『无声的证言/作者:意赅』 『狀態:已完結』 『內容簡介:   全才法医齐宏宇,忽然涉及一桩杀亲命案,被怀疑杀害继父。   审讯室里,女警捏着报告单,茫然的说:   “经调查,你继父不是你爹。”   齐宏宇翻着白眼:“废话!”   “你们基因一致,所以他是你哥,双胞胎那种。”   齐宏宇:???   “逗呢?他大我二十五岁!”   重重疑云中,齐宏宇决心用自己手里的解剖刀,截取一条条无声的证言,扫破迷雾,探清真相!   新书《逝者敲门》已发,静候读者老爷们光临哟~』 愛下電子書Txt版閱讀,下載和分享更多電子書請訪問,繁體:https://ixdzs8.tw;簡體:https://ixdzs8.com,E-mail:support@ixdzs.com ------章節內容開始------- 第1章遇害   「建新橋,到了,右側車門打開前……」   齊宏宇才剛出輕軌,就被大批人群包圍,裹挾著往前走,身不由己的邁上扶梯。   他很討厭坐輕軌,尤其是高峰時期的三號線,人實在太多了。但他更討厭打車,又貴又堵,到家比坐輕軌還晚。   傍晚的山城,最是熙攘熱鬧,這座輕軌站又處在山城第二大商圈上,出站就能瞧見花枝招展的姑娘四處遊走。   白花花的大腿,舒緩了齊宏宇的神經,接連幾天窩在警隊加班辦案的疲倦仿佛也被掃除了幾分。   這年頭想當個稱職的警察太累了。   輕軌站離他家不遠,七八分鐘,就到了他住的小區門口,那個仿佛於上世紀末建成的老小區,連門都沒封,除了停車場有人收錢,壓根看不到物業存在的痕跡。   眼睛始終盯著屏幕,靠成熟的腳自己走到14棟,上了7樓,齊宏宇才放下手機,邊略略平復下呼吸,邊吐槽自己體能下降的厲害,邊掏出鑰匙開門。   到家的齊宏宇只想休息,直接把自己砸進沙發,繼續百無聊賴的刷著短視頻。   直到十點,飢腸轆轆,他猛地反應過來,一邊暗罵自己忘了時間,把責任都推到短視頻上去,一邊趕緊打開軟體點外賣。   正這時,他手機收到條簡訊。   簡訊是老漢發的:下班了嗎?你過來一趟。   齊宏宇眉頭一皺。   老漢不是他的親爹,而是繼父。   他們爺倆感情很複雜,繼父從小對他視若己出,照顧的很,但偏偏總愛拈花惹草,特別花心,為此他沒少為母親出頭,跟繼父鬧彆扭。   不久前母親過世,為下葬的事父子倆還產生了分歧,彼此意見極大,天天吵架,要不因為自己是警察,得克制,恐怕還得動起手來。   好在最終父親做了讓步,同意先讓母親下葬,並承諾會辦好這事,讓他好好工作。   事情應該是辦妥了吧?齊宏宇這樣想,趕緊披上外套迅速出門,跑到小區門口,隨手攔輛的士,往繼父家趕。   二十多分鐘後才到達目的地。繼父家也在一套又老又舊的老小區裡,同樣沒有物業,甚至連路燈都沒幾盞。   不過這小區承載著齊宏宇的童年,他十分熟悉,經車熟路的來到七棟401門口,砰砰砰的敲門。   沒人回應,他暗罵聲,只好掏兜翻鑰匙。幸好他帶了鑰匙,將門打開。   門內漆黑一片,似乎沒人在家。他反手開了燈,皺眉掃了幾眼,喊了兩聲老漢,依舊無人應答。   掏出手機打了電話,鈴聲從屋內響起。他納悶的走進臥室,瞧見放在床上的手機,拿起來看了幾眼。   他忍不住罵了幾句:「大晚上的喊我過來,人又跑了?手機也不帶,麻買劈!」   放下手機,他又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臥室太乾淨了,收拾的整整齊齊,一點不像繼父的風格。那傢伙向來邋裡邋遢,不修邊幅,自己一個人住,不把屋子糟蹋成狗窩就不錯了,哪可能拾掇成這樣。   帶著懷疑,他打開了衣櫃、床頭櫃,然後又到客廳走了一圈,異樣的感覺越來越濃。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但總覺得有哪裡不和諧,與齊宏宇記憶中的「家」大相逕庭,許多擺設的位置都變了。   尤其臥室,簡直煥然一新。   那傢伙,搞了個大掃除不成?那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而且就他那點收拾能力,就是大掃除也不可能收拾的這麼幹淨。   除非請了家政,但向來不注重衛生的人,怎麼可能掏錢請家政來搞衛生?   地板角落還有些溼,燈光下看得見水漬,應該才拖不久。這老漢,拖完地就急慌慌的出門了?搞什麼名堂?   正這時,齊宏宇手機再次響起,一個本地的陌生號碼。   「你好,哪位?」   「請問是齊宏宇嗎?」電話那頭問道:「冉秋生是你什麼人?」   齊宏宇挑眉,回答:「他是我老漢。」   末了又補充:「繼父。」   那頭頓了兩秒,隨後說:「你現在方便嗎?」   「方……」   他剛想回答,門口又站了兩名青年,瞧了瞧門,問:「請問,這裡是冉秋生家嗎?」   齊宏宇應一聲,又對電話裡說句稍等,接著對門口兩人問道:「有什麼事麼?」   同時迅速打量二人,就見他倆運動外套下都露出一截藍色衣領,下身穿著寬鬆的西褲,一人穿黑色運動鞋,另一人穿著破舊的黑皮鞋。   這副裝扮他在熟悉不過,因為他自己也是這麼穿的,所以雖然不認識他們兩人,但他能肯定這是自己同事。   大晚上的有警察上門找冉秋生,偏偏他不在,手機也沒拿,另一邊還有人打電話到自己這……   情況有點不對啊,他心中湧現出不好的預感。   倆青年對視了幾眼,接著左邊那人走進門,問道:「請問,你是冉秋生的什麼人?」   「他是我老漢。」齊宏宇再次問道,同時指了指手機:「那邊也有人給我電話。發生什麼事了嗎?」   手機那邊傳來句話,讓齊宏宇跟現場的同事溝通,就掛了電話。齊宏宇不關心這些,只看著面前的倆警察。   倆青年警察對視幾眼,然後稍矮些的民警斟酌著問:「你知道他今天是什麼時候出門的嗎?」   「不知道。」齊宏宇搖頭:「半個鐘前我才收到他簡訊,讓我來一趟。」   「半個鐘前?」那民警明顯一愣。   另一人則抓住了別的重點,問:「也就是說,你才剛到?」   「剛到五分鐘吧。」齊宏宇回答。   他接著問:「我看這裡好像才剛拖過地吧?不是你拖的?」   這回齊宏宇沒再回話,只不耐煩的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我老漢他怎麼了?」   兩人一直顧左右而言他,讓齊宏宇心裡有些不舒服,總覺得像是出了什麼事的樣子。   片刻後,矮個民警才開口說:「他遇害了。」   「什麼?」齊宏宇第一反應就是不信:「開什麼玩笑,這好端端的……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高些的民警見狀猶豫兩秒,才補充說:「半個鐘前,冉秋生的屍體被發現在一公裡外的垃圾池裡,按照經驗初步推斷,有幾個鍾了。」   「不可能!」   齊宏宇渾身僵硬,瞳孔地震。   磕磕絆絆四個月,新書終於開了……   本來是打算一月份開書的說,結果五號入職,再次穿上心心念念的警服,真正宣誓入職成為一名警察,就被單位一頓毒打——簡單粗略大致的入職培訓後就連續執勤幾十天,過年後才休息幾天,然後又繼續連續執勤……   好不容易這種喪心病狂的執勤結束了,又迎來政法隊伍教育整頓,忙到哭,抄筆記抄到爽,短短一個來月抄完二十幾根筆……   四月份終於適應了這個工作節奏,開始寫書,但之前的構思不知跑哪去了,腦袋一片空白,抓耳撓腮半天,寫出來的東西並不能讓自己滿意,就厚著臉皮一次次找子良求教,終於寫出讓自己滿意的開頭,也給大家一個交代。   總之,讓大家久等了!萬分過意不去,只好用我能寫出的最好的故事回報你們!   新書自認為比不合理真相好看,希望能讓大家滿意! 第2章涉案   狹窄逼仄的小房間裡,只有一盞大燈吐著刺目白光,正正的掛在天花板正中央。   白光扎的人眼生疼,心情煩躁。   齊宏宇坐在椅子上,咬著腮幫,雙目無神。   身為刑警隊法醫,他對審訊室自然不陌生,但坐在嫌疑人的位子上,是頭一遭。   等了好一會兒,審訊室的門終於被打開,又兩名面生的刑警走進來,一女一男,一老一少,坐在齊宏宇對面。   他們還帶了份盒飯,放在齊宏宇面前。齊宏宇確實餓了,但他完全沒有胃口,只看了盒飯一眼,沒動。   見狀,中年女警也沒管盒飯,直接說:「齊宏宇,你也是警察,別的就不多說了,咱們開門見山吧。今天傍晚六點,你在哪兒,在幹什麼?」   齊宏宇舉起雙手,亮出腕間的手銬,反問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明白按照慣例需要對我例行詢問,但……你們這架勢,是拘傳訊問吧?」   年輕男警皺眉:「齊宏宇,你涉嫌殺害親屬,我們是依法對你提起拘傳。剛蔡姐說的很明白了,你也是警察,明白規矩,請配合我們調查。」   「我?殺我老漢?」齊宏宇被氣笑了,接著猛地揮手把盒飯打飛出去,站起身罵道:「你們TM不會破案就別瞎嗶嗶,讓我來!說老子殺人?你們怎麼不說……」   男警也是個暴脾氣,一拍桌子就站起來和齊宏宇對吼:「齊宏宇!你給老子坐下!這裡是審訊室!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兩人面紅耳赤,脖子上青筋暴起,誰也不肯讓。   「好了。」中年女警開口,但二人完全不聽,自顧自的吵著。   她漸漸有些無奈,只得高聲道:「齊宏宇!你還想不想搞清楚你老漢的死因真相?在這和我們鬧,能鬧出個結果來?」   女子聲音本就相對尖利,一下蓋過了二人,齊宏宇臉色變了幾變,終於頹然坐下,看向女警,想聽聽她怎麼說。   「今晚十點許,指揮中心收到群眾報案。」女警開始訴說:「經派出所民警確認後,我們支隊也迅速派人趕到現場。   屍體被扔在垃圾池裡,被垃圾遮掩覆蓋,死者身中數刀,其中致命傷在胸膛中部,一刀刺穿心臟。另外,死者十指被剁去,小臂處有幾道砍痕,同時臉上也有兩道劃痕……」   「嗯?」齊宏宇忽的眼前一亮,心裡竟瞬間升騰起了期待:「也就是說……死者面部受創,也無法提取指紋,所以他的身份其實還存疑,未必是我老漢?」   「原則上是這樣,但死者臉上的傷痕其實並不影響辨認。」女警緩緩搖頭說:「我們在死者身上發現了錢包,錢包裡有身份證,以此確認了他的身份和住址。」   齊宏宇臉色又沉了下來。   男民警則皺著眉,幾次欲言又止,似乎想提醒女民警這麼說不合規,但都被女警的眼神擋了回去。   見齊宏宇表現,女民警繼續說:「經初步勘察確認,受害人應該死亡於傍晚六點到六點半左右,另外,發案的垃圾池並非兇殺現場。」   第二次聽到關於死亡時間的判斷,齊宏宇本能的又要反駁,因為十點的時候繼父還給他發過簡訊,但多年辦案的經驗又告訴他,簡訊不是電話,並不能說明什麼。   女警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齊宏宇插嘴,她就繼續說:「同時,在拘傳你之前,我們發現冉秋生的家,那套三居室,就是兇殺現場。經初步現場還原,認為本案系單人作案,且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熟人……」齊宏宇猛地握拳,接著又皺起眉,有些迷茫:「可他沒什麼熟人啊,就我知道的熟悉的幾個關係都還好,近期也沒聽說鬧矛盾,怎麼會殺人?」   「眼前這不就坐著一個?」男民警冷笑:「據我們走訪調查,你最近和冉秋生矛盾不小啊!」   齊宏宇再次爆發:「放你娘的屁!」   「冷靜!」女警柳眉倒豎,臉色冷了下來,說:「大概情況我都說了,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下面,請你配合我們調查,老實回答我們的問題!」   齊宏宇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半晌後才輕輕點頭,道:「問吧。」   「今天下班後,你都在哪裡,做什麼?」   「我五點下的班,坐輕軌回家。」回憶片刻,齊宏宇說:「五點四十到輕軌站,步行回家,走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六點前到的家……」   他把自己今晚的行程仔細的說了出來。   「時間記得還真準。」男警呵呵一聲:「怕不是有意為之。」   齊宏宇右手攥拳,面無表情的說:「我申請換個記錄員!」   「你!」   「好了!」女警呵止,斜了他一眼,之後對齊宏宇說:「能解釋下嗎?時間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這算是我個人疑問,你可以拒絕回答。」   齊宏宇沉默兩秒,別過頭:「收能量。」   女警:???   「坐地鐵有能量。」齊宏宇解釋:「如果不加班的話,每天都差不多這個點收上一天的能量,證明我出站時間都差不多這個時候。」   女民警略顯茫然,男警卻撇撇嘴,但這個理由他也無力反駁,只能對女警點點頭,示意這個解釋沒問題。   她瞭然,繼續問:「你剛剛說,不知道受害人和誰有矛盾,是嗎?」   「是這個意思。」   「那你呢?」女警追問:「你和他的矛盾,怎麼回事?」   「主要是因為我媽。」齊宏宇抿唇:「簡單說,我媽死在醫院,他鬧,想讓醫院賠錢,導致我媽遺體一直被凍著沒火化,我倆因此鬧矛盾。但上周他已經鬆口,同意先把遺體火化了再說。」   「吵過架?」   「好幾次,很兇,鄰居可能都聽到了。但都沒動手。」   女警沉思起來。   不一會,外頭有人敲門,隨後又一中年民警走進來,遞給她幾份資料。   她看了兩眼,隨後抬頭看向齊宏宇,有意無意的說:「兇器上的指紋鑑定結果出來了,上邊有你的指紋。」   「兇器?指紋?」齊宏宇眸子亂顫。   女警頗有深意的看了他兩眼,繼續往後翻,緊跟著臉色驟變:「什麼?這不可能!冉秋生他……」   讀者群493672212   群內氣氛輕鬆愉快,可以討論劇情和小說(所有小說都可以,有好書大家一起分享鴨)歡迎來耍鴨! 第3章死局   她反應太大,驚愕交加以至於有些不知所措的齊宏宇也回過神來,身子微微前傾,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女警緩緩收斂情緒,但依舊面色古怪的盯著齊宏宇看了半天,齊宏宇被他瞧的心裡毛毛的。   邊上的年輕人忍不住好奇,湊過腦袋也瞟向報告,接著猛地一縮脖子,咽口唾沫,嘀咕道:「尼瑪……撞鬼了,絕對是撞鬼了!」   齊宏宇眉心擰的更緊幾分,不自覺的抖起腿,十指也擰在一塊,指節被掰的發白,迫切的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心裡也又一次升起不切實際的期待——或許他們證明了死者並不是冉秋生……   女警終於開口:「齊宏宇,你今年幾歲?」   「28,我93年生的。」齊宏宇說,接著反問一句:「怎麼?」   「93的……」女警訥訥:「冉秋生是1968年生人,和你差了整整二十五歲。」   「那又怎樣?」   女警解釋:「法醫科那邊,為了證明冉秋生的身份,取了你倆的檢材做親緣關係鑑定。」   「???」齊宏宇有點懵:「我和他?不是,你們法醫科水的有點過分了吧?他是我繼父!繼父是什麼意思你們知道嗎?我和他有錘子親緣關係。」   「可能是同事轉述的時候出現了偏差。」   齊宏宇則忽的想起他們剛剛的反應,身子微僵,眼神茫然:「等等……你的意思不會是,我和他竟然檢出了親緣關係吧?」   「不止如此。」女警將這份報告抽出來,放在桌上緩緩推向齊宏宇,同時說道:「你和他的DNA一模一樣,說明你倆大概率是雙胞胎。」   「雙!!!」齊宏宇眸子怒凸,仿佛後腦被人狠狠瞧了一悶棍。   審訊室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除了喘息,聽不到半點別的聲音。   還是青年男警率先打破沉默,說:「法醫科搞錯了吧?他們差著二十五歲,怎麼可能是雙胞胎?」   接著他翻開資料瞥一眼,又說:「冉秋生年紀比齊宏宇他媽都大,這怎麼生的?」   老女警抿唇:「出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保險起見,我會建議法醫科把檢材送去市局,再做一次詳細的鑑定,必要時建議做鹼基對逐一鑑定。」   說完,她看向齊宏宇,卻見齊宏宇雙目無神,仿佛已失去了靈魂。   過了半分鐘,他瞳仁才重新聚焦,跟著深吸口氣,沉聲說:「交給我!我要親自做鑑定,否則我無法相信……」   「你以為可能嗎?」男警打斷他,指節在桌上連叩幾下,語氣不耐:「要我跟你強調多少次,你現在是嫌疑人!認清你的身份,別再有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那我也再強調一遍。」齊宏宇毫不示弱的瞪著他,一字一頓道:「我再次申請換個記錄員。」   老女警眯眼:「齊宏宇。」   「我懷疑他針對我。」齊宏宇淡淡的補充,同時也是藉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勉強維持自身理智思維:   「就算我有嫌疑,但他張口閉口,明裡暗裡都認定我就是兇手。我需要,也有權限要求受到公正的對待,而不是傾向性極強的自我判斷,這個理由是否足夠?」   「別鬧了。」老女警輕嘆口氣,瞪了青年一眼,才盯著齊宏宇說:   「同為刑警,我也不想看著你出事,我也想證明你與本案無關,因為,刑警殺害親屬,這對我們整個山城警隊來說都是恥辱,是汙點。你願意相信我的話,就請克制你的情緒,配合我們調查,好嗎?」   齊宏宇沉默,又想到先前她「違規」洩露案情的事,終於輕輕點頭。   出奇的,青年男警也沒吭聲,表現的十分「聽話」。   「你說你下班後一直待在家裡,有誰證明?」   「沒有人,我自己在客廳沙發上刷著短視頻。」齊宏宇搖頭。   女警揉著太陽穴:「那……你家樓下有監控什麼的嗎?」   「不知道,但我猜沒有。」齊宏宇搖頭:「我家連物業都沒,監控什麼的更別想。我老漢家也差不多情況,甚至更糟點,我家好歹還有停車場。」   「沒有不在場證明,發案時你在被明顯清理洗滌過的現場,拿著死者的手機,兇器上邊發現你的指紋,偏偏你最近還和死者發生矛盾,有鄰居指證你和他吵了幾次,每次情緒都很激動……」   聽著聽著,齊宏宇腦殼隱隱作痛,情緒也愈發低落——腦殼痛是因為情況對他來說太不利了,目前所有的線索和證據都指向他;情緒低落則是因為繼父遇害,他卻無能為力,甚至只能作為嫌疑人坐在審訊室接受訊問。   又十幾秒,老女警接著開口:「解釋一下吧,死者身上的兇器為什麼會有你的指紋?」   「能給我看看兇器嗎?」齊宏宇反問。   老女警遲疑片刻,又開始翻著手中的材料,片刻後從中抽出張A4紙,放在桌面上,兩指用力一送,把材料推給齊宏宇。   「這……」齊宏宇看了兩眼,抬頭:「這是老漢家的水果刀,我買的。」   頓了頓,他補充說:「這把刀上有我的指紋,再正常不過。如果這一切是兇手刻意為之,那這就是再明顯不過的栽贓陷害……   對了!手機!那條簡訊十有八九是兇手發給我的,你們快查查手機上的指紋!」   「查過,上邊確實附有多枚指紋。」女警接話。   齊宏宇情緒激動,正要說那可能就是兇手所留,女警就給他潑了盆冷水:「都是你的。」   「艹!」齊宏宇怒罵一聲,有些絕望。   但他很快又硬逼自己調整心態,冷靜下來。   不一會兒,他又有了思路:「艹!艹艹!有了有了!這個方向,或許就是突破口!」   女警眼前一亮,身子立馬前傾,腦袋微微向右偏,左耳朝前,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齊宏宇死死抓著閃過的靈光,提出要求:「我要看看屍體!」   「只能看照片。」女警一邊回答,一邊又抽出幾張列印紙遞給他。   齊宏宇趕緊接過,仔細觀察了片刻,便長呼一口濁氣,成竹在胸的說道:「果然如此!」 第4章破綻   與此同時,江陽刑偵支隊二大隊會議室依舊燈火通明。   這會兒已經是深夜,但這幫好不容易破獲大案,難得能如期下班的刑警卻都紛紛從家裡回到了單位,聚在一塊,各個臉上都帶著愁容。   齊宏宇雖是法醫科的人,但同時也是他們隊的聯繫法醫,他們手上的案子在法醫鑑定這一塊絕大多數都由齊宏宇負責,合作的多了,彼此的交情自然很深。   更別說齊宏宇人緣一向不錯。   可除了發愁,他們也沒什麼好法子。   沉默半晌,終於有刑警開口:「不管了!我現在就去長南支隊!宏宇哥是什麼人我們都心知肚明,我覺不相信他會幹出殺親的事,肯定是哪個狗日的栽贓陷害!我們不能這麼幹等,必須還他一個公道!」   說完他就要往外走。   「站住!」有個中年漢子趕緊喊住他:「迴避制度被你吃了?你過去能幹什麼?胡鬧!」   走到門口的刑警皺眉:「仇教導,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你倒是拿個主意啊!」   「等。」這位教導員輕嘆口氣。   「等?」   仇教導側頭看向窗外,目光飄遠,仿佛看到了大江對岸。   見他不回答,刑警更急:「仇教!你知不知道現在案情對宏宇哥多不利?我兄弟……」   「趙博!」仇教沉聲打斷他:「別過界!不允許違規過問案情!」   他撇撇嘴不以為意。   無奈之下,仇教只好再次說:「長南支隊的兄弟肯定會還他公道。」   他卻聽不進去這話,但他剛想開口辯駁,就被邊上的同事拉了一把,對他搖搖頭。   他猛地想起來,仇教導的老婆,似乎就在長南刑偵支隊?   詫異的瞧了這位教導員一眼,他雙眸微微顫動。這位老教導,嘴裡說著不許過界,自己卻插手……   這話他當然不會說出口。   等情緒平復了些許,他便輕輕點頭,不再開口。   ……   審訊室。   女警臉上划過些許期待和讚賞,同時問:「果然什麼?」   「死者手上的傷創沒有肉眼可見的生活反應,應當是死後才被剁的,而且是死後好一會兒才剁的。」齊宏宇努力保持著鎮定,反問道:「兇犯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   「老實」了好一陣的警員忽然撇嘴,說:「還以為你要講什麼,這還不簡單?你剛自己不是承認了?」   「我承認什麼了?」   「無法提取指紋啊,為了遮掩受害人身份唄。」警員翻個白眼:「你最近和冉秋生鬧了矛盾,只要一確認死者身份,你就會立刻進入我們的視野。」   「遮掩?」齊宏宇呵一聲,他和這警員極不對付,當即嗆道:「你們長南支隊的警察專業素質這麼低的麼?這種不學無術的人都能混進來?」   「你說什麼?」警員一拍桌子站起來。   女警這次卻沒阻止,反而饒有興趣的吃瓜看戲。   「換做是你,要遮掩死者身份,殺人後只剁手指不毀容?」齊宏宇也跟著起身,寸步不讓的反問:「不毀容也就算了,身份證都不拿走,任由它留在死者口袋的錢包裡麼?」   「這……」警員梗著脖子想說可能是忽略了,殺人,畢竟殺人尤其激情殺人後難免情緒激動,忽視了細節很正常,但一想齊宏宇的身份,這話半天說不出口。   畢竟法醫吃的就是細節這碗飯,需要根據各種細節還原作案過程並鎖定兇器乃至真兇,而且熟知警方破案的方法和流程,犯這種低級錯誤的可能性非常小。   除非兇手不是齊宏宇。   「有沒可能是為了宣洩呢?」女警耐不住也問了一嘴,但她很快就自我否定了,搖頭說:「不太可能。」   「嗯。」齊宏宇對女警的臉色好很多,點頭,重新坐下。   站著的狀態容易克制不住情緒,坐著能冷靜些。   他接著分析:「如果是為了洩憤,不應該砍手指,至少不該只砍手指,拿刀在屍體身上捅幾下更解恨,還更輕鬆。   但屍體身上傷痕並不多,而且都為抵抗傷,以深度較淺的刺切創、砍切創為主,嚴重創傷只兩處,分別在胸、腹部,被各捅了一刀。   而且屍體小臂接近手腕處還有兩道砍創,說明兇手本意是剁手,但後來放棄了,轉而砍掉指頭。我推測是因為砍不動,人骨骼確實堅硬,尋常刀具沒那麼容易砍下。」   女警若有所思,身子前傾伸手,把照片拿了回來,仔細看了幾眼,點頭:「我懂了,兇手在受害人死去一段時間忽然起意剁手,後來又放棄轉而改成剁指頭,應該是有不得已的理由……難道是滅跡?」   齊宏宇立刻抬手抓衣領,想要脫衣服,但雙手被銬住,沒法脫。   年輕警員有些緊張,立刻質問:「你幹什麼?」   「驗傷!」齊宏宇瞥了他一眼,眼見一時半會脫不掉衣服,只能說:「我申請立刻對我驗傷、拍照,固定留證!」   「驗傷?」年輕警員臉色有些茫然,明顯經驗嚴重不足,也不知究竟怎麼混進刑偵支隊的。   「可以。」女警卻瞭然的點頭。   警員伸長脖子對著照片看了半天,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死者身上有抵抗傷,而非直接斃命,說明二者之間有過搏鬥,那死者指甲縫裡很可能殘留有兇手的皮屑組織,而兇手事後發現了這點……   齊宏宇提出要驗傷,顯然身上並無傷痕,難道兇手真不是他?   這時,女警卻忽然又說:「但光憑這點,不夠支撐你自證清白——死者與兇手有過搏鬥,並不能證明兇手被抓傷,只能說有這種可能,手指被剁也不能完全證明就是因為指縫裡留存有兇手的組織細胞。」   「是這樣。」齊宏宇很乾脆的回應,就聽他說:「但我能確認兇手一定被抓傷了?」   「依據。」   齊宏宇反問:「你們憑什麼判斷本案為熟人作案呢?」   不等他們回答,齊宏宇自己解釋了:「我猜是因為兇殺現場在臥室吧?我老漢時常鎖著門,不是熟人的話,雖然騙開門不難,但不太可能進到臥室裡去——而臥室被重點打掃過,所以我懷疑他是在臥室被害的。」   「倒沒錯。」女警點頭,但滿臉迷茫:「這和兇手被抓傷有什麼聯繫?」   因為開頭幾章質疑較多,統一做個解答。   首先是「自證清白」。誰質疑誰舉證是核心方針,警方懷疑誰作案應當自己設法證明,但這個過程太長,齊宏宇等不了,仇教導知道他等不了並傳達給老婆蔡臻,那麼齊宏宇拿出能從邏輯上證明他不可能犯罪的證據,就是最直接快捷的。   其次,關於挑刺。非系統內的可能不曉得去年經歷了些什麼,簡單說就是教育整頓,其中違反防止幹預司法三個規定案件是調查的重點,輕則誡勉至處分,重則追究刑責。蔡臻妥妥違反了規定,為自保必然要掩飾,應對當時那種機械化大面積全覆蓋調查,最直接的就是營造故意針對乃至刁難的局面,那種覆蓋調查難以深入,這事也就揭過去了。   這確實是在齊宏宇傷口上撒鹽,但對他來說只要能恢復自由什麼都能接受。仇教導了解他,清楚他可以不惜一切,才委託蔡臻演這麼一出。   情況就是這樣,沒說清楚造成讀者質疑是我的過失。   我原以為喜歡看推理的讀者對這行的條條框框足夠了解,各種不該擺上檯面的事也能心照不宣,是我判斷錯誤,推理小說和公安刑警工作是兩回事,推理小說的重點該立足於邏輯、人性、懸念、反轉、對弈等方面,公安裡的那些東西確實不重要。   這方面以後我會多加注意,造成困擾,深感抱歉。 第5章勘探   凌晨六點,齊宏宇領了自己的手機等物品,離開長南刑偵支隊。   走到大門口,他頓足回首,剛審訊他的倆刑警果然站在後邊。   他略一思忖後,對兩人輕輕點頭。   女警輕笑,對他擺擺手。   目送他離開,青年警員身子忽的放鬆下來,嘟噥道:「這齊宏宇,還真有兩把刷子,竟然能在這麼不利的情況下自證清白。」   「畢竟是能讓老仇看重的弟娃,你要能有他幾分本領,也可以從我這齣師了。」老女警回一句,跟著嘴角微微揚起:「你今晚表現不錯。」   警員撇撇嘴:「所以師傅你為什麼非要我跟他唱反調,讓我當惡人?你瞧我被他懟的多慘!」   女警笑而不語。   ……   齊宏宇走到路邊,摸出手機,第一時間給仇教導打了個電話。   那頭似乎還沒歇下,很快就接通了,並立刻問道:「小齊?」   「是我。」   「出來了?」   「嗯。」   「好傢夥!」   「仇教,」齊宏宇抬頭,看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沉聲道:「我要查這樁案子。」   那頭沉默半晌才回話:「這不合規矩,按照制度,你必須迴避。」   「哦。」齊宏宇淡淡的回一句:「知道了。」   又是一陣沉默,他才聽到仇教說:「早點休息。」   「嗯,拜拜。」   正好有輛空的士經過,齊宏宇立刻抬手攔車,同時把手機塞回褲兜。   上車後,他向司機報了繼父家的地址。   剛剛那通電話,並不是向仇教申請,而是通知。哪怕這段時間與繼父的矛盾極大,但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情擺在那兒,他自認必須親自把案件調查清楚,還老漢一個交代。   路上,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剛剛的審訊過程——自審訊中,他獲得了大量關於本案的線索,並成功自證清白,而接下來要破案,他也得重點依靠這些線索。   迴避制度與他接受與否無關,他就算執意要參與其中,也將失去針對本案的執法權,也無法獲得單位半點幫助。   兄弟們就算願意為了他的清白而越界,也不會為了他的性子去觸犯規則。   想著想著,他又想到有意無意的向他透露大量線索的女警,恍惚間回憶起仇教的老婆似乎就在長南支隊……   到了目的地,付過車費,他立刻小跑進小區,遠遠地瞧了幾眼,確定現場並沒有刑警駐守著,不由暗鬆口氣。   估計現場已經勘察完畢,都收工了。   但周圍肯定會有人盯梢布控。   許多兇殺案中,兇手會重新踏足現場,或是為了尋求病態的滿足感,或是為了粗略判斷警方的辦案進展。   這種情況下,任何在現場附近徘徊逗留,甚至試圖接近的,都有一定的嫌疑。   他們肯定會阻止齊宏宇進入現場的,所以他只有一次機會,且時間不多。好在他也不需要太多時間,只要能看幾眼,確認下心裡的判斷就好。   想到這,齊宏宇眼神銳利起來,抬手兜起衛衣上的帽子,微微低頭隱藏住自己已然難以自控的目光,雙手插衣兜,嘴唇嘟起,吹著口哨,不緊不慢的往前走,儘量讓自己表現的像是七棟的住戶。   成功進入樓梯間,他並未停留,一步步的往上走,直到走到四樓,才忽的抽手,把剛就捏在指間的鑰匙準確插入鎖孔,迅速逆時針扭了兩圈,跟著迅速推門而入,開燈關門反鎖,在客廳掃了兩眼後,跑進廚房,又衝入臥室。   外頭很快響起敲門的聲音,他全然不理,抓緊時間勘察臥室現場的情況,隨後目光落在床上,又抬頭看看牆壁和天花板。   映照著腦海裡的,在審訊室中看過的現場勘查照片。   臥室仿佛忽然動了起來,一幅幅模糊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   傍晚六點,冉秋生聽見敲門聲,問了句誰啊,隨後開了門,瞧見了門口站著的柯南式小黑人。   小黑人進了廚房,戴上手套,拿了水果刀,但這竟並未引起冉秋生的戒備心,反而又和小黑人一塊來到臥室……   畫面驟然破裂,齊宏宇皺眉搖頭:「不,這裡不合邏輯,看到再熟悉的人戴上手套拿水果刀,心裡都會有些疑惑。」   過了片刻,畫面重聚,冉秋生開門後直接進了臥室,而小黑人則先去了趟廚房,戴手套拿刀,背著手走進臥室。   此時冉秋生坐在床的側邊,小黑人緩緩走到他的身前,猛地對他腹部扎了一刀。冉秋生大吃一驚,一把將對方推開,小黑人又刺、砍了幾刀,都被冉秋生用手擋住。   彼此搏鬥了一會兒,小黑人忽然抓住他吃痛的機會,一刀扎進他的胸膛。   「根據魯米諾試劑顯示出的血跡分布,還有老漢胸、腹兩處刺創的刺入方向,結合現場床鋪擺放位置等信息,基本能確定這個兇殺過程。」   齊宏宇精神略微振奮,目光又在床鋪上掃了幾眼。   聽著門外越來越大的動靜,他再顧不得許多,立馬抬手把被子、被單一一掀開,又把枕頭拿起仔細的端詳。   「砰!」外頭的門鎖終於不堪重負,門被重重的砸開,隨後兩名身穿便服的刑警衝了進來,站在客廳吼道:「裡頭的人給老子滾出來!快點!」   齊宏宇不為所動,放下枕頭,又跪了下去,右手拿手機左手扶床沿,彎下腰借補光燈看了幾眼床下。   床底乾乾淨淨。   「兇手作案到離開現場,充其量只有四個鍾,能清掃的這麼幹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還得有相應的工具。   這些東西老漢絕對沒有,是兇手帶來的?準備很充分啊,這絕對是有預謀的作案,而非激情殺人。」   剛想到這,刑警也終於小心的摸到臥室門口,一眼就看見or2造型的他。   盯著撅起的小翹臀,刑警喝到:「狗日的!給老子起來!轉過身舉起手蹲地上!快點!」   齊宏宇這次沒置之不理。他默默關了電筒,把手機放一邊,隨後才直起腰杆,舉起手轉過身。   「我艹!」持槍刑警認出了他:「齊宏宇?他媽的怎麼又是你?怎麼,還想去咱們隊審訊室坐坐?」   「不,」齊宏宇緩緩搖頭,說:「我……大概確定一個範圍了!」   刑警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範圍?」   「嫌疑人。」   改狀態啦~明天起兩更~   新書求推薦求收藏呀~~~ 第6章分析   再次回到長南支隊,已經是上午九點了。   兩座跨江大橋在高峰期堵到司機抖腳,尤其山城司機彪悍,哪怕是警車,只要沒鳴警笛,那就別了再說。   更別提這些暗中布控的不可能開警車,否則跟明牌炸金(神獸)花沒什麼區別。   即使女警早已收到通知,再看到齊宏宇,她仍舊有些無奈:「弟娃,你弄啥嘞?」   「正常,」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緊跟著,齊宏宇就看見位中年刑警走進辦公室,掃了他一眼,板著臉說:「他要是不來,就不是齊宏宇了。   這小子向來膽大包天,更別說這次出事的還是他老漢,迴避制度捆得住他才有鬼!」   「仇教導……」齊宏宇張了張嘴,跟著又皺眉問:「你是來阻止我的?」   「我倒是想!你能聽話?」仇教沒好氣的懟道:「日你馬的老子就想把你個寶批龍捆回去!」   齊宏宇縮了下脖子,目光有些閃躲,但很快又握緊拳頭,看著仇教。   不等他開口,仇教又擺擺手:「行了行了,回頭再收拾你!說說看吧,你在現場有什麼發現?」   女警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也饒有興趣的看著齊宏宇。   「嗯。」他很快調整好情緒,說:「先說說現場吧,你們都知道,現場被打掃的乾乾淨淨,收拾的整整齊齊,包括角落、床底等都沒放過,由此我能斷定本案絕對是預謀作案,而非激情殺人。」   「何以見得?」又是熟悉的聲音鑽入齊宏宇耳朵,他挑眉回頭,就瞧見凌晨時的那個青年警員正站在角落,滿臉好奇的看著自己。   看見他齊宏宇又氣不打一處來。   女警起身微笑,對警員招招手,示意他過來,隨後向著齊宏宇說:「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我徒弟,楊堃,17年入職的,在派出所歷練三年多,去年底剛調來我們支隊。」   頓了頓,她又補充:「先前是我讓他跟你唱反調的,為了規避風險,希望你能理解。」   「規避風險?」齊宏宇脖子一歪,有些理解不能。   女警在審訊室的所做所言,較真的算確實是違規沒錯,但憑什麼讓徒弟唱唱反調就能規避風險了?   也罷,這些中幹的彎彎繞繞他從來搞不懂,也沒心思深究,既然警員不是真的針對他什麼,他也不打算多計較,對警員點點頭。   楊堃又問了一句:「為什麼說兇手是預謀作案而不是激情殺人?」   齊宏宇解釋:「我老漢的房子不算小,而且東西很多,想打掃一遍費的功夫不少,更何況還有血跡,地上的還好說,牆壁上的血跡可不好清理,而兇手最多只有四個鐘的時間去收拾。   這意味著,兇手不僅要有過人的清潔整理能力,還得自備許多相應的工具——我老漢家不可能有這些東西,他一向邋裡邋遢的,有個掃把拖把就已經很不錯了。」   女警挑眉:「你的意思是說……兇手是帶著清理工具上門的?而且沒有引起受害者的懷疑,說明受害者對此習以為常了?」   警員忽然問:「那會不會是我們先前預設的方向錯了?並非熟人作案,而是冉秋生請的家政上門打掃,家政起意殺人?」   「動機呢?」女警瞥了他一眼:「家中財物未見丟失,既不是圖財,家政殺人的動機是什麼?」   「明白了。」警員點頭。   接著幾人都看向齊宏宇,示意他繼續說。   「確定了案件性質,接下來是作案動機了。兇手的目標很明確,殺人,而非有別的圖謀,這點應當毋庸置疑了吧?」   見幾人沒回復,齊宏宇忽然提出自己的請求:「我想看看我老漢屍體。」   「這……」女警一下遲疑起來。   「作為受害者家屬,我有確認屍體身份的義務和權利。」齊宏宇開口。   女警猶豫兩秒,點頭:「行吧,你跟我來。」   說完,她拿出警務通打了個電話:「喂?小凃啊,冉秋生的家屬要來辨認遺體,你準備準備。」   「小凃?」齊宏宇眸子一凝:「凃欣欣?凃仲鑫凃主任的女兒?」   「是她。」   「原來她在你們支隊。」齊宏宇瞭然:「早聽說她考到我們山城,一直不清楚在哪兒。」   「你們認識?」   「凃主任是我導師,經常還有聯繫。」齊宏宇解釋一句。   說沒幾句,一行人就轉移到了地下室。   走道盡頭站著位短髮幹練的女法醫,遠遠瞧見齊宏宇,她眼前一亮,立刻揮手打起招呼:「師兄?真的是你!聽我爸說你也在山城上班,沒想到今兒能見到……你怎麼來了?」   齊宏宇回應了一聲,打個招呼。   繼父剛被殺害,與小師妹重逢的驚喜也很難衝淡他低落、憤恨的情緒,此刻興致也並不高,只平淡的解釋一句:「受害人是我老漢。」   「呀!這!」凃欣欣張大嘴,立馬寬慰道:「師兄,請節哀!放心,我們一定會全力偵破本案,還叔叔一個交代!」   說完,她又對著女警說:「蔡姐,師傅還在忙,不過來了,讓我帶受……帶師兄去辨認遺體。」   她目前還在試用期,昨天晚上不在,今早才來上班,否則早就知道齊宏宇的事了。   拉開屍櫃抽屜,凃欣欣退到一旁,將空間讓給齊宏宇。   齊宏宇低頭,忽覺渾身僵硬,手腳發麻,仿佛觸電一般。   直接瞧見屍體,感觸要比聽到消息深的太多了。   良久他才重新調整好情緒,深吸口氣,回頭看向凃欣欣,問道:「師妹,搭把手,幫我把屍體移到解剖臺上去。」   「齊宏宇!」仇教皺眉:「你別得寸進尺。」   「我不動他。」齊宏宇主動做了退步,說道:「我就看看,好好看看他的樣子,保證不觸……不動解剖刀。」   話雖如此,仇教眉心依舊緊鎖著,十分為難。   還是女警點頭:「可以,但我會全程記錄,一切後果你自行承擔。」   「沒問題!」   女警側身,對凃欣欣說道:「小凃,去幫他拿雙手套吧。」 第7章方向   剛從屍櫃中轉移出來的遺體靜靜的躺在解剖臺上,隱約散發著森森寒氣,死死牽制著齊宏宇的目光。   由於發案時距受害人死亡時間僅幾個小時,屍體保存的相當完好,遇害時的特徵基本都被保留下來。   遺體之上,屍斑淺淡,皮膚蒼白,面目猙獰。只掃一眼,哪怕沒有先前獲知的線索,齊宏宇也知道他死於失血性休克,且死亡時非常痛苦。   良久之後,齊宏宇才強行掙脫視線的束縛,逼著自己把注意力落到案子本身上。   凃欣欣默默的遞來一疊報告,他道聲謝接過,翻看起來,但心煩意亂下太難集中注意力,他只得輕輕念出聲:   「拋屍現場勘察報告:屍體被發現於光強村南門往東一百六十米處的垃圾池中一大號青白條紋編織袋內,遺體呈蜷縮狀,左胸插著一柄水果刀,疑似兇器。屍體尚未腐化,相對完整,未見屍僵現象。   除屍體外,編織袋內尚有裹屍用的被單一條,帶血被褥、枕頭一套,染血麻布五條,藍灰色牛仔褲一條,其中牛仔褲口袋內裝有錢包,內含身份證、銀行卡與少量現金。屍體上身著淺灰色背心,下身僅著藍白條紋平角內褲,未著鞋、襪……   法醫屍體檢驗報告:受害人冉秋生、男性,1968年3月生人,現年53歲,身高181釐米,體重77.4公斤……   死者頭皮、顱骨未見嚴重、明顯損傷,顏面部刺切創二,均位於左頜關節附近,長度分別為3釐米、4.2釐米,均較淺,未傷及骨骼。   雙上肢處銳器創共計27處,其中13處為抵抗傷,均位於小臂,分別為刺切創、砍切創,最長7.7釐米,最短2.6釐米。   右腕背處砍創四,較深,均傷及骨骼,其中兩道砍創尤為嚴重,導致手舟骨、月骨、大小多角骨等腕骨折斷,但手掌並未完全斷離。十指各有砍創一,致十指全部斷離,現場未見死者斷指。   軀幹部位可見刺創二,一處位於腹部左季肋部,創口長2.4釐米,創角一鈍一銳,創腔深12釐米,方向為左上至右下,可推斷知兇器於創傷處上方斜向下刺入,致胃體穿透,胃內容物流入腹腔;   一處位於胸骨體左側第四五肋間,創口長2.3釐米,創角同樣為一鈍一銳,創腔深10.8釐米,方向為左下至右上,可推斷知兇器於創傷處下方斜向上刺入,導致心臟心室破裂。   對現場血跡分布進行還原,根據螢光圖等證據大致推斷死者體外出血越三百至四百毫升。解剖測量得心包積血三百毫升,胸腔內積血一千八百毫升,腹腔積血一百毫升,失血已達致死量。   結合其餘創傷並不嚴重、致命的情況分析,受害者死於心室破裂導致的失血性休克,致命傷位於左胸處。」   念完,齊宏宇捏著報告書的手垂下,目光再次落在屍體胸腹部兩處創口上邊,輕輕點頭:「和我之前猜測的出入不大,兇手行兇時和我老漢面對面,右手持刀,刺第一刀時我老漢坐在床上,第二刀時他站起來了。」   女警看著他:「看樣子,你的思路更明確了些。」   「嗯。」齊宏宇點頭,並反問:「方向已經很清晰了——你覺得什麼情況下兇手會特地脫去受害人的褲子?」   「奸屍?」楊堃脫口而出。   「侮辱屍體,一般多見於女性受害人身上,男性罕見,」凃欣欣搖頭否認說:「因為死亡後那方面功能就喪失了,那玩意兒死後抬頭現象畢竟相對較為罕見。   當然,男性兇手殺害男性受害人後,不排除?奸的可能,但根據屍檢,死者肛門並未受到侵犯,何況內褲他還穿在身上,除了血與尿液殘留外,內褲上也未檢得其餘體液痕跡。」   齊宏宇聽到他們對老漢屍體評頭論足,體會到了其餘受害者家屬的心情,臉色不太好看,但也沒多說什麼,只嗯一聲,接著說道:「所以我懷疑,褲子是他自己脫的。」   「自己脫的?」中年女警面色古怪:「兇手要殺他,他卻脫了褲子?」   「咳咳,」仇教乾咳一聲,說:「那會兒他估計還不知道兇手想行兇吧?只是熟人上門而已。」   「那麼,什麼熟人上門會脫褲子呢?」齊宏宇閉上眼,儘量維持客觀的心態,強迫自己忽略死者是自己繼父的事實,說:「我懷疑他是想與登門者發生關係,而且這應當不是第一次了。」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側目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看向仇教導:「仇教,不知道我有沒有吐槽過,我這老漢有個毛病,喜歡拈花惹草,是個老色批,嫖過娼約過炮,只是沒被逮住而已,幸虧沒被逮住,否則我當初政審怕是有麻煩。」   仇教露出回憶的神色,點頭:「記得,三年前你還氣衝衝的向掃黃組實名舉報過他,可惜也沒逮住現行。你也試著帶你媽去抓過奸,鬧得挺大,對你前途影響不小,但也沒拿到任何證據。」   「他也是個極聰明的人。」齊宏宇又低頭凝視屍體。   他和老漢的感情一向複雜的很,既感恩老漢的養育之情,又不齒老漢的為人。   不過三年前那次之後,冉秋生下定決心痛改前非,不再票唱約跑,也不再拈花惹草,母親那個傳統又自卑的女人選擇相信並原諒他,齊宏宇也沒再發現他有出軌的跡象,幾年下來父子感情就變得更為複雜了。   他們變得更像尋常父子,只是齊宏宇心底還扎著根刺。母親猝死後,他想借母親屍體向醫院訛錢,遲遲未給母親遺體火化,兩人才再次爆發矛盾衝突。   現在看來,冉秋生壓根沒改,只是變得更加謹慎,隱藏的更深許多,以至於工作忙碌的齊宏宇沒能發現。   這個推測,讓齊宏宇心裡更堵的慌。   半晌,他才重新閉上眼,淡漠的說道:「所以……方向很明確了,兇手作案動機為感情糾紛一類,結合現場看,兇手大概率從事家政、保潔類工作,對快速清潔很有經驗。」   今晚要值班,明天能騰出時間的話更四千字,騰不出的話後天補。 第8章指頭   傍晚,中年女警蔡臻坐在警車副駕駛位上,右手拉著車門上方的扶手,左手抓著對講機,發號施令。   齊宏宇給的方向已經十分明確,一天的時間摸排下來,長南刑偵支隊已鎖定嫌疑人身份——愛康家政的女清潔工,徐媛萍。   不過目前尚未鎖定證據,蔡臻決定先與嫌疑人接觸,同時安排同事圍繞著她展開各類調查,並在她單位、出租屋附近布控,防止她看到警車心虛之下直接狂奔逃跑。   至於齊宏宇,則和仇教導留在刑偵支隊,任憑他怎麼說,蔡臻都不允許他參與到接下來的行動中,他被仇教硬留了下來,這會兒正鬧著情緒。   仇教導也不給他好臉色看,坐在一邊悶悶的抽著煙。   「抱歉,」半晌後,齊宏宇忽然開口:「我知道給你們添麻煩了,可……我真的做不到冷眼旁觀。」   仇教導微微一愣,跟著嘴角微揚,又瞬間板起臉:「你還知道給我們添麻煩了啊?老大不小的人了,做事還這麼由著性子!」   齊宏宇雙唇用力的抿了一下,別過頭去:「真相大白後,我請你們兄弟夥吃飯!」   仇教導撇撇嘴,沒接話。他理解齊宏宇,這畢竟是人之常情,可人情不能凌駕於制度之上,這種行為絕不能縱容,別指望他會說什麼好話。   兩人間的氣氛沉寂下來,齊宏宇陡然感受到一陣陣的空虛。   短短兩周,父母先後離去,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家人了。先前一直為自證清白而絞盡心血,之後又為案子竭盡全力的推理思索,尚且還好些,這會兒忽然空閒下來,孤寂悲傷的感覺便油然而生。   仇教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喪,習慣性的就想開口罵人,但忽然意識到什麼,回過頭來,就見齊宏宇弓著身子,腦袋深埋。   暗嘆口氣,仇教搖搖頭,開口問道:「有把握嗎?」   過了好一會兒,齊宏宇才有反應,茫然的問:「什麼把握?」   「徐媛萍,你覺得她真是兇手?」   又三五秒,齊宏宇才點頭:「應該吧,符合條件的就她一個。不過我有個疑惑。」   見轉移了齊宏宇的注意力,仇教鬆了口氣,並順著話題往下追問:「什麼疑惑?」   「那把砍刀呢?」齊宏宇皺眉問道:「砍去我老漢十指的砍刀。老漢家遺失的刀具只有那把水果刀,砍刀哪裡去了?」   仇教眸子一凝,微微側目。   他似乎抓住了什麼,但一時半會卻又不能完全理解齊宏宇的意思。   齊宏宇說:「或者我換個問法,看到應該是被兇手帶走了,但既然帶走了砍刀,她又為什麼把水果刀留在老漢的身體裡?」   「為了栽贓?」   「我仔細對比過兇器上的指紋,」齊宏宇搖頭:「雖然與我吻合,但基本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磨損,應該是兇手行兇時被手套正常磨去的,而不是兇手事先採集到我指紋,作案後再拓印上去。   也就是說,兇手並沒有在兇器上邊特地的動手腳,栽贓行為應當只是一步閒棋,只局限於拿我老漢手機給我發個簡訊,把我騙去現場。」   頓了頓,他又補充說:「而且這還引申出另一個疑點——既然兇手自帶了砍刀,為什麼還要拿現場的水果刀作案?這不多此一舉麼?更別說,砍刀按理應該比水果刀更有殺傷力、威懾力。」   聽這麼一說,仇教也蹙起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片刻,他眉心又舒展開,搖頭說:「糾結那麼多幹什麼?等人逮住,撬開嘴,直接問就是了,什麼疑點解不開?」   齊宏宇也只能輕輕頷首。   ……   蔡臻向來雷厲風行,效率極高,短短一小時後就率隊歸來。   齊宏宇站在二樓辦公室窗邊盯著看,臉上浮現出瞭然的神色——徐媛萍長得還挺標誌的,身材瞧上去也不錯,目測只約莫三十上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成熟女人的韻味,半點看不出四十歲人的模樣。   此刻雖然因為被抓顯得有些六神無主,卻更能勾起人的保護欲了。   冉秋生那樣的lsp,要能與這等尤物確定關係,絕對捨不得斷了往來,最後連命都丟了去。   緊跟著齊宏宇又有些納悶,家政常年接觸灰塵與各種洗滌劑,能保養得這麼好?   刑警又從車上押下來一名中年漢子。   「看來他就是幕後主謀了。」邊上的仇教輕聲說道:「我之前還奇怪,徐媛萍就算不想再跟冉秋生有所糾葛,一般也不至於到殺人的地步。但如果是她男人逼她殺人,那就好解釋了。」   齊宏宇嗯一聲,表示認同,隨後說:「我想去旁聽。」   「就知道。」仇教翻個白眼:「走吧,我帶你過去,聽男人的女人的?」   「先聽女人。」齊宏宇說:「另一個回頭看重播。」   「重播……」仇教嘴角抽抽。   ……   監督室。   齊宏宇透過單向玻璃,盯著審訊室裡的一幕幕。   徐媛萍的心理素質一般般,蔡臻三言兩語,就擊潰了她的心理防線,爾後眼淚就譁啦啦的往下掉,一邊哽咽著一邊交代了犯罪事實。   大體上,跟齊宏宇推測的差不多——她丈夫發現她和冉秋生的不當關係,勃然大怒,暴打了她一頓,並脅迫她把冉秋生殺死,她為自保,只能照做。   「脅迫?」蔡臻並不全信,斜眼沉聲問:「什麼樣的脅迫能讓你去冒險殺人?」   「逼我啊,就是逼我啊!」徐媛萍崩潰的抹著眼淚:「他已經喪心病狂了,逼著我殺人,他……他……他抓了我爸媽!」   「什麼?」蔡臻大吃一驚:「你剛剛怎麼不說!知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   「家裡,在我家裡,我……」她著急的講不利索。   蔡臻皺眉看了她幾眼,抄起對講機,讓人火速趕去徐媛萍父母家,看看情況。   隨後等她情緒略平復些,蔡臻才又問了作案過程等各方面細節。待徐媛萍一一回答後,她低頭看了眼材料,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冉秋生的指頭,你們怎麼處理的?」   「指頭?」徐媛萍抬起頭,水汪汪的眼睛裡滿是茫然:「什麼指頭?」   「你不是剁了他的指頭麼?」   「沒有啊。」她奇怪的反問:「我剁他指頭幹什麼?」   蔡臻腦袋裡轟的一聲,頭皮一陣發麻。   上午剛回到家,寫完一章,補個覺,爭取傍晚再更一波~ 第9章第四人   隔壁,仇教同樣變了臉色,脫口就說:「不可能!這娘們撒謊!除了她和她老公,誰會去剁冉秋生的指頭?這沒道理這!」   「我也這麼覺得。」齊宏宇雙手握拳,目光穿過單向玻璃死死的扎在徐媛萍身上。奇怪的是,他看起來反而比仇教平靜的多。   見他也這麼說,仇教輕呼口氣,點頭說:「我就說嘛。這娘們到現在都還不老實,看來……」   「但!」齊宏宇打斷他,說:「邏輯和經驗告訴我,她沒有撒謊的必要,斷指畢竟不同於碎屍、煎屍等,對量刑幾乎不構成任何影響,她連殺人都乾脆的認了,沒理由否認這點。」   「那這是怎麼回事?」仇教有些迷茫:「還能有誰會這麼做?動機又是什麼?」   見齊宏宇不答,仇教又接著說:「指頭上附帶的重要信息,無外乎就是指紋和兇手的皮屑組織。   指紋代表著死者的身份,皮屑組織則指向兇手。但你先前已經解釋了,兇手並沒有掩蓋死者身份的念頭,她剁指頭的目的絕不是為了毀去指紋。而除了兇手之外,誰會有理由毀去皮屑組織這個證據?」   「不知道。」齊宏宇搖頭,接著又說:「但……關於砍刀的疑點就好解釋了,剁手的不是徐媛萍,砍刀自然不是她帶的。沒有別的兇器的情況下,選擇就地取材,用現場的兇器作案,合情合理。」   仇教若有所思,接著想起什麼,問道:「你好像並不意外?事先猜到了?」   「沒。」齊宏宇再次搖頭,卻也沒多解釋。   ……   與此同時。   蔡臻聽到徐媛萍的話,第一反應同樣是她在撒謊,但再三追問後,也排除了這種可能。   另一邊,徐媛萍的男人挺乾脆的承認了強迫徐媛萍殺人的事,仿佛早就料到了會被抓,做好了心理準備,之所以逼徐媛萍殺人,只是為了出一口氣。   作案細節方面,他也一一供述,但同樣不知道冉秋生指頭被剁。   得到另一邊的審訊員的回覆,蔡臻確定他們夫妻確實不知道斷指的事,整個人卻更迷茫了。   良久,她決定暫時放下這個疑點,又看向情緒緩和了許多的徐媛萍,問:「作案後,你們拿了死者手機給他兒子發簡訊,把他騙到現場,是為了栽贓嫁禍?」   「什麼簡訊?」徐媛萍一臉懵逼:「從剛剛起,你說的問題我就完全聽不懂了。」   蔡臻眉頭緊鎖,另一邊,齊宏宇和仇教則面面廝覷。   「還敢撒謊!」小刑警楊堃眼珠子一轉,立刻用力拍著桌子,猛地起身吼道:「徐媛萍!我奉勸你一句,抵賴沒有任何意義,識相的就趕緊老實招了,認罪伏法,配合調查,說不定還能爭取一個從寬處理!」   蔡臻暗暗撇嘴,這一聲吼開始還有點氣勢,但話說的長了,後邊語氣雖然依舊強硬,但卻失去了靈魂。   吼人還是得短句才行,這小楊還是經驗不足。   不過徐媛萍依舊被唬住了,眼淚都忘了往下落,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抽噎著說:「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什麼手機?冉秋生的手機嗎?我沒有碰過他的手機啊!」   看她反應不似作偽。   另一邊,她丈夫如出一轍,大多數事他都認,但剁手與簡訊的事則稱完全不知情。   審訊結束,齊宏宇和仇教默默回到蔡臻的辦公室。不一會兒,蔡臻等四名審訊員、記錄員也都過來了,幾人臉色出奇的一致,嚴肅中夾雜著茫然。   最後,還是蔡臻率先開口:「我們先來梳理梳理案情吧。   冉秋生與家政保潔員徐媛萍長期保持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於三天前被徐媛萍丈夫發現,其丈夫暴怒之下,將徐媛萍打了一頓,後帶著她去了娘家,挾持她父母脅迫她親手將冉秋生殺害。   二人制定了較為詳細的計劃,隨後徐媛萍以受到丈夫家暴,想向冉秋生尋求庇護,下班後在他家暫時落腳為由,取得,冉秋生的信任,並於昨日帶著清潔工具去冉秋生家中。   冉秋生安慰了她許久,並建議她離婚與自己結婚,她順勢提出交配,冉秋生欣然許諾,當即去了臥室,脫去外衣與褲子,只留背心和內褲。   與此同時,徐媛萍戴上手套,前往廚房拿了水果刀,背在身後進入臥室,冉秋生起身坐在床沿,她則趁其不備猛地刺中冉秋生腹部,後二人扭打起來,最終冉秋生胸腔中刀死亡。   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後,徐媛萍抓緊時間,以床上的被單將冉秋生裹起塞入編織袋內,接著立刻對現場展開打掃,清除現場地面、牆壁的血跡,更換家中床單,將染血物品統統裝入編織袋之中,並給其丈夫打了電話。   之後,她將編織袋交給丈夫拋屍,自己則繼續留在現場做大掃除,儘量避免被人看出現場痕跡,爾後迅速離開現場,與丈夫匯合回家,丈夫應諾放了被挾持的兩位老人,隨後二人決定離婚後各自逃離山城,結果於剛才被捕。」   一口氣講完案情,口乾舌燥的蔡臻擰開保溫杯喝了幾口茶水,才問:「你們有要問的嗎?」   幾人都沒開口,便紛紛把目光投到齊宏宇身上。   此時,齊宏宇手裡還捏著一打報告。   「有」齊宏宇放下報告,問:「為了避免太快暴露,這對夫妻並沒有開他們的麵包車。那麼問題來了,徐媛萍老公也不壯,怎麼做到把近兩百斤重的編織袋扔到一公裡外的?」   刑警們同時一愣,有名審訊員一拍腦門:「剛滿腦子都是問號,竟然忘了問這個問題,你們等我一下!」   說完他就跑了出去。   片刻後,他的聲音從蔡臻的對講機裡傳出:「蔡姐,真見了鬼了。」   「你說。」   「這龜孫兒跟我講,他是把編織袋丟到了垃圾池沒錯,但位置不對,冉秋生樓下就有個垃圾回收池,他就扔到了那兒,期待著第二天垃圾被收走統一焚化……」   「很明顯了。」齊宏宇將報告擰成一卷攥在手裡,對著左手巴掌拍幾下,沉聲說:「除卻徐媛萍夫婦和我老漢,尚有『第四人』涉足本案。   他躲在暗中,悄悄轉移了拋屍地點,剁了我老漢指頭,並拿他手機回到現場給我發簡訊,試圖栽贓嫁禍給我。」 第10章方法   「可這沒道理啊!」楊堃說:「嫁禍就嫁禍,剁指頭幹什麼?讓你有機會自證清白?」   蔡臻則關注另一個重點:「弟娃,你最近得罪人了?」   齊宏宇攤手:「除了小楊被我懟了一頓外,我應該沒得罪過什麼人。」   楊堃撇撇嘴。   仇教則說:「指頭應當是一個關鍵,結合拿手機把你騙到現場來看……兇手剁指頭,會不會是為了解鎖手機給你發信息?」   「解個鎖需要把指頭剁下來?更別說十根指頭一塊剁了,從手上的創傷來看,兇手原本還想剁手掌。」蔡臻毫不客氣的懟著自己老公:「領導當久了,案子都不會破啦?」   「而且我老漢的手機有些年頭了,」齊宏宇補充解釋說:「印象裡是刷臉解鎖剛盛行的時候推出的,安全性差得很,反正那張照片都能解鎖,真想解鎖手機,對著老漢屍體的臉一掃就成了。」   仇教追問:「那你老漢有沒有別的什麼密碼鎖?比如保險柜啥的?」   齊宏宇只淡淡的吐出六個字:「密碼鎖?用不上。」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還很在意另一件事——基因。還是那句話,我想取一份檢材,帶回去親自測驗DNA。」   蔡臻皺眉:「別的事還好商量,這個真不行。」   齊宏宇看了她一眼,點頭:「哦。」   不給就不給吧,他也理解蔡臻,真要批准給他檢材可是得擔責的。反正案子破了以後屍體總得交給他去火化及辦喪事,到時候有的是機會取檢材,至於後續的檢驗,一切後果自行承擔就是,與他人無關。   仇教猜出了齊宏宇的心思,但也沒什麼好辦法,這事他要一意孤行,誰都阻止不了。   過了一會,辦公室幾人再次展開討論,可惜始終沒有突破。齊宏宇絞盡腦汁也想不到自己得罪誰了,以至於寧可冒險犯罪也要栽贓嫁禍給他。   當然,所謂栽贓嫁禍,目前也只是個主觀判斷,雖然齊宏宇來到現場與警方懷疑他是嫌疑人之間確實因果關係,但無法斷定幕後之人的目的就是這個,可能他將齊宏宇騙過來,另有動機。   齊宏宇又拿起各類報告書仔細看過一遍,希望能找到第四人留下的蛛絲馬跡,卻始終無果。   目前唯一獲取到的,可能被剁手者觸碰過的物品只有手機,但手機被兇手留在現場之前,應當被仔細的擦拭過一遍,連老漢的指紋都被抹去了,上邊只有齊宏宇自己的指印。   「看來只能用笨辦法了。」仇教說:「兇手要完成斷指、發送簡訊、轉移屍體等行為,必須得有幾個先決條件……」   楊堃似迫不及待的想證明自己並不是鶸,立刻接話:「對死者保持關注,認識齊哥,擁有交通工具!另外,他還在徐媛萍離開後進了現場。」   齊宏宇點頭表示認可,並補充說:「他應該住在附近,而且得把車開進小區裡,至少不能離垃圾池太遠,否則很容易暴露。如果能對附近住戶過一遍篩子,應該可以確定嫌疑人的大概範圍。」   蔡臻點頭:「我立刻安排人去辦。」   「我去。」另兩名審訊員立刻異口同聲的說道,隨後便離開了辦公室。   齊宏宇又問:「現場足跡方面,真的沒發現?」   「你不已經反反覆覆看過好幾次報告了麼?」蔡臻問道。   「不應該。」齊宏宇捏著眉心:「我到現場的時候,地板水漬都沒全乾。那種環境下很難避免留下足跡。除非他一邊走一邊擦除足跡……建議採用靜電膜等方法再仔細的勘驗一遍現場,看看是否有被忽略的隱蔽足跡。」   「行。」   齊宏宇又問:「報案人查過沒有?」   「查過,沒問題,報案人就是個拾荒老人。」蔡臻說:「回家途中,見垃圾池裡多了個巨大的編織袋,想看看裡頭有沒有可用值錢的東西,結果被嚇了一跳。」   齊宏宇嘖一聲。   這時,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幾人回頭,就見凃欣欣走進辦公室,將一份報告交給蔡臻,並說:   「徐媛萍身上的傷,師傅帶著我鑑定過了,和她的口供吻合,一大部分是被她丈夫幾天前打的,另一部分則是昨晚和死者搏鬥被抓撓留下的。」   蔡臻大致掃幾眼便遞給齊宏宇。齊宏宇仔細過了一遍,回道:「老漢被害這一環節,應當是沒什麼疑點了,現在關鍵在於斷指的事兒。」   至於DNA的問題,雖然始終縈繞在他們,尤其是齊宏宇心間,但其實與案情應當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同時齊宏宇心裡還有個念頭——法醫科,或者說傳達信息的民警不該犯這麼低級的錯誤,竟把繼父子傳達成父子,這裡或許有問題。   當然,他也不能完全肯定,傳錯話的可能性確實客觀存在,而且直接提出質疑容易引起長南這邊兄弟夥的不滿,不如回過頭再問問凃欣欣,拜託她幫忙打聽打聽。   先前因為繼父的死及自己被冤枉,導致齊宏宇變得有些急躁,但這不是他本性,他雖膽大包天,多少也算是個「問題民警」,情商也不咋地,可不至於成天無腦得罪人,相反他在單位的人緣還不賴。   見幾人都沒異議,齊宏宇又看向蔡臻,說:「蔡姐,我想去那個垃圾池瞧瞧,就是兇手拋屍的那個垃圾溝。」   「等會兒吧。」蔡臻說:「等會要帶上他們一塊去現場指認。不過我們得約法三章:你不能接觸嫌疑人;你得聽我指揮,任何行動都必須先獲得我的同意;你所獲得的線索我們會參考,但不採用,採用也必須由我們重新提取。」   「可以。」齊宏宇頷首,又看向仇教:「仇教,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仇教導:???   兩三秒後他才無語的問:「不是,什麼叫沒我事了?」   「本來就沒你事啊。」蔡臻調侃:「這案子從頭到尾都是我們負責,是你自己非要過來。」   仇教導翻個白眼。   本就是玩笑話,蔡臻不可能真趕他回去。   又等了好一會,相關準備完畢、妥當,蔡臻喊上坐不住的齊宏宇,押著嫌疑人離開支隊,往現場開去。 第11章範圍   再次抵達那座老小區,不配擁有名字的男嫌疑人便指著垃圾池一角,說:「當時我就把『東西』丟在那,為防萬一,還蓋了層別的垃圾。」   楊堃嘲諷道:「你以為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小點的東西或許還真有忽略的可能,這麼大這麼沉個袋子,清潔工收裝垃圾的時候肯定會打開看。」   「發現就發現咯。」他無所謂的說:「要矇混過去,我跟那那娘們離婚後該怎麼過怎麼過,要被發現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我心頭惡氣出了,你們怎麼判我都認。」   蔡臻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開門下車。同時她對講機響起,有民警匯報,已接到徐媛萍父母,目測沒有大礙,正準備送往醫院檢查。她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微鬆口氣。   齊宏宇和兩個嫌疑人都不同車,早就下來了,站在一旁盯著這邊看,直到瞧見徐媛萍二人都下車,才緩緩收回目光,看向垃圾池,眉心漸漸擰起。   想從這個地方提取到線索可不容易,尤其這會兒距離案發已經過了二十多小時,環衛收過一次垃圾了,現場痕跡凌亂不堪,恐怕沒多大的鑑定意義。   於是齊宏宇又轉過身,打量幾眼四處的樓宇和巷道。   山城難得三尺平地,許多小區都建在山坡上,小區裡頭都爬坡上坎的,很難通車,這小區當然也不例外。齊宏宇他老漢所在這棟房,是小區平緩處的最邊緣,也是車行道的終點,再往裡就只有摩託電驢能勉強通行了。   所以這附近樓層相當密集,而且青灰色的外磚已有不少剝脫掉落,看著老舊非常,暮氣沉沉。好在房屋並不高,只有十層出頭,否則給人感覺還要更壓抑。   幾棟樓將眼前這一處圍成「口」字,抬頭看去宛若置身於天井之內,而垃圾池就挨著「口」字的西南角,離齊宏宇老漢家這棟樓更近一些,距離樓梯口也只有七八米。   這設計無疑極不合理,一到夏天便臭氣燻天,低層住戶尤其難耐,加上蚊蟲滋生,更是槽點滿滿,以至於不論出租還是出賣都大受影響。   據齊宏宇所知,附近業主就不止一次聯名投訴過,但都不頂用。池子倒是被拆過,但許多人早已習慣往這丟垃圾,拆掉了垃圾池,也沒環衛收拾,衛生變得更加惡劣了。   居委會、環衛等倒也立過罰款之類的標牌,試著引導人到其他垃圾池、垃圾桶傾倒生活垃圾,但根本沒人執行管理,就總有人偷懶亂丟,各種措施的效果極差,最後兩害相權取其輕,不得已只能把池子重新砌上。   所以,說是老小區,但說是城中村也不為過,甚至環境比許多城中村還要惡劣許多。而這也僅僅只是市井百態的一處縮影。   齊宏宇從小就住在這,老漢也死在了這。   抬起頭沉悶的嘆了口氣,他覺得心裡堵得慌。   收攏心神,他繼續將附近的環境仔細的烙印在自己腦海裡,並加以分析研判。   附近三棟樓,只要有窗戶朝著這個方向的房間,基本都能夠看到垃圾池這邊的情況,排查範圍不小。反倒是老漢家這棟,因為角度問題,能看見垃圾池的房間並不多。   而且他確定沒看到攝像頭,與他一貫的印象吻合,加上小區並未封閉,沒有圍欄圍牆,到處都可出入,想要篩查出入過該小區的新人難度巨大。   但如果嫌疑人開著車,那就不一樣了——路上與小區門口總有監控,除非開的是摩託,否則不論三輪四輪,都避不過去。   只要鎖定徐媛萍離開到齊宏宇抵達這段時間出入過該小區的車輛就行了,嫌疑人肯定就在其中。   而近兩百斤的編織袋,沒有交通工具的話,不可能在短期內不引人注目的挪移到一公裡外,畢竟對山城而言十點還算不上深夜。   再考慮到附近許多住戶只要探頭就能發現樓下垃圾池的情況……或許能有目擊者?   齊宏宇眼前一亮,但想起長南支隊早已對附近住戶展開過走訪,要有目擊者的話早就重點關注了,他又漸漸失望。   他沒死心,走到蔡臻邊上問目擊者的事,果然得到否定回答。   這幾棟樓又不是什麼高層,也沒什麼過得去眼的景色,入眼雜亂無章,看了糟心,附近住戶沒幾個會沒事往窗外看的,甚至有不少房間長期拉著窗簾。   再加上垃圾池附近的光線十分昏暗,稍離遠就看不確切了。總之,沒有人能提供有價值的線索。   仇教問:「怎麼?你又有發現了?來確認的?」   齊宏宇搖頭。   楊堃則很活躍,已經四下走過一圈的他湊過來說:「我觀察過,這片區域範圍不大,長期在巷道停留或是遊走的話,不利於隱蔽,有較大暴露風險,後續摸排可能被住戶想起並指出。   所以嫌疑人要足夠謹慎,應當會躲在房間裡盯梢,而不是在巷道裡,所以我推測他很可能就是這幾棟樓的住戶。   住這,有車,十點前後離開,認識齊哥還知道死者是齊哥的繼父,我想這個範圍應該已經很小了。」   齊宏宇看了他一眼,再次搖頭。   他有些納悶:「哪裡有問題嗎?」   「今早我回到現場,你們這邊的兄弟夥怎麼盯梢的?」齊宏宇提問,也是提示道:「他們也恰好住在附近?」   「呃,在車裡。」楊堃別過頭:「好吧,他不一定住這。但在十點前後開車離開小區才是關鍵,這個範圍依舊不會太大。」   「確實。」仇教導不甘寂寞,補充說:「而且要恰好發現小齊你老漢遇害的話,未免太過巧合,他應該盯上你老漢有一陣子了,甚至也動了犯罪念頭,只是被徐媛萍搶先。當然,也不排除他確實住這的可能。」   蔡臻也說:「所以只要解開兩個問題,就能得到真相——第一,他為什麼要盯著冉秋生?第二,他又是怎麼知道冉秋生遇害的?」   說完她又搖頭:「哦不,第二點太好解釋。這裡隔音雖不差,但也不算多好,走訪時很多住戶也反映昨晚聽到了動靜,加上作案人扛著這麼大一個麻袋下來,還用垃圾遮掩,敏銳點的人看到這一幕都知道有問題了。」   齊宏宇抬頭,看向老漢臥室的窗戶,又側目看向垃圾池,面露思索之色。 第12章接近   駐足幾秒,齊宏宇抬手指著垃圾池,說:「我想過去看看。」   蔡臻同意,並遞給他手套鞋套。   道聲謝,穿戴好手套鞋套,又把下巴的口罩往上拉,遮住口鼻,齊宏宇便往垃圾池走去。   池子不大不小,十平見方,邊牆高八十公分左右,足以收納附近幾棟樓的垃圾。當然,小區裡的垃圾桶也會被居委聘請的清潔人員拉到這來傾倒。   環衛車一天來兩次,早晚各一,除了將垃圾收走之外,還會草草的噴灑消毒液與去味劑,勉強改善這裡的環境與蚊蟲肆虐的局面。   而這對線索的破壞是致命的。   但……   齊宏宇繞著垃圾池走了一圈,眼前一亮——聽男嫌犯說,他當時把麻袋丟到了角落……   他立刻對蔡臻招招手,蔡臻會意,帶著男嫌犯上前。嫌犯戴著手銬腳鐐,手腳之間還有跟不太長的鐵鏈子聯通著,站不直,只能佝僂著身子邁著小碎步慢慢挪過來。   「昨晚你把麻袋甩在了哪兒?具體的說說。」齊宏宇道。   他便指著靠近樓梯口的一角說:「就甩這了。那麻袋真他媽重,費了勞資好大勁。」   齊宏宇瞭然,又走到垃圾池邊看了幾眼,果見牆面內外都殘留了些許從編織袋上剮蹭下來的粉末狀碎屑。   他立刻說:「蔡姐,建議立刻對這一塊區域展開勘察,重點勘探血跡、足跡等痕跡。」   蔡臻問道:「你有什麼發現?」   「我懷疑那『第四人』應該是站在這個位置,把麻袋拉出來轉移的。」齊宏宇說:   「因為要打開門進去搬麻袋,不但非常麻煩,腳下都是垃圾與汙水,路也很不好走,扛著近兩百斤的重物一不小心就會摔倒,惡臭骯髒的環境也讓常人難以容忍。   所以我覺得,他哪怕有這個想法,也不會這麼操作,只會選擇站在外頭把麻袋拉出來,這就不可避免的留下痕跡,諸如自麻袋內滲出的血液,以及留下的足跡等。」   頓了頓,他接著說:「而消毒去味,粗略打掃的話……這一片區域,很可能是死角,根本觸及不到,尤其是牆外這一片區域。」   「妥!」蔡臻打個響指,有些振奮,立刻下令:「痕檢員,辛苦你們了,務必仔仔細細的勘察一遍。」   「好。」幾名痕檢點頭,從警車上拿下勘察箱準備工作。   蔡臻則接著說:「我們上現場看看?」   「我就不去了,蔡姐幫忙盯著點,重點再想辦法提取下足跡就好。」齊宏宇搖頭。   單純冉秋生遇害一案,已經沒有什麼疑點,對齊宏宇來說唯一的目標就是提取到「第四人」進出現場的足跡而已,他上不上去區別不大,關鍵是下邊的情況。   蔡臻也沒多說,只是囑咐他別亂跑,別亂插手,再讓楊堃和仇教留下來陪著他,便押著兩名嫌疑人上樓了。   望著倆嫌疑人的背影,雙眼逐漸眯起。   臨近作案現場,便是一直表現的很光棍淡定的男嫌犯,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腳下不時用力,腦袋也頻繁回顧,嘴唇不自覺的哆嗦,表現的十分抗拒。顯然,貌似連審訊都不怕的他,這會兒已然慌了。   至於徐媛萍就更不堪了,若非蔡臻和另一名女警駕著她,恐怕她連步子都邁不開。   這兩人嘴唇都是哆嗦的。   上了樓梯,身影從視線範圍內消失,齊宏宇才收回目光,看向現場忙碌的痕檢員們。   他們已經開始工作,打光、噴灑試劑、放標誌物、固定拍照等,分工不算明確,大多一人兼顧多項任務,但彼此配合默契,一點不顯凌亂,勘察進程有序推進。   很快有痕檢員跑過來,說:「仇教導、齊哥,還真有發現,提取到了一組可疑的足跡,從鞋底花紋樣式分析的話……」   「停,」仇教抬手:「你說重點就好。」   「好吧,」痕檢員明顯有些意猶未盡,但還是把分析過程砍去,只說結論:「初步推測,該嫌疑人身高在171到174左右,右利足,走路略外八。鞋子就是尋常的旅遊鞋,很新,花紋幾乎未磨損,應該是最近買的。」   「這個排查範圍有點大。」仇教扶額,語氣有些無奈:「咱們山城至少得有三四成的成年男性在這個身高範圍內。」   齊宏宇則問:「地上有拖曳痕跡麼?」   「沒有。」痕檢搖頭,接著說:「編織袋上也未見明顯磨損,頂多就是一點磕碰,應該沒在地上拖曳過。   否則以路面的粗糙程度及編織袋的質量,再結合袋子的總體重量看,稍微拖曳一點就會留下很明顯的痕跡,而且拖不了幾米就會破損。」   「那說明他挺壯。」齊宏宇說:「否則別說把袋子扛起來走,拖著都相當費力。個人力量很大程度上與體重及肌肉量相關,徐媛萍的老公目測得有一百六七十斤,那這第四人呢?」   仇教若有所思,立刻接話:「就算他扛著走的路程沒那麼遠,力量要求低一些,但應該低的也有限,本身體重或許在一百四五左右?」   「只是猜測,不一定準。」齊宏宇說。   這時,又見名痕檢弓著身子一路前行,幾人便停下討論,盯著他看。   不一會兒,他長呼口氣,站起身扭了扭腰,才察覺齊宏宇等人看著自己,便趕緊回應一聲,快步走過來。   仇教問道:「有發現?」   「嗯。」他連連點頭,有些振奮的說:「通過追蹤足跡及不太明顯且斷續的滴落狀血跡,基本可以確定這『第四人』的車停靠位置。   因為這些痕跡到了那位置便中斷了,接著足跡往回兜了個小圈,大概三米左右,徹底消失。」   齊宏宇立刻判斷道:「他開了後備箱,把編織袋扔進去,然後走到駕駛室上車,驅車離開。」   「對。」那痕檢員說:「我這就去再仔細分析下輪胎留下的痕跡,看看能不能判斷出更多有價值的線索。」   「辛苦。」仇教頷首,從口袋裡摸出煙遞給他,他擺擺手拒絕了,轉身離開繼續去工作。   收回目光,仇教又看向齊宏宇,略顯輕鬆的說道:「看來,咱們離這個第四人越來越近了!」 第13章車胎   齊宏宇正想回話,褲兜裡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他抬手對仇教示意一下,便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點顯示,發現是凃欣欣打來的。   立刻接通,他問道:「怎麼了?」   「市局那邊的鑑定結果已經出來了,你和冉秋生的DNA確實一致,僅極小部分存在差異,屬正常基因突變的範圍之內。」凃欣欣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師兄,你應該很清楚這代表著什麼。」   齊宏宇當然清楚,這意味著他和冉秋生確實是雙胞胎……   還得是同卵雙胞胎。   他整個人都茫然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繼父是自己雙胞胎哥哥?他年紀比自己老媽還大啊!   等等……   同卵雙胞胎?   「師兄?師兄?你還在聽嗎?」   齊宏宇回過神來,敷衍的應了兩嘴,便掛斷電話,將手機重新收起。   仇教關心的問:「怎麼了?看你情緒不太對。」   他把凃欣欣的話轉告給仇教,仇教聽完也懵逼了。   而他並未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口——同卵雙胞胎基因近乎一致的原因,來自於兩人的兩套DNA都來自於同一枚細胞核,真正意義上的同宗同源。   除了同卵雙胞胎之外,還有一種情況會導致兩個個體的DNA一致——那就是克隆。   如果是克隆的話,倒完全能解釋自己「哥哥」的年紀為什麼比「母親」還大了,「哥哥」提供細胞核,「母親」負責孕育出克隆體,僅此而已。   但從倫理上說,提供細胞核的個體究竟算「哥哥」還是「父親」,亦或者別的關係,還真不好界定。   「我……是克隆體?」這個猜測讓齊宏宇整個人都不好了,覺得全世界都對他充滿惡意。   他忍不住逃避的想:「這個猜測……真的靠譜麼?克隆原理說起來並不複雜,但絕對是高精尖技術,絕非民科所能獨立掌握並完成的,必須要有一個專業化的團隊……   當真會有團隊冒天下之大不韙,對人進行克隆?就算真的有,恐怕也不可能扔到社會上放養,必然得禁錮起來暗中研究的,甚至研究完成後還得秘密銷毀……   所以應該不是克隆,邏輯上說這個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不是克隆,又是什麼情況?我和老漢的DNA怎麼解釋?」   他陷入了死胡同之中,腦殼一脹一脹的,很是難受。   「小齊?小齊!」   仇教導喊了他半天,依舊沒得到回應,不得已只能推了他一把。   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好在及時回過神來站穩了。   「你怎麼了?」仇教導問道。   齊宏宇搖頭:「沒,沒事。」   但他不大好看的臉色及其上明顯能看出的茫然,都證明他不但有事,而且事情不小。   仇教導沒多問,只留了個心眼,暗暗關注著他的情況。   那名勘察車胎痕跡的痕檢員又回來了,他敏銳的察覺出氛圍似乎有些不太對,不過他和仇教跟齊宏宇都不熟,就沒多嘴問,只匯報說:   「仇教導,齊哥,大致勘察出來了。那輛車的軸距大概在2790毫米左右,前輪距約1580毫米,後輪距約1570毫米,前後輪距誤差在五毫米以內,前後軸距誤差在十五毫米以內。」   仇教掏出筆記本記下這些數據,然後側目看向齊宏宇,問道:「小齊,你小子比較懂車,能推測出這是什麼車麼?」   藉機從「DNA之謎」中掙脫出來,轉移注意力刻意的不去想它的齊宏宇額頭上冒出幾個問號。   他無語的說:「你在難為我胖虎。」   而此時痕檢員也說:「仇教,單單憑藉這幾個數據,硬要推斷出究竟是什麼車型倒也不是不行,但得藉助電腦軟體去撞庫對比,單單靠人腦肯定是不行的。」   他很好的壓制住了「鄙夷」的表情,但心裡恐怕已經給仇教打上了不大好的負面標籤。   不等仇教回應,他又接著說:「能確定該車為前驅車,而且輪胎規格的部分參數也能確定,輪胎寬度為235毫米,為鋼絲子午線輪胎,輪轂直徑初判應該是18英寸,不過扁平率還不好說,回頭我再想想辦法。」   頓了頓,見他們沒什麼要問的,這位痕檢員再次開口:「目前能得到的線索暫時就這些,後續回到支隊我會藉助些別的技術手段繼續深入分析。沒什麼事的話,我回垃圾池那再看看,說不定還能有發現。」   「行,去吧。」仇教擺擺手讓他離開,隨後摸出煙點上,把煙盒子遞給齊宏宇。   齊宏宇搖頭。他沒菸癮,只在酒後偶爾吸一兩根,這會兒沒想法。   「小齊,放鬆點吧。」仇教說:「現在也做不了什麼,只能等消息,把圖偵、痕檢和走訪摸排等各個組的消息匯總起來,才可能取得突破,現在硬逼自己也沒用,你說呢?」   側頭看了仇教導一眼,齊宏宇抬起兩指搓了搓自己胸膛,有些煩悶的說:「道理我都懂,可這裡難受的慌,不是我能決定的。」   「晚上帶你去按個摩?」仇教笑道:「喊倆小妹來捏捏腳。」   齊宏宇挑眉:「違規了啊!回頭我就舉報你!」   「想啥呢!」仇教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正規的!只是單純捏腳!你小子心思不單純啊!」   他力氣使的挺大,齊宏宇一陣齜牙咧嘴,不過倒是好受了些。   調侃兩句,仇教又說:「你小子,可得早些振作起來啊,我們大隊不能沒有你,否則『業績』都得被別隊壓過去了,回頭少不了挨批評。」   齊宏宇嘴角微揚:「這不還有你麼?」   「別,我自家事自家清。」仇教吐口煙霧,情緒低了下去:「我老婆還有點本事,我就不行了。管管人抓抓紀律作風勉強可以,讓我辦案,怕是得拖後腿。」   「言重了。」   「沒有。」仇教自嘲道:「我仔細分析過,咱們大隊之所以破案率名列前茅,根本原因就是……我頂多只動動嘴皮子,自嗨式的瞎分析推理幾波,但從不插手幹涉你們具體的工作。嘿嘿,破案的關鍵,就是老子不參與。」   齊宏宇腦袋一歪:「你今晚喝假酒了?」   「日你先人!你才喝假酒!」   新書求支持,求收藏,求票票,求評論鴨!   卑微意賅在線鞠躬~~ 第14章基因   凌晨一點出頭,蔡臻下令收隊,一行人返回支隊。   她安排同事提前點好宵夜,抵達支隊時正好送到,幾大鍋的美蛙魚,一群刑警分了幾桌圍成圈站著吃。   齊宏宇不是很有胃口,動了兩筷後就走到蔡臻邊上,問道:「蔡姐,今晚這頓飯多少錢?」   「沒多少?咋了弟娃?」蔡臻挑眉。   「這頓我請吧,我把錢轉你。」   「別!」蔡臻筷子一揮:「沒這道理,我們長南區出了命案,本來就該我們負責偵破,哪有讓你請客的?」   齊宏宇抿嘴:「畢竟是在幫我……」   「那就更不能叫你請了。」蔡臻笑道:「接受受害人家屬吃請,你想把我們往火坑裡推?」   「……」齊宏宇無言,蔡臻都說道這份上了,這飯他還真不能付錢。   良久,他長嘆口氣,搖搖頭,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去院子裡走走,吹吹風。」   「去吧,小心別著涼了。」蔡臻說道,想了想又問:「對了弟娃,今晚你睡哪?」   「回去睡吧。」齊宏宇說:「等會我可能就直接走了,明早再過來。」   「行。」蔡臻想了想,說道:「這邊工作量確實挺大的,一時半會出不來結果,你明早過來倒是正好。」   齊宏宇揮揮手,離開辦公室。   對面的仇教見了,有些不放心,也放下碗筷準備跟上去,卻被蔡臻阻止。   她說:「人家有自己的想法,你別管太過了,讓他一個人靜靜吧。」   仇教琢磨幾秒,點頭同意,再次捧起碗。   ……   長南刑偵支隊不像江陽刑偵支隊,他們並沒有座獨立的辦公院子,而是位於分局大院之內,隔壁還挨著長南區法院、檢察院、財政局等。   不過這會兒太晚了,領導們都已下班,也不用擔心在院子裡散步會偶遇他們。   抬頭又是烏雲密布,不見星光與明月,齊宏宇心裡更煩悶幾分。   山城這地,就和黔省一般,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   「師兄。」正這時,他忽然聽見有人呼喊,不由回頭,就見凃欣欣在跟他打招呼,隨後小跑著過來,笑道:「果然是你。」   齊宏宇平淡的回應一聲,問:「怎麼不跟他們一塊吃宵夜?」   「我不吃蛙,有點接受不了。」凃欣欣搖頭:「可能是上學時解剖太多蛙蛙了。你呢?也接受不了嗎?」   「沒,我是沒心情。」齊宏宇說,接著他強打起精神,故意上下打量她幾眼,調侃道:「幾年不見,小師妹變化倒是不小,處對象沒有?要不要師兄給你介紹幾個?」   「說什麼呢?」凃欣欣給了他一個白眼:「我都要結婚了!大概就在年中吧,師兄到時候來喝杯喜酒?」   「噢?」齊宏宇立馬收回目光,有些詫異:「挺快,談多久了?」   「四年多了,大一就認識的。」凃欣欣面露回憶之色,臉上浮起淺淺的笑容,說:「他是我師兄,畢業後考了政法委的定向選調生,可惜被扔到山溝溝扶貧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齊宏宇點頭,又問:「買房了嗎?」   「嗯,已經裝修好了,再過兩個月就能入住。」   「恭喜。」齊宏宇道一句。   閒聊兩句,齊宏宇忽然問:「你不會是來找我閒聊的吧?什麼事?」   「啊,差點忘了。」凃欣欣仿佛才想起來,拍拍自己光潔的額頭,說:   「師兄你拜託我打聽的事,我問了下,確實是外勤的同事傳達時傳錯了意思,只說了冉秋生是你父親,沒點明是繼父。」   頓了頓,見齊宏宇沒什麼反應,她又說:「我還找那同事聊了聊,問了這事兒……當然,他並不知道冉秋生和你是『雙胞胎』,蔡姐沒公開這消息,所以還對我道歉呢,說沒搞清楚狀況,讓我們白忙活了。」   齊宏宇抬起手,指頭在下巴的胡茬上來回摩挲,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凃欣欣知道他在想什麼,說:「那位哥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噢?」   「還記得你當時在現場接了個電話嗎?」凃欣欣解釋道:「他就是給你打電話那人,問了你和冉秋生的關係,你當時說冉秋生是你老漢,同時別的兄弟也到了現場,他就讓你和現場的同事說,掛了電話。」   「原來如此!」齊宏宇眉頭舒開,瞭然道:「我們是繼父子的事兒,是掛了電話後我才和現場的兄弟說的,他確實沒有聽到。」   「所以這應該是你想多了。」凃欣欣道。   齊宏宇嗯一聲。   這時,凃欣欣臉上又浮現出糾結的表情,欲言又止,但齊宏宇想著事,沒注意到。   半分鐘後,她咬咬牙,又說:「師兄,對不起,我自作主張,把這事跟我爸說了。」   「凃主任?」齊宏宇挑眉,倒沒有怪罪的意思,只問:「他怎麼說?」   見狀,凃欣欣略鬆了一口氣,但還是有些小心翼翼,聲音也不自覺的小了點兒:「他說……這種情況,除了是雙胞胎之外,還可能……可能……」   她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   齊宏宇輕嘆口氣,心裡又堵了起來,澀聲道:「是克隆吧?」   「你……都知道了?」凃欣欣臉色微變,瞧見齊宏宇黯然的目光,又有些不忍直視,別過頭去,說:「其實也不是那麼肯定,畢竟克隆這塊……」   「不用說了。」齊宏宇打斷她,爾後深吸口氣,問道:「凃主任還講了別的麼?」   凃欣欣又猶豫起來,幾秒後才下定決心:「我爸說,有一個法子可以側面驗證。」   「噢?」   「也是做DNA鑑定,但不是用細胞核,而是……」   齊宏宇反應極快,不等她說完便脫口而出:「線粒體?」   「對。」凃欣欣頷首:「線粒體裡同樣有遺傳物質——mtDNA。   如果是同卵雙胞胎兄弟,二人所有的遺傳物質都源於同一個受精卵細胞,其線粒體內的遺傳物質也是一致的,但克隆不同,克隆體的細胞核與細胞質分別來源於兩個個體,所以……」   她依舊不敢看齊宏宇,不知道齊宏宇的表情,但半晌沒聽到回復,便下定決心說:「師兄,如果你信得過我,就給我一份檢材吧!」   感謝讀者Plsss每天的巨額推薦票~   也感謝大家的票票、評論、打賞支持!不過打賞請量力而行鴨,沒必要給自己增加不必要的負擔,你們支持我就很滿足啦! 第15章斷指   計程車上,齊宏宇一手杵著腮,雙眼無神的望向窗外。   離開長南支隊前,他給凃欣欣留了份指尖血作為DNA鑑定檢材,幾個小時後就能出結果。   他本想留下,但卻收到了醫院的電話,才知道母親的屍體竟然還被冉秋生留在醫院。   就很MMP!   對冉秋生的憤怒再次充斥在心間。   明明說好會先讓母親遺體下葬,結果還是沒放棄向醫院訛錢,先前的承諾根本只是敷衍!   還在母親屍骨未寒時,與別的女人亂搞,最終丟了命。   齊宏宇忽的很想罵一句,死了活該!   可惜,因為他的戶口早就遷出,先前他自己去醫院要屍體的時候被要求出具母子關係證明,否則他早就自己把母親遺體領回火化了。   他猜醫院是擔心冉秋生借題發揮,又大鬧一場,不敢輕易把遺體讓他帶走,才會刻意設檻,但他真一點辦法都沒有,戶口遷出證明醫院並不認,其他證明還非得回老家派出所辦理不可。   他並非抽不出時間,但既然冉秋生已鬆口同意先接回遺體,他便選擇相信了,卻沒想到……   淦他良!   齊宏宇咬牙切齒。此刻冉秋生已死,如果他猜的沒錯,那醫院應該不會再設門檻了,憑藉戶口遷出證明,加上原戶口簿,足以在邏輯上證明母親和他的母子關係了。   很快到了冉秋生家,找到現場蹲點的便衣民警並出示蔡臻的籤名信,回去翻出戶口簿,又打車回了趟自己家,翻出自己的戶口本及先前辦好的戶籍遷移證明,便往醫院趕去。   然而抵達醫院之後,卻沒找到給自己下通知的工作人員,他回撥電話,那個號碼卻始終無人接聽。   皺著眉找到了值守夜班的護士,幾經轉折後終於尋到院內相關單位,獲知到了那人的名字及辦公室,卻依舊沒找到那傢伙,只知道他是醫院聘請的合同工,轉職負責與死亡患者家屬對接。   不甘心的又接連打了幾個電話過去,那邊終於接通,火氣很大的質問他:「誰啊!大半夜的打七八個電話進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齊宏宇火氣同樣不小,卻克制住了,儘量禮貌的問:「你好,我是齊宏宇……」   「誰?」   「齊清安兒子,」齊宏宇說道:「你四十分鐘前打電話給我說,我媽的遺體還在你們醫院?」   「哦,是你啊!」那頭說:「明天再說吧!明兒我再給你通知,你收到電話了過來一趟。」   齊宏宇皺眉:「我現在已經在醫院了……」   「我TM現在在家!」那頭沒好氣的說:「大半夜的被領導電話叫醒通知你這事,現在你TM也不給老子睡,有完沒完!就這樣!天大的事也給老子明天再說!不耐煩搭理你們!嘟嘟嘟!」   「艹!」齊宏宇放下手機,咬牙切齒,險些沒忍住把手機給砸地上。   接連做了幾個深呼吸,過了老半天之後,他才勉強平復情緒,黑著臉離開了醫院。   家是不打算回了,一來一去用時不短,他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趕路上,乾脆在附近找家賓館。   不過附近的賓館可不好找,這會兒大多都已住滿,他接連問了四五家才尋到空房間,向前臺要了根數據線後入住。   這的環境不大好,房間挺小的,還被從門縫裡塞進來一堆的小卡片。這些小卡片十有八九都是「掛羊頭賣狗肉」,再不然就是仙人跳團夥,真有老色批打電話過去,還得自求多福。   好在床鋪看起來還算乾淨,齊宏宇也沒多大要求,把衣服褲子一拖,給手機充上電,就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起呆。   自己疑似是冉秋生的克隆體,這個猜測,對齊宏宇的打擊其實並不算特別大,更不至於哲學到就此懷疑自己的存在意義、人生價值什麼的,他還沒脆弱到那種程度。   可十分影響心情,讓他一整晚都提不起什麼興致來,總覺得胸口堵了一團棉花,渾身乏力。心累的他甚至有些自抱自泣,什麼都不想管了,把案子破掉,剩下的愛咋咋地。   長嘆口氣,壓制下心頭的黯然,他閉上眼睛,不再胡思亂想。   「睡一覺吧……睡眠是最好的情緒調節劑之一,醒了一切都好了。」   漸漸地,他眼珠子悄然上翻,思緒也再次發散飄遠,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之中,直至思緒演變為夢境,他也完全睡著過去。   他做了個夢,夢見有人想掐死他,他東躲XZ,最終躲進了廁所裡,而那人則在門外一下一下的砸門。   砰!   終於,門被砸開,一柄沉重的斧頭對著他腦殼斬下,他驟然驚醒,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身上大汗淋漓,四周天旋地轉。   砰砰砰!   定了定神,他才發現真有人在外頭敲門。   想起剛剛的夢,他心裡一緊,跟著又啞然搖頭——哪有那麼多變態,會半夜在賓館走道遊蕩殺人的。   喊聲稍等,他便立刻抓起床頭的衣服往身上套,敲門聲依舊不時響起,催的人心煩,齊宏宇嘖一聲,加快了動作,隨後跑到門邊。   但臨開門時,他又遲疑了。   沒辦法,雖然知道現實中不太可能存在夢中那種變態兇手,可害怕也是真的,初高中他看完鬼片甚至不敢上廁所、接電話。   於是他又咽口唾沫,改趴在門後,雙眼瞪著貓眼往外看。   借著昏暗的燈光,他瞧見門外站著個身穿黃衣,帶著頭盔的男子,頭盔上似乎還有個竹蜻蜓。   砰砰砰!   太久沒動靜,外頭似乎沒了耐心,再次抬手敲門,而且敲門聲更重了些。   「誰啊!」深吸口氣,齊宏宇問道:「大半夜的,幹錘子?」   「跑腿的!有你的貨!」   齊宏宇:???   凌晨三點半的跑腿?   帶著疑惑開門,跑腿員卻不給貨,說道:「是叫齊宏宇不?報一下電話號碼,另外跑腿費三十,到付。」   「嘿你這人!」齊宏宇瞪眼,卻也沒多說什麼,掏出手機一邊報號碼尾數一邊付錢,這才接過貨,那人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關上門,齊宏宇掂量了下手裡的包裹,還挺輕,不知道是啥東西。   想著,他徒手撕開膠布,打開紙盒,往裡頭一看,臉色瞬間煞白,手也抖了兩抖,險些把紙盒摔地上。   只見紙盒裡,裝著十根真空包裝的斷指……   更新說明:儘量保證每天保底更新四千字,更新時間不定,有條件的話酌情加更,但偶爾碰到值班之類的特殊情況,警情就是命令,可能會少更,萬望大家理解,拜謝! 第16章怨恨?   斷指有長有短,參差不齊,斷端亦不太平整,似乎還被泡過,指頭腫脹發白,和鳳爪似的。   深吸口氣,勉強定定神,齊宏宇走回到床邊坐下,將紙盒放在一旁,拿起手機,準備給蔡臻打個電話。   正這時,手機卻先一步響起,是凃欣欣打來的。   接通,就聽凃欣欣急慌慌的說:「師兄,結果出來了。」   齊宏宇心跳加快幾分,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恐,心情十分複雜。   那頭說:「一致,你和冉秋生的細胞線粒體內的mtDNA同樣一致!」   「嗯?」齊宏宇雙眼微微瞪大,所有情緒都轉變為了詫異:「這怎麼可能呢?我跟他真是雙胞胎?」   「按我爸的意思,是的。」凃欣欣說:「你知道的,單單依靠男性細胞,目前的科技無法做到完全去分化,而形成全能幹細胞,都得藉助去核卵母細胞作為受體,植入細胞核形成重組胚。」   「我懂。」齊宏宇表情怪異的回了一句:「也就是說,他真是我同卵哥,但邏輯上講這是不可能的。」   他這會兒也不懂自己究竟是什麼心情了,即鬆了口氣,又泛起更深的迷惑……   自己身為克隆體這個猜測,雖讓他不大好受,而且國內應當沒有非法克隆的土壤,即使有也不可能放養他和冉秋生,但卻也沒別的合理解釋了。   所以他潛意識裡早就把這當成了真相。   現在這個猜測又被推翻,他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   「師兄,」手機持續傳出凃欣欣的聲音:「你沒事吧?」   「沒,我能有什麼事?」齊宏宇強笑道:「不管怎麼說,我不是誰的克隆體,就是個大好消息了,只不過解不開這裡頭的迷,腦殼有點疼。」   「你沒事就好。」凃欣欣沒想太多:「謎題可以慢慢解,關鍵得顧好你自己的身體才行。」   「嗯,你也是。忙活了一夜都沒休息吧?早點睡。」齊宏宇直男語錄章口就萊。   凃欣欣卻也不需要除自己未婚夫外的男人的關心,回句晚安就掛了電話。   捏著手機,齊宏宇又茫然起來,過了幾分鐘才回過神,看了眼床頭斷指,翻出通訊錄準備給蔡臻去個電話。   之所以不和凃欣欣說,是想讓她歇歇,否則她至少還得再忙十多個小時,蔡臻則不然,她不需要時刻跟著,能抽空眯會兒。   然後他發現自己忘了留蔡臻的電話,不得已,只能找到仇教的號碼。   「RNM的齊宏宇,大半夜不好好睡搞錘子?」仇教有很嚴重的起床氣,暴躁的罵了句。   齊宏宇翻個白眼:「我找你老婆。」   仇教:???   「日你先人!想死啊!!」   「咳咳,」齊宏宇乾咳兩聲,趕緊改口:「不是你想的那樣……算了,我直說吧,斷指找到了。」   「老子……」仇教剛想接著罵,跟著反應過來,震精了:「牙刷兒!冉秋生的斷指找到了?」   「嗯。」齊宏宇說:「我現在去支隊。」   「好!」   ……   半個鐘後,山城公安長南分局,刑偵支隊重案大隊會議室。   一眾刑警瞪大雙眼盯著桌上的透明真空包裝袋,各個表情不一。   「弟娃,」蔡臻噸噸噸幹了大半瓶濃茶,問:「這斷指你哪來的?」   「跑腿送來的。」齊宏宇說:「你來之前,已經拜託圖偵和技術去追了,賓館有監控,應該不難鎖定他。」   「哦。」蔡臻點點頭,又盯著斷指看了半天,接著問:「你也是法醫,從斷指上有沒有什麼發現?」   「沒什麼好說的。」齊宏宇搖頭:「之前看到屍體的時候就分析過,斷離面不齊,指骨斷折眼中,存在游離骨屑,明顯是被用較輕且不算太銳利的砍器給斬斷的,兇手應該不通解剖學,當然也不排除他刻意亂砍的可能。」   「對了,」仇教導忽然想起什麼,追問:「有個矛盾點——此人原先想砍的是手掌,但砍幾刀沒砍斷放棄了,說明他力氣應該不是很大。但他又能扛起近兩百斤的麻袋,說明力氣不小,這……」   「老仇……」蔡臻扶額:「你怎麼瓜兮兮的?要不你還是別說話了。」   仇教導翻個白眼,破案確非他所長。   齊宏宇解釋:「這其實不矛盾。我剛說了,砍器較輕,而且不太銳利,說不定也是水果刀一類的刀具。   用這種工具,即使力氣很大的壯漢也難以幾刀把腕骨都砍斷,甚至尋常切肉的片刀也不好砍,大概率會把刀刃崩出豁口,人的骨骼要比想像中更硬。」   仇教先前丟了面子,這會兒也只是悶悶的應一聲,不開口了。   齊宏宇接著說:「不過確實有一點需要補充——指頭腫脹的有些誇張,甚至骨肉都有部分分離的跡象,且發白嚴重,推測應該是被氧化劑浸泡過一段時間,比如雙氧水。   還有,仔細觀察指甲縫,確實可見剝脫的皮屑組織存在,我推測是和徐媛萍搏鬥時抓撓下來的。」   蔡臻思忖幾秒,問:「動機呢?不論是斬指頭還是泡指頭,以及把指頭寄給你,這人的動機究竟是什麼?」   「不知道,腦殼痛。」齊宏宇用力按了按太陽穴,心煩的說:「皮屑組織絕不可能是『第四人』的,看起來他也沒有隱藏我老漢身份的意思,鬼知道他幹嘛要剁手?還TM剁完泡起來,真空包裝好送給我。」   楊堃問:「有沒可能是單純的洩憤?」   「應該不是。」蔡臻搖頭:「弟娃早先就講過了,洩憤為什麼不碎屍?或者乾脆捅屍體幾刀?」   「不是,師傅你沒理解我的意思。」楊堃搖頭:「要兇手單純仇視冉秋生的手呢?」   「哎?」蔡臻眼前一亮,跟著立刻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仇視某個物品,或者某個人的某個部位,進而對屍體做出破壞性舉動,以往的案例中也出現過。   有嫉妒受害者長得好看,把臉給劃破的;也有怨恨死者不潔或染病給自己而將死者下面搗爛的;還有割去雙乳、挖出眼睛、拔了舌頭等的。   不過作案人這些病態行為,都有支撐其「怨恨」的原因。   冉秋生的手有什麼好怨恨的?   「嘿!」忽然,楊堃激動的一拍手:「我想到了!」 第17章邁進   刑警們的目光瞬間聚焦到楊堃的身上,就仿佛他是會議室裡最靚的崽。   楊堃有些激動,站起身說:「蔡姐,各位哥,你們忘了嗎?冉秋生是什麼人?老色批啊!」   齊宏宇濃眉猛地一擰,心裡本能的有些不爽,但跟著又翻個白眼,鼻子噴出股氣,無聲的哼了一聲,還鄙夷的撇了撇嘴。   楊堃沒罵錯,他就是個老色批——齊宏宇想到自己母親,對冉秋生的怒氣值驟升。   蔡臻則立刻展開聯想,將老色批與「手」結合起來,立馬恍然大悟,但卻沒說,反而甘心當起了捧哏,半鼓勵半期待的問:「所以呢?他是老色批跟第四人怨恨他的手之間有什麼關係?」   「許多老色批都有個臭毛病,就是鹹豬手!」楊堃說:「他可能猥褻過第四人……的女友或妻子,所以這第四人懷恨在心,死了都要把他手剁下來!」   他忽的想到「第四人」應該是個壯漢,冉秋生不太可能好這口,所以生硬的改了口。   蔡臻瞭然的點點頭,楊堃說的與她想的如出一轍,再看周圍刑警,大多也是這個表情。顯然他們都猜到了,只是沒人去搶一個新人的風頭,一如此前也都默契的不搶齊宏宇風頭一般。   新人需要鼓勵以更好成長,而齊宏宇需要表現以宣洩情緒,儘可能主導本案的偵破,有助於疏解開他心裡的鬱結。   這幫老前輩都是極好的人兒。   楊堃臉上難免浮現笑意,但看到齊宏宇凝思的模樣,仿佛並不認可他的判斷,笑容又漸漸收斂,虛心求教道:「齊哥,有什麼問題嗎?」   「我老漢是老色批沒錯,但他不是臭流氓。」齊宏宇輕輕搖頭:「不論是嫖還是約,都是你情我願,不太可能幹出猥褻他人的事。」   「這樣啊。」楊堃有些失望。   但齊宏宇又搖頭:「也不是全無可能,有一種鹹豬手行為,他有可能幹得出來。」   「噢?」   「以私房攝影為名,在拍攝的時候動手動腳,猥褻模特。」齊宏宇說道:「模特回去後有所保留兼添油加醋的跟自己對象說一番,就可能引起他的怨恨與仇視,剁手行為就解釋的過去了。」   話一出口,他忽然發現會議室裡的刑警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不由納悶的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仇教搖搖頭,點根煙,又頗有深意的說:「小齊,你懂挺多啊!」   「……」齊宏宇一噎,轉頭罵了句MMP。   「哼哼!」蔡臻乾咳兩聲,轉移話題,問道:「冉秋生還會攝影?」   「應該不會,」齊宏宇捂臉:「但會不會攝影不影響約不約私房吧?好些照片完全沒有藝術可言,只要會自吹或者錢花的到位,我想應該總會有模特上鉤。」   仇教促狹道:「懂挺多啊。」   蔡臻斜眼:「仇浩軒,聽起來你懂的也不少。」   「咳!」仇教似乎被煙嗆住了,咳嗽半天,然後正襟危坐。   「有機會我得去你辦公室坐坐,」蔡臻面無表情的說:「好好瞧瞧,是不是一股石楠花的味道。」   仇教隱晦的翻個白眼,他哪裡敢在辦公室放肆。   齊宏宇另一隻手也捂到臉上,這長南支隊簡直全員老司機。   不過會議室裡氣氛倒是活躍起來了,大家精神不少,思路靈活許多。   蔡臻說道:「閒話到此為止。總之我們已經打開了思路,雖不見得是因為鹹豬手,但很可能是那雙手做了些讓『第四人』無法容忍的事。不過……他為什麼又把指頭寄回來?而且,他怎麼知道弟娃住哪家賓館哪號房間?」   齊宏宇悚然,只覺細思極恐,不由渾身汗毛炸起。   其餘刑警同樣面面廝覷,但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見狀,蔡臻也只好先壓下這個問題,說:「那就先布置任務吧。華銀,辛苦你好好研究下這十根斷指,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線索。」   法醫曹華銀應聲:「曉得了。」   「蔡姐……」齊宏宇則舉手,想申請參與其中。   蔡臻懂他,直接打斷:「弟娃可以旁觀,但醜話說前頭,你只能看不能動,否則別怪我不講情面,把你踢出去。」   「好!」齊宏宇立刻重重點頭。   看向其餘刑警,蔡臻又說:「其餘人,繼續跟進排查,依託道路監控、人際關係等,儘快把嫌疑人的範圍確定好。小楊,你和我在這待命,一旦確定跑腿員身份立刻跟進,咬住這條線索!」   「那我呢?」仇教導心虛的指了指自己。   蔡臻嘴角微揚,又迅速落下,面無表情的說:「我脖子有點酸。」   「懂了!」   眾刑警會心一笑,就連壓在齊宏宇心裡的陰霾都被掃去了些。   ……   法醫科解剖實驗室。   曹華銀摘掉手套,長呼口氣,搖頭說:「盡力了,指頭上的線索確實太過有限,只能確定你先前的判斷沒錯,這十根指頭確實被雙氧水泡過。」   「意料之中。」齊宏宇不算失望,說:「可惜雙氧水到處都能買到,許多人家中也常備,浸泡指頭的用量也不算大,沒法作為指向性線索。」   「嗯。」曹華銀應句,又問:「要幫你把指頭縫回屍體上去不?先說好,皮肉都泡軟了,不大好縫,也縫不緊,不然很容易被線繃爛。」   「我知道。」齊宏宇輕嘆,語氣蕭索的說:「用膠水黏上去就行了,到時候一併火化就是。」   「也成。」曹華銀點頭,當下就動手。   看著冉秋生的屍體,齊宏宇雖依舊無法原諒他的行徑,卻也很難再怨恨起來,心如亂麻,煩得不行。   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怨恨一個死人也沒什麼意義,徒惹心煩,不如就這樣吧。   大不了以後祭拜他的時候,往酒裡摻點頭孢,也算為老媽出口氣。   黏好指頭,兩人離開解剖室,曹華銀單手捏起兩瓶快落水,問:「喝點?」   「謝謝。」齊宏宇接過,擰開瓶蓋,仰頭就噸噸噸。   他不知發什麼狠,進一口氣把汽水喝乾了,接著痛苦的皺起臉,張嘴打了個響嗝,可樂好懸沒從鼻子裡噴出來。   曹華銀被嚇一跳,懷疑眼前這兄弟沾點腦癱。   但他沒看到,齊宏宇滿臉褶皺下,漆黑的眸子重新點燃高光,煥發熠熠神採。 第18章跑腿   凌晨五點四十許,有刑警傳回消息,已鎖定那名跑腿小哥,正在帶回分局的路上。   齊宏宇收到蔡臻通知,立刻趕到會議室。   蔡臻多看了他幾眼,隱約發現他有哪裡不一樣了,但又講不具體,只覺得更精神許多。   或許這才是真實的他?   她一雙眸子始終黏在齊宏宇身上。   「蔡姐,你再這麼瞧我,仇教回頭要給我小鞋穿了。」齊宏宇調侃一句。   「呸!」蔡臻罵道:「一張嘴沒個正經,你當我兒子都嫌小!」   齊宏宇回以微笑,走到仇教導身邊:「仇教,我回來了。」   仇教導反而更擔心了,欲言又止,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憋出一句:「回來就好,歡迎歸隊。」   「歸隊可能沒那麼快,還得幾天吧。」齊宏宇說:「破了這樁案子,我就歸隊。」   「行。」仇教沒說什麼,只點頭道:「我幫你請了事假,歸隊時銷個假就行。」   「謝謝。」   幾人聊兩句,蔡臻就收到通知,跑腿員快送到了,是個五十出頭的獨眼中年人。   齊宏宇問:「詢問還是訊問?」   「訊問吧。」蔡臻說,接著對對講機說:「直接把他帶到訊問室,做好相應準備,晾他一會兒我就過去。」   「曉得。」   見她放下對講機,齊宏宇立刻說:「關於這個跑腿員,有些情況得先和你們說說。」   「噢?」   「我覺得他表現的挺奇怪的。」齊宏宇描繪起幾小時前的「遭遇」,說:「當時我在賓館裡睡著覺,他就一個勁敲門,也不吭聲,也不打電話,直到我問他是誰,大半夜的幹錘子,他才說是跑腿的。」   末了他又補充:「噢對了,看他穿的衣服像是米糰跑腿,不過我並沒有收到APP推送,也看不到記錄——話說跑腿單的接收人應該也會收到推送吧?而且跑腿單也可以到付的?」   「不一定會有推送,但應該會發個收貨碼。」楊堃說完,還掏出手機印證了一下,又改口說:「哦,可以選擇無需提供收貨碼……但我沒找到到付的選項。」   他又找了智能客服輸入「到付」,兩秒後說:「暫不支持現金或收件人到付。」   蔡臻眯眼:「那就確實奇怪了……這傢伙是單純的想坑你一筆錢,還是本身就有鬼?」   楊堃抓住重點:「師傅的意思是說,他可能就是『第四人』麼?」   齊宏宇皺眉:「可我不認識他。按邏輯,『第四人』應該認識我們爺倆,而且對我也有怨恨,所以才會想辦法陷害我,又把老漢的指頭給我寄過來。那我至少認識他。」   「不排除恨屋及烏的可能,因為你老漢而仇視你,然後躲在暗中調查。」蔡臻說:「雖然有些牽強……但我總覺得這傢伙心理有些畸形,鬼曉得他啥子想法。」   「確實,他腦迴路可能異於常人。」齊宏宇也贊同。   蔡臻又回頭看向仇教導:「仇浩軒,你以為呢?」   「我啷個曉得!」仇教抱著手,理不直氣也壯的說:「我不參與這種高端局。」   確實,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向來只管人,不管破案。他不用知道案子怎麼破,只要曉得哪個刑警擅長那塊就夠了,會偶爾插兩句嘴,有時也一聲不吭。   「算了,不想了。」蔡臻說:「回頭直接問就是。小楊,你讓技術隊做好準備,如果那傢伙不配合的話,或許需要技術隊獲取他手機裡的信息。」   「要得!」   說著他就往外跑。   「瓜娃子!」蔡臻扶額:「不曉得警務通配給他幹錘子的。」   「別這麼說。」齊宏宇替他說話:「他只是耿直。」   說這話的功夫,倆刑警已回到分局,並將跑腿員押到了訊問室。   幾人挪步到指揮中心,暗中觀察。   剛送進訊問室的嫌疑人,往往因為緊張加上看不見人,難以做好表情和動作管理,會不自覺的透露出不少信息,這些信息對接下來的訊問十分關鍵。   「這龜孫的表現怪耐人尋味的,」監控員說:「你們看,他面部神態和肢體語言中就透出了兩分迷茫、三分緊張、三分侷促、四分惶恐。」   「哥,你擱著畫扇形圖呢?」楊堃無語:「多老的梗了都。」   蔡臻面無表情:「還溢出了。」   老監控員明顯的翻了個白眼,默默戴上監聽耳機,覺得自己和這幫人格格不入。   齊宏宇瞥一眼桌面,發現上頭放了本有些年頭的總裁文。   得,老夫聊發少女心。   還TM是盜版。   不過老監控員眼光確實毒辣,獨眼中年跑腿員此時確實迷茫與緊張交織,侷促和惶恐相錯,總的比較心虛。   「心裡確實有鬼。」楊堃下了斷言:「他甚至可能猜到了為什麼抓他,就看等會我們進去時,他第一反應是如何的了。」   「儘量別有先入為主的念頭,人的心理活動與表現比你學到的那些東西複雜無數倍。」蔡臻搖頭:「他的表現不夠明顯,不足以判斷情況。再晾晾。」   果不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動作多了起來,開始東張西望,身子扭來扭去,偶爾還抖起腳,不時的歪一歪嘴。   齊宏宇說:「他不耐煩了,緊張的情緒也消退了很多。」   「確實,」蔡臻說:「他或許不乾淨,心裡確實有鬼,但應該跟斷指沒太大關係,知情的可能性不大。」   「不需要他知情,只需要提供『發貨人』的線索就行了。」齊宏宇說。   幾人展開討論,楊堃則埋頭做著筆記。   聽了半晌的老監控員嘿一聲,嘀咕道:「講的那麼玄,要我說,這傢伙就不是跑腿員,看著像是蹬三輪收廢品的,身份就有問題!」   幾人目光瞬間落他身上。   他卻當沒看到,自顧自的盯著監控。   齊宏宇凝思片刻,開始重新打量起嫌疑人,不一會兒,視線就落在了他背上,又移向雙腿、雙手,最後留意起他的各個動作。   末了,齊宏宇有些詫異的看向老監控員。   這位老前輩,有兩把刷子的! 第19章線索又斷了   這中年漢子身上的特徵不算明顯,但仔細分析,還是能看出些端倪,比如長期收廢品在手上留下的痕跡,長期蹬三輪對脊椎、雙腿潛移默化的損傷等。   蹬三輪收廢品的中年漢子,化身跑腿小哥,大半夜送來冉秋生的斷指……   齊宏宇腦筋快速轉動起來。   他又抬頭瞥了幾眼監控,並不局限於審訊室,還往邊上的大屏幕掃幾眼,看看在留置室內的徐媛萍二人的情況。   老色批之死這樁案子本身已經偵破,證據齊全,沒什麼好深究的。   雖然說男嫌犯的行為表現的有些極端,但很顯然,這對夫妻的經濟條件很一般,老婆又長得漂亮,這很容易讓男人患得患失,不知不覺中形成較為極端的佔有欲。   類似的殺妻案、殺姦夫案,這幫刑警接觸的太多了,早已見怪不怪。所以在他們看來,男嫌犯的行為極端本身就不算什麼疑點,更具體的心理細節、心路歷程什麼的,在尚有更大疑點的情況下他們也沒心思深究了,交給其他刑警慢慢挖掘就是。   本案更大的謎團在剁手指上,這也是犯罪行為,且作案人行為詭異病態,具有很大的潛在危險性,刑警隊不可能對此視而不見,必須繼續偵查下去,直到將嫌疑人抓獲為止。   所以齊宏宇的目光很快收了回來,又落到審訊室中,打量自稱跑腿員的漢子。   又晾了此人一陣,蔡臻也沒了耐心,不再乾等,便喊上楊堃前往審訊室,而齊宏宇跟仇教則去監督室旁觀。   瞧見開門,中年漢子立馬質問道:「mmp!你們這幫警察搞錘子!大半夜把老子叫來,你們倒好,現在才來,什麼道理?」   楊堃都明顯感受到了他的憤怒。   蔡臻依舊不慌不忙,坐下後先翻了翻帶進來的一小疊報告,才開口問道:「曲阿拉火?彝族人?」   「是老子!」漢子滿臉不爽:「找老子幹球?」   「看樣子你還不知道自己攤上了什麼事!」楊堃冷笑。   連續唱了幾次白臉,他也算有些心得,不需要蔡臻眼神提醒,就自然把握到了開口時機。   「別給老子賣關子!」曲阿拉火似乎也是老油條了,壓根不吃這一套,罵咧咧說:「有話就直接說,沒事就放老子走,老子回去還要睡覺!」   「哼!」楊堃一拍桌子:「凌晨時候,你跑區醫院邊的賓館幹什麼了?」   曲阿拉火臉色微變,跟著眼珠子一轉,火氣變得比楊堃還大,也吼著說:「老子去送貨!怎麼,送個貨還要跟你這娃兒匯報?你們警察管真TM寬!」   「你送不送貨老子不管!」楊堃脖子暴起青筋:「你自己想想,送的什麼貨!」   曲阿拉火臉色變化更明顯了些,忽的有點心虛:「我怎麼知道送的錘子!牙刷兒!該不會是面兒吧?MMP,老子就知道那傢伙有問題,這下可把老子害慘了!」   「嘀嘀咕咕什麼呢!」楊堃又拍了下桌子:「大聲點!誰TM有問題!東西從哪來的?」   「警察同志,警官,你聽我說!」曲阿拉火的不耐與煩躁徹底消失,囂張氣焰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不安和心虛,這下完全換了態度,賠起笑臉說:   「我真不知道箱裡頭是錘子玩意兒,就有個人讓我送那家賓館的8314房間去,交給個叫齊宏宇的小夥子。他給了我七十塊錢,還說到時候讓小夥子也給我三十,湊個一百整。」   說完,他又急慌慌的補充:「警官,這事兒真跟我沒關係啊,我就一蹬三輪撿破爛的,有人給錢讓我幹活,我閒來沒事,價錢也給的高,幹嘛不接?你們要抓去抓他,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蔡臻沒搭理他的解釋,只問:「知道他是誰麼?」   「這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蔡臻皺眉:「那你描述下他長什麼樣。」   「也不知道啊。」   「嘿你個老東西!」楊堃瞪眼:「到現在還不老實,我看你……」   「警官,警官!你聽我解釋!」曲阿拉火趕緊說:「我真不知道,我都沒看到他。」   「墳壩頭撒花椒,你麻鬼哦!」楊堃不耐的罵道:「沒看到?誰TM給你錢給你包裹讓你送的?大晚上撞鬼啊?」   「可不就是撞鬼了!」曲阿拉火嘟噥,看到楊堃噴火的雙眼,又縮著脖子解釋:「當時我在垃圾池裡翻瓶子紙皮,回來就看到三輪車上多了個包裹,上邊用石頭壓了張紙條和七十塊錢。   我承認我那會兒動了點歪心思,要不東西就不送了,東西也是我的,但掂量掂量,箱子輕飄飄的,裡頭東西怕也不值錢,送過去還能再賺三十,就照做咯。」   蔡臻追問:「紙條呢?」   「不知道,甩家裡那堆紙殼裡了。」曲阿拉火說:「你們去找找?」   楊堃不死心:「大半夜的,街上晃過去一個人你都沒見著?」   「真沒見著,我沒事幹也不會東張西望啊!」   ……   會議室。   蔡臻和齊宏宇的臉色都不好看,兜兜轉轉老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個人,不想又是無用功,曲阿拉火連「第四人」的衣角都沒看見。   「師傅,調監控吧?」楊堃提議:「凌晨後外頭基本就沒人了,說不定監控能有所發現呢?」   「對頭,這是個方向。」齊宏宇也說:「尤其他還知道我住哪個賓館,肯定一直盯著我。   我當時是打車去醫院的,他應該也是開車跟我,照著這個方向去查,結合前天六點到十點,案發現場與拋屍現場附近的監控錄像,就能找到他!」   蔡臻應了一聲,說:「你把你離開分局後的行程寫張條子給我,我讓圖偵的兄弟夥去查。」   「好。」齊宏宇應一聲,向楊堃借來筆記本,撕下一頁,邊思索回憶邊寫下行程,並掏出手機看看付車費和打電話的時間。   然後他正好瞥見此時已七點多,就在把紙條遞給蔡臻後,又走到一旁,撥出醫院那人的電話。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齊宏宇滿臉不爽:「大早上的電話關機?這龜孫搞錘子?」 第20章癲狂(二合一)   等到八點半,早已過了上班時間,齊宏宇依舊沒接到電話,那頭也始終處於關機狀態。   他漸漸察覺到有些不對,上網查到醫院電話,打了過去。   吃完早餐回來的仇教和蔡臻夫婦就見齊宏宇坐在角落,捏著手機耍了通變臉絕活,時不時罵兩句髒話,最後又客氣起來,說句晚些就過去,才把電話掛斷。   仇教關心的問:「怎麼了小齊?」   「仇教,蔡姐,你們來的正好,得拜託你們幫我查個號碼。」齊宏宇深吸口氣,說:「我問過醫院,他們沒通知人找我領屍體,責任人的號碼也不是昨晚那個。」   蔡姐若有所思,說:「圖偵的兄弟也傳來消息,查到你凌晨打的車了,但沒發現有可疑車輛在跟蹤你。」   齊宏宇臉色不太好看,說:「所以……『第四人』並沒跟蹤我,他只是把我騙去了醫院,並認定我會在附近找家賓館住下,這龜孫很了解我啊!」   仇教後知後覺:「你的意思是說,凌晨給你電話的傢伙就是第四人?」   「或許吧。」齊宏宇罵聲MMP。   蔡臻則說:「你把號碼給我,我讓人查查。」   齊宏宇便報上電話。   與此同時,蔡臻的警務通響起,圖偵匯報,鎖定嫌疑車輛了,是輛大眾途觀L,其於前天傍晚七點離開老小區,路過垃圾池附近的道路,根據其車速結合當時的路況判斷,其停留了約莫十五分鐘。   另外,九點四十七,車輛又進去老小區當中,十點零八分離開。而往前逆推,可知他早上八點就到了老小區。再往前推,近幾個月他都在該小區附近徘徊。   經技術辨認,初步排除套牌的可能。車主名叫遲寇陽,男性,現年三十一歲,山城市陸陽縣人,住在安盈小區,與案發小區相鄰。   另外,他曾就職於江陽區刑偵支隊,是一名輔警,去年年底離職。   仇教雙目瞪得滾圓,驚疑與憤怒布滿整張臉:「mmp!嫌疑人TM是咱們支隊的?」   「只能說曾經是。」蔡臻說道,看向齊宏宇:「弟娃,你跟這個人有過過節?」   「沒啊。」齊宏宇一臉懵:「我都不認識這傢伙……支隊上下連著輔警幾百號人,我哪裡認得全。」   「我對這名字也沒什麼印象。」仇教搖頭說:「可能他平時比較低調。」   這時那張電話卡的號主身份也查到了,不出意料,號主是個外地老人,顯然是用了某些見不得光的法子繞過了實名認證,又或者乾脆就是號碼買賣。   齊宏宇也沒指望能通過號主揪出嫌疑人,只是想定位他罷了,即使手機關機,關機前的位置也是能大致鎖定的。   蔡臻說:「去他住處瞧瞧吧,雖然估計他早跑了。」   「就怕他這會兒已經跑出山城了。」仇教面色凝重,說:「不能猶豫了!趕緊發布網上追逃,並向周邊區縣發協查通告,同時上報市局,請求市局向周圍省份及鐵路、機場公安和海關等發布協查令。」   「嗯。」蔡臻點頭,立刻摸出警務通,將情況上報到支隊,再由支隊繼續上報。   「好。」   ……   出了門才發現,今兒的霧氣重的有些誇張,能見度不足兩百米。即使山城還有霧都的別稱,如此大霧也算罕見,已對交通造成十分嚴重的影響。   整整跑了四十多分鐘,三輛警車還沒到達目的地。   「哈麻批!」仇教不耐煩道:「這TM要堵到什麼時候?要不乾脆拉警笛算了!」   蔡臻撇撇嘴:「拉警笛有錘子用,邊上這些車想讓道也得有空間啊。再說了,萬一嫌疑人還在家裡,一通警笛給嚇跑了,你負責啊?」   仇教不敢和自己老婆頂嘴,哼一聲,抱著胳膊在那生悶氣。   正這時,蔡臻的警務通有電話撥入,她立馬接通,緊接著竟激動的罵了聲髒話,然後趕緊回聲曉得,扭過頭說:   「鎖定那輛途觀了!在T3機場停車坪!他很可能打算搭乘飛機離開,咱們快過去!」   齊宏宇眯起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幹得漂亮!」仇教則一掃頹態,猛地坐直身,右手扒拉在前座靠背,激動地說:「趕緊通知機場公安的兄弟夥,請他們幫忙查查他是否還在機場內,如果還在,立刻扣下!」   「嗯。」蔡臻自然曉得,再次用警務通對外撥號。   不多久就收到好消息——遲寇陽被機場公安扣下。   也算他黴,買了早早的飛往燈塔國的航班,結果竟然碰到了大霧導致長時間延誤,到現在都還沒登機。   按理說清晨八點之前的航班因為總體排班計劃還沒被打亂,正點率還是相當高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場大霧毀了遲寇陽所有謀劃。   但警車也被堵在橋上,龜速前行……   好在仇教早就安排他們隊的刑警先一步趕到江陽T3機場,對涉案車輛做了細緻痕檢,並將嫌疑人遲寇陽押回江陽支隊。蔡臻也改變目的地,不再去機場,而是直奔江陽刑偵支隊。   將近十一點,他們才到達目的地。   「宏宇哥!」青年刑警趙博等幾人早早就在停車坪上等著,看見齊宏宇下來,趕忙上去給他一個熊抱,激動的說:「你可算回來了!」   「兄弟。」齊宏宇輕笑,拍拍他的背。   趙博又埋怨道:「你說你,怎的也不會來瞧瞧,兄弟夥都擔心死了!」   「抱歉,」齊宏宇對他們確實有愧,歉然道:「被案子牽扯著,實在騰不出精力……」   說著他眼角又浮現出笑意,問:「這段時間多虧你們了,今……明晚大家都有空不?我請你們吃飯!」   「行了行了,」仇教擺擺手:「這些事回頭再說,先把案子破了,這才更要緊。」   「嗯。」齊宏宇立刻點頭,其實他早就心急如焚了,只是這幫兄弟夥圍在這兒,他也確實不好拋開他們。   「是是是,瞧我,差點耽誤了正事。」趙博趕緊退開一步,讓出道來,右手一抬,說:「這邊走!」   幾人往支隊大樓走去。   一邊走,趙博一邊說:「痕檢那邊給出了結果,那輛途觀車上確實檢出血跡,並且後備箱上還發現砍痕及少許髮絲,基本可以確定那就是涉案車輛了。   我們推測嫌疑人作案時,先將後排座放倒,在車內將屍體掏出來將手指斬斷,然後再將屍體塞回麻袋當中,再從車裡出來,打開後備箱,將麻袋搬到垃圾池裡丟棄,停留的十五分鐘,大多耗費在剁指頭上了。   可惜,痕檢的兄弟夥翻遍了整張車,也沒發現砍器,砍器很可能已經被嫌疑人拋棄了,而你們知道,我們山城兩條大江,他隨便在座橋上把刀一丟,我們就基本沒可能把它找回來。」   「你們都盡力了,沒什麼可惜的。」齊宏宇搖頭,又問:「車呢?」   「在拉回來的路上。」趙博說:「你們先審嫌疑人?」   蔡臻插話問道:「被抓到現在,他什麼反應?」   趙博想一下,說:「聽機場的兄弟夥講,剛被抓的時候反抗過一陣子,狡辯說抓錯人了,但很快就認命了,還淡定得很。」   「不奇怪。」蔡臻評價道:「輔警也是警隊的一員,心裡清楚得很,他要沒被抓還有希望跑,抓都抓了,負隅頑抗也沒意義。再說只是用水果刀剁了屍體的手,其實判不了幾年,他有底氣淡定。」   齊宏宇面無表情。   走在前往審訊室的路上,他反而不著急了,心境逐漸超然,甚至對遲寇陽的表現也並不關心,因為真相已經基本被推演出來了,他唯一還算感興趣的,就是遲寇陽的作案動機及寄斷指給他的目的。   除此之外,就是想找機會衝進審訊室錘他。   仇教太懂齊宏宇了,直接向趙博使了個眼色,二人包夾著他,直到進入監督室內,依舊一左一右站在他邊上。   負責審訊的依舊是蔡臻和楊堃,但他倆推開門後,卻見遲寇陽壓根沒搭理他倆,反而扭著頭盯著單向玻璃,似乎能透過那塊玻璃看到齊宏宇。   雖然事實上,他的目光落點離齊宏宇的身影差著兩米多遠……   他確實是個相當壯實的漢子,胳膊很粗,T恤袖口都略繃著,胸肌目測也堪稱A罩。   不過許是因為太久沒休息好的原因,此時臉色蠟黃蠟黃的,眼窩深陷,眸子上滿是血絲。   「齊宏宇,我知道你在那。」在蔡臻落座的同時,遲寇陽也開口了:「很遺憾,沒能把你拉下水,但我想昨晚給你的禮物,你應該也挺滿意的。」   齊宏宇扭頭看向仇教導:「頭兒,錘死這寶批龍我會被判幾年?」   「錘你媽!」仇教給了他一個腦瓜崩:「給老子安分點!好好看著!」   與此同時,蔡臻立刻問道:「你跟小齊有仇?」   「沒有沒有,齊警官估計都不認識我,怎麼會有仇呢?」遲寇陽腦袋動也不動,面無表情,只身子略微哆嗦,似在壓抑著什麼。   他說:「只是有個龜孫兒,猥褻我的女友不說,還威脅我,說他兒子是警官,我只是輔警,要敢跟他對著幹,分分鐘折騰死我,讓我捲鋪蓋走人。」   齊宏宇瞬間罵道:「這批血口噴人。我老漢雖是個老色批,但……」   可話沒說完,他卻忽然沒了底氣,罵聲戛然而止。   「怎麼?」仇教問道。   齊宏宇臉色難看起來:「他脾氣一向很好,與人為善。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在我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年,他喝高了,變得狂妄張揚。如果是這樣的他,說出這種話也不足為奇。」   耿直boy趙博翻個白眼:「得了吧,他這樣一個老色批,道德早就敗壞了,這樣猥瑣齷齪的傢伙能有什麼好心眼?   所謂的好脾氣,我估計只是慫,不敢跟人起衝突而已,可能是被錘過吧?咱們這民風彪悍,他年輕時可能被教過做人?反正就是龜慫!但酒壯慫人膽,幾兩馬尿下肚,再加上有你這樣的兒子撐腰,呵呵!   宏宇哥,我也不怕你生氣,為這樣的人挨處分,真不值。」   齊宏宇臉更黑了,雖不想承認,但他知道趙博說的有道理,是親情濾鏡讓他對冉秋生沒有個客觀的認知。   遲寇陽不知什麼時候咬起了牙,卻繼續故作淡定的說道:「我當然受不了這口氣了,就想給他個教訓,結果還沒找到機會,他先被人弄死了。好傢夥,死在情婦手中,真TM活該。   我還不解氣,我得把他鹹豬手剁下來,最好再能把他兒子的警服扒掉,那就更完美了。可惜,帶的刀太撇,剁不了手,只能剁指頭。」   講完他終於回身正眼看著蔡臻,臉上頭一回露出表情,就見他可怖的獰笑道:「我本想把那十根指頭做成鳳爪,把我女朋友騙過來讓她吃掉的。」   森然的語氣,配合著他病態的面容,令楊堃心裡一寒:「你個變態!」   遲寇陽看也不看他,繼續盯著蔡臻:「嘿,老娘們,你說你們女人賤不賤,賺錢的門路多的是,非要出去拍那種照片?你是不是也拍過?嘔,真讓人噁心!」   仇教:「別攔我我要錘死這龜孫兒!」   齊宏宇:「一起?」   趙博頭皮發麻,死死的抓住他們:「頭兒,宏宇哥,你倆別鬧了!」   蔡臻表情更是冷了下來,眼神瞬間銳利,死死的扎在遲寇陽的臉上,但理智又告訴她,遲寇陽的表現有些不對勁,癲狂的超出常理了。   不止如此,她想的還要更深一層,所以沒發作,只在竭力壓下怒火後沉聲問道:「所以……你把她怎麼樣了?」   「沒怎樣,分手了。」遲寇陽搖頭:「就當我瞎了眼吧,她這種人不值得我冒險,她應該感謝我的不殺之恩。   我知道事不可為,乾脆想辦法把指頭寄給齊警官,噁心他一次也夠本了,我抓緊時間走人才是,可惜天公不作美,竟然起了大霧,麻買劈!」   也不知是因為憤恨還是激動,他身子顫抖的更加厲害了,臉也更黃了幾分。   他張狂的笑了起來,嘴角溢出白沫。   蔡臻懵了一瞬,跟著臉色大變,猛地跳起來。   與此同時,正齜牙咧嘴的齊宏宇捕捉到這一幕,瞳孔驟擴,目眥欲裂,驚怒交加的吼道:「艹!趙博!仇教!趕緊過去錘他肚子摳他嘴拔他舌頭!」   趙博不明就裡,臉色也有些不耐,想質問他要鬧到什麼時候,就察覺到他猛地掙脫了自己的手向外跑去。   來不及發作,就聽他邊跑邊說:「他TM在演戲!這傢伙服毒了!要洗胃!我去準備!」 第21章後悔(第一案終結)(二合一)   應急處理過後,遲寇陽很快被送到醫院進行搶救。   很快有法醫送來一份毒理學報告單。   齊宏宇摘掉手套,接過報告單看了幾眼,臉色微變。   仇教板著臉質問道:「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他怎麼會中毒?什麼時候中的毒?」   「是銅,」齊宏宇臉色同樣難看非常,盯著報告單說:「法醫毒理學實驗室檢驗過他的血液,在其中檢出銅離子,並在他的白沫狀唾液中發現硫酸銅成分,結合他皮膚黏膜出現的溶血性黃疸現象,判斷他為硫酸銅中毒。   至於時間……硫酸銅溶液中的銅離子進入血液的速度極快,不過進入血液後到聚集在肝、腎、腦、肌肉等器官中並破壞其機能尚需一段時間。   總得說,從其服下硫酸銅到急性致命性發作的間隔大約在一到一個半小時左右,即九點二十到九點五十之間。」   「他是九點三十三分被機場公安的兄弟控制住的。」蔡臻雙眼一眯,說:「所以時間應該更靠近九點二十……也就是說,他發現機場的兄弟行動後,就預感到了自己會被抓,立刻服下了硫酸銅。」   仇教納悶道:「他怎麼把硫酸銅帶入機場的?」   楊堃有些茫然:「硫酸銅不能帶上飛機嗎?」   幾名刑警面面廝覷,這個問題有點偏門,觸及他們知識盲區了……   「理論上不行,」還是齊宏宇搖頭說:「硫酸銅具有一定的毒性,屬於受管控的化學物品,雖不是嚴格管控,且各地管控力度不一,但坐飛機還是原則上還是不允許隨身攜帶和託運的。」   頓了頓,他又接著說:「但……這東西在託運物品中確實比較偏門,安檢人員不見得能認出來。如果是硫酸銅晶體的話,大致包裝一下,說是工藝品或者固體顏料,我覺得是可以過安檢的。」   仇教立刻說:「我求證一下。」   說著他就走到一旁,摸出手機打電話去了。   齊宏宇看他兩眼,才收回目光,說:「關鍵問題不是這些,而在於他為什麼要服用硫酸銅自殺?動機是什麼?   而且看他表現,他機體早已產生了輕中度的中毒反應,但他卻死死的咬牙撐著,貌似癲狂的跟個神經病一樣宣洩了一通,把我們大多數人都給激怒,又是為什麼?」   這個問題確實把楊堃問倒了。   蔡臻和趙博倒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過一時半會也想不通透。   齊宏宇沒賣太久關子,直說:「我懷疑是因為他女友。你們不覺得,他忽然提到女友,接著惡狠狠地羞辱了她一頓,又輕飄飄的來一句分手,有點不合常理嗎?也是從這時候起,他表現的像徹頭徹尾的變態的吧?」   楊堃不懂就問:「這是什麼道理?」   「我認為是他潛意識的映照。」齊宏宇說出自己的看法:「來自機體上的痛苦,加上對女友的關切,幹擾了他的判斷,讓他企圖通過表現出對女友的憤恨來打消我們對他女友的懷疑。」   趙博也是個才思敏捷的刑警,加上和齊宏宇合作時間不短,很清楚他的習慣性邏輯,立馬明白他的意思,趕緊扭頭看向仇教,說:「仇教!別急著掛電話!讓那邊的同事順便查查遲寇陽的女友是不是也在機場!」   仇教導回過頭,很好的隱藏住了臉上的茫然。   「拖延時間!」趙博說:「遲寇陽的根本目的是拖延時間!他利用中毒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利用癲狂的姿態來混淆我們的判斷,動機很可能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仇教並沒聽懂,但還是點點頭。懂不懂沒關係,把意思傳達出去就好。   蔡臻也恍然大悟,不過尚不大確定,便問齊宏宇:「遲寇陽的女友,很可能是他同案犯?這會兒或許也在機場,打算一起逃出國去?」   「嗯,他或許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如果沒能跑掉,就利用自己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為女友創造離開的機會。   他的行為雖然過分,潛在危險也挺大,但犯的罪不算重,蹲不了幾年,硫酸銅毒性也不算很強,只要及時處理,進行洗胃和解毒,危險性也不大,如果他足夠愛他女友,這份代價他還付得起。」   「這心思縝密的有點可怕了,這樣都能未雨綢繆。」蔡臻忍不住誇讚道。   楊堃則質問:「既然如此,他怎麼沒想到給自己的車套個牌?那我們不就更難逮住他了嗎?他也有更充裕的時間出逃。」   幾人同時一愣。   趙博更是毫不客氣的問:「宏宇哥,你該不會是在和空氣鬥智鬥勇吧?」   齊宏宇眨眨眼。   仇教就默默地站在一旁,覺得自己和他們格格不入。   這時他的警務通再次響起,他便自然的又走到角落接通,隨後回頭問道:「機場那邊的兄弟夥問,遲寇陽的女友叫什麼名字來著?」   「靳嫻蓮。」趙博說,他早就收到仇教的通知,查一查遲寇陽這個人,基本信息都記在心裡,此刻直接把信息從腦子裡翻出來:「身高一米六六,體重五十三公斤,模特兼KTV銷售員。」   「成。」仇教立刻將信息報過去,過了半分鐘左右,便掛斷電話,對著齊宏宇等人說道:「他們回復了,還真有這人,和遲寇陽坐的同一航班,剛剛開始登機,他們這就去拿人。」   齊宏宇眉心舒開,側目看向趙博:「剛剛誰說我和空氣鬥智鬥勇來著?」   「宏宇哥牛批!」趙博拍馬屁。   又半個鐘,兩條好消息先後傳來。   一是遲寇陽經過搶救已脫離生命危險;二是靳嫻蓮已被機場公安拿下,正往這邊押解。   「準備審訊吧。」齊宏宇說:「這回應該是徹底沒難度了。不過小楊剛說的那點我挺在意——遲寇陽為什麼不套牌——不影響大局,但不搞清楚這問題我心裡癢。」   「放心齊哥,」楊堃拍拍胸膛:「包在我身上,保證幫你把這個問題的答案挖出來!」   「成,靠你了!」齊宏宇咧嘴。   ……   半個鐘後,面如死灰的靳嫻蓮被機場公安送到江陽刑偵支隊,跟著被趙博等刑警押入審訊室中。   審訊的還是蔡臻師徒。   「龜龜,這妞兒長得是真俊啊!」楊堃咽了口唾沫,跟著立馬板著臉嚴肅的問:「靳嫻蓮是吧?被我們請到這兒,是不是很意外?」   靳嫻蓮抬頭,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問:「寇陽怎麼樣了?」   「已脫離生命危險。」   她鬆了口氣,臉色略顯複雜。   「看樣子你清楚他服毒的事。」蔡臻瞬間抓住重點,質問道:「為什麼不制止他?」   「阻止不了,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靳嫻蓮別過頭去。   「噢?」蔡臻目光裡滿是懷疑:「那你不報個警打個急救電話什麼的?」   聽到這個問題,靳嫻蓮明顯遲疑了半秒,才說:「他……他不讓。」   「他不讓,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享受著他的保護,享受著他冒生命危險換來的脫逃機會,毫不猶豫的登上飛機企圖逃到國外?你知不知道萬一沒來得及搶救的後果是什麼?」   「我……」靳嫻蓮段位比想像中要低,登時啞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楊堃則皺起眉,低頭一言不發的做著筆記,因她姣好的面容及完美身材而本能升起的一絲好感蕩然無存。   「行了,我也不關心你究竟是怎麼想的。」蔡臻主動退步,不再這個問題上繼續逼問,只說:「講講案子吧,先說說看,冉秋生都對你幹了什麼?」   靳嫻蓮不答,蔡臻先前對她逼迫太過,揭開了她的私心,讓她很是難堪,這會本能的抗拒訊問。   常規意義上說,蔡臻之前的一串追問十分不智,不過她顯然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定有其用意。   齊宏宇就能看出來,她想一步步的將靳嫻蓮心理防線徹底擊潰,進而暴露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獲取到更多信息。   見靳嫻蓮沒有回應,蔡臻就自顧自的說:「聽說你是模特?被冉秋生給騙了吧?」   她沒直接說拍私房,因為這只是一種較為具體的可能,萬一猜錯,就容易被嫌疑人知曉自己的深淺,所以她用了更大更模糊的範圍。   靳嫻蓮身子果然僵了一瞬。   「遲寇陽無法接受這種事吧?」蔡臻面無表情的說:「作為一個男人,自然是無法接受的,你……」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靳嫻蓮受不了了,紅著臉焦急的說:「是,我不該貪錢去接私房,但他動手動腳的時候我就打了他一耳光堅決離開了賓館,和他之間可以說清清白白!   甚至於說,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怎麼到你嘴裡,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你們警察也跟外頭那幫噁心的屌癌一樣惡俗的嗎?」   蔡臻雙眼一眯,迅速捕捉情報,分析線索,同時嘴上也不慢,只淡淡的說道:「可你還是接了單,沒人逼你,你主動接的。」   「我……我TM跟你說不清楚!我是模特!接單拍照怎麼了?我能摸著良心說,不該露的我絕對沒露,我沒幹任何對不起寇陽的事!」   她心裡果然還是在乎遲寇陽的,此時情緒激動,大半也是因為這個男人——即使她更在乎她自己。   「是嗎?」蔡臻繼續質問:「你拍私房的事,他事先知道?」   「我……」靳嫻蓮噎了一下,緊跟著又辯解:「我回去後跟他說了,他沒怪我,只狠狠的罵了那個臭流氓!」   看見蔡臻懷疑的眼神,她仿佛被刺痛了,聲音抬高几分,繼續說:「他當時就拿我手機給那流氓打了電話,知道他竟然還在賓館,就直接找了過去。   我不放心也跟著去了,就看到那臭流氓喝的醉醺醺的,很快就跟寇陽打了起來,我看不過去,撓了流氓幾下,寇陽一腳把他踹到床上,狠狠的罵了句這事沒完,才帶我離開。」   蔡臻瞭然的點了點頭,果然被齊宏宇猜對了。   緊跟著她又問:「所以你就覺得遲寇陽支持你去拍私房?」   「我做錯了行不行?」靳嫻蓮尖叫起來,腦袋亂甩,跟著抬手狠狠的抓了幾把頭髮:「我就想賺點錢,給他減少點負擔,我怎麼你了我!」   蔡臻冷眼看著她張牙舞爪的模樣,並繼續添火:「減少負擔?結果弄得他憤而辭職?這就是你想要的麼?」   「那是我想的嗎?我讓他辭職的嗎?他自己那麼小心眼要辭職為什麼能怪到我頭上啊!」靳嫻蓮已然瀕臨崩潰:   「我知道他是為了我,我更知道他愛我,想要和我好好過日子,那難道我就不愛他嗎?我能理解他為了一口氣辭職,他就不能理解我為了我倆生活能更充裕些接點私活?   明明誰都不想這樣的,你為什麼就認定我錯?你是他什麼人啊?為什麼就要逼我認錯?那我剛剛也說了啊,就算是我做錯了行不行?你到底還要我怎樣啊!我TM煩死了!」   楊堃小心翼翼的看了蔡臻一眼,她刺激靳嫻蓮的話有故意歪曲現實與因果關係的嫌疑,已經算違規了。   而蔡臻卻根本不搭理楊堃的目光,再次把一開始的話拋出來:「你還眼睜睜看著他服毒。」   「我說了!我勸過!我阻止不了他!」   蔡臻準備做的十分充裕,她又不慌不忙的摸出手機,給她放了一段被她剪輯過,不能用來充當證據的錄音。   話筒中傳出遲寇陽的聲音:「你們女人賤不賤,賺錢的門路多的是,非要出去拍那種照片?嘔,真讓人噁心!」   靳嫻蓮徹底崩潰:「我艹你媽!去死啊!狗東西!死男人!老娘瞎了狗眼!CNM!」   ……   與此同時,醫院急診病房。   遲寇陽的手被銬在病床鐵架上,呆呆的看著天花板。   得知靳嫻蓮同樣落網後,他反應很大,鬧了一陣,好在因為虛弱很快力竭了,之後就一直是這麼一副死魚樣。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閉上眼,眼角劃出行清淚:「為什麼要救我?就這麼讓我死了,不好嗎?」   「何必呢?」刑警嘆口氣。   「我活著已經沒有意義了。」他沒睜眼,表情痛苦的說:「我辭職後,失去了工作,生活壓力大了很多,她開始抱怨,嫌棄,總說我不該為了一口氣,連工作都不要了……   她就沒想過我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嗎?置氣?呵,我算看透她了,也算看透了我自己。可窩囊的是,我還是拋不下她……   日子已經沒法過了,也不想過了,她說我置氣,那就當時置氣吧,這口氣撒掉,送她上飛機,離開這個國家,我就會服毒,自首,再在審訊室裡,把這口血噴到齊宏宇的心裡,讓他這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切,作為我最後的報復。」   刑警愕然的看著他。   他則慘笑起來,自顧自的接著說:「只是沒想到你們來的這麼快,我決定改變計劃,用我的命為她爭取時間。   但我更沒料到的是,她聽到我的祝福,竟只是敷衍的勸了幾句,然後就坦然接受了……」   他終於睜開雙目,用通紅的眸子盯著那名刑警:「警官,你說我可笑不可笑?   明明已經決定為她爭取時間,她能答應,我該欣慰才是的。可我為什麼只感受到了死亡?事到臨頭,我為什麼竟然有點兒後悔?」 第22章打算   江陽刑偵支隊,二大隊會議室。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蔡臻說道:「你們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楊堃感慨道:「遲寇陽對靳嫻蓮的感情還真讓人唏噓啊,可惜終究是錯付了……」   「什麼錯付?不過是置氣罷了。」齊宏宇面無表情的說:「他說的話——就是蔡姐剪輯的那段錄音——除了轉移我們注意力外,恐怕也是他最真實的情感流露,他心裡確實有著疙瘩,甚至也怨恨著靳嫻蓮。」   「我贊同。」趙博也說道:「他所做的這一切,與其說是為靳嫻蓮討還公道,倒不如說是在為自己撒氣洩憤,最後他選擇服毒,除了心灰意冷之外,與其說報復我,倒不如說是想報復靳嫻蓮,讓她一生都無法釋懷。   可笑到最後,他都還自欺欺人的自我感動著。要我說,靳嫻蓮固然自私自我,但他豈不是更加極端?靳嫻蓮只是不讓人討喜,而他簡直就是可怕了。」   蔡臻也說:「這對情侶還怪般配的,兩人都口口聲聲為了對方,但實際上都從沒真正站在對方角度考慮過……自以為掏心掏肺的自私,其實最是可怕,指不定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齊宏宇攤手:「不過我倒是挺能理解遲寇陽的,畢竟沒哪個男人能容忍這種事……」   「你理解個屁。」仇教翻個白眼:「單身狗。」   齊宏宇:???   「咳咳!」趙博轉移話題:「在醫院守著的兄弟還傳回一句話——之所以不用套牌,是因為來不及,事發突然,他事前沒有準備,否則也不會用水果刀剁手。」   「原來如此。」齊宏宇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並恍然大悟。   楊堃有些理解不能,問道:「他不是已經盯梢許久了嗎?怎麼會沒有準備呢?」   「盯梢歸盯梢,但……別看他說得狠,實際上應該並沒打算殺人,至少沒下定決心。」蔡臻給徒弟解釋:   「而套牌這種事兒,一回兩回的還怎可能被矇混過去,但長期以往,露餡的可能性越來越大,萬一被抓了挨處罰,只要一次,留下記錄,對於他而言就是致命的破綻。他是個聰明人,應該懂得取捨。」   楊堃瞭然,然後拋出第二個問題:「那他這幾個月老在那附近逗留,不也挺容易引人懷疑的?」   「這有什麼?他住附近吶。」蔡臻說:「這年頭停車位相當緊張,許多小區建的停車位根本不夠,停到附近去再正常不過。」   「懂了。」   除了這對師徒之外,其餘民警也在各個角落裡扎堆湊對,仨仨倆倆的討論著這樁案子,聊著各自感興趣的細節。   這時趙博忽然問:「宏宇哥,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眾刑警默契的停下討論,紛紛轉頭看向他,會議室裡一時鴉雀無聲。   「咋?該幹啥幹啥啊,看我幹嘛?」齊宏宇似乎很納悶,接著又看似不在意的說:「我也沒什麼具體的打算,先把我媽的遺體火化了再說吧。哦,還有我老漢的。」   幾人面面廝覷,不知該說什麼。   趙博開口轉移話題:「宏宇哥,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打算找個對象啥的?」   「好啊,你幫我介紹?」齊宏宇挑眉。   「那就算了,我自己還單身呢。」趙博撇撇嘴。   仇教導忽然開口:「你打算什麼時候給你爸媽下葬?」   趙博猛地皺眉,不爽的看向上司。   「儘快吧,就這幾天。」齊宏宇說:「我媽的墓地我倒是早就物色好了,只不過現在還得再多買一個。」   頓了頓,他忽的問道:」仇教認不認識便宜點的歌舞團啥的?」   「咋?」仇教導有些茫然。   「我打算在老漢墳頭蹦個迪。」他說:「噢,對了,還得定做幾個金剛芭比的紙人,鎮壓他的色批之力。」   仇教嘴角抽搐:「你認真的?」   「不方便?」   「影響不太好,你畢竟是公職人員。」仇教見他似乎不是開玩笑,立馬嚴肅下來,板著臉說道:「要真這麼幹……」   「那蹦迪就算了。」齊宏宇擺擺手:「我燒幾個金剛芭比、大雕萌妹總不打緊吧?」   仇教導:……   「宏宇哥?」趙博咽口唾沫:「那個,我爸你認識吧?」   「嗯?」齊宏宇挑眉,旋即想起他爸是心理督導師,不由頷首:「行啊,叔啥時候有空?」   「宏宇哥,你聽我說,諱疾忌醫……」趙博皺眉想再勸兩句,跟著反應過來,驚愕的問道:「哎?你答應了?」   齊宏宇微笑。   趙博揉揉眉心,覺得腦殼有些疼,齊宏宇表現的太反常了,一口答應去看心理醫生,反而讓他有些心虛。   「得了。」仇教導搖頭說道:「小齊沒你們想像中那麼脆弱,不用太過擔心……這樣吧,我再幫你申請三天的喪假,你把事情辦完再歸隊就好了,法醫科那邊,我去跟老牟講講就是。」   「好。」齊宏宇也沒拒絕仇教的好意。   接著他站起身,道:「抱歉,醫院那邊還等著我回復,我……」   「去吧。」仇教輕笑頷首。   「嗯。」齊宏宇重重點頭,跟著又看向蔡臻:「蔡姐,真遺憾沒早點認識你。」   「噢?」   「你辦案的風格很對我胃口,我就喜歡這樣!」齊宏宇說:「不像仇教,一板一眼的,啥用沒有。還是蔡姐你強,讓我見識到什麼叫巾幗不讓鬚眉,以後還得多向你學習。」   「你小子還走不走!」仇教一拍會議桌:「不走留下來加班!」   「走走走,回見。」齊宏宇趕緊擺擺手。   蔡臻嘴角含笑:「弟娃,有空來我們家坐!姐請你喝酒,不帶老仇玩!」   仇教導默默的翻白眼。   齊宏宇臉上笑容不變,哼著小曲兒緩緩離開。   直到上了車,報了醫院名字,他笑容才緩緩收斂,雙肩也聳拉下去,疲憊之色再也難以隱藏。   等紅綠燈的空檔,司機問:「家裡有人生病了?」   「沒什麼。」這會兒的齊宏宇不想跟人交流,默默取出耳機戴上,腦袋往後一靠,閉目養神起來。   見他不想說話,司機也沒說什麼,只抬手一擰,調高了車內廣播的音量。   綠燈亮起,長得像的士的小飛機疾馳起來,朝著醫院方向飛去。   章節發錯了emmm……   漏了21章,已補上。 第23章證否   下午三點許,齊宏宇抵達醫院。   他這次終於未再碰壁,跑了一系列手續後,如願領回了母親齊清安的遺體和死亡證明。   其實領回遺體這個措辭不太準確,屍體並不在醫院,醫院也沒有冷凍屍體長期保存的醫院,而是在殯儀館中凍著,他去領的是醫院文書,準許他以兒子的身份去認領遺體,就地火化或換家殯儀館火化都可。   他不想再拖,聯繫殯儀館做好準備,讓他再見母親遺體最後一面,便直接火化,回頭再與繼父的喪事合辦,請他們的朋友們過來。   嗯,敬冉秋生的酒裡一定要摻點頭孢!   殯儀館位於區郊,有些距離,耗了四十多分鐘才抵達。見到母親的遺體,他鼻子有些發酸,卻並不強烈,心裡有些難以遏制的悲傷,但沒太大波瀾。   麻木,凌晨時分他的心境看似已然升華,實則是整個人都已麻木,短時間內難以走出。   觀瞻遺體片刻,他不知想到了什麼,摸出手機,又給凃欣欣打了個電話,聊了幾句,然後請來工作人員火化遺體。   看見屍體送入焚化爐,他又感到一陣恍惚。明明看不到焚化爐內的景象,但他眸子裡卻仿佛有火光在跳躍,母親的身影落在其中,影影綽綽,仿佛在向他揮手,又仿佛在叮嚀囑咐些什麼。   砰!砰砰!   殯儀館放了禮炮,齊宏宇閉上眼,緩緩坐下。   齊清安的身影在眼中消散,他再也見不到母親了。   三個鍾後,他抱著小小的骨灰罈回家,鄭重其事的將其擺好,點上蠟燭焚好香,又打了一碗米飯放在旁邊。   他並不清楚相關禮節,但不妨礙他想做些什麼。   等香燒完,他吹滅蠟燭,離開這座小房子,又往公安長南分局趕去。   來到分局背後的奶茶鋪子裡,他點好兩杯水果茶,剛坐下就看到凃欣欣走進來,他抬手打了個招呼,喊凃欣欣過來坐下。   落座後,凃欣欣便擔心的問:「師兄,你沒事吧?阿姨的遺體都火化好了嗎?」   「沒事。」齊宏宇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聊,便轉移話題問道:「拜託你的事情,查到了嗎?」   「嗯,」凃欣欣只能順著他的話說:「齊清安的遺體是委託司法鑑定中心做的檢查,正好有幾名師兄也在那裡工作,他們給我發來了詳細的鑑定報告和DNA序列。」   頓了頓,凃欣欣打量下齊宏宇的表情,判斷他的反應,見他沒異樣,又小心翼翼的說:「你知道的,但凡這類型的屍檢,目前原則上都是全身解剖而不是局部解剖,所以司法鑑定中心的檢驗相當仔細。」   「嗯。」齊宏宇終於有了回應:「所以我才讓你幫我打聽,而且……我看到了我媽脖子上的縫合線。」   「所以他們有個發現,當時很詫異,但因為與死亡本身無關,就沒太往心裡去。」凃欣欣更小心了,聲音都壓得很輕。   齊宏宇點頭:「你說。」   「她沒生過孩子。」凃欣欣說:「通過解剖子宮,尤其是宮頸,他們得出了這個結論。」   齊宏宇眸子微顫,端起水果茶喝了口。   雖沒什麼動作,但凃欣欣敏銳察覺到他氣場變了,只是說不上來。   過了片刻,她問:「師兄?」   齊宏宇沒反應。   「師兄?」她再次喊道,並抬手推了推齊宏宇小臂。   「啊?噢!沒事。」齊宏宇搖搖頭。   凃欣欣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你似乎……早就猜到了?」   「所以我讓你查查。」齊宏宇閉眼:「如果我和冉秋生真是雙胞胎兄弟,那她就不可能是我生母,因為她年紀比冉秋生小;而如果她是我生母,那冉秋生就不可能是我兄弟,這個邏輯很簡單。」   「那?」凃欣欣縮著脖子問:「阿姨沒生過孩子,是不是就意味著,你跟冉秋生確實……」   「不,這倆彼此矛盾的條件,只能用於證否,不能用於證明。」齊宏宇搖頭說:「差著二十多歲的雙胞胎兄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而且現在又還多了個疑點——我媽既不是我生母,為什麼把我養大?   不僅如此,我現在甚至懷疑她當初嫁給冉秋生是不是帶有什麼目的?   還有,從冉秋生多次拈花惹草,甚至在我媽屍骨未寒時就再次亂搞的情況來看,我懷疑他和我媽之間到底有沒有感情,如果沒有,他這些年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是因為知道我是他兄弟麼?他們夫妻倆,到底瞞著我什麼?」   凃欣欣寬慰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查清楚這一切麼?」   「查肯定是要查的,但……他倆先後死亡,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調查。」齊宏宇有些苦惱的說道。   講到這兒,兩人就沒話了,各自端起水果茶喝起來,邊嘬邊沉思。   半晌,凃欣欣忽然放下杯子,說:「那個,師兄,我覺得你思路有點不太對勁。」   「嗯?」   「你之所以讓我問屍檢結果,是因為你懷疑你媽沒生過你吧?」   齊宏宇點頭:「嗯。她沒有別的孩子,如果我不是她生的,那她應該沒生過娃。而是否有過孕育分娩,很好查。」   「問題就在這了。」凃欣欣說:「聽你剛剛的意思,你之所以有這樣的懷疑,是因為你潛意識裡已經認為冉秋生是你哥了,至少也一直在想他和你到底是不是兄弟,對吧?」   「對,有什麼問題?」   「憑什麼呢?」凃欣欣說:「就因為你倆DNA一致?可你倆畢竟隔著二十多歲,怎麼可能是雙胞胎呢?這邏輯上就站不住腳,你倆肯定不是兄弟。」   齊宏宇凝思起來。   「你鑽牛角尖了師兄。」凃欣欣說:「雖然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怎麼查下去,但我覺得,你首先得掙脫出來,把套在你身上的這些無形枷鎖都給去了,保持冷靜,才有可能取得突破,你覺得呢?」   「是這個道理。」齊宏宇鄭重地點點頭,跟著面露微笑,抬起杯子,說:「師妹,多謝你提醒。」   「沒什麼。」凃欣欣也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然後搖頭說:「你可以和我爸打個電話問問,他也很關注你。」   「一定。」   想了想,齊宏宇又說:「再幫我個忙吧?」   「你講。」   「司鑑中心應該留有我媽的組織切片。」齊宏宇說:「幫我做個親子鑑定。」   「可以是可以,但……」凃欣欣有些反應不過來:「但有必要嗎?她沒生過孩子,顯然不會是你媽。」   「鑑定下吧。」齊宏宇拜託道。   「行吧……」 第24章活葬(一)   翌日,長南支隊遞交了結案報告與逮捕申請,經預審支隊預審後,移交檢察院。   又一天後檢方批准逮捕,並請齊宏宇去領回遺體。   法醫科裡,蔡臻看著齊宏宇,輕聲說:「小齊,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齊宏宇側目問道。   「老仇打聽過了,」蔡臻說:「上頭正在討論如何處理你,不出意外的話至少也是離崗學習七天,說不定還會挨行政處分。」   「沒事,早有預料。」齊宏宇一笑,不在意的搖搖頭。   蔡臻攤手:「只是離崗學習的話倒還好,而且咱倆也可以做個伴。」   齊宏宇:???   「我可能也得離崗學習,不過比你好點,應該是三天。」蔡臻無所謂的說:「畢竟我也違規了。」   齊宏宇皺眉,蔡臻受到處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他有些過意不去。   但不等他說什麼,蔡臻就拍拍他肩膀,說:「你欠我個人情,回頭請我吃個飯補上。」   「好啊。」齊宏宇眉心展開,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道:「不擔心違規接受當事人親屬吃請了?」   「案子已經移交檢方了,跟我有什麼關係?」蔡臻笑道:「接下來我不打聽不就好了?」   「保險起見,找個中間人吧。」凃欣欣在一旁說道:「我請你倆吃飯,師兄悄咪咪的給我錢。」   「好啊。」齊宏宇調侃:「但你確定不是為了蹭飯?」   「怎麼會呢,我一心為你們考慮好吧!」   「那我們去吃蛙蛙。」   凃欣欣翻了個白眼。   ……   殯儀館早已聯繫好了,他們的車現在就停在院子裡,將屍體挪出來蓋好白布,收入薄木棺材裡,便直接拉上車,往市郊開去。   凃欣欣與蔡臻這會兒也沒什麼事兒,提議和齊宏宇一塊過去,齊宏宇並未拒絕。   路上,凃欣欣悄悄告訴齊宏宇,他和齊清安確實沒任何親緣關係。   情理之中,理所應當。   抵達殯儀館後,工作人員先大致給遺體畫了個妝,讓冉秋生看上去不那麼猙獰可怖,這才讓齊宏宇最後一次觀瞻遺體,決心要火化的時候再找他們。   也可以選擇不立即火化,繼續凍起來,請一幫親友過來開個追悼會,完了再火化。不過齊宏宇沒那個心思,緬懷一陣後,就喊工作人員過來,接著目送薄棺被送入焚化爐。   齊宏宇長嘆口氣,轉身離開,走到小院子裡透透氣。   蔡臻從旁走來,遞給他一根煙,他接過,道謝,又借了火機點燃,悶聲抽了起來。   蔡臻同樣點上一根,吞雲吐霧一陣後,問:「弟娃你不抽菸嚯?」   「抽得少。」齊宏宇這會兒沒有聊天的興致,但出於禮貌還是回了句。   「挺好。」蔡臻頷首,也看出他不想說話,沒有多講。   正這時,身後忽然傳來陣陣騷動。   職業習慣與敏銳的洞察力讓他倆同時瞬間回頭,看向騷動傳來的方向。   緊跟著,凃欣欣從那邊的院子裡跑出來,臉色微微發白,著急的說:「蔡姐,師兄!大事不好了,焚化爐……焚化爐把人給燒了!活人!」   「什麼?」蔡臻大吃一驚,跟著就往裡頭跑。   齊宏宇也想跑過去,但他剛邁一步就硬生生停下,扭頭看向凃欣欣,說:「師妹!搖人!」   凃欣欣:???   「立刻將這裡的情況上報指揮中心,同時通知你們支隊的兄弟趕緊來!另外別忘了喊救護車!」齊宏宇趕緊說,然後拔腿就跑。   凃欣欣趕緊摸出警務通,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隨後打了分局指揮中心的座機。   「指揮中心嗎?我是刑偵支隊法醫凃欣欣,現在在長南殯儀館,這裡發生了刑事案件,有人被投入焚化爐中……」   同時,齊宏宇已進入了南邊的院子,就見十來人圍著焚化爐,各個面紅耳赤,指手畫腳七嘴八舌的吵嚷著,各種怒吼聲混雜在一塊,根本聽不清他們具體說了什麼。   蔡姐雖然先跑,但卻反而慢了他幾步,這會兒才剛剛跑到。   齊宏宇左右掃了幾眼,忽的眼前一亮,跑到旁邊拉過名工作人員,指著院子裡的禮炮,說:「鳴炮!」   說完,他立刻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警察證,再次吼道:「鳴炮!」   工作人員趕緊點頭,衝到禮炮邊,取出枚禮炮塞進去,然後抓起跟繩索似的東西,用力一拉。   轟!   禮炮巨大的轟鳴聲,瞬間蓋過了那幫人的爭執聲,並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令他們都看了過來。   齊宏宇立刻出示證件:「警察!大家都別激動,先救人!然後跟我說說到底什麼情況!」   個別人有些茫然,這年頭警察出警都這麼快的嗎?   但更多人卻像找到了主心骨,立馬圍上來,又七嘴八舌的嚷嚷起來。   「先救人!」齊宏宇高聲強調。   立刻有工作人員說:「警察同志,焚化爐內的火已經熄滅,傷者也直接用鎖鉤拉出來了,目前情況不明……」   「帶我過去看看!」齊宏宇說道,跟著看向蔡臻:「蔡姐,這邊先交給你了。」   「好!」蔡臻連連點頭,齊宏宇則跟著那名工作人員往焚化間裡跑去。   傷者這會兒正躺在小房間中央,遠遠看去就見他身上漆黑,軀體佝僂蜷縮成一團,雙手抬起呈鬥拳狀。   房間裡另有幾人拿著臉盆勺子等容器來回奔跑,裝來清水小心的潑在他身上用以降溫。   齊宏宇快步跑過去,握了握拳。   此人胸腹都不再起伏,目測是沒有呼吸了。他邊讓人繼續潑水不要停,邊匍匐下身子仔細檢查了起來,好一會兒後,終於失望的嘆口氣,搖頭說:「死了。」   砰!   有人抓不住臉盆,摔在了地上,隨後她腳下一軟,跟著也跪坐下來,其餘人也面露不安與茫然的神色,各個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齊宏宇指著領他進來的人,說:「你,過來跟我說說情況。你叫什麼?」   「曹……曹染。」他回過神,臉色卻更白了幾分,支支吾吾的說:「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只聽到對講機裡有人喊,說爐裡的人沒死,結果這話也被家屬聽到了,然後就全亂了,根本控制不住……」 第25章活葬(二)   齊宏宇立刻環顧四周,高聲問道:「哪個發現爐裡人沒死的?麻煩出來一下!」   「是我。」一名帶著黑框眼鏡的禿頂中年男人走上前來,隨後深吸口氣,強作鎮定道:「我是火化師,負責監視焚化爐裡的情況,就看到裡頭有動靜……」   講到這,他又驚慌起來,說:「不是屍體受熱不均坐起來那種動靜,就是……就是……就勒個,勒個棺材蓋,忽然被掀飛咯,裡頭的人跳起來打滾,我一瞧情況不對,這人怕是沒死,趕緊就通知人,再把火熄了,把人拉出來。」   齊宏宇瞭然的點點頭。   看到死者身軀佝僂蜷縮,呈鬥拳狀,他就知道此人是被燒死的,這是高溫燒死的典型特徵之一,而屍體焚化不會有這樣的反應動作。   思索兩秒,他又問:「被焚化遺體的死亡證明呢?」   「你等一下!」有名女子說道,跟著轉身就跑。   齊宏宇皺眉,剛想叫住她,卻沒來得及,她已經一溜煙跑了。   幸虧她很快又跑回到操控室,交給齊宏宇幾張紙,說:「這是他的臨床死亡證明和身份證複印件,上邊有照片和身份證號,我們核對過,並給醫院打了個電話,得到了那邊的證明後才火化的。」   「嗯?」齊宏宇趕緊掃了幾眼各類證件,皺眉。   這不合邏輯,既然醫院已開具了死亡證明,那他肯定已經死透了,怎麼可能還「活」過來?   現在又不是幾十年前醫療技術不發達的時代,假死被判定為死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這時那名女子又繼續說道:「我是負責給死者化妝的,很確定死者送過來的時候都已經涼透硬挺了,臉上手上還有屍斑,我絕對不會看錯,他怎麼可能會活過來呢?」   齊宏宇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沒說什麼。   他又問:「化妝過後,家屬觀瞻遺體了麼?」   「嗯。」又有名年輕人站出來,說:「我當時在場,看著他們圍著棺材痛哭,哭完以後我才過去蓋起棺材,釘上釘子,讓人把棺材送進焚化爐裡。」   齊宏宇瞭然,此時外頭正好傳來陣嘈雜聲,跟著便見醫務人員衝進來,二話不說就撲到屍體邊上檢查起來。   於是他的注意力也就落到了那邊。   半晌後,那名中年醫生搖搖頭,站起身,得出了與齊宏宇一般結論:「死了,沒辦法了。」   齊宏宇走過去,出示證件,與他說了幾句,他便點點頭,讓到一邊,不過卻也沒走,等著過會兒辦下手續再離開。   而齊宏宇則看向禿頂眼鏡問:「焚化開始多久後,發現異常的?」   「就一兩分鐘吧?」他不確定的說道:「剛點火沒多久,棺材燒起來,然後蓋蓋就被掀開,裡頭的人跳了出來。不過我們的焚化爐都是前兩年才更新升級過的,裡邊升溫特別快,那會裡頭恐怕也有千多度了。」   頓了頓,他又補充說道:「具體的數據,我可以調出來給你。」   「等會兒。」齊宏宇擺手說:「現在誰都不能進操控室,稍後會有我們的同事過去調取數據。」   這些數據接下來都會成為物證,一方面需要注意取證程序問題,另一方面也得防止有人擅自更改乃至抹除物證。   邏輯上說,已出現屍斑的人不可能還存活,但事實上焚化爐裡的人卻是還活著,並被高溫活活燒死,這裡頭問題大了去了,幕後者能耐恐怕不小,不得不防。   齊宏宇此時只猜到兩個可能。   要麼醫院那邊與兇手沆瀣一氣偽造了死亡證明,並想辦法瞞過了身為入殮師的小姑娘的眼睛,甚至這小姑娘也在撒謊為他們打掩護,最終導致將尚未死亡的人送入焚化爐內燒死。   要麼,前邊一切流程都沒問題,但在遺體化妝完成後被人更換了。而家屬觀瞻遺體的時候,工作人員按理需要在旁邊盯著,想要偷梁換柱並不容易,除非這個工作人員有問題,又或者中途違反規定擅自離開了一陣。   他剛剛就想問他是否全程在場,以及……   想到這,他又對那小夥子問:「棺材蓋,你們訂了幾顆釘子?」   「七顆。」小夥子說:「七根鎮魂釘,又叫子孫釘,這是習俗。不過他們沒額外提要求,所以用的棺材就是最普通的蜂窩紙板棺材,棺材釘打不牢固,其實就是走個過場,還有就是防止搬動的時候蓋蓋滑下來的作用。」   齊宏宇瞭然,怪不得死者能掀棺而起。   至於沒額外提要求,說白了就是沒加錢「升級套餐」罷了,這也很正常,不同棺材與喪葬用品的質量與成本都不同,價格自然也不同,天經地義的。   而這年頭都是火葬,在很多人心目中棺材什麼的已經並不重要了,經濟條件有限的情況下,他們會更多的考慮買塊好點兒的墓地,買個高級些的骨灰盒,把葬禮辦的風光些,棺材這一塊上,只能砍預算,這都正常。   何況各個家庭情況不同,就算一切從簡,外人也沒資格說三道四。   仔仔細細將已知的信息在心裡過了遍,齊宏宇又看了現場幾人兩眼,決定暫時先不打草驚蛇,不問些尖銳問題,只將整個火葬流程了解了下,便說道:「麻煩你們將死者的親屬請進來一下,我有話要問問他們。」   「好。」還是禿頭眼鏡率先回應,然後問:「都喊進來嗎?」   「都喊進來吧,外頭應該還有倆女警,麻煩也叫一下。」齊宏宇說,接著又問:「方不方便騰個小房間?」   「可以。」入殮師妹子應道:「化妝間就在隔壁,可以用。」   「多謝了。」齊宏宇說:「等會可能還要找你們單獨談話,別擔心,就是單純的例行詢問了解情況,你們不要有包袱,如實回答即可。」   幾人對視一眼,表情各異,但都沒有拒絕,紛紛點頭。   這時,入殮師妹子又問:「對了,警察同志,需要通知監控室那邊,先給你們複製一份視頻嗎?」   「不,」齊宏宇看向她,面無表情的說:「暫時誰也不能動監控,另外麻煩你幫我給監控員傳一句話。」   「你說。」   「醜話講前頭,如果關鍵的監控在這會兒這麼巧的壞了,又或者什麼硬碟故障導致部分或全部視頻遺失,那我會把他們視作重要嫌疑人,傳喚乃至拘留調查!」   不知道為什麼,回復老被抽,在這裡解釋下書友的質疑……   法醫學是門非常具象卻又抽象的學科,具象是因為法醫學的一切結論、現象,都可以在屍體上找到例子,是一門實踐學科。抽象是因為許多內容和大家正常認知相距甚遠,而且因為教科書表現力有限,光靠自學根本學不出什麼,甚至即使有老師教授,只有理論沒有實踐,也無法準確認識許多概念,最終導致推測和實際出現偏差甚至南轅北轍,我當初剛實習的時候就因為認知局限於課本沒少犯錯,老挨老法醫罵,其中就包括那位讀者老爺提出的疑惑,受害人臉上有屍斑,推測是趴著死的,被罵慘了,印象深刻嚶嚶嚶 第26章活葬(三)   不一會兒,就見禿頂眼鏡領著「死者」家屬進來,蔡臻和凃欣欣走在最後面。   嗯,此時死者的身份未能確定,這幫人是否是家屬尚未可知。   又稍微安撫了下他們的情緒,請殯儀館工作人員拿了些凳子給他們坐下,齊宏宇便拉著蔡臻走到一旁,問道:「蔡姐,你知不知道這幫人的情況?」   蔡臻點點頭,接著目光一斜,掃了屍體幾眼,才說:「不出意外的話,被火葬人名叫龔理,前長南區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的一名副科長,已退休五年。   後來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等局合併為應急管理局,他的人事關係和組織關係也轉了過去,後續可以通過該單位分析他的人際關係。」   齊宏宇嗯一聲,蔡臻便接著說:「他有三子一女,三子是三胞胎,分別叫龔平、龔正和龔開,女兒是養女,14年才收養的,取名叫龔舉。」   「……」齊宏宇嘴角微抽:「這名字……很公務員,很響應政策。」   接著他目光不著痕跡的掃過家屬,最終在一名目測七八歲的小女孩身上停留一瞬,又立馬收回,跟著問:「她就是龔舉?」   「嗯。」蔡臻頷首說:「人如其名,她在家很受寵,確實是個小公主。」   接著她繼續道:「另外,龔平研究生畢業後考取了公務員,在沙區市場監督管理局任職,現為一級主任科員;龔正是講師,在郵電大學任教;龔開是名醫生兼講師,主治醫師職稱,在附一院就職,同時承擔重醫教學工作。」   「三兄弟落得都不錯。」齊宏宇回應道:「都成家了嗎?」   「都成家了,老大老二孩子同一個月出生,都能打醬油了,老三暫時不打算要娃,太忙顧不上。」蔡臻說道,末了又補充說:   「對了,14年那會兒,龔舉本是龔開想要領養的,但到最後收養人卻成了龔理,據說是因為龔開夫婦實在太忙,養女也無法照顧,所以由龔理收養。」   「太忙顧不上?」齊宏宇皺眉,有些疑惑:「太忙顧不上所以暫時不想生育,又打算領養個女兒,然後又一次因為太忙顧不上而由父親收養?總覺得這裡頭不太對勁。」   「或許有什麼難言之隱吧。」蔡臻說道:「你這邊呢?有什麼發現?」   齊宏宇便將剛剛的情況轉告蔡臻,蔡臻點了個贊,說句好樣的,隨後看向幾名醫生,想了想,說:「你先別急著詢問,這會兒人手嚴重不足,等支援的兄弟來了再說吧。」   「我就是這樣想的,」齊宏宇說:「把你們喊進來,也是擔心外面人太多你倆顧不上。」   「嗯。」蔡臻頷首,接著看向凃欣欣:「小凃,麻煩你去和那幾位醫生交接,他們都是大忙人,不好在我們這等太久。」   「明白。」凃欣欣應道,隨後向醫生走去。   相關手續很快辦完,然後醫生剛離開,第一批趕來支援的派出所民警也已抵達了殯儀館,他們沒多問什麼情況,只自覺地充當起人頭。   隨後,蔡臻又說:「老仇和你們隊的小趙也想來,你怎麼看?」   「看你吧。」齊宏宇說:「包括我在內,你要不想我參與的話,等我老漢的遺體焚化完畢,我也就抱著他骨灰盒回家了。」   「我倒是無所謂,看你們自己安排,你們不怕受累就成。」蔡臻搖頭,她和仇教導是夫妻,不會太在乎管轄權之類的東西,況且以她的性子,只要能破案就成,功勞業績之類虛頭巴腦的東西她根本不往心裡去。   齊宏宇想了想,說:「我對這樁案子確實挺感興趣,但下葬的事也不好拖太久,這樣吧,我當個參謀,有需要了就給我電話。」   「也行。」蔡臻說道。   「另外,」齊宏宇又說:「殯儀館這就可以直接解剖,節約時間,我這就和師妹一塊把屍檢吧?」   「這……」蔡臻有些猶豫,看向凃欣欣,問道:「你覺得呢?」   「我可以。」凃欣欣說:「我暫時麼得獨立的執法權,不過幫師兄打下手還是沒問題的。」   「那行吧。」蔡臻不再說什麼,道:「那屍檢就先交給你倆了。」   「嗯。」齊宏宇說:「那我們先去?」   「去吧。」   ……   殯儀館很快將化妝間騰出來,給齊宏宇和凃欣欣解剖用。至於稍後展開詢問的房間,另外安排就是。   化妝間與法醫解剖實驗室的布置其實挺像,化妝檯與解剖臺也沒有本質的區別,同樣也有著導血槽和清洗槽等。畢竟許多屍體,尤其是車禍、墜樓這類的屍體送來時就血肉淋漓的了,化妝之前還得清洗、縫合一遍。   早些時候,公安機關條件受限,也經常在殯儀館對屍體進行解剖。   穿戴好防護服與手套後,齊宏宇先細緻的拍了照片,再檢查過屍表,又觀察了下口鼻,才一面招呼凃欣欣解除屍體的姿態,擺弄成正躺著四肢分開的姿勢,方便後續解剖,一面開口說:   「受害人全身燒傷,皮膚損毀十分嚴重,甚至存在大面積碳化,許多線索都被破壞了。」   凃欣欣接話:「沒辦法,焚化爐內溫度過高,而且受熱相對均勻,幾乎沒有死角,即使很快停了火,溫度也沒那麼快降下來,屍體依舊會繼續燃燒。」   「是啊,」齊宏宇說道,接著又說:「不過還是能看出來,身上並沒有明顯的銳、鈍器傷,且口鼻腔內都有碳灰及燒傷,結合死亡的姿態來看,死因應該很明確了。」   「嗯,燒死。」凃欣欣說道,又問:「解剖嗎?」   「剖,你去讓家屬籤個字。」齊宏宇道。   凃欣欣腦袋一歪:「得先確認身份吧?不說被燒死的未必是龔理嗎?」   「面部嚴重燒傷,另外十指甚至黏連在一塊成蹼,無法提取指紋,除卻DNA鑑定外無法確認身份。」齊宏宇搖頭:「那太耽誤時間了,而且還得先找到他家屬,這就存在個悖論……   總之,具體確切身份自然要確認的,但不是現在。既然殯儀館方面確認檢查過死亡證明,驗證過死者身份,那我們現在就默認他是龔理,剩下的回頭再說吧。」   「這……」凃欣欣張嘴:「不合規定吧?」   「一切後果我承擔,快去!」   凃欣欣還是不動,指了指自己的左肩:「可我之前開了執法記錄儀。」   齊宏宇:…… 第27章活葬(四)   齊宏宇強行抑制住了打人的衝動。   一來打人尤其是打女人太沒品,他幹不來這種事;二來他怕被凃老錘死。   深吸口氣,他擠出笑容,鎮定的說道:「剛逗你玩的,考驗你呢,我們辦案最重要的就是一個嚴謹,要注重程序合法性,不可以瞎搞,明知道死者身份存疑,又怎麼能自欺欺人呢是吧?」   「真的?」凃欣欣懷疑的看著他,嘴角忍不住帶上促狹的笑。   其實她沒開執法記錄儀,打算等屍檢了再看,只是不想齊宏宇又一次因為任性挨批。   「嗯。」齊宏宇翻個白眼,又瞧瞧凃欣欣肩上記錄儀碩大的攝像頭,繼續說道:「這種情況下,應該註明屍源未明,無法聯繫家屬,疑似為前長南區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離退休幹部,但無法驗證……反正就是得註明情況。」   「那龔理家屬的籤名還要嗎?」   「要。」齊宏宇咬牙說:「你去拿籤名,註明龔理家屬知情!」   「好嘞!」凃欣欣小跑著離開了。   目送她走遠,齊宏宇才咬牙:「MMP!」   末了又搖頭失笑,靜靜的等著凃欣欣回來。   他沒帶執法記錄儀,還得靠凃欣欣。   在這一過程中,他也沒閒著,抬手捫了下屍體下肢,分別按了幾下股骨大轉子、膝蓋、踝關節和腳掌,然後測量這些骨頭長度,再脫掉手套,摸出手機計算起來。   凃欣欣沒讓他等太久,大約三五分鐘後就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張告知書,說:「搞定,他們都籤好名了。」   齊宏宇接過紙看了眼,便交還給凃欣欣,讓她保管好,接著便拿起解剖刀準備動手。   「等等,」凃欣欣趕緊說:「我先開一下執法記錄儀。」   齊宏宇:???   兩秒後他反應過來:「你剛剛耍我?」   「哎鴨,耍都耍了,別在意這些細節啦!」凃欣欣說道,隨後按下左上角的錄像按鍵——剛剛喊家屬籤名的時候她也有記錄,只是籤完名就關了,這會兒不需要重新開機。   齊宏宇翻個白眼,抬手就是一刀,直接將屍體的脖頸劃開。   見他開動,凃欣欣便問道:「師兄,你算什麼東西?」   「???」齊宏宇側目:「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幹嘛?飄啦?」   「不是不是,」她趕緊解釋:「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你在計算著什麼。」   「哦,大概測量了下他腿長。」齊宏宇說:「他大腿長約42釐米,小腿長約36.5釐米,總長78.5釐米,足長大概23釐米。」   頓了頓,他瞥一眼邊上的紙,接著說:「結合法醫人類學回歸方程,他身高約在一米五八左右。」   「幹嘛要這麼麻煩?直接量身高不行嗎?」凃欣欣問:「難道是因為高溫焚燒導致體液大量丟失,縮水了?」   「縮水可還行?」齊宏宇眼角微跳,接著又說:「他沒被燒太久,縮水不會很嚴重。但腰腹佝僂的厲害,即使我們掰直了也還有較大彎曲,所以不好直接測量身高。」   「但按回歸學方程計算畢竟有誤差啊?」   「對,所以等會具體的測量任務交給你,我只是大致先算算他身高,看能不能和龔理呼應。」齊宏宇說:「倒是大致能對上……」   凃欣欣扶額,默默戴上頭套。   此時齊宏宇已將屍體脖頸氣管、食管切開,一邊檢查一邊說:「呼吸道內存在大量炭末,加強了他被燒死的判斷。」   隨後他繼續打開胸腔、腹腔,提取胃及腸道內容物,準備帶回去檢驗。   這時凃欣欣忽然湊過來嗅了兩鼻子,彎彎的細眉立刻上挑:「這什麼味道?」   「嗯?」齊宏宇側目:「味道?」   「這種莫名的芳香……」凃欣欣又抽了兩下鼻子。   「芳香……」齊宏宇嘴角抽搐:「你不會想說皮膚與肌肉的焦糊味吧?你是什麼品種的變態?」   「說啥呢!」凃欣欣豎中指,接著說:「實驗室裡聞過這味道,很熟悉的感覺,但我一時半會想不起來……還是經驗不足啊。」   「噢?」齊宏宇立刻重視起來,身子壓低,臉湊近屍體腹腔好好聞了下,搖頭:「沒有啊!你過來聞聞?」   凃欣欣便也跟著湊過來。   忽然有人推門而入,正好看到這一幕,被嚇了一跳:「臥去,你倆搞什麼名堂?演食屍鬼呢?」   齊宏宇斜了她一眼:「小楊,你能不能先敲個門?」   「抱歉,以後注意。」楊堃趕緊道歉。   屍檢很耗時間,此時距發案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了。   期間仇教、趙博和長南刑偵支隊的刑警早已抵達,並立刻投入調查工作當中。   道歉過後,楊堃又問:「沒耽誤你們吧?」   「……」齊宏宇無言,隨後直問道:「找我們啥事?」   「噢,蔡姐讓我轉告你們,說剛收到仇教的通知,有名新同事明兒要到你們支隊報導。」   「然後?」   「他聽了這樁案子,想提前報導,過來看看。」楊堃說。   齊宏宇聳肩:「那就來唄,沒必要特地過來通知吧?」   「蔡姐說他叫石羨玉。」   「羨玉!」凃欣欣猛地抬起頭:「他怎麼來了?他不是被扔山溝溝扶貧去了?噢,輪換了是吧?這狗東西,回來了也不跟我說!」   「你老公?」齊宏宇反應過來,看向凃欣欣,接著又納悶道:「你不說他考中的是政法委嗎?」   「很明顯唄,去你們那歷練了。」楊堃說:「不出意外,他估計會成為齊哥你領導嘞。」   「我領導是法醫科主任。」齊宏宇撇撇嘴:「雖跟支隊一個大院,但不是從屬關係,我們隸屬市局物證鑑定中心的。」   說完他又嘀咕:「政法委的人到刑警隊歷練……可真罕見,這傢伙怕是有點硬啊,但來警隊?他怎麼想的?」   楊堃調侃:「嘴硬,齊哥你就嘴硬,被小師妹的男人爬頭上心裡不爽了?」   「說什麼呢?」凃欣欣趕緊說。   她有些小激動,卻又不想在這事是上多掰扯,岔開話題說:「師兄,肝臟的香味最重,你聞聞?」   「香味?」楊堃愣了剎那,目光落在表皮焦糊的屍體上,瞬間頭皮發麻:「你倆到底在幹嘛?」   齊宏宇又翻個白眼,依舊懶得解釋,順手切了片肝湊到鼻子處聞了聞,跟著雙眼微眯,又聞了兩口,便將肝組織遞給凃欣欣:「收好,回頭帶回去做化驗。」   「師兄知道是什麼了?」   「嗯。」齊宏宇點頭。 第28章活葬(五)   回應完,齊宏宇擺出副長輩的姿態教育道:「你經驗確實還有些欠缺,回頭需要惡補。」   教育完他才解釋說:「這股味道,是芳香族碳氫化合物特有的味道,我懷疑是苯。」   「苯?」凃欣欣立刻翻動腦海裡的知識,說:「我知道了。苯具有強烈的刺激性和較強的麻醉作用,恐怕他就是因為吸入了苯才會因此昏迷,毫無反抗的被送進棺材裡,又被推進焚化爐焚化。」   楊堃跟著也反應過來:「簡單說……有人事先麻暈了受害者?」   「嗯。」齊宏宇平淡的回應聲,接著問:「外頭情況怎麼樣?有什麼進展沒有?」   「暫時沒有,目前陷入了困局。」楊堃說。   齊宏宇問:「怎麼說?」   楊堃解釋道:「圖偵方面調過監控了,確定家屬觀瞻遺體的房間就有兩個攝像頭,而且視頻保存完好,未見剪輯和處理過的痕跡,所以不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置換屍體,但……他們確實一無所獲。」   「嗯?」凃欣欣詫異道:「也就是說,沒有人偷換屍體?」   「是這樣。」楊堃說:「而如果沒人偷換過屍體的話……就說明要麼入殮師在配合那幫家屬撒謊,要麼醫院開的臨床死亡證明有問題,也可能兩者兼有。」   「兩者兼有的可能性大些。」凃欣欣提出自己的看法:「別忘了,入殮師說過,她給屍體化妝時死者已經硬挺了,身上還有屍斑。」   齊宏宇搖頭:「這個推測也有問題——這些工作人員的動機是什麼?這些人莫非都收受了什麼好處?他們中有不少是事業編制人員,想買通他們幹這麼危險的事並不容易。   更何況,殺人這種事風險太大,知情者越多,就越容易暴露,腦子正常的都不會選擇先買通醫院,接著再買通殯儀館工作人員,兜一大圈來殺人。」   講到這兒,他略微頓了兩秒,才接著說:「我當時也想到了這種可能,但因為想法不太成熟,所以我沒說,免得對偵查方向產生誤導。」   「是啊,所以案情陷入了困境。」楊堃說:「屍體沒被調換,說明死者確實是龔理,但龔理死於焚化,也就是進焚化爐前他還活著,那醫院開的臨床死亡證明和入殮師的供述就有問題。   但齊哥你又說了,家屬要殺人的話,這麼做的難度與風險都不小,著實不應該……」   齊宏宇也擰起眉心,這案子確實矛盾重重。   「蔡姐的意思是,」楊堃又說:「先不管動機不動機的,對嫌疑人逐一訊問一遍先,但目前依舊沒有突破,他們的供詞和表現看起來都沒問題。」   齊宏宇又思索一陣,但沒收穫,便搖搖頭,道:「行,我知道了,這邊活忙完我去找仇教跟蔡姐聊聊。」   「嗯,那我先走了。」楊堃點頭,轉身離開。   剛走到門口,他忽然又想到件事兒,趕緊回頭說:「噢對了,冉秋生的骨灰裝壇了,你記得去領一下。」   「知道了。」齊宏宇手僵了瞬間,隨後淡定的繼續幹活。   看了他幾眼後,楊堃再次邁步離開,凃欣欣也不敢說話,只在旁邊安靜的打下手,時不時的偷偷瞥齊宏宇一眼。   屍檢到這兒已經差不多了,取些必要的器官作為檢材,齊宏宇便讓凃欣欣把屍體縫合起來,回頭帶回他們支隊去,自己在一旁歪嘴吹口哨。   凃欣欣更方了,她記得老爹跟她說過,這個師兄,情緒越是低落,越看不出什麼異常來,非要說有什麼特徵的話,就是消沉到極致的時候會貌似若無其事的吹口哨或者哼歌。   而他五音不全,哼哼都能跑調,自覺地丟臉,所以平時從不哼歌吹哨。   縫完屍體,她便故意說道:「師兄,給這次屍檢做個總結吧,等會我好跟蔡姐報告。」   「沒什麼好說的。」齊宏宇伸個懶腰,說:   「死者疑為龔理,年齡六十歲左右,身高一米五八上下,體重方面不好判斷,看體型應該不足六十公斤,身上未見明顯鈍、銳器傷,顱腦及內臟未見明顯損害及病變,死因可認定為高溫燒死。」   頓了頓,他忽的問:「對了,醫院那邊下的死亡證明……說的死因是啥來著?」   凃欣欣想了想,道:「腦卒中。」   「胡扯。」齊宏宇輕哼一聲:「要他真是龔理……」   這時,凃欣欣手機響起,她打斷齊宏宇,說聲抱歉,走到一旁接通電話。   過了片刻後,她回過頭說:「遺傳學鑑定結果出來了……」   「噢?」   「死者肋軟骨中提取得的基因,與龔裳、蘇懷雲夫婦——就是龔理的父母——指尖血DNA符合雙親遺傳學規律,認定為存在雙親關係;另外與龔平三兄弟的鑑定結果也表明,他們是遺傳學父子關係。」   「所以死者確實是龔理沒錯了……對了,他有雙胞胎兄弟什麼的麼?」   「麼得。」凃欣欣搖頭:「兄弟都沒有,不過姐妹倒是有四個,名字也很有意思,招弟、盼弟、喚弟、來弟。」   齊宏宇無語:「他……祖籍不在我們山城吧?」   「確實不在你們山城。」凃欣欣說道:「師兄想地域黑一波?幾十年前重男輕女現象普遍存在吧?」   「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齊宏宇否認三連。   說話的功夫,凃欣欣已經把屍體縫合的差不多了。她似乎是完美主義者,而且「針線活」確實不錯,即使因為屍表受高溫影響容易被撕裂,但她還是能縫合的整整齊齊。   齊宏宇看著賞心悅目,滿意的點點頭,隨後與凃欣欣一塊離開。   剛走出化妝間,就瞧見個黑影快步走來。   凃欣欣臉上瞬間浮現出燦爛的笑容,立刻迎上去,二人盡皆無言,只熱切地擁在了一塊。   「噫!」齊宏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戀愛的酸臭味!」   「哈!」兩人終於分開,男子看向齊宏宇,爽朗的笑道:「嗨,師兄,我可以這麼叫你吧?我聽欣欣說起過你。我是石羨玉,叫我羨玉就好。」   「你好。」齊宏宇客氣的回應。   對這個眉清目秀的爽朗漢子,他第一印象還不錯。 第29章活葬(六)   但這種良好的第一印象在下個瞬間就坍塌了。   就見石羨玉眯眼笑道:「那咱們各論各的,你叫我頭兒,我喊你師兄!」   「???」   石羨玉從口袋裡掏出介紹信:「明天起我就是你們二大隊的代隊長了。」   齊宏宇斜眼瞄了下,面無表情的說:「我是法醫科的。」   「那我去向牟主任要人!」   說完他摸出手機瞧了兩眼,又道:「仇教導找我,我先過去,你們聊。欣欣晚點我送你回去,我準備了燭光晚餐……對了師兄要來不?」   齊宏宇翻個白眼:「你們吃,我有約。」   「那下次約。」石羨玉笑道,又和凃欣欣擁抱一下,轉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齊宏宇莫名其妙道:「雖然話聽起來好像沒什麼毛病的亞子,但我怎麼覺得他在針對我?宣示主權麼?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沒想到師兄你還挺敏感的。」凃欣欣輕笑,接著說:「但其實你誤會了……他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過兩天熱度消退,你就知道什麼叫人如其名。」   「人如其名?」齊宏宇品了品:「石羨玉……玉生於石,超然於石,是說他上進心很強?」   「你還有文青的一面?」凃欣欣宛然一笑:「是死鹹魚啦!」   齊宏宇:……   半晌後,他說道:「真沒看出來。」   「慢慢你就知道了。」凃欣欣搖頭:「你對他印象怎麼樣?」   「本來挺好的,現在……不好不壞吧。」齊宏宇攤手。   兩人邊說邊走,不一會兒,就回到那間焚化間。   焚化間裡的人與之前有不小的變化,多了許多刑警,少了些許工作人員和家屬,估計都被領到其它地方單獨問話去了。   而仇教導和石羨玉站在一旁聊著什麼,表情相對嚴肅。   齊宏宇推算推算時間,例行詢問工作應當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   「小齊!」看到他,仇教立刻招手喊他過去。   讓凃欣欣自己找個地方休息,齊宏宇向仇教他們走去。   到了面前,仇教說:「給你介紹下,這位是石羨玉石隊長,暫代我們二大隊隊長一職,以後你們多多交流,破案就交給你們了。」   「剛見過。」齊宏宇說,接著道:「那石隊呢?嘿,還挺有意思,兩任隊長都姓石,傻傻分不清。」   仇教導敏銳的察覺到齊宏宇反應有些不對,但沒多問,解釋道:「石隊提啦,任支隊副政(防神獸)委。」   「噢。」齊宏宇點點頭,又看向石羨玉,再次伸手:「多多指教。」   「師兄客氣。」石羨玉還是那副眯眯眼,與他握了握手:「你是前輩,也聽仇教說了你的過人能力與豐富經驗,接下來的日子,還請不吝賜教。」   齊宏宇聽出了商業互吹的味道。   「行了,說案子。」仇教導搓搓手,問道:「關於案子,你們怎麼看?我想聽聽你倆的想法。」   「我剛來,不了解情況,師兄先說吧。」石羨玉搶先道。   齊宏宇看他一眼,隨後搖頭:   「目前我也沒什麼看法,這樁案子有點詭異的。目前能確定死者確實是被醫院下了死亡證明的龔理,而龔理確定死於高溫焚燒,且解剖未見顱腦損傷及顱內出血,所以醫院這邊肯定有問題,那個入殮師的證詞也有問題。   但我想不通他們為什麼這麼做。醫院那邊還好說點,我隱約有個猜測,只是目前暫時沒證據。   但那名入殮師……我想不通是什麼樣的好處能讓她冒險參與其中,更想不通嫌疑人為什麼會冒著不必要的風險與她合作,明明能有更好的法子。」   仇教導有些茫然,跟不上齊宏宇的思路。   倒是石羨玉在琢磨了一陣後,忽然開口:「你懷疑……龔開?」   「你不是不了解情況嗎?」齊宏宇看向他,當然這句話沒說出口。   瞧見齊宏宇的目光,石羨玉似乎並沒有想太多,只繼續說:「來的這麼多親屬中,只有三子龔開是醫生。而且如果龔理當時沒死,以龔開的專業素養不該看不出來。」   「原來如此。」仇教導恍然大悟:「那我們把龔開帶回去訊問?」   石羨玉沒回答,只看向齊宏宇:「師兄覺得呢?」   「可以。」   「那我通知阿臻。」   「我覺得蔡姐不用你提醒。」齊宏宇別過頭嘀咕道。   「也對。」仇教扶額:「提醒了她說不定還得反過來『挖苦』我,還是別自取其辱。」   「湊這兒聊什麼呢?」蔡姐從遠處走來,對自己老公翻了個白眼,又向齊宏宇點點頭,最後笑著對石羨玉說:「羨玉,好久不見,恭喜脫離苦海。」   「你這話有點政治不正確。」仇教導嘟噥道:「還有為什麼偏偏對我翻白眼?」   蔡臻不搭理他,齊宏宇也只當他倆明撕暗秀,抬頭望著天花板不願意吃狗糧。   「蔡姐,好久不見,這些日子多虧你照顧欣欣了。」石羨玉笑道,他和蔡臻明顯早就認識。   「言歸正傳吧,」齊宏宇決定主動出擊,不給他們撒狗糧的機會,問道:「蔡姐,詢問工作都做完了?」   「做完了,有幾張照片需要你辨認辨認。」蔡臻果然被吸引注意力,從口袋裡摸出幾張A4紙,說:「剛剛列印的,這裡沒照片印表機,顏色可能不是太正,將就一下。」   「什麼照片?」齊宏宇接過,同時問道。   蔡臻組織了下語言後,說:「是曲潯寅提供的——就那個入殮師小姑娘。她說給遺體化妝前後她都拍了照片,其中幾張正好能看到屍斑,證明她沒有撒謊,龔理當時就死了。」   「嗯?」齊宏宇微愣,趕緊將A4紙展開,一張一張的看了起來。   石羨玉則問道:「她還特地拍了照片?」   「也不能說是特地,算是她的一個工作習慣吧。」蔡臻解釋道:   「她給遺體化妝前都會拍些照片在電腦上試著套一下幾個PS模板,看看怎麼化合適,她說這樣更直觀些,否則化出來家屬不滿意,再更改很費力。她剛入行幾個月,經驗不豐富,做不到看眼屍體就心中有數。」   「還真是屍斑……」此時齊宏宇皺眉說:「這怎麼可能?」 第30章活葬(七)   幾人都看向齊宏宇,石羨玉還伸手接過了照片。   一邊看他一邊說:「看照片,脖子、手背上確實存在少許淺淡的屍斑。而屍斑是因為血液停止流動,而沿著血管網墜積於屍體低下部位,導致屍體高位血管空虛、屍體低下位血管充血的結果。   也就是說,出現屍斑的話,人一定死了,這是常識。但……人死後受到高溫、靜電作用而產生『運動』,倒是可以解釋,這種現象雖然罕見但也不是沒出現過。   可屍體絕不可能存在呼吸,是以屍體焚燒過程中炭末不可能在尚未完全燒毀屍表的情況下進入其呼吸道與食道,也不會在口鼻處聚集,只會均勻的分布在表面,屍表的燒傷創也不會存在生活反應。   簡單說,受害人被焚化時一定還活著,但在入殮師給他化妝時又一定已經死了,而且監控表明,並沒有人置換過遺體……這就很矛盾。」   齊宏宇挑眉。   這是來搶他飯碗的?   凃欣欣不說這傢伙是條死鹹魚嗎?   「弟娃,」這時,蔡臻一句呼喚,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就聽蔡臻問:「你覺得呢?」   「就這意思。」齊宏宇點頭說:「這個疑點不解決,案子沒法破。」   仇教問道:「這屍斑會不會是p上去的?或者用化妝技術畫上去的?」   「倒也不排除這種可能。」齊宏宇想了想,說:「彩印無法保留照片的真實色彩,畫質也很糟。我得看看原件。」   「內存卡在我手裡,隨時可以看。」蔡臻說道。   「好。」齊宏宇應一聲。   接著他看向石羨玉,就見他眯著眼似乎在想事情,沒有開口的意思。   收回目光,他繼續說:「但如果屍斑是真的,那只有一種解釋了。」這時石羨玉開口道:「甭管他們怎麼做到的,屍體一定被調換了。」   「化妝間有監控麼?」蔡臻立刻問。   齊宏宇沉默兩秒,似在回憶,隨後說:「有一個。」   蔡臻皺眉,隨後追問:「那化妝間到弔唁廳之間呢?」   齊宏宇眼前一亮。   見他反應蔡臻就立刻瞭然,摸出腰間的對講機,讓圖偵仔細查查化妝間到弔唁廳這一路的監控,將其中的盲區找出來。   「那我先去找臺電腦確認下屍斑是否是真的,」齊宏宇見她吩咐完,說:「你們的話,我建議想辦法找找被調換走的遺體去哪兒了——雖然還不能下最終結論,但我基本能斷定這些屍斑沒問題。」   「但依舊矛盾,」石羨玉第二次開口:「被燒死的人確實是龔理,而不是被調換的什麼人。   再說了,兇手何必兜那麼大一圈?既然要殺龔理,那趁著他昏迷不醒,直接往他靜脈裡打幾針空氣不更穩妥?到時候往焚化爐裡一塞,神不知鬼不覺,就是師兄你也沒法靠一壇骨灰分析他是怎麼死的吧?」   「也對。」齊宏宇輕輕點頭。   蔡臻接話:「這個矛盾確實讓人頭疼……總不可能真的先死再活又死吧?弟娃,你聽說過這樣的案例沒?」   「窣窣窣……」邊上傳來一陣異響,眾人回頭,就見楊堃端著個碗,此刻正倒吸一口涼皮。   他草草的嚼了兩下,把涼皮咽進肚子裡,接著驚訝的問:「你們說啥子?嘛先死再活又死?這裡是殯儀館哎,你們別那麼驚悚……」   蔡臻抬手扶額:「你哪來的涼皮?」   「殯儀館食堂打的啊,你們吃嗎?我去給你們買?」   「不吃,滾。」蔡臻翻個白眼。   楊堃訕訕,趕緊抬起手背一抹嘴,接著好奇地問:「你們到底在說啥?」   仇教想了想,發現自己插不上話,但又想開口,正好給楊堃講述一遍剛剛討論的結果……   聽完,楊堃也滿臉茫然。   但很快,他忽的眼前一亮,想到種可能:「那個……有沒有可能,曲潯寅拍的那個遺體就不是龔理?」   仇教眼前一亮:「好傢夥,這就能解釋……」   石羨玉默默的把手裡照片翻過來,一張張的給他倆看了幾眼。   照片包含遺體的正臉、側臉,側臉輪廓能與正臉對應,且能看見後頸處的淺淡屍斑。   楊堃別過頭去:「當我沒說。」   齊宏宇搖搖頭,說句印象裡沒這樣的案例,隨後管蔡臻要了內存卡,轉身走了。   石羨玉左右瞧兩眼,發現曲潯寅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凃欣欣邊上,兩人正聊著什麼,思忖一陣子,便說:「我也去看看……蔡姐,幫我和欣欣說聲,我馬上就回來。」   「去吧去吧。」蔡臻擺擺手:「她又不是小娃子了,用不著你守著。」   他眯眼輕笑,也跟著轉身離開。   齊宏宇找了間辦公室,剛打開電腦,聽到身後動靜,回頭,詫異道:「你怎麼來了?」   石羨玉沒立刻回答,先拉了張辦公椅過來坐下,腦袋往椅背上一靠,才眯著眼說:   「沒,我對這事兒也挺好奇,就想過來跟你一塊看看。如果屍斑是假的一切就都好解釋了,你說對吧?」   「……」齊宏宇抬頭、低頭、抬頭,目光在自己椅子和他之間遊弋一陣,判斷出兩人距離差不多得有三米左右。   看個錘子啊,你是來摸魚的吧!   齊宏宇忽然想到凃欣欣對他的評價——死鹹魚。   果然,甩掉了凃欣欣的目光之後,他就暴露本性了。錘子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想在自己未婚妻面前表現表現而已……   搖搖頭,收回胡思亂想,他轉過身插入內存卡,找到照片,打開,然後又回頭看了幾眼。   石羨玉緩緩起身:「看我幹嘛?」   「你不坐近一點?」   「不了。」他又靠回去,又從口袋裡摸出盒煙,對石羨玉遞了遞:「來根華子?」   「謝了,我不抽菸。」齊宏宇緩緩扭正腦袋。   石羨玉便收回手,摸一顆,啪嗒點燃。   齊宏宇則專注的盯著照片,一連看過好幾張,他才輕嘆口氣,說:「很遺憾,基本能確定這就是屍斑,人死一陣了。」   「你確定嗎?」石羨玉問:「會不會是淤血?」   齊宏宇面無表情的說:「淤血和屍斑我還分得清!」 第31章活葬(八)   「嗯?」齊宏宇斜眼:「你不是對屍斑挺了解的麼?」   「臨時學的,只是紙上談兵。」石羨玉解釋說:「兩個月前我就收到組織人事處的消息,我對破案確實也挺感興趣,就學了些常識,不過僅限於此。」   齊宏宇嘀咕道:「興趣?過一陣子你就沒興趣了。」   石羨玉不以為意,只問:「所以屍斑和淤血有什麼區別?」   「顏色不同,屍斑初期顏色一般比較淺淡,然後緩緩加深,而淤血顏色相對較深。」齊宏宇也不兜著,直接說:「當然,許多情況下的淤血顏色同樣淺淡,光靠顏色無法明確鑑別。   所以最明顯的區別還是邊界。淤血邊界清晰,而屍斑在形成初期邊界十分模糊,甚至可能沒有嚴格意義上的邊界,總體呈現雲霧狀。而照片上的屍斑,就呈現出這種雲霧狀,邊界模糊,這是血液自然墜積的結果。」   石羨玉恍然:「所以你能百分百確定,這時龔理就已經掛了。」   齊宏宇點頭肯定道:「死透了。」   「可他被焚化時分明沒死。」石羨玉皺眉:「這個矛盾,根本無解。總不能他當真復活了吧?」   「只有一個解釋了,照片上的與被焚化的並不是同一個人。」齊宏宇說:「雖然我暫時也想不通他們是怎麼操作的,但這是唯一解。」   「可龔理並沒有兄弟。」石羨玉皺眉:「他們上哪去找一具這麼像的屍體來的?還是說焚化的並不是龔理?DNA鑑定有可能存在誤差麼?」   齊宏宇嗯一聲,說:「法醫科遺傳學實驗室用的是快速鑑定的方法,三到四小時就能出結果,對比的是數十個特徵點,誤差確實客觀存在。   這麼說吧,各分局支隊的鑑定,只是為了迅速確定受害人的身份,找到偵查方向,所以檢材還得同時送市局去做物證鑑定。   但是……出現誤差的可能性其實非常低,除非是兄弟,這有一定可能發生誤判,雙胞胎兄弟出現誤判的可能則大的多,經常無法區分。但,龔理的親屬明確說過,你剛剛也提了,他沒有兄弟。」   兩人對視一眼,都不再說話。   過了半分鐘,齊宏宇回身將內存卡拔出來裝好,搖頭:「走吧,先出去再說,回頭再讓圖偵和技術隊分析下照片。」   「噢?」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齊宏宇攤手:「屍斑是P的,我不擅長這方面,看不出來。」   見石羨玉還坐著,他問:「你不打算走麼?」   「我想一個人靜靜,好好想想這樁案子。」石羨玉說:「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隨你。」齊宏宇只當他想摸魚,也不在意,徑直離開。   剛出門,就見蔡臻走來,問道:「弟娃,怎麼樣?」   「如果屍斑不是被P上去的話……基本能確定龔理在入殮時就死了,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齊宏宇說:「要麼屍斑有問題,要麼那人不是龔理,總之曲潯寅肯定有鬼,她是個突破口,你們可以試試。」   說著他把內存卡還給蔡臻:「吶,內存卡你收好,回頭讓人看看照片是不是被處理過,我不懂這方面。」   「得行。」蔡臻將照片收好,想了想,又問:「你不打算和受害人家屬接觸?」   「算了。」齊宏宇搖頭:「我對這案子的興趣只有手法,懶得跟他們多掰扯,聽他們的虛偽謊言,所以其它的工作還是交給你們吧。更何況,都是死了爹的人,跟他們湊一起我心裡不痛快。」   「也好。」蔡臻理解他的心情,沒有強求,便說:「天有點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   齊宏宇看眼時間,點頭:「我先把老漢的骨灰送回去,吃個飯再過來。你們今晚回支隊還是?」   「今晚先在派出所將就一晚,其他的明天再說。」蔡臻說:「一來一回太遠了。」   齊宏宇嗯一聲,左右瞧瞧,抬手一指說:「我去和那女人聊聊。」   「去吧。」   走到凃欣欣身邊,他也沒說話,就定定的盯著曲潯寅。   曲潯寅被他看得心裡毛毛的,忍不住問:「警官,有事嗎?」   「我看到屍檢照片了。」齊宏宇開口,意有所指道:「處理的不錯。」   「你說什麼?」曲潯寅滿臉茫然:「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齊宏宇搖頭:「沒什麼,等會我同事會再找你問問話,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曲潯寅顰眉,有些不高興,但還是點頭:「放心,一定。」   齊宏宇又開口說:「我找凃警官有點事,能麻煩你迴避一下嗎?」   「那你們聊,」曲潯寅看看手錶,說:「我也該去吃飯了,等會兒你們直接找我就成。」   「好。」齊宏宇目送她離開。   凃欣欣問:「師兄,她有問題?」   「必然的,」齊宏宇點頭,但沒多解釋,只問:「你跟她聊了些什麼?」   「沒,就是閒聊。」凃欣欣說:「她知道我是法醫,說很羨慕,她也想當法醫,可惜當初沒考好,還說明明我們幹的工作都是在和屍體打交道,但社會地位卻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齊宏宇點點頭,問道:「還有呢?」   「她還問我當法醫多久了,有沒碰到什麼靈異事件。」凃欣欣說:「我沒有接茬,她就自顧自的跟我八卦,說從事入殮師才幾個月時間,就碰到了好些怪事。」   齊宏宇若有所思:「什麼靈異事件?」   「她講了兩件,」凃欣欣回憶一陣,說:「一是宿舍的廁所,有一間門總是一關就是一整個晚上,去上廁所時偶爾能聽見裡頭仿佛有人在咳嗽,懷疑是鬧鬼。」   齊宏宇翻個白眼:「怎麼各種莫名其妙的鬼故事都喜歡挑廁所下手?鬼擱那吃屎不成?」   凃欣欣忍俊不禁:「噗,師兄你這腦迴路。」   「第二件事呢?」   「和涉案的焚化爐有關。」凃欣欣說:「她提到這焚化爐夜裡總會發出一些奇怪動靜。另外,她說這兩件事都不止她一個人碰到,我不信的話可以多找些人問問。」   頓了頓,凃欣欣表情古怪起來:「我還真找了個人問問,那人倒沒有提廁所,但一口篤定焚化爐夜裡確實有動靜,他還拍了視頻。」   「噢?」 第32章活葬(九)   回到家,帶上齊清安的骨灰盒,齊宏宇立刻離開,打車趕往先前選好的墓地,將齊清安,冉秋生的骨灰盒一塊交給他們「寄存」,等待過兩天下葬,他便再次打車趕回殯儀館。   路上,他戴著耳機盯著手機屏幕,不停的回放凃欣欣發給他的視頻,那段視頻也是殯儀館工作人員發她的。   屏幕裡,焚化間倒是燈火通明,沒有半點恐怖片的味道,但焚化爐內確實清晰的傳出了陣陣動靜。   像是鐵鍬鏟地板發出的聲音,咔咔咔的。   曲潯寅和另一位工作人員特地強調過,焚化爐確實會定期清理,但提前都會下通知,並且清理的時候焚化爐會斷電停用,不可能大半夜一聲不吭就跑進去幹活。   否則萬一爐子裡忽然開了火,在裡頭清理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早些年這項制度執行力並不強,許多安全意識淡薄又嫌麻煩的員工根本不搭理,拉上工具就進去幹活了,但這一兩年制度方面漸漸規範,早已沒人這麼幹。   更何況聽他們的說法,這動靜三天兩頭就會出現。其中或許有較大程度的誇大,但這概率應當還是比較頻繁的。   關鍵是,也有膽子大的人調過監控,裡頭根本沒人——爐內有專業的耐高溫攝像頭,能在兩千度高溫以下正常工作。   工作人員還報過警,不過派出所民警查看後未見任何異常,接連幾次出警都沒任何動靜,把這當成了無稽之談,還把他們批評教育了一頓。   再之後,即使拿著視頻,他們也不信了,認定視頻被處理過,並且對他們進行了行政警告。   此後有四個工作人員先後離職,其餘人也心驚膽戰的觀望著,但因為從來都只有動靜而無意外,也從沒聽說誰出了什麼事,漸漸地他們就習慣了。   還把這當成了談資。   齊宏宇傾向於相信他們的話,但並不認為是什麼靈異事件。他斷定這些所謂的動靜肯定是人為,在猜測他們的動機和手法,以及分析這些事與「活人火葬」事件是否有什麼關聯。   又刷了一遍視頻,齊宏宇摘下耳機,打算整理會兒思路。   見狀,似乎有些無聊想找人嘮嗑的司機忽然問道:「小夥子,你大半夜的去那裡幹什麼?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家殯儀館有古怪的,你最好小心點。」   齊宏宇有些詫異,這殯儀館裡的流言,都傳到的士司機耳朵裡了?   但轉念想想卻也正常,的士司機畢竟掌握核心八卦……   「說不定能從這裡聽到點不一樣的東西,大概率是捕風捉影的八卦,但也有一絲絲可能得到突破。」他這麼想著,便搖頭說:「家人去世了,送那裡火化呢,我剛忙完手頭的事兒,就過去看看。」   他沒暴露自己身份,免得司機心裡有顧慮,講的時候有所保留。   司機道聲可惜,安慰了幾句。   齊宏宇跟他聊兩嘴,順勢問道:「你剛剛說那家殯儀館有古怪?」   「還是不說了,免得嚇到你。」司機搖頭,但臉上藏著些許期待和興奮,分明把「你快問」三個字寫上去了。   見狀,齊宏宇表現出更加好奇的模樣:「沒事,我這人膽子大,你跟我說說吧,到底啥事兒?」   「行,那我就跟你講講,不過你別往外傳啊。」司機說:「我女兒的同學他媽就在那殯儀館工作,是個前臺好像,事兒就是她傳出來的。」   齊宏宇瞭然,線下版的「我有一個朋友」系列。   司機接著說:「可能是那火葬場燒了太多人,陰氣太重吧,那邊晚上鬧鬼的。」   「鬧鬼?」齊宏宇故意笑道:「師傅你別開玩笑了,哪有什麼鬼?」   「你還不信?」司機一下來勁兒了:「我跟你講,你晚上去那兒千萬別上廁所,我女兒同學她媽親眼看到……」   說一半,他故意吊人胃口,搖搖頭:「算了,你不信我就不講了。」   齊宏宇「哦」一聲。   司機沒想到他不按套路出牌,一時間表情古怪,有些難受。   半晌後,司機仿佛不甘心,又說:「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千萬不要去廁所……對了,也別去焚化爐。」   「焚化爐也鬧鬼?」齊宏宇問一句,同時咽了口唾沫。   他這模樣,倒像強裝鎮定,仿佛已經被嚇到了,只是在給自己壯膽。   瞧眼,司機又來勁了,呵呵笑起來,卻賣起了關子。   見狀齊宏宇握了握拳,似在給自己打氣,又說:「哪裡有什麼鬼啊,都是嚇唬人的。」   「或許吧。」司機說道:「誰知道呢,反正我沒真見過鬼。但我尋思著這不像假的,我女兒同學她媽親眼見的,後來受不了就辭職了,要不是真事,好端端的怎麼會辭職呢?那邊上班工資高著呢,聽說一個月兩三萬。」   齊宏宇眯眼,殯儀館那陣子確實有幾個辭職的,這麼說,司機掌握的應當還是第一二手八卦,沒轉太多彎。   「可惜沒帶煙,不然給他遞一根,說不定他更樂意說。算了算了,開車抽菸也不好。」齊宏宇如是想到,只能換種方法勾起司機的傾訴欲,便故意別過頭去說:「說不定是別的原因辭職呢?反正不可能鬧鬼。」   同時他身子繃緊,兩手依舊攥拳。   司機果然看出了他在佯裝鎮定,又搖搖頭惋惜道:「她辭職後沒幾天就跳江死了,孩子也轉學了,我們都在傳她是撞了邪。」   齊宏宇瞳孔驟然擴大,猛地回頭:「你說什麼?」   「警察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司機也不看路了,回頭看著他:「都當她是自殺,而我們這些知道的都覺得是撞邪。」   齊宏宇皺眉,抬手朝前指:「師傅,看路。」   「這條路我熟,大晚上也沒車,別怕。」司機說道,但還是回頭看路,接著說:「反正別怪我沒提醒你,大晚上的在那兒千萬別亂跑,真撞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就倒黴了。」   的士穿行在大道上,路燈光影交接,映照的齊宏宇眸子明滅不定。 第33章活葬(十)   的士司機即使掌握著核心八卦,但所知同樣有限,關於殯儀館鬧鬼的事兒雖然很接近原始版本,但依舊是謠傳,並沒有多少價值。   但有辭職員工跳江的事兒,引起了齊宏宇的注意。   付過錢下了車,他一邊往殯儀館裡走,一邊撥通了蔡臻的電話,將這件事兒轉告給她,讓她找人查查案卷,是否有這樣的案子。   等他走進殯儀館時,蔡臻直接迎面走來,在齊宏宇跟前半米處頓足,說:   「查到了。」   「噢?」   蔡臻黑著臉說:「殯儀館這半年來先後有四人辭職,其中一人跳江,一人跳樓,經鑑定他們身上都沒有外傷,沒有服用藥物的跡象,最終認定為壓力過大而自殺。   因為殯儀館特殊的工作性質,員工因壓力過大而辭職,辭職後又自殺,還算合乎情理,加上除卻這兩人都是殯儀館員工,辭職與自殺時間比較接近顯得比較巧合外,並沒有什麼疑點,所以當時也沒太往心裡去。」   齊宏宇皺眉:「有到殯儀館問過情況嗎?」   「問過,當時他們也說了鬧鬼的事兒,還給我們看了視頻,但派出所的人說他們為這事兒已經報過好幾次案了,根本是無稽之談,不予採信。」   頓了頓,蔡臻接著說:「支隊當時也針對這事調查過,沒發現異常,而且另外倆辭職員工雖有些神神叨叨的,但也沒別的異樣,最後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案子……是蔡姐你辦的?」   「不是。」蔡臻搖頭,接著又說:「但就算是我辦的,最後恐怕也是這個結果。你知道的,我們事情很多,不可能始終盯著兩樁略有疑點但沒有任何證據與線索的自殺案件。至於鬧鬼……你信麼?」   「也對。」齊宏宇輕嘆口氣,接著說:「但可以肯定,如果不是曲潯寅等人在撒謊,且視頻真被處理過的話,那麼所謂的鬧鬼事件恐怕都是人為,但我想不明白他們究竟要幹什麼,也不確定這些事跟『活葬案』是否有關。」   頓了頓,他岔開話題,問道:「你們找曲潯寅再問過話了麼?」   「問過了,沒異常。」蔡臻說道:「即使我們能確定她有問題,但手上沒有證據,只能拘傳留置她一天,頂多再申請額外加一天,她估計也是認準了這點,一臉無辜的樣子,半點有價值的東西都挖不出來。」   「技術隊那邊呢?他們看過照片了嗎?」   「看過了。」蔡臻扶額說道:「沒發現照片痕跡,其他簡單易懂的方法不消多說,他們還調整過照片的色階,也分析過照片的代碼,都沒有找到處理痕跡,基本能斷定照片是真的。」   齊宏宇頗為苦惱的嘖了一聲。   蔡臻繼續說:「技術隊的兄弟夥講,照片本身沒有問題,但處理照片的手段不僅僅只有後期而已,還有前期。   而前期的手段同樣一點不少,包括但不限於化妝、打光、調整相機參數等等。他們能力有限,無法對此加以鑑別,而市局也不比他們強多少,建議送到西政的司法鑑定中心去。」   「只能這樣了。」齊宏宇頷首。   「如果這不是屍斑呢?」   忽然傳來質疑聲,兩人紛紛回頭看去,就見石羨玉緩緩走來,同時還對蔡臻點點頭,打聲招呼。   蔡臻想了想,話已經轉告給齊宏宇了,而自己還有點事兒,便讓他們聊,自己則走開了。   目送蔡臻離開,齊宏宇打量石羨玉幾眼,皺眉:「才起床?」   他茫然的看著齊宏宇。   「眼角有眼屎。」   「……」他趕緊抬手擦擦眼角,然後轉移話題:「師兄,活人身上不可能出現屍斑,但有沒有可能出現類似的東西?」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比如凍瘡,程度相對較淺的凍瘡,我覺得就挺像屍斑的。」   「但凍瘡除了局部紅斑之外,還伴隨有較為明顯的腫脹現象。」齊宏宇搖頭說:「同樣的,凍瘡和屍斑我也不至於看錯。」   「那我想再問一個問題。」石羨玉又道:「為什麼篤定屍斑出現人就一定死了?」   齊宏宇斜了他一眼。   他自顧自的說:「我先前說過,屍斑的形成是因為血液墜積,你並沒有否認。我又查了下,血液墜積的根本原因,除了血液失去動力外,還有就是血管擴張。」   見齊宏宇點頭,他繼續說:「血管擴張又是因為細胞缺氧,無氧呼吸產生的酸性物質刺激造成的,這個過程至少需要半小時。   但腦細胞不具備無氧酵解獲取能量的功能,所以缺氧五分鐘左右腦細胞就開始大量死亡,十五分鐘左右全腦就完全喪失活性了,此時死亡就是徹底的不可逆死亡,哪怕藉助主動式醫療設備強行恢復呼吸心跳,也無法逆轉。」   齊宏宇嗯一聲:「所以很明顯,屍斑出現在腦死亡之後,所以在法醫學上看到屍斑,就意味著已經死亡。」   「那如果兇手通過某種手段擴張了受害人的血管,降低了受害人的血壓,能否在體表產生類似屍斑的紅色斑紋?」   說完,見齊宏宇依舊一臉淡定的模樣,他不由輕嘆口氣:「看樣子,這個可能性你也想過,並且排除了。」   「不,我沒想過。」齊宏宇搖頭,接著又道:   「而且如你所說,活人確實可能因血管擴張、血壓降低到極限而產生類似屍斑的斑紋,但那不叫屍斑。   不過……有屍體的情況下,我同樣可以區分,但憑一張局部照片,我確實無法鑑別。至於龔理,他體表大面積嚴重燒傷,損毀嚴重,已經失去鑑定價值了。」   石羨玉眼前一亮,眯眯眼仿佛都睜大了丁點兒。   然而不等他開口,齊宏宇就繼續說:「但這種可能性同樣可以排除。」   「怎麼講?」   「要血管擴張、血壓降低到足以出現血斑的地步,不管是因為瀕死還是藥物作用,他大腦也早已因過低的血壓而導致缺氧,等家屬觀瞻完遺體把他送進焚化爐也早就死透了,不會在火場裡應激跳起來的,只會靜默的化成骨灰。」   「得,又排除了一種可能。」石羨玉嘆氣:「這案子可以的,到現在都沒找到半點方向……剛報到就給我個下馬威啊。」   齊宏宇:「傍晚時你不挺自信的?」 第34章活葬(十一)   晃眼,一夜就過去了。   凌晨時分,蔡臻失去了耐心,把龔平三兄弟與曲潯寅都傳喚到派出所進行留置。   嫌疑最大的龔開和曲潯寅表現異常淡定且配合,而龔平龔正有些不理解,有點兒抗拒,但大體也還算配合。   這樣的表現,讓石羨玉斷定龔開和曲潯寅一定有問題,而龔平和龔正或許與本案無關——前者表現有些用力過猛,顯得太不正常。   蔡臻贊同他的看法,然後對自己老公翻了個白眼——人剛來的小夥子表現都可圈可點,你一個幹了二三十年的老刑警了咋就那麼拉垮?   仇教導就當沒看見。   齊宏宇則借空置的備勤休息室睡了,他這幾天都沒怎麼休息,已經在猝死邊緣瘋狂試探了,再不趕緊睡的話,好好個人可能說沒就沒。   值得一提的是,蔡臻安排了專人在晚上盯著焚化爐和廁所,都沒聽到任何動靜。   早上八點,齊宏宇睜開眼睛,腦袋還有些暈兮兮的,沒太休息夠,也有點低血糖了。   簡單洗漱完畢,到派出所門口喝杯甜豆漿,略略休息一陣,再點上二兩小面,加勺豌雜,美滋滋的吃起來。   九點,他就恢復的七七八八了。   吃完飯正好清理宿便,他買本筆記本兩支筆,就回到派出所往廁所走,結果推門的時候正好迎面碰到了趙博。   他一手端著手機,險些讓門撞到,嚇了一跳,沒忍住打了個嗝。   「小趙啊。」齊宏宇忍俊不禁,調侃道:「咋在廁所裡打嗝?搞的像吃飽了一樣。」   「沒沒沒,」趙博連連擺手,解釋道:「我戒了很久了。」   「!!!」齊宏宇悚然一驚:「你說啥?戒……戒了?」   「湊!」趙博臉瞬間紅了:「我TM以為你問在廁所抽菸……」   齊宏宇扶額:「不不不,你不用解釋,我懂,理解你理解你。」   趙博翻個白眼。   「話說你想啥呢?」齊宏宇問道:「心不在焉的,還能把我的話給聽岔了……一宿沒睡?」   他留意到趙博濃重的黑眼圈及深陷的眼窩,一如他昨天的狀態。   「啊,一整晚都在突擊審,想要撬開嫌疑人的嘴。」趙博抬頭望著天花板說道:「可惜沒啥子收穫。」   「搞疲勞審訊啊?」齊宏宇皺眉。   趙博解釋:「蔡姐的意思。她說這算突擊審訊,我們只有這麼一次打疲勞戰的機會,以後就不行了。」   末了他再次嘆息:「可惜沒啥子收穫。」   齊宏宇嘖一聲。   早看出蔡臻是個不講規矩的主兒,但沒想到能做到這程度。他原先還蠻欣賞蔡臻的,但搞疲勞戰這樣的做法,他有些不敢苟同。   主要是收效甚微,不見得都能抓住嫌疑人言語上的空子,還把自己兄弟夥折騰的很累。   不過他也沒多在意,拍拍趙博的肩膀,讓他趕緊吃點東西去休息,便找了個坑哐哧哐哧解手了。   一邊拉他一邊在腦海裡重構案子。   案子說難不難,說簡單不簡單,只要解決生與死這個核心疑點,本案基本就等於破了,奈何兇手似乎謀劃了很長時間,準備太過充分,甚至可能好好對過了供詞,打了好幾回草稿。   所以想靠訊問取得突破恐怕不容易。   齊宏宇撕下三截面巾紙,整整齊齊的疊好,捏著紙一臉嚴肅的伸手下探。   解完手他又回到備勤休息室,拿上遺落的手機,同時看看消息。   凃欣欣給他發了微信,說法醫科那邊檢驗結果已經出來,於是他立刻打了電話過去。   「小凃,早上好啊,醒了沒?」   「剛和羨玉吃完早餐,」那頭回到:「師兄看到我發你的消息了?」   「嗯,」齊宏宇說:「具體怎麼說?」   「在死者的肝臟切片中檢測到了環氧苯和氧雜環庚三烯,這兩者都是苯代謝過程中成神的有毒中間體,足以確認死者死前因苯中毒而昏迷了。   不過濃度不算太高,常規來說應該不至死亡,只會導致陷入淺、中度的昏迷,表現為呼之不應,輕度刺激也無反應,但條件反射還在,重度刺激也可能喚醒。」   「嗯。」齊宏宇瞭然,這些他都清楚的,但還是耐性聽凃欣欣說完。   電話那頭,凃欣欣又問:「師兄你怎麼看?」   「苯中毒還會導致面色潮紅、心悸、血壓下降、心律失常甚至室顫。」齊宏宇想到了昨晚石羨玉的猜測,但剛說完就搖頭,繼續道:   「不過臨床上似乎還沒出現過因苯中毒而出現屍斑的,且看照片,死者面色不算太紅,應該沒到那種程度。」   那邊沉默了幾秒,才接著問:「師兄,要不要……做個實驗?」   「等會開會再說吧。」齊宏宇未置可否。   「也行。正好蔡姐託我轉告你,九點半開會。」   「在哪?」   「二樓會議室。」   「中。」   走到會議室,已經有幾名刑警在這等著,除了趙博之外都是長南支隊的,齊宏宇也不熟,跟他們打個招呼,就到趙博身邊坐下。   沒多久,凃欣欣拉著石羨玉趕到,坐在齊宏宇邊上。   此時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   二十五,仇教導夫妻走進會議室,環視一圈,點頭,把角落的白板拉來,直入主題說:「開會吧。」   幾人紛紛坐直,目光聚焦在蔡臻身上。   「關於屍檢方面,大家都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我不多贅述,今早主要分析死者的人際關係。」   齊宏宇也來了精神,摸出剛買來臨時用的筆記本。   「初步調查,龔理這人,為人剛正,直腸子,息怒形於色,為此在體制內這個特殊環境當中,有不少人欣賞他,但也得罪了許多人。」蔡臻說:   「但,經過一晚上走訪,調查漸漸深入,與諸多和他走的相對較近的退休同事溝通,我們基本能確定,這只是他對外的人設,也即假耿直,實則小氣、貪婪。   這裡的貪婪不是指貪汙,我們目前還沒查到相關證據,只是說他比較愛佔小便宜。而且被他懟過,得罪過的,大多都是口碑不大好且沒背景沒地位的基層人員,而欣賞他的大多是有潛力的新人或中幹。   重點來了,個別被他懟過的基層,了解他為人,得知自己被當做墊腳石之後,反應尤為強烈,其中又以兩人為最。」   更新時間稍微調整一下,第一更放在下午五點左右,第二更九點左右,只要不被安排執勤,就能保證至少二更,安排執勤也盡力維持二更,但幹這行說不準,可能會有意外,抱歉。   碼字速度慢,工作壓力大,徹底習慣這個節奏前很難再擠出精力了,更新速度和大神們沒法比,但有條件也會儘量加更儘量滿足各位,萬分感謝支持,祝節日快樂,靴靴! 第35章活葬(十二)   略一頓,蔡臻再次環視會議室,才接著說:「這兩人,出乎我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齊宏宇立刻反應過來:「跟龔開和曲潯寅有關?」   「對。」蔡臻取出兩張照片,一男一女,用磁片貼在白板上,又用馬克筆在龔理和他倆的照片間畫上了線條,並同時說:   「柳道遠,男性,現年五十二,現為長南區市監局四級調研員,是曲潯寅的父親——嗯,曲潯寅跟她媽姓;鄭興艾,女性,四十三歲,長南區市監局一級主任科員,是龔開的配偶,兩人目前暫時無子女。」   楊堃立刻舉手:「蔡姐我有問題。」   「有問題上醫院。」   「……」楊堃翻個白眼,沒搭理,直說:「龔理怎麼會在單位懟自己的兒媳婦?難不成他和龔開的父子關係很糟糕麼?」   「龔理和鄭興艾結仇在先,鄭興艾與龔開結婚在後。」蔡臻又摸出龔開的照片貼在白板上,一邊畫線條寫標記,一邊說:   「這門婚事當時受到龔理的強烈反對,但反對無效。鄭興艾當時是否帶著某種目的和龔開交往,目前尚未可知。而此後,他們父子間的關係確實變得很糟糕。」   「那麼作案動機有了,但有些牽強。」有老刑警開口接茬:「體制內不爬到一定高度,罕見砸人飯碗斷人前路的死仇,縱使有矛盾有分歧乃至被打壓,一般也不至於鬧到出人命的地步。」   「對,所以作案動機成立但存疑。」蔡臻認可。   「可惜還是不足以作為證據。」趙博說道,隨後抬手在臉上狠狠的抹了兩把,藉此提神:「我沒辦過這麼憋屈的案子,基本能確定兇手是誰,但一晚上過去半點實質性的收穫都沒有。」   「那是你還年輕。」仇教導看向他,頗有深意的說:「以後憋屈的日子還長著呢。」   趙博一噎,不說話了。   蔡臻又默默掏出一疊折好的A4紙,展開,捋平摺痕,往白板上貼。   警褲的口袋巨深的。   眾刑警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瞪大眼睛瞅著,發現A4紙上也是列印的照片。   就聽她說:「昨晚聽弟娃說了殯儀館離職員工落水的案子,吸引了我一定的注意力。在本案難以突破,而且無法看到希望的前提下,我做了個決定,併案調查。」   齊宏宇吃了一驚。   這蔡臻的魄力也忒大了吧?   就併案調查了?   要知道他們時間很緊,只有四十八小時,若四十八小時內無法取得重大突破,他們將無法再限制龔開和曲潯寅兩人的自由,到時恐怕會陷入非常被動的局面。   這種情況下,一旦偵查方向出錯……   這甚至都不能叫魄力了,簡直和病急亂投醫沒兩樣。   「說是併案調查,其實不太準確。」這時,蔡臻又解釋:「只是請相對空閒的兄弟夥幫我調來案卷,主要由我自己分析對比,儘量不影響本案的正常偵查進度。」   「這樣啊。」齊宏宇瞭然,如此做倒還差不多,他自己原先也想這麼幹,只是蔡臻一句併案調查太有誘導性了。   他懷疑蔡臻故意的。   然後壓下亂七八糟的想法,他問:「那有什麼發現麼?」   「說有也有,說沒也沒。」蔡臻輕嘆口氣,抬手戳著一張A4,說:「穆安俊,男,歿時33歲,曾是涉案殯儀館員工,於四個月前辭職,辭職後第三天,自家中陽臺坐了約莫半個小時,爾後縱身跳下,當場身亡;   趙寧好,女,歿時31歲,同樣是殯儀館前臺收納,五個月前辭職,辭職後當天喝的酩酊大醉,走上兩江大橋東橋中部,高聲嘶吼幾聲後縱身跳下,遺體在次日中午才被打撈上來;   方未來,女,現年26歲,未婚單身,黔省人士,去年剛到山城,在山城內舉目無親,為殯儀館臨聘會計,元宵節當天辭職,次日起就再無蹤跡,也未再與父母聯繫,應當認定為失聯,可惜始終沒人發現她失聯的事實。   郝東旭,男,現年46歲,離異,本為殯儀館臨聘司機,上月初辭職,同樣再無蹤跡,失聯至今,因其離婚後一直鰥居,同樣沒有人知道他失聯。」   石羨玉雙眼難得的睜大了些許,頭一次開口:「也就是說……辭職的四名員工,兩人自殺,兩人失聯?」   「對!」   「有問題,」楊堃張大嘴,喃喃道:「這裡頭肯定有問題……那兩個失聯的說不定都已經遇害了。」   「是啊。」蔡臻嘆息道:「他倆人情淡漠,少與人往來,失聯許久竟都沒人發現,真讓人感慨。」   「方未來在元宵後失聯,這個時間卡的真好。」齊宏宇忽然說:「元宵已過,清明未至,家人如果和她聯繫不頻繁,確實察覺不到她失聯。但如果是在元宵甚至春節前,電話打不通,之後也一直沒回復,就容易多想了。」   這話一出,刑警們立刻沉思起來。   「還有,」齊宏宇又說:「穆安俊和趙寧好這兩個有家有後的,都是在多少鬧出了點轟動後自殺,而方未來和郝東旭這倆孑然一身的,卻悄無聲息的失聯了,這裡是不是也有什麼說法?」   刑警們臉色更加嚴肅,但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半晌後,還是蔡臻再次開口:「弟娃,你有什麼想法?」   仇教導撇撇嘴:「以他的性子,有想法問完後早就說出來了。」   「仇教懂我。」齊宏宇大大方方的點頭:「我確實想不明白,所以拋出問題大家一起來琢磨琢磨,集思廣益嘛。」   聽了這話,大傢伙兒紛紛點頭,然後和左右兄弟輕聲討論起來。   蔡臻抬手看看時間,也輕輕頷首,沒說什麼。   半分鐘後,楊堃率先正式提出自己的想法:「會不會,方未來和郝東旭並未遇害?」   「依據?」蔡臻反問。   「沒什麼依據。」楊堃說:「單純覺得,這系列案子幕後的主使人,不知道他們有什麼目的,用什麼辦法讓倆受害人甘心自殺,還鬧得那麼大,但我覺得他們有點狂,真要想弄死他倆,恐怕也會用差不多的方法。」   齊宏宇似乎想明白了,搖頭說:「我跟你看法正好相反。」   五一快樂~~ 第36章活葬(十三)   瞧見楊堃迷茫的目光,齊宏宇不緊不慢的解釋道:「你所謂的狂,在我看來,恐怕是幕後兇手不得已而為之。   正因為他們有家人,有孩子,有朋友,不明不白的失聯或者遇害了,很容易引起我們警方注意,不論是以失蹤案或是遇害案立案調查,他們都有暴露的風險。   相反,如果能稍稍鬧出點動靜,在大庭廣眾之下自殺,我們兄弟夥也先入為主的認為他們就是自殺的,調查上難免不太上心。」   「我明白了。」楊堃恍然大悟:「自殺案,我們例行查過後,即使有少許疑點,比如他們都是殯儀館員工且先後辭職,也不會太在意,只以為是工作性質導致壓力太大,最終自殺。   這對幕後兇手來說,還是有一定風險,但卻是風險最小的選擇了。而另外兩人,周圍無親無故,不常跟他人往來,讓他們人間蒸發則是最穩妥的路子。   方未來選擇,或者說他們通過某種手段讓方未來選擇在元宵後辭職,規避了因失聯而被家人發現的風險,就是最好的明證。這幫傢伙,其實是很謹慎一群人。」   「是這個理。」齊宏宇贊同:「至於手段……無外乎威逼利誘,幕後兇手可能掌握著他們的關鍵把柄……不,沒什麼把柄會讓他們放棄自己生命,應該說他們可能認定自己無法與兇手對抗,又被兇手以家人威脅。」   石羨玉再次開口:「這是一種合理可能,甚至說不定就是真相。」   齊宏宇側目:「你有什麼高見?」   他低頭,同時抬起雙掌,表示自己沒話說。   「那麼這個問題暫時先到這裡,可以確定的是,這四人或自殺、或失聯,並非巧合,而是有人在背後布局、設計、引導。」蔡臻說:「他們除了都是短時間從殯儀館辭職的員工外,還有什麼共同點麼?」   楊堃試探著問:「都是因為鬧鬼事件辭職的算不算?」   「算,」蔡臻點點頭:「但要更進一步,他們都是鬧鬼傳聞的主要推手,殯儀館有陣子人心惶惶,甚至鬧到報警,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他們。」   齊宏宇猛地坐直,腦中電光一閃,石羨玉則手上忽緊,夾斷了剛摸出來還沒來得及點的華子。   兩人似是心有靈犀,緩緩扭頭,對視一眼。   嗯,齊宏宇只看到兩條縫。   兩秒後,石羨玉率先問:「師兄,你想到什麼了?」   「有靈感但沒抓住,你呢?」   「一樣。」石羨玉抬手抓抓有些蓬亂的頭髮,說:「剛有一瞬間,我仿佛抓住了他們推動鬼故事傳聞和辭職之間的關係,但這種感覺還沒來得及形成,就消散了。」   「等等……推動?」齊宏宇再次觸碰到靈感,扭頭看向蔡臻:「蔡姐,你剛剛說了推手兩個字是吧?」   蔡臻輕輕點頭。   「為什麼會下這個定義?」齊宏宇問:「根據詢問得到的證言推斷出來的麼?」   「嗯。」蔡臻說:「殯儀館鬧鬼事件持續至今也有大半年,基本上人人都知道,但最開始,只有大概六七個人對此十分在意,還逢人就講。這其中就包括穆安俊等四個人,還有曲潯寅……我知道了!」   同時,石羨玉輕輕握拳,把剛掐斷的華子捏成一坨。   眾刑警沒幾個傻子,也先後反應過來。   只剩一臉迷茫的仇教覺得自己跟他們格格不入。   尤其看到就連楊堃都一臉興奮後,他默默掏了根煙出來點上。   接著又看見趙博沒什麼反應,心裡立刻升騰起些許找到同類的欣喜,然後就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那沒事了。   吐口煙霧,仇教一聲不吭,降低自己存在感。   但這時蔡臻的目光卻忽然飄過來。感受到妻子的眼神,他咬咬牙,挺直了胸膛,用淡定的語氣道:「很好,看樣子大傢伙都想明白了,能力素質都很出眾,不愧是刑偵隊伍的頂梁柱。那麼,羨玉,就由你來總結一下吧。」   他本來想叫齊宏宇,但怕齊宏宇不給他面子。   果不其然,蔡臻和齊宏宇都在翻白眼。   而石羨玉則搖搖頭,無奈的說:「仇教導,我還沒正式上任呢,你就考校我啊?行吧,那我就說說,在座的都是前輩,有講不對說不好的,還請大家指正。」   仇教投過去感激的目光,然後瞪了齊宏宇一眼,再戰術後仰,仿佛在說:什麼是情商啊!   「根據師兄的猜測和蔡姐默默走訪調查處的結果,我有個大膽的猜測。」石羨玉輕聲說:「穆安俊等四人,跟曲潯寅可能是一夥的!之所以搞出鬧鬼謠言,根本目的該是掩飾些許不可告人的東西。   但他們做的太過火了,矯枉過正,反倒引來了警方的關注,幕後主使對此無法容忍,不得不動手『清理門戶。」   「!!!」仇教雙眼瞪大,滿臉都寫著臥槽。   這時齊宏宇抬手叩了叩桌子,補充道:「漏了一點。應該說,他們恐怕已經暴露了什麼東西,導致他們的謀劃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昭然若揭了,不幹掉他們,整個團夥都會遭殃。」   石羨玉反應很快,立刻點頭:「對,否則幕後兇手沒必要冒險殺人,即使謀劃再詳細,兩人自殺兩人失聯,其中依舊可能存在變數,太危險。」   「曲潯寅沒死,好好的活到了現在,也是佐證之一。」有老刑警也忍不住開口說。   蔡臻也道:「未必是暴露了什麼,但兇手應該有不得不動手的理由,而曲潯寅並未涉及其中。又或者說,曲潯寅就是兇手之一。」   「這麼說,還可能是他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楊堃問道。   刑警們紛紛頷首,這個推測也靠譜。   仇教眨眨眼睛,隨後故作嚴肅的沉聲問道:「那麼,這一團夥和昨天的活人火葬一案,是否有什麼關聯?」   蔡臻看了他一眼,沒揪穿,說:「還不好說,需要確認穆安俊他們是不是和曲潯寅一夥的,或者說曲潯寅和那四樁案子有沒有關係。」   「還有,龔開會不會也涉足其中?」齊宏宇忽然問。   幾乎不分先後,楊堃也說:「可我還是想不明白,她幹嘛要和龔開害死龔理?就因為她爸那點恩怨?還是殺人成癮了?」   讀者群493672212   群內氣氛輕鬆愉快,可以討論劇情和小說(所有小說都可以,有好書大家一起分享鴨)歡迎來耍鴨! 第37章活葬(十四)(二合一)   齊宏宇剛說完,就立刻轉頭定定的看著楊堃。   殺人成癮四個字如一根刺,瞬間扎進了他的心裡。   楊堃被他目光看的心裡毛毛的,忍不住問道:「怎麼了嗎?」   「沒。」齊宏宇搖頭:「你TM提醒了我。」   「殺人成癮?」   「不。」齊宏宇再次搖頭:「是心狠手辣。」   楊堃眨眼:「然後呢?」   「我暫時也想不明白,有些猜測需要驗證。」齊宏宇說:「但……就現在而言,推理的環節已經太長了,再繼續推演猜測下去也沒意義了,因為只要其中一環不成立,全局都將會崩塌。」   「所以先到此為止吧。」蔡臻拍拍手,吸引回大家的注意力,說:「現在的情況是,穆安俊等人自殺、失聯的事,或許與本案,與曲潯寅有關,但不能確定;龔開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也不好說。   所以……我們討論下,要不要併案調查,賭上一把。賭對了,或許能找到新的突破口,賭錯了,錯失機會,耽誤了時間,我們將陷於絕對被動,本案甚至可能成為懸案。」   說完,她看向眾刑警,等待他們表態。   但大傢伙互相瞪眼,誰都沒開口,都拿不定主意,這要賭贏了還好說,賭輸了代價有點大。   上頭要求的是命案必破,雖然沒有規定具體的時限,現在也不允許限期破案,但如果無法及時偵破命案的話,他們都會受到上級考核。   倒不會有太大的損失,但也很難受。   半晌後,竟還是仇教開口了:「為什麼非要二選一呢?」   蔡臻側目看向他。   「你們對兩樁自殺案也算比較熟,所以併案的事就交給你們了。」仇教導說道:「而這樁案子本身,就交給我們來吧。石隊,你同意麼?」   石羨玉問:「搖人?」   「對,搖人。」仇教導打個響指:「把我們二大隊剩下的的兄弟夥也拉幾個出來遛遛,只要人手足夠了,就沒必要二選一,我們可以全都要。」   「好傢夥。」蔡臻撇嘴:「你們江陽方面抽四個人來協查我倒沒問題,但要再拉人過來我可就做不了主了,得跑跑手續,畢竟涉及到管轄權。」   「跑唄,你和上頭闡明利害關係,他還能不同意不成?」仇教說。   「我們支隊長倒是沒問題,你們就不好說了。」蔡臻說:「畢竟你是沒事找事。」   仇教導無所謂道:「安啦,他們哥倆感情好得很,我跟他說,肯定能同意的。」   「你先打電話。」   「成。」仇教導便摸出警務通,給領導打了個電話,聲音比較小,只聽得見半句他和石羨玉都怎樣怎樣。   簡單說兩句,他就放下手機,道:「妥了。」   「那成。」蔡臻說:「就這麼安排吧……小趙怕是累慘了,讓他先歇著,我帶人去安排工作,你們等會兒,人來了以後找我交接。」   「好。」仇教導站起身:「那……羨玉小齊,我們把小趙送休息室去,再一塊吃個早餐?」   「你們去吧。」齊宏宇說:「我吃過了。等會去哪找你們?」   仇教導想了想:「殯儀館吧,我讓他們直接過來,交接也在那邊進行。老婆你看怎麼樣?」   「可以。」蔡臻沒意見。   「那我等會也直接過去,對了,記得喊兄弟夥幫我把我的執法記錄儀給帶上,落單位了。」   齊宏宇說著,走到趙博身邊,輕輕推推他,把他叫醒,再和大家打個招呼,就把他拉到自己昨晚睡得休息室去。   輕輕關上門,齊宏宇簡單整理了下衣服,便邁大步離開派出所,往殯儀館走去。   兩者雖不挨著,但離得也不算遠,三四百米左右,家屬在火化完死者遺體後順路過來辦銷戶之類的手續也挺方便的。   殯儀館並沒暫停營業,只是涉案的焚化爐與涉案人員暫時停職配合調查。畢竟每天都有人離世,自然死亡的,疾病死亡的,長南區範圍內過半近期死亡的遺體都會送來這兒火化,輕易不能停業。   但齊宏宇能明顯感覺到今兒氣氛不太對勁,異常凝重,表情都很不好看。   找兩人打聽了下口風,原來殯儀館裡又起了謠言,說昨兒的事兒,也是靈異事件,詐屍了,還說那爐子肯定有問題,以後怕是都不能用了。   這些人也算得上高素質人才了,但三人成虎,謠言流傳已久還說的煞有其事,又有視頻「佐證」,加之昨天的案子,警方沒能給個說法,沒能取得實質性的突破,一時間難免人心惶惶。   尤其這樣與屍體打交道的單位,平時會因為見的多了早已習慣,顯得神經大條比常人大膽許多,但真有什麼異樣,他們往往比普通人更加敏感。   「又是焚屍爐。」齊宏宇從口袋裡摸出筆記本看了幾眼,暗暗思索:「這一系列的事件,目前表面上看,都與這個焚屍爐有關。同樣傳言鬧鬼的廁所存在感則要弱得多。   昨天兄弟夥盯了一夜,沒有任何動靜,之前派出所的兄弟夥也盯過,同樣一無所獲,如果視頻不是偽造合成的,就是鬧動靜的幕後之人暫停『作業』了……   要不要進焚化爐看看?」   他有些心動。   不過自己一個人進去他是不敢的,不是怕鬼,是怕人,萬一兇手一發狠把他燒死在裡頭就不妥了。   「先和仇教他們會合吧。」   想著,他走到涉案的焚化間。仇教和石羨玉還沒來,他就發了條簡訊,隨後找條椅子坐下,掏出筆記本繼續看起來,一遍遍的琢磨現有的線索。   過了十來分鐘左右,仇教二人才走進焚化間。   「啪!」齊宏宇五指一捏合上筆記本,開門見山道:「我想進焚化爐裡看看。」   仇教導沒扯東扯西,也直說:「可以,但要先等兄弟過來,保證安全,到時候我會親自監督,確保斷電,且不允許爐門閉合。另外,你那套裝備我也拜託兄弟夥幫你一塊送來了。」   「行。」齊宏宇嘴角微揚,仇教導除了破不了案,其他方面一向靠譜,是個穩當的老幹部了。   ……   十點出頭,江陽刑偵支隊七名刑警抵達現場,其中兩名痕檢員,還給齊宏宇帶來了執法記錄儀和法醫勘察箱。   他們見到齊宏宇都挺高興,笑著打過招呼,齊宏宇則提前到食堂給他們準備好了涼皮,即使想到他們應該已經吃過了早餐。   別說,殯儀館的涼皮確實還不錯。   這會兒他們正人手一份,端著涼皮,邊吃邊聽案情分析,與蔡臻帶的一干人手進行工作交接。   他們時不時的看石羨玉一眼,多少有些拘束,因為不知道這位新領導是什麼個性子,摸不準以後是吃苦還是享福。   當然也只是稍顯拘束,總體還是放鬆的,石羨玉和仇教導這樣的領導手頭權力相當有限,沒法當真拿他們怎麼樣,帶隊伍更多靠的互相尊重。   小會開完涼皮也吃完了,有刑警一抹嘴,看向齊宏宇:「宏宇哥,你給我們透個底,這會兒你是真的兩眼一抹黑,還是已經有想法了只是等待驗證?」   齊宏宇輕笑,然後顧左右而言他:「我想進焚化爐裡瞧瞧,必要時可能還得掏掏廁所,誰樂意陪我?」   兩名痕檢員抬起頭,這本也是他們的職責。   「張哥、華姐。」齊宏宇向他們點頭打招呼,又看向仇教導:「那事不宜遲,我們先進去了?」   先前那刑警微微挑眉,但也沒追問太多。   仇教抬手示意他別著急,先從褲兜裡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才點點頭說:「已確保焚化爐內斷電,只監控能正常運行,其餘功能都暫時停了,安全,去吧。」   齊宏宇便站起身,與兩名痕檢員走到一旁,穿戴好一次性隔離服和手套鞋套等,便扛著勘察箱走了進去。   有刑警問道:「那我們做什麼?」   「兩人去醫院,繼續圍繞死亡證明的事完成走訪調查,」仇教導安排道:「另外,圖偵已經給出從化妝間到弔唁廳,再到焚化間這一路上的所有監控盲區,再來兩人去仔細勘察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   最後三人,繼續對相關工作人員及家屬加強走訪,盡力挖出新的有關死者龔理及嫌疑人龔開、曲潯寅的情報和線索。」   「明白。」幾人紛紛應答,仇教導就又根據對他們的了解,開始點名,把任務安排到具體的人頭上。   ……   與此同時,齊宏宇和痕檢員張哥也已走進焚化爐裡,而華姐則在外頭守著機動,有需要就進來,沒需要就「望風」。   齊宏宇打著手電筒,先大致掃了眼焚化爐內設備。   「嘖,」張哥吐槽道:「這爐子也真是的,連個燈都沒有。」   齊宏宇隨心的回:「啥燈扛得住上千度高溫啊,裝著炸呢?」   「我也就隨口一說。」張哥道,然後嗯一聲:「爐體不大,內部大體呈現半橢球體,底面近圓,直徑目測三米,弧頂最高處約三米半,邊緣處差不多兩米,兩側有寬約半米高三十公分的方孔,怕是把內部灰塵清理出去用的。」   「嗯。」齊宏宇則補充說:「爐頂部、底部還有相對密集的進氣孔、出氣孔,能保證爐內氧氣充足,保證燃燒的效果。」   張哥又盯著幾個噴火嘴,這次沒開口,噴火器不是他擅長的領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齊宏宇同樣如此,不再觀察爐子裡的設施設備,而是打量起環境來。   很快他發現了什麼,蹲下身用手電一照,又伸手摳了摳,發現摳不動。   「怎麼了?」張哥問道。   「發現點印記,像是金屬物品融化後黏連上去的。」齊宏宇說道,同時往別處也照了幾圈,發現類似的印記還有不少。   而且許多印記上邊還有較為明顯的剮蹭痕跡。   繼續晃著手電,齊宏宇忽的「嗯」一聲,光柱定格在一處角落,隨後迅速走過去。   張哥跟著側目,就看見角落中藏有一枚漆黑的球狀物。   下一刻齊宏宇伸手捏向黑球,似乎用了點力,但球紋絲不動。   他沒貿然加大力度,而是請張哥過來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同時準備拍照。   張哥從勘察箱裡取出遊標卡尺等裝備,對著圓球勘察了一陣,說道:「這球像是金屬質地的,略微變形,應該是被高溫熔化導致,底部焊在爐子裡了,不過看上去焊的不牢。嗯,直徑3.6釐米左右。」   齊宏宇又回頭看了邊上的印記,若有所思道:「這些印記,就是這顆……或者這類金屬球留下的?」   張哥沒接話,又從勘察箱中摸出別的裝備,對金屬球展開勘察。   「這球應該是隨某具屍體一塊被送進焚化爐裡的。」齊宏宇便接著分析:「但這類物品,應該不被允許送入焚化爐吧?除了隨身衣物,別的東西都該解除下來才是,回頭得問問殯儀館工作人員。」   「還有個問題,」張哥終於接話了:「它怎麼會出現在這?不應該遺留在焚屍臺上,隨著骨灰又一塊被拉出去作為遺物交還給死者家屬的嗎?就算因為某種原因滾落了,也該落在臺面附近,而不是跑到角落。」   頓了頓,他又說:「這球面略有些凹凸不平,有碰撞痕跡,而且……怎麼說呢,我怎麼感覺它這一面被炸過?」   齊宏宇湊過來,盯了半晌,搖頭。他不擅長這一塊,而且張哥指的痕跡也太不明顯了。   張哥解釋道:「首先你看,這球表面有兩處凹痕,這一面凹痕外周呈現圓形,中間下陷,我推測是它撞到爐壁而產生的這個凹痕,相對也很小很淺,而這圓球質地較軟,所以我推測撞擊力度不算太強。   但另一面的凹痕,面積就要大很多,也要深一點,目測得有兩毫米,而且邊緣呈放射狀,而且還有很多非常細微的小凹痕,我判斷是由爆炸造成的,那些小凹痕則是火藥顆粒撞擊嵌入形成。   而且,我剛剛就說了,好端端的怎麼會跑到這兒來?就算是滾落了應該也在臺面附近,這爐子底部可並不平整,沒有外力作用的話它不大可能滾到這邊來。」   齊宏宇匍匐下身子,瞪大眼睛對著圓球盯了老半天,才說:「倒是看到你說的小凹痕了,但……嵌入的火藥顆粒呢?」   二合一,今兒兩章一塊更新啦~ 第38章活葬(十五)(二合一)   不等張哥回答,他又反應過來:「噢對,爐子裡千多度高溫,氧氣也還算充足,火藥都是可燃物,估計燒光了,遺留不下來。」   「是這樣。」張哥表示贊同。   「那麼問題來了。」齊宏宇表情嚴肅下來:「哪來的火藥?這金屬球又是什麼東西?從哪具屍體身上遺落下來的?」   張哥回道:「我啷個曉得?」   齊宏宇也沒打算問他,似乎只是自問自答,又說:「還有,看爐底的這些印痕,這樣的小球應該不少,其它的球哪裡去了?」   說著說著,他忽的眯起眼:「印痕上有明顯的剮蹭痕跡,而『靈異』視頻中有刮擦聲……」   他趕緊摸出筆記本把這條線索記了下來,然後問道:「張哥,這顆小球,能掰下來不?」   「能啊。」張哥說著,拿出鏟鏟戳了幾下,發出與「靈異」視頻相近的聲音,接著黑球就被鏟了下來,他拍過照後,遞給齊宏宇。   齊宏宇接過,入手覺得手感略微有些奇怪,便用力晃了幾晃,然後說道:「這裡頭……有東西?」   「噢?」張哥側目:「那等會拿出去切開看看?」   「中!」齊宏宇贊同,接著說:「再找找看有沒有別的什麼東西。」   兩人便分頭行動,各自撅起小翹臀,趴在地上尋找起來。   外邊的華姐偶爾探頭進來看情況,就瞧見兩隻or2一左一右爬來爬去。   半晌,齊宏宇又找到一枚球,找來張哥勘察,得出了與之前一致的結論,然後把黑球鏟下來。   接著他們再沒能找到這類的東西。   而張哥則重新勘察了爐底印痕,發現這些印痕數量當真不少,其中較為明顯的有七八個,而被鏟乾淨,僅留下極少極少痕跡殘留的,不仔細看難以發現的印痕則有數十。   再加上只見刮痕不見印記的,這個數字還得漲。只不過沒有印記,無法確定那些地方是否曾有印痕,因為爐內本身就要定期清理骨灰與其他焚燒後的灰燼殘留物。   另外這些印痕多集中在爐頂和爐壁上,爐底也有,但總量少很多,而且爐底處的印痕被鏟的相對乾淨許多。   還有一點,齊宏宇發現印痕存在的位置大多都在角落,距離臺子都有一定的距離。而爐內的耐高溫攝像機因為套了個帶水冷功能的大鐵殼子隔熱,其有效視角很有限,只集中在焚化臺附近。   所以那些動靜,攝像頭確實拍不到,所謂的靈異事件,能得到解釋了。   但……   這些黑球究竟是什麼?或者說裡邊到底有什麼?又哪來的火藥?為什麼會出現在爐內?既然送進了爐內,又為什麼要費盡心思將之轉移走?他們又是怎麼進入焚屍爐裡的?   「噢,最後一個問題好解釋。」齊宏宇目光落在方孔上:「這兩個孔足夠大,完全可以從這裡鑽進來,只要不胖。」   兩人又在焚屍爐裡仔細看了一遍,便離開了,張哥打算回頭和華姐弄點更高精尖的專業設備進來,再次一寸寸的勘察過一遍。   然後仇教導也走了過來,四人圍成小圈,八隻眼睛都盯在齊宏宇手裡的兩顆黑球上。   齊宏宇自然而然的旋了兩下金屬球,挑眉:「這大小,倒是和掌旋球挺接近的,不過還是略小些,重量上也輕很多。」   說完他又掂了掂,嘖道:「還挺輕,一枚就兩三個雞蛋重。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得帶回去分析分析才知道,肉眼哪裡能看得出來啥材料。」張哥說道:「不過它熔點應該不低,起碼在一千二百度以上,同時質地稍軟……一時半會我也想不到這是什麼金屬。   黃金倒是質地軟,但熔點也只有一千出頭,而且這玩意兒看著不像金,不知道是什麼。」   說完,他又解釋:「這焚化爐內溫度一般長期維持在850度到900度左右,停爐保溫16小時後爐膛溫度依舊能超過400度,工作時溫度則會提升到1200度乃至1500百度以上。   不止如此,它最高能加熱到3000度高溫,不過那樣一來攝像機耐不住,它只能在2000度以內正常工作。   所以一般而言爐內溫度都會控制在1800度以下,更確切地說,是1200度左右,這個溫度性能已經足夠在一小時內將屍體焚化為骨灰了。」   齊宏宇微愣:「這些數據你哪裡得來的?」   「問的啊。」張哥說:「我了解到這焚化爐的型號,就向我高中同學打聽了一下,他正好幹這個,了解的比較透徹。   而且我們剛剛進去的其實只是主燃室,兩側還有二燃室,地下又有個三燃室,彼此通過排煙管道相連,用於燃燒氣體,儘量減少汙染……」   他挺樂意給人科普的,但說著說著,發現齊宏宇臉色越來越難看,便停頓下來,問道:「怎麼了?」   仇教導也一臉迷茫:「小齊,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去了。」齊宏宇黑著臉:「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倒是介紹了部分溫度參數,但從沒提過停爐保溫,以及長期維持850度到900度的事兒……」   見他們依舊沒反應過來,齊宏宇說了聲,等等,然後摸出手機翻了起來,找到照片,遞給張哥,並說道:「這是案發前後焚化爐的數據,你看看。」   張哥納悶的接過手機,看了兩眼後便是一愣:「啥?這數據不對勁啊!怎麼可能呢?」   「怎麼了?」仇教導問道。   「我剛剛說過的吧?」張哥道:   「這焚化爐的爐內溫度一般維持在850度以上,因為屍體焚化前就會先對爐內進行預熱,在焚燒前爐內溫度就在600度往上,同時殯儀館每天火化的屍體其實不少,而焚化爐具有保溫性能,短時間內溫度不會降下來……   但仇教導你看這溫度數據,竟是40度開始升溫的……這倒好解釋,可能之前剛剛停爐維護過,但它沒有提前預熱,這就很奇怪了。怎麼,之前沒人發現這個問題嗎?」   「沒有。」仇教導見他們的反應,臉色也嚴肅下來:「我們都不太了解這塊,而且注意力也沒放上邊,但工作人員也沒和我們說這事。」   齊宏宇則說:「如果人在被送進爐子前,爐內就有600度以上高溫,棺材放進去的第一時間就會燒起來,爾后里頭的人受熱驚醒,在抵達燃燒器的位置前就會跳出來,此時被發現裡頭的異常,把人拉出來,說不定還有得救。」   華姐第一次開口,若有所思的接話說:「但如果爐內是冷卻狀態,棺材就位後再點火燃燒……」   「點火後升溫很快,但升溫不均,等棺材被燒開後,緊跟著就是人的血肉之軀,」齊宏宇表情更加嚴肅:「正對著噴火的燃燒器……他能跳起來掙扎幾秒鐘才倒下去都是奇蹟了。」   華姐再次問道:「那麼……有個問題,焚化爐的保溫性是一回事,暫且不談,但為什麼焚燒屍體前要預熱呢?」   幾人再次看向張哥。   張哥雙眼上翻,思索了一陣,放棄,搖頭說:「我再問問。」   隨後他就走到一邊打電話,說了幾句後就走回來道:「問清楚了,目的是減少汙染。   人體含有大量的蛋白質,低溫下不完全燃燒會釋放出大量的含氮廢氣,而內部溫度不夠,二燃室、三燃室難以確保將含氮廢氣繼續反應,導致後續的淨化手段無效。   另外,他還提了一點——這類揀灰式火化機非常自動化,調整燃燒角度靠的是調節燃燒器位置而非翻動屍體,所以諸如火化專用棺材、骨灰等都會遺留在可推拉的平臺上,基本不會灑落下來,內部非常乾淨。   所以……它根本不需要那麼頻繁的停爐維護、清潔,而且停爐降溫後再加熱,本身也是一種能源的浪費。」   齊宏宇立刻說道:「仇教導,下令吧,立刻把火化師——就是那個禿頂眼鏡控制住,這份數據也是他拿給我的。先前倒是忽略了這孫子,沒想到他老老實實的模樣背後,竟然還隱藏著這點心思。」   「這也不能怪你,先前我們沒人發現、也沒人想到焚化有問題。」仇教導輕嘆口氣:「這方面的知識太偏門了,而且對案子而言也不是什麼重點,加上他有所隱瞞……」   「說這些沒意義了。」齊宏宇搖頭,強調道:「下令吧,希望他沒跑。」   「得。」仇教點頭並掏出對講機,說道:「小劉小王,你倆現在立刻把昨天那個火化師給我控制住,他叫禿頂……我呸!他叫黃正清,特徵是禿頂,戴個黑框眼鏡。」   「明白。」對講機內傳來兩聲回復,不一會兒,就又說道:「人在食堂,我們現在把他帶過來嗎?」   仇教導挑眉,說:「帶來焚化間。」   說完他把對講機掛回腰間,看向齊宏宇:「咋回事兒?這人還挺淡定的,不會是你想多了吧?還是說他覺著我們無法看破他的小把戲?」   「應該不至於吧?」齊宏宇還沒回答,張哥就忍不住說道:「他這點小心思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隨著調查深入,暴露是遲早的。」   齊宏宇的話被搶白了,乾脆咽回去,只點點頭。   接著他目光落在手中的黑球上,凝思一陣,把黑球交給仇教導說:「你安排人把這東西送去長南分局,請技術隊鑑定一下這是什麼金屬。」   「為啥不送我們那去?我們支隊技術隊的實力要比長南這邊強一截的。」   「遠。」齊宏宇說道:「長南支隊這邊也不差,分析個球綽綽有餘。」   「那成。」仇教導摸出證物袋,齊宏宇把球扔進去,然後將手套脫了,擦擦手上的汗。   隨後他便走出去,找到附近的蔡臻,把球交給她,並把齊宏宇的發現與託付轉告給她,接著又回到焚化間。   不一會兒,黃正清就被帶過來了,小劉等倆刑警可能是不想打草驚蛇,雖一左一右隱隱包夾著他,卻並沒有上戒具。   「警官。」黃正清微微抬頭,鏡片泛起一片白光,嘴角揚起,笑道:「找我有什麼事?」   齊宏宇轉身盯著他,同時從張哥那拿回了手機。但齊宏宇並沒第一時間給他看有問題的報告的照片,而是伸出指頭快速右劃了幾下,劃到最後張,才翻轉手機屏幕,對黃清正說道:「我發現了個好東西,你瞧瞧,這是什麼?」   黃清正明顯有些疑惑,定眼看去,跟著表情瞬間崩了。   手機屏幕上,正是兩枚黑球的照片。   下一刻,他猛地轉身,拔腿就跑,同時雙手舉起,就要對小王用力推去,想把小王給推到一旁。   不想小王側身半步身子微曲,跟著右手畫了個半圓,把他兩手格開,下一瞬腿下一蹬,腰上發力,左肩便猛地頂在他胸膛之上,同時左手探出擊打在他小腹,又用力一舉,借著一衝一撞的力量,直接把他身子舉起,在空中滑出了條弧線,狠狠的砸在地上。   黃清正眼毛金星,腦袋直接宕機,而小王動作卻毫無停頓,跟著又是一拉一甩,讓他翻了個身子,隨後直接騎在他身上,反剪起雙手扭到身後,冷笑著罵道:「瓜娃子,往哪點爬?」   「漂亮的過肩摔。」齊宏宇給小王點了個贊,隨後緩緩走來,蹲下身子看向黃正清,笑眯眯的說道:「黃先生,你是不是該給個解釋?」   「……」黃清正沉默兩秒,乾脆雙眼一翻,不動彈了。   「好傢夥,還裝暈。」齊宏宇樂了,看向小王,說:「小王,抓緊點,劉哥麻煩幫我把他hai子脫了,我撓他腳底板!」   劉哥嘴角一抽,差點沒崩住臉色,而黃清正則無奈的睜開眼,瞪著齊宏宇罵道:「哈麻批!算你狠!」   他倒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扛不住撓痒痒……   齊宏宇又蹲下身,笑眯眯的盯著他。   「哼!」他別過臉去:「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最好放開我,否則我投訴你們打人!」   「負隅頑抗。」齊宏宇說,跟著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起身摸出手機假裝打電話,過了三四秒就開口道:「喂,蔡姐,我小齊啊!哎對對對,黃正清抓到了,你告訴曲潯寅,她立了大功,一定給她記上筆!」   黃正清聽到這話,雙眼瞬間瞪得滾圓。   woc我又不小心把唯一的存稿丟出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事已至此,求個票票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9章天下無毒(一)   「掛斷」電話,齊宏宇收起手機,好整以暇的看著黃正清。同時背在身後的手對仇教導擺了擺,示意他站遠點兒,別亂說話。   現在處於關鍵期中,說不定能從黃正清嘴裡得到真相,萬一被他看出破綻就前功盡棄了。   仇教導最大的優點就是自知之明,對此也不以為杵,「乖乖」點頭閉嘴,不著痕跡的退後了幾步。   而他這會兒正表演著變臉,還怪精彩的。   好一陣青紅交替後,他咬牙切齒的罵道:「這臭婊子!她怎麼敢的!她不要命了嗎?」   齊宏宇略有些奇怪,黃正清的反應似乎不太對勁,他聽了這假消息,雖然憤怒,但似乎卻是驚愕居多,這會甚至在質疑「她怎麼敢」,而非憤怒於「她背叛我」。   這裡頭有東西啊。   與此同時,不遠處仇教導對講機響起,傳出刑警急慌慌的吼聲:「報告!報告!嫌疑人脫逃!劫了輛馬自達,往東南方向逃逸!重複!嫌疑人脫逃!劫了輛馬自達往東南方向逃逸!」   「什麼?」齊宏宇猛地回頭,滿臉錯愕:「開玩笑呢?脫逃?這年頭,還能讓嫌疑人脫逃?」   仇教也變了臉色,立刻抓起對講機,一面往外走一面說:「小齊!這裡交給你了,我趕過去看看什麼情況!」   黃正清同樣愕然,但緊跟著他就反應過來,盯著齊宏宇狂笑:「哈哈哈!龜孫兒!你想套路勞資!休想!傻眼了吧?憨批!」   「老實點!」小王手上忽然用力,把他反剪的雙手往上抬了抬,冷喝道:「孫賊!你很得意?」   「嘶!疼疼疼!撒手!放手啊!」黃正清表情扭曲:「打人啦!警察打人啦!救命啊!」   齊宏宇默默從小劉腰間抽出催淚噴霧,蹲下,對著黃正清。   黃正清似乎知道這是啥玩意兒,瞬間閉嘴別過頭,老實的不得了。   見狀,齊宏宇深吸口氣,又站起身說:「小王,把他銬車上,拜託你和劉哥一塊看好他,我也過去看看什麼情況。」   頓了頓,他臉色沉下來,嚴肅道:「我個人建議,持槍在手,子彈上膛,如果有不法分子企圖靠近,也好第一時間處突。」   「明白!」小王低頭看了黃正清一眼,立刻知道齊宏宇這話其實是說給他聽的,便趕緊應聲,並給小劉也使了個顏色,接著與小劉一塊,拉著黃正清被反剪的手硬生生把他拽起來,往外拖去。   期間他又一陣齜牙咧嘴,但看著齊宏宇手中的噴霧,一聲不敢吭。   他算看出來了,齊宏宇這傢伙不那麼守規矩,什麼事都可能幹得出來。他自認識時務者為俊傑,最怕不守規矩的,沒必要找罪受。   目送他們離開之後,齊宏宇又回身說:「張哥、華姐,麻煩你們在這兒守會兒,等我再拉個兄弟過來幫你們看住,你們再進焚化爐勘察。」   「行,」張哥拍拍他肩膀:「放心去吧。」   齊宏宇鄭重點頭,轉身離開。   快速跑到停車坪裡,就見蔡臻一手抓著對講機,在停車坪四處遊走,邊向指揮中心上報情況及求援,邊指揮現場民警立刻處突,仇教導在一旁協助。   看了一圈,沒見到石羨玉,齊宏宇皺起眉。   等到幾輛警車都拉起警笛開了出去,蔡臻暫鬆口氣,走到旁邊繼續與指揮中心聯絡後,齊宏宇才上前,對仇教導問道:「仇教,什麼情況?」   仇教導臉色漆黑,雙拳緊握,強壓著怒火說:「我們中出了一個內鬼!」   齊宏宇:「怎麼說?」   「就在剛剛,有輔警拿我老婆籤名的單子去派出所提人,把人弄走了!」仇教導咬牙切齒道:   「臨上車前被兄弟夥看出問題,沒有民警帶隊,喊住了他們,結果他們立刻衝車上發動了就跑,在門口撞了輛馬自達,又搶了馬自達離開。」   「提人?」齊宏宇鎖眉:「提什麼人?」   「說是提議把龔開和曲潯寅押解回分局去,」仇教導哼了一聲,說:「你蔡姐尋思著也成,沒多想,籤了名,誰料到這龜孫兒是內鬼!MMP!」   「MMP!」齊宏宇也跟著罵了一聲:「內鬼都出來了,這案子背後的力量不一般啊!」   「老子跟他們拗上了!」仇教罵罵咧咧,接著皺眉問:「對了,小齊你說他們為什麼要換車?」   剛問完他自己倒是反應過來了:「噢對了,警車上有定位。」   齊宏宇百忙中抽空翻個白眼。   正這時,有名輔警興衝衝的跑過來,遠遠地就激動的吼道:「蔡姐!仇教導!好消息好消息!那輛馬自達是分期購買的,按揭款還沒還清,車上裝著有GPS定位裝置!」   「噢?」齊宏宇眼前一亮,趕緊轉身抬肘懟了下仇教導,提醒他道:「趕緊聯絡該公司,發介紹信協查令等,讓他們提供定位信息!」   「中。」仇教導趕緊摸出警務通。   吩咐完事情後,他又側目問:「然後嘞?」   「聯繫交管,請求配合,安排圖偵的兄弟夥跟進,結合定位牢牢的咬死這幫嫌疑人。」齊宏宇說:「但負責追蹤的兄弟不要咬那麼緊,適當保持距離,讓他們以為甩脫了跟蹤,等他們鬆懈時再立刻動手。」   「明白了。」仇教導頷首,他也知道車輛追逐危險性極大,能有更穩妥的方法自然再好不過。   於是他再次撥通電話,同時摸出對講機聯絡指揮中心,兩頭一塊聯繫。   等他忙活完,齊宏宇才問道:「對了,石羨玉那傢伙跑哪去了?一直沒見著他。」   他心裡還在嘀咕,這傢伙不會跑去摸魚了吧。   「不知道,剛剛還在這兒呢。」仇教導嘖一聲:「你找他有事兒?」   「沒。」   「那就先別搭理他了。」仇教導搖頭:「這交給你,我去指揮追捕,有事電話聯繫。」   「成。」齊宏宇應道:「注意安全。」   仇教沒多說什麼,轉身離開,走到蔡臻邊上和她講了兩句,便上了自己的車走了。   與此同時。   石羨玉站在遠處,目光透過眼縫死死盯著停車坪,面色凝重無比。   他垂下的右手掌心裡捏著手機,屏幕上掛著張照片,上有枚黑色金屬球,與齊宏宇先前拍的一般無二。 第40章天下(二)   齊宏宇若有所覺,緩緩回頭,便瞧見了杵著的石羨玉。   他背對陽光,齊宏宇不自覺的眯了眯眼,隨後也邁開腳快速走去。   走到近前,不等齊宏宇開口,石羨玉便抬起手機,屏幕朝向他。   「幹嘛?」齊宏宇納悶道。   「嗯?」石羨玉有些錯愕道:「以師兄的腦子,看不出問題?」   齊宏宇翻個白眼:「神經病!」   石羨玉皺眉,翻轉手腕,跟著嘴角一抽。   得,手機TM的鎖屏了。   他趕緊解鎖,又把屏幕朝向齊宏宇。   「嗯?」齊宏宇瞬間變了臉色,目光微微流轉,落在石羨玉眼縫上:「你這照片,哪來的?」   「山溝溝裡拍的。」石羨玉說道:「那晚,從滇省調來的兄弟,一人殉職兩人重傷,擊斃了八名毒販,卻只繳獲三枚金屬球。」   齊宏宇瞳孔擴大一圈:「你是緝毒警?」   「不是,我不久前才通過培訓與考核,授予警銜,成為警察。」石羨玉說道:「當時我只是負責協助。」   說完,他收回手機,看著照片,說:「這球外表是鎢鋼合金,採用液壓衝擊製成,厚度大約在二毫米左右。」   齊宏宇問道:「裡頭裝著什麼?」   「二乙醯嗎啡,」石羨玉說道:「純度極高。」   「!!」齊宏宇面色微變。   石羨玉則接著說:「切開圓球之後可見,裡頭有一坨白色物體,質地軟,一捏即成結晶碎末,再碾一碾便成了極細的粉,據判斷它曾受過高溫熔化為了液體,降溫後又凝固成固體,所以呈現一大坨的狀態。   我們曾經懷疑過這玩意兒為什麼會因高溫熔化,這毫無意義,現在倒是真相大白了——這些金屬球,都是從焚化爐裡帶出來的。」   齊宏宇反應極快,立刻明白過來:「這個犯罪團夥,通過遺體藏毒的方式來運輸這玩意兒!」   「很可能。」石羨玉接話:「通過遺體過境、跨省運輸,確實是個相當穩妥的法子,雖然量很難提高,但確實非常隱秘。」   有緝毒警自滇省調來,基本可以說明,這批貨有流經滇省,可能是滇省中生產的,也可能是經滇省入境。   「誰TM想出來的法子。」齊宏宇罵道:「簡直喪心病狂了!」   說完他又疑惑道:「可哪來那麼多跨省運輸的屍體啊,還有,既然他們有條件接觸遺體,並將東XZ進遺體裡,那麼只要抵達目的地後將東西取出來不就好了,又何必經過一次火化?」   「想不通。」石羨玉搖頭:「而且這些高純度的東西,不會直接出售,還要做二次加工摻雜些東西進去,最終流通的『貨』,純度一般不超過40%。」   齊宏宇眉心緊鎖。   片刻後,他又抬頭看向石羨玉:「等等……你一個隸屬政法委的選調生,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石羨玉露齒笑,但不回答。   齊宏宇也沒指望他回答,便主動岔開話題問道:「龔開、曲潯寅和這個團夥有關?」   「或許吧。」石羨玉說:「把人抓回來,不就真相大白了麼?」   看著他的眯眯眼,齊宏宇有些不自在,便挪開目光,轉而問道:「你們盯上這個團夥多久了?」   石羨玉答:「戰鬥發生在八個月前,不久我就被抽調到公安部門,在警校培訓了六個月,又在黨校學了一月,前幾天收到通知,到你們支隊報導。碰到這樁案子,純屬機緣巧合。」   接著他又問:「對了,仇教導呢?我看到他離開了。這會兒他上哪去?」   「指揮去了。」齊宏宇說。   「哦。」石羨玉頷首。   ……   中午,技術隊傳回結論,與石羨玉說的一般無二,金屬球是鎢合金,熔點在三千度以上,採用衝壓技術製成,厚度不厚,質地較軟,但延展性強,應該是為了加工及切割而特地合成的合金。   兩枚金屬球,內裡分別含有高純度二乙醯馬飛97克和101克,並未塞滿圓球的內部空間,留有一定空隙,或許是為了防止熱脹冷縮。   所以齊宏宇先前晃動金屬球的時候,能發現其中傳出些許異樣的動靜。   吃飯的時候,蔡姐拿著報告,根本不動筷子,只臉色嚴肅的看著石羨玉。   齊宏宇敏銳的察覺到氣氛有些許不對。   「羨玉,」終於,蔡姐開口了:「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追查這個犯罪團夥有一段時間了?」   石羨玉別過頭:「我之前一直在脫產培訓。」   「行,那我不問這個。」蔡姐臉沉下來,嚴肅的問:「那你告訴我,老仇和這樁案子有什麼關係?」   「蔡姐,」石羨玉輕嘆口氣:「你別問了。你知道紀律的,等案子破了,偵查結束,你自己問他吧。」   「羨玉!」蔡姐聲音拔高了一些:「老仇失聯了!」   齊宏宇猛地扭頭:「什麼?」   石羨玉眼縫裂開個小孔,臉色同樣震驚:「失聯?怎麼會?什麼時候?」   「不知道!」蔡姐再也無法保持冷靜,呼吸粗重了些許,說道:「剛剛我要找他吃飯,結果怎麼都找不到人,警務通、手機都不接,對講機沒回。」   「定位呢?」齊宏宇趕緊問道:「定位數據能不能調出來?」   蔡姐說道:「在問,等會才有回覆。」   齊宏宇也沒吃飯的興致了,將飯盒往邊上一推,看向石羨玉:「仇教導的安危重要,能說的,抓緊都說了吧,我和蔡姐,應該值得你信任才對。」   石羨玉眉心擰出疙瘩,表情有些猶豫。   蔡姐有些不耐煩,深吸口氣,就想再開口催促,但這時警務通響了起來,她立刻揚眉起身,摸出警務通看一眼,然後迅速接通:「怎麼樣,是不是有消息了?找到人了嗎?」   跟著,她臉色便一點點沉下去,身子開始微微顫抖。   掛斷電話,她深吸口氣,扭頭盯著石羨玉,咬牙說:「兩小時前他開車離開了派出所,往東南方向開去。」   「然後呢?」齊宏宇坐直了身子,趕緊問道。   「剛剛,有交巡兄弟發現他的車,就停在路邊,車上有血跡,手機、警務通、執法記錄儀等,統統都留在了座位上。」   頓了頓,她抬手扶著桌子,大喘兩口氣,接著說:   「他可能……被劫持了!」 第41章天下無毒(三)   仇教導頭上的黑布被拉開,他趕緊眯起眼,漆黑的眸子在眼眶中亂轉,打量著周遭的環境。   這是個狹窄逼仄的小房間,採光極差,室內昏昏暗暗,煙霧繚繞。   有個壯漢在他對面,岔開腿站著,對他齜牙咧嘴。   他嘴角微微揚起,跟著迅速收斂,皺眉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綁架劫持可是重罪,尤其還襲警!不要命啦?」   「喲喲喲,這不仇浩軒嗎,」身後有渾厚的嗓音傳來:「二十年不見,你才爬到教導員啊?連個正科都沒撈著,嘖。」   聲音聽著很耳熟,但仇教導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他皺眉說:「老子是四級高級警長,副處!」   「呸!」前邊的壯漢打了他一巴掌:「誰TM跟你講級別!老實點!」   「呵呵!」   身後那人樂呵的笑了起來,接著仇教導就覺頭皮一疼,有隻大手揪著他頭髮往上拉,他眼睛趕緊上翻,可惜什麼都看不見。   「你還是那麼窩囊。」那人撇撇嘴:「上學時你就是學渣,混進警隊裡也還是廢柴。   仇浩軒啊仇浩軒,我說你是怎麼想的?單槍匹馬就敢追過來,這不,落我們手裡了,真給你們警隊丟人。」   仇教導眼珠子一轉:「看樣子你挺了解我們警隊。那我給你個忠告,趁著我沒看到你長什麼樣,我勸你最好把我給放了。劫持民警,你應該知道有什麼後果。」   「知道啊,捅了馬蜂窩嘛。」身後那人撇撇嘴,似有些不屑:「那又怎麼樣?老子的人已經打死了個緝毒警,不照樣逍遙自在?」   說完他似乎給眼前的壯漢使了個眼色,壯漢立馬點頭,上來便論起拳頭往仇教導肚子錘了幾拳。   「好了好了。」七八拳過後,仇教導暈了過去,那人喊停:「你下手沒輕沒重的,別給打死了,咱們還得拿他跟那幫警察談判,死了他就不值錢了。」   壯漢切一聲,甩甩拳頭,隨後問道:「老闆,談什麼判?那幫飯桶又不知道我們在哪,轉移了就是了唄。」   「你不懂。」身後的人搖頭說:「這傢伙雖然沒本事,但他手下有兩把刷子的,他敢追過來,還能發現我們的蹤跡,就意味著我們可能已經暴露了。」   壯漢若有所思:「所以你讓我把他綁了來,就是準備談判?」   「嗯。」他沉聲應道,接著又問:「大夫和畫師甩掉尾巴了嗎?」   「甩了,兄弟夥已經接應上,再十來分鐘就可以帶過來。」有個瘦漢子站起來回答,接著問:「老闆,這倆傢伙,怎麼處理?」   「大夫有大用。」他說道:「所以我們不得不冒險把他救出來……但這龜孫幹了傻事,也得罰罰,卸條腿吧,哦不,兩條,他有手就行,要腿沒用。」   「曉得了,我讓兄弟夥準備準備,到了以後就動手。」   「不急,先讓他吃頓飯,壓壓驚。」那人輕笑。   瘦漢子又問:「那畫師呢?怎麼處理?」   壯漢一巴掌拍過去,薅了他腦殼一下:「你傻啊!老闆沒說,你們自個兒拉去好好耍耍,完了處理乾淨點不就行了麼?」   「曉得了曉得了。」他也不惱,捂著頭嘿嘿的壞笑起來。   「等等!」被喚作老闆的人忽然又開口了:「不太妥當,畫師也幫我們做了不少事情,功勞是有的,就這樣處理了難免讓兄弟夥寒心。」   「那……」瘦漢子有些失望:「咋個整?」   「也先讓她吃頓飯,壓壓驚吧。」老闆點上煙,然後咧嘴笑:「再讓她洗個澡,兄弟夥也耍的舒服些。」   「妥!」   ……   警車上,石羨玉沉聲說:「龔開和曲潯寅就在其中」   齊宏宇皺眉:「你早就知道他們的身份?」   「不知道。」石羨玉搖頭說:「我們只能確認.有五人只知代號,分別是大夫、畫師、灰骨、司機。   現在基本能確定,大夫是龔開,畫師是曲潯寅,灰骨是黃正清。司機身份至今不明,只能確定他是該團夥的實際控制者,團伙頭目。」   猶豫一陣,他又壓低聲音:「另外,該團夥中有我們的兩名臥底,我不知道他們的具體身份,但仇教導知道其中一人。」   「你放心,」開車的蔡臻說道:「車上就只有我們仨,你說話不會被別人聽去。」   齊宏宇則問:「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消息?」   石羨玉又猶豫一陣,最後還是說:「我爸是省政法委辦公室副主任,另外死的那個緝毒警,是我哥,親的。他將火種傳給了我,希望我能把這個團夥殲滅,守護一方安寧。」   齊宏宇臉色微變。   同時強行把剛剛浮起的問題壓了下去——就算如此,也不足以讓他一調到公安刑警隊,就任大隊長。   蔡臻臉色也緩和了些許。   石羨玉岔開話題:「仇教導的失聯,很有問題,我不認為他會無緣無故的跑出去,更不可能找到這幫人的藏身地點,以至於被他們劫持。」   「但他還是失聯了。」齊宏宇說:「無緣無故的,這幫人也不太可能劫持他,節外生枝。」   「所以這應該是他的計劃。」石羨玉說道:「或許是他和臥底商量的,想要把這幫人一網打盡。」   「這寶批龍!」蔡臻火了:「就他那腦子,能有什麼計劃?他是去送死!就算有臥底護著也白搭!」   「但仇教導有個優點。」齊宏宇忽然說:「也是絕大多數領導所不具備的優點——他百分百信任我們的能力,從不插手瞎幹預,而是選擇放手讓我們自行發揮,一直堅信只要給我們空間與時間,絕對能破案!」   蔡臻關心則亂,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石羨玉則試探著問:「你的意思是……仇教導相信我們能找到他?」   「嗯,他肯定給我們留下了什麼線索,或許就在他那張車上。」齊宏宇說道。   蔡臻張了張嘴:「信任……嗎?」   昨晚收到消息要執勤,兩天兩夜,後天中午下班emmm……   稿子肝出來定時好了,後天見~ 第42章天下無毒(四)   依舊是那間狹小昏暗的小房間。   老闆還是站在仇教導身後,問道:「仇浩軒,看在同學一場的份上,我最後給你個機會,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發財?」   「發財,好啊。」仇教導咧嘴笑,露出缺了半顆的門牙:「誰不想發財?我也想。」   「這麼說,你同意了?」   「不同意。」仇教導搖頭:「我是警察。」   「警察又怎麼樣?」老闆又揪他頭髮:「少TM給老子自我感動了,警察只是個職業而已,你一年能賺多少錢?夠花嗎?只要你點個頭,老子保證你一年多賺一百倍的錢,好煙好酒,會所嫩模,想耍就耍!」   「被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心動。」仇教導撇撇嘴。   老闆立刻露出笑容:「這就對了嘛!」   「但你們打死了我們兄弟,加入你們,我沒臉見我兄弟夥,沒臉見他們的家人。」仇教導話音一轉:「別的活還能商量,你們這就算了,我這輩子和毒勢不兩立。」   「你這傢伙……」   「行了。」仇教導笑道:「省點力氣吧,還是那句話,我是警察,你們是罪犯。哪有好好的警察不做跑去當罪犯的道理?」   「龜孫兒!」老闆怒了:「老子給你面子才跟你講這麼多,你MMP別給臉不要臉!真當老子不敢弄死你不成?」   「弄啊,我無所謂。」仇教導平靜的說道:   「有句話,你說的很對。我上學時就是個學渣,工作了還是個廢物,破案不會,事辦不來,話講不好聽,一大把年紀了,才混個教導員,這輩子基本就這樣到頭了。我倒是挺感激你的,是你忽然劫持了我,給我機會。」   「給你機會?」老闆冷笑道:「好傢夥,你倒是說說,我給你什麼機會?你給那幫飯桶留線索了?」   仇教導不答,只自顧自的說:「我一直很相信我的兄弟夥。」   老闆皺眉,似乎是在開始考慮要不要撤,卻又擔心中了仇教的計,一挪窩有了動靜,反而被警方鎖定。   這時候,仇教再次開口:「我相信他們一定能找過來,抓住你們。」   「到時候我一定先弄死你!」老闆發狠。   「無所謂啊。」仇教導灑脫的笑道:「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說的相信不是指相信他們能救我,而是相信他們不會讓我白死。」   「什麼?」老闆有些錯愕。   「所以說啊,我感激你給我機會。」仇教導說:「本來以為一輩子就這樣了,卻沒想到,到頭來還有被追授烈士的機會。我兒女一定會為我驕傲的。」   老闆眉心擰的更緊了些。   這時瘦漢子不知何時摸了進來,笑呵呵的說道:「老闆你搞錘子,幹啥子和這寶批龍講那麼多?要我講直接弄死他就是了。」   「弄死了,勞資拿你跟警察談判?」老闆冷冷的斜了他一眼,哼兩聲,接著問:「大夫和畫師到了嗎?你不是說十分鐘?這踏馬都快吃晚飯了!」   「害!」瘦漢子忍不住捂臉:「那幫子警察又追上來了,天知道他們怎麼咬那麼緊……剛剛才重新甩掉,換了個車牌,馬上……」   話沒說完,有人敲門,幾人瞬間閉嘴屏息,豎起耳朵。   外頭傳來熟悉的聲音:「老闆!猴子!人帶回來了,開門吶!」   「是拳手!」瘦漢子嘿嘿笑道:「他剛剛出門接應大夫,老闆你看,這不就回來了嗎?」   老闆鬆了口氣,點頭:「行,開門吧。飯菜準備好了嗎?」   「放心,都準備好了。」瘦漢子壞笑道:「保證讓他們吃飽!」   「去吧。」老闆擺擺手。   目送他走出去後,老闆眯起眼,從口袋裡摸出墨鏡帶上,又取了黑袋子罩住仇教導的腦袋,接著不知從哪兒摸出倆造型古怪的面具,給自己和仇教導戴上,這才摸出刀,緩緩彎腰湊到他耳邊,語氣森然的說:   「仇浩軒,老子的脾氣算好的,卻也沒什麼耐性了。最後給你次機會,你要再讓我生氣……說不得兄弟們就得多二兩肉當下酒菜了!」   仇教導一臉懵逼:「你給我戴了啥玩意兒?」   ……   與此同時,瘦漢子走到門口,搓搓掌心,興奮的喊道:「來了來了,別喊別喊,催命呢!老闆說了,動靜小點兒,咱們要低調!」   說著說著,他又咽口唾沫。   畫師那傢伙長得可標誌,他垂涎許久了,如今頭兒的軍師老闆開了口,他非得好好耍一耍不可。   然而剛把門打開,他就忽然感受到一股巨力襲來,接著整個人都被門推開三兩步。   「MMP死拳手!」他還沒反應過來,剛罵出聲,就見兩枚圓卜隆冬的東西被扔了進來,叮叮噹噹的在地上砸了兩下,然後……   轟!   兩聲輕響,瘦漢子眼前瞬間成了白茫茫一片,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角落了下來。緊跟著,一股極端辛辣的味道將他整個人籠罩,他不由得劇烈的咳嗽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   跟著他就又感受到一股大力,整個人被掀翻,臉被人踩在地上,那人力氣賊大,踩的他劇痛無比,隨後雙手被反剪身後,手腕一涼,被銬了手銬。   「艹!襲擊!」   「不許動!警察!」   「放下武器!雙手抱頭蹲下!否則後果自負!放下武器!」   「老闆!你……」   瘦漢子聽見陣陣嘈雜的動靜,此起彼伏,聲音不小,還有人開槍。   但動靜沒多久就停歇了,只是他雙眼仍舊白茫茫一片,宛若瞎子。他猜得到,自己是被閃光彈給閃的暴盲了。   半晌後,仇教導從房間裡走出,邊走邊一臉懵逼的看著身旁的寸頭中年人。   「嘿嘿,老仇,別來無恙。」他笑眯眯的說:「你倒是真讓我高看了,這樣子都沒嚇到你。」   眨眨眼,仇教導終於反應過來,怒氣值瞬間Max:「狗日的劉若錫!你TM還老子門牙!」   「老仇!」蔡臻忍不住撲了上去,拉著他的手,好好打量一陣,瞧見他沒事才鬆口氣。   仇教導身子微僵,隨後緩緩放鬆,露出笑容:「老婆,沒事。」   齊宏宇遠遠地看著這一幕,直到仇教導和蔡臻的目光投來,才露出微笑:「仇教導,幸不辱命!」 第43章天下無毒(五)   仇教導看向他,隨後鬆開抱著蔡臻的手,緩緩走上前來,拍拍他的肩,笑道:「好兄弟,我沒信錯人。」   齊宏宇笑兩聲。   這時蔡臻也走上前來,說:「為了儘快趕過來救你,我撬開了羨玉的嘴,他把什麼都說了。」   「啥?」仇教導一驚,驟然回頭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石羨玉,見石羨玉無奈的點頭。   「你啊!」仇教導也無奈,說:「幸虧人都在,這個團夥算是被一網打盡了,否則你指不定會被怎麼處理……下次別那麼任性了!」   蔡臻別過頭去,平靜的說:「回頭我會向組織如實匯報情況的。」   「你……」仇教導瞪眼,但很快又輕嘆口氣:「也好。」   她這算是嚴重違背了記錄,回頭記過乃至降級處分恐怕免不了,但這事兒也沒法瞞,還是坦白從寬的好。   也像仇教導說的,幸虧該團夥被一網打盡,沒有漏網之魚,否則出了什麼紕漏蔡臻指不定要被追究刑事責任。   齊宏宇瞧著都有些怕,自己已經夠不講規矩的了,沒想到蔡臻比他更過火些,簡直是亂搞。   幾人說了兩句,齊宏宇便將目光落在除警方外唯二站著的人身上。   「劉若錫,代號老闆。」帶著仇教導出來的中年男人對他點頭微笑:「我和你們仇教導是中學同學,後來都考了警校,不過他我回了老家滇省,畢業後加入緝毒支隊。」   齊宏宇抬手敬禮,同為警察,他仍舊敬佩緝毒警與火警。   劉若錫眸子微顫,立正還禮。   這時壯漢也開口了,但他話少很多,只說:「趙德柱,代號拳手,本是石中玉石隊長手底下的臥底,後石隊長犧牲,組織決定由仇教導臨時充當我的聯絡民警。」   「果然罩得住。」齊宏宇嘟噥聲,同時也抬手敬禮。   隨後劉若錫左右看看,指著門外被控制住的四人——他們四個是在趙德柱下去「接應」的時候,與警方配合抓住的,輔警、龔開、曲潯寅都在,還有個瞧著四五十歲的缺牙男子。   眾人紛紛回頭,就聽劉若錫指認道:「他就是『司機』,這個團夥實際上的頭目,但他一直偽裝成外圍成員,就像咱們的小弟,任勞任怨、任打任罵,只有大夫、鬼佬和我知道他身份。   他是鬼佬,打進你們支隊的釘子,可惜只是輔警,這龜孫瓜兮兮的,考了幾次連筆試都考不過,白搭,司機正籌劃著培養自己兒子代替他,到時候他就沒用了。   這是大夫,在醫院上班,團夥裡最主要的核心之一,主要對從境外取得的半成品與材料進行再加工,那些東西純度太低了,總有些『高端』客戶想要高純度的,自己拿回去鼓搗鼓搗,這種時候就要用到他。   這是畫師,在殯儀館,主要負責收球,算是個中轉站吧,沒什麼大用,之前她手底下人差點暴露,還搞出個靈異事件,司機很生氣,當時就想把她處理了,最後決定給她個機會,讓她把出問題的人解決掉。」   指證過程中,四人都一臉怒容,罵罵咧咧的,但壓根沒人搭理他們,鬧得兇了緝毒警便給他們一腳,讓他們老實點。   齊宏宇想了想,問道:「這些黑球是怎麼回事兒?」   「害,這些球也都是大夫搞的,」劉若錫說:「說白了就是質地比較軟但熔點巨高的鎢合金,裡頭裝高純度的面兒,在一邊貼個威力還過得去的炮仗,裹層鋁箔紙,塞進屍體裡頭。   到時候屍體被火化,炮仗砰的一下點著,這球就被炸到一邊了,不至於留在臺子上又和骨灰一塊被拉出去,等爐子熄火了再操控個耐高溫的鏟車一樣的機器人進去把球鏟了帶出來。」   「原來如此。」齊宏宇恍然大悟,怪不得印記到處都是,球上還有爆炸留下的痕跡。   那些印記估計就是鋁箔融化後留下的,不過其中的大頭應該都融化後烙印在焚燒臺上了,黃正清肯定定期清理過臺面,否則時間長了,上邊的鋁越聚越多,很容易引起懷疑。   解決了部分疑點,其它的疑惑同時浮上心頭,齊宏宇便繼續問:「你們是利用遺體來運輸這些東西的吧?」   「嗯。」劉若錫點頭道:「醫生有條件接觸到大量的病死者,小心點的話往遺體裡塞東西不難。」   「那為什麼要選擇這麼做?」齊宏宇納悶道:「遺體一般不會碰到檢查,只要你們塞進去回頭再取出來就萬事大吉了,萬一碰到檢查,幾個金屬球也根本瞞不住,你們這不多此一舉麼?提高了成本不說,能運的東西還少了。」   「關鍵就是,塞進去容易,取出來難。」劉若錫搖頭:「從遺體被送走以後,到進焚化爐之前,根本沒法再近距離的接觸到遺體。   畫師和灰骨可以,他倆一個入殮師一個火化師,但他們也都是在監控下幹活,總不能把遺體給剖開吧?就只能藉助焚化爐。」   「原來如此。」齊宏宇恍然,他對遺體運輸火化這一塊了解的還是太少。   這時蔡臻開口了:「我還是想不明白,就算醫院每天都死人,就算龔開比較容易接觸到遺體,量也很難大到哪裡去吧?而且,只是從醫院到殯儀館,這麼短的路途,需要搞的這麼麻煩?」   「醫院到殯儀館,運的只是高純度的成品,只佔生意中很小的一部分,甚至根本目的不是為了賺錢,而是搭建人脈。」劉若錫有問必答:「大頭是從境外拉進來的貨,把遺體肚子掏空,能塞不少黑球進去。」   「你們哪來的那麼多遺體?」   「這裡沒有,境外有啊。」劉若錫攤手:「外頭死了多少人你們心裡有數的吧?」   「WTF?」齊宏宇渾身汗毛炸起:「你們把外頭那些病死者的遺體給弄進來了?」   「不可能!」劉若錫還沒開口,蔡臻就道:「跨省運輸遺體還算方便,跨國就太過麻煩了,基本只能就地焚化之後帶骨灰回來,病死者更不可能,遺體疫檢都通不過,而且一查你們就暴露了。」 第44章天下無毒(六)   齊宏宇反應過來,也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便又疑惑的看向劉若錫。   「是這個理沒有錯,但這種情況下,我們不需要把遺體弄回來。」劉若錫攤手說道:「我們先到山溝溝裡找人,說我們有朋友死外頭了,弄不回來,希望他們能幫個忙,證明下是他們的啥子親戚。   然後我們再到外面,找到無人認領的屍體,要把屍體帶回來,他們當然不會同意啊,就會建議我們就地火化後再把骨灰給帶回去。   我們再表示在那裡人生地不熟,請他們幫幫忙,然後就能在他們的見證下到火葬場焚化屍體,然後光明正大的把骨灰和金屬球一塊入殮裝進骨灰盒裡,簡單快速的檢測完後就能帶回來。   嗯,境外很多地方,對火葬的環保意識沒那麼強,遺物什麼的也都完全可以跟著遺體一塊燒,然後跟著骨灰一塊拉出來,裝進骨灰盒。   這點他們也是知道的,看到黑球也不會起疑心,只當是金屬佛珠之類的東西——這玩意兒在那邊太常見了,而之後的檢測,也主要是針對人和隨行的物品,對骨灰盒不會太仔細查,這不就成功混進來了嗎?」   齊宏宇張了張嘴。   劉若錫接著說:「當然,那邊用的金屬球不太一樣,沒那麼大顆,偽裝成佛珠的樣子,一次能弄個幾十粒,總共也就幾斤,這麼帶的都是相對比較高端的貨,而且也不能弄的太過頻繁了,太頻繁會令人起疑的。   很多相對低端點的貨,他們就在火化完後,直接摻進骨灰裡,拌一拌,也不容易被查出來。另外還有很多相對常規的法子,我這裡就不多說了。」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至於殯儀館,送去殯儀館的都是高端貨,都是大夫製作或者提純好的,基本上他們只負責埋和鏟,然後讓買家自己來拿,之後的運輸跟他們無關。   偶爾有些是司機也要巴結的對象,他們也會親自從殯儀館裡拿上球後直接給送過去,但都不會從大夫這拿,一定要經過殯儀館。」   齊宏宇問:「為什麼?」   「這是對大夫的保護。」劉若錫說道:「這個團夥裡,司機地位最高,但隱於幕後,我的地位其次,站在臺前,充當軍師角色,其次就是大夫了。   他掌握著製作和提純的技術,是專業人才,就算其他人都被一鍋端了,只要司機跟大夫還在,這個團夥就不算覆滅,所以大夫提出了這麼套流程,司機也同意,因為這麼做麻煩歸麻煩點,但能最大保證大夫隱蔽和安全。」   說完,他拍拍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的基本都告訴你們了,這次機會難得,大夫落你們手裡了,司機也在這兒,得虧老仇能把握機會,果斷的出了手,這個團夥可算被搗毀了。」   石羨玉忽的抬頭:「我有個問題。」   劉若錫挑眉:「這個眯眯眼是誰?」   「咳咳,我給你介紹下,」仇教導乾咳兩聲,岔開話題:「石羨玉,石中玉的弟弟,目前暫代我們大隊隊長。」   「噢?石隊長啊,失敬失敬,你哥哥是個大英雄。」劉若錫連道,接著又點頭說:「有什麼你儘管問就是了。」   「聽你剛剛的話……」石羨玉問:「只要抓住司機和大夫,這個團夥就完了,是吧?」   齊宏宇忽的回頭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劉若錫則笑眯眯的點頭:「是這樣沒錯,其他人都不成氣候,硬要說的話我也算主心骨之一,但我是警察,只要他倆落網,我能立刻把剩下的人聚攏起來一網打盡。」   「那問題來了。」石羨玉點點頭:「這麼久了,為什麼不行動?」   「啊?」他不明就裡。   齊宏宇默默的掏出手銬,看著劉若錫,說:「聽你剛剛指證,你是知道大夫和司機的身份的。」   劉若錫面色驟變,刑警們則猛地回頭盯著他,拳手趙德柱愕然半秒,也立刻踏前兩步。   「不是,你這什麼意思?」他有些慌了。   「你恐怕做好了兩手準備吧?」齊宏宇盯著他:「要這次該團夥被一網打盡了,你就放了仇教導,配合我們行動;如果我們沒能取得成功,你就幹掉仇教導繼續當你的老闆、軍師。」   「你別胡說!」劉若錫激動的吼道:「龜孫子血口噴人!老子當了這麼多年臥底,是你能隨便抹黑的?」   「你不是臥底!」拳手趙德柱忽然說道:「我想起來了……臥底應該是你堂弟,昨天晚上被你叫走,到現在都沒出現。」   「胡說八道!」劉若錫暴跳如雷。   趙德柱不理他的嘶吼,自顧自的說道:「你想怎麼取代你堂弟的身份?指紋?暗號?組織關係?還是別的什麼?」   「你胡扯,你……」   「我早就懷疑過你堂弟的身份,只是怕以防萬一,加上組織紀律,始終只是默默關注他,偶爾出手幫他打打掩護。」趙德柱輕輕搖頭:「他雖然只是外圍成員,但還是太年輕了,經驗不足,比起我太容易暴露。」   「亂講!亂講!」他罵道:「我上線是滇省緝毒支隊三大隊隊長龐海,我代號禿鷲,你們自己去找我上線求證!老子臥底這麼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怎麼敢這樣抹黑中傷我!我……」   「老闆……放棄吧。」這時,門外的司機忽然嘿嘿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的大金牙:「剛剛還真被你給鎮住了……現在想想,你根本不可能是臥底。」   「MMP!龜孫你別想冤枉我!」劉若錫死死盯著司機:「你就是想託我下水!沒門!組織會還我清白的,我……」   「知道我這麼多年為什麼從來沒懷疑過你嗎?」司機不理他說什麼,自顧自的問道,然後自問自答:「因為是你跟我一塊白手起家的啊!   是你手把手教會了我很多東西,跟我一起走南闖北,打下這份基業……嘿嘿嘿,哪門子的臥底,會跟一個小混混共同創業?釣魚也不是這麼釣的吧?」   「劉若錫,」冷眼旁觀好一會兒的齊宏宇,此時有了明確的判斷,他抬起手銬,冷冷的問道:「你是配合我,還是要我用強?」 第45章天下無毒(七)   劉若錫被帶下去後,沒撐太久,很快招了。   就像趙德柱說的那樣,他不是臥底,他堂弟劉宇昆才是,他關注劉宇昆很久了,只一直沒確認,畢竟是堂弟,從小在他們家寄養,他看著長大的,他幹這行後沒什麼精神寄託,已經把劉宇昆當成了半個兒子。   直到昨中午,大夫龔開在每日例行的「垃圾簡訊」中忽然回復了「TD」,他們意識到大夫處境有些麻煩,爾後劉宇昆活躍起來,他才真正確定了心裡的猜測。   對他這樣的人而言,親情什麼的一文不值,只要敢阻礙他發財,就算是兒子也能幹掉,確定堂弟是臥底之後,他就決定動手了。   但他多了個心眼,逼堂弟說出自己的代號和上線、聯絡方式,以及證明自己是臥底的證據,以便給警方傳遞些假消息,避免團夥被搗毀,而且真到了那一步,也能給自己留條退路。   堂弟「招了」,只在證明自己是臥底的證據那裡做了假,報了個所謂的接頭暗號。   實際上他是有指紋和DNA留存在原單位的,劉若錫也問了指紋的事,他說自己要做臥底,改過指紋,本就和留存的不一樣。   劉若錫將信將疑,但與上線取得聯繫,試探過認為沒有問題後,便信了。   齊宏宇推測堂弟是想將計就計,上線很快會猜出臥底有問題,然後根據定位把劉若錫抓了。而那時候,堂弟察覺到劉若錫知道團夥的一切秘密,抓住劉若錫,就能從他嘴裡得知司機和大夫的身份,並掌握該團夥犯罪的證據。   這個團夥之所以遲遲未能搗毀,歸根結底,就是司機與大夫身份不明,劉若錫也沒法抓,只要三人之一落網的話……   「到了最後一刻,劉宇昆心裡恐怕還是在想怎麼搗毀這個團夥。」齊宏宇輕嘆口氣,搖搖頭,又咬牙切齒道:「仇教導說得對!這幫傢伙統統都該死!遲早有一天,得把他們一個個斃了給兄弟夥陪葬!」   劉若錫足夠聰明,卻也愛自作聰明。他看見仇教導,便猜到他們完全暴露了,昨晚剛想準備退路,今兒就能用到。   他猜測團夥裡還有臥底,卻猜不到是誰,因此最後關頭,還是做好兩手準備,故意當著大家面拖延時間,說什麼最後一頓飯,其實只是試探。   要麼試探出臥底幹掉,要麼作為伏筆,回頭被搗毀的時候翻出來,喊一聲自己人。   可惜他什麼也沒看出來,直到最後一刻,拳手下去接應,他才隱約猜測拳手或許有問題,但這時候他已經沒得選了,只能抱著僥倖心,作為「臥底」登場,順便保護好仇教導。   後邊戴的面具只是普通面具,他們平時和人交易用的。但無所謂,反正仇教導看不到,可以騙他說是早就準備好的防毒面具,回頭順手處理掉就好。他猜到警方可能會用閃光彈、催淚彈等東西強攻,結果還真讓他猜對了。   得益於黑口袋和面具,再加上劉若錫第一時間把仇教導拉到通風口迎著吹,他倆沒怎麼被嗆到。   得益於短短一天時間內的下意識布置和埋線,拳手剛開始都被他唬住了,以為他們兄弟倆都是臥底,但被石羨玉和齊宏宇揪穿後,拳手很快反應過來。   逆境之下,倉促之間做的決定和計劃,確實難保證萬無一失。   片刻,仇教導走過來,看向齊宏宇,欲言又止。   「怎麼了?」齊宏宇問道。   「都問清楚了,」仇教導嘆息道:「劉宇昆才二十四歲,留了個遺腹子,七個月了。」   齊宏宇張嘴,忽然覺得心裡堵堵的。   「而且……他父親也是緝毒警,但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都被報復性襲擊害死了,只有他活下來,為了保護他,對外只能宣稱是車禍,但他心裡一直門清。」仇教導繼續說:「他們一家,可以說滿門忠烈。」   齊宏宇緩緩拉了條椅子,坐下,半晌無言。   仇教導給他遞了根煙,他接過、點著。   「龔開也招了。」仇教導接著說道:「想撬開他的嘴,也沒那麼難,他現在根本沒法抵賴。   嗯,他爸,怎麼說呢,龔理並不像我老婆調查的那樣假耿直,他是真直性子,所謂假耿直,都是他故意傳出去的,為他老婆撒氣——被龔理『得罪』過的人,確實大多都是垃圾、蛀蟲,包括龔開他老婆。   只不過,可能是因為大多數人都具有不同程度的劣根性吧,很多人不願意承認真的有那麼純粹的傢伙存在,對偉光正的一面,下意識的都以為是假的、裝的,是人設,再有龔開推波助瀾的流傳,呵呵。」   齊宏宇終於開口:「他為什麼要殺自己父親?」   「因為製毒的事情暴露了。」仇教導掐滅菸頭,說:「龔理要大義滅親,告發龔開,龔開只能假意要在父親的監督下自首,暫時穩住他,然後提取了苯來麻暈龔理,用同事帳號開了腦溢血病例和死亡證明。」   「同事能幫他?」   「一名醫生,四名護士,是他手下,該團夥外圍成員。」仇教導說:「有暴露風險,不幫不行,只能沆瀣一氣——財帛動人心啊!」   齊宏宇沉默片刻後,才接著問:「那屍斑呢?」   這是齊宏宇最在意的疑點。   「那不是屍斑,是燙傷,蒸汽燙傷。」仇教導說道:   「他不敢讓人急救,就用五六十度的蒸汽燻龔理的背,造成低溫燙傷,只紅不腫,加上蒸汽會擴散及降溫,只要把握好蒸汽溫度、燻燙距離還有時間,就能造成這樣的紅斑,他用兔子試驗了好幾遍。   既然屍體已經出現了屍斑,自然就沒有必要再搶救,因為沒有搶救的價值了,臨床死亡證明可以直接開具。」   「……」齊宏宇微微握拳:「這傢伙思路挺靈活,真是個小天才,可惜沒用在正途上。那曲潯寅拍的照片呢?怎麼解釋?」   仇教導好好的滿足了一把傾訴欲:「這個就純屬巧合了。她確實每具屍體都會拍照,在電腦上研究會兒,然後再定妝,這是她的一個小習慣,也算是個職業技巧吧。   如她所說,她入行沒多久,之前殯儀館這塊只有黃正清負責,她後來才加入協助的,而在入行當入殮師之前,她是『老闆』劉若錫的情婦。」   「原來如此。」齊宏宇吶吶道。   「你或許對火葬過程也有疑惑,」仇教導意猶未盡,接著說:「為什麼焚化爐沒預熱,就直接火化了?」   齊宏宇立刻點頭。   仇教導板著臉說:「龔開特地交代的,他擔心焚屍爐裡溫度不高不低,屍體一進去就應激跳起來了,所以要求冷爐進去,瞬間開啟最大火力,給父親個痛快。   黃正清不知道這事兒,龔開沒說,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己要害父親,哪怕這些人也都是禽獸,有手下和曲潯寅知道就已經夠了。嗯,黃正清和曲潯寅都是這時才知道大夫是龔開的。   黃正清也不以為意,反正沒人在乎焚化爐這點數據異常,而且過幾天焚化爐數據就會被覆蓋,誰也發現不了,發現了他也可以說是操作失誤,算不上大事,關鍵大夫難得有所求,他樂得滿足。   但龔開都沒料到,在焚化爐最大火力下,龔理竟然沒瞬間死亡,還是應激跳起來了,他不知道龔開和龔理的恩怨,當時一心想著救人,後來我們展開調查了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聽到這,齊宏宇終於把一顆顆珠子串聯了起來,恍然大悟。   但他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龔開為什麼不直接殺了龔理,非要弄得那麼麻煩?」   「他說,畢竟是父親,動不了手。」仇教導說著也翻了個白眼:「燒死就不一樣了,那是黃正清動的手,跟他無關。」   下班了hhh……   這章兩千五~ 第46章處理   齊宏宇久久無言。   這是什麼鬼奇葩言論。   自欺欺人也得有點兒限度吧?   過了半天,他才無語的翻個白眼,接著似反應過來什麼,猛地一皺眉,側目看向仇教導問:「為什麼忽然跟我講這些?你不會只是單純的想傾訴吧?」   「噢,因為剛剛你的處理結果也下來了。」仇教導說:「警告處分,並處離崗學習處理,十五天,每天一篇檢討,一篇學習記錄,期間不得插手任何案件的偵辦工作。」   齊宏宇瞪大雙眼。   仇教導拍拍他肩膀:「就當給自己放個假吧,好好休息一陣。」   「這假代價有點大……」齊宏宇抬手扶額:「平時考核沒有了……年終獎也沒有了……」   「當初勸你你不聽,不該早就料到這個結果嗎?」仇教導翻個白眼,跟著也嘆了口氣,說:「我老婆也被你連累了……」   齊宏宇抿唇。   接著仇教導再次點根煙,回首塞進他嘴裡不讓他說話,繼續道:「她也活該,本來頂多離崗學習個三天,現在好了,又出這檔事,處理起來怕是比你還重得多了。」   「呸!」齊宏宇拔出煙,吐了口唾沫,又道:「仇教導,蔡姐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你這麼說她,有點拔屌無情了吧?」   「拔……!拔你媽!不會說話就閉嘴!煙都堵不住你嘴!」仇教導沒好氣的罵道:   「你們倆一個都不讓人省心!一個個都不講規矩!老子說過多少遍?有用?一個個都我行我素,不顧大局!這下遭處理了吧?lailai的,我就納悶了,你倆是母子不成?都TM一個性子!」   齊宏宇翻個白眼,跟著身子微微一僵。   那片被他依靠工作而強行壓下的疑雲,再次將他籠罩——齊清安並未生過孩子,顯然也不會是他生母。   那麼他生母是誰?或者說,他是哪裡來的?   冉秋生跟他之間又究竟是怎麼回事?凃欣欣也說過,世界上不可能有相差二十五歲的雙胞胎,而他又不是冉秋生的克隆體,那他和冉秋生的基因為什麼會一致?   想著想著,齊宏宇整個人又茫然起來。   而且漸漸地,更多疑點浮上心頭——冉秋生分明是個極精明且謹慎的人,自己最近數年都沒能捉到奸,徐媛萍她老公怎麼發現的?當真是徐媛萍這邊暴露了麼?   他又怎麼會偏偏就對一個模特動手動腳,還對人口出狂言呢?   當真是酒壯慫人膽麼?   另外,冉秋生就這麼輕易的死了?還有,他若對母親有感情,為什麼遲遲不肯火化母親遺體?若沒感情,他這些年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   他向來不是個貪財的人,更不會無故滋事,母親腦溢血猝死,死因明明白白的,他怎麼會忽然搞起醫鬧,要醫院賠償?   近幾個月以來這段時間,他的這些行為,都太過反常了,與自己印象中的繼父完全不同,仿佛換了個人一般。   「小齊?小齊!」仇教導接連喊了他幾句他才反應過來。   他茫然的看了眼仇教,又察覺到手裡有煙,便下意識的抬手往嘴邊湊。   「別抽了!」仇教趕緊一巴掌把他菸頭拍掉,罵道:「都燒到煙屁股了,還抽!你怎麼了你?忽然就像丟了魂似的。」   齊宏宇嘴唇蠕了蠕,想說些什麼,卻覺喉頭乾澀非常,什麼都說不出口,只得搖搖頭。   仇教導莫名其妙,又給他遞了根煙,然後嘀咕道:「這處理也不算重啊,你應該做好心理準備了……」   「不是這事兒。」齊宏宇搖搖頭,又站起身,說:「忽然沒什麼心情,我先回去休息了,有事兒再叫我吧。」   「你真沒事了?」仇教導跟著起來,盯著他:「小齊,這麼多年了,我自認對你還是了解的……這不像你,到底怎麼了?跟我說說吧,或許我能幫上你什麼。」   「不用了。」齊宏宇再次搖頭,想了想,又改口:「過一陣子吧,我現在就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仇教導擔心的看了他兩眼,最終還是點頭:「行。」   「對了,」剛走出兩步,齊宏宇又想到件事兒,頓足,問:「離崗學習,是在哪?支隊?分局?還是市局?」   「支隊。」仇教導說道:「我會給你安排間學習室,法醫科那邊,我也會幫你說清楚情況。」   「成。」齊宏宇擺擺手。   「警告處分的期限就六個月,」仇教導不放心,又說:「很快就過去了,你別太往心裡去。」   「曉得。」   目送齊宏宇離開,仇教導緩緩搖頭,跟著又想到自己老婆,站在那一陣咬牙切齒,暗罵:「這娘們兒!咋就那麼不知好歹呢?!」   又想到蔡臻焦急的樣,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些許笑容和無奈,嘴裡又重複:「這娘們兒,咋就那麼不知好歹呢?」   「說誰呢!」蔡臻不知何時站到了身後,細眉倒豎,怒視著他。   他嘿一聲,傻樂著喊道:「老婆!」   「呸!」蔡臻啐了一口唾沫:「肉麻!」   ……   齊宏宇來到了公墓,找到工作人員,付了尾款,給父母下葬。   此時天都黑了,工作人員已下班,讓明天再來,但……   他給的太多了。   下葬完,已是深夜,他又買了兩瓶黃酒,些許水果,幾疊紙錢。   父母倆,都喜歡嘬點小酒,印象裡父親惹母親生氣了,就會跑到廚房,溫壺黃酒,加點話梅和醪糟,獻寶似的端給母親,然後又是揉肩又是錘腿,笑眯眯的說上幾句好話,兩人就和好如初了。   回想起來,他們該是很恩愛的吧。   除了父親老拈花惹草這點,母親要因這事兒生氣,沒三五天哄不好。   但再仔細琢磨琢磨,母親的態度也有些不對味,男人出軌,豈是三五天就能過去的?   自己為母親出氣,還被揪過耳朵,依稀記得她當時眼含淚花,捂著嘴一個勁的說他不懂,他不服氣,母親就擰他耳朵。   「媽……老漢,」齊宏宇嘆口氣,擰開酒瓶,問道:「你們夫妻倆,到底在瞞著我什麼呢?」   等不到回答,顯然也不會有回答,他搖搖頭,抬手倒酒:「媽,您最喜歡的黃酒,可惜沒有話梅,也沒醪糟。」   他又擰開瓶新的,再次傾倒:「放心喝吧老漢,沒摻頭孢,我忘帶了。」   抬頭,一點火光在群山之間醞釀。   天快亮了。 第47章回家   睜開眼,大片大片的稻苗擠入齊宏宇的眼眶,空氣中也瀰漫著淡淡的泥土芬芳。   還有陣陣豬屎味。   他瞬間有點兒迷茫,自己就借晨曦下了點酒,怎麼就……   噢,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去找仇教導報備回一趟老家,然後就到汽車站買了票。   那沒事了。   「我TM回老家幹啥來著?」齊宏宇敲敲腦殼,有種趁著酒醉把自己賣了的感覺。   印象中,自從剛讀小學那年外公外婆也搬到城裡,自己就基本沒回過老家了。上次回去還是十年前,外公外婆去世時,他和爸媽把二老骨灰送回去。   二老沒的有些兒戲,自駕跑去北國冰屋弄燒烤,然後雙雙死於一氧化碳中毒。   但再仔細想想,繼父和母親去的也很突兀,越琢磨越迷惑,總感覺自己被疑雲籠罩,以至於有些杯弓蛇影。   希望只是在和空氣鬥智鬥勇吧。   感覺自己思路有些跑題了,他又趕緊聚攏精神,並很快想明白,他應該是回來探尋身世的。   還沒記憶的時候,母親就帶著他跑到主城了,據母親說,那會兒他才剛出生,還沒滿月。   母親從沒說過生父,他以前猜那個狗男人或許是在母親懷孕時跑了。   但齊清安沒懷過孕啊。   這次回老家,他就想弄清楚當年母親是從哪弄來的自己,又為什麼biu一下就跑山城主城區安家,再也不回去了。   也正是因為她不回家,外公外婆才搬來主城區住,但印象裡走動也不多。   依稀記得,自己和外公長得還挺像的,尤其鼻子和眉毛,簡直一模一樣,反倒是和基因近乎一模一樣的冉秋生找不到什麼共同點。   一路就這麼想著,田野很快就被拋到身後,路上零星閃過幾棟房屋樓宇,並漸漸密集起來。   鄉土氣息依舊濃烈,但豬屎味消失了。   山城很大,八萬多平方公裡,只比韓國小一圈,既有繁華的中心市區,也有發展勢頭強勁的縣城,還有大面積的貧困村,乃至完全沒被開發過的山林,一路上出現什麼樣的景象都不足為奇。   十一點多,大巴才抵達老家縣城。   「所以回老家為什麼不坐高鐵,一個半小時就能到……」在汽車站門口,齊宏宇邊吐著自己的槽,邊嗦著小面,還邊打量著這座完全沒印象的縣城。   相比山城,這兒地勢相對平坦,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城市建設規劃的相當不錯,仿佛置身大都會一般。   可惜城區範圍太小,唯有長江兩岸巴掌大點地方,肉眼就能看到邊緣,城區和鄉下存在一道明顯且突兀的分割線。   嗦完麵條,他也靠著萬能的網友找到了回家路徑,一抹嘴就再次登上城鄉巴士。   顛簸一路,再下車,就是兩點了。   頂著豔陽,望著小路上的羊群,齊宏宇滿臉迷茫。   他完全不知道自家有什麼親戚,本想先去鄉政府或者派出所問問,然而導航把他帶到了山上……   「MMP我就不該這麼貿然回來!」想著,他左右瞧瞧,終於在羊群尾巴處瞧見個人影。   齊宏宇趕緊小跑過去,開口問道:「帶鍋,問個事,派出所啷個走噢?」   一面說,齊宏宇一面習慣性的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他戴著頂破草帽,佝僂著身子,穿件發黃的白色背心和裁了一截的迷彩褲,胳膊皮膚稍顯鬆弛但肌肉還紮實,腳下踩雙解放鞋,皮膚黝黑,看著大概有六十歲。   最有特色的是他的臉,或者說那顆腦袋,方方正正,又布滿溝壑,像個木頭樁子。   出於禮貌,齊宏宇目光只一掃而過,然後停留在他鼻尖處。   聽到招呼聲,男人也看了他一眼,嘴一咧,唇邊的橫紋炸開,瞧著竟有些猙獰可怖。   齊宏宇自認不以貌取人,但看著他這模樣心裡還是有些不適,幸虧能很好隱藏住,臉上不露分毫,甚至還掛著假笑。   「派出所?在山那頭,順著路一直走就是了,有點遠。」   回答完男人又問:「小夥子不是本地人吧?去派出所做啥子?」   想了想,齊宏宇有保留的說:「去辦點事,我爸媽沒了,要去銷戶。」   「哎?」   「我生在這兒,不過很小時就跟爸媽到城裡了,一直沒回來。」齊宏宇又解釋說:「剛剛才從縣城坐車下來。」   「那你下錯咯,要在山那邊下車才對。」男人說道,跟著凌空一甩羊鞭,呼喝兩聲,把掉隊吃草的羊趕前去,又說:「跟我一路吧,我正好也過去。」   齊宏宇想想,他不算太趕時間,有個伴也好,便點點頭。   這男人看著挺可怖的,但人似乎還熱心。何況自己也是大男人,還是個警察,也不怕他什麼。   男人再次咧嘴,笑問道:「小夥子,你爸媽叫哪樣名字?住在哪點?」   「我老漢不是這裡人。」齊宏宇說:「我媽叫齊清安,南溝村的。帶鍋咋個稱呼?」   「齊清安?噢!勒個女娃娃啊!」男人露出回憶的神色,然後眯眼笑了起來。   他該是笑的很燦爛的,但配上這張臉,看著更可怖了,令人生畏。齊宏宇甚至能想像到,這裡人恐怕都是拿他來嚇唬不聽話的小孩兒的……   但他認識自己母親,看上去好像關係還挺近?   爾後他又滿是感慨:「啷個年輕,就這麼沒了……講起來她還是我堂姑,你這聲帶鍋叫的沒錯。」   「哎?」齊宏宇一臉懵逼。   路上撿了個親戚?   「我叫齊平路,你喊我平路鍋就好,叫帶鍋也行。」他說道,接著又補充說:「記得你才出生沒得幾天,就讓勒個女娃娃帶走了,不認識我也很正常。你們這些年在城裡過的咋個樣?還行吧?」   「還行。」齊宏宇回一句,同時在心裡嘀咕:前一嘴還說堂姑,後一口就又成了女娃娃,看來他們親戚關係也不是很近,怕隔了好多代了,再過去那麼多年,怕什麼也記不清了。   不過左右無事,問問也好,齊宏宇便問:「帶鍋,我想問你點事兒……你跟我媽熟嗎?」   「熟啊。」齊平路點頭:「南溝村每一家我都熟。」   這話齊宏宇本能不信,以為只是吹噓。   然後就聽他說:「我是南溝村的村支書,當了三十年咯。」   淘到本幼苗,《黃昏死局》,才三萬字,目前我看了兩章,還不錯,是我喜歡的風格,感興趣的可以瞧瞧~ 第48章姨娘   齊宏宇眼前一亮:「能跟我講講我媽的事嗎?」   「她呀,很活潑的一個女娃娃,可惜天生有點跛腳,人又長得瘦小,嫁不出去。」齊平路一面回憶,一面說:「也不能講嫁不出去吧,關鍵是她讀了大專,眼光高的很,條件差的她看不上,條件好的看不上她。   當時叔公一家急得喲,天天催,天天張羅著,但她不急,性子又倔,也沒得法的。」   「嗯?」齊宏宇微微挑眉。   母親性子倔?他怎麼不知道?這麼多年一點都看不出來啊。   齊平路接著說:「但是過了兩年,好像是二十三的時候吧,她忽然就生了娃。」   「忽然?」齊宏宇抓住重點。   「是的嘛!」齊平路說:「也沒結婚,朋友都沒耍一個,肚子也不見大,忽然就生了個男娃娃,哎,就是你咯。   那時候她在村裡天天遭人說,我估計她是受不了說,才抱著你走的。可憐哦,才那麼大個人,還抱著小娃娃,咋個生活嘛?   我氣的很,那段時間路上逮著人就罵,一個個都不聽招呼,成天在那亂講,好好個女娃娃讓他們逼走了,看他們還有沒得臉面對齊正亮。」   齊正亮就是齊宏宇的外公。   齊宏宇解開了之前在路上的部分疑惑。   沉默幾秒,他又問:「外公他咋個說?」   「印象裡叔公倒是沒罵過她,相反,寵的不得了,一直護著。」齊平路唏噓道:「作為老漢,他合格的。   你媽走了,我看他也很難受,天天都提不起精神,過一年多他就也搬去城裡了,到死才送骨灰回來,他怕也恨村子裡的人。」   這話符合齊宏宇記憶中已很模糊的外公的形象,他是個慈眉善目的長輩,很寵母親,也很寵自己。   印象中他還打過冉秋生,綁起來打那種,雞兒都抽了一棍,幸虧只是挫傷……   隱約想起外公似乎說過的話,齊宏宇面露微笑,說:「就這麼一個女兒,不寵她寵誰呢?」   「是啊……哎?」齊平路正要點頭,忽然愣住,擰過腦袋,三角眼瞪著齊宏宇:「說啥子?就這麼一個女兒??   說完他氣勢就變了:「你是啥子人?裝人兒子打聽人家做啥子?」   齊宏宇竟被他震懾住了一下,本能的咽口唾沫。   眼前這漢子怕是上過戰場,這氣勢有點太嚇人了。   正想著,又見漢子依舊盯著自己,齊宏宇解釋說:「我叫齊宏宇,我媽說這名字是我出生那天她就給我起的,你可能聽過。而且十年前外公外婆沒的時候我還回來過一次,送骨灰。」   說完他從口袋裡掏出身份證,給齊平路看一眼。   齊平路應該知道「齊宏宇」這個名字,至少有印象,臉色立馬緩和下來,但還掛著點懷疑。   齊宏宇又說:「我媽從來沒說過她有兄弟姊妹,我以為她是獨生女。」   他猜得到齊平路之所以反應那麼大,肯定是「只有這麼個女兒」這話出了問題。   然後問:「她跟兄弟姊妹關係不好嗎?」   齊平路緩緩收回目光,又揮下鞭子趕羊,然後嘆著氣說:「她確實還有個妹妹,叫齊清平,小她一歲。   我還記得叔公說,只有長女的時候希望她安安穩穩的,又多了個女兒,正好湊平安。」   齊宏宇點頭,很多名字都是長輩樸素的祝福。   「倆姊妹關係應該是很好的。」齊平路目光開始失焦,思緒緩緩飄遠,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但妹妹十六歲那年,不肯再接著讀書了,說姐姐上大專,讀書貴,家裡壓力嘿大。   她就離家出走跑城裡打工,過兩年才回來,那時已經大了肚子,說要結婚,那男人比她大了十五歲。   家裡死活不同意,但她大著肚子,沒得法的,那麼大都不能打了,只能捏著鼻子認,等娃娃生下來,又給他們補辦了酒席。   記得那天叔公喝高了,把那男人吊起來抽了頓,一邊哭一邊抽,那男人倒沒報警,也沒追究,但再也沒來過,清平也和叔公鬧了彆扭,很少回家。」   齊宏宇不由得扶額,這形象和他腦海裡的外公簡直一毛一樣。   齊平路繼續講述:「後來啊,清平二十二那年,又大著肚子回來了,說有五六個月大,回來養胎的,那時候一家老小,包括你媽都在伺候著。   你媽對她有愧的,覺得是自己搶了她讀書的機會,她才會變成後來那樣,總覺得虧欠她。」   齊宏宇默然,疑惑再次泛上心頭——既如此,為什麼母親這些年從沒說過這個妹妹?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他轉頭才看到漢子一臉唏噓,都顧不得繼續講述了,便主動問:「後來呢?」   「清平流產了。」齊平路搖搖頭:「說是因為你媽剛拖完地,滑,她摔了一跤,一家人趕緊送衛生所,孩子還是沒保住,之後好長一段時間,都能聽見家裡在嚷嚷著吵架,聽不清吵什麼,但吵的嘿兇。」   齊宏宇長大了嘴。   兩姐妹就這麼反目了麼?   也不應該啊,按照母親的性子,她該對妹妹更加愧疚才是,肯定會不停的跟他念叨這位姨娘的好,自己怎麼對不住她,要自己有機會多回報回報……   是什麼把母親激怒了以至於幾十年來絕口不提這位妹妹?   外公似乎也沒講過。   她直接跟家人老死不相往來了麼?   又自己一個人感慨了好一陣,齊平路回過神,接著說:「後來她就收拾東西走了,再也沒回來,叔公也再沒提過這個女兒,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齊宏宇鎖眉。   這解釋不過去,裡頭肯定有文章,可這個秘密似乎已經無法挖掘……   等等!   他忽然想到件事兒,問:「我媽那會兒也懷著孕吧?」   齊清安大他二十三歲,大齊清平一歲,而且她還是十二月出生的,年歲在同齡中很小。   齊清平二十二歲時,懷胎五六個月,當時齊清安二十三,按正常的妊娠邏輯,懷胎大概需要九個月出頭,她也是這年生子的話,這會應該也懷上了。   但齊清安又沒懷過孕……   「是啊。」齊平路回憶一陣,果然說:「算時間,你媽那時候懷著你。說來也巧,清平孩子夭了沒幾天,你就出生了。」   轟!   齊宏宇腦中有驚雷炸響,瞬間頭皮發麻。   哎嘿,明兒又是大通班……   老規矩,稿子定時好了,下午五點和九點。   周一見! 第49章從何而來   姨娘孩子未出生就「夭折」了。   母親從未結婚,甚至沒聽說談過戀愛,肚子也不見大,忽然就生下了齊宏宇,但據屍檢,她從未懷過孕。   母親「生子」,恰好在姨娘孩子夭折後幾天。   那段時間家裡天天吵,姨娘出走再也沒回過家,對姨娘有愧,而且按性子愧疚感理應更重的母親也再沒提過她。   外公外婆也再沒提過。   一串串的矛盾化為了線索,在齊宏宇腦海裡連結起來。   他得到了個驚人的結論——自己恐怕是「姨娘」的孩子!   但緊跟著,另一個疑惑浮出來:冉秋生又是怎麼回事?自己基因怎麼會和他一模一樣?   再說了,就算自己是齊清平的孩子,也不可能和齊清安沒有任何親緣關係關係——他曾拜託凃欣欣用司鑑中心留存的齊清安的組織切片和他做過親緣鑑定。   姨和甥之間確實屬於疑難親緣鑑定,但並非不可鑑定,他還在學刊上看到過相關報告,那是個相當奇葩的案例……   總之三代以內旁親不具備任何親緣關係的概率確實客觀存在,但只有不到兩百萬億分之一的可能。   二十八年前的這樁舊事裡,到底還隱藏著多少秘密?   咻~啪!   齊平路一揮鞭子,發出聲脆響,喚醒了顱腦風暴中的齊宏宇。   回過頭就見到齊平路那雙三角眼正盯著他。   知他回神了,齊平路緩緩開口:「我知道你懷疑什麼,當年村裡也不是沒聰明人懷疑過這事,因為太巧了。」   頓了頓,他閉眼搖頭,看向羊群,又莫名其妙的朝空氣打了一鞭子,才接著說:「但……我是親眼看著那孩子死掉、下葬的。那張臉,皺皺巴巴,又烏青烏青,滲人!」   「這……」齊宏宇張大了嘴。   「你要不信,可以回去問問村裡老人,嘿多人都曉得。」   齊宏宇遲疑兩秒,澀聲問:「有死亡證明之類的嗎?」   「不曉得。」漢子搖頭:「當時有,但過去這麼多年,還找不找得到就不曉得了。」   「……!沃日!」   齊宏宇閉上眼,然後被地上石頭拌了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齊平路嘴角仿佛抽了幾抽,無語的提醒道:「看路餵弟娃!」   「咳咳,」尷尬的氣氛,瞬間掃除了略顯凝重的心情,他乾咳兩聲,岔開話題:「麻煩你再給我講講我媽和我姨的事吧。」   「要得。」齊平路點頭,開口講述,但再沒有價值的信息,都是些家長裡短,而且細節處已經很模糊了,他也只記得個大概,反倒是講外公講的多點,與齊宏宇腦海裡僅存的印象基本吻合。   講了一路,越過山,重新下到山腳的村落中,齊平路忽然停下,抬起鞭子說:「到地頭咯,要辦事去裡頭辦就可以。」   末了他又往另一處方向指,接著說:「那棟房子是我的,有什麼事你可以來找我。」   齊宏宇輕輕點頭,又和齊平路聊兩句,然後目測他走遠。   望著派出所,他沒急著進去,而是又想起先前的疑惑,關於自己和齊清安不具備任何血緣關係的事兒。   他忽然想到,姨甥間每條染色體都無法驗證親緣關係的概率雖極低,但如果只分別對比了一條染色體上的DNA的話,倒確實有不小的概率出現誤差。   凃欣欣那妮子先入為主的認為他和齊清安不可能是母女,鑑定未必會做的太詳細。   想到這他立刻掏出手機。   「師兄找我啥事?」接通瞬間凃欣欣就問,她早已知道齊宏宇沒事絕不會給她打電話。   「關於我和我媽親子鑑定的。」齊宏宇說道:「我回家查了些事兒,有了新的發現。」   「噢?」   「我懷疑我是我姨的兒子。」   「……」那頭半晌無言,不知是驚到了還是沒反應過來。   「喂?」   「你這關係真亂,我險些沒捋順。」凃欣欣終於回復,接著忽的想到了什麼,說:「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姨其實是你媽,你以為的媽,也就是齊清安實際上是你阿姨?」   「就是這個意思。」   「不可能!」凃欣欣聲音拔高了些,顯得有點尖利:「你和齊清安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為什麼這麼肯定?」   「你應該知道,姨甥……」   「我知道,」齊宏宇打斷她:「我想說,會不會是因為你先入為主,沒好好做鑑定,所以才……」   「拜託,鑑定是司法鑑定中心做的,我催了加急還花了兩天呢!」凃欣欣也打斷他,語氣有些急:「每對染色體都做了,報告好幾頁,詳實的很,要不是程序不對完全可以達到司鑑標準,要不要我發你瞧瞧?」   「好。」齊宏宇立刻說。   「行你等著!」   「那我先掛了。」   「嗯!」   掛斷電話,很快齊宏宇就收到了郵件,他仔細看了幾眼,嘆氣。   得,姨娘也不是自己母親。   所以他到底哪來的?   搖搖頭,先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來都來了,先把父母銷戶手續辦了再說吧,好在雖然昨晚迷糊,但竟然還記得回家拿上死亡證明、火化證明和戶口本等相關證件。   這酒量不行啊,一瓶黃酒就這樣了……   等等!   繼父並不是本鄉人先不說,母親的戶口貌似也遷到主城了,就當初買房時的事兒……   艹!   希望這玩意兒異地也能辦理吧。   印象裡似乎不能。   要不能那就乾脆問老民警再打聽打聽母親的情況,齊平路一人之言恐怕不可信。不過碰到熟悉齊清安的老民警怕也不容易,一來都得異地任職,至少得隔個鄉,二來當年的民警這會兒即使沒退休怕也早就調走了。   派出所和鄉政府挨著,進去後不久就有名老輔警問他要做啥子。   得知他目的後,輔警滿臉無語,忍住吐槽的衝動,說:「這個只有戶口登記居住地派出所可以辦,這邊辦不了。」   說完輔警還打量了他幾眼,懷疑這是個傻子,竟從主城區跑回老家辦該在主城區辦的手續。   齊宏宇早有準備,不算失望。   這時,輔警忽然又低頭看了眼戶口簿,咦了一聲:「等一哈子!齊清安?她死了?」 第50章跑路   齊宏宇眼前一亮,趕緊問道:「你認識我媽?」   本以為沒戲,沒想到派出所裡還真有人知道齊清安,還一下就碰著了。   轉念想想也正常,鄉派出所民警極少,很多地方都會招募本鄉鄉民為輔警協警作為補充警力。   「算起來,她應該是我姑。」輔警說道。   「……」齊宏宇眨眨眼。   連續兩個了,年紀都不小,都喊齊清安叫姑姑。   同時輔警一臉感慨道:「啷個年輕,就這麼沒了……」   這話聽著耳熟。   再細看,這輔警腦袋方方正正,雖然臉上沒有刀削般的溝壑,但眉宇間似乎和齊平路有點像……   他忽然問:「帶鍋,你跟村支書齊平路是啥子關係?」   「兄弟,我是老么。」他回答,然後問:「你見到我二鍋了吧?我們幾兄弟像的很。」   齊宏宇點點頭。   幾句話打開局面,他趕緊趁機問道:「你曉得我媽,能給我講講她以前的事不?我媽從來不和我說,現在人沒了,我想多了解她一點。」   「可以啊,但我和她也不太熟,你要問最好還是問我二鍋,村裡的事他都曉得。」輔警說道。   「這樣啊。」齊宏宇有些失望,但想了想,又問:「那你知道我姨不?」   「你姨是……哦,齊清平吧?曉得曉得。」輔警再次點頭,然後話鋒一轉說:「但也不熟,就曉得她第二胎麼得了,然後和家裡鬧了矛盾,離家出走再也沒回來。」   齊宏宇輕嘆口氣,略一琢磨,還不死心,接著詢證般的問:「娃娃是咋個沒得的?」   「就摔了一跤?反正慘咯,沒救回來,生了就是個死胎,然後齊清平就發了瘋,精神有點毛病,非要拉全村人一起給她娃兒下葬,幸虧不是陪葬……」   齊宏宇強忍著扶額的衝動,問:「下葬?」   「就是做法事,請了嘿多人,喊來幾個和尚道士,一起做了法事,然後放進棺材裡面,白布一蓋,抬上山埋咯——對咯對咯,當時和尚跟道士還差點打起來。」   「全村人麼?」   「基本都來了。」   齊宏宇若有所思。這事兒齊平路沒說,輔警的話裡可能有誇大的成分,不過齊平路講了很多人知道這事兒,現在看來不假。   本來自己就和齊清安沒有任何親緣關係,現在那麼多人又能作證齊清平的孩子在腹中夭折,即使當年的證明文件都已經找不到,也足以證明他跟齊清平沒什麼關係。   終究是他想多了。   可齊清平孩子沒了,自己就剛「出生」,當真只是巧合嗎?   他不甘心,想找到齊清平問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人海茫茫又怎麼去找呢?   他忽的看向輔警:「我姨她的戶口還在村裡麼?遷沒遷過?遷過的話遷去了哪點?」   「幹啥子?」輔警皺眉。   「能不能幫我查查?」   「不得行!」輔警聲音高了些,立刻拒絕:「就算你是她外甥,信息也不能說查就查!」   齊宏宇這會兒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掏出自己的警察證:「都是自己人,方便一哈子嘛!」   「警……!」輔警呆了那麼一瞬間,接著皺眉問道:「你不是齊清安的兒子?」   「是啊,但我也是警察。」   「警察也不得行,也得講規矩!」輔警搖頭:「介紹信有麼得?」   齊宏宇:……   「弟娃,」輔警語氣又緩和下來,道:「你曉得,亂查人的信息,你是警察,最多就處分,因為查的是你自己家人處分還能輕嘿多,我就完咯,工作都闊能要丟。」   「曉得了。」齊宏宇點頭,沒為難他。   回頭自己查吧,也不是查不到,剛剛太心急了。   正當他這麼決定時,偏又峰迴路轉,輔警忽然說:「你想找你姨娘吧?啥子事?」   「你知道她在哪?」齊宏宇眼前一亮,立刻期待的問道,接著又立刻補充理由:「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就想知道她在哪裡,再告訴她我媽沒了的消息,她們畢竟是姐妹,她應該知道。」   輔警臉色又鬆了幾分,輕輕點頭,這理由合情合理。   於是他就說:「那我給你指條路——去找我二鍋吧,他應該知道齊清平在哪點。」   齊宏宇用力一拍手,道了聲好。   但……   如果齊平路知道,先前為什麼不說?   因為他沒問?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這麼想著,他又難免患得患失起來,忍不住問:「平路鍋咋個會知道?」   「你外公外婆十年前沒的吧?」輔警沒直接回答,反而拋出個問題,見齊宏宇點頭才說:   「從那以後,每年他都會收到個花圈送上山,上邊寫的三行字,每年都一樣:沉痛悼念先父齊正亮、先母肖紅蘭千古,慈父慈母音容笑貌永存心間,不孝女齊清平敬輓。   我們這不興送花圈的,偶爾有大戶人家整,也就兩行字,這個比較特殊而且每年都送,我記得嘿清楚。   明顯是齊清平寄來的嘛,而且她都沒回來過,哪裡曉得爸媽沒了?只能是我二鍋跟她講的。」   「曉得了!謝謝!我這就去找平路鍋,謝謝你了!」齊宏宇連連道謝,說聲晚上回來請他吃飯,然後就一溜煙跑了出去。   跑到之前齊平路指的那棟房子外,他才停下腳步,喘著粗氣調整呼吸,一邊打量這棟房子。   房子修的還可以,三層帶個小院,這會兒院門大開著,有三個女人蹲在院內,看著像祖孫三代人,正圍著個大鐵盆,人手一隻鴨子,在那拔毛。   最年輕的小姑娘率先發現齊宏宇,開口問道:「找辣鍋?」   「齊平路在家嗎?」齊宏宇直接問道。   「找爺爺啊?」小姑娘不假思索:「你來晚咯,他剛剛出門,上縣城開會去咯。」   「啊?」齊宏宇有些愣。   小姑娘沒什麼心機,又補充說:「就剛剛放完羊回來,本來還好好的,但打了個電話,臉色一哈就不對咯,趕緊喊lailai把剩下的羊收好,自己急忙忙收拾東西,喊三舅舅送他上縣城,說開會,急得很。」   齊宏宇緊鎖著眉,怎麼感覺齊平路像是在躲著他?   不,不是像,那通電話絕壁有問題! 第51章碰壁   小姑娘這時才後知後覺的問他找齊平路有什麼事。   齊宏宇隱約覺得,齊平路倉皇離開恐怕和自己那位神神秘秘的姨娘脫不了干係,本不欲多說,但又想起派出所那位輔警已知曉自己目的了,回頭幾人一嘮嗑就啥都知道,搞不好還可能變形……   還不如自己講清楚。   於是他實話實說。   奶奶對齊清安這個人沒什麼印象了,好半天才想起來,點點頭,又說聲他和齊清安真像。   這倒是實話,雖然他跟齊清安完全沒血緣關係,但長得的確像,身上還帶有不少外公的影子,反倒和冉秋生之間,除了身高和性別外都找不到共同點。   按理說外貌很大程度受DNA掌控才對,即使後天咀嚼肌和牙齒等的發育也對面容有一定影響。   不過奶奶對齊清安的印象都模糊了,還能不能記得那張臉得打個大大的問號。   女兒對齊清安印象也不深,孫女則完全沒聽過這名字。   但當他提到齊清平,祖孫三人便面面廝覷起來。   接著小姑娘點頭:「我曉得這人,爺爺每年都會收到她送來的花圈,然後送到山上去。」   「你見過她嗎?」齊宏宇趕緊問,想知道她是否上過門,但轉念再想,上門也可能用假身份,小姑娘恐怕認不出來。   於是他看向另外的母女二人。   結果三人同時搖頭。   「她走嘿久了。」奶奶說:「從沒見她回來。」   「平路哥跟她有聯繫嗎?」   「不曉得,應該有吧?收花圈不是。」   齊宏宇點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見實在沒法得到更多線索,便要了齊平路的手機號碼,告辭離開。   一路上打了好幾個電話,沒人接。   眼瞅著天漸漸黑了,還有頓飯要請,他就往派出所走去,找到那位輔警,找了家小飯店,讓弄點硬菜,然後繼續打電話。   輔警納悶的問:「還有人要來?」   「不是,我給平路哥電話,他急慌慌跑縣城開會去了。」   「開會?」輔警愣了下:「麻鬼哦!哪有這個時候喊人上去開會的……再說他就一個村支書,頂多到鄉裡開會差不多了,縣裡的會他去個球。」   齊宏宇輕嘆口氣,停下電話轟炸,只給發了條信息。   他也沒向輔警解釋太多,菜上齊了,便招呼著吃喝,並告罪聲招待不周。   確實招待不周了,他提不起多少興趣。   但輔警不在意,爽朗的一揮手:「沒得事,理解,要說招待不周也得我來說,好不容易回趟老家還得你請我吃飯。」   齊宏宇強笑聲,默默動了幾筷填飽肚子,就拿起手機尋思著再打個電話。   這下直接關機了。   他如今百分百確定,齊平路之前接的電話絕對有問題,這會兒一定是在躲著他。   輕嘆,舉杯,苦酒入喉。   再睜開眼,天亮了,自己躺在張小床上,抬眼是並未刷粉的水泥天花板。   身上衣服還在,外頭蓋著大紅色碎花杯子,很有農家樂風格。   他有些懵,自己TM又在哪?   隨後記憶碎片在腦海裡緩緩拼接成功,他昨天喝了半斤白的,被輔警攙回了派出所的宿舍,睡下了。   「這酒量,著實糟心……」他嘴角抽搐。他並沒失去理智,只是稍微喝多一點,第二天就會發蒙,幾分鐘才能想起幹了什麼。   證件什麼的全都還在,並未丟失,他又鬆口氣,然後摸起手機。   好傢夥,昨天凌晨喝飄了不忘帶充電器,晚上喝飄了不忘給手機充電,手機才是本體吧??   吐槽句,又給齊平路打了個電話,果不其然還是關機。   無奈出門,和派出所民警打聲招呼,硬著頭皮壓著尷尬強聊幾句,他就去小店裡買了便宜的牙刷毛巾洗漱乾淨,再把東西都收進背包裡,他又在村子裡遊走起來。   昨晚酒沒白喝,又打聽了不少事兒,主要是他的那些個親戚。   他打算逐一上門認親。   於是……   一天下來,親戚們都很熱情,但消息都不知道,僅有的三言兩語,拼接起來的信息量也很有限,倒是關鍵線索基本能對上。   諸如齊清平年輕時離家出走,及孩子胎死腹中後再次離家出走,諸如兩姐妹關係還不錯,諸如那幾天晚上家裡吵得架,諸如齊清安忽然有了娃,諸如齊清安也出走,諸如每年的花圈。   以及,誰都不知道齊清平到底去了哪,只覺得齊平路或許曉得。   但同時,他們都聯繫不上齊平路,包括他妻女,可知他不是拉黑了齊宏宇號碼,而是真關機或者換卡了。   齊宏宇有些擔心,但也沒得法。   晚上跟著親戚們又喝了頓酒,再醒來就TM在火車上了。   還是軟臥。   記憶再次拼合完畢,他趕緊拉起背包仔細檢查完畢,微鬆口氣,又從口袋裡翻出票,嗯,是到山城,又問了乘務員,得知自己還沒坐過站,放心了。   軟臥裡還坐著對小情侶,他們似乎正在熱戀期,你儂我儂的,談天說地,男人開始漸漸講起段子,說鐵軌上的牛肉乾不能吃……   齊宏宇暗暗撇嘴,都多老的梗了。   他沒聽八卦的習慣,拿起手機就刷起來,然後還是聯繫不上齊平路。   忽然有陌生號碼打入,剛躺下的他趕緊坐起,倒是嚇了對面情侶一跳,惹來兩雙白眼。   他沒在意,走出軟臥包間,接通:「餵你好,平路哥嗎?」   「啊不是不是,我是他女兒。」那頭傳來女人的聲音:「爸剛打電話來,說他手機掉了,借城裡老鄉的電話打過來,讓我們不消擔心,還說他在上頭有點事,過幾天才回來。」   「嗯?」   「他特地讓我轉告你,等他買了新手機,再跟家裡說,然後讓我們通知你打給他。」   「得行。」齊宏宇連連點頭,心裡微鬆口氣。   自己似乎想多了。   但……   他忽然反應過來:「你們咋個會有我電話?」   「老漢跟我講的。」   齊宏宇張了張嘴,想接著問齊平路怎麼有他號碼,但最終沒問出口。   也沒問齊平路怎麼曉得自己找他。   因為沒必要了,齊宏宇清楚他女兒不會知道答案的。   「曉得了。」有些喪的回一句,道聲謝,掛斷電話,齊宏宇靠著窗,望向窗外風景,臉上有些迷茫。   齊平路,究竟什麼意思? 第52章歸隊   下午五點齊宏宇才回到主城區。   相比大巴,火車還要更慢些,主要有些繞,加上停車避讓了兩回,耽誤不少時間。   帶著滿腦子的疑慮回到家,齊宏宇只覺得疲憊非常,強撐著洗完澡,準備上床再睡會兒。   結果他接到了石羨玉的電話。   接通後猶豫瞬間,他還是很給面子的問:「石隊,怎麼?」   「哎?師兄你竟然叫我石隊?」石羨玉似乎有些詫異,然後趕緊說:「都是自己人,不用跟我那麼客氣啦!」   齊宏宇嘴角微微揚起,但緊跟著又聽見石羨玉說:「之前不說好的嘛,我叫你師兄,你叫我頭兒!」   「麻買劈勞資格你一耳屎!」齊宏宇瞬間翻臉:「幹錘子?」   電話那頭賤笑兩聲,才說:「師兄回到主城沒有?」   「有事說事!」齊宏宇沒好氣的說:「沒事別吵我睡覺。」   「有事的有事的。」石羨玉不再打哈哈,趕緊說:「鑑於你先前的舉動事出有因,加上殯儀館那樁案子辦的夠快,上頭決定免掉你離崗學習的處分。」   「噢?」齊宏宇坐起身。   「但警告免不了,而且學習還是要學習的,檢討和學習記錄還是要交,就是不用離崗了。」   「滾!」齊宏宇猛翻白眼,重新躺了回去,罵咧咧的說:「哈麻批!當老子傻的?又要老子幹活又要老子學習?老子日他先人!你跟上邊那幫龜孫講,老子樂意離崗!」   他平時很少說髒話,在山城人中算是奇葩,但這會兒真被氣到了。   石羨玉那頭安靜了一會兒,才接著說:「三天,你只要學習三天,交一篇檢討三篇學習記錄,再在內網上考個應知應會的試就……」   「成交!」   石羨玉:「……」   上一秒齊宏宇還氣個不行,下一秒他就變了臉。   離崗學習並不好耍,還是挺磨人的,也就每晚可以回家,學習室相對沒那麼狹**仄,其他和關禁閉都差不太多,十分枯燥。   石羨玉無語了半天,才說:「得,那你明早正常上班就好。」   齊宏宇:「妥!」   ……   翌日。   齊宏宇早早醒來,簡單洗漱後他就立刻趕到支隊吃早餐,吃完就踩點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有個把星期沒回來了,桌面上鋪了層薄薄的灰。   「齊宏宇?」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齊宏宇表情微僵,咽了口唾沫,緩緩回過頭,見到來人,趕緊掛起職業化的假笑:「牟……牟主任,你怎麼來了?」   他是齊宏宇的剋星,法醫室主任牟邵華。   齊宏宇膽大包天,仇教導都敢懟,支隊長也敢梗著脖子頂兩句,但就怕牟邵華和凃仲鑫。   後者是師長,前者……是噩夢。   「回來了?」牟邵華面無表情,點頭:「小夥子挺犟,連仇浩軒都拉不住你。」   「主任過獎了。」齊宏宇嬉皮笑臉,實則心裡慌得一批。   牟邵華懶得多說,只道:「回來了就值班吧,今天你負責二樓傷鑑室,正好來了夥人,你去幫把手。」   「傷情鑑定啊?」齊宏宇張嘴。   這種事兒,處理起來很讓人頭禿,雙方要吵嚷起來……   齊宏宇只一想就覺得腦殼疼,不由試探著問:「能不能換個任務?」   「沒得商量!」牟邵華一瞪眼:「趕緊去!」   「得嘞!」他趕緊應承,接著把外套一扒拉扔進儲物櫃,披上白大褂就往外跑,辦公桌上的灰塵都顧不得清理。   跑到二樓,果然遠遠就看到傷鑑室圍了一堆人,個個面紅耳赤,有那麼兩三人還喘著粗氣,情緒看上去蠻激動的,不過倒挺安靜,沒怎麼說話。   可能是被警告過了。   但按經驗,這種警告帶來的效果持續不了幾分鐘的。   走上前,齊宏宇硬著頭皮冷著臉問:「誰要做傷鑑?」   好傢夥,這話音一落七八人都舉起手來,人人都先後開了口,七嘴八舌亂糟糟的話匯成了噪音洪流,刺的齊宏宇腦瓜子疼。   他立馬哼一聲:「聚眾鬥毆啊?」   幾人瞬間安靜。   得,齊宏宇一瞧就知道這幫人都是群無賴,還是幫有點常識的無賴,曉得聚眾鬥毆難免被各打五十大板。   他們的目的應該是把對面打成故意傷害或者尋釁滋事這一塊,把自己包裝成受害人。   再掃一眼,都中氣十足的,目測都是些擦傷徒手傷,另有一人眼圈黑了一塊,一人鼻子裡塞了坨面巾紙。   就這點傷,也值得派出所往上報,讓法醫做傷情鑑定。   齊宏宇理解下邊的兄弟,怕出事要擔責嘛,但心裡還是不爽。   走進傷鑑室,裡頭已有名同事在做前期準備了,看到他後,這名法醫立馬停下手上動作,打招呼說:「小齊,回來啦?沒什麼事吧?」   「在崗學習三天。」齊宏宇知道他問的什麼。   接著齊宏宇也問:「連哥,外頭這幫人咋回事兒?打架?」   「三天還好,以後得吸取教訓了,別那麼任性!」被喚作連哥的法醫先是告誡一聲,然後才回答:「很容易就看出來了,外邊幾人打架,因為停車位的事兒,打完了還都說自己被打壞了……反正我看著沒啥毛病。」   「我瞧也是,都想讓對面多出點血唄。」齊宏宇撇撇嘴:「連哥,要不要打個賭?就賭他們會不會悄咪咪讓我倆把輕微傷改成輕傷。」   「行啊,我賭肯定有。」   「嘿你耍賴。」齊宏宇翻個白眼,又嘀咕道:「這幫人啊,壓根不知道輕傷意味著什麼,能評上輕傷的大多都落下殘疾咯!」   「就怕他們裝腦殼疼,麻煩。」連哥接話,但說著麻煩,臉上還是笑呵呵的,拍拍齊宏宇肩膀,說:「都準備差不多了,幹活吧!」   「得嘞。」   齊宏宇應聲好,打開執法記錄儀喊人進來。   這一進又出問題了,都搶著走,搶著搶著就推搡起來,邊推邊罵。   「幹啥子幹啥子!」齊宏宇連拍桌子七八下,沒好氣的說:「都給我老實點!在刑警隊還吵吵嚷嚷,急著吃處罰嗎?要不要在這裡打一架?」   「嘿你這小夥子,」有個大叔忍不了了,站出來指著齊宏宇:「怎麼說話的你?你們警察……」   「我看你們中氣十足,沒傷嘛!」   房間裡又瞬間一靜,然後接二連三響起哎喲哎喲的無病呻吟聲。   齊宏宇翻個白眼,懶得多管,讓他們出具派出所給的委託書。   忙碌的一天就這麼開始,並在嘈雜聲中悄然流逝。   也不知是不是對齊宏宇的「懲戒」,牟邵華連續給他安排了三天傷鑑崗位,讓他被形形色色的「當事人」及家屬折騰的要死要活,懷疑人生……   而齊平路,一如既往的聯繫不上,甚至連他家人的電話也打不通了。 第53章午夜命案   深夜,聰安村悄然收斂起最後一絲生氣,偷偷陷入沉眠。   巷道兩旁,過分高大的黃桷樹借風搖晃身軀,昏黃路燈竭盡全力也透不過如蓋枝葉,遺憾的留下大片陰翳在那張牙舞爪,侵吞著過往居民本就不多的安全感。   黑裙女子不由自主的拉緊上身皮衣,加快腳步。   她穿著有些奇怪,上身裹得嚴嚴實實,卻又配了條短裙,偏還穿雙碩大的運動鞋。   四月中旬的山城,天氣變的調皮起來,氣溫賤兮兮的上躥下跳,時而燥熱,時而又涼嗖嗖的,似乎很想立刻擁抱盛夏的熱辣,卻又總捨不得拋下晚春的溫柔。   這要是個漢子,簡直是活脫脫的渣男。   女子嘀嘀咕咕的抱怨著,像能藉此壓制心裡的不安。   離家近了,她再次加快腳步,已由快走變成了小跑,兩條白花花的大長腿反覆交替,跑過一棟棟不高不矮的樓宇。   不知道為什麼,離家越近,心裡反倒越不踏實。   終於跑到了樓下,她跺跺腳驅趕寂靜,喚醒溫控燈,抓緊時間跑上樓梯。   一口氣跑到四樓的家門口,她大氣也來不及喘,趕緊從包包裡摸出一串鑰匙,熟練地插入鎖孔,再把門推開條縫,身子靈活的鑽進去。   砰!   反鎖,背靠著門,她終於長舒口氣。   不管在外打拼有多累,夜色籠罩下的世界有多危險,家總是讓人心安。   再聽著淅淅瀝瀝的水聲……   咦?水聲?   這娃娃,大半夜才洗澡,明天還要上課呢!   衛生間門也不關一下。   女子蹙起眉頭,心裡的不安瞬間轉化為憤怒。她快步往屋裡伸出走去,邊走邊罵:「曰你媽個死胎神,又大半夜不睡覺,老子過來就給你一耳屎……」   話沒說完,她已走到衛生間門口,抬眼往裡瞪去。但下一瞬,她眼中怒火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驚恐與憤怒。   「娃兒!你啷個回事?!」   衛生間裡,少女蹲在花灑噴頭下,兩手抱著膝蓋,渾身通紅,滿是撓痕和……   擦傷!   帶血的沐浴球躺在一角,零星卻刺目的鮮紅仿佛在用力控訴。   她竟把自己搓的遍體鱗傷。   聽到問話,她抬起頭,看向自己母親,眸子劇顫,淚水奪眶而出。   她緩緩站起身,撲向女子,聲嘶力竭的喊道:   「媽!」   ……   在支隊值班的齊宏宇,熟睡中聽見了刺耳的鈴聲。   他立刻條件反射的坐起來,同時捏起警務通,眼睛還沒睜開電話就已被接通,熟稔的很。   「喂?」   仇教導的聲音傳出:「聰安村,命案,兩具屍體,速來。」   「!」他雙眼猛地瞪大,睡意一掃而空,趕緊掀開依舊裹著雙腿的被子,邊匆忙穿鞋邊在腦海裡迅速定位到聰安村這個位置,嘴上還不閒著,說:「十五分鐘內趕到!」   身為刑警,江陽區下轄九街三鎮共十八個派出所他基本都曉得,近七十個區委會五十多個村委會的位置不敢說門清,也大體知道個七七八八。   電話那頭回:「支隊停車坪等你。」   「妥!」   掛斷電話拿條口香糖他就出門了,牙也顧不得刷。   兩分鐘內跑到停車坪,有幾輛車打著燈。他很快找到仇教導那輛,開門鑽上副駕駛,系好安全帶,摸出口香糖取了兩根,又遞給仇教導。   「謝謝。」仇教沒客氣,也取兩根塞嘴裡嚼起來,同時說道:「重新買輛車吧你,你現在孑然一身,又不屬倉鼠,攢那麼多錢幹錘子。」   「先不考慮了。」齊宏宇搖頭:「近幾年我恐怕都絕不會開車。你應該知道的,上次出事以後我就對方向盤有陰影。」   「唉!」輕嘆口氣,仇教也沒再多說,又等了兩分鐘,見其他刑警也紛紛上車了,他才抓起對講機喊聲出發,幾輛車紛紛開動,很快形成車隊,往聰安村開去。   路上,齊宏宇邊揉太陽穴邊問:「怎麼回事?」   「具體我也不清楚。」仇教導說:「只知道有對母女,說女兒被混混侵犯了,母親聽說這事氣不過,把倆混混打死,然後到派出所報案同時自首。」   「嚯!」齊宏宇吃了一驚:「幹得漂亮!搶間犯都該死!至少也得沒收作案工具!不過……打死倆混混,這女人很彪悍啊。」   「是啊。」仇教導自動無視了他幾句話,只接最後一句,說:「還是拿石頭打死的,怕不是普通女人。」   「板磚?」齊宏宇又吃了一驚:「我還以為拿刀或者榔頭什麼的威脅性比較強的武器……就石頭?」   見仇教導篤定的點點頭,齊宏宇陷入沉思。   「怎麼?」仇教問道。   齊宏宇緩緩開口:「這裡頭怕是有問題……在力量上,女人著實不佔優,就算拿把刀也很難砍死兩個男人,更別說用的石頭了。退一萬步說,打不過難道還不會跑麼?」   仇教若有所思,臉色凝重。   但凝重是真的凝重,思出個啥玩意兒就不好說了。   ……   很快趕到目的地,齊宏宇下車,遠遠地打量著地上的兩具屍體,又左右轉頭看看現場環境。   這裡是處死路,背面是山崖陡坡,裝有防護網,兩側散布著蓋的並不整齊的居民房,離屍體最近的那棟還爛了尾,沒人住。   周圍還長了幾顆兩人環抱的黃桷樹,樹冠覆蓋直徑超過十米,很好的遮住了燈光,同時還能遮住大量的視線。   這一角,處在聰安村最深處,也是最偏僻的地了。齊宏宇在心裡默默計算起來,很快就得到結論,最多只有十二面窗戶後的房間,能看到屍體所在的位置,要找可能存在的目擊證人的話,排查面不算大。   現場已拉起警戒線,由於已是深夜,倒沒人圍觀,只有幾個大乘期修仙者在樓上探頭看,而齊宏宇清楚他們錘子都看不到,頂多瞧見外圍偶爾晃過去的警察。   回頭正好問問他們有沒有聽見什麼動靜。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警用麵包車上。此時車門大開著,母女二人相擁著坐在上邊。   我要補個覺,不一定起得來,起得來的話寫下一更,起不來的話就明天補吧…… 第54章現場   母女兩人穿著都有些奇怪:   母親看著約莫四十不到,上身裹得嚴實,卻穿著條黑色短裙,光著兩條腿,又套雙碩大的運動鞋,衣裙上有大量肉眼可見的水漬和少許血跡;少女穿著並不配套的寬鬆睡衣睡褲,披件很不合身的風衣外套,腳上掛著棉拖。   少女似乎感受到了齊宏宇的目光,看了過來,跟著身子劇顫,忍不住縮進母親懷裡,繼而又啜泣起來。母親趕緊抱住她。   這一動,便露出了脖子下的小片皮膚,借著昏暗燈光,齊宏宇看見上邊大面積的擦傷和紅腫。   她看上去,應當不滿十八,目測十六歲。   「禽獸!」齊宏宇咬牙切齒。   身為男人,他無法真正體會少女的心情,不能感同身受,卻品味得出她有多恐懼、多痛苦。   因為見過太多了。   呼!   有風颳起,周遭過分高大的黃桷樹借風搖晃身軀,樹下大片陰翳在那張牙舞爪,似乎要把麵包車裡的母女二人吞沒。   齊宏宇往前踏了幾步,高大的身子遮住了光,也蓋住了影。   他輕嘆口氣,緩緩抬手敬禮,輕聲說:「抱歉,我們來晚了。」   這話似乎反而喚醒了少女的絕望,她由啜泣變為嚎啕大哭,雙手不受控制的拍打自己母親的背;也激發了母親的怒火,她咬牙切齒的瞪了齊宏宇一眼,隨後恨恨的別過頭,緊緊地抱住自己女兒。   齊宏宇沒多說什麼,放下手,轉身走回仇教導一行人邊上。   仇教導問:「報案人那邊怎麼說?」   「情緒很不穩定。」齊宏宇道:「先讓她們靜靜吧,再請幾名女同事過來開解開解。另外,還得找名女法醫給小姑娘做一個鑑定。」   「女法醫?」仇教導微愣:「法醫鑑定又不比其他的檢查,你自己做就是了唄。」   齊宏宇搖頭:「她是活人,不妥。」   仇教導皺起眉:「女法醫本來就少,我們分局都沒一個,大半夜的我又上哪給你找去?」   「……」齊宏宇翻個白眼:「仇教你是不是還沒睡醒?我師妹不就是個女法醫嗎?」   「你師妹……噢小凃啊!」仇教導反應過來,隨後連連擺手說:「不得行不得行,她暫時沒得執法權的,而且單獨一人做的鑑定也不奏效。」   齊宏宇早就想到解決辦法了,說:「我會在場,同時請她師父也來,由她主檢,我倆監督並輔助,這樣一來能程序上的合法性就沒大問題了。」   「這……」仇教導還是有些猶豫,側目往車的方向看了幾眼,隨後一咬牙說道:「行!我跟他們領導也有點交情,借兩個人應該沒問題!」   「就知道你人脈廣。」齊宏宇放心了,之所以不自己打電話而喊仇教導搖人就是這原因。   見仇教導走到一旁打電話,齊宏宇想了想,招招手喊上痕檢張哥和華姐,一起越過警戒線,往現場核心處走去。   也就是兩具屍體躺著的地方。   遠遠地,齊宏宇就見倆屍體間隔不遠不近,大概三四米左右,一個腦袋朝東,一個朝北。再走近些,有股濃烈的酒味傳出,略顯刺鼻。   「喝酒了?」齊宏宇皺眉,左右看看,果見屍體東邊那棟爛尾樓的陰影下橫著三個透明的玻璃瓶。不僅如此,上邊還鋪了幾張報紙,上頭放了好幾個塑膠袋,隱約能看見袋子中裝著豬耳朵、鴨胗和花生米等下酒菜。   張哥很快也注意到了這瓶子,接著他眼珠子一轉,腳下方向略改,轉而朝著酒瓶走去,先蹲下看了兩眼,接著立刻起來換著角度拍了幾張照,才回過頭對幾人說:   「酒瓶,新的,裡頭還有點酒殘留,加起來可能有一兩左右,瓶子沒有標籤而且做工粗糙、大小形狀接近但肉眼可見不一致,估計是打的散裝酒。」   走到屍體身邊的齊宏宇輕輕點頭,記下這則信息。   站在這兩具屍體的跟前,酒味更加濃烈了,兩人三瓶白酒,而且看上去一瓶還不止一斤,這輛確實不小。   也不知道這酒度數多少。   屍體衣著都還算完整,褲腿和鞋上殘留著些許黃色白色的嘔吐物。   其中一具衣領被扯破,且臉上、脖子、前胸和雙手有大量的撓痕,撓痕明顯腫起,周圍紅彤彤的。   另一具則乾淨了許多,乍一看只褲子有些破損,露出的膝蓋,還有兩手巴掌有點擦傷。   這麼看來,侵犯少女的可能只有前者,但目前還不能確定。   肉眼觀測完,又拍了足夠多的照片,齊宏宇把相機放下,蹲下身開始更加細緻的檢查。   首先摸腦袋——報案人說這兩人是被她用石頭打死的,而石頭擊打導致死亡,一般都是顱腦損傷所致。   摸了兩下,齊宏宇心中瞭然,腦袋上果然有損傷,損傷處還不少,右側太陽穴、頭頂、後腦都可捫及輕微腫脹,甚至頭頂處頭皮都被打的撕裂了,能看到不規則的創口。   生活反應存在但不大明顯,但考慮到顱腦損傷導致的死亡,進程可能非常快,所以目視檢驗的意義不大。   因為死者很可能幾分鐘就死了,此時傷創處確實可能來不及留下肉眼可見的組織學生活反應,又或者大腦和機體迅速死亡後皮膚和血管卻還有一定時間存活,在死亡後繼續「癒合」等。   還是得通過實驗室進行檢驗,才能更準確判斷。   另一具沒有撓痕的屍體,腦袋損傷同樣嚴重,但都局限在頭頂,頭皮上同樣有不規則的創口,腫脹可捫及但不明顯。   用力多按了幾下,齊宏宇並未捫及較明顯的凹陷性骨折,但不排除線性骨折的可能。   膝蓋和巴掌處的生活反應同樣存在,且未見癒合跡象,只創口表明有點淡黃色的組織液,應該也是死前不久的時候留的。   其餘方面,便乏善可陳了。   齊宏宇回過頭看向那輛麵包車,心裡暗暗嘀咕:如果是兩個酩酊大醉的傢伙,那個女人能拿下雙殺倒也不足為奇了。   一個走路可能都走不穩的醉漢能有多少戰鬥力呢?還真是跑都跑不掉。但也不能直接蓋棺定論,要知道這倆罪犯還有能力侵犯少女,可見並非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這時,齊宏宇看到仇教導走了過來,遠遠地就問:「怎麼樣?有什麼發現沒得?」   趕上了!晚安! 第55章女童   齊宏宇沒立刻回答,目光仍舊在附近來回遊弋,半晌才說:「光看現場,暫時沒有特別的發現,得解剖。另外,暫未見到兇器什麼的……」   「兇器應該是這顆石頭。」一旁的華姐忽然開口,同時把一塊椰青大小的石頭遞給仇教導。   仇教導似模似樣的打量幾眼,然後轉遞給齊宏宇。   「石頭大概重六七斤左右。」齊宏宇掂了掂手裡的石頭,說:「石頭整體稜角分明,一側較為圓潤,另一側尖銳,帶少量血跡,用來砸人倒確實不錯。如果現場沒有其他石頭的話,它確實應該就是『兇器』。」   「確實?應該?」仇教導皺眉:「講清楚點。」   齊宏宇卻沒再講,而是把石頭收好。   仇教導沒辦法,只好再問:「受害者身上有沒有什麼東西?」   「有,不多。」齊宏宇這次回答了:「各有手機一臺,鑰匙一串,錢包一個,錢包裡都有少量現金,還有身份證。」   說完,他又指向身上都是撓痕的屍體說:「這人口袋裡還有把蝴蝶刀。」   「身份證呢?」仇教導伸手:「給我,我讓兄弟夥查查他倆身份。」   齊宏宇便將兩張身份證取出來遞給仇教導。   他看了幾眼,心算一陣,挑眉:「倆傢伙年紀都不大嘛,一個十七一個十九。」   「呵。」齊宏宇冷笑聲,卻不表態,只拿出對講機讓兄弟從車上拿兩條屍袋過來收拾屍體。   仇教導問:「打算直接帶回去屍檢了?」   「差不多了,現場相對簡單,沒多少需要我勘察的東西。」齊宏宇說道:「早點帶回去,我還能早點剖了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有價值的證據。」   「也行,但你別太急,記得先通知家屬。」仇教導囑咐道:「家屬來不來是他們的事兒,但通知的責任咱們得盡到,你現在還在警告的處分期,別太任性。」   齊宏宇撇撇嘴:「行吧,那先拉回去存著。師妹通知了沒?來不來?」   「她和石隊一塊過來,幾分鐘就能到。」仇教導說:「她師父得晚一點,要從長南趕過來。」   略一思忖,齊宏宇點頭:「行,那我等她,之後一塊回去,到隊上再做鑑定。」   仇教導對麵包車的方向努了努嘴:「報案人那邊,你不接觸接觸?」   提起這個,齊宏宇腦殼都大了一圈,說:「我著實不擅長跟活人打交道,不論是受害者還是家屬……你喊別人來幹這活吧。」   「也成。」仇教導懂他,自然不會強求,就是提了一嘴。   琢磨一陣子,他又說道:「這樣,我讓隊裡的女警不用來了,直接去支隊等著,這對母女等會跟你們一起回去吧,在隊裡問話。」   「可以。」   一時間,齊宏宇沒了事做,屬於他的任務都完成了。   但其餘民警,包括張哥華姐的工作才剛剛展開,正在現場忙來忙去。   齊宏宇打個呵欠,待的有些不得勁,便乾脆收拾好屍體搬車上,然後靠著引擎蓋等起來。   等半天,仇教導又摸了過來。   齊宏宇微微挑眉,這仇教導今兒有點古怪啊,不在現場晃悠,卻動不動往他身上湊。   腦裡尋思著,他嘴上也沒閒著,打聲招呼後開門見山的問:「仇教導,有事情?」   「有是有……」仇教導也沒隱瞞,但竟有些難為情,支吾半晌,忽然從口袋裡摸出跟煙點上,又組織了十幾秒語言,才說:「這麼說吧,有件事我拿不定主意,想拜託你給點意見,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齊宏宇腦袋一歪。   「你還記得『火葬案』中,龔理的那個小養女麼?」仇教導說。   「嗯?」齊宏宇瞬間想起來了:「就那個,龔開想收養,最後卻被龔理給收養了的女娃兒?我記得她叫龔舉來著。」   當時齊宏宇還有些奇怪這女娃兒,但後續調查沒發現疑點,他身上事情又多,也就沒繼續關注。   任何人、任何家庭,多少都有些秘密,齊宏宇雖然好奇心旺盛,但只要和案子沒直接關聯,他也沒心思刨根問底。   但現在看仇教導的表現……   有事啊!   「這個小女孩,身份有點特殊。」仇教導說:「她是14年那會兒,被這一家子收養的。」   「我知道。」   仇教又說:「她爸媽出車禍,她爸當場死亡,她媽重傷,也死在了手術臺上,龔開動的手術,也是他剛完成『3+2』的規培後,參與的第一次手術,雖不是書面上的主刀醫生,卻是實際上的主刀人。   那件事對他造成的打擊很大,他覺得那女人原本應該是能活的,怪自己學藝不精,也怪副主任把這麼重要的手術交給自己。」   齊宏宇恍然:「所以他就想收養龔舉,作為補償?」   仇教導補充道:「而龔理擔心龔開無法處理好自己和這個女孩的關係,最終會毀了自己也毀了這個女孩,所以硬生生把龔舉搶到了自己名下,由他夫妻進行撫養、培養。」   「原來如此。」齊宏宇點點頭,跟著又納悶道:「你跟我講這事幹啥?」   「我剛剛說了,龔開因此受到很大的打擊,為了宣洩,再加上各種機緣巧合,最終染上了癮。」仇教導繼續說:   「醫生收入不菲,但也不夠支持他長期吸食那些玩意,尤其還不能影響生活以免讓家人起疑,所以他開始自己研究藥物,並走上以販養吸的路,最後成了那個團夥的重要骨幹。」   齊宏宇追問:「然後?」   「得知了整個前因後果,龔家一干人,沒辦法再以平常心面對這個小姑娘了,即使知道這些事和小姑娘都沒關係,但人心嘛,就是這麼複雜。」   齊宏宇若有所思:「所以你想收養她?」   「這不拿不準主意嘛?你給我提點意見唄?」仇教導看著齊宏宇:「我就一個娃,生的還晚,現在才十二歲,那女娃兒八歲,相差也不大,我覺得我可以的。   但我們夫妻工作都忙,一個娃已經顧不太過來了,我爸倒是雙手支持我,並讓我媽照顧,但我覺得我媽好像不大情願。」   「那我就沒法幫你了。」齊宏宇攤手:「就算我想收養,我個單身漢,年齡擺在這,不滿足條件。」   仇教導嘆氣,走一旁糾結去了。 第56章解剖   凌晨一點五十分,江陽刑偵支隊,二樓法醫科傷鑑室。   石羨玉坐在門外長椅上,腦袋一點一點,如小雞啄米般,顯然在打瞌睡。不遠處,黑裙女子在走廊上來回踱步,不時看一眼石羨玉,臉色不太好看,似是心裡不滿。   門的另一頭,少女正躺在檢查用的小床上,通紅的雙眼呆呆的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神色麻木,面無表情,凃欣欣正在另一頭小心細緻的檢查鑑定著。   齊宏宇和她師父肖意添相對而坐,側對著少女,正對本案交換意見,但因為解剖還沒展開,翻來覆去也沒幾句話,又擔心過度刺激少女,所以聊幾句就閉嘴了。   過了好一會兒,凃欣欣鑑定工作完成,又小心翼翼的和少女聊了幾句。   說起案情,少女不再像剛剛接受檢查時那樣麻木,情緒再次起伏,顯得又憤怒又恐懼,但已經能勉強保持鎮定,把案子經過大概說了。   聲音很小,齊宏宇聽不清楚。   又許久,凃欣欣送少女出去和母親匯合,才又拉著睡眼惺忪的石羨玉回到小房間,面色古怪的說:「師兄,你們隊裡的姐姐帶她們母女下去了。」   兩人異口同聲:「情況怎樣?」   「某種意義上說……她並沒有被侵犯。」   齊宏宇腦袋上冒出幾個問號。   凃欣欣糾結了幾秒,再次開口:「她下邊並未有被侵犯的痕跡,生理學結構完整,未見撕裂傷。據她自己所說,混混撕壞了她的衣服,在她身上吐了口痰,然後就把頭埋到她下邊,然後……然後……」   「咋了?」齊宏宇皺眉問道。   「擤鼻涕。」   「???」   正打著瞌睡的石羨玉猛然起身,眼縫撐開一丁點兒,震驚道:「這是什麼品種的變態?」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行為。」凃欣欣扶額:「她死命掙扎,終於一腳踹開混混,另個人追來,卻摔了一跤,她趕緊拉緊被撕破的衣服跑回家裡,然後就一個勁兒的挫洗自己的身子……   說起來,她遭受到的生理創傷相對而言並不算大,但精神創傷……」   三人面面廝覷,三臉懵逼。   凃欣欣繼續講述:「她沒和自己母親說清楚,只說被人侵犯了,然後她媽媽怒不可遏,問了在哪裡後,就氣衝衝的出門,她擔心自己母親,趕緊穿了衣服也跑了出去,然後就發現母親拿著塊大石頭站在那兒。   見到女兒後,報案人丟掉石頭,和女兒抱在一塊,痛哭了一陣子,就打電話報警了。基本情況大概就這樣。」   石羨玉最先回過神來,嘆息道:「兩條人命,就算事出有因,恐怕至少也是十五年,大概率無期甚至死緩。好在死刑應該不至於。」   齊宏宇輕輕點頭。   他正要說話,警務通卻先一步響了起來,他只得擺擺手,接通電話,說了兩句,然後眼前一亮,連連點頭。   掛斷電話後,齊宏宇吐口熱氣,說:「倆死者家屬到支隊了。」   「噢?」   「師妹,麻煩你們兩口子去應付下家屬。」   「我……」石羨玉剛開口,就被凃欣欣扯了一把,然後她連連點頭說沒問題,便拽著石羨玉的衣服離開了。   齊宏宇輕笑,又看向肖意添:「我去剖屍。意添哥,一起不?」   「好啊,正好我也沒事幹。」   ……   解剖臺。   石羨玉二人走入其中,對齊宏宇輕輕點頭,中氣不足的說:「搞定了,這是籤名,剖吧。」   「你幹啥去了?」齊宏宇一面摘手套接過通知書,一面無語的道:「咋要死要活的,腎虛啊?」   石羨玉眼皮動了動,似乎在翻白眼,但齊宏宇看不到。   他沒多說什麼,走到一邊拉起條辦公椅,坐下,眼睛也不知道是睜是閉,但齊宏宇猜他應該是在睡覺。   沒搭理他,齊宏宇重新戴雙手套,走到解剖臺邊,凃欣欣也走了過來,想要打下手。   又仔細打量了下這具傷痕累累的屍身,齊宏宇的目光最後落在那根東西上邊。   那玩意兒腫的有點嚴重,滿是淤青,估摸著少女那一腳就踢在了這上邊。   看著就疼啊……   但是活該!   收回目光,他說:「動手吧?」   「都行啊。」肖意添無所謂,並伸手指向另一具屍體:「我剖那個。」   「好。」齊宏宇點頭,然後拿起刀,刷刷刷的就把屍體的頭髮颳了個乾乾淨淨,又盯著腦袋上的創口看了半天,眯眼,拍照,又拿鑷子夾著棉球在上邊用力擦了幾下,隨後泡進生理鹽水裡頭,又取了些組織切片。   他沒急著動刀,而是用顯微鏡觀察了會兒,說:「顯微鏡下可見,創口沒有生活反應,這是死後傷啊。」   「死後傷?」凃欣欣一愣。   齊宏宇沒解釋,回到解剖臺邊上,先仔細對幾道創口的生理學特徵做了鑑定,這才小心的在頭皮上環割一圈,完整剝下。   「顱骨完整。」齊宏宇說道,凃欣欣趕緊將信息記下。   這時肖意添也說:「頂骨輕微骨折,有些許裂縫,呈輻射狀,不長且非常細微,裂紋半徑約一公分。」   凃欣欣換了個本子記下。   齊宏宇和肖意添同時拿起電鋸,切割顱骨,解剖室內瞬間響起陣陣令人牙酸的聲音,伴隨著難聞的焦糊味。   打開顱骨之後,齊宏宇仔細觀察片刻,搖頭:「未見明顯的顱腦損傷,未見血腫塊,意添哥你那邊呢?」   「硬膜下少量出血,不足五毫升,未見明顯佔位;腦頂葉挫傷,但不算嚴重,以我的經驗,應該不至於致死。而且損傷沒有肉眼可見的生活反應,可能是死後傷,我得做個組織切片。」   「行。」齊宏宇應聲,又小心的把腦組織取下,再仔細鑑定一遍,依舊沒看到明顯損傷,就也做好切片,然後將腦子放到一邊,走回解剖臺側面,準備解剖軀幹。   法醫解剖,相對外科手術而言粗糙很多,大開大合,傷口處很快滲出血,不過因為血管已失去血壓,血量不算大。   胸腔打開,齊宏宇觀察一陣,未見異常。   又打開腹腔,只聽啵的聲,淡黃色的腹膜瞬間溢出。   「腹內壓有些高啊,不太正常……」 第57章中毒   這次屍檢,並沒有花費多少工夫。   只是得出的結論,有些出人意料。   受害者二人,分別叫戚思宇和曹雲淼,前者十七,後者十九,曹雲淼身上傷痕累累,多為抓撓傷。   這些抓撓傷,及下身的挫傷,以及太陽穴上的一處鈍器創被發現存在生活反應,為生前傷,而剩下的……   都是死後傷。   且根據屍體腹內壓力、胰腺自我「消化」程度、胃內容物、屍溫、屍僵情況等綜合判定,這兩人應該死亡於晚上九點左右。   但那對母女是凌晨報的案,且黑裙女子自訴是十二點左右打死的兩人。   這就有很大問題了。   死因也對不上,這兩人並不是死於顱腦損傷,而是……   酒精中毒。   醉的人事不省,做出什麼樣的行為都有可能。   石羨玉伸個懶腰,站起來說:「好傢夥,感情鬧了個烏龍,戚思宇和曹雲淼不是被那女人打死的,而是喝酒醉死的。」   「誰在那說話?」齊宏宇悚然一驚,猛地回頭,看到了石羨玉,愕然道:「臥槽,你沒睡?」   「我TM一直在看你們解剖。」石羨玉翻了個白眼,可惜別人還是看不見。   「咳咳,」凃欣欣乾咳兩聲,岔開話題,說:「師兄,你覺得有沒有這種可能,那女人以為這兩個傢伙被自己女兒打死了,怕自己女兒要坐牢,就用石頭在他倆腦袋上砸了幾下,然後報案自首,想要頂罪?」   「也有道理。」齊宏宇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點點頭說:「曹雲淼太陽穴有一道鈍器創,生前傷,那小姑娘隱瞞了,她掙扎的時候應該不只是踢了腳,還用石頭砸了下曹雲淼的腦殼,然後才跑開的。」   肖意添接話:「如果小女孩告訴了母親這事兒,那麼她媽很可能也會選擇同樣的法子,用石頭砸屍體腦殼,解釋的過去。」   「這事鬧的……」齊宏宇輕嘆口氣,搖搖頭說道:「本來這對母子什麼事都沒有,但這下可能得擔上事了。」   「妨礙公務,侮辱屍體,偽造證據,包庇……」凃欣欣張了張嘴,說道:「這……這要是追究起來,多少得拘留吧?」   齊宏宇再次搖頭,沒再接話,只說:「去和家屬見一面,把事情告訴他們吧。」   「呼……」   身後傳來呼嚕聲,齊宏宇側目,得,石羨玉不知啥時候又坐下了,這會兒貌似真睡著了……   豎起大拇指往他那方向戳了戳,齊宏宇說:「師妹,你帶他回備勤室歇著吧,別落枕了。」   「得。」   ……   得知戚思宇和曹雲淼竟是醉死的,三方反應不一。   其中那對母女表情最是複雜,又是慶幸,又是懊悔。   慶幸的是不用背負殺人的罪名,懊悔的則是自己不該動手。   戚思宇家屬明顯有些戚戚然,陷入沉默,走到一旁唉聲嘆氣,接著他父母雙方爭執起來,都在指責對方沒教好孩子。   唯有曹雲淼家屬的反應,讓齊宏宇眉頭大皺,聽了幾耳朵後更是直接哼了一聲,黑著臉拂袖而去。   他們質疑齊宏宇的鑑定,認為齊宏宇收了錢,下邊還有人嘟噥,這下沒法要那對母女賠償了,他們說不定還要賠少女的損失。   「艹!」回到辦公室,齊宏宇狠狠的拍了兩下自己桌子,憤憤道:「這TM都是幫什麼人!腦子裡只有錢,怪不得把娃教成了這模樣!」   「行啦,」仇教導拍拍他肩膀:「你也當法醫這麼多年了,形形色色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至於那麼氣嗎?」   「臥槽仇教導你怎麼在這?」齊宏宇又一驚:「神出鬼沒的嚇死個人!」   仇教導:「我TM早就回來了,一直在這兒等你……我就這麼沒存在感?」   「咳咳,」齊宏宇轉移話題:「現場那邊怎麼說?」   「現場沒什麼異常,倒是走訪有點收穫。」提起正事,仇教導來勁了,立刻說道:「我們對亮了燈的住戶進行了走訪,好些人都說八左右聽到動靜,可惜趴窗戶上什麼都看不到。   只有兩戶人,說看到了個男人壓在個女娃身上,另一人在邊上喝酒。後來女娃抓起塊石頭往男人腦袋上砸了下,又爬起來對著男人踢了兩腳,接著轉身就跑,另一人起身追,摔倒了,女娃跑遠。   他們像是喝醉了酒,倒地上就不動了,好半天才爬起來,但也只是坐在地上,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麼,目擊人見此也沒再多看,更沒多管,怕惹麻煩上身,反正女娃兒跑走了,應該沒事。」   齊宏宇輕輕點頭,這些證言足以說明,截止少女離開這兩人都還沒死。   八點左右鬧出的動靜,九點左右死亡麼……   正琢磨著事兒,他警務通忽然響起,他掏出看了眼,接通,說:「方哥,檢查結果出來了?」   漸漸地,他眉心擰起,臉色凝重起來,半晌後才再次說:「曉得了,等會兒我就來拿報告。」   「怎麼說?」仇教導立刻問道:「又有變故?」   「現場殘留的酒水,還有死者胃內容物中發現有甲硝唑成分。」   「甲硝唑?」仇教導沒明白過來。   齊宏宇看了他一眼,說:「你曉得頭孢配酒吧?」   「那當然曉得。」   「甲硝唑配酒的效果差不多,都會引起雙硫侖樣反應。」   「雙啥?」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齊宏宇翻個白眼:「簡單講,吃了甲硝唑大量飲酒,能要命。酒裡頭有甲硝唑,這是有人投毒啊!趕緊查查這酒是哪買的。」   仇教導聽明白了,立刻點點頭。   ……   翌日,會議室。   石羨玉捏著手裡的報告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抬頭看向齊宏宇,吐槽道:「師兄,為啥最近這幾樁案子都這麼一波三折?」   「我哪知道。」齊宏宇撇撇嘴。   「得!」石羨玉放下報告,不爽道:「這人渣,死都死了,竟然還能控訴……」   「這就是我們法醫的作用了。」凃欣欣昂首挺胸,一副自豪的模樣:「我們就是要跟屍體對話,以刀為筆刻下案情真相!」   「是是是,你最厲害了。」石羨玉誇了她一句,接著問:「賣酒的,查到了嗎?」   一旁的趙博忽然說:「查是查到了,但有點問題。」   「啥子問題?」 第58章巧合   漆黑一片的房間內,忽然透進來一束昏黃的燈光,燈光撕開暗影,照出一角的瓶瓶罐罐。   光影之中,有人鑽入其中,他拿著根一米左右的竹竿,弓著身子遊走在房間內,打開瓶罐,逐一的往裡頭傾倒東西,又用竹竿攪拌了半天,才將蓋子合上,如此反覆,過了許久才離開。   ……   石羨玉的目光從多媒體屏幕上收回,皺眉道:「就是這傢伙把甲硝唑投入到酒裡的?」   「是他,但看身材特徵,和這個酒鋪的老闆完全不符。」趙博搖頭,接著他岔開話題說:   「從前天晚上起,就有大量酒精中毒的患者入院,其中四人病情嚴重。經檢查都是雙硫侖樣反應,飲酒時同時服用了甲硝唑,如此多的案例引起了社區醫院的警覺,他們在昨晚果斷報了警。   結果調查發現,這些患者都從菜市場的『徐家酒肆』裡買了散裝酒,昨晚九點左右,派出所的兄弟夥找到老闆徐涇良,並在他家鋪子的酒裡檢測出了甲硝唑的成分。   這案子已與投毒沒差了,屬於『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負責那片的四大隊接手了案子,正在調查,這份監控就是調查結果。對了,戚思宇和曹雲淼的酒也是從這買的。」   石羨玉沉思起來。   仇教導說:「圖偵那邊的兄弟夥跟痕檢的交換了意見,得出結論說,監控上這個投毒的,身高應該在一米七五左右,體型勻稱,左撇子,年紀應該在三十七到四十歲之間,與鋪子老闆不符,他或許也是受害者。」   齊宏宇抬手揉著太陽穴,他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案子出了這麼多變故。   石羨玉同樣如此,本以為案子已塵埃落定,心安理得的摸魚去了,結果一覺醒來又蹦出一樁投毒案。   半晌後,石羨玉問:「那現在這樁案子誰負責?他們四大隊還是我們二大隊?」   仇教導說:「支隊長的意思是併案調查,我們和四大隊共同負責,儘快破案,我們這邊開完會,就過去問問他們的意思,彼此充分交換情報。」   「我沒意見。」齊宏宇當即表態,並且說道:「案子不難查,從動機入手就是了。我推測投毒者針對的應該是老闆,當然,也不能排除他報復社費的可能……四大隊那邊怎麼說?」   「目前是懷疑報復的老闆,但老闆得罪的人多了,」仇教導扶額道:「他脾氣暴躁,而且和同行存在競爭,彼此關係異常緊張,不排除競爭對手投毒的可能。這是他們的原話。」   幾人又探討幾句,決定前往支隊大會議室,和四大隊碰頭。   四大隊的刑警已經在這等著了,彼此寒暄幾句,便直接切入正題。   他們隊長遞過來份調查報告,仇教導接過,然後立刻交給石羨玉,石羨玉看完又遞給齊宏宇。   而其餘民警同時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來。   「對面賣散裝酒的鋪子老闆名叫汪海濤,三十九歲,身高一米七六,身材勻稱,跟圖偵和技術隊的兄弟夥得出的結論能對上。」齊宏宇一面看報告一面想,跟著繼續往下看。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瞳孔變了臉色,罵聲臥槽。   眾刑警立馬停下討論,紛紛看著他。   「汪海濤妻子名叫劉鈺琴。」   「牙刷!」仇教導猛地站起身:「你確定?」   不只是他,二大隊的刑警們同樣驚愕交加。   四隊隊長莫名其妙,問道:「是她啊?昨晚留她做筆錄做到了深夜,不會搞錯的。怎麼了?」   「老胡,你知道我們現在在辦的案子吧?」仇教導咽了口唾沫,說:「劉鈺琴就是本案的報案人,自述殺害了侵犯她女兒的兩個混混,但小齊屍檢後確定她不是兇手。」   胡隊震驚了:「這事兒,那麼巧?」   齊宏宇想到了凌晨時劉鈺琴在車上的那個眼神,現在想想,她眼眶裡熊熊燃燒的怒火,似乎確實不像是單純的遷怒警察,責怪警方巡邏力度不夠導致自己女兒被玷汙的樣子。   如果真單純是這樣的話,她或許也會有責怪與憤怒,但反應不該是這樣。   不過現在提這些有點事後諸葛亮的意思了。   氣氛漸漸變得詭異,然後大家都展開熱烈討論,聲音比先前高了起碼十幾個分貝。   「先不管巧合不巧合的了,」石羨玉乾咳兩聲,右手虛壓,提議說:「按部就班展開調查吧。我有個想法,劉鈺琴或許能作為突破口。」   仇教導說:「具體講講?」   「利用她的憤怒和愧疚,」石羨玉解釋說:「如果真是她丈夫投的毒,而且她知道這事兒,我們再告訴她說,都是因為那倆死者喝了有問題的酒,才對她女兒不軌,你們覺得她會怎麼想?」   趙博站起身:「石隊,這做法不太地道吧?」   「不地道?」石羨玉呵一聲:「投毒的時候怎麼不想想這麼幹不地道?不想想會不會害死人?」   「那如果不是她丈夫投毒,或者她不知情呢?」   石羨玉面無表情的說:「她要不知情就不會受到進一步刺激,自然的,我們的做法就無所謂地道不地道。」   齊宏宇點頭:「我支持石隊的看法。」   趙博一看齊宏宇開口,便不說話了,悶悶的坐回去。   見狀齊宏宇一邊掏耳朵一邊說:「小趙,你不對勁啊,正義感沒用對地方……啥情況?」   趙博搖頭不願意解釋。   其他刑警們又討論了一陣,都認為石羨玉的提議可行,決定試一試。   於是石羨玉便起身,看向齊宏宇,問道:「師兄,跟我一塊不?」   「我?」齊宏宇愕然:「我不擅長審訊啊。」   「那算了,」石羨玉撇撇嘴:「我更不擅長,沒審過……仇教導,麻煩你給我推薦個兄弟吧。」   「行。」仇教導點頭:「趙博,就你吧。」   趙博起身,點頭,但瞧上去不大樂意,有些悶悶不樂。   齊宏宇更加納悶了,這趙博今兒啥子情況?很不對勁啊!   石羨玉見狀輕輕點頭,和趙博一塊轉身離開會議室。   胡隊說:「那我們也分配下任務吧,主要是走訪調查,以及汪海濤的購藥記錄。」   「沒問題。」 第59章突破口   詢問過程並不順利,劉鈺琴並未表現出什麼可疑的情緒,趙博推斷,事情應該不是汪海濤幹的,即使是,她也並不知情。   另一邊,走訪調查也同樣碰壁。甲硝唑的管控非常寬鬆軟,誰都能買,不需要實名登記,也不需要處方,買的人又多,還沒人一次性大量購藥及短時間內頻繁購買,一時間案子陷入了困境。   齊宏宇還仔細看過徐涇良、汪海濤的筆錄,同樣未見異常。   胡隊決定再次傳喚此二人到支隊,獲得仇教導和石羨玉的同意。   抵達現場之後,兩人就吵的不可開交,看得出來,他們兩人之間的矛盾確實不小。   齊宏宇一瞧,腦袋都大了圈,趕緊找藉口開溜。   然後他就碰到了同樣開溜摸魚的石羨玉,兩人大眼瞪小眼。   「咳咳,」石羨玉乾咳兩聲:「師兄你果然在這兒,我找你找半天了。」   「找我?」齊宏宇倒真有些納悶:「找我幹啥?」   石羨玉睜眼說瞎話:「跟你討論討論這個案子。你知道的,我這個人雖然聰明絕頂,能力過人,但畢竟經驗不足,還得常常向你請教才行,這叫不恥下問。」   「下……!」齊宏宇險些被噎住,沒好氣的說:「你TM這麼不要臉,師妹曉得嗎?」   「嘿嘿,」石羨玉賤笑兩聲,再次岔開話題:「關於這樁案子,師兄你到底怎麼看?」   「我對這樁案子其實不太感興趣。」齊宏宇說道:「也沒多少我們法醫可以參與的空間,我的作用不大,交給他們去查吧。」   石羨玉趕緊說:「別啊,你可不是普通法醫,你要撂攤子不幹了,仇教導會哭的。」   齊宏宇翻個白眼,說:「調查的方向其實非常明確,就是甲硝唑,查到這些甲硝唑是從哪裡來的就好辦了。   徐家酒肆裡頭上百壇酒,每壇用的量可都不少,這麼多甲硝唑,就算再怎麼謹慎也很難完全瞞過去,只要耐著性子去追查,或許工作量會非常大,但難度並不算高。」   「這我也知道。」石羨玉連連點頭,說:「就想問問,有沒有什麼更簡單快捷的法子?另闢蹊徑一步到位那種?」   齊宏宇打量了他幾眼,一時間倒真摸不準他是來問意見的,還是偷懶摸魚的了。   「你真有想法?」石羨玉迎著他的目光,忽然期待起來。   「我要有辦法的話會議上就說了,還用得著你來挖?」齊宏宇撇撇嘴。   石羨玉乾咳兩聲:「那我有點思路。」   齊宏宇:???   驚訝過後,他饒有興趣的一揚下巴:「講講看。」   「我現在說賣個關子會不會被打?」   「隨你。」齊宏宇無所謂。   石羨玉張張嘴:「我去,不是,師兄你就一點好奇心都麼得?」   「我自己有腦子。」齊宏宇戳戳自己額頭,然後真就沉思起來。   他本對這案子確實沒什麼興趣,但這下子他被石羨玉勾起好勝心了,還真非得想出個破綻來不可。   石羨玉也不再嗶嗶叨叨,點上根華子,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摸魚摸的心安理得。   齊宏宇腦子裡掀起了風暴。   「身高身材?左撇子?不……這些雖然汪海濤都符合,但尚不足以作為鐵證,所以四大隊的兄弟夥沒有強行留置他,反而把他放回去,並暗中派人去盯梢看他後續反應,尋找機會。   但目前已知的線索,筆錄看不出所以然來,證人證言暫時沒有作用,真正可作為突破口的就只有那段監控視頻了。   可那監控都沒夜視功能,徐涇良也不知道在裡頭留盞燈。搞的後來開門時外頭的光打進來,才能勉強看到裡邊發生的情況……但也看不清楚啊,嫌疑人外貌特徵統統不可見。難不成是監控裡有什麼細節被我給忽視了麼?」   「師兄?」石羨玉忽然開口。   齊宏宇側目回頭,就見他遞過來跟煙:「來跟華子?」   這回齊宏宇倒沒拒絕,他確實需要跟煙活活腦子。   點上煙,他繼續在腦海裡一遍遍的過著視頻。   「棍子!」他終於想到了什麼:「那根竹竿!雖然監控拍的不太清楚,但那根竹竿應該是他帶來的,走的時候也帶走了!」   石羨玉側目,面帶微笑:「更詳細的說說。」   「竹竿上肯定多少有甲硝唑殘留,作用不亞於兇器,只要能找到它,就足以直接揪出投毒者!之後再通過訊問問出投毒者怎麼弄的甲硝唑,咱們再找藥店逐一調查、印證,那就成了。」   石羨玉臉上微笑表情不變,又問:「那如果竹竿已經被銷毀了呢?」   「所以只能說是另闢蹊徑,」齊宏宇說道:   「要竹竿被銷毀了,那就只能老老實實的走訪調查,花點水磨工夫了。但如果竹竿還在,就能節省大量的時間精力,我覺得值得去試一把。除此之外還有鑰匙,投毒者或許偷偷配了把鑰匙,這也是條思路。」   石羨玉立刻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師兄,牛批,我就隨口一說,你竟然就真的挖出條捷徑來了。」   「啥意思?」齊宏宇懵了瞬間,下一秒就反應過來,猛地站起身:「龜孫兒!你麻買劈的坑我?」   「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哎哎哎,別打別打,我錯啦~」   ……   二十分鐘後,齊宏宇就硬拖著石羨玉抵達了菜市場中汪海濤的那家散裝酒鋪子門口。   四大隊的刑警們也不是光乾飯的,其實也想到過這根竹竿,但並未在家中和鋪面裡找到,齊宏宇不死心,想親自來勘察勘察。   而徐涇良的徐家酒肆,就在斜對面,只和這邊隔了三五件鋪面。據附近鋪面的經營者透露,這兩家人矛盾十分尖銳,吵過好幾次,還打過回架。   兩人立即打開執法記錄儀,穿戴好手套鞋套,在鋪面裡展開細緻的調查。   最終,齊宏宇在吊頂的角落裡,發現一根半嵌半埋藏在吊頂木板裡的淡黃色竹竿,藏得忒嚴實,要不是他一寸寸的這麼摸過去還真找不到。   看這竹竿的長短粗細,與監控中拍的那根完全吻合。   「走走走!」齊宏宇振奮非常,說:「咱們這就回去,讓兄弟夥好好查查這根竹竿!」   石羨玉嘀咕:「你自己就是法醫,直接測不就好了?」   「我又不負責毒理鑑定。」齊宏宇翻個白眼:「這是實驗室的活。」 第60章結案   不久,實驗室結果出來,這根棍子上果然檢出了甲硝唑成分。   鐵證之下,汪海濤如喪考妣,焦急的強行辯解起來。   趙博忽然拋出他女兒的事,他瞬間如遭雷擊,心理防線被擊潰,痛苦的招供了全過程,然後細細的說出自己攢甲硝唑的計劃。   審訊結束,趙博多問了幾嘴,刑警們才知道,曹雲淼竟還是徐涇良外甥。   後續調查得知,曹雲淼曾經參與過兩家人的鬥毆事件,也與這一家子結下了怨,得知汪海濤和劉鈺琴育有個女兒後,更揚言要報復那個小姑娘。   解剖室。   齊宏宇仰起頭,噸噸噸喝了三分之一瓶冰闊落,哈口氣,搖頭說:「整個過程,基本能猜出來了。   曹雲淼這傢伙,他從自己舅舅家打了酒後,就找了兄弟坐在爛尾樓裡喝,喝著喝著正看到女娃兒路過,認出她來,借著酒興在心裡升騰起了大膽病態的想法,還TM付諸了行動。   趙博也跟著噸了兩口,搖頭嘀咕道:「怪不得他會在女娃兒身上吐痰、擤鼻涕,當時就覺得這行為太變態,還以為只是醉酒到一定程度鬧得。   現在看來,這傢伙除了獸性以外,他心裡還對這女娃兒十分仇視,想要報復她。最終折騰出這麼樁案子。」   「可惜了這個小女娃兒。」齊宏宇輕嘆口氣。   趙博接話說:「沒真正破了身,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我有同學是當心理諮詢師的,我覺著還靠譜,回頭介紹給她開導開導吧。」   頓了頓,他忽然岔開話題:「這樁案子算是結了,宏宇哥,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還真沒有,喝酒去?」齊宏宇問。   刑警輕易不能喝酒,喝酒需要報備,不過大多只是走個程序,有個由頭說一聲就好了。   破案就是個很好的由頭。   「喝酒……」趙博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打個寒顫,連連搖頭:「喝酒就算了,不如咱們去釣魚吧?有些日子沒約了。」   「行啊行啊,」石羨玉忽然搓手:「算我一個唄?」   趙博撇撇嘴。   齊宏宇瞧見了這幕,忽然發覺趙博恐怕是和石羨玉不太對付。   這不應該啊,趙博向來熱情洋溢又講義氣,無緣無故的怎麼會跟石羨玉鬧矛盾?   這條鹹魚幹什麼事兒得罪趙博了?   腦子裡這麼想著,本想好好休息幾天的齊宏宇立刻點頭答應下來:「那成吧,就今晚下班怎麼樣?到時候我回家拿裝備,小趙你來接我……石隊你有魚竿不?」   他想趁機看看兩人究竟怎麼回事,有機會的話,能開解下也好。   同在一個單位,同事之間彼此不對付,氛圍也不好,幹活不舒服。   石羨玉點頭:「有,但我家有點遠,師兄那有多餘的麼?」   「當然。」齊宏宇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不然這樣,石隊你先去地方佔位置,小趙送我回家,我們再過去。」   「行啊,在什麼地方釣?」   「去尖角沱沱那邊吧?就地鐵站下有個公園,再往邊上走點就是了。」齊宏宇說:「師弟你不是本地人,可能不太了解這邊的命名規則。   這邊各種沱沱,什麼尖角沱李家沱趙家沱楊家沱的,這個沱啊,指的就是一片相對平穩的水灣……   嘖,怎麼形容,就這麼說吧,早些年吶,要有人落江,或者發大水捲走了誰家的家畜,過一陣子很可能屍體就漂在這些沱沱上了。就是江裡的暗流什麼的都會通那些地方,懂吧?」   「懂。」石羨玉點頭:「所以那邊魚很多?」   「那可不,相對平穩,養分又都聚集在那兒,魚多的很,基本每次去都能有收穫,只是大小多少而已。」   「那不會釣起一具屍體吧?」   齊宏宇:……   「錘子!哪那麼多屍體噢!」齊宏宇翻個白眼,擺擺手說:「總之你先過去吧,回頭共享一下位置,我們找你。」   「成。」   ……   帶著期待,時間過的還挺快,感覺沒多久就下班了。   齊宏宇換好衣服,來到停車坪,趙博早在這兒等著了,打了幾下雙閃招呼他上車。   他立刻打開副駕車門鑽上去,系好安全帶。   「走咯!你沒搬家吧?」   「沒。」齊宏宇微笑道,等車開出了支隊,又忽然問:「小趙,我怎麼覺得你和石隊不大對付?」   「切!」趙博撇撇嘴,還翻了個白眼:「不爽他也應該吧?隊裡誰不知道老石隊長升遷了以後,整個支隊上下就屬宏宇哥你最有資格頂上去,再不濟也得是韓隊上吧?或者仇教導盯上,韓隊升教導,你升副隊。」   「我上?」齊宏宇樂了:「快別逗,我哪裡成啊,我是法醫!」   「法醫咋了?隔壁胡隊就是毒檢法醫出身,同一個單位編制下邊調動多正常的?」趙博說道:「但那寶批龍是啥玩意兒,什麼都沒幹,以前甚至不是公安,培訓幾個月就直接空降到咱們頭上了?鬧呢這不是?反正老子不服。」   「要你這麼說,好些局長以前不也不是警察?」齊宏宇笑著拍拍他的肩,說道:   「得啦,你應該也能看出來,石隊他雖然懶了點兒,但不是啥子酒囊飯袋,還是有本事的,為人也還算隨和,並不剛愎自用。   最主要的,他跟仇教一樣能聽得進我們的話,也不會瞎插手摻和我們的工作,這樣的領導上哪去求去?別隊有一個就不錯了,二隊有倆,偷著樂吧!」   趙博嘟噥道:「反正我看他不順眼!」   「行啦!你也老大不小咯,別跟剛畢業的娃娃一樣不曉得事。」齊宏宇皺眉了,聲音沉下來,說:「理智點,聽招呼,別由著自己的小性子!就當給我個面子成不?」   趙博撇撇嘴沒開腔,齊宏宇也沒再勸。   到了家門口,他下車迅速往家裡跑,有一陣子沒釣魚了,他確實也有點兒手癢,心裡不由得有些期待。   今兒能吊起來個啥大傢伙?   嘿,江邊多的是大排檔,到時候直接讓整鍋魚湯,弄幾條烤魚,想想就安逸的很!   想著,他收拾裝備的速度更快了幾分。 第61章廁中女屍   天氣日漸燥熱,地鐵站裡的空調已開到最大,但面對摩肩擦踵的人群,這點冷氣並沒有什麼卵用。   人們依舊汗流浹背,好些人短袖外的胳膊油膩膩的反著光,搭乘扶梯時不小心被蹭到一下,心裡就平添好幾分堵。   餘曉冉煩悶的撲稜著手裡的摺扇,艱難的捕獲空氣中的涼風,給自己降降溫。   摸出手機瞧瞧,她發現好不容易化好的妝竟有些花了,忍不住一陣齜牙。   她下了扶梯就立刻往廁所裡跑,扯下口罩,又摸出張紙小心又仔細的在臉上拍打,把汗漬吸收掉。   衛生間裡人相對少一些,倒挺涼快,再加上她又用摺扇一陣猛扇,很快就不再出汗,她就迅速處理起自己的妝容來。   剛補完妝,正好身後的隔間門被打開,裡頭出來一人,她立刻鑽進去,順便上個廁所。   有一說一,她還真不想走了,外頭又熱又悶,還不如廁所待的舒服,就是這個味道太難聞了,也不知道誰大清早的在廁所裡吐,狹小空間裡瀰漫著一股酸臭味。   但班還是要上。   暗嘆口氣,她一低頭,忽然看見隔間擋板下邊,三枚紅綠燈一樣的攝像頭正對著她……   「日你麻買劈!」她火氣瞬間上來,猛地站起身提起百褶裙,兩巴掌重重的拍在隔間擋板上,對面那人竟還不為所動,她怒火更甚幾分,邊罵罵咧咧吐著不重樣的髒話,邊衝出去來到隔壁門口踢門。   動靜引來了廁所裡其他人的圍觀,聽兩耳朵後她們就明白了怎麼回事,瞬間同仇敵愾,加入謾罵隊伍,有個大姐更衝上來拉下挎包就往門板狠砸,砸了兩下又扒拉著隔間門往上爬去。   剛爬到頂,往下一瞧,她嘴裡的罵聲驟然止歇,接著手上一軟,整個人摔跌下來,好在下邊人多,本能的抬手上舉把她託住了,這才沒摔著。   衛生間裡的人也顧不上罵了,包括餘曉冉在內,都奇怪的看著她。   她呆滯了一會兒,終於反應過來,兩手向上一揮就擠開人群往外跑,包包都顧不上拿,邊跑邊喊:「麻買劈死人咯!趕緊走趕緊走!」   「死……死人?」   ……   齊宏宇站起身,目光依舊黏在狹小隔間裡的屍體上。   屍體仰躺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便池中,兩手自然攤開,左手還抓著手機落在隔間擋板附近,兩腿豎起,小腿又向下垂,腳尖並未著地。   眼仁瞪的滾圓,嘴巴張著,能看到口腔黏膜發紺嚴重,而且唇上雖然塗了口紅但同樣也能看到很明顯的發紺現象,衣服上和地上還有一大灘嘔吐物。   仇教導輕輕碰了碰齊宏宇,齊宏宇立馬會意,搖頭說:「已完全無生命體徵,看上去應該剛死不久,可能是方便時突發昏厥並伴隨嘔吐,最終死亡。」   「死因呢?」趙博發問。   「直接死因暫時還不好確定。」齊宏宇回答:「可能是中毒,也可能是昏厥時嘔吐,導致嘔吐物嗆入呼吸道內,造成機械性窒息死亡。但即使是後者,根本原因也是中毒。」   「這麼肯定?」仇教導側目。   齊宏宇伸手一引:「湊近點聞聞看?」   「算了,我下不去鼻子。」仇教導擺擺手,反倒後退了兩步,嫌棄的說:「昨晚吃酒席喝的有點多,這會兒胃還難受,受不了刺激。」   「噢?」齊宏宇側目,忽然發現仇教導臉上的口罩不知何時換成了N95。   這時趙博果斷落下口罩湊近了聞一聞,接著立馬後退兩步,用力抿著嘴,接連往肚子裡咽口水,強行把噁心感壓下去。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話:「你們法醫真的是變態,這味兒都受得了……」   「受不了又能怎樣,氣味也是極重要的線索啊,就比如現在。」齊宏宇唉聲嘆氣,接著轉移話題:「聞到什麼了麼?」   趙博臉色一正,點頭認真的說:「湊近了能聞到股聽濃烈的金屬味。」   「那就不會錯了。」齊宏宇說道:「結合她疑似突發昏厥、嘔吐、迅速死亡等情況分析,我初步推測她應該是重金屬中毒,死亡時間在一小時內。」   仇教導遠遠地問:「能更具體點麼?什麼重金屬?」   「不曉得,大多數重金屬中毒的性狀都差不多,光靠眼睛還真難鑑別,不過回頭一抽血就知道了。」   「那……」仇教導張嘴又要問。   「有什麼話回頭問,確定她死亡後我要做屍檢了。」齊宏宇面無表情的說道。   仇教導剛張開的嘴立馬合上,點頭,一聲不吭。   受害人目測二十五歲左右年紀,年輕靚麗,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容,一頭很A又很日式的短髮,又攻又颯偏還透露幾分乖巧,迥乎不同的氣質在她身上卻並不矛盾,看得出來生前肯定是個十分漂亮的小姐姐。   至少以齊宏宇的目光,這顏值也能打八分以上。可惜配上這般恐怖的死法面相,估計再難有人能欣賞得來了。   穿衣風格也挺日系JK風的,不過最近山城挺流行這種風格,走幾步就能看到一兩個這麼穿衣的女生。   可惜,在如花般最美好的年歲就結束了生命,任憑生前絕代風華,不久後也會迅速腐化潰敗。   齊宏宇的目光落在了米白色的小包上,拍過照後,他拿起包包,打開看了眼,裡頭裝的東西還蠻多。   氣墊、口紅、眉筆、眼線筆、香水小樣等一堆齊宏宇認識的不認識的彩妝品不說,還有幾十塊錢現金,一包手帕紙,幾張動車票、機票,以及銀行卡身份證等一應俱全。   還有裝在紙盒裡的半個三明治,留了個底的酸奶瓶。   還有條塑膠袋,裡頭裝著香蕉皮、蘋果核。   「果然,我永遠猜不到女生的包裡有啥玩意兒。」齊宏宇眼角抽出,有些無語。   趙博輕輕一笑,語氣溫和的說:「但能把垃圾收在包包裡,也能說明她至少素質挺好的不是麼?是個內外都乾淨的女生。」   聽起來他蠻欣賞這姑娘的。   齊宏宇倒也認同他的話,輕輕點頭,繼續檢查,並說:「死者體表無明顯外傷,基本排除暴力致死的可能……如果不是職業因素等原因導致慢性中毒急性發作的話,這很可能是一起精心策劃的殺人案。」 第62章推測   趙博在一旁看了會兒,聽到齊宏宇下了初步推測,他就走出廁所,左右看了幾眼,然後向著個角落高聲問道:「是誰發現屍體的?」   角落裡站著倆民警,還有大約五六個女人。   聽到趙博問話,立馬就有兩名女子應了聲,然後對身邊的民警點點頭,走了出來。   趙博打量二人幾眼,這倆女子,一個看上去二十左右,穿著藍色上衣與褐色魚尾裙,另一人看著五十出頭,穿白色體恤和牛仔褲。   點點頭,趙博看向年輕些的女子,說:「麻煩你先跟我來一下,這位嬢嬢先休息會兒。」   「成。」二女對視一眼,同時點頭。她倆臉色都不太好看,表情挺複雜,但碰到這種事兒,趙博也能理解。   領著年輕女子進了衛生間,趙博就見齊宏宇又拿起一個大紅色的包,在那翻看。   女子愣了瞬間,猶豫一陣,還是開口說:「警官,這個包包應該是剛剛那個嬢嬢留下的。」   「嗯?」齊宏宇回過頭,看了她兩眼,問:「怎麼說?」   「我從頭到尾說說吧。」女子似早就組織好了語言,說:「當時我正在上廁所——大概就是八點二十分左右,具體記不太清。   我往下瞧了一眼,正好看到右邊擋板下面有個手機,當時我就被嚇一跳,然後就氣壞了,罵了些不太好聽的話,又出來讓裡頭的人開門……」   眾刑警都有些詫異,他們接到任務就火急火燎跑來了,對案子了解倒是沒這麼細。   上廁所碰到偷拍,確實惹人憤怒,很正常。   女子繼續講述,把全過程都說了一遍,最後才總結:「所以,發現屍體的其實是剛剛那個嬢嬢,之後她就嚇的跑了出去,包包落在了這。」   「原來如此。」齊宏宇瞭然,又打量了她幾眼,接著似是不經意間問道:「看不出來,你一個小女娃兒還挺有反抗精神的,碰到這種事還敢鬧,想讓偷拍的人出來。」   「我當時沒想那麼多,」女子閉眼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再次睜開眼睛說:「廁所裡的人其實還不少的,我尋思偷拍的人也不能拿我怎麼樣。關鍵是我不知道他拍了多少,想把他揪出來讓他把照片刪掉,沒想到竟然……唉。」   「人之常情。」齊宏宇點頭,轉而問:「怎麼稱呼?」   「餘曉冉。」女子說。   「稍後可能需要請你做個筆錄,麻煩配合一下。」   聽到這兒,餘曉冉露出為難的神色:「可以是可以,但是……」   「但是什麼?」   「我剛和公司老闆說了請假,他不信,」餘曉冉別過頭,嘆了口氣,說:「能不能麻煩你們出個證明什麼的,我好把這個假請下來?」   齊宏宇詫異道:「不信?」   餘曉冉並沒有解釋,齊宏宇也沒多問,和幾位民警各自問了幾個問題,就讓餘曉冉先出去,隨後趙博請了另一位女士進廁所。   刑警們得知她叫熊百慧。   她並未能提供多少有價值的信息,只自述聽了餘曉冉的嚷嚷,同樣怒不可遏,做出了砸門扒門的舉動,結果就看到了裡頭的屍體,被屍體猙獰的表情嚇了一跳,差點摔傷。   大體上,跟餘曉冉講述的差不多。   大致問完,趙博同樣請她先出去,她卻沒答應,看向自己的包,說:「警官,我的包能不能還我?」   齊宏宇看眼手裡的包,搖頭:「抱歉,這包我們還需要帶回去調查,如果沒問題的話,最遲兩到三天後會還你。」   「這……」熊百慧為難起來,幾秒後又說:「警官,不是我不配合你們,包包裡有些東西對我很重要……這樣,包你們可以先帶走,我的手機、現金、鑰匙、銀行卡和兩本記帳單據能不能先給還我?」   「噢?」齊宏宇思索一陣,與幾名刑警交換過眼神,點頭:「行,你稍等會兒,我先檢查一遍,並拍個照。」   「成。」   齊宏宇便再次翻起紅色包包,果然找出熊百慧說的那些東西,他對了下身份證信息,又翻了翻單據本,沒見什麼問題。   這時熊百慧不知又想到什麼,忽然問:「對了警官,你那手套……沒摸過屍體吧?」   說完,她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齊宏宇嘴角微抽,說:「放心吧,我換了雙手套。」   「那還好。」   把東西遞給熊百慧,目送她離開,齊宏宇叫住了同樣想走的趙博:「哎!小趙你等等!」   趙博頓足。   「別再把人往廁所裡帶了,我們還調查呢,我這邊倒是查的七七八八了,痕檢的兄弟夥還沒開始呢!」   「呃……忽略了,抱歉抱歉……我帶她們到警務室去吧?」聽了這話,趙博面色赧然,有些尷尬。   仇教導擺擺手,囑咐兩句,強行刷一波存在感。   齊宏宇便將屍體裝入屍袋內,招呼兄弟幫忙扛走回頭帶去支隊,並催促仇教導趕緊找到死者的家屬,通知受害人死訊及屍檢事宜。   張哥華姐則在現場勘查起來,不過他們提前給仇教導打了預防針,這樣的公共場合,死者又未曾與他人搏鬥,他們就算把現場徹頭徹尾的翻過一遍,也不見得能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走出衛生間,仇教導趕緊扯下口罩,貪婪的呼吸幾口新鮮空氣,N95可把他給憋壞了。   喘兩口,他才問:「小齊啊,你說這廁所隔間勉強也算是個密室了吧?」   「算個錘子。」齊宏宇翻白眼:「人來人往的,隔間門板又不高,這也能叫密室?」   仇教導:……   他果斷岔開話題:「我比較好奇兇手是怎麼投毒的?廁所哎,他……」   「我初步推測是食物。」齊宏宇打斷他:「包包裡有三明治和果皮果核,這些食物都可以作為毒物的載體,當然現在也還不確定,得帶回去查查。」   「哦。」仇教導別過頭去:「那沒事了。」   齊宏宇挑眉:「嘿?你罵我?」   仇教:???   「算了算了,」齊宏宇看出仇教導是真不懂,而不是在玩梗,便岔開話題問道:「話說回來,怎麼沒看到石隊?」   話音剛落,他就若有所覺的擰過腦袋,看向安檢機的方向,挑眉撇嘴,說道:「喲呵,剛說這條死鹹魚他就到了。」 第63章系解   石羨玉穿著便服,雙手插兜,緩緩走來。   「早啊石隊,」齊宏宇笑眯眯的打招呼:「怎麼一大早就這麼沒精神,腎虛啊?」   「你不懂。」石羨玉頗有深意的說:「畢竟你沒性生活。」   齊宏宇:???   「咳咳,」仇教導乾咳兩聲,岔開話題,問道:「石隊,現場調查正在進行,圖偵的兄弟夥在調監控,小趙也帶著偵查組的在現場展開問詢了,法醫現場檢驗剛結束,痕檢剛剛開始,你看還有什麼要安排的?」   「仇教看著辦就是。」石羨玉輕笑,說:「我初來乍到,對兄弟夥也不夠了解,還得多聽你的。」   這話讓仇教很受用,一面自謙的說言重了互相學習多加交流之類的話,一面又忍不住連連點頭。   被石羨玉捧了兩句之後,仇教導心滿意足的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石羨玉忍俊不禁:「我們這教導員,還挺可愛。」   「他要知道你這麼說,會打你的。」齊宏宇回句,跟著抬手看表,並同時說道:「特地把仇教導支開,有啥事麼?」   「也沒什麼,就有些事兒想和你聊聊。」石羨玉收斂起吊兒郎當的模樣,竟有些認真起來:「殯儀館那樁案子牽扯出的團夥,你還有印象吧?」   「怎麼?」   「你不覺得有點兒奇怪嗎?仇教導忽然脫離我們單獨行動,又在營救時完好無損的出來,被意圖偽裝成臥底的劉若錫給放了……」   齊宏宇眉頭一擰:「你懷疑他?」   「不不不,你誤會了。」石羨玉趕緊搖頭,說:「我一個新人,哪裡有資格懷疑老前輩啊。」   「你知道就好。」齊宏宇翻個白眼:「這種話以後不要說,聽著像挑撥離間。」   「行,我曉得了。」   齊宏宇又道:「還有……要說奇怪,我倒覺得你更奇怪。我總覺得,你是知道仇教導單獨行動了,才跑來找我和蔡姐,引出後邊的事兒,讓我們知道仇教導去幹了什麼。   不止如此,我還覺得,你不是在現場看穿了劉若錫的破綻,而是早就知道他不是臥底。   我不知道你究竟都幹了什麼,但直覺告訴我,那案子能忽然告破,甚至給我一種非常倉促的感覺,全都是因為你。」   一面說,他一面死死的盯著石羨玉。   但石羨玉的表現有些古怪,他聽完後竟反而鬆了口氣,連連點頭:「你果然意識到了,那就好那就好。」   齊宏宇:??   他有些懵,一下整不明白石羨玉到底啥子意思。   「那這一塊我就不多說了。」石羨玉拍拍他肩膀,又岔開話題:「另一件事兒……師兄,我沒猜錯的話,你在調查自己的身世吧?」   齊宏宇挑眉而不語。   「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開口,我和欣欣都會幫你。」   「你知道點什麼?」   「不知道,這是實話。」石羨玉說:「不過你的身世我也很好奇……一人智短三人智長嘛,我們也能幫你參謀參謀。」   「不用了。」齊宏宇冷硬的搖頭:「石隊要沒什麼吩咐的話,我先帶屍體回支隊了。」   「行。」石羨玉依舊笑眯眯的,連連頷首:「回頭我再找師兄問問屍檢結果。」   齊宏宇悶悶的應聲,沒了繼續待在現場的心情,轉身離開。   剛剛的石羨玉給他的感覺著實不大舒服。   上了車,他依舊在心裡吐槽:「麻買劈,果然勞資最TM討厭眯眯眼!」   邊上的駕駛員有些納悶,側目問道:「齊哥,咋了?看你心情不大好的樣子。」   「沒事,走吧,咱們先回去。」齊宏宇說道。   「哦。」駕駛員也不多問,拿起對講機和仇教導匯報一聲,便起車往支隊開去。   輕軌站離支隊不近,好在這會兒已過了早高峰,路上不太堵,四十來分鐘後就回到了地方。   此時仇教導也已順利聯繫上死者華清清的父母,然而他們遠在外地短時間內過不來。   華清清是跟閨蜜一塊來山城旅遊的。   閨蜜倒是聯繫上了,正往支隊這邊趕。   齊宏宇不得不拿單位的辦公電話給華清清父母打過去,先說這通電話全程錄音,然後再次告知噩耗,同時向他們講明查案需要得儘快解剖。   華父咬牙切齒,讓齊宏宇立刻屍檢,儘快破案,找出兇手,還女兒一個公道和交代。   ……   仇教導和石羨玉剛回到支隊,得知華清清的閨蜜還沒抵達,便讓趙博再催促催促,必要時定位下落,接著直接扎進解剖室。   然後仇教導立刻退了出去,臉色煞白,捂著肚子就跑了。   這會兒,解剖室裡確實異常血腥……   石羨玉一臉懵逼:「他咋了?懷孕啦?」   齊宏宇頭也不回的說:「嗯,兒子,名都取好了,就叫石羨玉。」   「咳咳。」乾咳兩聲,石羨玉不再亂開玩笑,轉而問道:「屍檢進行到哪一步了?」   「大致完成了。」   「這麼快?」石羨玉吃了一驚:「局解?」   「系統解剖。」齊宏宇依舊沒回頭,語無波瀾的說:「死亡時間不長,死因不算太複雜,體表除了摔跌導致的擦傷外沒有別的損傷,剖起來很快。」   因為今早石羨玉的突兀表現,想不通這傢伙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齊宏宇現在心裡依舊有一根刺,不大想面對他。   但既然是工作,這點情緒還是能克服。   「有什麼發現嗎?」   「有,」齊宏宇點頭,拿起筆記本,邊看便說:   「我對幾個重要臟器都做了組織切片在鏡下檢驗,發現大腦皮質的錐體細胞、小腦浦肯野細胞腫脹,尼氏小體溶解小時,胞漿液化,脂肪變性,核偏位固縮,神經細胞呈嗜酸性染色。   另外,心肌細胞水腫,呈顆粒樣變性,核內和胞漿內形成空泡,心肌間小血管周圍結締組織疏鬆擴散;   肺部間質性肺氣腫,肺前緣出現大泡,肺間質小靜脈及肺泡壁毛細血管擴張淤血,肺泡腔內有大量水腫液。」   石羨玉:???   「每個字我都聽得懂,但合在一起是啥子意思?」   齊宏宇終於回頭,斜了他一眼:「先前在殯儀館,你不是說自己做過功課麼?」   「這……這太專業了,我記不住也是天經地義的啊。」石羨玉理所應當的說道,同時擺擺手:「要不你直接跟我講結論吧?」 第64章死因   齊宏宇嘴角微揚,又瞬間收斂,也不知道他是不想讓石羨玉發現,還是覺得不尊重死者。   他板著臉說:「那我給給你說一條發現:死者的支氣管甚至細支氣管內,都有細微的胃內容物存在。」   石羨玉終於秒懂:「哽死?」   「嗯。」齊宏宇點頭說:「異物太過深入了,如果是瀕死期時嘔吐物被吸入呼吸道中,往往就抵達氣管,頂多到支氣管,不大可能深入到細支氣管裡。   更何況前邊說的那麼多器官的病理學和形態學方面的改變,都是缺氧而非中毒導致的,所以現目前基本可以斷定,她的直接死因是哽死而非中毒。但哽死也是因為中毒造成嘔吐,這點需要明確。」   「所以……」石羨玉拉條椅子坐下,摸出煙,並問:「所以她中的什麼毒?」   齊宏宇斜他一眼:「你TM在敢在老子的解剖室裡抽菸,老子就把菸頭塞進你菊花裡。」   「……」石羨玉打了個哆嗦,趕緊把煙從嘴裡摘下掛在耳邊,陪笑著說:「抱歉抱歉,習慣了。」   齊宏宇收回自認為銳利的眼神,滿意的點點頭,接著說:   「死者血液中檢測到了二價的汞離子。」   「汞中毒?」石羨玉有些驚訝:「這年頭汞的管控越來越嚴,連水銀溫度計都不允許賣了,兇手竟然還能弄到汞?」   齊宏宇搖頭強調:「不是汞,是汞離子,也就是說,毒物是汞的化合物,而不是水銀。   濃度暫時沒測出來,不過推斷應該處於一個足以引發急性中毒,但又還達不到半數致死量的濃度區間,倒是印證了我的判斷。   而胃內容物中,同樣發現了二價汞離子,可惜僅此而已,受限於檢測設備的水平,暫時無法確定具體是什麼化合物,相關檢材已經送去市局了,等消息吧。」   石羨玉想了想,問:「包包裡的那些食物,有檢測出什麼嗎?」   「奇就奇在這兒。」齊宏宇嘖一聲:「三明治、蘋果核、香蕉皮、酸奶都查過,沒有。」   「這……」石羨玉皺眉。   齊宏宇補充道:「二價汞離子進入血液中很快,但胃內容物中還能檢出,就說明死者剛攝入毒物不久。但胃內容物我也辨別過了,就這四種食物,沒別的。」   石羨玉掐著下巴,跟著思索起來。   倒是難得見他認真的模樣,這傢伙一向喪喪的,沒點精神,半夜出警要打瞌睡,早上來現場都能遲到。   忽然他靈光一動,脫口而出:「口紅?」   「也查過。」齊宏宇撇撇嘴:「不止口紅,所有化妝品都查過——即使她是以口服的方式攝入的毒物。結論很遺憾,都正常,未見毒物。」   「那就奇了怪了,她直接啃了口毒不成?」石羨玉嘖一聲,從辦公椅上站起,走到解剖臺邊,往屍體身上掃。   好好一具屍體被開膛破肚擺在解剖臺上,森白的骨頭茬子和內臟器官就這麼暴露在眼前,頭蓋骨還被掀開,視覺衝擊力還怪強的。   但最難忍受的還是味道,石羨玉忍不住又後退了兩步,和解剖臺保持一定的距離。   忽然,他不知發現了什麼,盯著屍體的紅唇看了半晌,眼縫竟裂開許多,齊宏宇難得的瞧見他大半個漆黑眼仁兒。   「有發現?」這副表現引起了齊宏宇的重視。   石羨玉回過神,趕緊問:「她嘴上的口紅鑑定過沒有?」   「什麼意思?」   「快,」石羨玉有些振奮,沒顧上解釋,只伸手說:「快把她的口紅拿給我瞧瞧,我在現場只看到了口紅照片,感覺不太對勁……」   齊宏宇攤手:「那我這也只有照片,口紅切了一部分送實驗室,剩下的轉交痕檢科了。」   「照片也行,夠驗證了!」   「那行,我找找。」齊宏宇便走到一旁翻找起來,很快找到照片,遞給石羨玉。   仔細看了幾眼,他終於篤定的點頭:「果然!這口紅有問題。欣欣也有支這樣的小羊皮,同款同色號,上唇並不是這種效果。」   「你竟然還懂口紅?」齊宏宇有些詫異。   「別管那麼多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趕緊把她嘴上的口紅抹下來送實驗室啊!」   「別激動。」齊宏宇淡定的走上前,說:「我像是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人嗎?不只是口紅,她臉上的這些化妝品我都擦取了一點一併送過去了。」   「也沒有發現?」   「可能是量太少,還沒有結果。」齊宏宇說道,接著擺擺手:「行了,屍檢結果都告訴你了,你該上哪去上哪去吧。」   「我這會兒也沒啥事……」   「老子還要縫合屍體,你不適合待這兒。」齊宏宇翻白眼:「畢竟是具女屍,你一個快結婚的男人還是避諱點。」   石羨玉:???   他最終被齊宏宇推出去了,只覺莫名其妙。   齊宏宇背靠著門,長呼口氣。   他還真沒想到屍體身上的口紅,以往也沒接觸過這樣的案例。   險些在石羨玉面前丟了英名……   別人也就算了,但在石羨玉這堅決不能丟臉!   隱約聽到漸遠的腳步聲,齊宏宇立馬重新戴上手套,用鑷子夾起棉球,走到屍體邊,小心翼翼的在她紅唇上擦了幾下,又換個棉球,在她臉上、眼角和眉毛處分別刮擦起來。   做完這些,他趕緊將棉球收好,脫了手套,湊到門口拉開條縫探頭左右觀望一陣,見附近沒人,他趕緊回來取了檢材,邁著大步跑向毒理學實驗室,把檢材交了,又迅速跑回來。   一開門,就見到站在的石羨玉。   兩臉懵逼幾秒,齊宏宇眯眼,沉聲陰惻惻的問道:「石隊長,你偷偷溜回解剖室,想做啥子?」   石羨玉別過頭:「我煙落這了,回來拿。」   說完他忽的反應過來,自己心虛啥啊,當即不等齊宏宇再開口,立馬反將一軍,挑眉問道:「話說回來,師兄你幹啥子去了?怎麼喘成了這樣?」   「……」齊宏宇氣勢一弱,別過頭說:「在解剖臺前站了太久,內急,憋不住。」   「噢~」石羨玉揚起下巴,賤兮兮的笑道:「我煙真落這了。」   齊宏宇咽口唾沫:「我也真上廁所。」   「拿煙時見你不在,順便等你。」   齊宏宇:!!! 第65章問詢   教導員辦公室。   「啪嗒!」齊宏宇五指一捏,合上筆記本,說:「情況大概就這樣。」   仇教導點頭,誇道:「幹得不錯。」   接著他目光又在齊宏宇和石羨玉兩人身上來回掃了兩圈,納悶道:「話說回來……小齊,怎麼感覺你狀態不太對勁?」   「沒什麼。」齊宏宇擺擺手,說:「法醫工作這一塊,就等實驗室出結果了,到時候我再過來跟你匯報。痕檢那邊有什麼收穫?」   「暫時沒有。」仇教導被轉移了注意力,搖頭說道:「公廁那個環境,對痕檢來說確實太頭疼了,他們現在都還待在現場呢。」   這倒不出齊宏宇意料,他瞭然的點點頭。   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幾人回頭,就見刑警小王站在門口。   他也沒進來,就在門口說:「梅聞馨到了。」   「誰?」仇教導反問。   「死者閨蜜。」   仇教導立刻站起身,看向石羨玉,問道:「石隊,趙博他回來了嗎?」   「還沒。」石羨玉搖頭道:「我去吧,這一陣子我跟他也學了不少東西,正好派上用場……師兄一起?」   齊宏宇本能的就想搖頭,他並不擅長詢問訊問,也不喜歡和人打交道。   但瞧見石羨玉的眼縫,他忽的跟著眯起了眼,到嘴邊的話也變成了:「行啊,一塊去會會她。」   仇教導詫異,奇怪齊宏宇怎麼忽然轉性了,但也沒多說什麼,只點頭道:「那就麻煩你們了。」   石羨玉嘴角揚的老高,一拍齊宏宇肩膀,說道:「走咯!」   齊宏宇齜牙咧嘴。   ……   詢問室。   梅聞馨坐在桌旁,雙手十指交叉,腦袋微垂,嘴唇微微嘟起,像在發呆,也不知道想些什麼。   她身前還有一杯溫開水,杯口染了層紅暈。   乍一看,這是個長得有些中性的姑娘,個子不高,短髮。   她倒是也化了妝,但化的不怎麼樣,齊宏宇都能看出遠不如華清清精緻,相對「粗獷」。   聽見開門聲,她立馬回神抬頭,看向門口,再瞧見齊宏宇和石羨玉走進問詢室,她趕緊站起身,向下拉了把衣角,開口問道:「警官,抱歉來晚了。清清她真的……」   後半句話她沒說出口。   石羨玉擺擺手,示意她坐下,但她沒坐,石羨玉也沒管。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疊照片,走到桌子旁邊,將十張照片分兩行排開,問:「你口中的清清,是哪個?」   梅聞馨低下頭,目光迅速掃了兩眼,抬手按在一張照片上。   齊宏宇把照片拾起,點頭:「死者就是她。」   「這……」梅聞馨身子晃了晃,趕緊伸手按在桌上趁著。   她眸子漸漸失焦,喃喃道:「怎麼會?好端端的,她怎麼就……」   「你跟她是什麼關係?」石羨玉問道。   她滿臉茫然,石羨玉再重複一遍,並再次示意她坐下。   這回梅聞馨倒是坐下了,又拿起杯子再次喝了口茶,咽下,才再次開口:「我和她是同學、舍友,同宿舍的,畢業後又一塊合租套房,感情一直非常深厚。」   「哪個大學?」   「滇師大,畢業後她靠近了師大附小,我在培訓班當補習老師。」   說到工作,她略略有些出神,但很快恢復。   「來山城做什麼?」   「旅遊。」梅聞馨說道,隨後別過頭去,長嘆口氣:「我失戀了,男友劈腿,她看我心情不好,提議出來玩,我本來沒心情,但磨不過她。」   石羨玉追問:「什麼時候來的?」   「前天吧,」她說,接著篤定的點頭:「是前天,晚上落的地,剛好看夜景,白天逛了幾個商圈,今早打算坐輕軌看穿樓,明天再去天坑那兒玩玩,沒想到就出了這事。」   「今早?你們一起出發的麼?」   「是的。」梅聞馨點頭:「我們住的地方有點偏了,要先轉三號線,然後才能轉二號線,轉三號線的時候一起上了個廁所,結果我出來後等半天都沒見她,電話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齊宏宇暗暗看一眼石羨玉,沒想到石羨玉竟get到了他的意思,在筆記本上迅速寫下幾個字:是有條來電。   梅聞馨沒注意到這些小動作,繼續記錄:「我還以為她先走了,輕軌站人太多,我可能疏忽了沒注意到,沒想到她竟然遭遇了這種事兒……好好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石羨玉問:「你們是幾點到那個輕軌站的?」   「那我就記不清楚了,只記得我們七點半出的門,坐輕軌又走了好長一段路。」梅聞馨側著腦袋皺著眉,回憶了一陣,不確定的補充說:「那會兒……八點半左右吧?」   石羨玉又用胳膊肘輕輕推了推齊宏宇,而齊宏宇則點頭,表示跟死亡時間能對應上,差的不太多。   於是石羨玉接著問:「之後你去了哪兒?」   「我自己去坐二號線了,車頭那兒風景確實還行,我拍了好多照片,又坐了兩次纜車,一來一回。」梅聞馨說:   「收到你們電話的時候我剛上纜車,我就又排隊坐回來,然後打地鐵過來,到了地方又走好一陣……你們這的路確實魔幻。」   吐槽一句,她又焦急的問:「警官,清清她是怎麼死的?查到兇手沒?」   齊宏宇兩人都沒接話,他們並不打算透露太多信息。   之前蔡臻向齊宏宇透露消息,那是例外,好在齊宏宇當真清白,否則她起碼得吃個警告處分。   即使齊宏宇是清白的,單因這事,他們時候估計也是離崗學習三天起步。   當時齊宏宇的心太亂了,也顧不上想太多,如果能靜下心來,輕鬆就能看出蔡臻是自己人。   沒得到回答,梅聞馨又內疚的說:「是我害了清清,要我那時候進衛生間裡看一看,喊上兩聲,也不至於發生這種事!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她爸媽……都怪我……」   石羨玉並未安慰她,只冷著臉繼續問:「除了你們兩人之外,是否還有別的同行人員?」   「沒有了,就我和她。」梅聞馨搖頭:「本來還有個姐妹,但她工作忙脫不開身,就沒一起來。」   「行。」石羨玉瞭然,隨後似不經意的問道:「聽你說的,你們之間的關係應該很好吧?」   「對,我們可以說無話不談,親密無間。」   「彩妝也經常互用?」 第66章無果   「對的,」梅聞馨很自然的點點頭:「閨蜜之間,相互用用化妝品、氣墊很正常,還有護膚品也是,我淘到些喜歡的,都會跟她分享,她要也喜歡就會跟著去買一套,同理,她也經常給我分享。」   「包括口紅麼?」   「呃,那不包括。」梅聞馨搖頭:「口紅畢竟直接上嘴的,我有輕微的潔癖,之前戀愛的時候連和我男友接吻都有些受不了,所以……」   說完,她停頓了一兩秒,像是在猶豫,之後才接著說:「真特別喜歡某個色號,想試試的話,我倒也不至於直接拒絕就是了,一般會拿兩根棉籤,讓她用棉籤塗上試試。   一來二去的,她也就意識到我介意跟人共用口紅唇膏這類東西,她就不會再說了。」   齊宏宇暗暗點頭,是個聰明的姑娘,很多話不需要挑明了說,對方自然能感受得到。   前提是對方也是個自覺的人。   石羨玉則接著問:「你們女孩子出行,會隨身帶很多化妝品吧?」   「也不會,太多了帶不下,就帶個一套,口紅會稍微多帶上幾根。」   「她帶了幾根口紅?」   「兩根?三根?我也不知道。」梅聞馨說,接著反問道:「怎麼了警官?這和案子有關係?」   「好奇,隨口問問。」石羨玉輕聲說:「我和我女友也快結婚了,多了解一些,到時候蜜月旅行也好準備準備。」   梅聞馨皺眉:「我們現在不是應該講案子嗎?不是應該儘快抓住兇手嗎?你和我聊這些是什麼意思?我姐妹不明不白的遇害了,你腦子裡就只有和你女友的婚事?你就這麼當警察的?」   石羨玉趕緊舉手:「抱歉,我的錯,我檢討。我們再回到案子,華清清最近得罪過什麼人嗎?」   「應該沒有,她性格一向很好,上學時就是班花,上班了也是女神,追求者挺多的,得罪過的人應該真沒有。」她也沒咄咄逼人,順著石羨玉的話回答道。   末了,她又仔仔細細的想想,補充說:「個別女同事可能會嫉妒她?一個大辦公室裡,人際關係其實挺複雜的。但不管怎麼說不至於殺人吧?更不可能追到山城來殺。我是這麼覺得的。」   「那這幾天,你們有沒有接觸過異常的,或者你認為可疑的人?」   「沒有。」她立刻否認,之後認真想了好一會兒,再次否認道:「確定沒有。」   「那麼她有什麼異常表現嗎?」   仔細思忖過後,她依舊否定:「還是沒有,作息規律,吃喝正常,心情瞧著也很不錯。」   「住址呢?你們這段時間住在哪兒?」   「有點遠……」她報出了個賓館的名字,石羨玉查了下,在沙區,確實不近。房費還不便宜,最便宜的也得兩百多。   又問了幾個問題,一無所獲,石羨玉只得道:「行,那這次就先到這,感謝你的配合,麻煩最近保持手機暢通,我們還可能會繼續聯繫你。另外,最近最好不要走了……」   「嗯,」梅聞馨說:「我也沒繼續旅遊的興致了,到此為止吧,我會在這附近找賓館開間房,有什麼事隨時找我。」   「好的,非常感謝你的配合,我們會儘快查明真相。」   「希望如此。」梅聞馨似乎想到了石羨玉的表現,翻個白眼說道。   然後她又問道:「那我可以走了嗎?」   「能一起去下你們住的賓館嗎?順便,我們也能幫你把東西搬過來,省的你打車。」   梅聞馨倒沒拒絕:「也好。」   「那麻煩你在這兒先等一下,我和同事去調車。」   說著,石羨玉給齊宏宇一個眼神,兩人同時起身並肩離開,小王則走了進來,給梅聞馨添上水。   走道上,石羨玉問:「師兄,你怎麼看?」   「光聽她說的,沒發現什麼問題。」齊宏宇搖頭,接著又問道:「倒是你……明明懷疑口紅的事兒,幹嘛非要往自己身上攬鍋啊?被投訴了多不值。」   石羨玉不以為意:「被投訴了我說明原因就行,不礙事。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向她透露半點案件細節的。」   「知道你還懷疑她。」齊宏宇撇撇嘴:「但明明有更好的法子……」   「師兄這是在關心我?」   「滾。」齊宏宇翻白眼:「我是怕風言風語影響了二大隊。」   石羨玉得意的輕笑。   他又立刻岔開話題:「你覺得是她嗎?」   「不好說,但她確實得高度關注。」齊宏宇說:「華清清在山城就她一個熟人……噢,也不確定,說不定有同學什麼的在,這方面還得細緻的查查。」   「那肯定的。」   「所以我們出來幹什麼?」   「避開她咱倆交換一下意見啊,不然還能幹嘛?」   齊宏宇:……   ……   四十五分鐘後,維爾納酒店。   瞧見幾名氣勢洶洶的闖進大堂,其中還有個穿著警服,可把前臺嚇了一跳,那女娃趕緊問道:「警……警官,掃黃嗎?」   齊宏宇險些笑出聲,這女娃兒還蠻可愛,哪有大中午跑來來掃黃的。   忽然想到幾年前的行動,呃,還真有,而且TM竟然收穫挺大……   同時他瞥到女子衣襟上邊有個圓形黃色標牌,上邊寫著實習生三字,估計她才剛工作沒多久,怪不得這麼手忙腳亂,慌裡慌張。   石羨玉摸出介紹信和取證書,說:「例行調查,需要取證,還請配合。」   他沒過多解釋,也不需要解釋太多。   女孩一臉懵逼的看了幾眼,接著花容失色,焦急的說:「那個……能不能等一下,我喊主管?」   石羨玉沒為難她,點頭同意。   她趕緊拿起桌上的對講機,壓低聲音道:「主管主管,有警察來了,你快下來看看,我害怕……」   說著她不自覺的瞥了眼石羨玉,又本能的縮了縮脖子。   石羨玉:???   齊宏宇險些沒崩住,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正常,你個眯眯眼,看著就像反派。來,學我,眼睛睜大點。」   石羨玉不想接這個老梗,沒搭理他。   不一會兒,前臺後邊的小門打開,又一名年輕女子踩著高跟鞋噠噠噠的走出來,面帶微笑的環視幾人一圈,並開口:「警察同志,我是這的……」   石羨玉不等她說完,便將手裡的文書遞給她,又拿出一張房卡,直接了當的說:「麻煩提供下8512房間的入住記錄,還有走道、電梯、大堂的監控錄像視頻。」   女子很自然的微笑:「好的,請稍等。」 第67章口紅   確實是一分錢一分貨,這套房間還不小,目測大概二十平,除了一張大床之外,還有小書桌、茶几和雙人布藝沙發,布置的還算溫馨,有種公主房的感覺。   就是賓館裡稍顯雜亂,東西甩了一堆,被子床墊也皺巴成一團,電視柜上還放了幾條絲襪。   齊宏宇瞥見床底有條淡藍色的內褲,畫風還蠻可愛的……   他不著痕跡的收回目光,看向梅聞馨。   梅聞馨已然紅了臉,低著頭正打算上前,想收拾收拾。   石羨玉抬手攔住了她,她有些羞怒,正打算開口問,就聽石羨玉說:   「你可以把你自己的東西大致收拾好,晚些時候我們會請一位女同事檢查,華清清的遺物請你別動,我們需要仔細過一遍。希望你能理解,這裡畢竟是她遇害前住過的房間。」   「行。」她臉上紅暈褪去了些,輕輕點頭,趕緊上前收拾。   她速度很快,說是收拾,其實不過是將一些私密的物品和貼身衣物胡亂的塞進行李箱中,根本沒心思整理。   好在她東西帶的不多,行李箱又夠大,即使隨便塞也沒堆滿。   沒用多久就收的差不多了,她站起來深吸口氣,強作鎮定:「我先前說過我有輕微的潔癖,不大能接受別人碰我東西,尤其是陌生人,所以特地讓前臺不用打掃。」   齊宏宇看向小茶几,上邊尚有未收拾的外賣,桌上甚至地毯上都又些許油漬。除此之外,還有幾小坨衛生紙,並未歸入垃圾簍,明顯是隨手扔的。   行李箱上也有些許泥濘和其他一些小附著物,看著應該許久沒清理過了。雖然許多人買來行李箱後就從不擦洗,自然用到換新,但是……   潔癖?   就這?   梅聞馨臉又是一紅,聲若細蚊的解釋:「主要表現在比較介意別人碰我和我的東西,別的倒也沒什麼……」   「咳咳,」石羨玉乾咳兩聲,輕輕推了齊宏宇一把。   齊宏宇回瞪他,用口型無聲說道:「莫挨老子!」   說完他便戴上手套,開始翻找並檢查房間裡剩下的物品。   東西都很正常,沒什麼特別的,齊宏宇只將一些留置在這的彩妝類物品和食品飲料單獨收起來,剩下的大致看幾眼放入另一堆中。   值得一提的是,華清清還有三支口紅,一支唇釉,一支唇彩。   直男齊宏宇其實分不清這些,但他至少知道這些都是用來抹嘴的,抹嘴的就可能吃進肚子裡。   至於衣物這些東西,他不大重視,快速看一眼就塞進另一個明顯是華清清的行李箱裡。   接著他來到廁所,又找到洗面奶和卸妝水,同樣收好,又走到桌子邊上,看一眼飯菜,封裝完畢,打算回頭一塊帶走。   最後,他留意起現場的面巾紙團,一張張的打開。   噫!鼻涕!   他略嫌棄的一抿嘴,又展開剩下的紙團,發現有張紙團上邊塗著口紅。   齊宏宇眼一亮,想到了什麼,又立刻跑回廁所,把紙簍往地上一扣,然後仔細翻找起來。   「……」石羨玉咽口唾沫,轉身悄悄的問身旁的小王:「師兄他……一直這麼重口麼?」   「這是他的職責,」小王微微皺眉:「石隊,請你尊重他的工作。」   「曉得,抱歉,等會我向他認錯。」石羨玉立刻說。   小王眉心展開,點頭。   石羨玉發現自己在隊裡不太得人心,但他似乎不在意。   這回齊宏宇耽擱了挺多時間,過了好幾分鐘才出來,手上捏著好幾個物證袋,裡頭都裝著面巾紙。   「差不多了。」齊宏宇說:「走吧?」   「這麼快?」石羨玉有些詫異,不過轉念想想,齊宏宇似乎一向這麼高效率,便拿起對講機,詢問圖偵的兄弟整好沒有。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一揮手:「收隊。」   ……   江陽支隊。   齊宏宇將物證袋裡的東西統統取出來,一一放在桌上。   石羨玉悄悄後退兩步,拉開一點兒距離,並默默戴上了口罩。   鼓搗了一陣後,齊宏宇緩緩搖頭:「我仔細對比了這些口紅和這倆玩意兒的顏色……」   石羨玉小聲嗶嗶:「那是唇釉和唇彩。」   「哦。」齊宏宇面無表情的應一聲,然後自顧自接著說:「包括這些紙上的口紅殘留,顏色和華清清嘴上塗著的口紅顏色都對不上,現在看來口紅果然有問題,也不知道梅聞馨那邊能不能找到顏色一致的口紅了。」   duang~   石羨玉手機發出怪響,他自然而然的從口袋摸出,瞧了幾眼,接著臉色就變得古怪起來,時不時看齊宏宇一眼。   齊宏宇被他看得心裡毛毛的:「看錘子?」   「師兄你不要這麼輕侮自己。」   齊宏宇:???   石羨玉趕緊說:「那個,師兄,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   齊宏宇臉上浮現出迷茫倆字:「坦白?」   「之前我回到解剖室,其實還拍了照。」   見齊宏宇濃眉瞬間倒豎起來,石羨玉趕緊解釋:「就拍了臉!我想問問欣欣能不能認出這個口紅色號。」   齊宏宇臉色放緩:「然後呢?」   「她也沒認出來。」石羨玉嘆息道,接著又補充:   「你可能不知道,欣欣她有點迷的,雖然不怎麼化妝,但忒喜歡口紅,屯了一大堆,甚至可以說是這方面的行家了。她認不出來基本可以說明要麼這口紅非常冷門,要麼可能就是小作坊、十元店推出的產物。   她指出華清清的口紅,色彩不均,塗抹也不太均勻,顆粒感稍重,不潤,瞧著有些廉價,所以基本確定是後者。」   齊宏宇側目:「然後?」   「我看華清清其他口紅都蠻貴的,應該不至於到精品店買口紅吧?」石羨玉說:「而且欣欣還提了句,這女的看上去蠻會化妝的,但口紅卻是個敗筆,非但質量不太行,顏色和她妝容也不怎麼搭。」   頓了頓,他終於拋出關鍵問題:「所以這支口紅哪裡來的?又跑哪去了?我想這是本案的關鍵疑點,即使毒檢依舊沒發現華清清嘴上的口紅有問題。」 第68章逼近   石羨玉揚起下巴,一副快誇我的表情。   齊宏宇挑眉:「說完了?」   「嗯。怎麼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基操勿6。」   「???」石羨玉好像用力眨了眨眼睛:「這話不該我說嗎?」   接著他反應過來:「你早就想到了?」   齊宏宇像看啥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這不明擺的事兒嗎,即使齊宏宇掌握的信息遠不如石羨玉多,但只要不傻都能知道口紅是個突破口。   在齊宏宇眼中,石羨玉還是太嫩,雖然偶有奇思妙想,但畢竟不是科班出身,差了點兒——當然,這個評價受主觀影響很大。   「行吧,」石羨玉好不容易激發起的一丁點兒幹勁頃刻間煙消雲散,整個人再次喪了起來,後退兩步坐椅子上,頹頹的問:「那你打算怎麼查?」   「先確定毒物種類。」齊宏宇也不藏掖著,直說:「不過這得依靠市局,還得等一陣子。」   石羨玉納悶道:「不已經確定是汞中毒了嗎?」   「需要確定具體是汞的哪種化合物。」齊宏宇解釋道:「我判斷應該是無機汞鹽,而且純度相當高。否則僅憑這一點點毒物不足以引發急性中毒導致受害人昏厥。」   「結果不還沒出來呢麼?就確定了?」   「已經出來了,就在我們回來的路上。」齊宏宇拿出手機,翻出了一張照片。   石羨玉自然的站起身湊過腦袋。   但齊宏宇不給他看,又收起來了。   他滿臉問號,接著嘖了聲,重新癱坐回椅子上,像只國家一級保護廢物,用無所謂的語氣說:   「其實結果出不出來根本不重要,答案是明擺著的,你說過二價汞能直接穿透消化道,吸收速度極快,胃裡依舊殘留著汞,說明攝入時間不長,但食物都沒毒,那毒就只能在口紅上。」   「那你就太絕對了。」齊宏宇非要跟他槓:「毒物可能只夾在三明治被啃掉的那一角上,也可能塗在蘋果皮上,所以剩下的食物檢測不出毒物。」   石羨玉張了張嘴。   齊宏宇見狀得以的笑了起來。   可能是早上的時候石羨玉給他的感覺太不好了,加上解剖時偏偏又在石羨玉面前丟了臉,他現在就喜歡對著石羨玉裝杯。   「不對,」石羨玉緩過勁兒來:「結果已經出來了,你跟我講可能並沒有意義……況且,口紅的『異常』,足以說明問題就在口紅身上。」   「得,比我想像中聰明點。」齊宏宇點頭調侃道。   笑著笑著,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表情漸漸凝固,進而玩笑的神色被緩緩收斂起來。   他立刻走到辦公桌旁,翻開筆記本,取出筆,在上邊迅速計算。   石羨玉饒有興趣的看著齊宏宇。   其實他蠻感興趣的,想知道齊宏宇到底發現了什麼,但等會問就是了。有個聰明人就在邊上,自己何必動腦子呢?   算著算著,齊宏宇忽然問:「一支口紅大概能塗多少次?」   「嘿,這你就問對人了。」石羨玉笑著坐起身。   然後笑容逐漸消失,重新軟軟的攤回去。   齊宏宇:???   「搞錘子?」   他有些尷尬的說:「好像我還真不知道,欣欣從沒正兒八經用完過一支口紅,過段時間就買新色號了。」   「嘁,就曉得你不靠譜。」齊宏宇翻著白眼,自己摸出手機查起來,所幸萬能的網友給力,很快查到了相關數據。   保險起見,他多對比了幾個數據,但還是不放心,嘖一聲,說:「先將就著用吧,回頭我再問問市局有沒有權威點的數據,沒有的話申請買個豬頭回來做實驗得了。」   這話是說給石羨玉聽的,這時節豬頭不便宜,得讓他申請批辦案經費。   「豬……豬頭?」石羨玉愕然。   齊宏宇瞥他一眼:「不然你犧牲下?管師妹要支新口紅,拿你嘴塗?」   「那算了,塗完一支口紅我嘴都得爛掉……」石羨玉斷然拒絕,接著岔開話題問:「算出什麼名堂來了?」   「嗯。」齊宏宇嘴角揚起,捧著筆記本,說:「剛查到,一支口紅差不多三四克,能塗四百次左右。   口紅密度和水接近,那麼以純汞替代的話,同等體積的口紅,重量會漲到四十克左右,一次消耗的量只有95毫克,就算塗抹的厚些,一般也不超過150毫克。   而汞鹽的密度大多比汞小,加上用的口紅總不能是純毒物,實際塗抹在嘴唇上的量只會更少,攝入量就更不用說了,估計華清清也不可能沒事就舔舔口紅吧?」   石羨玉並沒有怎麼認真聽,他只想知道結論,對過程不感興趣,便敷衍的應和道:「是這個理。」   隨後他想到件事兒,又問:「汞化合物,毒性都很強?」   「問題就在這。」齊宏宇放下筆記本,解答說道:「這類毒物受溶解度等多方面影響,毒性有強有弱。   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毒性比較強的有升汞、甘汞和氧化汞等,其中又以升汞毒性最強,0.1克可急性中毒,0.3克就可致死。」   「果然不對勁。」石羨玉抓住了重點:「就算華清清塗的口紅是純水銀,塗一次也就0.1克上下,頂多被她舔掉一小部分,遠達不到急性中毒的量,除非她全部吃下去。更別說,升汞的密度應該比水銀小很多吧?」   說完他也查了下手機,嘖一聲:「果然,還不到一半。」   「啪嗒!」齊宏宇合上筆記本,他似乎很喜歡這個動作。   他說:「除非她短時間內多次塗了多次!」   石羨玉和他想法一致:「這口紅品質不太好,很容易被口罩什麼的蹭掉。但發案時她唇上的口紅雖不均勻,卻基本還算完整。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口紅上色比較困難,所以她塗的比正常口紅厚很多,接著被口罩一點點蹭掉,被她一點點舔去,最後『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就是這個結果。」   講完回想一陣,石羨玉繼續補充:   「多次補口紅比較靠譜點。那麼問題來了,質量不好,顏色不算正,和妝容也不太搭的口紅,她這麼一個挺會化妝打扮的女孩子,為什麼要執著的一次次補?她包裡又不是沒帶別的口紅。」   齊宏宇平靜的說:「梅聞馨。」 第69章物鑑   齊宏宇和石羨玉都覺得他們已經逼近真相了。   華清清的口紅有問題,裡頭摻了劇毒的含汞化合物,但現場、賓館,都沒有發現那支口紅。   口紅的質量很差,顏色不正,而且還和她的妝容不搭,她明顯也能意識到這點,同時還有更好的選擇,但她依舊「執著」的用那支辣雞口紅。   為保周全,石羨玉特地給凃欣欣打了個電話,得到凃欣欣答覆——華清清包包裡發現的那支小羊皮,相對百搭,和她的妝容也配。   與華清清近距離接觸過的,目前只找到個梅聞馨,而且梅聞馨還和華清清一塊上了廁所,之後單獨搭乘輕軌離開。   最後一點,華清清屍身上的口紅雖不均勻,但還算完整,並未被舔舐、擦拭掉多少,很可能在如廁前,剛對著鏡子補過口紅。   口紅哪去了?   ……   傍晚,會議室,仇教導說道:「基本情況大概就是這樣的了。」   說完他心滿意足的坐下,眯起眼假裝大家都在詫異的看著他,享受著並不存在的欽佩目光。   ——齊宏宇前往市局拿鑑定報告,還要一會兒才回來,石羨玉又懶得出這種風頭,況且他有氣無力的聲音也容易引人犯困,這等「好事」就落到了仇教導的頭上。   這麼兩三秒功夫,心滿意足就又成了意猶未盡,他忍不住問:「大家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圖偵小梁起身:「現場的監控,我們仔仔細細的過了一遍,可以確認梅聞馨並未撒謊,兩人一塊從輕軌上下來,一塊走進廁所,七八分鐘後梅聞馨單獨出來,在門口又等了十五分鐘左右才離開。   另外,她幾次拿起手機湊在耳邊,像在打電話,但似乎都沒接通。值得一提的是,她出來時,除了臉上戴著的口罩外,手上還拿著一個,可能是華清清的——我記得華清清屍體被發現時並沒戴口罩對吧?」   一旁的趙博嗯了聲。   幾人紛紛看向仇教導。   他老神在在的模樣,半眯著眼,很好的蓋住了眸子裡的茫然。   但這都沒什麼用,刑警們只是配合他演出,目光很快落到了他旁邊的石羨玉身上。   石羨玉糾結兩秒,終於下定決心,坐直身子,雙手撐在桌上吃力的緩緩站起來。   人少的時候他比較有精神,人越多就越頹越喪越鹹魚。   仇教導甚至懷疑這傢伙是不是社恐,拿喪在偽裝。   正這時,會議室門忽然被推開,齊宏宇邁入其中,說道:「抱歉,我來晚了,路上有點堵……」   石羨玉瞬間鬆口氣,整個人重新落回座位上。   「???」齊宏宇有些懵,這啥情況。   仇教導眼睛睜開,面帶笑意:「不礙事,你來的正好,快坐下。」   齊宏宇嗯一聲,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一邊從檔案袋裡取出報告單,一邊問道:「你們聊到哪兒了?」   他正好坐在趙博身邊,趙博瞄了眼報告。   打頭《山城市公安局物證鑑定中心法醫毒理學檢驗報告》,右邊則標示著「山公鑑(毒化)字[2021]79號」的字號。   明顯就是先前送檢的胃內容物之類的檢材了。   同時,仇教導把剛剛聊天的內容大概複述給齊宏宇聽了一遍。   聽完後,齊宏宇叩了叩桌上的鑑定報告,說:「那我這裡再補充點。   檢驗結果出來了,簡單說,導致華清清中毒的毒物是氧化汞,含汞化合物中毒性最強的幾種之一,半數致死量為18毫克每公斤。哦,這氧化汞呈亮紅色或橙紅色鱗片狀。   結合華清清的體重,該毒物針對她的急性中毒量在220毫克左右,772毫克到800毫克就可能導致直接死亡,數值因個體差異可能還有20%上下的波動。但考慮到她並非直接中毒死亡,所以致死量沒有太大的意義。   另一方面,華清清唇上的口紅,氧化汞濃度確實高,達75%以上,還有約15%的蜂蜜及一定量的蔥麻油、蜜蠟、棕櫚蠟、羊脂和少量著色劑與芬芳劑。這口紅塗抹質量不怎麼樣,但味道估計還蠻好,成本竟然也挺高。」   「咳咳……」石羨玉乾咳兩聲,打斷道:「師兄,你不用講那麼細的。」   齊宏宇瞥了他一眼,嘖一聲,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說:「得,那我直接說結論吧。首先,氧化汞的密度不小,接近水銀了,但受別的物質『拖累』,綜合算下來密度大概在九克每立方釐米左右……」   「說好的直接說結論呢?」   齊宏宇:……   兩秒鐘後,他若無其事的接著說:「這口紅上色性不太好,所以塗一次的量會比正常口紅多三到五倍,加上這口紅味道應該還挺好,可能會不自覺的想舔。   但即使如此,她也要在短時間內塗三到五次,不自覺中自然攝入的毒物總量才能達到急性中毒量,符合先前的推斷,即引出的疑點——她為什麼要反覆塗這個辣雞口紅,因為好吃麼?   對了,如果她體質比較差,可能三四次就毒發了。以上數據,都做過幾次實驗,但不能保證完全準確。」   趙博拋出一個關鍵問題:「那麼,如果沒達到急性中毒量的話,身體會有什麼反應嗎?」   「只塗一次的話,基本不會有什麼反應,塗第二次有概率出現亞急性中毒症狀,但也可能暫無反應或者反應輕微,類似暈車。」   趙博拿過鑑定報告看了一眼。   他對報告內容其實挺感興趣的,可惜被石羨玉打岔,齊宏宇跳過了。   迅速掃過幾眼,他說:「我沒什麼疑問了,基本可以確定梅聞馨有重大嫌疑,拘吧?」   「可是,證據呢?」石羨玉竟然開口了,就聽他說道:   「這一切只是我們的推測,涉案口紅並沒有被找到,沒法完全坐實梅聞馨的嫌疑。我建議暫時先別打草驚蛇,氧化汞這種劇毒物受到嚴格管控,我們可以從毒物來源著手……」   「太麻煩了。」齊宏宇搖頭:「別這麼循規蹈矩,我覺得可以誆一誆她,從她嘴裡把毒物的獲取途徑搞清楚,咱們再去固定證據。」   石羨玉琢磨幾秒,看向仇教導:「仇教,你覺得呢?」   「注意尺度,不允許誘供、騙供。」他說。   「行。」石羨玉問:「那行動?」   「等等,」齊宏宇卻叫住了他:「還有個疑點。」 第70章真相   齊宏宇的話吸引了大部分刑警的注意力。   仇教導最直接:「怎麼又TM蹦出個疑點了?咋回事兒?」   「其實也說不上疑點,但某種程度上,加強了梅聞馨的嫌疑。」齊宏宇說道。   趙博扶額:「宏宇哥,你怎麼學起賣關子了?記得你以前不這樣的!」   「這不正打算說呢麼。」齊宏宇喝口水潤潤嗓子,接著道:「氧化汞雖然沒有氣味,但具有比較強的刺激性,而嘴唇上的皮膚相對又比較敏感脆弱,這口紅又不好看,可以說缺點重重,她為什麼要往自己嘴上抹?」   石羨玉若有所思:「她也不像被人脅迫的樣子,所以……只有一種解釋,某人拜託甚至是央求她一次次的塗這口紅?」   「對。」齊宏宇點頭:「我就是這麼想的,不過沒想明白她用的是什麼藉口,也沒想明白她的作案動機……先前找她問話,我覺得她和華清清感情還是蠻深的才對。」   「感情什麼的可以偽裝的。」仇教導忽然插話:「尤其她倆共同來山城旅遊,無法撇清自己的關係,那她就只能選擇強調自己和華清清的感情,情感豐富些的話,擠出點鱷魚眼淚也不是難事。」   眾人吃了一驚,這尼瑪是仇教導?   但轉念想想,仇教對「人」這一塊還是有點兒建樹的,能說出這些話倒也不奇怪。   「不見得,她們感情或許真的深,至少表面感情很不錯。」石羨玉也莫名的積極起來,說:「否則華清清不太可能接受連續幾次塗這個,又難上色,又不好看,又容易掉,又有刺激性的口紅。」   趙博若有所思:「梅聞馨不是說她分手了麼?因為男友出軌?會不會是華清清……」   齊宏宇眨眨眼睛:「華清清綠了梅聞馨,還能在她分手後若無其事甚至非常熱情的喊她出來旅遊?」   「這有什麼不能的?」角落裡有名女警冷笑起來:「有些表面閨蜜呵!」   石羨玉則說:「也不見得華清清真綠了她,只要她這麼認為,就足夠作為動機了,她又不是我們警察,不一定講證據,很可能只相信自己的判斷。」   「那……」齊宏宇又質疑道:「梅聞馨能受邀跟綠了自己的……哦,這個沒問題,可能她就策劃著在外頭幹掉華清清。」   「行了,」石羨玉站起來,說:「那就行動吧,傳喚梅聞馨過來,想辦法誆騙出獲取毒物的渠道,鎖定證據。趙博,咱倆一路?」   趙博看向齊宏宇,有些不情願,但見齊宏宇點頭,他還是起身喊了聲是。   上回釣魚,齊宏宇並沒找到機會扭正趙博對石羨玉的觀感,只是在路上試著開導了一下他,效果一般。   隨著石羨玉二人離開,會議室裡其餘民警也漸漸離場,很快就只剩仇教導和齊宏宇兩人留在裡頭。   仇教導有些納悶:「你怎麼不走?」   「咳咳,」齊宏宇乾咳兩聲:「我等結果,如果順利的話,今晚說不定就能查出真相來,到時候只要再固定相關證據,就能結案了。」   「為什麼不去辦公室等?」仇教導有些納悶:「而且看你的樣子……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兒心虛?」   齊宏宇別過頭:「牟主任在,我還是躲一躲他。」   「咋?」仇教導挑眉:「你又犯錯誤了?」   「我能犯什麼錯誤?」齊宏宇翻個白眼,但聲音越說越小:「就是早上解剖的時候肚子餓了,點了份肥腸飯在裡頭吃而已。」   「然後嘞?」   「屍體收好了,飯盒忘了拿走,落裡頭了。」   仇教導:……   半晌後,他吐槽道:「所以你不給石隊在解剖室裡頭抽菸,自己卻在裡邊吃飯?」   「那性質不一樣嘛,貼了禁止吸菸的標籤又沒貼禁止吃……」說一半,齊宏宇忽然回過神:「咦不對,仇教導你咋知道這事兒?媽賣麻批!那龜孫兒竟找你告狀?」   ……   趙博出馬,審訊順利非常。梅聞馨心理素質還算強,但根本敵不過趙博的套路——畢竟警方已經基本猜到了整個真相,趙博藏七分說三分,很容易就讓梅聞馨誤以為他們已經破案了。   加上「被綠」的事兒,能為此殺人,說明她非常在意,只要稍加撩撥,她就再難掩藏住情緒,然後破綻便越來越多,最終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她確實懷疑華清清綠了自己,因為華清清跟她前男友走的非常近,關係相當不錯。   而在此之前,她從未料到,母胎單身的華清清竟會搶自己男友,明明她條件那麼優秀,追求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就偏偏看上自己男人?   失戀,加之自認為被「背叛」,乃至於對華清清各方麵條件的些許嫉妒,最終讓她萌生惡念。   齊宏宇沉默了許久,輕聲說:「我對她做了系統解剖,按規定動作,是不能留下任何『死角』的。」   石羨玉問道:「所以呢?」   「她沒有過性生活,還是雛兒。」齊宏宇嗓音低沉,微沙啞。   幾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趙博才繼續講述。   「梅聞馨她策劃了多種方案,她最終決定利用口紅投毒,打算親手做個口紅送給華清清。」   「她怎麼做到讓華清清多次塗這口紅的?」仇教導插話,好奇的問。   趙博有些唏噓,說:「這姑娘,挺有心機的。她讓華清清塗了四次口紅。   第一次是今早在賓館出門前,她送華清清口紅,說想看華清清塗上,華清清沒意見,但提了句這口紅不好上色,還有點辣,不舒服,她這時說這口紅是她親手做的,弄的華清清有些尷尬。」   「然後呢?」   「第二次是出門吃完早餐,就是三明治那些,她說華清清口紅掉了,華清清想用自己原先的口紅補,她問一句是不是不喜歡自己做的,華清清便換用她的口紅補上了。   第三次是剛到輕軌站,在廁所裡,發現口紅被口罩蹭掉了,這回華清清自覺補上。第四次是換乘的時候,還是在廁所裡。   梅聞馨尋思毒物積累的差不多了,就從華清清包裡拿出口紅,忽然說自己想搞點副業,做口紅,說想弄個味道很甜的口紅說不定能打開市場,讓華清清最後塗一次給她好好提點意見,她回去修改,華清清也沒拒絕。」   齊宏宇恍然:「原來如此……」 第71章唏噓   趙博環顧幾人一圈,接著說:「之後華清清想上廁所,梅聞馨就在門口等她,結果聽到了摔倒的動靜,意識到毒發了,這才趕緊離開。   走出廁所她又覺得不妥當,在門口徘徊了一陣子,假意打了幾個電話,但都很快掛斷,然後鎖屏拿到耳邊等一陣子,以此做偽裝。   她原本的計劃,是這次塗完口紅就把口紅處理掉,然後繼續跟華清清到相對偏僻點的地方遊玩,再買點明顯被染過色的蜜餞果乾讓她吃,直到華清清毒發……   她沒料到毒發的這麼快,以至於後續的計劃全被打亂,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下處理屍體,所以接到我們的傳喚,她當時猶豫了很久,還是抱著僥倖心理過來了。」   仇教導聽得毛骨悚然:「這女人……還真有點可怕。」   齊宏宇也沉默了兩三秒,才開口問道:「口紅呢?」   「丟長江裡了。」趙博說:「連著口罩一塊,基本沒希望被打撈上來。」   「說到口罩……」齊宏宇又問:「她為啥要拿華清清的口罩出來?」   趙博撇撇嘴:「這倒是純屬巧合,華清清說耳朵被勒的疼,上廁所就不戴了,讓她幫忙拿一下。」   「行了,大概情況基本就這樣。」石羨玉站起身,說:「案子基本上算破了,接下來只需補充固定好證據,先下班吧,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說。」   說完他也不等其餘人反應,起身就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門就被推開了。   他剛想吐槽一句這竟然還是個成熟的門,就瞧見技術隊的阿兵站在門外,一手貼在門上。   阿兵瞧見石羨玉,猜到他要出去,趕緊往邊上靠了靠,並打招呼喊了聲「石隊」。   「怎麼了?」石羨玉問道。   「華清清手機『破解』了。」阿兵趕緊說:「早上就說過,她那手機的指紋鎖還算給力,做的普通的指紋膜打不開,我們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做出能夠……」   石羨玉抬手打斷,輕聲說:「講結論。有什麼重要發現?」   阿兵立馬把剩下的話咽回肚子裡,回答道:「確實在她手機裡發現一些事情,但我也不知道重不重要,就過來匯報下。」   他還不知道這案子基本上已經破了。   「噢?」   「華清清似乎是個蕾絲,她喜歡梅聞馨,只是一直不敢說。」   齊宏宇等人都愣住了。   阿兵見他們反應有些奇怪,還以為這個發現非常重要,又趕緊接著說道:   「因為梅聞馨有男友,大學時就開始談了,再加上她倆都是女的,她一直不敢表露心跡。   可她又忍不住想去打聽梅聞馨喜歡什麼樣的人,就經常不自覺的向梅聞馨的男友打聽,各種旁敲側擊,還做了筆記。   聽說梅聞馨男友出軌,華清清沒忍住跑去罵了那男人一頓,之後又發現梅聞馨情緒特別低落,連她都不怎麼搭理了,她又很失落,絞盡腦汁的去想該怎麼讓梅聞馨振作起來。」   講著講著,他發現齊宏宇等人臉色越來越不對勁,不像是出乎意料下的驚訝、詫異或者取得重大突破的振奮,而是……   唏噓?   他腦海裡蹦出這個詞。   於是他停止講述,納悶的問道:「怎麼了?」   「沒。」齊宏宇擺擺手,抬頭望著天花板說:「只是替華清清不值。」   「是啊,」石羨玉也感慨道:「人間不值得啊。」   阿兵一臉懵逼。   仇教導立刻把他拉到一邊,把前因後果給他說了。   然後他也加入感慨唏噓的隊伍。   「行了。」石羨玉擺擺手:「不早了,下班睡覺吧,困死,有事兒明天再說。」   齊宏宇看看手錶,好傢夥,這才不到九點鐘。   石羨玉真的是「年輕人」?   這麼一晃神的功夫,石羨玉已經推門走遠了。   「行吧,」仇教導也說:「我也回去睡了。」   「咋一個個都睡那麼早?」齊宏宇嘀咕道:「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仇教導壞笑:「大概因為我們都有性生活?」   「嘁!」齊宏宇翻蓋白眼:「為老不尊!」   「那也比你左右互搏來的好。」   「滾滾滾!」   阿兵乾咳兩聲:「那……既然案子破了,那我也回家陪我女朋友了?」   「滾滾滾!」   人都走完了,就剩齊宏宇和趙博。   齊宏宇這會兒著實沒睡覺的意願,便說道:「就剩我們兩個單身狗了,釣魚去?」   「行啊!」趙博興奮的搓手:「時間還早,咱們倆搞到十一點半,還能過把癮。」   「走走走!」   ……   翌日。   技術隊整理出了華清清和梅聞馨進入廁所前後,同樣進入過廁所的女性乘客照片,這些都是潛在的目擊證人。   辦理完手續,仇教導借戶籍科的資料庫確定了這些人的身份,派出人手前往走訪。   可惜他們大多都沒聽到什麼動靜,唯有三人說疑似聽到了摔跌聲,其中一人還關注了下,確實看到個女人(梅聞馨)湊上前問了情況,隱約聽到她說了聲「你沒事就好,那我在外頭等你」,但也記得不太清楚。   因為記憶比較模糊,印象並不深刻,所以都不足以作為證言。   兩天後,常山公安傳回消息,鎖定了非法售賣少量氧化汞給梅聞馨的化工廠——該廠一職工稱,他和梅聞馨是多年好友,她以化學老師的身份,借開設實驗課為由,偽造相關證件找他弄到了五十克的氧化汞。   因為量並不大,向上報備的時候便被各層上級忽略了過去。   目前具體情況正在調查取證當中。   同時梅聞馨的前男友,證實了二女之間的關係,另有其他朋友佐證,不過這些證言價值並不大就是了……   又三天,仇教導在結案報告上簽字,案子移交預審支隊,進而向檢方批准逮捕。不久後檢方批捕材料傳達,案件正式移交檢方覆核候審。   這對閨蜜的恩怨情仇至此告一段落。   而齊宏宇依然聯繫不上齊平路和他家人,心裡有些著急,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尋思著是不是找個機會再回一趟老家,跟他們面談。   雖然,大概率又是被搪塞,很可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第72章行兇   周五傍晚的山城,別有一番韻味。   諸如建新橋等特大商圈且不提,就是大街小巷當中,也是熱鬧得很。這些小巷子裡,蒼蠅館子一間接一間,空氣中都瀰漫著熱辣的香氣,勾的人食指大動。   所以山城傍晚絕不適合路跑……   館子裡又傳出一陣陣的吆喝,一桌桌食客抄著啤酒端著蒜油,邊吃邊擺龍門陣,不少漢子更是扒了上衣,赤膊划拳,你呼我喊,江湖氣息極重。   忽然,某間館子的嘈雜聲大了幾分,隱約還摻上了叫罵怒吼。   分明都是噪音,可此刻這聲兒卻然人心裡一揪,難受的慌。   就見一群人從包房中衝了出來,迅速跑離這家老火鍋館,衝到了路邊,而後迅速分為兩撥,一前一後,你追我趕,前邊五人頭也不回的跑,後邊七人邊罵邊衝。   顯然,有兩撥人打起來了。   前邊五人很快衝到輛麵包車旁,以最快的速度拉開車屁股,從車廂裡拉出幾把明晃晃的刀子,氣焰瞬間囂張起來。   後頭七人臉色驟變,卻不知是氣上了頭還是怕丟了面子,雖停下腳步,卻半點不肯服輸,依舊指手畫腳,粗著脖子罵些垃圾話。   「媽賣麻批!砍死這幫龜孫兒!」   持刀五人不知誰吼了句,跟著一擁而上……   ……   齊宏宇黑著臉從趙博的車上下來,眸子一掃,卻只能瞧見大片黑壓壓的人頭,期間還混雜著大量汗津津的光膀大漢。   他好不容易調好班請好假,拜託趙博送他去車站,打算回一趟老家再見見齊平路一家人,卻被一通電話喊了回來,心裡難免有些牢騷。   但到了現場,他還是很快調整好心情,臉色漸漸放緩,跟著趙博一塊擠開人群,擠進現場裡頭。   就是TMD蹭了滿胳膊的油和汗,有些膩歪。   「仇教導。」齊宏宇和仇教打聲招呼,跟著挑眉道:「死鹹魚又沒來?」   「你TM瞎啊!」邊上,石羨玉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老子不就在這兒呢麼!」   「牙刷兒!」齊宏宇被嚇了一跳,趕緊側身:「你竟然來了?」   不只石羨玉,有些日子沒見的凃欣欣竟然也在。   仇教導乾咳兩聲,說:「石隊跟小凃剛好在附近整火鍋,看了全過程。」   齊宏宇恍然大悟:「我就說呢,還以為他轉性了。」   石羨玉懶得跟他多說,站起身走到一旁:「專業的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辦,你到了我就不瞎操心了,交給你吧。」   仇教導將他的勘察箱遞給他,同時說:「小齊,對不住了,你的假回頭我再想辦法補給你……」   「不用多說,交給我吧。」齊宏宇搖頭,並秒進工作狀態,一面接過仇教遞來的勘察箱,迅速取出手套穿戴,一面走到兩具屍體的中間,同時開口問道:「什麼情況?街頭械鬥?」   石羨玉懶得開口,而仇教導也沒湊過來,開始安排趙博等人展開調查。   沒等到回復,齊宏宇略一皺眉,但一想到石羨玉的性子,放棄了追問的打算,轉而看向凃欣欣。   正這時,石羨玉忽然猛吸涼氣,接著扭曲著臉開口答道:   「算是吧。有兩撥人吃火鍋,其中各有一人有恩怨,打蘸水時碰上了,就吵了起來,一人把蒜油直接潑另一人臉上,言語衝突上升為肢體衝突,又牽扯到了各自的朋友,人少那幫打不過就開始跑……」   齊宏宇瞧見凃欣欣默默收回手,甩了甩。   石羨玉把過程大概說了一遍,接著指向兩具屍體:「結果就這樣咯,兩死五傷,傷者都被送醫院了,五名行兇者轉身就跑,被治安巡邏巡特勤的兄弟夥逐一逮著,現在都在派出所。」   齊宏宇邊聽邊觀察著屍體,漸漸地,眉心越擰越深,又問道:「用的刀挺混啊,有長有短……你看到兇器了麼?」   「一共六把刀,水果刀、西瓜刀、菜刀都有,確實很混。」石羨玉乖巧的說。   「嗯。」齊宏宇應了聲,又看向凃欣欣:「師妹,你有什麼發現?」   「是有點古怪……」凃欣欣見齊宏宇發問了,便開口說道:「我瞧著那五人雖然罵的狠,但動手還算有分寸,砍翻一個就接著往下一個追,而且大多也是瞄著手腳下手,都是砍,沒有刺的,不像下死手的樣子。   當然,當時人太多現場太混亂,我當時和羨玉正在往這兒跑,離得比較遠,加上多少被嚇到了,有些懵,可能沒看仔細。但之後場面被控制住後,我看了下傷者和這倆死者的傷口,也證實了我的判斷。   總而言之,死者也好傷者也罷,身上的創傷上都是砍創,沒看見刺創,而且創口雖長但是都不深,也沒傷及大血管,反正我大致看了一遍,覺得這些傷並不足以致命,但偏偏看屍表體徵他們又是失血性休剋死的。」   齊宏宇留意著石羨玉的臉色,等凃欣欣說完,便問:「你也看出來了?」   「這不算太難吧?」石羨玉說道,接著輕嘆口氣:「他倆死的有些不明不白的,所以我給仇教導打電話時,讓他第一時間通知你過來。」   「光看屍表我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齊宏宇搖頭:「儘快確定兩名死者的身份,通知家屬,我要做個解剖。」   「靠你了。」石羨玉好像又被掐了一把,臉色瞬間嚴肅起來,沉聲說道:「如果死因都不能確定,那破案也就無從說起,這樁案子,你們法醫的作用至關重要。」   「曉得。」齊宏宇應道,看過屍體之後,他就明白仇教導為什麼會取消他的事假了。   他竟無法第一時間確定受害人的直接死因,哪怕大概的猜測都沒有。一人如此倒也罷了,還可能是突發疾病,比如血管瘤破裂什麼的,但兩具屍體都這般……   他感到了些許棘手,屍檢的難度恐怕不小。   再加上鬧市區當街行兇影響極其惡劣,必須要儘快破案,他們自然會第一時間想到齊宏宇。   支隊法醫室其他法醫的水平雖也不低,可他們沒有齊宏宇全能,他不但能屍檢,還能參與到其他工作,推動案件偵破。   又看了幾眼屍體,齊宏宇還是不死心,扒拉開屍體的衣服,仔仔細細的檢查起來,但仍舊一無所獲。   「失血性休克,卻未見致命創傷……到底怎麼回事?」 第73章原因不明   解剖室。   望著兩具被開膛破肚的屍體,齊宏宇陷入沉思。   死因明確了,確實是失血性休克,也可以說是損傷性休克——兩人的肝臟都破裂了,大量血液淤積在腹腔中,總失血量達一千五百毫升以上。   但他想不明白,好端端的,這兩人肝臟怎麼就破了呢?   單純從病理學和組織學特徵分析,他倆的肝臟是被震裂的,但體表完全沒見到對應的創傷。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次聲波,但轉念一想又不對勁,次聲波傳播能力極強,如果真是足以震裂受害人肝臟的次聲波,周圍圍觀群眾及行兇者本身不可能安然無恙,不說同樣傷及臟器,至少也會噁心難受,站都站不住。   這就很有問題了。   難不成真有隔山打牛這樣的絕學?   行兇者總不能修練有絕世內功吧?   正沉思著,解剖室的門忽然被打開,他側目一看,就見石羨玉和凃欣欣這小兩口並肩走了進來。   「師兄,」凃欣欣俏臉緊繃著,沉聲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警務通裡她已經聽齊宏宇講了受害人的死因。   齊宏宇嘆了口氣:「我啷個曉得。」   說罷,他站起身看向石羨玉:「石隊,來跟華子。」   石羨玉伸手,同時齊宏宇也伸出兩根手指。   他瞬間反應過來,眼皮有些抖,像是在翻白眼。他從口袋裡摸出煙:「感情你是叫我給你跟華子……你不是不準我在解剖室裡抽菸嗎?」   「對,你不準,我可以。」齊宏宇接過煙,點上,又嘆了口氣,心裡煩的一批。   石羨玉嘴角抽搐。   接著他撇撇嘴:「老子就抽,你管我!」   凃欣欣扶額:「你們兩個能不能別鬧了?師兄,說說大概情況?我還真怪好奇的。」   「行,我給你們講講,順便我也捋一捋思路。」齊宏宇說道,隨後抬手指著左邊屍體:「曹宇華,綽號華子,身高188,體重93公斤,27歲,職業為搏擊教練,還擅長耍三節棍,身材健碩,聽說很能打。」   石羨玉看了看手中的華子,忽然覺得這煙不香了。   齊宏宇繼續說:「劉浩雄,綽號黑熊,身高192,體重97公斤,24歲,跟華子是同行,實力也不弱,跟曹宇華應該算不相上下。   值得一提的是,這兩人還頗有點俠義心腸,曾攜手在地鐵上暴打扒手,又在街上追堵過人販子,兩人愣是把五人犯罪團夥打的嗷嗷叫。   不過這倆容易上頭,尤其黑熊,打人販子那回還把在現場巡邏的便衣的兄弟當成犯罪同夥一腳踹飛兩米遠,那兄弟表明身份後他也不停,硬是嗯地上打了十幾拳。」   「臥槽……」石羨玉瞥了眼黑熊堪比自己大腿粗的膀子,咽口唾沫:「這TM不得打出個好歹來啊?」   「所幸沒啥大事兒,他也怕把人打死了,收了點力道。」齊宏宇拿起一疊報告遞給石羨玉,同時說:   「事後問話,黑熊說當時打上頭了啥話都沒聽到,腦子裡只有幹。華子稍好些但好的也有限。當時的記錄我列印出來了,你自己看看。」   石羨玉接過,看了幾眼,捂著臉說:「這就是打架不帶腦子麼……」   齊宏宇沒接話,自顧自的說道:「這兩人一向莽,所以這回兩方人馬爆發衝突他倆也衝在最前方,甚至看到對方拿刀了也不肯退,嘴裡罵著垃圾話,然後就被砍得最慘。」   「我在現場看到的確實是這樣。」石羨玉點頭,同時感慨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啊……」   「可現場就說過了,傷不致命,甚至骨頭都沒什麼事兒,行兇者確實留了手,沒砍太重。」   「所以差點還被這倆奪了刀。」凃欣欣補充說:「但他倆忽然就倒下了,行兇的五個人又衝上去砍其他受害人,也正是這個時候,他倆的朋友開始潰不成軍,被追著砍。」   齊宏宇嗯一聲,接著說:「這兩個人,性子如出一轍,我都懷疑他們是失散多年的兄弟……扯遠了,總之他倆都直腸子,仗義、衝動、低情商,得罪過的人跟朋友一樣多,但往死裡得罪的,就目前已知情況並沒有。」   「這些我都知道。」石羨玉說:「能不能就講講屍檢發現的線索?」   「那沒什麼好講的了。」齊宏宇彈彈菸灰,淡淡的說道:「肝臟破裂導致閃電式死亡,完畢。」   「好端端的你插什麼話。」凃欣欣懟了未婚夫一句,接著對齊宏宇說道:「師兄你別搭理他,還有其他方面的線索嗎?」   「其實也差不多了。」齊宏宇搖頭:「目前最大的疑點就在於,他倆的肝到底怎麼回事?作案人以什麼手法震裂他們肝臟的?」   頓了頓,他又仔細回憶了下案情,接著說:「還有就是行兇者的行為確實有點詭異。   都動刀子了,要麼就是單純的威懾恐嚇,並不打算砍人,可一旦砍人就說明上頭了不大可能再留手,他們偏偏動了手卻又有點束手束腳的感覺,甚至因此差點被奪了刀……我甚至懷疑他們在演。」   凃欣欣若有所思:「這麼說來,這樁案子確實處處透露著詭異……羨玉,你有什麼想法?」   石羨玉表示不想動腦子。   但瞧見齊宏宇也看了過來,未婚妻又在期盼的瞧著自己,不知怎的心裡竟詭異的升騰起一股不服輸的勁頭,立刻開動腦筋,掀起頭腦風暴,並在兩三秒後回答說:「我覺得……我們或許可以從這起鬥毆事件的起因著手?」   齊宏宇一下沒了興趣,他現在迫切想知道的是這肝到底怎麼回事兒。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這專業人士都想不明白,石羨玉又不是學的法醫,能有看法才有鬼了。而且他也清楚,石羨玉這思路沒錯,確實是接下來的偵查方向。   凃欣欣倒饒有興趣,順著石羨玉的思路分析道:「你是說,這架從一開始就有問題?」   「因為他們砍的不對味嘛,這不合邏輯。」石羨玉說:「那麼我們再回過頭來看起因,有債務糾紛的兩人在火鍋館子偶遇,欠債的潑了債主一碗蒜油,打了起來,這倆聽到動靜直接莽了上去……嘖,他們倆不會被算計了吧?」   齊宏宇慢慢被勾住了,融入話題搖頭說:「不應該,街頭持刀鬥毆,故意傷害,這罪可不小了,真要弄他倆直接砍死不更直接?」 第74章詭異   石羨玉輕輕點頭,回了句倒也是,跟著便皺著眉凝思起來。   齊宏宇多瞧了他幾眼,心裡更加納悶,這會兒的石羨玉雖然看起來依舊沒多少幹勁,但不至於太誇張,總的來說還是比較正常的。   人越多他反倒越疲軟,仿佛在刻意的封閉自身,收斂存在感似的。   這傢伙不會真的社恐吧?鹹魚只是表象?   但社恐也能當警察?   沉默許久,沒講出個所以然來,齊宏宇回過神便主動岔開話,說:「我們先換個方向。派出所那幾個人,審過了麼?」   石羨玉嗯一聲:「我和趙博審了倆,仇教安排人審了剩下幾個。」   齊宏宇又挑起眉,石羨玉對審訊貌似還蠻積極的,而且仔細回想,他幹的活並不少,最近幾樁案子發揮的作用也不小。   作為大隊長,他要真不想幹活,仇教導也不能硬推他幹。這就很迷了,齊宏宇更加懷疑他的「人設」。   不過要真是社恐……社恐患者怎麼著也不會對審訊積極才對。   一邊想,他一邊做出饒有興趣的表情問道:「有什麼發現?」   石羨玉卻搖頭說:「目前沒什麼發現,不考慮華子和黑熊的詭異死因,本案基本可以斷定為就是尋常的街頭鬥毆致死了。」   齊宏宇側目看向解剖臺,嘖一聲,道:「所以兜了一大圈,關鍵又回到屍體上了麼?」   凃欣欣走到解剖臺邊,低頭盯著華子的腹腔仔細看起來。   石羨玉則試探著問:「那回頭我再拉趙博審一審,看看能不能撬出更多線索來?」   「喲?」齊宏宇故意誇張的說:「我沒聽錯吧?你竟然也會往自己身上攬活幹?」   「對哦?」石羨玉一拍額頭:「我竟然會往身上攬活幹?嘖,這事兒還是交給你吧,回頭跟我說說結果就好。」   齊宏宇:???   凃欣欣則猛地回頭,盯著石羨玉:「不是吧你,之前怎麼答應我的,這麼快就打回原形了?」   石羨玉攤手:「欣欣,你懂我的,我這個人就三分鐘熱度。」   「那喜歡我也是三分鐘熱度咯?」   石羨玉:???   齊宏宇趕緊別過頭,直呼可怕。好傢夥,別看凃欣欣平日裡溫婉肯幹善解人意的,送命題那也是章口就來。   好在石羨玉也很有一套,直接轉移話題,扯正事:「我不大不小也是個領導哎,不是非得親力親為的吧,顧全大局不就好了?」   「你不去自己經歷過這些基層工作,怎麼知道你兄弟平常是幹什麼的?怎麼掌握大局?」凃欣欣不認他的這套。   他倆旁若無人的掰扯起來,開始齊宏宇還饒有興趣的聽,慢慢的他發現不對味了。   這麼偉光正的嚴肅話題,是小情侶會在外人面前討論的?   果不其然,說著說著兩人就開始扯遠了,慢慢聊到了家長裡短,開始明撕暗秀。   「麻買劈,你倆這是把狗騙進來殺啊。」齊宏宇翻個白眼:「要秀恩愛出去秀,老子還要幹活!」   「咳咳,」兩人停下,石羨玉乾咳兩聲,說:「那這樣,你搞屍體,我搞嫌疑人,雙管齊下,爭取兩開花,儘快取得突破。」   「什麼亂七八糟的。」齊宏宇皺眉,眼前這個石羨玉給他的感覺很陌生,即使他們本來也不太熟悉。   不只是石羨玉,眼前的凃欣欣,給他感覺也有點陌生。   再看看屍體,詭異的肝破裂,加上詭異的石羨玉,詭異的凃欣欣……   好傢夥,忽然毛骨悚然是怎麼回事兒?   石羨玉二人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齊宏宇沒聽清。   咽了口唾沫,齊宏宇忽然覺得,熟悉的解剖室裡此刻卻處處都透露著陌生感,他竟有些待不下去。   「這種無釐頭的感覺……我TM不會是在做夢吧?」   強忍不適再次仔細檢查了一遍屍體,他拍了拍自己額頭,還挺疼,顯然並不是夢。   走出解剖室,迎面又碰到了仇教導,就見他黑著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但地下室是法醫科的地盤,他肯定是來找齊宏宇的。   齊宏宇打聲招呼,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回過神,露出笑容:「小齊啊,聽石隊說,屍檢結果出來了?」   「出來了,」齊宏宇回答,隨後將結果和發現的疑點都一股腦告訴他。   他畢竟是領導,聽不懂是一回事,說不說是另一回事。他可以不聽,齊宏宇不能不報。   仇教導瞭然的點點頭,又拍拍齊宏宇肩膀,讓他繼續努力,多和法醫室的其他同事討論討論,儘快解決疑點,然後就走了。   這讓齊宏宇感覺更加古怪。   怎麼仇教導也這副鬼模樣?上綱上線的說,甚至有些魂不守舍了。   帶著疑惑,齊宏宇踏上樓梯,走到一樓,打算去吃個宵夜。至於仇教導說的和同事討論討論……   兩具屍體解剖完,這尼瑪都凌晨一點多了,討論個鬼啊。這兩具屍體遍布刀傷,死因又如此令人費解,解剖難度可比上一案大多了,即使齊宏宇一向高效率也花了六個多小時。   出門,偶爾碰到些同樣在加班的同事,齊宏宇習慣性的和他們打招呼,但隱約間發現,他們表現也有點奇怪,似乎在躲著他?   難不成自己身上有啥亂七八糟的東西?   齊宏宇低頭仔細的打量自己,什麼也沒發現啊。   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他迅速走出支隊,在外頭的馬路上找家熟悉的燒烤攤,點了些熟悉的菜品,感受著熟悉的味道……   他終於確定自己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那幫同事。   「這群傢伙,好端端的怎麼都變成了這樣?躲著我麼?」齊宏宇啃一口麻辣兔頭,舒服的眯起眼,同時想到:「感覺他們像是有什麼事兒瞞著我……麻買劈大晚上的搞什麼鬼?」   正這時,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你說你真是的,聽仇教導的話直接若無其事的辦案就好了,幹嘛非要搞這麼一出啊,師兄那麼聰明的人,肯定猜到什麼了。」   「就是要他猜到,我不想瞞他,又拗不過仇教,只好這樣。」   齊宏宇猛地回頭。   「師兄?」身後的一男一女微驚,似沒料到會在這兒偶遇。   一時間,四道目光在空中交匯,還有兩道無影無蹤…… 第75章失聯   齊宏宇抬起兔頭,啃了一口,便嚼邊面無表情的問:「你倆嘀嘀咕咕的聊啥呢?猜到什麼?瞞我什麼?」   凃欣欣縮了縮脖子:「你都聽到啦?」   「呵,」齊宏宇皮笑肉不笑,目光飄向石羨玉,繼續面無表情的說:「你未婚夫早就發現我了吧?我沒猜錯的話,他是故意把話題往這方向引,故意讓我聽到點什麼的。」   凃欣欣扭頭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大大方方的拉著凃欣欣坐下,又輕輕掐了掐她手心。   她會意,無奈的抬手說:「老闆,來倆烤豬蹄,一個兔頭,龍船茄子,滷拼盤,再烤條羅非魚。」   齊宏宇看向她:「你咋知道這邊的特色菜?」   石羨玉壓低聲音:「我跟她講的。」   「你?」齊宏宇皺眉,隨後翻個白眼,隨口說道:「我發現我真有些搞不懂你。」   「多謝誇獎,不勝榮幸。」   「你有毒吧?」齊宏宇又翻了個白眼,他覺得石羨玉簡直就是蛇精病,仿佛沒有個固定的人設似的,一會兒一個模樣。   跟這種人交往,實在太不舒服,沒人喜歡和精神病患者打交道。   凃欣欣哪找來這樣的奇葩?關鍵她竟然能看得上眼?   他不自覺的看向凃欣欣,凃欣欣隨即露出無奈的表情:「師兄,鹹魚他不是你想的那樣……算了,我想以後你會了解他的。」   「哦。」齊宏宇應一句,對石羨玉的一點點興趣緩緩消散。   消散過後,甚至有些牴觸。   不過想到剛剛聽見的話,他心又被勾了起來,忍不住好奇的問:「所以你們到底在瞞我什麼?」   凃欣欣抬頭狠狠的瞪了石羨玉一眼,然後沉默下去。   「說吧,什麼事?」齊宏宇放下兔頭,表情嚴肅。   石羨玉抬手一指:「門牙上有辣椒。」   齊宏宇:……   「咳咳,」石羨玉又乾咳一聲,看向凃欣欣:「事已至此,別瞞了吧?」   凃欣欣長嘆口氣,無奈的說:「師兄,不是我們要瞞你,而是……我們擔心你又衝動幹傻事。」   齊宏宇額頭上冒出幾個問號。   「你又成了嫌疑人。」石羨玉看不下去了,直說道。   「蛤?」齊宏宇眨眨眼睛:「又誰死了?」   「倒不是死,失聯。」凃欣欣又瞪了石羨玉一眼,同時趕緊說:「而且嚴格來說不算是嫌疑人,只是問了關於你的情況,你沒有嫌疑和作案條件。」   「到底啥情況?」齊宏宇的耐性漸漸消耗殆盡。   「齊平路,你知道這個人吧?」石羨玉無視凃欣欣的眼神,平靜的說道:「他失聯了。」   齊宏宇猛地站起身,雙眼瞪得滾圓。   他剛打算回老家直面齊平路!   結果人就這麼失聯了?   過了好幾秒,他才咬牙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在你回老家的那天傍晚,他上了動車,並在晚上七點出頭抵達山城西,次日給家人回了個電話,之後又在山城逗留了一段時間,每天都和家人開視頻,直到八天後,忽然失聯。」   齊宏宇瞳孔瞬間擴大,眼神迷茫渙散起來。   竟然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失聯了?   又幾秒,他再次回過神,皺眉問:「什麼時候發現失聯的?」   「昨天中午。」石羨玉靜靜坐在那兒,有問必答:「他家人早就已經聯繫不上他了,只是最後幾天他給家人灌了足夠多的『安心藥』,沒有太擔心。   可隨著時間推移,那些安心藥漸漸不管作用,直到昨天……應該說是前天了,他家人再也扛不住了,到派出所報警。   警方開始不太在意,因為按照家屬描述,齊平路做了相當多的安排,且明說接下來一陣子不方便聯繫,但隨著調查漸漸展開,加上和沙區兄弟聯絡後,他們漸漸確定齊平路是真的失聯了。」   齊宏宇指了指自己:「所以他們懷疑我?」   「齊平路那天的行為太過異常,所以他弟懷疑上了你,當地的兄弟也覺得有必要展開調查,在今晚……昨晚九點左右,和仇教取得了聯繫。」   聽到石羨玉這麼說,沉默許久的凃欣欣終於再次開口,著急的補充:   「師兄你別擔心,仇教和他們說了,從老家回來後牟主任給你連續安排了幾天的傷鑑崗,緊跟著又碰到甲硝唑投入酒裡的投毒案……總而言之你已經沒嫌疑了。   我們也是擔心你又衝動起來,啥也不管不顧,非要調查這樁案子,所以才決定對你隱瞞的。」   齊宏宇緩緩坐下,平靜的問:「所以我家裡的那點事兒,你們也都知道了吧?否則你們沒理由認為我會衝動的非要查這案子。」   凃欣欣有些擔心:「師兄……」   「行了,知道就知道吧。」齊宏宇擺擺手,換了雙一次性手套,重新捧起啃到一半的兔頭,吹了幾下,大嘴咬一口。   兔頭早就涼了。   凃欣欣開口,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石羨玉攔住,他看著凃欣欣,輕輕的搖搖頭,隨後又對齊宏宇問道:「師兄,你有什麼想法?」   齊宏宇沉默的啃著兔頭。   石羨玉以為他不想跟自己說,便也沒惹人嫌的追問,只很自然的從口袋中摸出煙抽起來,還問他要不要來一根。   齊宏宇沒拒絕,將骨頭放下,接過華子,點上。   他這一陣子抽的煙比先前一年都要多,再這樣下去恐怕得染上癮了。   很快,凃欣欣點的燒烤也端了上來,石羨玉將託盤往前推了推,說:「我和欣欣都不愛吃兔頭。」   「謝謝。」他應一聲,拿起,把煙抽完,踩滅,又捧起兔頭啃起來。   啃了幾嘴以後,他終於說:「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兒。」   「噢?」   「他家人聯繫不上他的時間,和我聯繫不上他家人的時間似乎吻合。」齊宏宇貌似淡漠的說:「我懷疑他失聯前可能和家人講了些什麼,有條件的話,麻煩幫我問問。」   石羨玉問道:「你不打算自己查?」   「你們不是不讓我查麼?」齊宏宇直視他的眼睛。   「想做什麼,就去做。」石羨玉語氣裡似乎帶著點蠱惑的味道:「我最欣賞師兄你那種為真相不顧一切的血性……嘶!」   他又被凃欣欣掐了把。   齊宏宇撇撇嘴:「我懷疑你在套路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媽的,最煩你這樣的謎語人,一天天的,總擱那故弄玄虛。」 第76章矛盾   最終齊宏宇還是沒能從石羨玉嘴裡撬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來,也不知他是不想說、不敢說還是真就故弄玄虛,空手套白狼。   反倒是他自己的事兒都給石羨玉講了。左右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秘密,何況凃欣欣曉得個大概,石羨玉真想知道,不難套路出來,所以沒有瞞的必要。   第二天,仇教導、趙博等人跑上來關心的問了下情況,想來是從石羨玉那邊了解到他已知曉這事兒了。   把話說開後,同事們果然恢復了正常,支隊給他的感覺也不再陌生。   當然,他心裡記掛著齊平路失聯的案子,但手裡的案件並沒偵破,他不會為了心裡的這點私心拋下工作不管,和同事聊了幾句,就收斂心思,往法醫科走去。   他邊走邊嘀咕:「我老漢那樁案子給了他們這麼大的心理陰影麼?」   「那可不,非得查,拉都拉不住,整的仇教導只能推開手頭工作陪著你,監督你。」石羨玉的聲音從角落中傳出。   齊宏宇側目,對他的神出鬼沒不再大驚小怪,只打量他藏在角落陰影裡的身子幾眼,吐槽說:「你丫是見不得光還是怎麼說?」   「你管我。」石羨玉哼道,接著壓低聲音:「受害人家屬又來了,擱那鬧呢,仇教都頭大,安排了人應付著,我得躲躲……」   「啊這!」齊宏宇也打了個哆嗦,說:「走走走,咱們去現場再看看情況去!」   石羨玉驚喜:「你也不喜歡和家屬打交道?」   「那可不。」齊宏宇說,跟著轉身就走。   「等等我!」   ……   齊宏宇最終上了石羨玉的車。   憋了半晌,他還是沒忍住直接問道:「石隊,我一直挺好奇的,說你鹹魚吧,你丫有時候特勤快,默默幹了不少事兒;說你勤快吧,你在人面前又懶的一批。   換個角度,說你社恐吧,上回口紅案你帶隊去賓館取證半點不含糊,詢問訊問同樣乾脆利落;講不社恐吧,在單位裡兄弟夥一多你就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褲襠裡,看見當事人家屬也趕緊開溜……」   石羨玉先前一直沉默,直到聽見最後一句,才開口辯解:「你不一樣看見家屬就開溜?」   「別岔開話題。」   「哦,」石羨玉點點頭:「那我拒絕回答,你就當我是神經病吧。」   「行,神經病同學。」齊宏宇點點頭,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身上有秘密,大概也猜得出來你是帶著任務空降過來的……   大家都是警察,知道相關紀律,你不說,我們不會問,也不會查,你沒必要總是裝神弄鬼,神經兮兮,又表現的跟大家格格不入,這樣很容易引起大家牴觸的。」   石羨玉臉上始終掛著的些許笑意收斂起來,表情略嚴肅:「為什麼忽然跟我說這些?」   「小凃是我師妹,她爸是我非常敬重的老師。」齊宏宇淡然道:「所以,即使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你,還是願意把你當自己人。」   「那,多謝了。」石羨玉笑意再現:「可我就是要格格不入,就是要神經兮兮,就是要不斷的無聲強調,我有秘密有任務,但我就是不說出來,你們快調查我。」   齊宏宇轉過頭,盯著他側臉。   他眼睛不眯著了,自然睜開。令人詫異的是,他眼睛竟然蠻大的,加上眉宇和嘴角帶著的淺淺笑意,竟給人非常陽光可靠的感覺。   頭次看到這樣的石羨玉,一時間,齊宏宇竟有些出神。   這樣始終眯著眼,其實也很累的吧?生活都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半晌,他收回目光直視前方,淡淡的說:「你眼睛還是眯著的好。」   石羨玉:???   「眯眯眼一旦露出眼珠子,肯定要出大事。」齊宏宇故意吐槽,他知道石羨玉早已習慣眯眼,剛剛那副模樣顯然是有意識給自己看的,只是不知道具體用意。   石羨玉哦了聲,一點點把眼睛重新眯起。   忽然,齊宏宇又問道:「你的事兒,小凃知道嗎?」   「她是我未婚妻,除了紀律上規定保密的事兒,否則她都有知情權,至少該知道最真實的我是什麼樣。」石羨玉輕聲說:「而我很不喜歡把事情瞞著應該知道的人。」   「曉得了,怪不得她能看上你。」齊宏宇心中有數了。   兩人再不開口,直到抵達了案發現場。   現場拉起的警戒線依舊沒撤去,過往的行人要進出村子只能繞道。   血跡依舊在,還沒清理,此時已經乾涸發黑。   對比著昨天在現場拍的照片和監控畫面,案發時的情況在他們二人腦海中逐漸被還原。   很快,兩人目光又碰撞在一塊。   齊宏宇率先說:「不論是現場勘察結果,目擊證人證言,還是監控錄像,這都只是一樁普通的持刀傷害案。」   「就我看到的結果,也是這樣。」石羨玉聳拉著腦袋說:「要不是欣欣覺得有古怪,我們不會把你從高鐵站喊回來——其實仇教導和欣欣也不建議喊你回來,支隊又不是沒別的法醫,但我覺得你會對本案感興趣。」   齊宏宇側目,定定的盯著石羨玉的臉。   他抬手往臉上抹了一把:「怪我?」   「倒不是,只奇怪你怎麼這麼了解我。」齊宏宇回道:「本來滿腹牢騷,直到回到現場才調整過來,但看到屍體之後,我確實升騰起了濃厚的興趣。」   頓了頓,他又說:「還有,你咋又頹起來了?振作點不行?」   石羨玉沒搭理最後句話,自顧自的嘀咕道:「mmp奇了怪了,作案人到底怎麼做到在眾目睽睽之下使黑手的?」   齊宏宇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有一瞬間我懷疑,他們的肝早就壞了,只是被砍時才恰好發作。但很快想到你說的,他們差點奪了對方的刀,這個猜測就被推翻了。」   「嗯,肝臟破碎的人不可能這麼生龍活虎。」石羨玉接話,並問:「會不會是次聲波?」   「這也是我第一懷疑的手法,但同樣很快排除。」齊宏宇說:「次聲波擴散範圍又遠又大,針對性很弱,要真是次聲波,現場圍觀的人都得倒。」   石羨玉嘖一聲。   緊跟著兩人同時挪動雙腿,走到最大的幾攤血跡跟前,一塊蹲了下來。   盯著血跡看了幾分鐘,石羨玉忽然站起身,齊宏宇精神一震:「你有發現了?」 第77章模糊   「咳咳,沒。」石羨玉乾咳兩聲,又跺了跺腳,說:「蹲久了,腿麻。」   齊宏宇:……   石羨玉若無其事的在現場走動起來,看看別的血跡。   「對了!」齊宏宇忽然想到件事,問道:「你當時就在現場的話……沒出面制止他們犯罪?」   「誰說沒有制止?」石羨玉頭也不回的說道:「我和欣欣當時就直接追出來了,但沒追上,等再跑到這兒時他們都已經把華子和黑熊砍翻了,我趕緊出聲制止,但他們壓根不管,趕緊又砍了幾下然後拔腿就跑,我都沒追上。」   齊宏宇上下打量他幾眼,毫不留情的吐槽:「你能追上才有鬼了。」   石羨玉不搭理他,只繼續說:「要不是我和欣欣及時出面,他們嚇的趕緊跑了的話,就算他們打的比較克制留了點手,也要比現在嚴重的多。」   「兩條人命,還不夠嚴重?」齊宏宇皺眉。   「說是這麼說……但我懷疑這兩人的死跟這起持刀鬥毆事件沒關係,這肝臟破的太詭異了。」石羨玉嘖一聲,不想多談這事兒,又說:「總之相關情況我已經跟督查說過了。」   「行,制止就好,我們現在在輿論上是弱勢群體,你要在現場不作為指不定得背處分。」齊宏宇說道,接著又重新低頭仔細的打量起現場的血跡分布情況。   半晌後,他有些無奈的說:「光看血跡確實正常的很,什麼都看不出來,你說的沒有錯,他們肝臟破裂和這起械鬥案件可能沒有直接關係。」   講是這麼講,但他依舊盯著血跡。   石羨玉立馬接話:「我就說啊!」   接著他又露出遺憾的表情,不死心的問道:「話說回來……肝臟破裂這一塊,你真的一頭霧水,半點思路也沒有?」   「是啊,想不明白。」齊宏宇還是沒抬眼。   石羨玉眼珠子一轉:「我倒是……」   「停!」齊宏宇立馬開口打斷他,並終於抬起頭來,斜了他一眼:「狗日的你又想套路我,白嫖我思路是吧?」   「咳咳。」石羨玉乾咳兩聲,訕訕的搓搓手,尷尬的說:「哎呀呀竟然被你發現了。」   齊宏宇嘴角微抽,這龜孫兒簡直不要臉,竟然還想故技重施,再套路他一次。   不過他這沒臉沒皮的傢伙也會尷尬?   得,十有八九是裝的。   吐槽過後,他在腦子裡重演了一遍解剖的過程,再次開口說:「從根本上講,不扯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肝臟破裂,無外乎外力作用。」   石羨玉靜靜的聽,但齊宏宇不說了,盯著他,他只好接話問說:「所以本案的關鍵就是這個外力究竟是怎麼來的?」   「對。」齊宏宇等到問話,才繼續開口,因為自己一個人乾巴巴的講太無趣了,他不喜歡這樣。   就聽他說:「這個外力究竟怎麼施加的?為什麼肝臟破了,但腹、背部等體表部位完全沒有體現?」   頓了頓,他自問自答:「肝臟這個器官雖然在諸多臟器當中相對脆弱,彈性不足,但那也僅僅只是相對而言,並不是一碰就碎,否則每次發生大家鬥毆事件搞不好就得死上幾個人了。」   這個道理石羨玉顯然清楚,他早在殯儀館那樁案子裡就表露出了相當的水準,明顯惡補過相關知識,即使太專業的東西還遠遠不足,但常識方面掌握的並不差。   但他就是希望能從齊宏宇的嘴裡聽到點兒不一樣的答案。   在心裡琢磨了一陣,石羨玉又開口問道:「那你能不能大致判斷下肝臟受損的具體時間?」   齊宏宇翻白眼:「所以到底是大概還是具體?」   「呃……」石羨玉揉揉眉心,說:「我也不為難你,說個大概時間吧,當然越具體越好。」   「死亡前幾分鐘。」齊宏宇不假思索:「我記得早就說的很清楚了,他肝臟破裂的程度很嚴重,由此引發的大出血會導致閃電式死亡,進程非常快,搶救都是搶救不贏的,基本必死無疑。」   石羨玉細細的思索起來,但想了半天依舊一無所獲,忍不住嘖一聲,吐槽道:「說好的絕大多數案子都很簡單的呢?為什麼我碰到的盡都是這些麻煩的不得了的命案?」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齊宏宇挑眉:「從你來了以後我們就成天碰些疑難棘手的命案,相對簡單的激情作案案件都沒接到過了。」   說完他腦袋一歪,斜眼看著石羨玉:「所以真相只有一個,你丫是頭掃把星。」   石羨玉懶得跟他瞎掰扯。   齊宏宇見他不接,也覺得無趣,繼續在現場勘查起來。   踱步幾圈,他放棄了,現場什麼都看不出來,勘查個錘子。   側目看著不遠處掛著的攝像頭,他有些遺憾的說:「這攝像頭角度倒是正的很,可惜距離還是大了點,畫質也不太行,只能看個大概,知道華子和黑熊被砍了,具體細節根本看不清。」   石羨玉問:「做過清晰化處理了?比如銳化什麼的?」   「銳化不是萬能的。」齊宏宇撇撇嘴:「否則要那麼高清的設備幹什麼?拍不到就是拍不到,別說我們的技術大隊了,就是扔市局,扔西政的司鑑中心都沒用。」   「難頂。」石羨玉扶額。   「審訊那邊,真的一點收穫都沒有?」齊宏宇忽然問:「那幫傢伙是怎麼解釋砍人時留手這件事的?」   「都不想砍,又氣不過,還怕丟了面子唄。」石羨玉撇撇嘴:「輸人不輸陣嘛,這幫老混混,一大把年紀了還不懂事,又莽又慫。」   說完,他又仔仔細細的回憶一陣,說:   「據他們回憶,當時他們拿刀只是想壯壯聲勢,把對方嚇退了面子上過得去就算完,他們還沒上頭到真要砍人的程度,但對峙的時候不知道誰喊了聲『砍死這幫龜孫兒』,他們就一窩蜂的上了。   他們砍起來的時候我還離著有二三十米的樣子,但他們吵嚷的聲音很大,遠遠地都能聽見,那一聲『砍死這幫龜孫兒』我也聽到了,結合現場目擊證人的證言,可以印證他們沒撒謊。」 第78章關係   齊宏宇開了口。   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石羨玉就擺手打斷,接著他不緊不慢的從口袋裡摸出煙點上,抽了兩口,才不慌不忙的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喊話的是誰對不對?」   又瞧見齊宏宇點頭,他又吐口煙霧,無奈的說:「沒問出結果來,他們都說不知道。倒是指證出了先動手的倆,他們自己也承認,但同時他們都斷言絕不是他們喊的話,他倆也自稱是聽到有人這麼喊,他倆才動的手。」   「也就是說……」齊宏宇判斷道:「喊話的是後邊三個人之一?」   石羨玉卻搖頭:「我覺得可能不是。就三個人的話,搞清楚他們當時的站位,問問聲音大概是從哪兒回來的,即使有人撒謊,二對一的情況下,不難看出是誰在撒謊。」   說完,他表情嚴肅起來,聲音壓低了幾分,語氣也認真了不少,說:「我懷疑喊話的並不是他們五人之一,有人在渾水摸魚。」   「這……」齊宏宇一皺眉:「不可能啊,監控再模糊,好歹也能看出從頭到尾只有行兇的這五人和倆死者有過接觸,要不是他們動的手,導致他們肝臟破裂的外力究竟從何而來?真有人在背後搞鬼的話,他到底怎麼辦到的?」   「得,」石羨玉無奈道:「越分析越迷茫,幾條路探來探去,結果都成了死路……」   齊宏宇明顯也有些煩悶:「這案子明顯比之前幾樁還棘手的多,這仗不好打。」   「從動機入手試試?」   「趕到現場的時候就說過了,動機很迷。」齊宏宇說:「都已經動刀了,真要殺人,直接動手就是,繞這麼一大圈幹嘛?   故意傷害致死的罪責不比故意殺人輕,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作案人以為用隱晦的法子震破死者的肝臟自己就沒事了麼?」   「你沒懂我的意思。」石羨玉搖頭:「剛說了,我懷疑有人在渾水摸魚,即兇手並非這五人之一……師兄,暫且不論他是怎麼做到的,我們就盯著兇手的作案動機,把嫌疑人給篩出來之後,再去查別的事,你看怎樣?」   「我懂,但你這懷疑沒有依據的,」齊宏宇皺眉:「破案不是靠腦洞,想當然的覺得有這種可能,貿然決定辦案方向,很可能把整個調查組帶進坑裡。   尤其你還是隊長,你的意志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偵查組的方向,更要慎之又慎才行。」   齊宏宇直接說教起來,講完他也有點納悶,自個兒怎麼會跟他叨叨這些,被他幾句師兄說飄了?真把他當師弟了?   沒想到石羨玉竟虛心接受,連連點頭:「師兄說得對。不過,從動機著手進行調查,怎麼著方向也不會錯吧?   另外,這個提議只針對你我兩人,意思是我們去分析動機,剩下的兄弟,該怎麼調查還怎麼調查,他們按照自己節奏來就是,我不亂插手,就和仇教導一直做得一樣。」   齊宏宇挑眉:「倒也是,但人際關係向來是查案的重要切入點,仇教導早就安排人查了。」   「再加我倆。」石羨玉態度還蠻堅決的。   齊宏宇想反駁,但忍住了,他不確定石羨玉到底什麼意思,是不懂還瞎拿主意,還是有什麼發現。   他皺眉盯著石羨玉,好似想看穿他的心思。   漸漸地,他發現自己貌似真對石羨玉帶有相當大的偏見,即使石羨玉有過幾次不俗的表現,心底裡還是把他當成屁也不懂的新人。   要知道,哪怕是曾經因為演戲而懟過他的新人楊堃,誤會解開後他也能保持平常心面對,甚至蠻欣賞的。   是因為石羨玉屬半路出家的純新人?還是因為石羨玉給他的感覺實在太不舒服?   這個人確實太奇怪了,除了仿佛刻意雕琢的「鹹魚」外,似乎沒有固定的行為模式,像個神經病,給人很不真實的感覺,完全看不透。   看不透,齊宏宇就沒有安全感。   「師兄?」石羨玉連連叫了幾聲,終於把齊宏宇叫回神。   他長呼口氣,拍拍胸膛,接著有些驚恐的說:「你嚇死我了。」   齊宏宇挑眉:「咋了?」   「盯著我就發起呆,看的我心裡毛毛的。」   齊宏宇:……   他轉身就走。   石羨玉趕緊追上去,邊追邊問:「回去了?」   「你不說從動機著手嗎?」齊宏宇面無表情的說:「那第一步就是人際關係,一晚上時間過去,死者的人際關係肯定摸排出一二了,我們回去看看。」   「行。」石羨玉跑在齊宏宇前面,幫他拉開了副駕駛車門。   齊宏宇側目:「幹嘛忽然這麼殷勤?」   「沒什麼,我想一出是一出。」   齊宏宇再次無言。   這神經病太無釐頭了,對他真喜歡不起來。   凃欣欣怎麼就看上他了?   吐槽兩句,齊宏宇收斂起亂七八糟的想法,把注意力再次投入到案子上。   小車開動,往支隊方向開去。   有風吹過,捲起片片枯葉,落在血泊上邊。   ……   回到支隊後,齊宏宇小心的拉了幾個兄弟反覆打聽,確定家屬情緒已經趨於穩定,被安定下來了,才長舒口氣,然後趕緊找來倆死者人際關係的調查結果,跑到石羨玉的辦公室找他。   石羨玉喊人拉來了兩個白板,半躺在辦公椅上等他。   得,回到支隊他又變這副死魚樣。   齊宏宇反手把門關上,才見石羨玉緩緩坐起來。   「我大致看了下,」齊宏宇說:「他倆人際關係相當複雜,認識的人真不少,排查難度很大。」   「早有預料,」石羨玉說:「教練嘛,甭管開車的,健身的還是打拳的,免不了接觸形形色色的人,而且還會接觸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   「我說的不是這個。」齊宏宇搖頭:「尋常顧客畢竟只是顧客,課程結束……甚至不等結束後基本就不會有什麼交集了,這樣的人際關係的調查價值不大。」   「那是什麼關係?」   「男女關係。」齊宏宇說:「這黑熊可以的,兩年談了二十七個女友,華子也不差。」   「好傢夥,海王?」   「不,目前調查結果看,他倆都不曾腳踏兩條船,只是換女友的頻率非常快。」齊宏宇臉色古怪:「而且……華子好蘿莉,黑熊愛人妻,一個專門勾搭大學生,一個專盯離異少婦。」   石羨玉眼縫開合數次,滿臉茫然。 第79章思路   「這哥倆……商量好的吧?」石羨玉忍不住吐槽:「另外……大學生已經過了蘿莉的年齡了吧?」   齊宏宇攤手:「大概是因為真蘿莉犯法?」   石羨玉立刻把握重點:「所以他倆和這些女人都發生了關係?」   「嗯。」   「夠快的……」石羨玉嘟噥:「兩年談了二十七個,一個月一個還多的節奏啊,你老漢都比不過吧?」   齊宏宇不想接這個話題。   石羨玉果斷重新講回正事:「這哥倆惹得感情債恐怕不小,本案會不會就是因感情糾紛殺人?」   然後忍不住又扯到了冉秋生:「就像你老漢的案子一樣,作案人早就盯上了死者,尋找機會下手,等到了合適的機會,果斷出擊。」   「嗯,不排除這種可能。」齊宏宇接話並補充:「而且除了這些女人外,他們的前夫、前男友下殺手的可能性其實更大——喊砍的那傢伙總得是個男的吧?當時再怎麼混亂,男人女人的聲音他們聽得清吧?」   「是沒錯,前夫吃醋殺害現任的案卷我最近翻了也有好幾本,動機站得住腳。」石羨玉點頭贊同,繼續問:「除了這些女人之外呢?其他方面的人際關係,有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齊宏宇把手裡的報告遞給他:「你自己看?」   「咳咳,」石羨玉從口袋裡摸出煙:「來一根?」   「……」齊宏宇翻個白眼,冷淡的回一句不抽,接著說:「你個皮賴貨,得,我大致講講。   這兩人關係複雜的很,並不僅僅只是在女性方面,狐朋狗友同樣多,得罪的人倒也不少,從對面持刀他倆還不退,甚至對方砍起來他們還第一個衝上去就能看出,他倆非常衝動,且講哥們義氣。」   石羨玉總結說:「簡單講,這兩人身上的江湖氣非常重。」   「對頭,人際關係複雜,排查面很大,工作不好做。」齊宏宇說:「截至目前,這工作也沒做完,怕是還得耗費不少時間。」   石羨玉問道:「那我們再換個思路?能不能再另闢蹊徑……」   「別想。」齊宏宇搖頭:「辦案很多時候只能靠人海戰術,用笨辦法。硬要另闢蹊徑的話,可以啊,把兩人碎肝之迷給破了,從手法開始逆推,我估計很快鎖定兇手。」   「emm……」石羨玉抬手掐著眉心:「這是真的肝爆了……總不能是肝遊戲整的吧?」   齊宏宇又懶得搭理他的,只走到白板面前,開始網上貼照片。   兩面碩大的白板竟都不太夠貼,密密麻麻的。   石羨玉大致數了下,更加絕望了:「好傢夥,就一天時間,跟他倆有過恩怨的加起來就超過六十人了……」   「不慌,」齊宏宇抬手畫了幾個圈,說道:「其中一部分只是小過節,雖然也有嫌疑,但不大。真正可能有相對比較強烈的作案動機的要少些。」   石羨玉看他畫了九個圈,眼前一亮:「就他們九個人?」   「除了他們九個人。」   石羨玉又絕望的癱了回去,菸灰受到震動,落他脖子上,他又嗷嗷叫的跳起來抖衣服。   「瓜兮兮的……」齊宏宇捂臉,不再搭理他,又對著這份人際關係圖打量起來,一邊看,一邊抬手在半空中指指畫畫。   清理完菸灰,石羨玉也不癱了,挪到齊宏宇邊上,期待的問:「師兄,看你盯著有一會兒了,看出什麼了嗎?」   「沒,」齊宏宇搖頭,收回手說道:「我只是想把這份關係圖背下來,之後調查能省力一點。」   石羨玉瞭然,接著看到他轉身離開,忽又懵了:「這麼一會兒你竟然就背完了?」   齊宏宇沒多說,又掛起一張街道地圖,石羨玉注意力瞬間被轉移:「摸排作案人的生活範圍麼?」   問完他又自己否了:「應該不是,非拋屍案件,又可能是預謀殺人的情況下,靠著以案發地點為圓心,打個半徑來大致確定作案人生活範圍的方式不太靠譜,誤差會非常大。」   剛說完他就嘖一聲:「你還真畫了個圈啊?」   「對。」齊宏宇終於開口:「我們反其道而行——這五十來人中,並不生活在這片區域,卻又恰好出現在附近的,對他的嫌疑大小進行加權,接下來重點關注。」   「哎嘿?」石羨玉眼前一亮:「對嚯,五十來人中,當時在現場的都有嫌疑,住的離案發地越遠,嫌疑就越大。」   「想要以這個方向切入的話,需要更加完善的人際關係圖,不但要確定所有與他有恩怨的人,還得確定這些人的『另一半』。」齊宏宇說道:   「接下來調查組的兄弟有得忙了,你通知仇教導叫他再抽調一批人手去幹活吧。」   「這倒是不用。」石羨玉說:「之前有兄弟匯報說人手不夠,申請增援,我和仇教說了。」   「那就好。」齊宏宇點頭:「他對我們了如指掌,有他調度,能最大限度發揮出我們的作用,提高效率。」   石羨玉認可這話,並且還很感慨:「真難以想像到,這樣的人竟然對破案一竅不通。」   「他以前不這樣。」齊宏宇搖頭,陷入回憶,一臉唏噓的說:「聽說是十二三年前受過傷,被打了一槍,鋼珠打穿了他腦袋,幸運的是撿回了一條命,但邏輯思維受到了極大影響,常常跟不上我們的思路。」   「這……」石羨玉有些驚訝:「還有這樣的過往?」   齊宏宇沒多講,只是摸出手機,打開手機地圖切換到衛星圖模式,仔細看了幾眼,隨後開始在街道地圖的那個紅圈上寫寫畫畫,刪刪改改。   石羨玉問道:「做啥呢?」   「自己想。」齊宏宇說。   「……」石羨玉無聲的嘟噥兩句,盯著地圖看起來。   幾秒後他就恍然大悟:「噢,差點忘了山城有點魔幻,有時看著就隔一條街,走起來卻得幾公裡。」   「反應還算快。」齊宏宇嘴角微揚,繼續畫同時說:「路途太遠,付出的『成本』就大了,現場那條巷道的館子味道雖不錯,但都不太出名,這樣的館子在山城比比皆是,如果不是必要,沒人會耗費那麼大的隱性成本跑過去。」 第80章上頭   說完,齊宏宇動作微頓,側過半張臉看向石羨玉,問:「差點忘記問了,你是哪裡人來著?」   「我和欣欣算老鄉,餘橋人。」他說:「大學考到重醫,專業學坑了,又考到西政,畢業後考中政法委的定向選調生。」   齊宏宇瞭然,回頭繼續寫寫畫畫,同時閒聊似的問:「聽不出口音啊。」   「從小在新安長大,在那讀書。」石羨玉回憶起來,露出緬懷神色,似乎很懷念當初的日子,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繼續說:   「你應該知道的,新安基本就是移民城市,講粵語的特少,日常交流以普通話為主,同學朋友也是天南海北,哪個地兒的方言都學了些——咳咳,基本都是罵人的話。」   齊宏宇也跟著笑,兩人間的氛圍自然了許多。   他道:「我發現你對山城的魔幻地形好像感受不深?」   「很少出門,我宅。」石羨玉扶額:「大一時被舍友硬拉出來過,結果迷路了,之後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不過我覺得也不算太誇張啦,開車跟著導航走也沒走錯過。」   「那是你沒經歷過真正的『恐怖』。」齊宏宇撇撇嘴:「你下次可以去那幾個堪稱亞洲最複雜高架橋的地方走走,那裡的岔路……嘖,和廁所裡的頭髮絲一樣,一團亂麻。」   「那還是算了,我怕自己出不來。」石羨玉連連擺手,同時又往前踏了兩步,自然而然的站在齊宏宇身旁,跟他並肩而立,卻並沒看地圖,而是盯著前邊兩個白板。   齊宏宇此時已經將地圖標的差不多了,停下手後,注意到他的目光,也順著看過去,往白板上掃了幾眼,並問:「看什麼呢?」   「除了這些個女人外,其他人都是同時跟華子、黑熊有矛盾?」石羨玉反問道。   「對,都有矛盾。」齊宏宇收回好奇心,解釋道:「這哥倆除了啪啪啪,幾乎形影不離,廁所都經常約著一塊上,他們的朋友都調侃他倆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石羨玉抬手,指腹刮著下巴的胡茬,沉思著說:「你能確定他倆啪啪啪時不在一塊麼?」   「你啥意思?」齊宏宇斜他一眼,但見他不回答,就又收回目光,繼續看著白板,抱著胳膊說道:「我也不確定,不過八九不離十吧,他倆在性趣方面完全不一樣。」   「那可不好說。」石羨玉撇撇嘴:「大學生二十歲上下,跟三十來歲的少婦區別也不是非常大。」   「那不一樣,對他倆來說區別蠻大的。」齊宏宇搖頭:「他倆可能都有心理方面的疾病,對『非目標人群』硬不起來。華子只找娃娃臉娃娃音的下手,而黑熊只喜歡成熟的。」   說完他又斜眼:「你關注這個問題幹啥子?」   石羨玉不正面回答,只說:「如果這樣的話,感情糾葛的可能性要小很多了,畢竟兩人是同時遇害的,死因也一致。」   頓了頓,他又抬手在白板上一角敲了敲:「除了這對姐妹。」   齊宏宇嗯一聲,輕輕頷首。   忽然,他又想到件事兒,猛地看向石羨玉。石羨玉被他瞧的心裡發毛,忍不住問:「怎麼了?」   「沒什麼。」齊宏宇搖頭,心裡卻在想:「他爸是滇省政法委辦公室主任,他哥是滇省緝毒警,他卻自稱是餘橋人,在新安長大……」   這裡似乎有故事,但他沒多問。   ……   夜,晚例會開了許久,各小隊收集到的線索極多,整合起來耗費了不短的時間,但都沒取得突破性的進展,只是補充先前取得的情報。   石羨玉並未參會。   九點半,散會,齊宏宇和仇教導聊了兩句,告知他目前的收穫,便走向地下一樓解剖實驗室,靜靜的等著什麼。   又過了十分鐘左右,石羨玉和凃欣欣推門而入,手上還提著大袋小袋的東西。   把塑膠袋放下,石羨玉就開始翻白眼,喘了幾口粗氣後吐槽說:「我說師兄,大晚上的你要二十副豬肝,可懸沒跑死我。」   齊宏宇站起身,隨手取過一條袋子,打開,撲鼻的腥味瞬間升騰而起。   他微微一笑,這才回到:「那你是樂意去買豬肝,還是到會議室開案情分析會?」   「咳咳,那還是買豬肝的好。」石羨玉不假思索,同時問:「師兄是打算著手調查爆肝之謎了?」   「別的方向目前都是水磨工夫,我參與不上,不如做點事兒。」齊宏宇戴上手套,一邊把肝臟取出放到解剖臺上,一邊說:「也算不上調查,就是做個小實驗。」   說完他拍了拍這些肝,嘴角揚起:「好肝,還挺新鮮,哪裡買的?」   「屠宰場。」石羨玉翻個白眼:「兜半天沒找到這個點還賣的,直接聯繫了屠宰場,收了這些,都現殺的,才宰不久。」   「幹得漂亮。」齊宏宇誇一句,然後抬手再次拍了拍肝。   凃欣欣好奇的問道:「師兄想直接把這肝拍碎嗎?」   「差不多,但不能用手拍,無法量化。」齊宏宇又轉身開始鼓搗別的一些設備,同時說道:「我想具體看看,大概多大的力量,或者多強烈的震動能把肝給打破,心裡也好有個底。」   凃欣欣瞭然的點點頭。   石羨玉則納悶的問道:「你們法醫科還有這玩意兒?」   「找我朋友定製的,」齊宏宇撇撇嘴:「他大學學的機械設計,工作幾年現在也算是個大拿,這種小裝置他半天就能搞好。」   說著他調試好設備,走到一旁。   啪啪啪……   ……   十幾分鐘後,齊宏宇皺著眉,臉色不大好看。   他說:「果然,和我預想的一樣,肝並沒有那麼容易打破,除非因病變而腫大……但倆死者的肝都還算健康。」   石羨玉側目問道:「結論?」   「想打碎肝,除非用的次聲波,否則體表不可能不留下半點痕跡。」齊宏宇黑著臉說:「但要用次聲波,之前說的很清楚,其他人絕對要被殃及,而且除了肝之外的內臟肯定也要有損傷。」   說完他忍不住罵了聲:「媽賣麻批,這兩人的肝到底怎麼回事兒?」   石羨玉皺眉問:「其他臟器真的安然無恙?」   「毫無損傷。」齊宏宇篤定道,接著又說:「不行,我得再看看死者的肝……老子就不信了,作案人真就整的那麼完美,竟讓老子都看不出破綻。」   「呃……」凃欣欣小心翼翼的問道:「師兄,你這是……上頭了?」   明起基本都改成二合一章節吧,更新時間儘量控制在晚七點左右。   新書上架,感謝大家支持。 第81章猜測   齊宏宇確實上頭了。   他在解剖室一待就是整夜,兩副肝臟翻來覆去的看,眼睛看,打光看,顯微鏡下看。   清晨時候,石羨玉再次來到解剖室,登時就被嚇了一大跳。   就見齊宏宇形容枯槁,眼窩深陷,雙目通紅,臉色蠟黃蠟黃的,仔細看甚至印堂都有些發黑。   「好傢夥!師兄你不會盯著肝盯了一晚上吧?」石羨玉又壯著膽子走上前來,小心翼翼的問道。   齊宏宇機械的擰過頭,茫然的看了石羨玉一眼,又再次把腦袋扭回去,麻木的盯著手裡的肝。   「師兄?師兄!」石羨玉不得已,只好推了齊宏宇一把。   他才終於回過神來,放下肝,茫然的問道:「案子破了嗎?」   「破錘子啊!你走火入魔了吧!」石羨玉大聲的說道,因為他發現說小了齊宏宇過耳不過腦,直接就給濾掉了。   講完,他又納悶的說:「不至於吧你?熬一夜雖然傷元氣,也不至於那麼誇張吧?魂都沒了?」   齊宏宇站起身,用力的甩甩腦袋,接著又自然而然的抬手想捂眼睛。   「等……等等!」石羨玉被嚇一跳,趕緊攔住他,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套給扒了下來。   「呃,謝謝,」齊宏宇回道,勉強打起一點精神,又問:「案情怎麼樣?有進展了嗎?」   「還沒,不過排查面稍微縮小了點,目前確定兩個懷疑對象。」石羨玉說道,同時遞給他一個保溫杯。   「這什麼?」   「枸杞茶。」石羨玉說:「猜到你可能熬了一通宵,給你泡了杯……放心吧,不燙。」   「謝了。」齊宏宇回一句,隨後吐槽:「但你不如給我泡杯葡萄糖。」   「嘿,你事兒還挺多。」   齊宏宇輕笑,擰開杯蓋仰頭喝了口,接著眼前一亮,咕嘟嘟灌下大半杯枸杞茶,才納悶的道:「這茶怎麼甜滋滋的?你加了多少枸杞?」   「我只是加了點糖。」石羨玉拍拍他肩膀:「放心,我有常識的。」   「謝了。」齊宏宇嘴角揚的更高,接著問道:「對了,你剛剛說,確定了兩個懷疑對象?」   「嗯,」石羨玉點頭,說道:   「一男一女,男的叫肖強斌,四十四歲,目前無業,曾被受害人打過,傷的還很重,胳膊都被打斷了,我懷疑他一直懷恨在心,出獄後就想報復——對了,他就是死者之前見義勇為,暴打的人販子之一。」   齊宏宇瞭然,並問:「女的呢?」   石羨玉依舊有問必答:   「女的三十五歲,叫黃雯,黑熊的前前前女友,也是他諸多前任中最難以割捨這段感情的,之前要分手的時候就一直鬧,不肯罷休,本來大家還挺同情她,但鬧得多了別人也就煩了……   對了,她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剛上大學,才滿十八歲,同時還是華子的前女友。這兩人住的離案發地點都挺遠,肖強斌隔著十一二公裡,黃雯家離現場也有七八公裡路程。」   「完美滿足昨兒我們討論的結果啊……真夠巧的。」齊宏宇回應,接著他抬起手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又疲憊的問:「她妹妹在場嗎?」   「不在場。」石羨玉說道:「算起來她還是咱師妹,也是重醫的。」   「你丫之前不說自己是西政的?」齊宏宇皺眉。   「我記得我說的分明是大學考到重醫,研究生考了西政吧?」石羨玉攤手說道:「再說欣欣應該也跟你講過,我倆是校友,我是她師兄。西政又沒有法醫學專業,我們都讀的重醫,你應該也是。」   「的確是,但你……」齊宏宇精神更好了些,打量他好幾眼,接著搖頭:「我真沒看出你像是學醫的。」   「我學的英語。」   齊宏宇:???   「不是,你到醫科大學讀英語?」齊宏宇眨眼睛:「想當醫學方面的翻譯麼?」   「我本來報的口腔醫學,服從調劑,結果TMD就被調劑到英語了。」石羨玉明顯也很無奈,說道:「當時也學的很痛苦,好在考研脫了坑。」   他不大想談論這個話題,又擺擺手:「言歸正傳吧。我接下來打算重點攻克這倆人,師兄你覺得呢?」   「放手去查就好。」齊宏宇點點頭,接著再次站起身,又晃了晃腦袋,把兩副肝臟收好,才說道:「出去講吧,我吃個早餐,完了再補個覺。」   「成。」石羨玉沒意見。   他也沒問齊宏宇有什麼發現,他覺得如果真有發現的話,齊宏宇不至於坐了一通宵就成這樣,險些坐的油盡燈枯,肯定是心力交瘁偏偏還一無所獲。   結果剛走出門就聽齊宏宇說:「盯著肝看了一晚上,我也有個重要的大發現。」   「嗯,沒事,我們都知道你盡力了,實在不行……」石羨玉安慰的話說到一半,表情就僵住:「你說啥?有發現了?」   「走吧,邊走邊說,餓死了。」齊宏宇道,繼續往前走。   同時他不再多說廢話,直接講述:   「說複雜了你聽不懂,我簡單點講吧。經過仔細的觀察後我終於確定,兩名死者的肝臟,雖然破裂的裂紋紋理相對均勻,但藉助顯微鏡仔細研判之後,還是能確定極不明顯的裂紋輻射中心。」   石羨玉扶額。   「怎麼?這都聽不懂?」   「懂,就是覺得你對『簡單』兩個字存在誤解。」石羨玉無語的說:「直接說你發現了肝是從哪裡開始裂的,或者說導致肝破裂的力量是從哪個方向傳過去的就是了唄。」   「對哦。」   石羨玉吐槽:「不說人話。」   「半斤八兩,你個謎語人。」齊宏宇反吐槽,接著說:「總之外力源自於肝臟的左下方,說更直觀點就是膽囊那個方向。」   「膽囊?」石羨玉懵了:「這是在肚子裡啊……不是,什麼外力能直接作用到肚子裡,再拐個彎兒震破肝臟?」   「倒也不至於。」齊宏宇搖頭說:「還有一種可能,把手貼在肚擠眼的位置,忽然大力猛地按壓下去,也有可能導致肝破裂,而且確實不會在體表留下明顯痕跡,當然,具體是否可行,明天得買幾隻兔子或者牛蛙做做實驗。」   石羨玉眼前一亮:「也就是說……爆肝之謎破了?」   「還差得遠,只是尋找到了一種可能。」齊宏宇搖頭:「具體的手法,究竟怎麼實現的依舊是個迷。   別忘了,監控畫面雖然模糊,看不清具體的細節,但持刀行兇者動作同樣大開大合,毫無章法。   所以其實我們基本能確定,他們沒幹過而且恐怕也幹不出這麼『精細』的動作,倆死者恐怕也不會容忍行兇者把手貼自己肚子上。」   疲憊極了的齊宏宇,話比平時多了許多。   「對了,他倆似乎都是拳擊手?」石羨玉忽然想到這茬。   「拳擊教練,說是拳擊手也沒有錯。」齊宏宇點頭:「你想到什麼了?」   石羨玉想了好一會兒,搖頭,顯得有些苦惱的說:「沒抓住靈感。」   「哦。」齊宏宇沒多問,他太累了。   終於走到了食堂,二人各自點一碗小面,都不再說話,默默的吃起來。   好幾次齊宏宇都差點把腦袋插進面碗裡頭。   看他強撐著吃完面,又喝完豆漿,石羨玉還猶豫了十幾秒,終於下定決心說:「我送你去休息?」   齊宏宇沒拒絕,點點頭,打起哈欠來。   石羨玉便嫌棄的攙扶起他,拉過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把他撐起來,往備勤室走去,邊走便問:「你備勤室是幾號房間來著?」   齊宏宇含糊的報了個房間號,石羨玉沒聽清,又問了幾嘴。   等聽清了,他臉一黑——MMP齊宏宇報的是他備勤室的房間號。   沒辦法,他也只能把齊宏宇扛回自己房間,扔床上,脫掉鞋,之後就不管了。   走出幾步,他又想到什麼,嘖一聲,不情不願的走回房間,給齊宏宇開了空調,蓋好被子,再次離開。   ……   等齊宏宇醒來,已是下午三點多。   晃晃因為沒休息好加上低血糖而有些昏沉的腦袋,他跟著就是一愣。   這不是自己房間嘿。   石羨玉把自個兒扔哪去了?   喲,還開了空調,這傢伙怪有心的。   起床把空調關了,摸回自己的備勤室洗漱完畢,衝著泡麵,他開始整理睡之前的記憶,主要是和石羨玉的對話。   「所以鎖定了倆嫌疑人……又過去七八個鍾,不知道有沒有更進一步的突破。」齊宏宇暗想。   於是他又給仇教導和石羨玉分別打了電話,兩人都沒多說什麼,只讓他好好休息,吃完泡麵來一趟法醫室。   齊宏宇也不多問,面泡好後迅速吃完,一抹嘴就下去了。   遠遠地,齊宏宇就聽到讓他心驚膽戰的聲音。   「綜上所述,小齊的判斷沒錯,外力來源於肝的左下方,可能是被用力按壓腹部中區所導致。不過要特別注意,是用力按壓,而不是擊打,擊打的話一定會在腹部皮膚留下傷痕。」   三十多度的天氣裡,齊宏宇愣是打了個寒顫,強忍住轉身離開的衝動,哆嗦著走進辦公室,咽口唾沫,強擠出微笑,打招呼道:「牟……牟主任,早啊……你怎麼在這兒?」   牟邵華回首,齊宏宇印象中從來都很嚴肅的臉上竟掛著微笑,還算溫和的說道:「你小子這回倒是沒讓我失望。」   「過……過獎了。」齊宏宇再次強笑。   牟邵華沒多搭理他,又轉過頭,看著石羨玉和仇教導,繼續說:   「齊宏宇也給你們總結的很清楚了,肝臟破裂多發自外力作用,無外乎暴力擊打、高空墜落、擠壓、撞擊或利器穿通引起,自身性因素可以再加個原發性肝癌破裂引起。」   齊宏宇暗暗嘀咕,背後叫小齊,當面反而叫全名?   同時牟邵華接著道:「白天我也當你們的面做了大量的實驗,再次強調,小齊判斷沒錯,擠壓、按壓腹中區靠近右上處,可以導致肝臟破裂。   而且腹中區這個位置不會累及其他臟器,因為胃腸道和膀胱的彈性較好,脾臟和腎臟靠近背部,胰臟也在胃後。」   齊宏宇一雙濃眉微微上挑,他倒是沒想的這麼遠。   主要也是很當時狀態不太好。   「不過牟主任特地喊了石羨玉和仇教導下來,還專門做了實驗,不單單只是為了印證我的判斷吧?」他想道:   「以牟主任的段位,即使不做實驗也能大概判斷是對是錯,頂多提兩句指點指點我就是,他老人家手頭課題忒多,忙得很,支隊裡我們能解決的案子他早就不插手了……」   糾結半天,他終於咬牙問出那句話:「牟主任,您有什麼指示嗎?」   石羨玉若有所思,目光在牟邵華和齊宏宇身上來回遊弋,之後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揚起。   同時牟邵華的目光又朝著齊宏宇掃來,輕呵一聲,沒搭理,又看向仇教導,說道:   「力量方面,需要掌控的相對精細,力氣小了傷不到肝,力氣大了屍表處看得出來。但不需要太過精細,允許一個挺好把握的誤差區間,練習好了不難做到。」   說完他又一次看向齊宏宇:「小齊,調查數據回頭你準備下,給我一份,正好最近有個課題和肝損傷有關係。放心,不白要你報告,我會給你報酬,並在論文作者裡加上你的名字。」   「咳咳,牟主任有需要拿去就是。」   「我不佔年輕人便宜。」牟邵華搖搖頭,又跟仇教導聊了兩句,背過手走了。   齊宏宇趕緊側身讓路,目送他走遠,才長呼口氣,接著納悶的看向仇教導問:「牟主任……真是因為課題來的?」   「課題個屁,據我所知他的論文都快發表了。」仇教導撇撇嘴:「說白了就是好奇什麼樣的死因讓你都頭禿,又拉不下臉來直接給你指示,這傢伙老傲嬌了。」   石羨玉接話調侃:「可能也是在心疼你沒日沒夜的扎在這案子上。」   「得了吧,他巴不得我吃住都在法醫科,心裡眼裡只有案子。」齊宏宇擺擺手,不再這話題上多討論,問:「看你們一臉輕鬆的模樣,有大突破?」 第82章摔死   仇教導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更燦爛幾分,連連點頭,但嘴上卻說:「也不能叫重大突破,就是有了一點點小收穫。」   「噢?」齊宏宇來了興趣,坐直了身子問道:「怎麼說?」   仇教導側目看向石羨玉,問道:「你說我說?」   石羨玉一揚下巴,示意仇教導來,於是仇教導便說道:「說起來,還得多虧你凌晨時的發現。」   「噢?」齊宏宇眨眨眼睛,忍不住問:「到底什麼情況?」   「圖偵那邊的同事發現,在行兇者一方持刀,和受害人一方僵持時,受害人一方中有個人曾勸過架,先後在後邊抱著攔住過華子和黑熊。」仇教導說,隨後瞧了瞧齊宏宇的電腦:「你再瞧瞧?」   齊宏宇挑眉,立刻打開電腦看起來。   依舊是那個模糊的視頻,而且後方還被人群遮擋,齊宏宇看了兩遍,愣是沒看到仇教導說的情況。   見狀,仇教指了指屏幕一角,說:「你仔細看,不用看身子,就看這個腦袋,是不是先站在華子後邊站了大概七八秒鐘,之後又跑到黑熊身後去了?   不止如此,華子和黑熊還先後回頭看過他一眼,接著又趕緊轉過身回去和對面的對峙。」   齊宏宇盯著看了半晌,點頭,卻又皺眉說道:「僅憑此,不足以證明他在勸架吧?有目擊證人?   可也不對啊,早就問過現場情況了,目擊證人每一個講了『勸架』的情況,都說雙方情緒激動,莽的一批,對峙的時候都還在罵著垃圾話。」   說完他又看向石羨玉,問:「你看到有人勸架了?」   石羨玉攤手。   仇教導捏下巴:「我承認我有藝術加工……」   齊宏宇忍不住翻白眼。   「但是他在後頭抱過倆受害人是肯定的。」仇教導又趕緊說:「雖然看不到手,可能看到腦袋和肩膀,尤其肩膀有幾個明顯的動作,圖偵的兄弟夥據此斷定他肯定抱過死者,而且就目前看,他是唯一有條件作案的人。   我們,包括圖偵先前的注意力全都落到了對面,雖然早就發現這一情況,但也沒太過在意,直到你提出忽然用力按壓腹部也可能導致肝破裂,他們才引起重視,並上報上來。」   齊宏宇陷入沉思,微微皺眉,跟著搖頭:「可我還是覺得牽強。雖然我提出了這個可能,但條件太苛刻,少幾分力則肝臟未必受損,多幾分力則腹部屍表會有體現……」   「所以牟主任白天特地做了實驗。」仇教導說道:「剛剛你就在這,也聽到結論了,要求是有,但同樣允許一個誤差區間,只要勤加練習,確實……」   「問題就在這,」齊宏宇擺擺手:「第一,他怎麼確定這個區間?第二,他怎麼練習?」   石羨玉開口:「練習好說,不需要真的拿人,用一個沙袋,一頭綁個壓力感應裝置就可以了。」   「那區間呢?」齊宏宇追問:   「他怎麼知道需要在多短的時間內施加多大的力量才能將人的肝擠爆?更何況人與人的區別極大,腹肌強大的壯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力量的被動抵抗力肯定也會強些,一般人想確定這個區間不太現實。」   仇教導表情漸漸凝固。   幾秒種後,他也扭頭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沉默一陣,接著說道:「牟主任沒提到這個,或許,腹肌對這種外力的抵抗作用,並沒有那麼強?」   「不,」齊宏宇搖頭說:「別小看人體肌肉強度。更別說這倆還是打拳擊的,身體這種被動的抗擊打能力只會更強。」   「那麼,」石羨玉說道:「下限未知的情況下,他只需要照著上限,也即會將體表按壓出損傷的力道來訓練就行,你說呢?」   齊宏宇挑眉,不說話了。   他覺得自己思維竟有些僵,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得引起重視。   見狀,仇教導趕緊說:「小齊,這會兒你尋思這麼多也沒什麼意義,抓住這個人問一問不就什麼都明白了麼?」   齊宏宇反應過來:「怎麼?這人還沒落網?」   仇教導表情垮下來:「沒有,他跑了,根據醫院的監控視頻,他是今早九點出頭,醫院普外科最忙碌的時候離開的。」   說完不等齊宏宇質問,他又立刻解釋說:「派出所有安排兩個兄弟看守,畢竟算是聚眾鬥毆了,即使他們是受害方,卻同時也是挑事方,可能要面臨一定的治安行政處罰甚至背負刑事責任。   但這種看守的力度也太薄弱了,甚至可以說有人看著就不錯了,加上他是趁著早上住院病房最忙的時候開溜的,以至於十點多他們才反應過來。   而且即使反應過來了,也沒太當回事兒,只打了個電話過去問情況,當時他倒是接通了電話,說家裡有點事兒,回去處理下,馬上回醫院,派出所的兄弟就沒想太多,直到我們確定他是嫌疑人,但這時他已聯繫不上了。」   齊宏宇聽著,眉頭越擰越深。   見狀,石羨玉起身拍拍他肩膀,說:「派出所那邊的領導蠻謹慎的,竟能想到派人看守這幾個受害人,可下邊執行的兄弟明顯不當回事兒。   雖然就像仇教導說的,有人看著就不錯了,如果沒出事兒,或者說他們幾個傷者當中並沒有嫌疑人倒也沒什麼,可這下子,那倆兄弟可能要被追責。」   「嗯,」齊宏宇應一聲,同時也抬眼看向石羨玉:「既然嫌疑人跑了,你們看起來怎麼還這麼輕鬆?大致確定他下落了?」   「在高鐵站,不過還沒出站臺。」仇教導撇撇嘴:「早先就派兄弟夥去抓了,暫時還沒消息,估計在那躲貓貓呢。」   齊宏宇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也拉出條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接著問:「能確定他的作案動機嗎?」   「這倒是奇了,」仇教導納悶道:「發現他行為異常後,我們就立刻對他展開深入調查,發現他和倆死者糾葛倒是挺深的,從小學時起就是同學,之後還一塊考了體校。   三人工作後才分開,倆死者當了拳擊手和拳擊教練,他則成了中學體育老師,後來因為打架鬥毆被多次記過,又因毆打學生而被開除,並獲刑一年半,出來後當了健身教練,又與華子和黑熊糾纏在一塊。」   齊宏宇一邊聽一邊快速記錄,見仇教導停下來後,便問:「然後呢?這怎麼就奇了?」   仇教導端杯喝茶,潤潤嗓子,才接著說:「三人之間感情還是挺深厚的,從來沒鬧過矛盾,相反,華子和黑熊一直在幫襯著他,服刑期間幫他照顧他家人,出獄後給他接風洗塵,介紹工作。   按理他不應該有作案動機,不應該害他們倆才對,但現在看,這傢伙嫌疑極大,十有八九是兇手。」   齊宏宇若有所思:「一直幫襯著……會不會是出於『升米恩鬥米仇』?」   石羨玉接話:「這個方向我也想過,很多人確實就這麼不要臉,覺得別人幫他是理所應當,甚至得付出一切乃至家破人亡的去幫他,否則就是沒盡心盡力,反而被他仇視。」   齊宏宇頷首,他確實見過這種人,還經辦過這類案件。   然而石羨玉話鋒一轉:「但我們調查過,趙聯軍——就是這個嫌疑人——他應該不是這種人,相反他向來恩怨分明,知恩圖報,甚至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不太可能做出這種事,除非他從小到大都是在偽裝。」   「這……」齊宏宇聽了這話,也遲疑起來:「這麼說確實有點奇怪……這趙聯軍是個怎麼樣的人?」   「剛石隊說了,恩怨分明,說白了和倆死者是一類人。」仇教導接話道:「不過這傢伙倒不那麼濫情,甚至沒見他談過戀愛,好像對女人不感興趣?當然,對男人他應該也不感興趣。」   齊宏宇又翻白眼:「你不用特地補充這一句。」   石羨玉忍俊不禁,接著又板起臉,說:「那我補充個別的。趙聯軍這人貌似有些暴力傾向,多次因為鬥毆受到治安處罰及行政拘留,甚至還打過學生,為此還坐過牢。」   「暴力……應該再補個衝動,不計後果。」齊宏宇抬手扣著桌面,沉思一陣,邊想邊說道:   「這樣的人,多數很莽,大大咧咧,比較容易激情犯罪,但要說他會因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記仇記許久,為此長期訓練,尋找機會幹掉華子和黑熊,我覺得不太可能。」   仇教導皺眉問道:「你怎麼知道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石羨玉思索一陣,主動接話道:「如果不是小事,他們的兄弟應該都會知道吧?而且華子和黑熊對他的態度也應該會有所變化才是。」   「也是這個理。」仇教導眉心擰出個大疙瘩,疑惑起來:「但如果不是他動的手的話,他跑什麼?」   「你這話說的有點沒道理。」齊宏宇撇撇嘴:「就像某個法官的說過名言似的,『不是你撞的你為什麼要扶』。」   仇教導嘖一聲:「這不一樣。」   齊宏宇沒和仇教導爭論,因為他也知道兩者性質不太一樣。   「行了,」石羨玉擺擺手說:「現在講這些沒什麼意義的,等人抓回來再說吧。仇教導,麻煩你問問那邊的兄弟夥,人逮住了沒有。」   「我問問……」說著他拿出警務通打了個電話,說幾句後搖頭:「這傢伙挺能躲的,到現在還沒找到,有兄弟夥去調監控了,看看他大概在哪個區域,總之他肯定跑不了。」   石羨玉輕笑:「看樣子這傢伙並不像我們判斷的那樣莽嘛,尋常莽夫可沒本事在兄弟們的包圍下躲這麼久。」   齊宏宇輕輕點頭。   他又想到件事,問道:「對了,先前不是還鎖定了兩個嫌疑人?」   「基本能排除他們的嫌疑。」仇教導說:「肖強斌出現在那只是巧合,他是應邀過去吃飯的,還在華子等人之前到的館子,聽到了動靜才出來看熱鬧,而且他全程都未和受害人接觸。   至於黃雯,她倒是承認自己一直關注黑熊,因為放不下這段感情,但她同樣未和死者接觸,有手機視頻作證——她一直在拍視頻。」   「拍視頻?」齊宏宇有些納悶:「放不下這段感情,但黑熊被砍的時候她卻在邊上拍視頻?」   石羨玉接話道:「放不下未必是還喜歡著,也可能是由愛生恨,就想看他受苦受難,覺得解恨,拍視頻也是這個原因,我倒是認可她這個說法。」   齊宏宇未置可否。   ……   二十分鐘後,趙聯軍終於落網。   監控拍到他進了廁所,之後再也沒出來,民警立刻到廁所搜查,卻依舊沒找到他,只發現一扇門有些歪,經過細緻的勘察後,猜測他踩著門爬到了吊頂上,並猜中了。   他被發現後依舊想逃,結果一動彈,吊頂撐不住他的重量,重重的摔了下來,腦袋還被吊頂上的金屬管穿透,生死未卜,此時已送醫接受治療。   如此行徑基本證明他與本案脫不了干係了,但本案疑點依舊頗多,趙聯軍的供詞至關重要,可醫院那邊說,趙聯軍的顱腦受到嚴重損傷,不一定能搶救回來,已下了病危通知書。   所以雖然人抓住了,但齊宏宇等人的心反而繃了起來。   九點,醫院方面稱趙聯軍搶救無效死亡。   齊宏宇得知消息,眉頭大皺,立刻說道:「我要屍檢趙聯軍。」   石羨玉側目問:「你有什麼想法?」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就是覺得太兒戲了。」齊宏宇皺眉:「忽然鎖定了他是嫌疑人,然後他就摔死了?帶著一大堆的疑點就這麼沒了?我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仇教導認可的點點頭:「說的沒錯,我也不接受。不過……聽你的語氣,什麼叫忽然鎖定他?你連我們自己兄弟夥都懷疑?」   齊宏宇嘖一聲:「我不是這個意思。怎麼講呢……就是即使聽起來貌似合情合理的樣子,但我心裡就是覺得不大對勁,直覺告訴我,其中有蹊蹺。」 第83章輪廓   法醫科,解剖實驗室。   齊宏宇盯著趙聯軍的病例看了許久,都沒將它放下,偶爾看一眼解剖臺上躺著的屍體,又很快收回目光,再次放到病例上。   病例表明,趙聯軍顱腦被吊頂的鋁合金管穿入,損傷極其嚴重,並因摔跌導致肝臟破裂,最終不治身亡。   肝臟破裂。   這個詞死死的抓著齊宏宇的目光。   雖然病例看上去合情合理,而且高處墜落摔傷確實容易傷到肝,但有前兩具因肝臟破裂而死的屍體依舊靜靜的躺在冰櫃裡,這傷就顯得「痕跡過重」了點兒。   更何況吊頂不算高,兩米出頭,這個高度摔下來,別的臟器沒什麼事兒,偏偏又是肝破了……   正這時,解剖室門被推開,他側目看去,就見石羨玉正走進來,還邊走邊說:「我送欣欣回去了,她手頭也有工作,不好在我們這兒多待。」   齊宏宇嗯一聲,表示知道了。石羨玉又對著解剖臺的方向努努嘴,問道:「準備解剖了?」   「沒有。」齊宏宇搖頭說:「已通知到趙聯軍的家屬,但他家屬似乎特別傳統,不同意我們解剖,說什麼,決不能讓他死了還不安生,還要被人在遺體上動刀子。」   說完,他把手裡的病例遞給石羨玉。   石羨玉沉默兩秒,才抬手接過病例翻看起來。   肝臟破裂這四個字同樣吸引了石羨玉的注意力,他表情少見的凝重起來,將整本病例翻完,然後把病例還給齊宏宇,並說:「又是肝臟破裂,這裡頭恐怕有鬼,但不足以證明他並非死於意外,如果不能取得家屬同意,那麼……」   「強制解剖。」齊宏宇不等他說完就表態道:「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石羨玉呵呵一聲:「你果然和傳言一樣,不計後果,不守規矩。」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嘖!」石羨玉岔開話題:「不急於這一時吧?先試試再做做家屬的工作?」   齊宏宇斜眼:「你去?」   「……」石羨玉沉默了,過好幾秒他才別過頭說:「這麼有難度的任務還是是交給仇教導的好,我們不如做些別的工作吧?比如嘗試下能不能查出足以確定他並非死於意外的證據?」   齊宏宇同意:「成,那我先做屍表檢查,能查出什麼最好了,查不出來的話……還是只能強制解剖。」   「你咋就這麼軸呢?」石羨玉扶額:「要他真死於他殺還好說,否則,家屬一鬧,代價恐怕有點大,甚至不是處分那麼簡單了。」   說完不等齊宏宇開口表態,他又話鋒一轉:「別著急吧,仇教導這麼相信我們,我們也該相信他才對,相信他能做好家屬的工作,同意我們解剖。」   「再說吧。」齊宏宇也想到了仇教導,嘴角微微揚起,接著說:「先把屍表檢查做了。」   石羨玉同意,立馬後退兩步,示意齊宏宇上。   齊宏宇也不再多說,但卻也沒動手,只是盯著屍體的腦殼。但石羨玉明白他已經開始檢查了,屍檢不是一上來就動刀子的,受害人的穿著及衣服上的附著物等同樣是屍檢的一環。   只不過這個環節應該會進行的很快,因為死者動手術前衣服就被脫了,等宣布死亡後就應齊宏宇的要求,被直接拉到支隊法醫科來,這會兒身上就蓋著條白布。   這邊齊宏宇正按部就班的檢查著,那頭石羨玉又開始嘀嘀咕咕起來:「你說他為什麼要跑呢?用這種方法作案不就圖的一個隱蔽嗎?至少自以為隱蔽,那他跑啥?難不成他發現我們盯上他了?也不對啊,他分明是在之前……」   叨叨半天,齊宏宇聽煩了,斜他一眼,說道:「他可能並沒有奢望能騙過我們,只想著能瞞一時是一時,為自己爭取到更充沛的逃跑時間。」   「也對啊,是這個理。只要我們沒第一時間注意到他,他就有機會跑出山城。」   齊宏宇看到他眼角的笑意,明白他早就想到這層了。   這傢伙,他不是懶得說話嗎?   真就是個致力於推翻自己人設的蛇精病?   算了,懶得搭理他。   石羨玉見他不搭話,又自顧自繼續說:「如果真是這樣,那他還算挺穩重的了,沒報不切實際的幻想。這年頭……」   話沒說完,他瞧見齊宏宇動作,便悚然一驚,眯眯眼忽的瞪開:「等等!喂喂喂!你幹啥呢?」   齊宏宇面無表情的說:「掀頭皮啊。」   說著他直接將死者的頭皮往前一翻,蓋住趙聯軍的臉。   「掀你妹啊!」石羨玉頭皮發麻,罵了一句,正要再說什麼,齊宏宇又拿起一根仿佛是撬棒的玩意兒,邊插入死者骨縫中邊繼續面無表情的說:「現在掀他天靈蓋。」   「我踏馬掀你天靈蓋!」石羨玉又罵道:「你剛剛怎麼答應我的?不說好先做屍表檢查嗎?你……」   齊宏宇動作並不停,嘴上則辯解說:「我沒解剖啊,這是開顱手術留下的切口,我只是翻開檢查一下。」   「強詞奪理。」石羨玉說道,但見齊宏宇已經把趙聯軍的頭蓋骨拿下來放到一邊了,也只好說道:「那你別動他腦子。」   齊宏宇撇撇嘴:「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石羨玉一噎。   齊宏宇又翻著白眼說:「你真想阻止我的話,上來啊,站那麼遠幹什麼?只叨叨不動手?」   石羨玉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你滿意了?」   「……」齊宏宇無言,默默抽回手,低聲罵了句神經病。   隨後他低頭看了幾眼死者的顱腦,拍了幾張照片,才說:「放心吧,我不至於趕這麼一小會兒時間。」   「那就好。」石羨玉再次退下。   「你走那麼遠幹嘛?」齊宏宇納悶道:「你怕屍體?」   「不,我怕打擾你屍檢。」石羨玉攤手說道:「萬一你上頭了,氣急敗壞的甩鍋給我說我呼吸打擾到你思路……嘖,那我可真冤。」   他再次收穫兩枚白眼。   齊宏宇再次投入工作,仔細檢查一陣後,點頭說:「顱腦方面的損傷確實很嚴重,大腦被穿透都還好說,關鍵是延髓、腦幹等生命中樞都受到了破壞,即使沒有肝臟破裂等情況,也是必死的傷。」   石羨玉沒搭茬。   齊宏宇覺得自己真搞不懂他,不跟他說話他一直嘀嘀咕咕,跟他說話他丫又不接,整的怪尷尬的。   於是齊宏宇乾脆也不開口了,把頭蓋骨蓋回去,頭皮一撥,恢復原樣,又將趙聯軍身上的白布掀開。   屍體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多處表皮剝脫,並無規律的分布著許多小的創口,推測是摔下來時被破碎的吊頂刮傷、割傷的。   這些話他並沒說出口,而是拍好照後默默的記在筆記本上。   解剖室裡一時間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二人的呼吸聲,齊宏宇的腳步聲,相機的快門聲和筆尖在本子上摩擦的沙沙聲交替、夾雜著響起。   終於,齊宏宇目光落在了屍體的腹部中央位置,那兒有處非常淺淡的皮下出血帶,出血帶不大規則,但整體呈圓形,而且顏色十分淺,要不是剛剛齊宏宇一側頭,光線角度湊巧了,否則都不一定能瞧見異常。   他稍顯錯愕,換了幾個角度觀察這一處皮膚後,若有所思的琢磨了一陣,然後趕緊放下筆記本走到一旁的柜子邊,摸出幾個手電。   石羨玉目光始終黏在他身上,此時終於忍不住問:「你幹啥呢?」   齊宏宇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搭理,石羨玉也不追問,繼續饒有興趣的看起來。   換了不同的顏色打過光之後,齊宏宇雙眼微眯。   他發現在上方偏35度左右的位置,用藍色光源照射屍表,體表的出血帶最明顯。   趕緊把手電固定住,他又拿相機拍了幾張照,之後站在原地沉吟幾秒,又立刻跑到一旁。   冷凍的屍櫃就在解剖室內,佔據了一面牆。   他很快找到曹宇華和劉浩雄的柜子,分別將之拉開。石羨玉似乎猜到他要做什麼了,趕緊上來搭把手,幫他一塊把兩具屍體挪到解剖臺上。   解剖臺不夠用,實驗室裡只有兩臺,於是兩句屍體就擠在了一塊兒,中間隔了層布,避免接觸。   石羨玉又吐槽:「你至於嘛?」   齊宏宇還是不搭理他,拿著藍光手電過來打光,歪頭換著角度看。   然而折騰了半晌,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失望,臉色不大好看。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麼,把手電固定住後咔咔咔拍了幾張照片,想了想,又換白光手電換著角度固定下來,同樣拍了大量的照,然後取出內存卡,轉身走到電腦邊上,將內存卡插入,打開照片一張張處理起來。   石羨玉又摸過來,問:「幹啥呢?調對比度?」   齊宏宇依舊不開口,就默默的處理著手裡的照片。石羨玉撇撇嘴,從邊上拉了條椅子坐下,一時有些百無聊賴。   不知不覺,過了個把小時,齊宏宇忽然興奮的一摔滑鼠:「成了!」   「啊?」石羨玉被嚇了一跳,迷糊的睜開眼,他剛剛不小心睡著了,不過齊宏宇沒看出來……   齊宏宇依舊不搭理他,揉揉自己有些發酸的脖子,然後趕緊把照片另存下來,並列印了一份,隨後仔細辨別照片用的光源和角度,又取出內存卡跑過去拍了幾張照片,回來重複剛剛的步驟。   果然可以重現。   石羨玉伸長脖子看了幾眼,恍然。   白色光,正上方偏六十度左右近距離照射受害人腹部後,能隱晦的看出屍表皮膚有極輕微的「輪廓邊界」,之後調整對比度曲線,這道「輪廓」就明顯許多了。   「這是什麼?」石羨玉求知的問道:「外力施加的痕跡?」   齊宏宇看了他一眼。   「師兄,你倒是說句話啊。」   「……」齊宏宇嘴角不受控制的揚起,跟著迅速壓下。   差點沒憋住笑。   「咳咳,」乾咳兩聲,他終於開口,說:「確實是外力施加的痕跡沒錯,但和趙聯軍不太一樣,他倆並未見皮下出血的情況,我是仔細做了檢測的,這點可以確定。   我猜應該是非常輕微的皮膚損傷,伴隨著肉眼幾不可查的表皮剝脫,經過幾天的冷凍,皮膚失水速度略有一定的差異,導致這片區域更加明顯,就顯現出來了。」   石羨玉瞭然,側目看向趙聯軍的屍體,問道:「是這具新鮮屍體給你帶來的靈感?」   「算是吧。」齊宏宇低頭看向筆記本,一邊在上邊做記錄,一邊說:「這下子,總算將『外力損傷』這個性質定下來了,還確定了作用部位,好事!」   說完,他雙眼忽的一眯,扭頭看向趙聯軍的屍體。   「怎麼了?」   齊宏宇又不回話了,直接站起身,將剛剛拍的趙聯軍屍體腹部的出血帶照片也列印下來,然後將幾張紙疊在一塊,拿手電在背後貼著打光。   「這……手法一致?」石羨玉在一旁看到,三張照片上的「陰影」雖略有不同,但大致輪廓乃至範圍都基本吻合。   齊宏宇讓石羨玉拿著紙和燈,扛起相機咔咔咔又拍幾張照片,這才點點頭嚴肅的說:「看起來……導致這三人肝臟破裂的原因是一致的,雖然趙聯軍並非死於肝臟破裂,而是顱腦損傷。」   石羨玉打量輪廓半晌,接話說:「而且,絕不是徒手,人手沒有這麼大,作案人應該使用了某種工具……   奇怪了,如果說華子和黑熊肝臟破裂是趙聯軍造成的,那趙聯軍呢?而且華子和黑熊屍表都幾無損傷,這趙聯軍怎麼有皮下出血?」   「而且看片子,他肝臟雖破裂,但不算嚴重。」齊宏宇放下相機,嚴肅的說。   石羨玉思索道:「屍表傷的更重,裡頭傷的卻輕些麼?有點矛盾啊。」   齊宏宇說道:「或許我們得重新審視審視這樁案子了。併案調查吧,仔細查查趙聯軍落網之前都接觸過什麼人。」   「這怕是不好查。」石羨玉搖頭:「再說了,按邏輯,他應該一直躲在廁所天花板吊頂,沒條件和人接觸。」   「立刻強制解剖。」齊宏宇再一次提出這個想法,說:「你沒理由阻止我了吧?」 第84章失聯   長江江畔的夜景,出了名的迷人絢爛。   有輛黑色的保姆車疾馳在濱江路上,往城北方向駛去。   車裡有五人,四坐一躺,坐著的清一色都是女子,躺著的則是個七八歲左右的男娃,他雙手被反剪在身後,嘴上還封了膠,雙目緊閉,滿臉淚痕,此刻卻沒有動靜,只胸口緩緩起伏,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了過去。   過了好幾分鐘,後座有名女子忍不住開口:「三姐,真要做到這一步嗎?這可是條不歸路……」   「我們已經踏在不歸路上了!」開車的女子不耐煩的打斷她,皺眉說道:「難不成你以為我們還有得選?」   之前開口的女子沉默了,她側身看向最後排躺著的娃兒,長嘆口氣,臉上滿是不忍。   「晗晗,你得狠下心來,千萬別動不該有的念頭。」駕駛告誡道,跟著又咬牙切齒的說:「那龜孫兒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女子忍不住再次說:「可這娃兒……」   「晗晗,這娃兒不能留!」她身邊的姐妹也勸道:「你忘了嗎?中午要放他走,結果呢?出門就大喊大叫,幸好那會兒附近沒人,要不然的話……他要是走了,我們一個都逃不掉!」   「可是……」女子急出了眼淚,可支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只能狠狠的一拍大腿,又氣又急的說道:「我當時就不支持你們走這條路,給個教訓也就夠了,現在好了!弄成這個樣子……我……我被你們害死了!」   「好了!」駕駛用力的拍了拍方向盤,說:「現在扯這些有有什麼用?事情已經發生了,誰能想到那幫警察這麼較真……」   「幼稚,」副駕駛的女子也開了口,嘲諷道:「兩條人命,警察能不較真嗎?」   「二姐你什麼意思?」駕駛斜了她一眼,強壓憤怒說道:「計劃當初是你提出的,現在你來說我幼稚?」   副駕駛呵一聲,閉上了眼睛。   駕駛當即就要炸毛。   後排的姐妹又趕緊勸道:「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吧,有那功夫吵,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   見三人沉默,她又接著說道:「大姐好像被警察盯上了,雖然大姐始終沒直接參與,警察手裡不可能有證據,但這樣下去也不行,得想個辦法幫她脫身才行。」   駕駛漆黑的眸子向右斜,沉聲說:「二姐,就屬你最聰明,你快點想個辦法。」   「脫身談何容易,我們都未必脫得了身。」二姐別過頭看向窗外的夜景,雙眼緩緩眯起,臉上神色複雜。   見她不再說話,幾女也不開口,只在心裡隱隱期待,以為二姐在想辦法。   半晌後二姐卻說:「把這娃兒放了吧。」   晗晗立刻接話:「我贊同二姐,我實在下不去手。」   姐妹瞪了眼晗晗,接著看向二姐,眼裡滿是企盼:「你有辦法了?」   二姐目光閃爍:「放了他,或許還有機會。」   那姐妹又看向駕駛室:「三姐,你覺得呢?」   三姐臉色有些掙扎,良久才說道:「你先講講辦法。」   ……   江陽區,仇教導家中。   他剛吃完飯,正半躺在沙發上消食,同時眯著眼回憶案情。他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也習慣性的控制自己不瞎插手,但終究不願意什麼都不做。   咔咔咔……   有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仇教導睜開眼,果見蔡臻推門而入。見到仇教,蔡臻也有些詫異:「你怎麼回家了?案子辦完了?」   「沒,支隊的藥快吃完了,回來拿點兒。」仇教重新半躺回沙發上,露出微笑說:「順便吃個飯,休息一下,等會兒就回去。」   蔡臻聽了這話,眉頭大皺:「實在不行就乾脆在家裡休息得了,那邊也不是非你不可,你身體可經不起你這麼折騰。」   「沒事兒,我這兩年穩定著呢。」仇教導擺擺手:「你還說我呢,自己還不是加班到現在?」   「你跟我能比呀?我又沒受過傷,身子好的很。」蔡臻翻個白眼,把包包放下,坐到仇教導旁邊。   幾人閒聊兩句,仇教導想岔開話題,但蔡臻卻總說他身體。   兩個工作狂都想讓對方休息,自己卻不肯歇會兒。   半晌,仇教導眼珠子一轉,說:「話說回來,我今早從小齊那兒學到了個新的知識,跟我現在辦的案子有一定關係。」   「噢?」蔡臻挑眉,來了興趣:「你們那案子?貌似小凃也有參與?」   「你竟然沒問?」仇教導好奇。   蔡臻搖頭:「本來想問問,一忙起來就忘了。你跟我說說,什麼知識?實用不?」   仇教導嘿嘿一笑,拿起蔡臻的手放在自己肚皮上,說:「是這樣的,我聽小齊說啊,只要把手貼在這個位置,用力一按……喔!」   「這樣?」蔡臻按了一下。   仇教導雙眼怒突,把剩下幾個字吐出來:「就可能把肝給摁爆……」   「牙刷兒!」蔡臻趕緊把手收回來:「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幸虧你沒用太大的力氣……」仇教導擺擺手。   蔡臻後怕,怒罵道:「你個寶批龍,話也不講利索點,還拿我手放你肚子上……」   「嘿你咋惡人先告狀呢?」   吵鬧兩句,仇教導又轉移話題:「講回案子吧,有個人可能得你幫忙打聽打聽。」   「噢?誰?」   「黃雯,」仇教導說:「受害人劉浩雄的不知道前幾任女友,家住長南,戶口也在那兒,挺有錢的一個富婆,死者遇害時她就在現場,吃蒼蠅館子。」   「這名字有點耳熟,我好像認識。」蔡臻思索道,但一時半會沒想起來,便暫時不想了,反問道:「你懷疑她?」   「不是,我們都覺得雖然有點兒巧,但她能解釋自己為什麼在那,而且也沒和死者有接觸。」仇教導解釋:「但有幾個兄弟夥不認,哪怕這會兒已經確定真兇了,也還是懷疑這女人,嗯,其中就包括小齊和羨玉。」   蔡臻問道:「有什麼依據麼?」   「沒有。」仇教導搖頭:「所以想讓你幫忙問問。」   「鴨兒哦,你嫌我背的處分還不夠啊?」蔡臻翻白眼:「你不一向最討厭我違規?這會兒轉性啦?改把我往火坑裡推啦?你這彎兒拐的可大啊。」   「不是讓你查她,就是打聽一下。」仇教導解釋道:「我也覺得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想了半天,隱約想起你好像跟我說過,就尋思你可能認識。」   說完他又道:「而且主要是我心裡也有點不踏實,直覺告訴我這女人不大對勁,雖然我不怎麼信直覺,但也沒法忽視。」   「這恐怕不是直覺,是你的經驗在給你『預警』。」蔡臻回一句,然後乾脆的點頭說道:「成,這忙我幫了,回頭就幫你打聽,要有消息電話你。」   「嗯……打聽就成了啊,千萬別違規查,你剛自己也說了,你還背著處分呢。」   「放心放心!對了,上回提的那個龔舉,怎麼說?」   ……   江陽刑偵支隊,法醫科,解剖實驗室。   齊宏宇手持鑷子,捏著彎彎的縫合針,正細緻的縫合屍體,石羨玉在一旁看著報告,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報告書上有一句話——受害人肝臟破裂於死亡前七八小時左右,損傷較輕微,出血不多,可經保守治療自愈。   看完兩邊後,石羨玉問:「你說的這個『死亡時間』,是醫院宣布的死亡時間,還是你通過屍體現象推測的生物學死亡時間?」   「這兩個時間很接近,只相差半個鐘左右。」齊宏宇說:「醫院那邊可能出於人道主義或者別的什麼原因考慮吧,生物學死亡後搶救往往也不會立刻停止,會再持續一段時間,所以有半小時差距很合理。」   石羨玉詫異道:「時間推斷的這麼準?」   「死亡至今還不算太久,所以能非常精確。」齊宏宇說道:「你問這個幹嘛?」   石羨玉沒解釋,只反問:「也就是說,醫院認為趙聯軍是因顱腦損傷致死的這個判斷是準確的?」   「準確無誤,」齊宏宇點頭說:「問題在於這個肝。死亡時間往前逆推七八個小時,大概就是下午一兩點的時候,趙聯軍肝臟受損。這會兒他已經從醫院逃出來了,而我們……   對了,我們啥時候覺得他可能有嫌疑,發現他不在醫院的來著?」   「兩點多,」石羨玉道:「兩點半不到確定他已『脫逃』,三十五分左右發現他進了高鐵站,同時鐵路公安的兄弟夥開始在站內幫助搜尋他的下落,四十分,附近派出所的增援警力趕到。   三點二十二,你到法醫科,三十一分,圖偵科的兄弟確定他在廁所裡,十秒後第一組搜查組趕到,三十五分確定他在吊頂,我們與他對峙,四十三分,他從吊頂跌落。」   「……」齊宏宇吐槽道:「記得還真細,不像你的作風。」   「啊,正常來說我就是記下來了也不會說那麼細的,沒有意義。」石羨玉認真的說道:「但能在你面前裝逼的話,我挺樂意。」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   「呃,沒有……」   「那我有。」齊宏宇說道,接著繼續縫屍體。   石羨玉低頭看去,只見屍表縫合線整整齊齊,便說:「你這針線活好啊,跟欣欣一樣,本該讓人頭皮發麻的蜈蚣一樣的縫合傷口,愣被你們整的有點賞心悅目了。」   齊宏宇斜他一眼:「你怕是有點變態。」   「……」石羨玉岔開話題:「所以可以確定下午一兩點左右,趙聯軍和本案真正的兇手見過面,是麼?」   「這個說法不大準確。」齊宏宇搖頭說道:「可能是同夥,可能是幕後主使,也可能是別的情況。」   「別的情況?」石羨玉歪頭。   齊宏宇沉默了,他一時半會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石羨玉剛想追問,但瞧見齊宏宇的眼神,感覺到了危險,識趣的沒接話。   此時齊宏宇縫好最後一針,打了個手術結,剪斷線頭,示意石羨玉過來搭把手,一塊將趙聯軍扛進屍櫃裡。   這趙聯軍一身腱子肉,長得又高大,和華子黑熊是一個級別的,忒沉,加上死了好一會兒,屍僵已經形成,並不好搬。   正這時,解剖室的門又被打開,兩人同時側目,就見趙博捏著一疊列印紙走進來。   「來正好,」齊宏宇沒客氣,對趙博一揚下巴:「搭把手。」   「呃……好!」趙博趕緊把報告放一邊,過來幫著趙聯軍「收屍」。   屍體入櫃,齊宏宇才問:「有什麼收穫麼?」   「細緻的查了一遍趙聯軍這個人,沒太多的收穫。」趙博搖頭說:「先前就查到,這個趙聯軍進過號子,疑似有暴力傾向。」   石羨玉問:「有查到新的線索麼?比如他人際關係什麼的?」   趙博看了齊宏宇一眼,見他點頭,才回答說:   「相對於華子和黑熊,他人際關係倒是很簡單。他不做私教,也不和顧客私下接觸,就在公共區域遊晃,看誰練得不對就上去指正,或者誰有問題喊他他就過去看看。   相對來說,他比較沉默寡言,交際圈也比較窄,就和華子和黑熊接觸,但一般也不參與有他人在場的飯局,昨天的情況很少見。」   說完,他又瞧瞧兩人的反應,才接著說:「這和他先前的性子有很大的出入,入獄前他和華子黑熊如出一轍,但之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我們推測,應該和他父母離世有關。」   齊宏宇發問:「在他服刑時離世的?」   「服刑後,」石羨玉接話:「他服刑時,他父母又生了個孩子,他出獄後才知道這個消息,當時情緒很大,鬧了好一陣,才向父母妥協。   過了兩年,父母因家中失火而身受重傷,父親當場死亡,母親搶救了幾天還是沒能脫離危險,最終也不治身亡,臨死前囑咐他照顧好弟弟,那以後他就像換了個人。」   說完,石羨玉看向趙博:「這些都是基本信息,一早就查到了。」   「但宏宇哥不知道。」趙博說。   齊宏宇嘖一聲,擺擺手,岔開話題問:「他們兄弟倆感情怎麼樣?」   「應該說……」   話沒說完,石羨玉的警務通響起,他瞥一眼左右二人,立刻接通並開了擴音。   「石隊,」仇教導聲音傳出:「剛接到保姆報案,趙聯軍他弟弟失聯三天了!」 第85章堵截   齊宏宇身上汗毛微微炸起,忍不住開口詫異的問道:「什麼情況?」   「哎?小齊?你也在啊,那正好。」仇教導聲音再次響起,緊跟著就聽到他語氣立馬沉了下來,說:「具體的等我到了支隊再講吧,現在長話短說。   趙聯軍給他弟弟趙迎軍請了個保姆,專門照顧弟弟的起居生活兼課業輔導,說是保姆,其實叫家庭教師可能更合適一點……」   齊宏宇吐槽:「仇教你能不能收斂一下傾訴欲?這叫長話短說?」   電話那頭似乎噎了一下,過兩秒才繼續說:「這位家庭教師三天前就沒見到趙迎軍了,當時他和趙聯軍反應過,趙聯軍似乎挺著急,但讓他不要多想,說自己先去找找,次日又和他說弟弟『明天』就回來。   但今兒到現在都沒見到趙迎軍,這位老師坐不住了,嘗試著聯繫趙聯軍,但聯繫不到——他還不知趙聯軍涉案而且已進死亡,於是思慮再三,決定打電話報警。   正在這時候,我們摸排趙聯軍人際關係的兄弟正好找到他家,於是他就直接向兄弟夥反應了情況,兄弟夥第一時間上報給我。」   石羨玉聽到這挑了挑眉。   明明仇教導晚例會時說好了,說他回家有點兒事,晚些時候再來,案件偵辦工作暫時都交給石羨玉,結果這幫傢伙發現情況,要麼像趙博自己默默整理好了跑過來跟齊宏宇說,要麼還是打電話給仇教導匯報。   他感受到了排擠。   不過這份排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自知一時半會沒那麼容易真正融入隊伍,以他的性子也並不在意,只是仇教導有事暫時離開這幫人還去「叨擾」仇教導,顯得有些不大懂事。   石羨玉臉色變化一閃而逝,很快便平靜的說:「行,我大概知道了,先安排人查一查這事兒,具體的等你回來再說吧。你扛得住不?」   「沒問題,二十分鐘內到支隊,先掛了。」   「嗯,回見。」   收起警務通,他忽然發現齊宏宇臉色有些古怪,瞧上去竟有些扭扭捏捏的味道。   「怎麼了?」他好奇問。   「沒,」齊宏宇別過頭,乾咳兩聲,很平靜的說:「你別誤會,主要仇教導這個人吧,表現欲比較強一點,兄弟夥也都知曉,向來遷就他,有什麼事習慣直接找他匯報了,始終如此,老隊長在時也不例外。」   「噢~」石羨玉眉眼彎彎,一個字兒故意拉的老長。   齊宏宇感覺更彆扭了。   邊上趙博似乎有些不爽,不過也沒表態。   他翻了幾頁報告,岔開話題說:「據我們調查,基本可以確定兄弟倆的感情還是相當好的。」   兩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   趙博悄悄用眼角餘光瞥向他倆,跟著立馬收回,語氣自然的說:   「趙聯軍曾經雖很排斥這個弟弟,但可能是出於對父母的愧疚,或者別的原因吧,總之很快就接納了趙迎軍,並主動幫著父母照顧他。之後父母離世,他更是直接充當起了爸媽的角色。」   「懂了。」齊宏宇知識面極廣,立刻說:「我記得心理學上有相關方面的研究,感情的深厚與否,與在這段感情中的『獲利』多少其實關係不大,真正起決定作用的關鍵因素之一其實是『付出』。」   「沉沒成本麼?」石羨玉也不賴,能接得上話,說道:「付出的『沉沒成本』越高,感情就越無法割捨?」   「對頭。」齊宏宇抬手想打個響指,但因為帶著手套沒打成功,放了個啞炮。   他臉上表情消失,若無其事的說:「就和打遊戲一個道理,越是肝越是氪就越難以割捨,多數人都會越陷越深,被沉沒成本所綁架。」   石羨玉側目看著趙聯軍躺著的屍櫃,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兩人的感情深厚,其實還有個佐證。」趙博接著說道:「關於這個家庭教師的情況,我們也早就查到了,只是之前還沒查到他,聽仇教導的意思,剛剛才有兄弟上門。」   「很貴吧?」齊宏宇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問道:「保姆和家教都挺燒錢,二合一的話,一般人恐怕承受不起。」   「一個月八千多。」趙博說:「這還是友情價,是他很要好的兄弟給他介紹的。再加上房貸和生活費,他一個月收入所剩無幾。   如果不是感情特別好,期盼弟弟成才的話,我無法理解他為什麼會願意花這麼大的代價去培養趙迎軍。別說哥哥了,一般父母恐怕都捨不得將近乎所有的錢砸下去,不給自己留半點風險抵抗能力。」   「這麼說確實弟控。」石羨玉輕輕點頭,又納悶道:「但家教就算了,保姆是怎麼回事?單純請家教的成本要低很多的吧?他沒精力照顧趙迎軍麼?」   趙博又看了眼齊宏宇,才搖頭說:「那我就不知道了,關於家教,我這裡只有些基本情況。」   齊宏宇一邊摘手套,一邊猜測:「趙迎軍失蹤,而趙聯軍疑似涉案,參與到殺害自己好兄弟的案件之中,兩者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石羨玉問道:「你懷疑有人綁架了趙迎軍,以此脅迫趙聯軍?」   「可能吧。」齊宏宇應一聲,又說:「而此時趙聯軍也遇害了,以近乎相同的手法……如果趙迎軍真是被同案犯綁架,那他此刻的處境恐怕相當危險,必須儘快找到他才行。」   「毫無頭緒,談何容易?」趙博皺眉,苦惱起來。   沉默幾秒,石羨玉又開口說:「其實還有個問題。如果趙聯軍真的涉案,那麼對『爆肝』的手法應當相當熟悉,甚至很可能就是他操作的。既如此他為什麼也中了同樣的招?」   「這個問題先放一邊。」齊宏宇忽然說道,接著看向趙博:「頭緒就在石隊剛剛說的話裡。趙聯軍也中招了,他很可能在下午一兩點之間見過本案的其他嫌疑人。」   趙博反應挺快,立刻明白齊宏宇的意思,接話說道:「我們是兩點三十五分左右發現他在高鐵站的,但他實際進站時間還要更早很多,是一點四十進的車站。」   「時間上有一定的重合,」石羨玉立刻拿起警務通,說:「我這就讓圖偵的兄弟再細緻的查查站內監控,看看他都和誰接觸過。」   「別忽略了廁所。」齊宏宇補充說:「如果趙聯軍經過廁所,得讓圖偵把這段時間先後進過同個廁所的人也確定下來。」   「我曉得。」石羨玉說道,接著已經撥出號,把警務通放到了耳邊。   這時趙博又說:「但他們也可能是在高鐵站外見的面,這樣一來排查範圍就太大了。」   「再大也得查,人命關天。」齊宏宇說:「小趙,你也別閒著,趕緊將情況上報,啟動『兒童走失應急預案』,聯動多方平臺,試試能否發現線索,儘快確定趙迎軍的下落。」   「明白!」   ……   仇教導很快趕到支隊,給石羨玉打過電話後,直接走到指揮室。   進門剛想說話,他忽然看到個熟悉的背影,便將話咽了回去,重新調整好表情,同時放慢了腳步,走到那人身後兩米左右,沉聲打招呼:「袁隊。」   男子回頭,頷首。   他是支隊的一把手袁國安,挺嚴肅的人,不愛開玩笑,但和仇教導等人關係都還不錯。   看起來,他是打算親自指揮這起案件了。   簡單打過招呼,仇教導左右瞧瞧,很快找到齊宏宇和石羨玉,便立馬走過去,壓低聲音問:「現在什麼情況?」   「石隊調查了趙聯軍的通話記錄,」齊宏宇也小聲說:「發現他與某個號碼有過數次聯繫,時間就在這幾天。   而且,在那位家教告訴趙聯軍他弟弟失聯之後,他就立馬給這電話打了過去,說了得有七八分鐘,之後他又給家教打電話,讓這位家教別管,還說趙迎軍『明天』就會回去。」   仇教導眨眨眼,腦殼隱隱作痛,幾秒後才反應過來:「也就是說……你們懷疑這個號碼的主人劫持了趙迎軍是麼?」   齊宏宇瞅一眼石羨玉,見他沒開口的意思,便自己說:「對,而且已鎖定了該號碼的信號,正在快速往西北方向前進,目前位於釣魚城附近,已通知當地的兄弟,請他們協助堵截調查。」   仇教導放下心來。   就這般過了大概二十分鐘,袁國安的警務通響起,他立刻接通,隨後嚴肅的臉色也舒展開來,浮現出點點笑意。   但笑意還沒來得及真正綻放,就瞬間凝固,隨後他臉又沉下來,說:「知道了。辛苦你們立刻將嫌疑人押過來。」   掛斷電話,他回過神,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低聲開口:「已抓住三名嫌疑人,都是女性,但……趙迎軍不在車上。」   「什麼?」齊宏宇心中一緊。   跟著他立刻踏前兩步,說:「袁隊,這種時候應該立刻展開訊問,撬開她們的嘴,問清楚趙迎軍的下落!」   「並不衝突。」袁國安搖頭說:「他們會派出三輛車,每輛押一人,邊把嫌疑人押解過來邊在路上審訊。」   齊宏宇退了回去。   不一會兒,有刑警稱收到當地同事發來的郵件,袁國安讓他立馬打開,他接著匯報說發來的是嫌疑人落網的照片。   隨後他將幾張照片放到大屏幕上,齊宏宇立刻抬頭去看。   最左邊的照片,拍的是一張黑色保姆車,被穿著綠馬甲的民警攔下。車子左前臉有明顯的損傷,車胎癟著,看樣子嫌疑人並未乖乖配合,當地民警費了點功夫才把車攔下。   第二張照片,保姆車車門被拉開,能瞧見裡頭坐著三個女人,其中兩人坐在後排,一人坐在駕駛室。   坐駕駛室的女子看年齡在三十五歲上下,後排的兩人,一人年歲看上去和駕駛女子差不多,另一人則僅有二十左右。   車內安全氣囊與窗戶氣簾都開了。   第三、四、五張,則是三名嫌疑人分別被押下車時單獨拍的照片,駕駛女子咬牙切齒,另一成熟女性目光黯然,年輕少女則滿臉驚慌,急得直接哭了出來,眼裡都是淚花。   齊宏宇眼前一亮,立刻踏前一步,開口就要發表看法。   但此時袁國安已經說道:「這小女娃,看上去心理素質一般,或許可以作為突破口……小齊你有事嗎?」   「沒事了。」齊宏宇搖頭,默默退了回去。   袁國安不比仇教導,他經驗豐富,能力過人,已想到齊宏宇所想,並說了出來,他沒必要再重複一遍。   見狀袁國安也沒多問,拿起警務通又打了個電話。   雖然那邊的同事肯定也能看出來。   打完電話,袁國安回過身:「下面安排任務!石羨玉你立刻帶上人手,去領好裝備,做好暴力解救的準備!一旦確定趙迎軍的下落立刻出動!」   「是!」石羨玉睜開眼睛,嚴肅的敬禮領命,轉身招呼幾名二大隊的刑警退了下去。   齊宏宇猶豫半秒,也立刻加入隊伍,跟著一塊離開。   臨出門前,他又聽到袁國安讓仇教導立刻將情況上報分局指揮中心,請求特警方面的力量支援。   ……   槍庫門口,石羨玉終於注意到齊宏宇也跟了上來,不由皺眉:「你來幹什麼?」   「過來幫忙。」齊宏宇說:「有什麼我能做的?」   「得了吧,」石羨玉撇撇嘴:「你一個法醫,這種行動參與個錘子,別添亂,趕緊歇著去吧。」   「可……」   齊宏宇還沒說完,石羨玉的警務通再次響起,他顧不上再和齊宏宇掰扯,立刻掏出手機接通,齊宏宇也只好把話先咽回肚子裡,靜靜的看著石羨玉。   他還是第一次表現出這般雷厲風行、乾脆利落的模樣,倒有些警察的模樣了。   「什麼?」石羨玉愕然,跟著臉色瞬間沉下來,回了句知道了,便放下警務通,看向眼前的七八個兄弟,說:「行動取消。」   「怎麼回事?」齊宏宇問道。   「方晗——就是那個年紀最小的女娃,她招供了,」石羨玉用力的捏著警務通,說:「她們已在嘉陵江畔殺了趙迎軍,並將屍體投入江中。」   「什麼?」   「不僅如此……行兇時,她們幾人起了衝突,有名同夥同樣被殺害,與趙迎軍一塊扔入嘉陵江!」 第86章落網   叮咚!   電梯門緩緩打開,蔡臻帶著滿腹心事走進去,按下7樓。   這是棟有點兒奇葩的洋房,有16層高,不過內裡都是雙層複式,電梯只到單數樓層,兩梯四戶,算起來最多也只能住三十二戶人家罷了。   蔡臻來這兒拜會她的朋友。   她想到了黃雯的身份,確實認識,是她前前任領導的女兒,曾經幫忙張羅著相過親,還相成了,結婚時收到個大紅包。   可惜幾年前婚姻破裂,二人離婚,蔡臻就有些尷尬了,無顏面對,便淡了聯繫,進而淡了印象。   但她記得自己現在來拜會的這位朋友,和黃雯的關係相當親密,感情極深,應該能打探出不少有價值的線索。   叮咚!   七樓到了,蔡臻臉上自然而然的浮現出微笑,走出電梯。   與這位朋友也有些日子沒見了,即使今晚問不出什麼東西,也不算白來一趟。   叮!   剛摁下門鈴,防盜門便立即被打開,門內有名男子迎了出來,高興的說:「臻姐,你可算來了,我還以為你放我鴿子呢。」   蔡臻將手裡的堅果禮盒遞上去,並解釋說:「不好意思啊,建新路堵的太厲害了,耽誤了不少時間。」   「怪不得,建新橋一帶確實堵的兇。」男子輕輕點頭,接過堅果,並沒有和蔡臻客套,兩人的交情已經過了瞎客氣的階段了。   「來來來,坐吧,我去給你端菜。」他笑道:「我記得你經常這個點才下班,肯定沒吃東西吧?都給你準備好了!」   「還是你懂我。」蔡臻樂呵呵的換鞋,然後開門見山:「實不相瞞,今晚過來找你,除了想見見你之外,也有些事兒想問問你。」   「你怕是說反了吧?」男子臉上笑容不變:「怕找我打聽事情是真,見我才是順便。」   「哎鴨,你知道的太多了,看樣子我得滅口才行。」蔡臻開了個玩笑,然後轉移話題:「對了,你老婆呢?」   「在廚房呢!」男子說道,隨後高聲叫道:「安華,蔡姐來了你怎麼也不吱個聲兒?」   「這不在忙著呢嘛!」渾厚的嗓音自廚房方向傳來,之後又一名高高大大的、繫著圍裙拿著鍋鏟的男人探出半個身子,對蔡臻打招呼:「蔡姐,你先和會濤聊著,我等會出來。」   「得,你忙。」蔡臻微笑頷首,接著臉上浮現出感慨神色:「你們這一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可真是不容易啊。」   王會濤臉上笑容更燦爛幾分:「得虧蔡姐當初救了我,也得多謝雯雯姐曾經的幫助,否則我們也不會有今天。」   這對同性情侶,勉強算是修成正果了,已在國外扯了證。   雖然這份關係只在個別國家有效,國內並不承認,也不保障他們的夫妻權益,甚至並不合法。除非他們放棄本國國籍,加入取證的那個國家,這樣境內才會「尊重」他們的法律。   但對他們而言,現階段有那麼一張證書就很滿足了。   二人又閒聊了幾句,之後還是王會濤主動說:「蔡姐,我知道你不喜歡閒聊,還是講正事吧?」   「那行。」蔡臻同意,端起茶抿了口,隨後直接說道:「我想管你問問黃雯的情況。」   「雯姐?」王會濤吃了一驚:「她怎麼了?」   蔡臻早在路上就斟酌好了腹稿,此時直接開口:「她攤上事了,麻煩恐怕不小,如果你想幫她,就得一五一十的回答我的問題。」   「這……」王會濤遲疑了,過好幾秒,才試探著問道:「能說說是什麼事嗎?」   「抱歉,我們有規定……」   「那行吧。」王會濤打斷蔡臻:「你問就是。」   蔡臻滿意的點點頭,說:「在此之前,得先確認個事兒——你們還和之前那樣無話不談嗎?」   「可以這麼說吧。」王會濤點頭:「基本上每星期都會聯繫兩三次,什麼都聊。」   蔡臻追問:「那她有沒有說過『劉浩雄』這個人?」   「那個渣男?」王會濤皺眉,氣場瞬間低了下來。   蔡臻瞭然,黃雯果然和王會濤說過。   ……   二十分鐘後,仇教導接到蔡臻電話。   掛斷電話後,仇教煩悶的揉了揉太陽穴,又分別給齊宏宇和石羨玉打了電話,讓他們過來一趟。   得插一嘴,方晗招的極快,把什麼都說了,她供述自己等一幫被華子和黑熊玩弄了感情的人組建了個同盟,團夥共有五人,原本只是想給倆受害者一個教訓,但她也不知道怎麼會一步步的走到這個局面。   同時她供出被害的那個同夥是她們的「二姐」,也是整個行動的總策劃。   而大姐正是黃雯。   石羨玉和齊宏宇來的很快。   不等他們開口,仇教導就直接說:「我老婆剛給我電話,她從朋友那問清楚了黃雯的情況,很詳細。」   齊宏宇本來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要不是為了等嫌疑人被押解回支隊,他早就撐不住回去休息了。   但一聽仇教導的話,他瞬間來了精神,坐直身子問道:「怎麼說?」   仇教便道:「我就講講重點吧。先說說黃雯和他前夫的情況。」   石羨玉身子似乎也微微坐正了一點兒。   見狀,仇教導開口,緩緩講述:「黃雯與前夫離婚了幾年,始終若離若即,藕斷絲連的,前夫一直後悔當初衝動選擇了離婚,不斷的嘗試著重新追求黃雯,而黃雯的態度也總是搖擺不定。」   「她前夫最終提議,再給他個機會,兩人重新談戀愛,重新從男女朋友開始做起,黃雯答應了。」   「然後呢?」聽他忽然斷句,齊宏宇只好配合的問。   仇教滿意的點點頭,接著講述:「但兩人剛重新確定關係沒幾天,劉浩雄忽然橫插一腳。   這頭海王貌似真有兩把刷子,把自己包裝的極其完美,竟一下就捕獲了黃雯的心,可能是因為對比之下她前夫顯得有些不堪吧。更何況竟然已離過一次婚,感情必然出現了難以修復的裂痕。」   齊宏宇由己度人,想了一會兒,問道:「她前夫肯定不甘心吧?跟劉浩雄約架了?」   「沒有。」仇教導搖頭:「她的前夫怎麼說呢,是個挺優柔寡斷的男人,他竟然試圖通過自傷自殘乃至自殺的法子來『綁架』黃雯。」   石羨玉聽到這就哼了一聲:「垃圾,這種動不動走極端的男人太危險,還是遠離的好。」   「是啊。」仇教導輕嘆口氣,接著說道:「當初兩人離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黃雯受不了她前夫動不動走極端,最終寧願通過『假出軌』的方式讓她前夫死心,同意離婚。   結果離婚後不久她前夫看出她並未出軌,只是演戲,一下就後悔了,又開始想方設法追求黃雯。」   「演戲?」齊宏宇抓住這兩個字。   仇教導扶額:「她就找的我老婆那位朋友演的戲,他是個gay,已經在國外領了證了,他對女人完全不感興趣,硬不起來的那種。黃雯的前夫也是因為發現這事,才斷定黃雯是在演戲。」   石羨玉嘖一聲:「這倒有些出人意料了。」   仇教導繼續說道:「反正這個男人的做法,並不能讓黃雯感動,只讓她恐懼,終於她前夫死心了,從十七樓一躍而下。」   「臥槽?」齊宏宇猛地站起來:「不是吧?這貨真就這麼極端?我還以為他只是威脅黃雯……」   仇教導又嘆口氣:「是啊,一般這種人都只是裝模作樣,沒想到這傢伙真就這麼極端。」   石羨玉沉吟幾秒,問:「黃雯什麼反應?」   「挺複雜的,畢竟這麼多年感情在那,」仇教導擺擺手:「這不是什麼重點,就不展開……」   齊宏宇打斷他,幽幽的說道:「你的判斷不作數的,我們不要你覺得,要我們覺得。」   仇教導臉一黑:(╯‵□′)╯︵┻━┻   「媽賣麻批!我老婆說的!」   「哦,那沒事了,你繼續。」   仇教罵了聲淦,然後繼續講述:「反正在劉浩雄的開導下,黃雯很快就走出了陰影,但她怎麼也沒想到,兩人的關係維持不到一個月,劉浩雄就向她提出分手。」   劉浩雄每段關係都結束的很快,這是支隊早就調查到的信息,所以齊宏宇二人毫不意外。   然後就冷場了。   沒辦法,齊宏宇只好再次開口:「然後呢?」   「然後黃雯不甘心吶。」仇教導說:「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她都離過一次婚的女人了,還這麼戀愛腦,才剛確定關係不久就給劉浩雄送了輛車。」   「臥槽?」齊宏宇震驚了,立刻問道:「仇教,你有黃雯的電話嗎?」   「咋?」仇教導有些懵。   「富婆,餓餓,飯飯。」   「嘔!」石羨玉乾嘔出聲:「你真噁心。」   仇教導翻個白眼,不搭理他,自顧自的繼續說:「不過這劉浩雄……怎麼說呢,他似乎還挺有原則的,只玩弄感情,不玩弄金錢,分手的時候把黃雯送的禮物都還她了,包括那輛車。」   石羨玉嘖一聲,說:「那我覺得這黃雯恐怕只是單純的不甘心而已,一個月時間,感情糾葛深不到哪去,但這種不甘心在不斷的自我洗腦之下,可能會徹底扭曲。」   齊宏宇也正經起來,接話說:「尤其期間還死了個前夫,本來她都要和前夫複合了……   原先她或許會感到慶幸,但分手後她很可能會後悔,漸漸發現前夫的好,覺得前夫或許其實是個良配,而劉浩雄毀了她的一切。當然,純屬猜測,不見得對。」   但石羨玉深以為然:「我覺得靠譜,人的心思本就複雜的一批,容易沉湎於過往,還習慣推卸責任。」   「但我總覺得她不至於為此殺人。」齊宏宇又皺起眉頭,有些納悶的說:「而且方晗也提到,她們原先聚集在一起,只是想給倆受害人一個教訓罷了,怎麼會一步步走到殺人的境地的?」   「還有個問題,」石羨玉也說:「她們為什麼會盯上趙聯軍?他在本案當中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兩人正探討著,仇教導的警務通忽然又響了起來。   他摸出警務通看一眼,立馬接了,接著一對濃眉就跳起了舞。   這表現立馬引起了齊宏宇和石羨玉的好奇心。   掛斷電話,他長呼口氣,說道:「黃雯投案自首了。」   「噢?」   「王會濤勸的,」仇教導解釋說:「就是我老婆那個朋友。」   齊宏宇瞭然的點點頭。   ……   又二十分鐘後,方晗一行與黃雯近乎前後腳抵達刑偵支隊,袁國安親自安排人進行審訊。   齊宏宇並不打算旁觀。   仇教導有些納悶:「你怎麼忽然不好奇了?」   「大概猜得到,她們應該都會有意無意的把責任推向已死的同夥,然後因為事先沒對口供,或者對的不夠全面而露出破綻,最後大概率又是以方晗為突破口,問出真相來。」   「所以你就不感興趣了?」   「對結果還是挺感興趣的,但過程就沒必要參與了,明天直接問結果就好。」齊宏宇搖頭說道:「還不如抓緊時間把屍檢報告寫出來……整整三篇報告……想想就頭大。」   「這……」仇教導忽然覺得自己心心念念的審訊過程變得索然無味,也立刻沒了興致。   但他身為本案的重要負責人之一,審訊肯定是要旁聽的,即使發揮不出作用他也得站那,於是便說:「成吧,有結果了再通知你。」   齊宏宇直接轉身離開。   深夜。   他尚未等到結果,卻等到一條新的警情。   有徹夜奮戰的釣魚佬,垂釣過程中忽然發現有具女屍漂浮在嘉陵江上,立刻報警。   民警已然趕赴現場並進行打撈,而齊宏宇作為值班法醫,被安排立刻趕赴現場勘查。   剛上路不久,現場民警又傳回一條消息。   經初步鑑定,認為該女屍很可能就是遇害的團夥「二姐」——代瑛之。   齊宏宇有些意外,代瑛之的屍體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這足以說明,該團夥雖然心狠手辣,但離了代瑛之和黃雯,犯罪智商其實很一般,拋屍手法極不高明,雖能想到拋屍大江,卻也僅此而已。」   聽到這話,齊宏宇毛骨悚然。   感謝麻辣火鍋魚同學的盟主~ 第87章真相尾指   他猛地擰過頭看向後座,瞪大雙眼:「MMP你怎麼在這?」   「我一直都在啊。」石羨玉滿臉茫然:「我負責的那組審訊已經結束了,結果剛打算休息會,就聽說嘉陵江上發現浮屍,讓我帶隊過去看看。」   說道一半,他臉上懵逼神色更重幾分:「你不會一直沒發現我吧?你在想啥呢?心事重重的?」   齊宏宇滿臉古怪。   雖然他因為困頓確實有些注意力不集中,但絕不至於車後坐了個人都不知道。   他側目看向駕駛室。   開車的張哥點頭:「石隊確實一直都在。」   齊宏宇沉默,然後轉移話題:「結果怎麼樣?」   「基本可以說真相大白了,不過還有疑點。」石羨玉說:「先前我聽仇教說你對本案已經失去興趣,只想知道結果?那我就直接告訴你結果吧。」   齊宏宇張張嘴。   仇教導曲解他的意思!   不過他也沒解釋,把嘴合上了。   石羨玉便道:「這個團夥……怎麼說呢,主要核心應該是『二姐』代瑛之和『三姐』曹紅蘭,至於其他人,包括『大姐』黃瑩在內,都只是打醬油的,全程被裹挾著前進而已。」   齊宏宇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說,實際上只有代瑛之和曹紅蘭對死者怨念深重?」   但石羨玉卻否定了,說:「不,他們都對劉浩雄怨念深重,但只有代瑛之和曹紅蘭動了殺心。   所以是代瑛之制定了具體的作案手法,而曹紅蘭裹挾著團夥一錯再錯,越陷越深。   甚至曹紅蘭更加喪心病狂,想出了綁架趙聯軍的弟弟作案這招,最後更是要將趙迎軍殺害,被代瑛之阻止,她就連代瑛之一塊殺了。」   「這人有點瘋……」齊宏宇皺眉:「動機呢?」   張哥也好奇的說:「是啊,動機呢?因愛生恨?才一個月的感情,深厚不到哪裡去吧?還是因為覺得被欺騙了感情?那也不至於殺人啊。」   「啊,她倒不是因愛生恨,她純粹為了滅口。」   「滅口?」齊宏宇反應極快:「她本身就犯了罪?」   「金融犯罪,涉及錢色方面的仙人跳勒索詐騙及p2p集資詐騙。」石羨玉說道:   「她早年靠仙人跳起家,然後轉搞p2p,攫取了千萬財富後抽身跑路,來到山城,之後還常常小打小鬧撈偏錢,以網戀為由時不時的騙點錢,直到碰到了劉浩雄,這個資深騙子竟沉淪了。」   齊宏宇無言了:「這個劉浩雄怎麼啥情況都碰得到?」   「與其說他什麼鬼情況都碰到了,不如說他就好這一口。」石羨玉撇嘴:「他追求的可不是一般的離異人妻或分手熟女,追求的是有故事的女人。」   「稀奇古怪的愛好。」張哥評論一句,然後問:「之後呢?」   「交往過程中,劉浩雄知道了她的過往,勸她自首唄。」石羨玉說:「她當然不肯啊,劉浩雄也沒強求,只是過了十來天,他大概是又膩了,和曹紅蘭分手,曹紅蘭以為他要告發自己,萌生了殺人的想法。   正好這時候,黃雯找到她,跟她套交情,她莫名其妙之餘也留了個心眼,結果發現黃雯一幫人打算報復劉浩雄和曹宇華,於是欣然加入,並在得知代瑛之也有殺人手法後,就和代瑛之聯手,帶著整個團夥走偏。」   「原來如此。」齊宏宇頷首:「涉案金額達上千萬的詐騙案,要是被抓的話都夠判十年左右了,為此選擇殺人滅口,倒是合情合理……那代瑛之呢?」   「代瑛之的動機更簡單,就是報復。」石羨玉說:「劉浩雄為了追求刺激……」   「拍照了?」張哥忍不住插話:「還是拍視頻?」   「呃,都不是,不至於,就是在代瑛之單位頂樓天台啪啪啪打野戰。」石羨玉乾咳兩聲,說:   「結果好巧不巧又一對情侶來頂樓看星星,撞了個正著,代瑛之一下出名了,身敗名裂,還被單位開除。劉浩雄安慰了她一陣,但很快又提出分手,代瑛之對他恨到了極點。」   張哥嘖一聲:「這倒是合情合理……這劉浩雄,簡直就是渣男。」   「曹宇華也沒太好。」石羨玉說道:「只不過他接觸的大學生大多相對單純,加上不過一個月的戀愛,不算太深厚的感情,走極端的比較少罷了。哦還有,曹宇華倒是只跟三名女友發生過關係,方晗是其中之一。」   齊宏宇沉聲問道:「之前為什麼沒查到這條線索?」   「因為代瑛之不是山城人士,之前一直在川蜀,我們甚至沒查到這個人,調查時間太短了。」石羨玉解釋說:「劉浩雄去川蜀玩的時候認識的代瑛之,他在那兒逗留了大概三個月。   算起來,代瑛之算是他處過最久的女友了,兩個多月。之後代瑛之瞧瞧跟著劉浩雄來到山城,一直遠遠地跟蹤他,想要報仇。   不久,代瑛之發現黃雯也在關注著劉浩雄,於是她找到黃雯,得知黃雯同樣被劉浩雄拋棄過,心裡有報復的想法。   於是兩人一拍即合,只是二人目標並不一致,代瑛之想要殺人,黃雯只是想給劉浩雄一個教訓,甚至還有跟劉浩雄複合的念頭。在此之後,才有曹紅蘭等三人的加入。   直到最後關頭,那三個人都只以為只是要教訓教訓劉浩雄和曹宇華,讓他們吃點苦頭,甚至黃雯還在遠遠跟著劉浩雄,想要拍下他們狼狽的一幕發給姐妹們,不曾想……」   齊宏宇冷笑起來:「只是教訓?僅僅只為了教訓的話,有必要把趙迎軍給綁架了?」   「實際上,她們在趙聯軍動手後就把趙迎軍給放了。」石羨玉說。   齊宏宇一愣:「那怎麼……」   「趙迎軍出了門就開始大嚷大叫,喊『警察叔叔』,她們才把趙迎軍綁了回來,之後得知趙聯軍被通緝、死亡,她們立馬緊急轉移,並產生了殺人滅口的想法——因為她們已經回不去了。」   張哥和齊宏宇都無言了。   只有石羨玉繼續說:「之所以綁架趙迎軍,就是為了威脅趙聯軍成為這個『教訓』的執行人——趙聯軍實際上也能算是這個團夥的成員,他心儀的女孩兒被曹宇華『搶』了,然後……   啊,這麼說吧,他之前喜歡的那個姑娘就是方晗。方晗也向他保證,一定會照顧好趙迎軍。   只是因為他和該團夥若離若即,又想給倆死者教訓,又顧念這幾年的兄弟感情,遲遲不肯下手,曹紅蘭就決定逼他就範。此前曹紅蘭並未和她們商量,玩了出先斬後奏。   按方晗的供詞,她們要趙聯軍做的只是在倆受害人再次與他人鬥毆時,趁機下黑手就好,保證萬無一失,但如果他還是被盯上,她們也會幫他照顧好弟弟,只是沒想到曹紅蘭和代瑛之要做的是殺人,而不是傷害。」   今晚的石羨玉,話出奇的多,他似乎有點兒興奮,也不知是因為案子破了還是別的原因。   張哥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動機方面,一切都說得通了。」   齊宏宇眉目間的困惑卻依舊沒有消散。   消化了一會兒這些信息,他便開口問道:「那麼,手法呢?」   「這就是本案剩下的疑點了。」石羨玉鬆開扶著前排座椅靠背的手,身子往後壓倒,語氣中的興奮轉化為凝重,說道:   「包括曹紅蘭在內,所有人都不知道代瑛之具體是怎麼設計的『工具』和『手法』,只知道原理類似於汽車的『安全氣囊』——代瑛之本是川蜀一家汽車安全技術公司的工程師,轉職研究安全氣囊。」   齊宏宇更加困惑:「不知道?她們不是還和趙聯軍接觸過,以同樣的手法傷了他的肝嗎?怎麼,一點兒有價值的線索都吐不出來?」   「只有代瑛之和趙聯軍接觸,其他人並不在場。」石羨玉再次搖頭:「而且這裡還有個很矛盾的地方——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代瑛之顯然並不願意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而濫殺無辜,甚至因此慘遭曹紅蘭背刺殺害。」   頓了兩秒,他才反問道:「既然如此,她怎麼會試圖殺害趙聯軍呢?」   「啊這……」張哥臉色糾結起來,半晌後,他快速瞥了一眼齊宏宇,問:「小齊,你有思路不?」   「沒有。」齊宏宇乾脆的說道。   「可惜。」石羨玉嘆息道:「本案最重要的核心疑點,就在於具體的犯罪手法,如果這個謎破不開,被代瑛之和趙聯軍帶進了棺材裡……這案子破的就並不完美。而且未發現兇器,證據也無法構成完美的閉環,未必能結案。」   齊宏宇看向張哥:「張哥,合作吧,我們回頭一塊分析兇器到底是什麼,嗯,可以從她們這段時間購買的材料入手。」   「行,不過我覺得太難了。」張哥並沒有什麼信心:「說手法和安全氣囊有關,但現場並未發現任何相關物件……」   齊宏宇不說話了,他心裡其實也沒底。   還是石羨玉說了句:「盡力而為吧。」   幾人說著說著,不知不覺間,就到發案現場了。   兩輛警車停在路邊,合共五個刑警下車,走到江畔,石羨玉和現場民警交流起來。   齊宏宇眯起眼打量了片刻,發現這兒確實是塊釣魚的寶地……   趕緊搖搖頭,他將這些想法從腦海裡趕出去,側目看向石羨玉。   他發現石羨玉確實很活躍的有些不尋常。   不演了?   還是說被勾起了好奇心?   帶著疑惑,齊宏宇走到屍體邊上,打量起來。   經過一夜浸泡,屍體已變得浮腫而又蒼白,許多地方的皮膚還皺巴巴的,有點駭人。   掰開屍體的口鼻看了一陣,又摸了摸屍體後腦的創口,觀察觀察體表的擦傷、撞傷,齊宏宇大概確定,代瑛之死於溺水引發的機械性窒息,大概是被曹紅蘭打暈後踢下江的。   倒是與三名嫌疑人的口供都相吻合。   繼續向下檢查,齊宏宇習慣性的抓起死者的手,想確定下她溺水時是否甦醒過來,有沒有在水中掙扎過。   然而低頭一看,他身子瞬間僵住。   代瑛之左手尾指,比常人多了一截指骨,幾乎和環指等長。   與此同時,石羨玉聽完了民警的匯報,又看向報案的釣魚佬。   他並沒有直接問話,而是看了眼依舊橫在江上的幾根魚竿,眼前一亮,立馬開口問道:「老師,你也玩路亞?」   「呃……是啊是啊……」   倆釣魚佬旁若無人的交流起來,彼此間的一點點生疏和隔閡瞬間消散。   石羨玉忽然問:「你怎麼發現這屍體的?」   「就忽然發現的咯。」釣魚佬說:「當時我一桿拋出去,剛收線,忽然看到上遊飄下來了個東西,那會兒天才微微亮,看不清楚,只隱約有個人形,我被嚇了一跳,趕緊拿望遠鏡看看,確定是個人,都泡腫了,就報了警。」   聊了幾句,釣魚佬的回答一切正常。本也該是正常的,他明顯只是偶然發現屍體而已。   但石羨玉不知為何,卻嘀咕了句「難道是我想多了」,然後滿臉遺憾的搖搖頭,也不清楚究竟在遺憾些什麼。   見挖掘不出線索,他也不想再和釣魚佬閒聊,只拍拍他肩膀,笑眯眯的問道:「老師,你知道最近禁漁吧?」   「啊……知道啊,但我就……我就釣魚嘛,又沒多大影響。」   「那不同,你自己瞧瞧,六根杆,一根路亞五根海竿……嘖!」石羨玉拍拍他肩膀:「得罰款。」   釣魚佬張大嘴。   石羨玉不再多說,直接轉身離開,留下釣魚佬一個人在原地凌亂。   左右看看,瞧見齊宏宇在觀察屍體,石羨玉便也走過去,想問問他是否有什麼發現。   然而齊宏宇像是著了魔一樣,怎麼也沒反應。   「師兄?」石羨玉不得已推了推他。   齊宏宇猛地抬頭:「啊?」   「你怎麼了?」石羨玉納悶的問道,接著目光落下,也發現了代瑛之左手尾指的異常:「咦?她這根指頭……」   齊宏宇默默抬起左手,摘掉手套。   「臥槽!」石羨玉瞬間後退兩步,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看齊宏宇,又看看屍體,咽了口唾沫。   他連眼睛都瞪大了。   就見齊宏宇的左手尾指,同樣有四節。 第88章猜測   中午十一點,DNA鑑定結果出爐。   代瑛之齊宏宇確實存在親緣關係,但詭異的是,按照遺傳學規律,她是齊宏宇的外祖母。   齊宏宇整個人都懵了,代瑛之也不過才三十一歲而已,僅僅只比他大了三歲。誰TM三歲就當外婆啊!   而且他也解剖過代瑛之,發現代瑛之並未懷過孕,而且她卵巢發育的並不完全,理論上說,卵母細胞無法在她體內發育成熟,也就無法釋放出「合格」的卵細胞。   從目前已知的信息來看,她也正是因為不孕不育,其前夫才與她離婚的。   齊宏宇走回到自己辦公室,坐在椅子上發起呆來。   可能是因為太疲倦了,又是一宿沒休息,呆著呆著,他就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   砰!   他從椅子上摔下來,整個人瞬間驚醒,坐在地上茫然的打量著四周。   哪個刁民想害朕?   哦,我是自己摔下來的啊……   那沒事了。   十二點……我睡了一個鍾麼?   「師兄?」門口傳來納悶的問話:「你幹嘛呢?」   齊宏宇抬頭,該死,石羨玉竟然來了。   來就來了,他手裡竟然還端著個手機!   齊宏宇瞬間站起身,若無其事的搖搖頭,轉移話題問:「有事?」   同時他不著痕跡的走向石羨玉,想把手機搶過來。用腳指甲想也知道,這狗東西肯定拍照了。   石羨玉立刻把手機收回,順著齊宏宇的話說:「代瑛之和你存在親緣關係的事,我和仇教導都知道了。」   齊宏宇動作瞬間停下,再沒有了搶手機的興致。   他抬手揉揉太陽穴,一臉煩悶的說:「這TM都什麼跟什麼啊!這代瑛之怎麼可能是我外婆?」   「我覺得,你沒必要鑽這個牛角尖。」石羨玉看著他,輕聲說:「你就是你,是什麼身世,是誰的兒女,真的很重要嗎?」   齊宏宇放下手,沉默了。   過了幾秒,他才搖頭說:「並不重要……但,我就是想知道我生母是誰,她現在在哪,過的怎麼樣。」   「知道了然後呢?」   「然後的事,再說吧。」齊宏宇長嘆口氣:「或許會問問她,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把我塞給養母?我老漢又是什麼情況?」   自己身上的各種謎團,已經成了齊宏宇心裡的一根刺。   雖然影響不大,也不見得非要破解開不可,解不開對他生活其實也沒實際上的影響,但任由這根刺扎在心裡,卻也讓他非常難受,渾身不得勁。   何況齊平路失聯,加上忽然冒出來的代瑛之,又讓這根刺扎的更深幾分,他總覺得自己似乎被人在暗中針對了。   不把謎團破開,他睡覺都睡不踏實。   「我覺得,你別太在意『基因』這個東西了,」石羨玉打量了他半天,才開口說:「從發現你和冉秋生的DNA完全一致的那一刻起,其實就足以說明,基因在研究親緣關係這一塊上的作用,對你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齊宏宇側目看著他。   「道理很簡單,你和冉秋生不可能是雙胞胎,這不符合最底層的邏輯。」石羨玉說:「再加上你們雖基因一致,卻沒有太多的相同點,包括左手無名指這個明顯的特徵……   不管這背後究竟意味著什麼,也不論是偶然還是必然,都證明你與冉秋生這兩個個體,都已經打破了目前我們對基因學的認知。   這種情況下,再用現有的知識對未知的領域做出推演和判斷,很可能起點就錯了,又怎麼能得出正確的結論呢?」   齊宏宇並不答話。   石羨玉又從口袋中摸出一張摺疊好的A4紙,遞給齊宏宇說:   「我幫你調查過,你外公外婆還有齊清平,他們的手指都是正常的,不像你一樣多了截指骨……」   「你?」齊宏宇將紙展開,看著上邊的字,有些愕然:「你幫我調查?」   石羨玉沒理會他的話,繼續自顧自的說:「但在與你擁有部分相同基因的代瑛之卻也出現了這種性狀,說明你們的指骨或許確實和基因有關,不過可能只在某種條件下才會體現出來。   如果你想要追查自己的身世,或者說破解自己身上的謎團,這條線索或許有用,將來可以指引你發現與你有關的人——畢竟你也不可能大範圍的去搜集別人的基因是吧?」   齊宏宇將紙張重新折好收進口袋,盯著石羨玉:「你好像對我很了解。」   「事實上,我一直在『調查』你,查了兩個月了。」石羨玉竟然並沒有隱瞞,或者說他壓根就不打算隱瞞,就這麼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   反倒讓齊宏宇有些驚訝。   「你放心,調查你,也是為了幫你、保護你。」石羨玉又說道:「至少在查清你身上的謎團這一方面,我們的目標一致,你說呢?」   齊宏宇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同時腦袋裡掀起了陣陣風暴。   大概過了半分鐘左右,他才莫得感情的問:「這就是你的真正任務吧?」   「之一。」   「就這麼幹脆的告訴我了?」   「啊,原則上是不能說的,得保密,」石羨玉嘴角揚起:「但這不是你自己查到的麼?關我什麼事?」   齊宏宇翻個白眼。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為什麼幫我?」   「幫你也是幫我自己。」石羨玉回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接著搖搖頭:「單單就這樁案子,師兄你怎麼看?」   齊宏宇見他忽然轉移話題,就知道這傢伙又要故弄玄虛了。   不過齊宏宇也清楚自己再追問也沒用,便說:「最關鍵的『兇器』依舊毫無頭緒……技術大隊那邊怎麼說?」   「他們也一籌莫展。」石羨玉說:「代瑛之最近這段時間的購物清單倒是都查的差不多了,但都只是些尋常的東西,看不出什麼來。」   齊宏宇琢磨十幾秒,接著問:「那趙聯軍呢?查到他什麼時候接觸過代瑛之嗎?」   「這倒是查到了,」石羨玉點頭:「通過調查兩人的手機定位軌跡,可以看到昨天中午一點半左右,兩人手機定位重合。」   「位置!」   「高鐵站東南方向大概一公裡處的居委村,代瑛之在那兒租了間房,趙聯軍很可能就是在那兒和代瑛之見的面,也是在那兒受的傷,導致肝臟受到輕微損傷。   可惜,我們在現場只提取到趙聯軍的鞋印、指紋,卻依舊沒找到關於兇器的任何線索,兇器及製作兇器的工具很可能已經被處理掉了。」   「那就難辦了。」齊宏宇長嘆道:「別的不說,只要把東西放行李箱裡,再塞點石頭之類的重物,往大江裡一拋……再想找到這玩意兒就難了。」   「是啊,」石羨玉也有些感慨:「兩條大江成就了山城,更哺育了大江兩岸上百萬平方公裡流域的無數人,可同時也埋藏了太多的罪惡。」   感慨完,他又看向齊宏宇:「師兄,既然已經知道兇器和安全氣囊的原理有關,那有沒可能直接推斷出具體的作案手法?」   「難,」齊宏宇搖頭:「手法無非是瞬間充氣,以氣壓來壓迫腹部,進而壓迫肝臟致其破裂,但我想不通趙聯軍是怎麼避開監控和對面的手機攝像頭,神不知鬼不覺的做到這一點的。」   剛說完,他忽的眯起眼。   「有發現?」   齊宏宇一邊思索,一邊說:「忽然有個想法……有沒有可能,兇器一直藏在曹宇華和劉浩雄的衣服裡,而趙聯軍當時的動作,可能不單純是啟動兇器,還將兇器給收了回來。」   「這我倒是也想到了。」石羨玉說:「和安全氣囊有關嘛,說明它本身體積恐怕非常小,便於隱藏……」   「不,這不是重點!」齊宏宇打斷他,說:「你有沒有想過,兇器為什麼會『一直』在死者的身上?」   「噢?」   「禮物,」齊宏宇說道:「趙聯軍很可能以『禮物』的形式,把兇器送給了死者,並讓他們戴在了身上,之後將之收回……但什麼禮物會放在肚子上?腰帶?」   石羨玉若有所思,跟著忽然掏出手機,搜索起來。   「幹嘛?」齊宏宇問道:「百度破案?」   「不,是萬能的某寶……有了!」石羨玉嘿一聲,將手機屏幕翻轉過來,對著齊宏宇。   齊宏宇瞧見屏幕上的商品,眼前一亮。   腰掛式風扇!   石羨玉又把手機收回,皺眉說:「可這玩意兒,體積還是太大了點,而且……」   「不不不,可以改造。」齊宏宇立刻從辦公桌上拿出幾張紙,在上邊寫寫畫畫,同時興奮的說:「縮減體積,關鍵是厚度,同時調控下風量,最好是做成高彈性的內護腰式的……吶,就是這樣!」   石羨玉探頭過來瞧了眼,一臉懵逼:「你真是靈魂畫手。」   齊宏宇嘖一聲,收回畫紙,面無表情的將之撕碎,同時說:「思路大概就是這樣,一個不到巴掌大小的風扇,裡頭藏有收縮式的固定腰帶,能固定在肚子的位置。   趙聯軍把這個禮物送給曹宇華和劉浩雄,讓他們戴在身上降暑,動手時走到他們身後,收回腰帶,另一手抓住風扇主體固定,並啟動安全氣囊,通過氣囊擠傷他們的肝臟,然後立刻把風扇收回,搞定。」   石羨玉問:「為什麼要有固定腰帶?」   齊宏宇既然得出這個假設,自然有他的理由,立刻回答說:「不一定是腰帶,也可能是別的形式,但必須得將『兇器』主體固定在腹部右上方。」   「那又為什麼要收回『腰帶』?」   「否則氣囊啟動瞬間,腰帶會收緊,在腰腹部留下一圈勒痕。」   石羨玉琢磨了半天,點頭:   「沒問題了,確實具備可行性,而且理由也好找,就說避免打架時傷到所以取下來就好了,曹宇華和劉浩雄也不會想太多,即使啟動氣囊那一瞬間有點疼,也只是回頭看一眼,接著就顧不上那麼多……」   說到一半,石羨玉又問:「肝臟破裂很疼的吧?」   「這不好說。」齊宏宇搖頭:「肝臟本身沒有痛覺感受神經,感受到腹痛本身是因為血液或者膽汁流入腹腔引發的腹膜刺激徵。」   石羨玉又想了半天,點頭道:「這應當是個方向……可惜也不好印證。」   「不,可以查查趙聯軍近期是不是給曹宇華和劉浩雄送過什麼禮物。」齊宏宇說道:「如果當時有其他人在場,那麼猜測就能印證,如果沒有,所謂的禮物是私下贈送的的話……那就真沒辦法了。」   「行,我讓人問問。」石羨玉說:「那麼趙聯軍本身呢?他又為什麼會中招?」   齊宏宇表情收斂,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   「算了,再查查吧。」石羨玉搖頭。   ……   又調查了三天,仍舊毫無所獲,趙聯軍應當是私下給曹宇華和劉浩雄送的禮物,所以根本找不到其它的「知情人」。   兇器本身同樣沒能找到。   齊宏宇的猜測也就無法印證。   好在其他方面的證據補充了不少,諸如曹紅蘭綁架趙迎軍,諸如犯罪團夥多次和趙聯軍密切接觸,諸如曹紅蘭和黃雯分多次先後共取了六十萬現金等。   這個犯罪團夥中,黃雯和曹紅蘭都是富婆,錢都是她倆出的,作為趙聯軍殺人後的報酬。   警方還從郊區的一套老房子中搜出了這六十萬現金,並分別檢出曹紅蘭、黃雯、趙聯軍的人的指紋。   至此,即使尚未找到兇器,也未確定具體的殺人手法,但證據鏈已基本完整了。   雖有些遺憾,卻別無他法。袁國安知道短時間內基本沒希望破開這兩個謎題,便失去了耐心,決定將案子移交給檢方覆核。   檢方次日就給了回應,批准逮捕,並接手了本案的覆核工作。   而齊宏宇的關注點,則重新落回了案發當晚得知的插曲上邊。   齊平路失聯案。   顯而易見,有人在阻止齊宏宇追查他的那位小姨,甚至這個人很可能就是齊清平,而根本目的,應當就是掩蓋齊宏宇的身世。   他不明白幕後之人究竟為什麼這麼做,只隱隱猜測自己的身世可能與某些人的根本利益有關聯。   可惜目前只能確定齊平路是在山城的主城區失聯的,而其餘情況完全不明……   官方劇透下,齊宏宇的推測和實際的「兇器」差之甚遠。 第89章沉屍   五月之後,山城的降水並不算少,氣溫波動也想心電圖一樣,高低起伏。   但兩江的水位卻並未上漲,甚至還在持續下降。   早在三月底,兩江沿岸就露出了大片灘涂,吸引了不少遊人。   江陽區這邊的江灘公園,雖然尚未完工,但美顏已現,附近同樣已有不少遊客流連,尤其是在夜間,更是大好去處。   不少市民走下河道,漫步江畔,吹著晚風,看著夜景,悠閒自在,忙碌一整天下來的疲憊都被緩緩剝脫,整個人放鬆不少,生活節奏在這一刻也慢了許多。   不少幼童帶著沙灘玩具,在那鏟著沙玩,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無憂無慮的孩童,快樂總是如此簡單。   他們的父母就在不遠處,走走停停,追尋著自己的幸福。   正這時,忽有尖叫聲響起,緊跟著就是兩道夾帶著恐懼的哭聲。   五米開外,一對正相擁熱吻的狗男女無奈分開,同時回頭看向自己的一對兒女,異口同聲的責備道:「哈兒!你又欺負妹妹?」   多少年了,這對被房貸和兒女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夫妻,難得放鬆下來,動了些情念,就這麼被生生打斷。   但緊跟著,兩人臉色驟變,一前一後衝向自己孩子,一人抱起一個,隨後連連後退。   動靜引來了其他遊人的注意,他們紛紛好奇的側目看過來。   湊得進些的,瞧見了坑洞裡的東西,瞬間也變了臉,更有膽小些的直接高聲尖叫。   整個沙灘,以此處為中心,忽的亂作一團。   ……   三十分鐘後,齊宏宇提著勘察箱下了河道,凃欣欣立馬迎上來,喊了聲師兄。   齊宏宇點點頭:「現場什麼情況?」   「簡單說,有對姐妹在江灘上玩沙時,刨出了一顆腦袋。」凃欣欣說道:「當時我和羨玉正在附近散步,聽到動靜就趕緊過來了,維持秩序,順便封鎖現場。」   聽到這兒,齊宏宇側目看了眼遠處蹲著抽菸的石羨玉。   雖然早就知道他倆在附近,但再從凃欣欣嘴裡聽到這話,齊宏宇仍舊有些無語,忍不住吐槽道:「所以你倆就是柯南擔當吧?」   「說什麼呢?」凃欣欣翻個白眼,又道:「頭顱已高度腐爛,暴露出大量顱骨,殘存的腐肉上看得出有多種魚類啄食過的痕跡,經我初步判斷,死亡時間距今應該有三個月以上了。   屍體局部,也就是脖頸部位屍蠟化,保留的相對完好,皮膚皮革樣變,經辨別發現扼痕,有玫瑰齒現象,初步判定,死因系扼頸導致的機械性窒息死。頸部砍創未見明顯生活反應,應該為死後傷,即死後被人分屍。   另外,死者下顎被鐵鏈穿透,被掛上了一枚五公斤重的鐵餅,我看著像是啞鈴片。   附近還找到一隻胳膊、一隻左腿,同樣都綁著鐵餅,所以我們懷疑其餘屍塊恐怕也在附近,派出所過來的同事正在小心的挖掘。」   齊宏宇注意力被吸引,連連點頭:「殺人後肢解拋入嘉陵江麼?在我們山城也算是相對常見的拋屍手法。」   說著,他微微抬頭,目光盯向更遠處的江心,說:「兇手要將這顆腦袋拋的更遠些的話,這名受害人恐怕更難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了。」   凃欣欣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兇手可能沒料到兩江有枯水期,水位大幅下降?他是外地人?」   「未必。」齊宏宇搖頭:「大部分人作案後都相當緊張,不會想那麼多,能想到在拋屍大江時在屍體或屍塊身上掛個重物避免浮起,就已經很難能可貴了,忽略了水位變化,再正常不過。」   頓了頓,他又打量了眼左右環境,最後一指腦袋上方的跨江大橋,說道:「能判斷出腦袋是不是從上邊丟下來的麼?」   「這也能判斷麼?」凃欣欣一愣,跟著側目看向岸邊,立刻恍然:「師兄你又考我了……三個月前還沒進入枯水期,水位較高,江面開闊,那會兒江岸距離這兒至少有百多米,怎麼可能有人把掛著啞鈴片的腦袋丟過來?」   齊宏宇:???   「怎麼了?」見齊宏宇表情不對,凃欣欣有些心虛。   「你在說什麼啊。」齊宏宇嘴角抽搐,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腦袋上邊是否有衝擊傷?如果有的話,那麼很可能是從大橋上拋下來的,但如果沒有,兇手就有可能是划船到此處拋的屍。   看橋墩上的水位線和警戒線,可知即使漲水期,大橋距離江面的垂直高度也超過三十米,腦袋從這麼高的位置砸入水面,顱骨都可能撞碎,一定會留下痕跡。」   「呃……這倒是沒有。」凃欣欣面色赧然,跟著又迷糊起來,忍不住問:「可是……船?我記得山城的兩江全段在年初就已進入十年禁漁期了吧?   也就是,從年初,江面對各種船舶的監管就非常嚴格,三無船舶基本被清退了,這又是江陽嘴,繁華的很,夜裡江面也被照的十分明亮,基本沒可能偷偷開船出來的,即使開出來了也肯定會被發現。」   說完,她又嚴肅的補充說:「而且……雖然具體的遇害時間還無法確定,但肯定不超過五個月,殺人拋屍肯定是禁漁令之後的事兒。」   「這不就是我們要的線索麼。」齊宏宇冷笑一聲:「不論是三無船隻還是登記船隻,出航必定被抓,被抓肯定被罰,罰過就會留下記錄,拋屍人就在其中。」   凃欣欣恍然大悟。   這時齊宏宇又補充說:「前提是,你的判斷正確,拋屍在禁漁令之後,而且頭顱上確實未見高墜傷。」   「這……」凃欣欣一下沒底了,因為這判斷正確與否直接關乎案子的偵查方向,於是她心虛的說:「要不師兄你自己去瞧瞧?」   「行。」齊宏宇同意,不再和凃欣欣多說,走到那顆腦袋邊上看起來。   這時石羨玉依舊在邊上蹲著,面朝江心,背對河岸,默默的抽著煙,已經抽第二根了。   「石隊,」齊宏宇對他打聲招呼。   他回過頭,揮揮手打聲招呼,又轉過去抽菸,看樣子興致不高。   「他怎麼了?」齊宏宇納悶的問道。   凃欣欣輕嘆口氣:「他心情有點不大好。」   齊宏宇皺眉:「在發案現場還耍什麼小性子呢?簡直不像話,他……」   「遇害的是他大學舍友,讀書時兩人關係很鐵的。」   「……」齊宏宇張大了嘴,立刻道歉:「對不起,我……」   怪不得凃欣欣先前沒說受害人的性別、大概年齡等重要特徵,原來石羨玉直接認出來了。   此時石羨玉站起身,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遠處的仇教,臉上擠出笑:「你和仇教來了,那我就先走了。這樁命案,我迴避。」   齊宏宇輕輕點頭,並看向凃欣欣,說:「小凃,你也一塊吧。」   「這……」   「這樁案子,本也不是你的任務。」齊宏宇說道:「我接手了,你就放心吧,去吧。」   「行。」凃欣欣點點頭,走過去牽住石羨玉的手,兩人緩緩離開。   此時仇教導走過來,有些納悶的問了嘴,得到齊宏宇的回答後,又瞭然的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   兩小時後,受害人遺體找齊,被帶回支隊。死者家屬也已聯繫上,齊宏宇採了受害人父母的指尖血,做DNA鑑定用。   本案的屍檢難度倒是不大,齊宏宇根據死者皮下脂肪已完成屍蠟化的情況結合氣溫等因素,確定受害人死亡於三月前,四月內,死於扼頸導致的機械性窒息,死後被人肢解,砍去頭顱與四肢後系上重物,拋屍於同一片水域。   再結合屍塊的分布範圍,在詢問過水流動力方面的專家後,大致判斷出拋屍時當地水深七到九米——如果兇手各個屍塊入水時間間隔和位置變化不大的話。   結合嘉陵江的水位數據,拋屍時間被鎖定在2月12號到2月18號之間,即大年初一到初七。   死者父母稱,最後一次與死者通電話是在2月16號,再下一次給他電話則是當月20號了,當時便已無法接通,之後數日始終無法聯繫,父母便報了警,可一直沒有消息。   而死者最後一條朋友圈發於2月17號晚上八點,拍的正是嘉陵江夜景。   晚會上,聽完齊宏宇的匯報,仇教導問:「也就是說,受害人很可能死於17號到18號之間,並在這個時間段被肢解拋屍,對麼?」   「是的,」齊宏宇說:「考慮到死者是被船帶到江面上拋的屍,而此時我市早已嚴令禁漁,對船監管十分嚴格,拋屍又處位於繁華地帶,所以我建議立刻聯繫上兄弟單位,查詢這段時間的違規出船處罰記錄,鎖定嫌疑人。」   趙博站起身說:「我已提前從兄弟單位那弄到了從元旦到二月底的的處罰記錄。」   說著,他看向仇教導。   「噢對對對,」仇教導立刻點頭,在一疊報告中翻找起來,然後抽出其中一份,翻閱陣子,說:「找到了!2月17號到18號,處罰記錄不多,大部分是違規釣魚的,我看看違規出船……   只有一個,在17號凌晨四點!他們稱沒想到半夜都還有人巡邏監管,自稱只想隨便打點江貨下酒……當時船上確實有二十多條剛被宰殺的鮮魚,且幾人身上都有酒味。   由於捕撈數量不大,網具合規,且撈上來的魚種中並沒有保護動物,所以按照非法捕撈和酒後行船規定,罰了兩千塊錢——酒後行船目前並沒有統一的處罰標準和規定,承擔的法律後果相對輕,一般就罰款。」   齊宏宇眯起眼,立刻說:「船上的魚恐怕是掩人耳目用的,利用魚血遮掩屍血。準備的相當充分啊!這麼看,他們之所以不把屍體扔到江心,未必是沒有想到,或許是沒時間。」   「是啊。」趙博說道:「他們為了確保禁漁執行,不但進行了大量的宣傳教育工作,還派出了大量人手日常訓練,並開放了有獎舉報渠道,基本上只要有船違規開出,在那個繁華地帶用不了幾分鐘就會被發現。   更何況,禁漁期有關部門都在引導漁民轉行轉業,並且還將船舶做了集中監管,雙管齊下……」   齊宏宇撇撇嘴:「可他們還是帶著屍塊出船了,說明監管工作做得倒是不怎麼樣,竟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把船給偷了。」   仇教導乾咳兩聲,解釋道:「那船屬於應當被集中處理的三無小船,因為過年嘛,處理工作被耽擱了,而且對這些小船的監管方面是不太嚴格……」   齊宏宇也只是吐槽一聲罷了,並不想多說什麼,聽仇教導這麼講,便也點點頭不吭聲了。   趙博打圓場道:「當務之急還是先查查這幾人,看看他們和受害人是否認識,有沒有什麼矛盾吧。」   「成。」仇教導說:「趁著時間還不算太晚,下面安排下工作……」   ……   接下來的調查,倒是難得的順利。   三名嫌疑人倒是都很聰明,但心理素質都比較一般,囚徒困境之下,很快先後招供。   大年初六那天,他們這幫高中同學聚在一塊喝酒打牌,死者偷偷出老千被發現,於是大打出手,一人借著酒勁將死者掐死,後出於恐懼,三人商量後決定將死者肢解後拋屍嘉陵江。   他們本想開車到橋上拋屍,又擔心上邊有隱藏的監控,於是決心借船開到江心去拋屍。   於是兩人負責肢解,並用家裡的鐵鏈和啞鈴片固定屍塊,另一人去找船。   之後的過程,和警方查到的大同小異。   得知案破,齊宏宇伸了個懶腰:「真難得啊,碰到了一樁簡單的命案,沒那麼多的彎彎繞繞,也沒反轉,就這麼給破了。」   「還不是多虧你給力。」仇教導誇讚說:「要不是你確定了拋屍方式和時間,想偵破這樁案子,我覺得懸。」   齊宏宇並不居功,搖頭說:「都是屍體告訴我的線索。可能冥冥中真的有天意吧,沉屍江底,被河沙掩埋的屍骸,就這麼被孩童挖了出來,向我們吶喊控訴。」   仇教導點頭,表示齊宏宇說的有道理。   這時趙博忍不住嘀咕:「我怎麼覺得本案沒那麼多么蛾子,是因為石羨玉迴避了?」   齊宏宇眉頭一擰,呵斥道:「小趙!別亂說話!」   咳咳,新案子還沒構思好,就寫個簡單的案子,做為日常過度吧…… 第90章深不可測   滾滾長江東逝水,源遠流長,浩浩湯湯。   大江除哺育了無數人之外,似乎還有慰藉心靈的魔力,只要出神的望著江面,看著流水東去,焦躁的心情也會在不知不覺中緩緩平復,仿佛哀愁都被江水捲走。   江畔,三支魚竿橫出。   石羨玉並未再眯著眼,他盯著幾米外的浮標,目光迷離。   大學時的舍友遇害,似乎給了他挺大刺激,齊宏宇便約上他,捎帶著趙博一塊來釣魚。   浮標忽的一沉,石羨玉本能抬手,魚竿瞬間彎成弓狀。   可惜,他狀態不佳,沒把握好最佳的刺魚時機和力度,魚鉤很快脫口,魚竿猛地回彈繃直,將線拉出了水面。   他抬手握住鉛皮,怔怔出神兩秒,才輕嘆口氣,又搓上魚餌,輕輕抬杆,將鉤準確的送回原位,又把魚竿放在支架上,點了根煙。   趙博側目看了他一眼,輕聲說:「第四次脫鉤了。」   石羨玉沒有回應。   齊宏宇側目看向他。   他忽的伸起懶腰,雙眼重新眯起,臉上浮現出強笑:「我在乎的人不多,兩隻手都數的過來,這下才知道,又沒了一個。」   齊宏宇依舊看著他。   「我只是他的普通朋友,但他卻是我好兄弟。」石羨玉自顧自的說:「和常人不同,我到了大學,到了完全陌生的環境,才放開心,有了真正的朋友,而他是第一個。   我的性子我清楚,不招人喜歡,所以朋友很少,他算一個。雖然他這個人挺無賴,喜歡作弊,愛好出千,不太靠得住。   可惜,我大概就是天煞孤星吧,相處的比較舒服,比較在乎的朋友總共就四個,他們一個當了消防,一個當了交警,結果都殉了職;一個參了軍,被選入維和部隊,至今杳無音訊;最後一個普通人,出千被殺拋屍大江。」   聽到這兒,趙博也忍不住側目看向石羨玉。   這還真有點天煞孤星的味道……   不過他沒將話說出口。   石羨玉陷入回憶,繼續說:「我還記得,我出生時,母親大出血,雖然難得的搶回了一條命,但我媽卻被摘了子宮。   那個年代嘛,產後大出血能撿回一條命已經很難得了,只是被摘掉子宮,在常人想來可能是賺的,但也因此,她產後抑鬱要比其他人嚴重的多。   別說當時,就是現在很多人對產後抑鬱也不當回事,我爸也是如此,導致她成天抑鬱寡歡,鬱結無法解開,最後割頸自殺,我爸那時才後悔,卻已經來不及了。」   齊宏宇目光垂下,落在自己鼻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石羨玉又道:「我爸這個人,怎麼說呢,他其實是個很偏執的傢伙,當年就不顧家裡的反對,一意孤行跑到餘橋,跟我媽結婚,我媽幾乎是他全部,所以那段時間,他簡直萬念俱灰,悔恨無比,甚至連我都被遷怒了。   過了大概半年,他把我丟給外婆,帶著我哥回到南疆,服從家裡的安排,開始走上仕途,步步高升,而我則被外公外婆帶到新安,讀書上學……」   搖搖頭,他輕笑聲:「呵,跟你們講這些幹嘛。」   講罷他一抬杆,有尾奶鯽自水面飛起,穩穩地落入他手中。   這回沒再跑魚了。   齊宏宇忽然問:「聽起來,你還是官宦世家?」   「屁的官宦世家,我爸算是,我和我哥只是枚棋子罷了。」石羨玉呸了一聲,把奶鯽從魚鉤上取下,拋回江中,隨之又嘆口氣:「我是不情願服從家裡的安排的,畢竟沒有人願意當棋子。   可聽到、見到我好友、我哥殉職,我才明白許多事無所謂安排不安排,我願意繼承我哥的遺願,且沒理由幼稚的拒絕來自家裡的助力。所以我最終接受任務,來到你們大隊。」   齊宏宇嘖一聲:「你把自己老底都給我們透完了,這樣真的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畢竟也不是什麼秘密行動。」   在旁邊默默豎耳朵的趙博愣住了:「不是秘密行動?那……」   石羨玉失笑,重新點上根煙,又看向他倆,嘴角微微揚起,說:「你們不會覺得所謂的任務,又是俗套的針對某個特大犯罪團夥,這個團夥裡有一個或一幫天才罪犯,讓我們都束手無策,只好抽調精英秘密調查吧?」   「不是嗎?」趙博愕然。   齊宏宇也點頭,表示自己也是這想法。   他還覺得這個團夥恐怕與自己有關。   不過他也有些納悶,境外他不了解,不予評價,但這片大地上理應不存在那樣的集團生存的空間才對。   「那你們就把我們的格局想的太淺了。」石羨玉笑容收斂,表情嚴肅了起來,沉聲說道:   「我們不是針對某一個集團,而是所有,全部的犯罪團夥,只要他們敢露出苗頭,就是我們全力打擊的對象。   我們的目標,是徹底肅清西南一片,要讓天下無毒,全境無惡。為此組織上投入的力量,組建的隊伍,超乎你們想像,而我只是其中之一。   這不是什麼秘密行動,而是擺在明面上的專項鬥爭。當然,雖不需要嚴格保密,但也沒必要見人就說,是吧?」   齊宏宇和趙博對視了一眼,面面廝覷,說不出話來。   石羨玉沒說錯,他倆格局確實小了。   但趙博還有兩口槽想吐:   蛇精病也能接受重任?   組織交給你這麼重要的任務,你卻跑來當鹹魚?   他忍住了。   齊宏宇很快收回目光,改望著大江,怔怔出神。   石羨玉口袋裡忽然傳出歌聲,刺破了三人間的沉默。他立刻摸出警務通,也沒看來電顯示,直接接通開擴音。   於是三人都聽見凃欣欣甜到發齁的聲音:「老公~在幹嘛呢?晚上回家吃飯嗎?」   齊宏宇和趙博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石羨玉的臉也刷的下紅了,第一次露出窘態,趕緊關了擴音放下魚竿往邊上跑去。   跑出了點連滾帶爬的味道。   齊宏宇則看看魚竿,再看看身邊的趙博。   這魚,不香了。   ……   夜裡,齊宏宇難得回家,並提了一袋鯽魚,都是白天時釣的。   他打算弄點鯽魚豆腐湯喝。   鮮鯽魚兩面煎黃,砂鍋將山泉水煮沸,下入煎好的鯽魚和豆腐、蔥段跟薑片,倒一小勺花雕,大火煮開後轉中小火慢慢煲,出鍋再加點調味料,熬出來的湯可鮮美了。   是齊宏宇的拿手菜。   再炒盤普普通通的辣白菜下飯,晚餐就這麼美滋滋的解決了。   吃膩食堂和外賣,更是聞到泡麵就想吐以後,偶爾自己弄點家常便飯,簡直不要太幸福。   就是怪費時間,難得今天有閒情雅致……   「啊!」   感慨才到一半,窗外便傳來陣高昂的慘叫聲,齊宏宇心裡一揪,嘴都顧不上擦,趕緊跑到陽臺趴在窗戶上探頭往下看。   就瞧見樓下三十米左右,路燈下邊,有個人躺在血泊當中,已經沒有了動靜。   他趕緊轉身,拿上鑰匙跑下樓,邊跑邊用衣袖擦嘴,跑出去後才摸出手機打急救電話。   因為樓道裡沒有信號。   電話接通,他也跑到了傷者身邊,趕緊用肩膀夾著手機,騰出兩手準備止血。   但很快他就絕望了,傷者身中數刀,以他的經驗判斷,心臟或主動脈、肝臟都以破裂,這樣的傷勢徒手根本止不住。   他並沒有放棄,而是一邊向急救中心報告情況和地點,一邊竭盡所能的壓迫止血。可電話掛斷之後,傷者還是沒了呼吸。   長嘆口氣,他往自己衣服上抹了抹手,又重新打了妖妖靈報警,匯報大致情況。   末了他又憤懣的握拳狠狠揮舞幾下。青天白日之下,竟有人如此猖狂的行兇,簡直是在山城公安臉上打了計響亮的耳光,更是對山城持續多年的專項鬥爭的肆意嘲諷。   ……   五分鐘後,派出所民警趕到現場,向齊宏宇詢問情況。   他們臉色都很不好看。   又過了七分鐘後,救護車也抵達現場。車還沒完全停穩,上頭就跳下來幾名醫務人員,仔細看過傷者情況後,紛紛搖頭。   齊宏宇早在他們來之前就知道受害人沒救了,瞳孔已經渙散,反射消失,已腦死亡。   不多時,仇教導、石羨玉等人也趕到現場。   看了幾眼之後,仇教導便把齊宏宇拉到一邊,皺眉問道:「小齊,聽說你是目擊證人?到底啥情況?」   「我並沒有目擊,」齊宏宇搖頭說:「就剛吃完飯聽到了慘叫聲,趕緊探頭一看,就瞧見人躺在血泊裡了,除此之外並沒有聽到別的可疑動靜和可疑人員。」   「這……」仇教導眉頭擰的更深了些,又問:「我記得你說過,你家這邊沒監控?」   齊宏宇點頭:「至少我家這棟樓周邊沒有。上次我涉案時,倒是調出了幾個我不知道的安防監控,但是根本做不到全覆蓋,死角實在太多了。」   「那就只能從死者身份著手了,」神出鬼沒的石羨玉忽然冒出來說:「忽然行兇,捅完就跑,不見蹤跡,下手十分狠毒且果斷,刀刀瞄準要害……我覺得這是報復。」   齊宏宇收回斜向他的目光,點頭說:「贊同,死者身中四刀,都在胸腹部位,而且心臟和肝臟大概率都受損了,以至於即使我第一時間止血也根本無濟於事。」   石羨玉接話:「我剛剛看過受害人身上的傷了,創角一鈍一銳,明顯是單刃利器。   而且銳角處有明顯向下拉的痕跡,導致創口向外延伸了許多,這應該是切割造成的,我猜兇手出刀收刀的速度都極快,拔刀時手又不自覺的往下壓,所以創口長度會比兇器本身的寬度要大。」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熱切討論起來。   正分析著,齊宏宇忽然側目:「咦?仇教導呢?」   「呃,不知道,」石羨玉也扭頭:「剛剛還在這呢?什麼時候走的?」   顯然,仇教導插不進話,灰溜溜的離開了……   很快齊宏宇便找到了仇教導的身影,他正在一邊跟趙博說著什麼,估計是給趙博安排任務,在四處走訪。   聽齊宏宇的描述,受害人慘叫聲不小,恐怕很多人都聽到了,其中或許會有目擊者的存在。   收回目光,齊宏宇不理他,繼續說:「現場的血跡分布,你看了嗎?」   「嗯,看到了。」石羨玉說:「朝著你家的那一側,血跡明顯有被阻擋的痕跡,說明行兇時兇手就站在那個位置。另外,地上還有一排血足跡,從足跡形態上看,兇手是跑著離開的。」   頓了頓,他問:「跑步姿態下步間距和身高之間的倍數關係能算麼?」   「並不能。」齊宏宇搖頭說:「快跑慢跑,都會影響到步幅,個人的跑步習慣影響也非常大,並不像行走的步間距那樣有個回歸方程,能在誤差相對小的範圍內大致推斷出來。」   「那隻靠單個足跡的長度推算身高,誤差就有點大了。」石羨玉皺眉說。   齊宏宇點頭,他自己的腳在同身高的人當中就比較小的,和175的人差不太多。   「行了,」又聊幾句,齊宏宇不打算繼續掰扯下去,說:「剛剛我的工具沒送到,很多勘察沒法展開,我得繼續了。」   「好,我看你整。」   齊宏宇嗯一聲,轉身走向仇教導。   此時趙博已經離開,估計是帶隊走訪去了。   仇教導得知齊宏宇來意,一指自己的車:「在後備箱,自己拿。」   齊宏宇抬手:「鑰匙。」   「呃,哦!」仇教趕緊掏出鑰匙給他。   取得自己的勘察箱之後,他又立刻走到現場,再次仔細的打量起受害人。   從外貌和體型上看,死者平平無奇,短髮,比寸頭稍長些,臉不帥卻也不難看,身高目測一米七上下,體態還算勻稱,衣著完整,上身穿天藍色T恤,下身穿卡其色休閒褲,腳上套著黑色運動鞋。   挺奇怪的搭配。   掏掏口袋,齊宏宇先後摸出車鑰匙、錢包、手機、面巾紙、藍牙耳機,還有兩包煙和一個防風打火機。   除此之外,竟還有個充電寶。   好傢夥,這口袋簡直深不可測,裡頭的東西真不少。 第91章爆炸   齊宏宇翻開錢包看了看,發現銀行卡、身份證什麼的都在裡頭,還有約莫兩百多的現金,都是零錢。   手機等東西都在,說明兇手並不圖財,搶劫殺人的可能性能排除,齊宏宇心中更傾向於認為本案為仇殺了。   沒太在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齊宏宇先將手機放入證物袋中,又摸出身份證和社保卡仔細看起來。   死者是外地人,川蜀過來的,社保卡籤發機關是山城人社,應當是在本地長居而不是短期旅遊。   這倒是正常,對很多川蜀人而言,要往外跑的話,選擇上除帝都、魔都、花羊和新安四大一線之外,首當其衝的就是蓉城和山城了,這兩地發展勢頭大好,房價相對不高,生活壓力也不大。   齊宏宇鬆了口氣,在本地定居就好,否則調查難度得大許多,還很麻煩,得兩地公安協同。   「李效國,男,二十六歲。」齊宏宇將這個信息記下,回頭讓人查查他的社保信息,不難確定其工作單位和暫居地址,之後排查就好展開了。   檢查完屍表,他又從勘察箱中取出探針往幾處傷口插入,觀察傷口的方向和深度。   刺入方向結合受害人身高,再研判兇手作案時和死者的相對位置,就能大致判斷出他的身材特徵和持械手,這些都是重要信息。   另外,齊宏宇發現死者傷口皮膚有表皮剝脫,很明顯是被刺器柄撞擊留下的傷痕,即作案人下手極狠,刀刀直沒入柄,那麼傷口深度基本就等於兇器長度。   很快,齊宏宇得出結論,並在筆記本上記下:   兇手身高應當與死者接近,慣用手應該是常見的右手,兇器長約12.5公分左右;   創口長2.7公分,考慮到傷口應激性收縮及兇手快速刺入、拔除兇器導致傷口擴大而形成的誤差,兇器寬度應該也是這個數,目前不好準確判定。   「分析出的信息不算太多啊。」石羨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齊宏宇啪嗒一下合上自己的筆記本,本能的皺眉。他不喜歡別人看自己寫東西,不管寫的是什麼。   事後給他們瞧瞧問題不大,但寫的過程中被看到就很不舒服。   石羨玉意識到了什麼,立刻道歉。   「沒事。」齊宏宇搖搖頭,又將筆記本打開遞給他,說:「屍表檢查只能到這一步,接下來需要解剖,還需要結合偵查組兄弟的調查結果。」   石羨玉快速掃了一眼筆記本,點點頭:「社保信息我現在就可以讓人查,另外,居委會這邊也……」   「得了吧,」齊宏宇擺擺手:「因為沒有物業,我們這居委會簡直就是個擺設,我在這住了兩年了都沒見過幾次人,也沒登記過我的居住信息。」   「去年人口普查總是上門問過的嘛。」石羨玉說道,繼續打電話。   齊宏宇挑眉,他竟忘了這茬。   等石羨玉將電話掛斷,齊宏宇才接著說:「總之儘快與家屬取得聯繫,我好解剖。」   「成。」石羨玉點頭,接著琢磨一陣,又說:「這樣,既然現場屍檢工作已經完成了,那你先讓人把屍體送回去。」   齊宏宇聽出他的畫外音,問:「留我有事?」   「你畢竟是第一個到現場的人,又是下班時間。」石羨玉解釋說:「起碼得得做個正式的筆錄。」   「可以。」這要求很合理,齊宏宇並未拒絕。   ……   兩小時後,法醫科解剖實驗室。   石羨玉推開門,人還沒進來就先開口說:「已與死者父母取得聯繫,他們正從老家趕過來,但夜裡沒有高鐵,只能坐火車,明早才能到。不過他們同意我們先行解剖。」   「好。」齊宏宇就等這句話,立馬在知情書上寫一句「家屬因故不能及時到場」並籤名,便立刻將筆記本交給石羨玉,自己戴上了手套。   石羨玉一愣:「幹啥?」   齊宏宇頭也不回:「你現在有事麼?」   「倒是沒有……」   「那幫我做筆記,我不方便。」他說道。   「嘖,你助理呢?」   「他家住得遠,我沒喊。」   「你這不符合規定啊……得,我來就我來。」   齊宏宇收回目光,立刻將屍體表面的白布掀開,至於衣服早就被脫了。   「受害人體表身中四刀,」齊宏宇開口說:「按從上至下、從左到右的順序,分別位於第五肋間隙鎖骨中線,即心尖體表投影處;左乳(河蟹)頭正下三釐米處;肚臍右上七釐米處的右季肋區和左下腹腹股溝近骶髂關節處。」   石羨玉立馬記錄。   齊宏宇又講了一遍傷口情況。   四處刺創,形態都很統一,創壁光滑,無組織間橋,未見皮瓣,說明兇器銳利無血槽、缺口、卷刃。   兇器單刃,直,除刀尖外全刃無弧度。刀柄無格,刃面光滑無紋路但邊緣處有毛刺,以刃側朝下的話,毛刺集中於刀柄右下側。   石羨玉停下記錄,說:「這麼看起來,倒像是水果刀,而且雖然還比較鋒利,但做工不咋地,估計是在超市裡買的幾塊錢一把的那種。」   「這樣的刀具隨處可見,很難作為指向性線索。」齊宏宇也有些遺憾,評價一句,然後正式開始了解剖,先將死者的胸腹腔打開,再對幾處刺創做進一步的局解。   於是石羨玉又在本子上記下:受害人心尖被刺穿,心包腔、胸腔內積血嚴重,總量超一千五百毫升;左胸膜、左肺下葉穿透性傷;肝臟受損嚴重,肝門靜脈、肝左管、肝固有動脈左支被刺破;左髂總動脈下行將分內外支處破裂。   記錄完之後,石羨玉瞠目結舌:「好傢夥,除了肺部及時救治或許只是血氣胸外,其他三刀可以說刀刀致命,任何一處都很難及時搶救……這作案人不僅下手極其狠毒,恐怕還對人體解剖學結構非常了解。」   「是啊,」齊宏宇也說:「正常人急切間行兇,要麼只刺一兩刀,要麼傷創相對比較集中,而這具屍體短時間內身中四刀不說,彼此間隔還都挺遠,兇手肯定不是胡亂捅的,很有針對性。」   「醫生?」石羨玉問,接著又補充:「嗯,醫學生也有可能,之前有新聞……」   齊宏宇搖頭:「一般的醫學生也不具備這種能耐,即使掌握了理論也很難有相匹配的實操本領,知道位置在哪不難,難得是急切中極短時間準確命中,除非是動手能力強的學霸。所以我更傾向於認為動手的是醫生或法醫。」   見石羨玉也把這個話記下,他便頓了頓,給石羨玉一點時間,然後才接著說:「而且心臟、肺臟都有肋骨保護,同時可以看到對應肋骨處有切痕,他是硬生生突破肋骨刺入臟器中的,能說明兇手力氣不小,下刀快狠準。」   石羨玉抬頭問:「既然這樣,他為什麼不把刀橫過來?」   「當時下刀應該很急,不具備精細操作的空間。」想了想,齊宏宇解釋:「而且可能他也在下意識的掩蓋自己職業特徵吧,只是他對人體解剖結構的了解已經出賣了他。」   石羨玉嗯一聲,認可了這個解釋。   齊宏宇便又將死者頭髮剃了,顱腔打開,仔細觀察腦組織,認定受害人確實死於缺血性休克。   至於腸胃等器官的解剖、胃內容物取樣等,便不提了。   「妥當。」石羨玉把筆記本合上,放到一邊,信心滿滿的說:   「大概率是仇殺,兇手學醫出身並且具有一定的實操經驗及素質,本身力氣較大,這些線索我想足夠鎖定嫌疑人了——受害人本身和醫學毫無關聯,人際圈子中的醫學相關從業者應該也少,有仇的就更少了。」   齊宏宇臉色也相對輕鬆,這樁案子看起來並不難破。   「那我先把情況轉告給兄弟們。」石羨玉說道,並打算離開解剖室。   他不是正兒八經的警校科班出身,入警培訓時間畢竟也不夠長,對解剖的接受度有限。   場面倒還好說,主要味道有點難耐,連仇教導這樣的老刑警在胃不大舒服時都受不了,他能面色如常的待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最要命的是,不知天賦異稟還是什麼原因,他的嗅覺不像他人那樣容易疲勞,並不會因為在環境中待的時間長了就能忽視這種氣味。   齊宏宇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在他快走到門口時,他忽然想到什麼,喊住他:「等等!補充一點。」   「嗯?」   「不一定是醫生或法醫,也可能是獸醫或者寵物醫生。」齊宏宇說:「他們下手同樣快準狠,只要特地了解下這幾處要害的位置,也能夠以這種手法作案。」   石羨玉瞭然,抬手比了個ok,徑直離開。   片刻後,齊宏宇縫合好屍體放入屍櫃,再看看時間,這會兒倒是還早,乾脆把屍檢報告……   糟糕!家裡天然氣閘門貌似沒關。   雖然問題不大,他家燃氣管道前不久才剛檢測過,氣密性很好,而且平時在家也基本不管,燃氣熱水器還得用。   但又出了案子,即使本案案情似乎並不複雜,也得耗費一定的時間,齊宏宇這兩天又不準備回去了,就住單位,省的來回跑。   單身就這好處。   所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齊宏宇趕緊給趙博打了個電話。   「小趙啊,你還在現場嗎?哎,拜託你一件事啊,收隊的時候幫我關一下天然氣的閥門成不……哎,好的好的,可以,拜託你了……我也不確定,應該是關了的,但太久沒做飯了心裡也沒底……辛苦,好,回見。」   趙博就一個條件,他要喝鍋裡的魚湯,齊宏宇自然滿口答應。   他有齊宏宇家的鑰匙。   鬆口氣,齊宏宇坐到電腦前,打算先把屍檢報告的重點部分寫好,之後只要套模板就行。   但才剛開了個頭,趙博又給他打了個電話。   齊宏宇瞥一眼,直接開擴音,同時繼續碼字。   趙博的聲音響起,聽起來非常著急:「宏宇哥!你家炸了!」   齊宏宇:???   臥槽,勞資剛想到閥門好像沒關,家裡就炸了?   「宏宇哥?你沒事吧?」   齊宏宇回過神來,沉聲問道:「怎麼回事?你說清楚,炸了?」   「對,爆炸,就在剛剛,轟的一聲就爆炸了,」趙博說:「我趕緊跑出來看,就見你家火光沖天。」   「報警了嗎?」   「消防馬上就來……你要不要來看看?」   「立刻到!」   說著他趕緊把稿子保存,將筆記本往兜裡一塞,脫掉白大褂衝出解剖室。   角落裡,石羨玉閃現出來,兩人差點撞著。   「怎麼了?」石羨玉貼著牆壁,問道:「著急忙慌的,去哪兒呢?」   「我家炸了!」齊宏宇邊跑邊說。   「……」石羨玉臉色微變,手一撐牆趕緊追上去:「坐我車!」   ……   二十分鐘後,兩人抵達現場。   此時火勢仍未被撲滅,從樓下,能看到陽臺、臥室的窗戶都已被震碎,明亮的火舌不住吞吐,滾滾濃煙從中冒出。   瞧著這一幕,齊宏宇臉色極差。   雖說房子裡頭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但損失同樣不小。   房東先一步趕到了現場,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看到齊宏宇後,立馬咬牙切齒的指著他:「日你媽寶批龍!瞧瞧你這龜孫兒幹的好事!媽賣麻批,出門幹嘛不關天然氣?」   邊上的趙博聽了,趕緊過來把房東拉到一邊,幫齊宏宇解釋、說好話。   齊宏宇自己卻沒辯解什麼,只定定的看著自己家的方向。更具體地說,是盯著客廳陽臺的窗戶。   見他表情有異,似乎有些後怕,石羨玉問:「怎麼了?」   「你看,」齊宏宇抬手一指,說:「我確信出門的時候沒關窗——我當時開窗探頭往外看情況來著,發現有人倒在血泊中就趕緊下來了。   但現在,雖然窗戶破損,但借著火光能明顯看出,玻璃被震碎之前,窗戶是關著的狀態。」   石羨玉眼縫裂開:「什麼?」   如果齊宏宇沒記錯的話,就說明有人進過他家!   這起爆炸案,大有問題!   「這是報復麼……」齊宏宇訥訥道。   火光映照在他漆黑的瞳仁當中,不住跳躍。 第92章走訪   兩個多小時後,火勢才漸漸被控制住,但此時大火已蔓延開燒了三層樓,損失巨大。   凌晨,明火方且完全撲滅,消防一邊做著收尾工作,防止「死灰復燃」,一邊對火場進行勘察,確定起火點。   這支消防隊伍非常專業,很快斷定這起火災是因一定濃度的天然氣被電火花點燃引爆導致的,起火點為門口處的插座。   「縱火者先是掐滅了你家裡的電源,然後把你家的快壺插頭插進靠近門的那個插座裡,但只插了一半,隨後到廚房打開燃氣灶滅火放氣。   做完這些,他又用繩子、冰塊和秤砣做了個簡易的『延時裝置』,在一定時間後撥起你家的電閘,插座瞬間通電,又因插頭只插了一半,很容易在通電瞬間產生電火花,從而點燃家中的燃氣引發爆炸。」   火場偵查員如是對齊宏宇說道。   「延時裝置?」齊宏宇眯起眼。   「是的,」偵查員說:「我在你家電閘附近發現一根鋼筷,一枚秤砣,還有一根鋼絲繩,鋼絲繩一頭綁著秤砣,另一頭有一大一小兩個環。」   齊宏宇反應還算快,立刻明白過來:「也就是說,兇手用筷子、鋼絲繩做了個簡單的『定滑輪』模型。   這一頭綁著秤砣懸空,另一頭分別掛住冰塊和電閘門,當冰塊融化到一定程度後自動脫落,秤砣就墜下並拉起閘門,是這樣麼?」   「對。」偵查員點頭:「這是一起明顯的蓄意縱火案件,兇手自以為能藉此營造不在場證明,但其實漏洞百出,這都是被用爛的套路了。」   齊宏宇卻不這麼認為。   單單這個「裝置」,只要稍加改進,就可以做的隱秘的多。   比如將鋼絲換成棉繩或較大拉力的燈芯繩,鋼筷換成木塊或蠟棒,秤砣和冰塊換成冰塊與乾冰,利用乾冰和冰塊熔化、升華速率的不同來做定時裝置,再藉助點燃的火焚燒毀滅其餘工具……   這樣一來,雖然還是能查出蛛絲馬跡,但調查難度無疑就大得多。   即使不容易弄到大塊乾冰,改用兩塊一樣大小的冰塊也成,只要一邊的繩索綁成網狀,另一邊只要簡單打個結就成,這樣一來這頭的冰塊用不了多久就會滑落,而那頭的卻始終被網兜住,在冰塊滑落時就可作為這個裝置的動力。   既然能想到原先那個套路,齊宏宇認為對此稍加改進並不是什麼難事。兇手根本沒想製造不在場證明,或許只是單純的想延時點個火,避免把自己給傷到。   但這不是什麼重點,齊宏宇也沒多說,只向偵查員點點頭表示了解,並表達感謝,他們就準備收隊了。   他們只負責火場偵查,之後的工作,仍舊是刑偵支隊負責。而齊宏宇作為當事人,也得迴避。   袁隊最終親自做出指示,本案由四大隊負責偵辦,二大隊依舊負責偵查手上的這樁命案。   ……   警車裡,四大隊的刑警正在給齊宏宇坐筆錄。   他說:「從警多年,我偵破了無數的命案、傷害案,個別罪犯家屬可能確實具備報復動機。   另外,我還做過大量程度不同的傷情鑑定,即使我自認照規辦事,絕無偏頗,也難免有執拗的認為自己利益受損,可能實施報復。」   說著他忍不住又有些後怕。   如果他當時在家……   不,如果他在家,作案人根本沒機會進門作案,但對方沒機會縱火搞爆炸的話,可能會直接行兇。就他這弱雞體能,恐怕兇多吉少。   就像齊宏宇說的,他們天生站在犯罪的對立面,得罪的人確實極多,只不過這些人多數沒膽報復罷了。   有膽報復的,本身犯的罪往往也特別嚴重,落網後判的大部分都是無期往上。   但縱使如此,排查面也太大了,加上沒有監控,四大隊的兄弟目前同樣毫無頭緒。   「你出門的時候,確定關門了麼?還是因為太著急,門其實是虛掩的?」   「這個我真不太確定。家裡那門的確有點毛病,不大好關,有時要特別用力的砸才能砸上,所以一般我都是用鑰匙把鎖舌勾起關上,然後順手鎖門走人的。但那會兒情況太緊急了,顧不得那麼多。」   對面的兄弟將齊宏宇的話紛紛記下,又寬慰了齊宏宇幾句,見實在問不出來,便結束了筆錄工作。   他沒多問天然氣閥門的事兒,既然已經確定了是人為縱火引爆,那麼齊宏宇是否關閥門,都對案件性質夠不成影響,也無需承擔什麼責任。   石羨玉站在車外等著,見齊宏宇下來,他立馬對齊宏宇招招手。   「怎麼樣?」石羨玉問道。   齊宏宇搖頭:「沒事,交給他們去查吧,接下來等消息就好了。」   「那你最近怎麼辦?」石羨玉又說:「家都燒沒了,往後總不能一直睡單位吧?」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就光棍一條……實在不行的話,過陣子住進老漢的房子就是了,只是那樣上下班怪遠的。」   聽上去,齊宏宇對此不是特在意。   但石羨玉看得出來他只是故作堅強罷了。   齊宏宇別過頭,又說:「再不然搬個家唄,這邊房子大多都帶全套家具,我購置點廚具衣物這些就差不多了……而且,租了這麼多年房子,也該買套自己的房了。」   講完,他不太願意再在這個話題上多扯,便岔開話題問:「李效國的案子怎麼樣了?有什麼進展?」   石羨玉點頭:「趙博那邊找到了兩名目擊證人,兩人證詞略有出入,但大體上差不多。除此之外,就沒什麼收穫了,現在是深夜,很多調查展不開。」   「噢?」齊宏宇立馬追問:「這倆目擊證人,什麼情況?」   「他們倆,一個當時在陽臺上跑步,一個正在晾衣服。」石羨玉說:「他們本來都不想多說,可能怕惹禍上身,小趙做了好久的工作他們才肯開口。   總之這兩名目擊證人都說看到個男人走到死者身後,拍拍他的肩膀,然後抓著他後頸從口袋裡摸出刀狠狠捅了幾下,然後轉身就跑。   按照他們的證詞,作案人男性,身高、身材和死者接近,戴著黑色的鴨舌帽,還穿著運動服牛仔褲,但衣服顏色上兩人證詞不一致,跑步的說是棕色衣服藍色牛仔褲;晾衣服的說是淺灰色上衣黑色牛仔褲。」   齊宏宇瞭然,對此倒是不以為意,說:「很正常的,普通人沒進過專業訓練,記憶很容易出現誤差,只是衣服褲子顏色不太相同的話,不算什麼,何況這兩個色系確實接近。」   石羨玉贊同。   「人際關係這邊呢?」齊宏宇追問。   「幾小時前就聯繫到李效國的單位了,但僅此而已,具體工作還沒展開,只知道他和同事間的關係不好不賴。」   兩人一邊聊一邊走,不一會兒又走到案發現場。   現場周圍拉了圈警戒線,地上的血泊仍在,代表死者控訴著兇手的暴行。   盯著血泊看了良久,齊宏宇輕嘆口氣。   技術隊那邊已經用他的指紋破解了他手機,得知夜裡他正打算和女友去購買婚戒,不日便將求婚、拍婚紗照,婚禮也早已提上日程。   新房前不久剛剛買好,眼瞅著即將攜手奔向幸福,便出了這檔子事,被人在家門口處殺害。   即使齊宏宇見慣了形形色色的命案,依舊為他感到惋惜。   同時技術隊那邊也提供了條線索,李效國的女友是名護士,與醫生頗多交集。   所以本案的作案動機有可能為情感糾紛,他女友那邊的同事得重點排查過一遍。   見齊宏宇盯了血泊半晌又不說話,石羨玉便開口:「收隊吧,回去好好歇息歇息,你最近還有得忙。」   「也好。」齊宏宇沒強撐著,點頭同意。   ……   清晨,齊宏宇睜眼,半天都沒能從床上爬起來,就這麼睜著眼呆呆的看著上床的床板。   他沒睡好,做了一夜的噩夢,而且睡眠時間又短,凌晨三點回到單位,七點就醒了。   最關鍵的是心情極糟,整個人悵然若失。   不久之前父母先後離世,現在家也沒了,真·家破人亡,   發了好一陣呆,他才終於強撐著坐起身子,起床洗漱,草草的吃了早飯之後,跑到會議室裡等著其他同事到場。   才剛坐下,他就看到了石羨玉入場,不由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這傢伙,往常都是最後踩點到的,今兒竟提前了整整二十多分鐘過來。   簡直不可思議。   石羨玉無視了他的眼神,坐到他身邊,開門見山的直接說:   「剛和四隊兄弟聯繫過,你家天然氣閥門、燃氣灶臺、電閘、插座、門窗上都未檢測出除你之外的指紋。而且燃氣閥門和灶臺上的指紋還有被抹擦過的痕跡,說明作案人當時應該帶著手套。」   齊宏宇哦了一聲。   「這樁案子恐怕有點難查,可能有得等。」石羨玉又說:「他們目前的思路是,先匯總你這幾年來經手偵辦過的所有案件,綜合研判出可能具有作案動機的嫌疑人。   此後,再結合監控,鎖定與你家住的較近,以及住的較遠,但昨晚通過各種方式到了你家附近的嫌疑人……這兩步的工作量已經極大,可能得花上一兩個星期的時間。   不過你別擔心,爆炸縱火案,火災蔓延燒毀三層樓,加上可能涉及到報復性襲警,案件的性質極端惡劣,已經引起了市局方面的重視,說不定很快就會成立專案組專門調查,反正肯定給你個交代。」   「哦。」齊宏宇回應,接著別過頭去,嘟噥道:「其實我還好,就損失了點衣服和廚具之類的小部件,關鍵房東損失是真的大。」   石羨玉嘖兩聲:「你就別逞強了,短短兩三個月接連遭受這些事,鐵打的漢子也承受不住。」   齊宏宇哼一聲,心裡確實堵得慌。   不一會,趙博、仇教導等調查組人員先後到達會議室,石羨玉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今天的早會比較簡短,簡單的匯總過信息,仇教導便直接安排任務,讓大傢伙兒分散幹活去了。   石羨玉特地提出自己和齊宏宇一組,去李效國女友家去訪問調查,也算給齊宏宇找點事做,轉移轉移注意力。   齊宏宇並未拒絕好意,雖然他很排斥和受害人、嫌疑人家屬交流——主要是慫,面對他們腦殼疼。   九點四十,二人抵達魏均家。   魏均和李效國雖戀愛多年,但因魏均家比較傳統,家教極嚴,不允許她和李效國同居,所以她仍舊住在父母家裡。   只偶爾偷偷跟李效國待一兩夜。   此時,魏均一家三口都和單位請了假,就在屋頭待著,等警方上門調查。因此石羨玉剛按下門鈴,便有位老先生開門將他們迎了進去。   他們家條件蠻好,房子看上去挺大。   石羨玉手裡也調查過他們家的情況。   魏均本人是婦幼保健院乳腺專科的護士,父親魏煥新是名老學究,在重醫任教,本身還是附屬醫院燒傷科的科室主任,母親戰文萍則是重醫附屬口腔醫院的科主任。   再往上推,魏均祖父母及外祖母都是醫生,叔伯姑母,舅舅姨娘也有好幾個再各個醫院任職,也算是醫學世家了。   這讓齊宏宇更傾向於認為,殺害李效國的兇手,魏均或許認識。   客廳裡,魏均一直在抹眼淚,戰文萍則在一旁擁著她,柔聲安慰,主要是魏煥新與齊宏宇在講。   尬聊兩句,魏煥新不想掰扯了,沉聲道:「小齊,你們是為了效國的案子才過來的吧?」   齊宏宇曾經聽過他的講座,也報過他的選修課,剛聊的時候提起了這事,以便拉近關係。   而他也不愧是燒傷科的頂尖大拿,氣場確實挺強,齊宏宇在他面前也有點緊張。   聽他這麼問,齊宏宇也不再東拉西扯,直說道:「沒錯,我們想向您了解下情況,還請配合。」   「自然,我們特地請了假坐在這,就是想配合你們的工作。」魏煥新道:「聽說他是被人捅死的?捅了四刀,刀刀致命?」   「魏老師消息還挺靈通。」石羨玉接話,隨後點頭:「沒錯,就是這樣,我們懷疑兇手是醫生,您怎麼看?」 第93章鎖定   齊宏宇想了想,給魏煥新遞了張照片。   魏煥新接過,看了幾秒,沉默起來,片刻後才點頭:「下手狠準,要在極短時間內準確刺中這四刀,絕大多數剛到醫院規培的娃兒都做不到,甚至三年規培輪轉完了,也沒幾個人有這本領。」   石羨玉立馬開口:「您的意思是說,您也認為兇手很可能是醫生,而且是經驗豐富的醫生,對麼?」   「嗯。」魏煥新輕輕點頭,隨後側目看了女兒一眼,輕嘆道:「我大概明白你們的意思了……你們是覺得,兇手是因感情糾紛殺的效國吧?」   齊宏宇並不否認,只說:「就目前而言,我們沒發現李效國和哪位醫生鬧過矛盾,而您女兒恰巧又是護士。」   魏煥新再次點頭,倒是認可齊宏宇說的話,並道:「說實話,我剛開始是看不上李效國這個小後生的。」   石羨玉翻開筆記,上邊寫著,死者是財經學院的畢業生,民辦三本,畢業後找的工作也一般,只是個銷售,魏煥新看不上他再正常不過。   門當戶對聽起來有些老土,貌似也不大符合自由戀愛的政治正確,可本身所處層級差距過大,帶來的一定是三觀不合,勉強湊對少有始終和和美美的。   好在李效國本身也確實有能力。   「但效國還算有志氣,」就見魏煥新忽的露出笑容,說:「經過最初一段艱難期之後,他很快就起來了,成績很好,沒多久就當了店長,之後又被調到公司本部,也算有了個好的前途。   我看到他這麼上進,和我娃兒感情也確實不錯,也就接納了這小夥子,這不,已經在籌備著婚事了,可惜……唉,是他的命苦,也是我家娃兒沒有這份福氣。」   石羨玉抬手在筆記本上輕點幾下,魏煥新說的和目前調查到的結果吻合,李曉華確實上進,短短四年從一名普通的銷售幹成分公司中幹,付了婚房首付款,還有倆二十萬左右的車,魏煥新能認可他也不奇怪。   不過這並非重點。   於是石羨玉又開口問道:「在此期間,是否有人追求過您女兒?」   「自然是有的,」魏煥新輕嘆:「說起來,當時我和我老婆還逼她跟那小夥子斷絕往來,強行給她張羅著相親,但這娃兒也倔,硬不給面子,每次都不歡而散,當時險些沒氣死我們。」   「然後呢?」齊宏宇身子坐直了些,一手持筆,雙眼盯著魏煥新。   魏煥新目光移了過來,和他對視:「小齊,你想問什麼?還請直說。」   「這些追求者,都是相親認識的麼?」   「倒不是。」魏煥新搖頭:「剛說了嘛,相親每次弄的都不歡而散……   至於追求者,應該說前後加起來一共有四個:一個是她科室的醫生;一個是我單位的小夥子,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我很看好;一個是她舅舅介紹的,也很不錯;還有一個是她大學同學,也是她初戀。」   「初戀。」齊宏宇盯上了這個詞兒。   魏煥新也說:「三個小夥子倒是基本都知難而退了,本身也沒開始過嘛,現在年輕人戀愛上大多都比較……」   講到這兒他就不說了。   齊宏宇接話:「付出的不多,沉沒成本不高,瞧著沒有希望的話確實比較容易放棄。」   「是這個道理。」   「那麼那位初戀呢?」   「唉。」魏煥新又嘆口氣:「那也是個很不錯的小夥子,和均均一樣學的護理,就在我這醫院上班。」   石羨玉問:「他倆當時為什麼分手?」   「沒有為什麼,就是不合適。」在邊上的魏均竟然插話了,她通紅的雙眼看向這邊,說:   「他掌控欲太過強了,我和別的男同學聊兩句他都覺得不舒服,甚至我跟舍友出去逛街,他都覺得我閨蜜佔用了我和他相處的時間。   甚至他還天天翻我手機,查崗一樣。一次兩次還好,天天這樣,我想不管男女心裡都很不舒服吧?   是,我們當時的關係很親密,但我的生活也不可能只有他一個人啊,我也有自己的朋友,需要屬於自己的空間……久而久之,我受不了了,提出分手。   當時他很慌張,說肯定改,我就心軟了,給他幾次機會,但好不了幾天又變回原來那樣,我才終於下定決心和他一刀兩斷,但這傢伙一直沒放棄,始終在騷擾我。」   齊宏宇精神振奮。   聽魏均的講述,這男人性格恐怕很偏執,具有作案可能。   石羨玉則問:「李效國知道這些事嗎?」   魏均低下頭,聲音小了許多:「開始知道的,效國很生氣要找他理論,我怕效國太衝動和他打起來,阻止了,之後一直沒敢再說他的事,只告訴效國我處理好了和他的關係,他沒再找我了。」   齊宏宇問:「李效國和你初戀接觸過嗎?」   「沒有,面都沒見過,效國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他知道李效國是你男友麼?」   「知道……」   「他叫什麼名字?」   「方城泉。」   齊宏宇將這個名字記下,又抬頭看向魏均,繼續問:「那麼,你和李效國是怎麼認識的?」   說到這個問題,魏均表現的有些扭捏,支支吾吾了一會才咬牙說道:「網戀……」   齊宏宇:……   他面無表情的說道:「現在是網際網路的時代,網戀也很正常,只是容易碰到詐騙……但看你們的感情,也算修成正果了。」   魏煥新接話:「這也是當初我不贊同他們在一起的重要原因之一。」   魏均把頭藏在母親的懷裡,悶悶的聲音傳出來:「那會兒我和方城泉已經談了有三年了,感情比較深,第一次提分手時,很難過,就發了條微博,他看到了,安慰了兩句,我倆就這樣聊了起來。」   說兩句,她狀態好了許多,重新坐了起來,繼續說道:   「後來和方城泉徹底斷了,怎麼說呢,那會兒就覺得情緒非常複雜,既有點兒難過,又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可能後者居多吧——因為後來幾次分分合合,把感情都消磨的差不多了。   那之後,我經常和效國聊天,聊著聊著就覺得這個男人挺不錯的,談吐幽默,會關心人,尊重我的想法,又有點小帥,身材也好……反正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   齊宏宇和石羨玉對視一眼,無聲交流兩秒。   之後,齊宏宇又問:「近期,方城泉還在騷擾你麼?」   「他就沒放棄過。」魏均一說到這就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道:「也不知道這人腦子裡怎麼想的,和他說過我倆完全不合適,我馬上都要結婚了,他還是這個樣子。我甚至報過警,沒用,派出所的警察就只會和稀泥……」   說一半,她看了齊宏宇和石羨玉一眼,有些尷尬,生硬的掐斷自己的話,改口說:「反正最後只是批評教育了事,他還是我行我素,根本就不顧我的感受,簡直了,我現在對他只有厭惡。」   說完,她又問:「警官,你們懷疑方城泉殺了效國?」   「目前還不好說,需要做進一步的調查。」齊宏宇搖頭,並接著問:「能再說說方城泉這個人嗎?比如將將他身材特徵什麼的。」   「他麼?倒是不高,他自稱有一米七五,我看有點兒水分,不過一米七還是有的。不過他長很壯實,說實話和他走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很有安全感。這麼壯的男生當護士有點違和,或許去精神衛生中心更合適。」   「一米七以上?」   「嗯。」   齊宏宇輕輕點頭,這個身高和李效國也接近,與目擊證人說的,以及自己勘探判斷出來的兇手身高同樣吻合。   兇手就是他?   又接著聊了幾個問題,見再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齊宏宇二人便告辭離開。   電梯上,石羨玉忽然開口問道:「師兄,你覺不覺得這一家子似乎有點兒奇怪?」   「你是說他們表現的太平靜了麼?」齊宏宇反問。   石羨玉點頭:「你果然也注意到了。」   「是啊,」齊宏宇說:「雖然魏均一直在哭,但總覺得奇怪,不像死了未婚夫,太平靜了,話語間條理非常清晰。」   略一頓,他斜看向石羨玉:「你不會懷疑她吧?」   「你呢?」   「說不準。」齊宏宇蹙眉道:「如果真是她,動機呢?都要結婚了,至於嗎?也不可能是為了錢吧?以她家的條件,看得上那點錢麼?」   「是啊,」石羨玉也說:「雖然李效國發展不錯,但房子首付加輛車,也把他掏空了,否則也而不至於住你那小區。」   「我小區怎麼了?」齊宏宇雙眼一瞪:「雖然環境是差了點,但裡頭房子戶型很不賴啊!」   石羨玉撇撇嘴,懶得和他多扯。   齊宏宇又說:「對了,你覺不覺得,他們一家子,似乎都在有意無意的把我們注意力往方城泉身上引?」   「是有這種感覺。」石羨玉輕輕點頭。   過了一陣,他忽然問:「對了!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魏均和李效國的感情其實壓根沒到那步,和李效國在一塊兒,只是為了應付方城泉?」   齊宏宇翻個白眼:「你擱這兒寫言情小說呢?人都要結婚了好嗎!」   「那或許就是我倆多心了。」石羨玉攤手:「可能是她只聽到李效國的死訊,沒見到屍體,所以衝擊沒那麼大吧,加上有一晚上緩衝,所以還能保持住理智。」   「或許吧,但她的表現比我當初聽到我老漢死訊時都平靜多了。」齊宏宇說道:「跟她一對比,我都不配當警察了。」   石羨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叮咚!   電梯上了人,他倆不再交流,直到下到地下二層,上了石羨玉的車,齊宏宇才說:「有條件的話,稍稍關注下魏均吧。當然,重點還是方城泉。」   「去會會這個人?」石羨玉問。   齊宏宇瞥了他一眼,他竟會主動攬活。   他都這麼主動,齊宏宇當然不會拒絕了,當即點頭,於是石羨玉便設好導航,起車往方城泉所在單位開去。   他今兒應該在上班,如果重醫附一院找不到人,再去他家不遲。   剛才在魏均家裡,他倆已經問明了方城泉的家庭地址和電話號碼。   很快抵達了目的地,二人停好車,徑直走向急診醫學部,方城泉就是急診科的護士。   相對而言,急診科最忙最累,也確實最需要體力出眾的男護士。   兩人觀察一陣,很快便找到了方城泉,便走上去。   「去去去!掛號沒有?先掛號再去找醫生,完了再……」   他脾氣似乎不大好,瞧見齊宏宇二人便不耐煩的擺擺手。   「這反應……不太對啊!他怎麼知道我是沒掛號直接找他的病人?平常工作他總碰到這種情況?」齊宏宇暗暗想到,同時面無表情的表明身份說:「警察,找你了解點事。」   石羨玉適時地出示證件。   「警察?」方城泉挑起眉:「幹嘛?我這會兒正忙著,沒空!」   他直接拒絕了,見二人沒反應,又皺眉道:「怎麼,沒見這邊還這麼多病人嗎?起開起開!」   說完同時把手裡裝著藥物的託盤放到一邊去,盯著二人。   兩人都比他高許多,但都沒他壯,竟反被他氣勢壓迫住了。   但齊宏宇留意到,這人雙手手心和指頭都紅紫了一片。   他立刻眯起眼,問道:「你這手怎麼回事兒?」   方城泉立刻將手背在身後,挺胸昂首:「昨天燒水被燙著了。不是,你們警察管這麼寬的麼?我……」   「行了,你這話糊弄別人還可以,但我是法醫,凍傷燙傷還分得出來。」齊宏宇冷笑起來:「這都五月份了,手凍傷成這模樣,不解釋解釋?」   石羨玉腦中靈光一閃,倏忽間明悟,眼縫中的眸子在齊宏宇和方城泉身上掃過。   而方城泉聽到這話,臉色驟變,立刻抬手,明顯想推開齊宏宇跑路。   齊宏宇反應過來,心中一緊:「莽撞了,這貨忒壯,真要暴力抗法的話恐怕……」   雖反應過來,但他身子卻沒那麼快的動作,念頭甚至才剛起,方城泉的手就已要推到齊宏宇胸膛。   啪!   正這時,邊上忽的竄出一隻手,後發先至準確的拍中方城泉手腕,跟著五指收緊,用力箍住他腕部,自下而上狠狠擰了半圈,他手肘登時便發出脆響。   又半秒,方城泉慘叫出聲。 今天更新稍晚些,十二點前吧      剛連續值完兩個夜班,感覺自己在猝死的邊緣跳極樂淨土……   我得先補個覺,起床再更新。   小夥伴們進群耍鴨! 第94章拘捕   方城泉胳膊被扭,吃痛下忍不住慘叫出聲。   但他反應也是極快,趕緊一咬牙,立刻順著胳膊被扭的方向轉身,同時借著腰力一記肘擊狠狠打來。   石羨玉此時的眯眯眼瞪得滾圓,見方城泉反手肘擊也不慌忙,胳膊上猛一用力,便將方城泉推出去。   方城泉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後,也不想戀戰,拔腿便想跑,但此時石羨玉又已追了上來,拉著他的肩膀狠狠後勾。   無奈,方城泉只得借勢轉身抬肘,又向石羨玉的面門大力錘去。石羨玉上身微微後仰,躲過一擊,同時右手五指張開印在方城泉空門大開的胸膛之處打的他吐出大口濁氣,又是趔趄的向後連退,險些摔倒。   石羨玉抓住機會欺身而上,兩手就像打樁機似的,短短兩三秒就往他胸膛處連打幾十拳。   方城泉被打的臉色發白,半晌沒緩過勁來,但他滿身誇張的腱子肉卻也不是擺設,挨了幾秒打後,強行提肘全力一拳打向石羨玉。   石羨玉頃刻間收手反保住他的胳膊,忽的前傾下壓,整個身子的力量作用在他肘部,將他手臂擰出一個不正常的誇張弧度,隨後石羨玉腰上用力旋轉,進一步爆發的力量直接將他帶翻在地。   下個瞬間,石羨玉在地上滾了一圈半蹲起來,雙手卻依舊抓著方城泉的手腕,趁著他尚未反應過來,直接將他這隻右臂反剪在身後。   這時,石羨玉才大喊道:「手銬!」   齊宏宇滿臉懵逼的看著這一幕。   說來話長,但兩人之不過打了五六秒罷了,石羨玉對場面掌控的極好,開打就把方城泉推出了資料區,以至於一番打鬥下來完全沒波及到旁人。   不僅齊宏宇,治療區的病人都愣在了原地,沒反應過來。   好在他還是聽到了那聲吼,迅速回過神,趕忙跑上前把石羨玉腰間的手銬取出來,銬在方城泉腕上,又卯足力氣把另一隻手也掰過來,銬好。   石羨玉掐著方城泉腋下用力上提,直接把他提起來,他吃痛又喊了聲,跟著便被石羨玉用力摁著脖子壓彎了上半身,滿臉頹然毫無掙扎之力。   「走!」   齊宏宇跟在後邊,在心裡悄摸摸的吐槽。   眯眯眼果然都是怪物!   ……   車上,齊宏宇頻頻側目,眼裡依舊滿是凝固不散的敬意,整張臉都寫著懷疑二字。   「怎麼?」石羨玉被他看了好幾眼,嘴角微揚,調笑道:「今兒我大展雄威,嚇到你了?」   「有點……」齊宏宇老實點頭,又嘖嘖有聲的說:「你真的是石羨玉?不會被什麼奇奇怪怪的人奪舍了吧?」   石羨玉:???   他又詫異道:「真沒想到啊,你平時瞧著松松垮垮的,看著就像戰五渣,竟然這麼能打?」   石羨玉呵一聲:「沒什麼,只是小時候讀書,被人欺負的多了,就想著老子一定要打回來,打的他們服服帖帖,打到他們跪在廁所喊爸爸,於是就去學了泰拳。」   「泰拳……」齊宏宇吸口涼皮:「真是個狼滅!」   然後他又納悶上了:「可我看你耍的不像是泰拳啊。」   「還學過擒拿和八極拳。」石羨玉點頭回道。   齊宏宇恍然大悟:「我就說嘛。」   說完他又回頭看向後邊跟著的派出所警車,方城泉就在那輛車上。警車中有隔離和防護用的鐵網,能有效防止他暴起傷人妨害駕駛。   收回目光,他接著道:「反倒是方城泉接連使了幾次肘擊,更像泰拳的路數。」   「你還懂泰拳?」   「電影裡看過一點。」   石羨玉:……   齊宏宇岔開話題,又好奇的問道:「話說你學了武,然後呢?把那些欺負過你的人一個個打回去?」   「倒也沒有,就是他們再欺負我,我就不客氣的還手了。」石羨玉回憶起童年時光,嘴角微微揚起:「再後來就成了孩子王,自己也愛上了打拳,大學時還拿過些獎。   不過都是業餘比賽,上不得臺面,這些年沒怎麼打了,拳腳生疏了很多,不然這貨在我手裡撐不過幾秒鐘。」   齊宏宇撇撇嘴:「本來也就打了十多秒你就把他拿下了。」   「這不還能更好麼。」   頓了頓,石羨玉又斜眼看向齊宏宇,忍不住吐槽道:「倒是師兄你,我真沒想到你五大三粗的,竟然這麼弱雞?真是白瞎了你這塊頭。」   齊宏宇翻白眼:「老子樂意!」   石羨玉呵了兩聲,但也沒再多講。   半個鐘後,兩輛車先後駛入支隊,石羨玉當先下車向後走去,對派出所的民警敬個禮,道聲辛苦,便將方城泉從車上擰下來,準備立即對他展開突擊審訊。   石羨玉主審,齊宏宇記錄。齊宏宇懷疑石羨玉是報復自己之前讓他記錄屍檢過程,大隊裡這會兒又不是沒人了……   ……   訊問室,石羨玉盯著方城泉,問道:「方城泉?」   他冷笑道:「明知故問!」   石羨玉一拍桌子,聲音拔高:「知道自己犯什麼事了嗎?」   「不知道!」方程去昂聲音更大:「勞資好端端的工作著,你們上來就打人……艹!你們憑什麼抓我?警察就了不起啊?就能隨便抓人?」   說著他扭了扭肩膀,又嚷嚷道:「勞資肩膀被你們扭斷了!快帶勞資去檢查!」   「喲!」石羨玉反樂了:「耍起無賴了還?我告訴你……」   不等他說完,方城泉就再吼:「我胸口悶!腦闊昏!肩膀疼!肯定是被你打傷了!老子要就醫!」   石羨玉似乎起了幾分火氣,聲音冷冽下來:「方城泉,你……」   但方城泉根本不管他的反應,更不管他說什麼,就吼:「老子要去醫院!老子要看醫生!肩膀斷了!腦震蕩!氣胸!」   石羨玉:……   對付這種無賴他還真沒啥好辦法,邊上本就不大擅長審訊的的齊宏宇更是明顯束手無策。   不過……   這又如何難得倒石羨玉?   在沒人看得到的隱秘空間,他眸子轉了兩圈,腦子裡放電影似的,電光火石間把今兒所有事情都過了一遍,有了主意,立刻輕踢齊宏宇一腳,眼縫撐開幾毫米對他使了個眼色。   也不管齊宏宇是否get到自己的意思,石羨玉當即站起身,便捋起袖子邊對不停嚷嚷著要就醫的方城泉說:   「嘿!我這小暴脾氣,還非得把你膀子打斷不可!」   「打人啦!警察打人啦!」話音剛落,方城泉立刻就吼。   齊宏宇立刻起身。他並沒有看到石羨玉的眼神,但感受到了那一jio。雖然不知道石羨玉到底要他怎麼做,但身體有自己的想法……咳咳,他多少還有點經驗,知道第一時間該如何。   就見他拉住石羨玉,並說道:「石隊,冷靜!你別衝動!」   與此同時他腦海裡同樣如過電影般,回憶起了今天發生的一幕幕。他清楚石羨玉這麼幹就是為了刺激甚至激怒方城泉,以從方城泉嘴裡獲取有價值的線索,推動審訊工作往好的方向前進。   那麼石羨玉肯定是抓住了這麼個重要契機。   而剛喊完別衝動,齊宏宇腦中便閃過道靈光,恍然大悟,立刻道:「他不說就不說,大不了我們問魏均……」   他話還沒說完,方城泉便如遭雷擊,立刻停止吼叫,等著齊宏宇:「你說什麼?」   緊跟著,他真正激動起來,破口大罵:「麻買劈!你們欺負女生算什麼本事!衝我來啊!有本事的就衝老子!草!勞資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事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石羨玉就是做下,悄悄對齊宏宇豎起大拇指,並冷冷的看著方城泉。   「人是老子殺的!怎麼著吧!」方城泉梗著脖子:「勞資就是氣!就是嫉妒他!誰讓李效國敢……敢和我老婆在一起!他也配?」   齊宏宇敏銳的捕捉到他瞬間的斷句,雖然恐怕不到半秒鐘。   同時質疑反問:「你老婆?」   「她遲早是我老婆!她只能是我老婆!」方城泉目眥欲裂。   「呸!」齊宏宇在心裡暗罵:「死不要臉!」   石羨玉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按常理出牌:「就為了這?」   「還不夠?」方城泉咬牙切齒,激動又兇狠的重複說:「她只能嫁給我!她遲早是我老婆!只能是我老婆!別人都不配!誰也不能搶!誰搶誰死!」   吼到後頭他聲音都嘶啞了,雙手沁出絲絲鮮血,似乎是因為太用力攥拳,指甲摳破了手心。   齊宏宇若有所思,同樣是激動,但他這回的情緒和剛剛隱約有些不同。   硬要說的話,激動和憤怒應該是真的,他心理已經扭曲了,但有點兒用力過猛的味道。   「就你?」石羨玉故意激怒他:「憑什麼?憑你脾氣爆,憑你不要臉,憑你掌控欲強?」   齊宏宇斜石羨玉一眼,就算是為了激怒嫌疑人,這話也有點過分了。   他忍不住想起當初自己在審訊室被楊堃「無腦噴」的事。   果然,方城泉出離的憤怒了,咆哮道:「就憑勞資對她一心一意!李效國……那小子之前都談過兩任了,他不乾淨了!有什麼資格追我老婆?」   又是一瞬間的停頓。   結合他提起魏均時異樣的反應,及早上魏均自身的表現,齊宏宇覺得自己大概明白了。   可不對啊,動機呢?心理扭曲的方城泉確實具備作案動機,可魏均呢?都要結婚的一對情侶了,房子車子也是李效國自己買的,大不了分手一拍兩散,何至於走到這步?   圖財?且不說她看不看得上李效國那點錢財,就她家的條件,就算看上了也不至於冒這麼大的險。   「一心一意。」石羨玉則又諷刺起來:「就這?她要看得上你的心意,當初又怎麼會和你分手?」   「她遲早會知道我的好!我都是為了她……」   「得了吧,她只會躲著你這個殺人犯!」石羨玉哼一聲打斷他:「一言不合就殺人,誰敢跟你在一起?哪天和你吵個架吵著吵著人就沒了。」   方城泉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我都是為了她!我……」   「那你為什麼炸了我家?」齊宏宇忽然開口。   方城泉手上的凍傷,明顯是長時間接觸低溫物造成的。恰好,據推測引發自家爆炸的「機關」,其中重要一環就是冰塊。   「誰讓你敢救李效國那寶批龍!」方城泉就像個變態,惡狠狠道:「誰救誰死!要不是看在你沒救回來的份上,老子當時就衝出來捅死你!   炸你家,只是給你個教訓!」   齊宏宇瞳孔驟然擴大一圈,渾身汗毛炸起,背脊發寒。   這傢伙當時竟然就在現場附近盯著他,甚至想殺他。   後怕的情緒再次從他內心深處升騰,但很快又被壓了下去,因為當初在火場已經後怕過一次。   石羨玉也掃了齊宏宇一眼,然後迅速收回目光,默默的看著方城泉,面色完全平靜下來,不再維持虛假的憤怒,也不再冷嘲熱諷。   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   半個多小時候,齊宏宇和石羨玉走出訊問室。   齊宏宇仍舊有些恍惚。   在火場,卻是自己想岔了,並不是兇手只想自保免遭爆炸波及,沒有製造更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的念頭,而是倉促之間他弄不到別的合適的工具。   冰塊還都是在隔壁村小賣部裡買了一箱冰淇淋後,讓老闆送的。   然後冰淇淋吃了倆,剩下的都丟了。   手套和筷子也是在小賣部買的,秤砣是路過臘肉攤偷的,細鐵鏈是牛仔褲上卸下來的裝飾鐵鏈,那鏈子還挺長。   真·就地取材,也算是個人才。   要不是一路握著冰塊,把冰塊綁鏈子上也費了點功夫,凍傷了他的雙手,留下這麼大個破綻,齊宏宇也不見得能直接鎖定他。   但早晚會排查到他身上就是。   走幾步,齊宏宇又頻頻看向邊上的石羨玉。   這傢伙在審訊室裡,用魏均把方城泉刺激的夠嗆。   這算什麼?幫他出氣嗎?   石羨玉面無表情,摸出對講機,聯絡各調查組根據方城泉的供詞做好取證工作。   隨後,他看向齊宏宇:「師兄,我們得再查查魏均。」   「是該查查,」齊宏宇回過神,點頭同意:「我很好奇,她和本案到底有什麼關係!」 第95章導火索   確定嫌疑人,又有供詞的情況下,相關證據很快被一一鎖定。   包括但不限於打車記錄,兩公裡外超市購買兇器的監控視頻,還有鄰村買冰淇淋、冰塊的記錄等。   兇器也在環衛站中被發現。   方城泉自述他將兇器丟在了現場大概六百多米外的垃圾桶中,而該垃圾桶凌晨被環衛站清走,環衛工人也沒仔細檢查——說實話那麼大的工作量也不可能檢查得過來。   於是立刻有刑警前往站點,翻了好一會兒垃圾後,找到了兇器。   兇器上檢出血跡,血型與李效國一致;刀柄提取得指紋,與方城泉一致。   足以鎖定他就是兇手。   但刑警們依舊沒發現魏均和本案究竟有什麼關聯,石羨玉套路了半天,也沒從方城泉嘴裡套出話來,他本就相當警覺,激動到極致時都沒說,更別說稍稍恢復冷靜後了。   他更猜出自己大概是被石羨玉套路了,雖然什麼都沒說,卻依然暴露出魏均,後悔的不得了,之後問話,便乾脆讓刑警零口供定他的罪,他一個字都不肯再多說了。   石羨玉本想拉著齊宏宇四處走訪李效國和魏均的親友,想要問明這對即將成婚的情侶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李效國的父母抵達了支隊。   二人形容憔悴,頭髮乾枯,像是行屍走肉,顯然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在火車上恐怕也根本沒休息好。   石羨玉只得找別人搭夥,而齊宏宇則接待兩位家屬,前往地下室法醫科辨認屍體。   只一眼,他們就認出了自己的兒子,在屍櫃前哭的撕心裂肺,齊宏宇在一旁手足無措,乾巴巴的安慰幾句,絲毫沒起到效果。   還是仇教導下來,和兩位家屬說了半天,才起到一點作用,勉強讓他們恢復了鎮定,隨後齊宏宇取了二人的指尖血,以便通過DNA遺傳鑑定在司法層級上確認死者身份。   接待室,仇教導給二人各倒杯茶水,又遞上煙,隨後問道:「能聊聊你們的兒子嗎?隨便說說就行。」   「唉!」中年男子長嘆口氣,眼中又凝聚出一大團水珠,澀聲說:「效國他一向聽話懂事,怎麼就……就……」   邊上,他妻子咬牙切齒:「是誰害了我兒?我活撕了他!兒啊!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啊!」   「您別激動,」仇教導抬手虛壓幾下,轉移話題:「沒弄錯的話,李效國應該馬上就要結婚了,是吧?」   「那可不!」中年男子再也克制不住,淚水從眼眶中滾落,填滿臉上層層疊疊的溝壑,聲音嘶啞,說:「聽效國說的,酒席都訂好了,就在中秋辦,我們在老家也找好了人,怎麼就……就……他才二十六歲啊!」   齊宏宇向仇教導要了一根煙,點上。   他想到了自己,二十八歲,家破人亡,從此在這世上舉目無親,什麼都沒了。   仇教導目光隱晦的掃了三人一圈,有些頭大。   又寬慰了幾句,仇教再次轉移話題問:「李效國和魏均,感情很好吧?」   「那可不!」中年男子點頭,跟著又長嘆口氣:「其實我開始也不看好他們兩個,我還勸過效國放棄,那姑娘不是我們家能高攀得起的。他雖然考上了大學,但就是個三本,人家父母能讓女兒嫁給我們這樣的農民家?」   他妻子聽著話不樂意了,瞪他一眼:「說什麼呢?農民家又怎麼樣?三本就沒出息了?我兒可是當了經理!在城裡買了房子買了車,哪裡比他們女兒差勁了?什麼叫高攀呢!」   「是是是。」男子點頭:「效國有出息,這不就要結婚了嘛?可惜……」   說著說著就又被勾起了傷心事,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仇教導沉思幾秒,半試探半感慨的說:「他這些年,過的很苦吧?不肯放棄,拼命的賺錢,想著證明自己,短短幾年就拼下這份家業……他一定是很愛魏均,才這麼不顧一切。」   中年男子點點頭:「是啊,他們的感情我看在眼裡,確實深。」   「那他們這些年有鬧過矛盾麼?」   「過日子鬧矛盾很正常吧?」中年男子不明就裡,接著搖搖頭:「不過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從沒跟我們說過這些。」   他妻子比他敏銳許多,立刻追問:「警察同志,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懷疑魏均殺了我兒?」   剛問完,她似乎就認定了自己這個判斷,臉色立刻變了,眉頭倒豎而起,咬牙切齒:「這女人!效國對她這麼好,她竟然……」   「誤會了,誤會了!」仇教導趕緊解釋說:「只是例行調查和詢問,死者認識的所有人都可能作案,我們不會放過任何可能,所以這麼問。」   「這樣啊,」女人臉色松下來,點頭:「我就說,這女娃還挺好,我們倆都還算滿意,我家效國又對她這麼好,她怎麼可能殺人呢?那不就成了白眼狼了麼?」   「還算滿意……」齊宏宇無言,卻也表示理解。   ……   四十多分鐘後,齊宏宇離開接待室,往飯堂走去。仇教導在安頓這對中年夫婦,給他們找個落腳的地方。   一番不算正式的問話下來,齊宏宇並沒獲得想得到的線索,在外打拼的孩子和父母之間始終有著溝通上的鴻溝,父母並不能準確了解自己的孩子,關於感情這塊,也只能從極少的接觸中,通過各種蛛絲馬跡去做不靠譜的推斷。   齊宏宇一開始也沒報太大的希望,因為他見過許多這樣的案例,夫妻都鬧到離婚,甚至殺夫殺妻的地步了,父母依舊認為他們感情極好。   男方尤甚,男人似乎普遍傾向於封閉自身的情感,即使想要傾訴也很少會找父母,而女方與自己父母血親的聯繫則相對緊密一些,了解也更多一點。   走到食堂,草草打了點飯菜,他邊吃邊沉思,魏均在本案中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要不,試試再和魏均接觸接觸,試探一番?   可不大想和她接觸啊……   掙扎一陣子,他才摸出口袋裡的警務通給石羨玉和趙博打了通電話,詢問他倆的意見。   他倆都覺得可行,直接兇手已落網,後續調查的彈性要大很多,想到什麼就去做便是,不需要顧慮那麼多。   但他們都抽不出身。   於是齊宏宇又給仇教導打了個電話,邀他一塊,仇教欣然答應,約定下午兩點碰頭。   ……   兩點四十,魏均家附近的莊必可中,齊宏宇和仇教導坐在一角。   仇教有些不大自在:「這魏均幹嘛非得約這啊,人那麼多,又吵。」   的確,相比較而言莊必可內的環境不算安靜。   「可能她經常來這兒吧,」齊宏宇倒並不在意,說:「吵一些也好,真要特別安靜的地兒,聊點什麼都被旁人聽去了。」   仇教抬腕看眼表,又說:「這魏均怎麼還不來?過了五分鐘了都。」   「我再打個電話問問。」齊宏宇說,同時抬起手機撥了個電話。   手機鈴聲從身後傳來,他回頭,就見魏均站在後頭,便掛了電話。   魏均也看見了齊宏宇二人,點點頭,拉開椅子坐下並說:「抱歉來晚了,喝點什麼?」   「不必。」齊宏宇搖頭,他二人都隨便點了杯喝的,魏均自己手裡也拿了一杯,她是點好飲品後才過來的,問的那句話明顯只是客套。   齊宏宇打量了她幾眼,沒化妝,雙眼微紅,眼袋浮腫,看不出什麼異樣。   於是齊宏宇便說:「魏女士,如你所願,方城泉落網了。」   一開口就帶刺,魏均眉頭大皺。   隨後齊宏宇又不疾不徐的補充說道:「可算是給了李效國一個交代。」   魏均眉頭展開,輕輕點頭:「他死的冤枉……都怪我,沒能處理好和方城泉的關係,是我害了他。」   「某種程度上說,你確實有一定的責任。」齊宏宇盯著她。   她一愣,也跟著轉過頭盯著齊宏宇,眼中隱約閃著水光。   「很懊悔吧?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齊宏宇若有所指。   她別過頭,輕咬下唇,抬手擦拭眼角,雙肩微微顫抖。   一輪試探下來,結合方城泉的反應,齊宏宇終於確定,魏均近期一定和方城泉有過接觸,可能說了些什麼,成為方城泉行兇的導火索之一。   想到這,齊宏宇用眼角餘光瞥了仇教導一眼,想讓他幫自己打配合。但仇教導認準自己的定位,一言不發默默記錄,放棄動腦。   齊宏宇只能收回目光,又說:「魏女士,不是所有錯事都能得到諒解,但你要不敢直視後果,一輩子都不能對自己釋懷,付出的代價反而更大,你覺得呢?」   「我……」   齊宏宇又提醒道:「方城泉已經落網了,一說道你,他情緒就很激動。」   不知不覺中,魏均攥緊了拳頭。   與此同時,齊宏宇也在一遍遍的過著訊問方城泉的一幕幕,加深了先前的大膽猜測,又試探說:「方城泉強調,他對你一心一意,始終如一,對比之下李效國沒資格跟你處,你覺得是為什麼?」   魏均再也繃不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我沒料到他竟然敢殺人,我……」   仇教導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的刺向魏均,雖然迅速收斂,低頭繼續記筆記。   齊宏宇暗道果然,神色平靜,默默的等著魏均繼續往下說。   她情緒瀕臨崩潰,低聲啜泣起來,嘴裡反反覆覆都是那番話,過了好久,才用手背抹了抹臉,說:「效國算不上犯錯,是我小心眼了。」   齊宏宇遞給她一張紙。她接過,繼續說道:「歸根結底,是因為拍婚紗的事。我們先前已選好了工作室,約定了拍攝的時間。   但……那銷售是個綠茶,和效國聯繫時,言語輕佻又曖昧。她估計只是想引誘效國選擇更高價的套餐吧,但我還是接受不了,就提出要換一家店,他不同意,說定金都交了,麻煩。   我氣不過,和他吵了一架,他最終沒拗過我,刪了那綠茶的微信,換了工作室,但那綠茶不死心,一次次的打電話給他,有時還聊的挺久,我更氣了,讓他把這女的電話給拉黑,以後有陌生來電我先接。」   齊宏宇聽著有些茫然,這和本案有什麼關係?   就這點事殺人?不至於吧?   就聽魏均接著講述:「他不太同意,覺得自己不被信任,隱私和自由受到我的侵犯,我們又吵了一架。再加上臨近婚期,事情不少,這裡那裡的,哪都是問題,我們吵的挺頻繁,這幾個月吵架次數比之前幾年加起來都多。   上星期吵完架,他竟然不理我了,我實在氣不過,在單位悶悶不樂,結果被方城泉看出來了,他問我怎麼了,是不是效國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反問關他什麼事。   之後,效國終於給我打了電話,我又和他吵了起來,提到幾句綠茶,結果被方城泉聽到了,方城泉很生氣,我掛了電話後,說要幫我狠狠教訓效國。」   聽到這,結合她剛開口時說的內容,齊宏宇大概明白了。   果然,魏均說:「當時我也在氣頭上,回了句行,你幫我教訓他我請你吃飯。   後來氣消了,我後悔了,回家就拉著效國看,發現他沒受傷,又問有沒有人找他麻煩,結果什麼事都沒有,我就以為方城泉只是打嘴炮。   當時還有些不放心,想提醒他小心些,但又覺得沒法解釋方城泉的事,到時候說不得又要吵,乾脆不說了。我哪裡想到,方城泉他竟然,竟然……」   魏均情緒又崩潰了,哽咽半天說不出後邊的話來。   齊宏宇沉默。   李效國竟是因為這點小事而遇害,著實太戲劇性了。   但歸根結底,還是方城泉心理扭曲。或許,要無法解開他的心結,扶正他的心理,他早晚會幹出極端舉動。   「效國是因我而死的,我後悔,為什麼要和方城泉說這些,我也害怕,我不知道他爸媽知道真相以後,我要怎麼面對他們,我……」   魏均嚎啕大哭,吸引來周圍人的目光。   服務生也走了過來,想要問問怎麼回事。   齊宏宇出示自己的警察證,對他揮揮手,示意他別過來,然後又看向魏均說:「最後一個問題。   你和方城泉並不在一個單位,離得還有點遠,他是怎麼看出你和李效國鬧彆扭,還聽到你跟方城泉打電話的?」 第96章化糞池爆炸   晌午,日頭高懸,酷暑難當。   趙江奇扛著扁擔叼著煙,一步步的往家裡走,準備回去先吃個飯,睡個午覺,下午再繼續忙農活。   這會兒田裡的事不太多,沒必要留田裡曬太陽。   快到家了,一根煙也抽到煙屁股,他拿下菸頭,隨手一彈。   菸頭在空中翻滾,劃出一條不太優美的拋物線,好巧不巧的正好落入窖井蓋洞口裡。   轟!   驚天動地一聲響,井蓋沖天而起,火龍隨之噴湧而出,並譁啦啦的濺射出一大片惡臭之物。   趙江奇猝不及防被噴了滿身,心臟在胸膛裡轟隆隆的跳著。   惡臭令他呼吸不暢,同時他也明白自己闖禍了,恐懼又在心中緩緩蔓延。   忽然,有個東西啪嗒一聲落地,他本能茫然的側目去看,瞳孔驟然擴大幾圈。   地上有隻高度腐爛的斷手。   ……   江陽區刑偵支隊。   將案子移交給檢方,石羨玉終於得了閒,跑到齊宏宇辦公室找他喝茶,嘮嗑。   聊著聊著又扯到案子,他好奇的問:「師兄,你是怎麼確定,魏均是刻意把自己和李效國的矛盾透露給方城泉的?」   「我並沒有確定,只是試探。」齊宏宇說:「方城泉雖一直糾纏魏均,但兩人家住的不近,單位離得又遠,按照她開始時的講述,有說不過去的地方。   魏均這個人吶,向我們吐槽說受不了方城泉過強的掌控欲,可實際上她也是這樣的人。意圖讓方城泉給自己男人一個教訓,魏均做了件傻事。但她也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一步,這會兒恐怕比誰都要懊悔。」   石羨玉沉默兩秒,又問:「她的行為,夠不上犯罪吧?」   「自然夠不上,教唆犯罪都不至於。」齊宏宇搖頭:「但李效國的父母恐怕不會原諒她,或許會起訴,她麻煩不小。」   頓了頓,他又問:「你那邊呢?聽說你從方城泉身上挖出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也不能說不一樣吧。」石羨玉說:「只是發現,他之所以一直糾纏魏均不肯放手,除了扭曲偏執的感情外,也有對自身職業生涯的規劃考量。」   齊宏宇秒反應過來:「看中魏均家在山城醫療系統的印象裡和人脈麼?」   「對,那麼大一個醫學世家,如果攀附上了,他能少走不少彎路,本身又是少見的男護士,前途無量啊。」石羨玉點頭:「所以他對魏均勢在必得,加上本身性格執拗扭曲,嘖。」   齊宏宇沉默幾秒後,轉移話題:「行了,不說案子。下班後釣魚麼?」   「成啊,」石羨玉說道:「連軸轉忙了這幾天,是該休息休息……」   話音未落,他的警務通便響了起來。   「接個電話,」他說道,摸出手機走到一旁接通。   自從上回凃欣欣給他電話後,他就產生心理陰影了,不太敢再在人前講電話。   說了幾嘴過後,他臉色變得很古怪。掛斷電話,他看向齊宏宇,說:「恐怕釣不了魚了。」   「又有案子?」齊宏宇皺眉。   石羨玉悵然道:「天寶鎮三才村,有人炸屎。」   齊宏宇:???   「炸屎也歸我們管?當地派出所處理掉就好了啊!」他納悶道,又猜測:「把自己給炸傷了?還是波及到了別人?」   「不是,炸出一隻斷手。」石羨玉說:「恰巧隔壁甘家寨有兩人失蹤,一男一女,派出所懷疑他們可能已經遇害,被肢解後拋入化糞池中。」   齊宏宇立刻站起身:「走,收拾東西準備出警!」   石羨玉點頭。   ……   天寶鎮離支隊頗遠,有三十多公裡,後半程路也不大好走,個把小時後,二大隊的精英們才抵達目的地。   一下車,齊宏宇就聞到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但就算如此,附近圍觀的村民也不少。   石羨玉垮了臉,默默多戴了層口罩。他本想多戴兩層,結果發現耳朵勒的疼,只能放棄。   齊宏宇面無表情的推開人群走進現場,但沒多久也敗退了下來,一言不發的穿好防護服,戴上防毒面具,這才挎著勘察箱再次擠進去。   裡頭的味道實在太駭人,不僅難聞,還辣眼睛,關鍵有毒。   進去前,他向石羨玉和仇教導強調了「沼氣」有毒的事兒,所以這會兒他倆正在指揮村民散去,免得損害健康。   此時,沼氣池內的屍塊已被打撈出來,放在一塊塑料膜上,幾名消防員聚在一旁,只穿著條褲衩,戰友舉著消防水槍幫他們衝洗身上的糞便。   無聲的向他們表達了敬意,默默說聲辛苦了之後,他走到塑料膜邊,蹲身檢查。   上邊放著兩顆頭顱,兩具軀幹,四手四腳,遺骸應當是完整了。   由於化糞池中菌落極其密集,屍塊已有相當程度腐敗,四肢處甚至已有局部血肉完全潰爛消失露出白骨,而兩具軀幹胸腹部有個巨大的傷創,看著極端猙獰可怖。   看兩眼後,齊宏宇大致判斷出來,這兩具屍體的軀幹內應當積聚了相當多的腐敗氣體,形成了巨人觀,而化糞池爆炸極大的改變了軀幹壓力,把這兩具屍體也給炸了。   爆炸雖然極大的損壞了屍體,可能破壞了不少重要證據,但也避開了巨人觀爆炸的風險。齊宏宇心情十分複雜,既惋惜,又慶幸。   惋惜要更多一些,化糞池爆炸的威力並不小,對這些屍塊的損傷太大,給屍檢工作的難度又往上抬了幾個臺階。   屍塊上有明顯的爆炸造成的損傷,包括燒灼傷、衝擊傷等,需要與生前傷一一鑑別。上邊還附著大量發酵變質後的糞便,哪怕齊宏宇這樣的資深法醫,哪怕已全副武裝,都有點下不了手。   放眼幾年來的職業生涯,眼前這兩具屍骸的重口程度都能排的上號。   下意識的屏住呼吸,他大致看了遍屍骸,勉強確認受害者為一男一女,年紀不大。   女性死者的致命傷在頸部,有皮革樣變的扼痕,並檢出玫瑰齒現象,初步判斷系作案人徒手扼頸致機械性窒息死;男性死者身中七刀,集中在腹部,推測系內臟破裂導致的損傷性休克或失血性休剋死。   年齡、性別上都能與兩名甘家寨的失蹤者對得上,大概率就是他們了。   大致檢查判斷過後,他又走到消防戰士邊上,請他們幫自己衝一下手上的糞便,隨後摘掉防毒面具,對他們敬了個禮,問:「兄弟,能講講當時的情況嗎?」   「其實沒什麼好說的,」指導員還禮,並說:「我們到的時候,就看到一地的糞便,還有一隻斷手。得知我們的任務就是打撈化糞池裡可能存在的屍塊屍骸,就立刻穿戴好裝備行動了,不一會兒就撈上來這些。」   齊宏宇瞭然。   指導員又說:「你想了解更多線索的話,建議你問問派出所的兄弟,他們知道的應該多一點兒……嘔!」   說完,這個鐵打的漢子也忍不住乾嘔兩聲。   「辛苦了。」齊宏宇點點頭,對他豎起大拇指,然後轉身往另一邊走去。   此時石羨玉和仇教導都在這兒,向派出所民警問話,還有個黝黑的男子蹲在一邊,神情麻木,滿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忽然聞到一股惡臭,石羨玉臉色驟變,猛然回頭,一句「你不要過來啊」差點脫口而出。   即使齊宏宇衝洗了接觸過屍體的雙手,但身上沾染的味道一時半會卻散不去。   他自己卻沒察覺到,已不知不覺中適應了這股惡臭。   走進後,他開口問道:「現場什麼情況?」   一名同樣皮膚黝黑的民警本能抬手捂住鼻子處的口罩,同時說:「整個過程倒是簡單,趙江奇……就是他。」   指了下邊上蹲著的漢子,他接著說:「他給菜田打完藥準備回家吃飯,路過這,正好一根煙抽完,隨手彈掉,沒想到菸頭竟掉進窖井蓋的小眼裡,然後轟的一聲就炸了,炸出只斷手,還炸了他滿身滿嘴的糞。」   齊宏宇看向這名漢子,忽然有些心疼。怪不得他滿臉生無可戀,要換做自己恐怕也不想活了。   化糞池爆炸的經過沒什麼好說的,齊宏宇關注點也不在這,很快轉移了話題,問:「那兩個失蹤的村民,什麼情況?」   「我們正向石隊和仇教導匯報這事兒,」民警聽他再次開口問話,當即也說道:「他們是一對情侶,都是甘家寨的人,男的叫甘方圓,女的叫甘杏兒,兩人同齡,都二十四歲,家裡人張羅著認識的,才耍朋友沒多久。」   講到這民警停頓兩秒,見齊宏宇沒插嘴問話,便繼續說:「甘方圓是搞建築的,附近幾個村好些房子都是他做的,在外頭讀過大專,技術還不錯,誰家要起房子都找他。   至於甘杏兒嘛,家裡涉及到的行當比較複雜,開了個小酒廠,還養豬和雞鴨鵝,還有兩片魚塘,又開了個小廠,裡頭有幾臺給稻穀脫殼的機器。   總的來說,他們倆都算附近幾個村的富足人家,甘方圓長得還挺帥,甘杏兒也漂亮,絕配。」   大致了解死者的情況,齊宏宇輕輕點頭,又問:「什麼時候失蹤的?」   「有二十天了吧。」民警說:「月初時,五一假嘛,甘方圓的髮小回到老家玩,他就帶著甘杏兒去串門,喝酒打牌玩到十二點多才回家,之後再沒見人了。   家裡人找了他們幾天都沒找到,到派出所報案,可我們查了好久也沒個結果,懷疑他們可能已經遇害了,結果真……   唉!說起來,甘方圓還是我高中校友,我大他兩屆,讀書那會還打過架,沒想到就這麼沒了……」   齊宏宇點頭,又問:「失蹤者家屬呢?沒通知過來辨認屍體麼?」   「過來了,也辨認出了屍體,他們說確實就是自家孩子。」民警長嘆道:「兩家的老人都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先後昏厥,又送醫院了,各留了兩人下來等結果,吶,在那坐著抽菸呢。」   齊宏宇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瞧見兩個中年男子坐在路坎上,身形佝僂,挎著臉,在那悶悶的抽菸。   民警又說道:「我們本來還想採集死者的指紋,但死者手指頭破的都挺厲害,沒幾根指頭的指紋是完整的,只好放棄等你們來,免得我們操作不當把僅剩不多的指紋也給損壞了。」   「不錯。」石羨玉肯定他們的選擇。   又詢問了些許情況,了解到當時喝酒的朋友姓名住址,石羨玉便下令暫且收隊,把屍體帶回派出所去,只留痕檢在現場繼續勘察,收集可能存在的兇手留下的線索與證據。   派出所方面,特地騰出了間空房間,擺上幾條長椅和門板,搭建出簡易的解剖臺給齊宏宇使用。   條件自然遠比不上支隊,但能用就行。   仔細的拍過照固定屍骸肢體後,齊宏宇便開始小心翼翼的清理掉屍體表面的糞便——當然,過程中也留了些樣品侯查。   石羨玉嘴上一直嘀嘀咕咕,不情不願的模樣,但依舊站在齊宏宇的身邊,幫他照照片做記錄。   只是他戴上了N95和護目鏡,味真太衝太辣眼睛,齊宏宇都不堪忍受,更別說他了。   耗費了不少功夫,齊宏宇才將屍骸清理完成,不過特地留下了手足的指甲縫沒清理,這裡可能留有重要線索,裡頭嵌入的汙物都得提取下來帶回去檢查才行。   「所以,化糞池裡並沒有發現受害人的衣物,是麼?」齊宏宇看著解剖臺上的遺骸,問道。   石羨玉回憶一陣,點頭:「應該是。聽派出所的兄弟說,消防從化糞池裡撈出了不少東西,但沒見到死者衣物、錢包之類的東西。」   「所以,兇手是殺害二人後,將死者衣物剝脫,再肢解後運送過來,打開化糞池的井蓋,將肢體給扔進去的。」齊宏宇說:「當時應該是深夜,他趁著沒人完成的拋屍。殺人、肢解現場大概率也在附近,不然不方便。」   齊宏宇問:「需要挨家挨戶的排查嗎?」   「如果沒法子,也只能這樣。」齊宏宇說:「但恐怕難有結果,農村不比城裡,殺雞殺鴨的多,發現被清理過的血跡也無法說明什麼,更精細的勘察,我們帶的設備也無法展開……難辦。」 第97章方向   石羨玉當即說:「設備不用愁,我可以調,再不行也可以採樣帶回去檢測。」   「但那樣就太麻煩了。」齊宏宇說道,接著回頭看他一眼:「你不一向最怕麻煩嗎?」   石羨玉撇撇嘴。   齊宏宇大概明白了,麻煩歸麻煩,但又不用他跑……   當然這只是「惡意」的想法,石羨玉幹正事還是靠譜的。   不多時,又見他從口袋裡摸出煙,扯下口罩塞嘴裡。   然後他就後悔了,房間的味道真TM臭。   趕緊把煙點上,煙霧升騰瞬間,他感覺就好多了,甚至被勾起了些許已經模糊的回憶。   「屎尿的惡臭,煙,這就是當初偷偷躲廁所吸菸的感覺……」   齊宏宇斜他一眼,淡淡的說:「禁止中小學生抽菸。」   石羨玉一噎,轉移話題:「趕緊屍檢吧你!」   齊宏宇沒跟他多說,開始仔仔細細的開始屍檢。   首先將肢體分門別類,隨後他立刻看向四肢處的斷處,很快得出結論,說道:   「斷端並不平整,骨頭碎裂嚴重,推測兇手是用有一定重量和厚度的砍器暴力強行砍下受害人的四肢和頭顱,兇手可能不通解剖學結構,但也可能是刻意用粗暴的法子肢解死者。   兇器自重不輕而且非常鋒利,即使是非常堅固的腿骨、肩胛骨和頸椎骨也扛不住兩三刀,可能是剁骨刀,也有可能是特地磨過的斧子,刃長要大於脖頸寬度,具體多長不好判斷。」   石羨玉皺眉道:「這樣的兇器在農村裡並不少見,指向性不太強。」   「不僅不少見,而且……如果是剁骨刀的話,很可能都帶有血跡,」齊宏宇說:「就怕兇手肢解完死者後又若無其事的繼續使用砍刀,那兇器就太難鎖定了。」   「怎麼說?」   齊宏宇解釋說:「時間過去太久了,刀上的血細胞很可能已經自溶,再加上被別的動物血多次覆蓋,很可能已無法提取、鑑別出上邊的人血。   何況豬骨也很堅硬,使用的次數多了,刀刃上很可能產生新的豁口、卷刃等特徵,再經打磨……這些都會為兇器的同一性鑑定增加難度。」   石羨玉道:「也就是說……很難?」   「如果沒有別的線索的話,確實很難。」   「那線索呢?」   「正打算找。」齊宏宇回一句,便不說話了,繼續檢查。   過了幾分鐘之後,他才再次開口:「甘方圓手臂、軀幹處有明顯的條狀淤血帶,並伴有表皮剝脫,損傷處已皮革樣變……這是典型的約束傷,他生前被兇手綁過。」   一面說,他又看向甘方圓的腦袋,摸了一陣,點頭:「顱頂可捫及一明顯的血腫塊,腫塊邊緣挫傷,總體呈方形,明顯受過重擊,可能是被一下打懵了後綁起來的……」   說著,他在甘方圓腦袋上方握了握拳,比對片刻,點頭:「看大小,可能是榔頭,不算大,砸的應該也不算重,或許沒骨折,可能只是骨裂。   不過是否損傷到腦組織,是否致死……或者說他是死於身上的刀傷還是頭上這一下造成的顱腦損傷,還得解剖才知道。」   石羨玉迅速把他說的這些線索統統記錄下來。   齊宏宇繼續檢查甘杏兒的肢體,接著雙眼微眯。   「甘杏兒體表多處淤青,包括四肢、軀幹和面部,基本都是徒手傷,包括拳擊傷、足踢傷、踩傷、掐傷和抓撓傷等……」   他臉色驟然難看起來,立刻走到一旁,蹲下身子仔細觀察片刻,又拿了些工具鼓搗起來,半晌後才重新站直,沉聲說道:「會陰可見撕裂傷,因純(和諧)腫脹,處呂膜(和諧)呈新鮮破裂……」   石羨玉皺眉:「姦殺?」   「大概是。」齊宏宇說道:「我試試能不能提取到體液。」   「辛苦。」   「分內之事。」   齊宏宇盡力而為,取了檢材放入試管,等著回頭拿回去檢測。   隨後便是解剖了。   解剖過程其實乏善可陳,基本結論都已明確,只進一步確定了受害人的死因和大致死亡時間,並取了死者的肋軟骨回頭準備做遺傳學鑑定,確認他們的身份。   ……   屍檢結束,已是傍晚。吃過飯後,仇教導組織大家開個小會。   齊宏宇當先說:「男性受害人疑似甘方圓,女性死者疑似甘杏兒,屍檢得知的年齡與甘方圓、甘杏兒年齡吻合,二十四歲左右,面貌特徵也同樣基本吻合,身份應該沒有問題。   解剖結果結合派出所方面對失蹤者的調查結果判斷,大致是本月四號凌晨,末次進餐後四到六個鍾之間。   甘方圓死前頭頂部受過榔頭重擊,致顱頂骨輕微凹陷性骨折,腦組織可見一定程度挫傷,但未見顱內出血,損傷程度一般不致命;   受過繩索約束,推測是被直徑1.2釐米左右的麻繩捆在樹上;直接死因為腹腔內多器官破裂導致的急性大量出血,造成失血性休克致死;致命兇器為刃長18釐米,最大刃寬大約3.5釐米的單刃帶弧度的刺器。」   略一頓,齊宏宇抬手翻頁,繼續說道:「甘杏兒死前被迫與兇手發生過關係,體表及陰部有大量的損傷,我已提取相關檢材,但能否測出作案人的體液還不好說。死因為扼頸導致的機械性窒息,大概就這樣。」   見仇教導點頭,齊宏宇便徑直坐下,   張哥緊跟著站起身,說:「化糞池的窖井蓋周圍明顯有磕碰,眼口周圍有明顯的新鮮劃痕,推測是兇手近期將井蓋撬開,完成拋屍後再蓋上導致的,但目前沒有更多線索,完畢。」   仇教再次點頭。   其餘刑警一一起身,匯報今天成果,但收穫都不大。畢竟當地派出所針對這起失蹤案也調查了大半個月,很多方向都調查過了,如果有收穫,早就取得了一定程度的突破。   目前已知的,便是甘方圓性格相對暴躁、衝動,做事不計後果,讀大專的時候因為傷人做了一年半的牢,同時也被學校開除了,回到家後就用所學的知識搞了個建築隊,幫鄉親們蓋房子,但脾氣依舊沒有收斂。   最後一名刑警說完後,大家紛紛沉默下來,等著隊伍中的大佬串聯起現有的線索,尋找到突破口,再不濟也得找到個接下來的偵查方向。   安靜了一兩分鐘後,齊宏宇輕咳兩聲,又是率先站起來,說:「我說說我的想法吧。」   幾人目光立刻轉移到他身上,仇教導嘴角微微揚起,滿意的點點頭,示意他說。   齊宏宇道:「兇手應該和甘方圓相互認識,而且要麼關係不錯,要麼非常僵,呈兩級分化。」   「噢?」仇教導問:「怎麼說?」   「作案時間和地點,」齊宏宇道:「甘方圓失蹤前,在朋友家喝酒打牌到深夜才離開。   他和女友都住在甘家寨,而朋友家在三才村,兩村隔了三公裡多些,所以他是騎摩託去的,親屬的筆錄也證明了這點。   而中午,他倆的屍骸被發現在三才村的化糞池裡,且該化糞池距離他朋友大概四百米左右。   更別說,甘方圓被綁,但卻沒有被堵上嘴,而且甘杏兒還被強,發出的動靜絕對不會小,但卻沒人聽到,說明作案現場遠離村子。」   仇教導有些迷茫,問道:「然後呢?」   齊宏宇回答:「案發前,他應該騎上摩託車了,載著女友。兇手要作案,首先得先將摩託車攔下。   而甘方圓脾氣衝動,且做事不計後果,又是酒後騎摩託,有人攔車他很可能根本不搭理,如果是攔路搶劫的他甚至可能直接撞過去。」   「所以……」趙博若有所思:「兇手是他熟人,他才停下車的?」   齊宏宇打個響指表示認同,並說:「對,而且他當時應該並未戒備,所以被兇手一擊得手,然後綁了起來。根據屍檢結果,他身上並沒有發現抵抗傷,只有頭頂上一處鈍器傷,腹部的刀傷和手上軀幹上的約束傷。」   石羨玉接話:「而兇手身上帶著榔錘、小刀、繩索,準備充分,說明他早有預謀……」   「也可能是臨時起意,但他身上正好帶著這些東西。」齊宏宇插口:「如果是建築工人,收工時身上恰好有這些工具,很正常。」   略一頓,齊宏宇又繼續道:「兩人死亡時間應當接近,而且兇手殺害甘方圓前還特地把他綁了起來,甘杏兒又被……很可能,他是當著甘方圓的面,玷汙了甘杏兒。」   仇教導用力一錘桌子:「人渣!」   「這很可能是一種報復性行為。」齊宏宇說:「所以死者的人際關係,是接下來排查的重點。」   趙博舉手,接著插話說:「派出所這邊的兄弟早先就猜測他們二人可能已經遇害了,也調查過死者的人際關係,但並沒有什麼發現。   甘方圓確實因為脾氣暴躁、做事衝動而得罪過不少人,但多是口角之爭。雖說小心眼的可能確實因為口角之爭殺人,但這樣一來排查面就太大了。」   「不,這個方向不對。」石羨玉搖頭道:「如果是小心眼的或同樣易爆易怒的因為口角之爭殺人,一般會立刻動手,但他失蹤前幾天,都沒和人起過爭執,所以兇手產生作案動機的誘因,肯定比口角之爭嚴重許多。」   齊宏宇接話:「我贊同石隊的判斷。」   趙博重新思考一陣,搖頭:「那麼目前沒發現死者和誰有過較深矛盾。」   「當年他不是因為傷害而入過獄麼?」石羨玉問道:「傷的是誰?程度多重?」   「同學,因為女友的事,捅了他一刀,」趙博翻開筆記本仔細看起來,開口說:「傷到了臟器,具體傷殘等級我這沒有,回頭詳細查查。」   「抓緊,」石羨玉說:「現在就打個電話讓人查查當年的案卷,或者有判決書也行,把電子檔發過來。」   「行。」趙博點頭,摸出警務通走到一邊打電話。   仇教導又一臉期盼的看向齊宏宇:「還有別的思路嗎?」   齊宏宇思索一陣子,輕輕點頭:「有個不太靠譜的想法,兇手殺人前姦污了甘杏兒,或許可以從感情糾紛著手。甘方圓和甘杏兒耍朋友沒多久是嗎?」   「又是感情糾紛?」趙博掛完電話走回來,正好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嘀咕一句,然後立馬說:「過年時經雙方家長介紹認識的,滿打滿算到遇害時也就三個來月吧?」   「兩人還沒發生過關係,」齊宏宇又接著說:「不僅如此,甘杏兒此前也沒和人發生過關係……這年頭還相對比較少見。」   仇教導追問:「這意味著什麼?」   「不知道。」齊宏宇搖頭:「對他倆的了解目前還太少,不好說。   甘方圓以前處過的對象多嗎?對待這方面是什麼態度?噢,也說不準,畢竟才談了三個月,沒到那一步也很正常,何況甘杏兒可能挺傳統的。」   趙博接連翻了幾頁筆記,隨後將本子放下,檢討道:「抱歉,這些我都沒查到,工作沒做到位。」   「不礙事,失蹤這麼長時間了,也不在乎這幾天。」仇教導搖頭:「明天查漏補缺,儘可能把死者的基本信息補完就是。」   「好的。」趙博點頭應承。   「注意力不要僅僅集中在甘方圓身上,」石羨玉忽然補充說:「也別忽視了甘杏兒。作案人當著甘方圓的面姦污她,除了可能是為了報復甘方圓外,也可能是為了報復她,讓她感到屈辱。」   齊宏宇立刻接話:「沒錯,剛剛我忽略了這點……而且,除了報復之外,也有可能,他只是單純的扭曲變態,以此獲得快感。但不管是哪種可能,他肯定認識甘方圓或者甘杏兒。」   趙博頷首。   但很快,他又發現件事兒,接著說:「那個,這條線索好像並沒有什麼卵用。」   齊宏宇:?   「鄉鎮不同於城裡,鄉裡鄉親的互相認識再正常不過了。」趙博說:「你剛剛講的,是主城區案件的一般思路。」   「你沒理解我的意思。」齊宏宇搖頭:「最開始我就說了,甘方圓或者甘杏兒與作案人的關係,應當呈兩極分化。照這個思路摸排下來後,調查範圍不會太大。」 第98章體液   石羨玉幫他補充:「兇手和死者的關係,要麼很好,要麼很僵,更可能的是當初很好,近些時日鬧了點矛盾,所以以甘方圓的性子,才會停車。接下來的調查,在人際關係上,就該重點圍繞這兩個方向展開。」   「就是這個意思。」齊宏宇說道。   趙博看看石羨玉,又看看齊宏宇,才說:「行吧,那我明兒帶著兄弟夥查查看。」   「還有一件事,也算是個小方法,」齊宏宇又補充道:「案子發了,兇手很可能會心虛,並想辦法逃離。   所以你們有精力的話可以關注下,從化糞池爆炸起,有誰因這樣那樣的理由離開的,重點關注。」   「妥。」趙博覺得這個思路不錯。   接著討論幾句,眾刑警慢慢沒話了,於是他們的目光又都落在仇教導的身上。   仇教說出了自認為職業生涯中最有水準的話:「既然這樣,散會吧。」   這是極端罕見的極有自知之明的領導。   不過大家最近基本都連軸轉的忙,都沒什麼表示,麻木的起身後便面無表情的散開休息了。天寶鎮這兒農家樂生意開展的還挺好,倒不用擔心沒有睡覺的地方。   ……   離派出所僅僅三百米左右,小康農家樂。   分好房卡後,石羨玉左右瞧瞧,隨後徑直向齊宏宇走來,笑道:「師兄,咱倆睡一屋?」   「不太好吧?」齊宏宇挑眉:「我打鼾挺厲害的,自己補點錢單獨開一間算了,免得影響你們休息。」   「嘿,巧了,我也打鼾。」石羨玉挑眉,又從口袋裡摸出耳塞:「正好我有兩對耳塞。」   「那成。」齊宏宇輕輕點頭:「哪個房間?回頭我去找你。」   「303房。怎麼,你還有事兒?」   「嗯,給法醫室的兄弟打個電話,部分比較快的結果應該也出來了。」   「行。」   齊宏宇目送石羨玉離開,轉身摸出警務通,正打算撥電話,就瞧見不遠處趙博站在那兒看著這邊,不由問:「喲小趙,咋了?」   「沒。」他不著痕跡的收起了房卡和耳塞,轉移話題問:「宏宇哥,總感覺你會上還有話沒說完,是有猜測但還沒把握嗎?」   齊宏宇被轉移了注意力,點頭:「確實。」   「能講講嗎?」   「算了吧,」齊宏宇拒絕:「就是擔心方向錯了誤導你們,尤其你還是偵查的主力。」   趙博見他這麼說,也沒有強求,轉身走了。   於是齊宏宇這才繼續打電話。   通話很快結束,齊宏宇看起來心情還不錯,似乎實驗室那邊有令人振奮的發現。   邁著輕快的腳步走到303,發現門沒關,他直接走進去,瞧見石羨玉正坐在床邊泡腳,同時看著電視。   「不是吧你?這麼熱的天氣你泡腳?」   「泡個腳好睡覺。」石羨玉說道,眼縫始終對著電視,說完又嘖一聲,搖搖頭連道可惜。   齊宏宇側目瞟眼電視:「喲,女排聯賽,你還看這個?」   石羨玉回聲嗯。   又看看比分,齊宏宇又吐槽起來:「不是吧落後這麼多?咱們不是冠軍隊伍麼?怎麼這麼水?」   石羨玉終於轉過頭,齊宏宇竟從他眼縫裡看到了奪眶而出而鄙夷神色。   「你這啥眼神?」   「看智障的眼神。」石羨玉眼睛睜開幾分,鄙夷神色更加強烈,並說道:「這和奪冠的根本不是一幫人好吧!郎教練明顯是在培養新人,拿二隊打別國的主力,已經很不錯了。」   「哦。」齊宏宇面無表情的回一聲,脫了鞋襪到廁所衝個腳,也回床上躺著。   他對排球不感興趣,摸出手機刷起來。   「對了,」石羨玉卻也不看球了,面朝他問道:「你在會上有話沒說吧?有猜測但沒把握?」   「臥槽你竊聽我?!」   齊宏宇猛坐起身。   石羨玉:???   從他臉上讀出了懵逼二字,齊宏宇放心了,重新半躺下去,邊繼續刷手機邊說:「剛剛小趙在外頭也問了我這個問題。」   「噢?」   「我沒告訴他,免得猜錯了誤導他。」齊宏宇道,說完後不等石羨玉問,就又主動說:   「也沒什麼大不了,就是想,既然兇手行兇的地點距離村落並不近,他為什麼又把屍體拉回來扔化糞池裡呢?就地刨個坑,埋深點不就好了?」   石羨玉思索起來,過一會後問:「沒條件吧?挖個深坑挺費時間……」   「你以為肢解拋屍就省時省力啦?」齊宏宇打斷他,說:「沒怎麼動過刀子的人,砍只雞砍只鴨都得半天功夫嘞!   所以別看只是把四肢和腦袋剁下,但要兇手不是故意硬砍蠻幹,而是真的不懂,那也得折騰許久。」   石羨玉又沉思了起來。   齊宏宇接著說:「還有交通工具的問題,再怎麼夜深人靜,帶著屍塊都會心虛,本能的擔心暴露,所以一般行兇者如果沒有車子等具備一定隱蔽性的交通工具,都會選擇就地處理屍體……」   「如果兇手有車呢?」   「那之前說的,兇手與死者可能關係較好的猜測就不太能站得住腳了。」齊宏宇回答:「鄉道並不寬闊,開輛車往那一橫,就能把路堵死,受害人不得不停車。」   「那你信誓旦旦的說他們之間的關係要麼極好要麼極差?」   「因為兇手沒車啊,或者說當時沒開車啊。」齊宏宇又解釋。   石羨玉問:「依據呢?」   「你沒看派出所提供的案卷麼?他們接案後也查了路上的監控,找到了當晚過往的車輛問詢,路上都沒發現問題,包括停在路邊的摩託車什麼的。」   石羨玉還真沒看案卷,這會兒聽齊宏宇說了才恍然大悟。   但緊跟著他又反應過來了:「不是,既然兇手當天並沒開車,那你直說就好了,跟我扯一通幹嘛?」   「你等等……」齊宏宇放下手機:「MMP被你帶偏了,我刷著逼乎呢。」   「所以你剛剛是在敷衍我?」   「呃,差不多是這樣。」   石羨玉想打人。   齊宏宇乾咳兩聲:「不要在意這些細節……行,我好好跟你掰扯掰扯。」   然後不給石羨玉發作的機會,他就板著臉嚴肅的說:「屍檢發現甘方圓背部有擦傷,頭髮內有樹皮碎屑,據此推測他是被綁在樹上眼睜睜的看著兇手凌辱甘杏兒的,記得吧?」   「別以為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老子就放過你了!」石羨玉並沒有被他糊弄住。   但還真有點好奇他究竟發現了什麼。   於是又轉口:「你繼續講。」   齊宏宇嘴角不受控制的揚起,跟著迅速落下,繼續壓著嗓子嚴肅的說道:   「其實還有一些細節,可以強化印證這個推測,比如甘杏兒身上還有大量細密的小傷痕,只割破表皮,推測是被雜草割傷的,還有身上的草屑殘留等。這些線索只是加強先前的推測,考慮到你記錄起來挺麻煩,我就沒多講。   再考慮到作案有個較漫長的過程,即使夜深人靜他應當也沒膽量在路邊辦事兒,而且甘方圓和甘杏兒肯定反抗的都很厲害,大吼大叫的……   再結合派出所這邊的調查報告,我能肯定兇手將甘方圓攔下並打暈後,先是處理了摩託車,然後又將他和甘杏兒轉移到了山上,在山中繼續作案。」   略一頓,他考校起石羨玉來了,問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信息量有點大。」石羨玉回句話,接著就仔細分析起來,一分鐘後才斟酌著說:「在甘杏兒並未失去反抗能力的情況下,兇手還能做這麼多事,是不是意味著……她可能也是同夥?只是因為某種原因,反被兇手姦殺?」   見齊宏宇未置可否,他又默默分析片刻,然後接著說:「還有,你剛剛提出的問題,既然當時兇手沒開車,兇殺現場又在山上,正常邏輯兇手應該會把死者就地處理了,而不是肢解後又拉下來拋屍化糞池……他有同夥接應?」   齊宏宇依舊沒有回話。   石羨玉揉著眉心:「嘖,你這話一出來,我怎麼覺得本案哪哪都矛盾?」   「這就是我沒說出來的原因。」齊宏宇終於開口:「反正,基本能確定兇手和死者之間的關係,這點我有把握不會出錯,那就別把調查工作弄的太過複雜了,你說呢?」   石羨玉瞭然的點點頭:「確實,我現在腦瓜子都疼……師兄你認為呢?」   他還是對齊宏宇的想法感到好奇。   「我啊……」齊宏宇別過頭去:「我其實就只有個很模糊的想法,是你幫我補充完善的。」   石羨玉懵了。   「你TM套路我?」   「彼此彼此。」齊宏宇又摸起手機。   「艹!」   齊宏宇抬手看時間,聊了半天,這會兒挺晚了,便說:「應該不會有任務了,我去洗……」   「等等!」石羨玉喊住他:「法醫室那邊怎麼說?」   「哦,他們取得檢材了,並且初步確定,在甘杏兒身上發現了作案人的體液,他當時並未戴小雨傘。」   石羨玉振奮起來:「幹得漂亮!」   「那我去洗澡了。」   ……   翌日。   齊宏宇剛洗漱完,吃著早餐,就收到同事打來的電話。   從送檢的生物學檢材中確實提取到了兇手的體液,但是,因為時間過去太久,且化糞池內環境惡劣,菌群種類多數量大,這份證據基本被破壞乾淨了,他們努力一夜,依舊沒能提取到DNA。   目前檢材已送市局,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估摸著他們也沒法還原信息,讓齊宏宇別太期待。   得知這消息,齊宏宇確實大失所望,然後轉告石羨玉,讓他也遺憾遺憾。   「師兄你TM也太惡劣了吧!」石羨玉一口老槽不吐不快。   接著他靈光一閃:「不過……兇手不知道檢材無用了哇!」   受他提醒,齊宏宇眼前一亮:「對嚯,要利用得當說不定能直接把兇手給炸出來。」   「那你要怎麼做?」石羨玉問,不過看他神色,顯然已經有了思路,只是想聽聽齊宏宇的看法。   「簡單的很,」齊宏宇不加思路:「有限度的故意放出點消息,就說已從受害人身上取得兇手體液,正在加緊分析鑑定,以此給兇手施壓,大概率能迫使他逃亡或自首。」   石羨玉皺眉說:「真要逃了怎麼辦?憑我們目前這點人手,根本不足以盯準天寶鎮的風吹草動。」   「那就絕了他逃亡的心思,」齊宏宇說:「等會讓仇教導在外頭召集大家布置任務,吼大聲點,就讓人聯絡機場、汽車站、高鐵站和交巡等方面同事,封鎖好交通,防止嫌疑人出逃。哦對,你也是領導,你來喊話也成。」   「太冒險了。」石羨玉依舊不贊同。   齊宏宇反問:「那你有什麼想法?」   「我的建議是加強走訪,」石羨玉說道:「先摸排出兩名死者的人際關係網,然後挨個走訪,重點關注打探案情進展的嫌疑人,再對他們透露出已取得兇手體液的事,看他們反應。」   「咦?這辦法還挺靠譜……」齊宏宇有些詫異:「你真的才當警察?」   「對啊。」石羨玉輕輕點頭,得意的說:「什麼叫天才啊!」   然後戰術後仰。   齊宏宇嘖嘖有聲:「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是!」石羨玉一揚下巴。   「行了行了,不扯皮了,」齊宏宇又說:「趕緊把早飯吃完集合開早會布置任務吧。」   石羨玉應聲,低頭繼續解決早餐。   忽然,他回過味來,猛吸一口涼皮,語氣不爽的問:「師兄你啥意思?」   齊宏宇:???   「解釋解釋,什麼叫人不可貌相?」   「咳咳咳,」齊宏宇被嗆到,一口小面差點從鼻子裡噴出來,用力咳了幾聲後趕緊喝了兩杯茶。   然後心虛的繼續吃麵,不敢接腔。   石羨玉萬分不爽,涼皮也不想吃了,放下筷子抽起煙來。   齊宏宇眼角餘光瞟他兩眼,小心的問:「生氣了?」   「嗯,生氣了,沒有百八十天休假好不起來。」   「你個領導找我要假?」   「那沒十頓八頓火鍋好不起來。」   「你還是繼續氣著吧。」   「別啊!一頓也好,串串都行!」   齊宏宇打個響指:「成交。」   woc……再次感謝萌主大人的打賞!   但是最近沒日沒夜的值班,著實騰不出精力,等稍稍空閒點,一定加更!   拜謝~~~ 更新晚一丟丟      先前在寫單位的稿子,見諒…… 第99章偏愛   早會過後,眾刑警分散,重點展開走訪。   趙博昨晚也沒閒著,拉上派出所民警弄了個還算詳細的,關於甘方圓和甘杏兒的人際關係圖譜,今兒的調查任務,重點就圍繞著這個圖譜展開。   一方面,將上邊的人都都走訪過一遍,另一方面,得將這份圖譜進一步完善。   齊宏宇又和石羨玉組隊,兩人開車去甘方圓家裡再問問情況。   遠遠就看到了他們家的小洋樓,看起來確實精緻漂亮,檔次比起周遭人家高了一大截。   走進洋樓,裡邊的裝修也挺講究,乾淨大氣,絕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聽說這房子是三年前甘方圓回家後自己翻修設計的,從中也能看出他在學校並非純粹混日子,還是有點能耐。   甘方圓的父母將二人引到沙發上落座,燒水泡茶。   他哥甘方距也放下手裡的活計,擦擦手坐到對面,開口說:「辛苦你們了,為了我弟的案子一直忙活。」   「分內之事。」石羨玉回道,接著問:「老人家身體還好吧?」   甘父輕輕搖頭,說道:「我媽還在醫院,不是太理想。多住一陣子調理看看吧。」   寒暄兩句,石羨玉摸出筆記本,齊宏宇見了便進入正題,說:「我們今兒過來,主要是想進一步了解下甘方圓失聯那天的具體情況,你們能再跟我們倆詳細講講嗎?」   「沒問題。」甘方距立刻說:「不過我們也不是很清楚。那天阿圓帶著弟妹去朋友家玩,一直沒回來,我們還打了電話問他,結果他說在打牌,讓我們別等了,自己休息就是。」   齊宏宇輕輕點頭,追問道:「打了幾個電話?」   甘方距略一回想,說:「三四個吧,八點多就先打過一個,之後九點、十點都打了。」   說完後他側目看向自己父親:「老漢,十一點多的時候你是不是也給阿圓打了個?」   甘父點頭:「是打了個,他說馬上回來,之後又等了半個鐘沒等到人,我就讓你去找他。」   「是這樣。」甘方距點頭:「那就是打了四個電話。」   齊宏宇有些莫名其妙:「他平時都很早回家麼?」   他其實想問的是,這邊家教這麼嚴的麼,二十多歲人了晚點回家還連打幾個電話,甚至出門去找。   「倒沒有,他晚上不回家是常有的事。」甘方距別過頭,斜眼,似乎有些不爽,也不知道為什麼。   看出齊宏宇二人有些納悶,甘父解釋說:「平常我們才懶得管他,但那天不一樣,他帶著杏兒呢!杏兒是個好姑娘,家教嚴,就這麼被他帶走了,大晚上都不回去,人家裡要有意見。」   「原來如此。」齊宏宇恍然,隨後看向甘方距:「你去找他,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甘方距搖頭說:「我騎摩託過去,路上摔了跤,昏了過去,還是老漢找到的我,那會天都亮了,騎過來的摩託也不知所蹤。」   「摩託不見了?」齊宏宇追問,因為甘方圓的摩託也不見了。   甘方距有些糾結,但還是點點頭。   石羨玉開口:「之前為什麼沒說這事?」   他別過頭:「那天晚上我也喝了點酒,所以才摔了……這算酒駕,老漢怕我被處理,就沒說這事,也沒敢去醫院,自己在家休養了一星期。」   講完後他略一頓,又繼續說:「現在阿圓都死了,我也不想再瞞,處罰就處罰吧,只要能把兇手抓住。」   齊宏宇便說:「你們還有什麼隱瞞的?最好一五一十都交代清楚了,否則的話……」   石羨玉想抬手扶額,哪有這麼和受害者家屬說話的?   好在三人都不太介意,甘方距搖頭說:「就這事,別的沒有了。」   一直哭哭啼啼的甘母也終於開口:「一晚上阿圓都沒回來,我就知道肯定出事了,讓你也去找找,你就不去,你就不去,非要睡覺,這下好啦!」   說完她抬手就要打自己的丈夫。   甘父過意不去,老實道歉,柔聲寬慰,但沒什麼效果,他很快也惱了,罵道:「好了!你還要無理取鬧到什麼時候!煩不煩啊!」   她不服氣,兩人就這麼旁若無人的扭打起來,石羨玉和齊宏宇趕緊制止,把兩人拉開,但他們還在隔空罵著,最後相互置氣,都跑上樓了。   甘方距一臉無奈,趕緊收拾茶几,擦掉被碰翻的茶水。他手腳倒是麻利,很快就重新涮好杯倒上茶,才說:「警官,讓你們看笑話了,他倆就這樣,這大半個月都鬧了無數次了。」   齊宏宇是有些無語,所以他不喜歡接觸家屬,不論是嫌疑人的還是受害人的,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讓他很頭疼。   石羨玉更不舒服,好好的整理半天衣服,才重新坐回沙發上去。不過比起之前已經進步的太多了,不久前,他還是人稍多就往角落裡躲的主兒,上個案子都能主動拉著齊宏宇往上趕,很不容易了。   當天晚上的情況,甘方距知道的確實不多,於是齊宏宇換了個方向:「你和你弟關係怎麼樣?」   「挺好的,怎麼了?」甘方距有些納悶。   「那你還算比較了解他吧?」   甘方距斟酌兩秒,點頭:「至少比我爸媽了解,他平日裡有什麼事也愛和我說,不怎麼和爸媽講。」   齊宏宇立刻問:「那就好。他有和你說過些比較特別的事麼?比如,和誰鬧矛盾了?跟誰結仇了?」   「說是說過,但村裡頭什麼事都瞞不住,他不說我也能知道。」甘方距回答道:「他跟我講起這些事的時候,更多是在發洩吧,在我這罵人,說誰誰誰啷個他了。」   講完,他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潤潤嗓子,才接著說:「警察同志,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當時派出所的也問過,阿圓失蹤前真沒和人結仇,倒是吵過一架,但也都是再往前好幾天還是十來天的事了。」   ……   很快,齊石倆離開甘方圓家,上了車。   齊宏宇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吐槽:「以後再信你的話老子就是狗。」   石羨玉:???   「說好的我只負責問話,出了岔子你解決呢?」齊宏宇繼續吐槽:「人都要打起來了你還擱那坐著。你要早點制止不就沒後邊的事了嗎?」   「嘖,你說這啊。」石羨玉點根煙,說:「我盯著甘方距呢,你沒見他全程都沒起身,老神在在的坐咱對面嗎?」   「這麼一說還真是……感覺他態度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石羨玉又把車內空調打開降溫,同時翻開筆記本,回顧訪問的一幕幕,齊宏宇就靜靜的等著他開口。   一兩分鐘過去,他便將筆記本合上,說:「還有件事兒,挺奇怪。甘方距去找弟弟,摔了一跤還昏過去了,但家裡閉口不談,夫妻倆都只說甘方圓的事兒,對甘方距有點漠不關心。」   「是有這種感覺。」齊宏宇問:「他們和甘方距的關係不太好麼?」   「不太好恐怕也說不上,可能是偏愛弟弟吧?」石羨玉說:「時間久了,甘方距難免有怨言。」   略一頓,他又問:「先不急著回去了,就在附近走訪下吧?」   「印證什麼?」齊宏宇反問。   「甘方圓是不是被偏愛。」   「好。」   ……   「他們家啊?對對對,老大從小都不得寵,老二就寵的跟寶似的,我們都看不過眼。」   ……   「常寧家偏愛小的?還怎麼說錯,是這樣。他們啊,二十多年前跑到新安打工了,留著阿距給老人家帶。」   ……   「常寧?對,他們出去打工了,還在新安生了小的,帶在身邊。偏愛?那肯定的嘛,誰看不出來?」   ……   「我其實更喜歡阿距,老實本分,懂事沉穩,哪像阿圓,被寵的無法無天的,總是惹事,都被寵進牢裡了還不知道改,這下好啦,命都沒了。」   ……   「他們家是有點,每次過年回來,頭幾天很寵阿距的,但過了那陣子後就還是明顯偏心,給阿距的本來就不太多,阿圓還要搶,他們還讓阿距讓著點弟弟,我們都看不過眼了。」   ……   「其實我理解常寧,人嘛,本來就容易偏愛小的,更別說阿圓是自己拉扯大的,感情深很正常,但他們也太過了,我都心疼阿距。」   ……   「阿距挺爭氣的,考上了名牌大學,可惜咯,好好的城市不待,回老家辦什麼農家樂,胡鬧嘛這不是?」   ……   「他們啊,六七年前回來的,阿圓坐了牢,阿距又回家辦了農家樂,他們就一塊回來了。要說阿距是真的孝順,賺了點錢都給爸媽起房子。」   ……   「坐牢時?看吶,他們每個月都要去探監,還不止一次,一家三口一塊去的。」   ……   中午,齊石二人回到車上,一邊吃著泡麵,一邊整理線索。   石羨玉當先說:「基本能確定,甘常寧——就是甘方距兄弟倆的父親,他們夫婦確實相當偏心,甘方距心裡恐怕怨氣不小。」   齊宏宇點頭,又說:「還有件事,不知道你發現沒有?」   「噢?」石羨玉琢磨一陣後,問:「你是話說,周圍人都一股腦的幫甘方距說話?」   「對。」齊宏宇打個響指表示認同,並補充說道:「在訪問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們說的話奇奇怪怪,不像正常老鄉會說的,傾向性太明顯了,態度也太鮮明了。」   「是啊,」石羨玉也說道:「正常鄉親,八卦是真八卦,但除非關係真的好的,不然哪會這麼關心別人家?」   齊宏宇說:「真要關係好,他們說的話也就不會這麼明顯的傾向甘方距,抨擊甘常寧了。」   「沒錯。」石羨玉點頭,接著又納悶起來:「但……問題是有問題,可這個問題意味著什麼呢?」   「這麼多人態度一致且鮮明,只能證明有人刻意引導過他們的看法。」齊宏宇說:「是甘方距吧?」   石羨玉若有所思。   「或許,他只是心裡不平衡,」齊宏宇又說:「所以他想發動鄉親們一塊給父母施加壓力,讓他們公平點兒,但恐怕失敗了。」   「然後呢?」石羨玉腦洞大開:「他就開始嫉恨起來?」   齊宏宇斜了他一眼:「你果然在懷疑甘方距。」   「你不也是?」石羨玉把兩人吃完的泡麵桶扔進垃圾袋,同時說:「不然我們走訪這一上午幹啥子?」   說完,石羨玉又問:「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他的?」   「倒也不能說是懷疑,開始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齊宏宇道:「半夜去找人,把自己摔了,天亮才被發現,不敢去醫院,自己在家休養,當時向派出所隱瞞了這事,心裡可能對弟弟,對父母有怨氣……   這些多少能算疑點,目前沒有特別好的方向,不妨查查看。結果問了兩三家,發現他們的態度也不大對勁之後,就開始懷疑他了。」   說完,可能是怕石羨玉沒明白自己的意思,齊宏宇又補充說:「如果他真的曾經嘗試過引導鄉親們對他一家子的看法,那說明他對家裡的怨氣要比表現出來的深重的多。」   石羨玉延伸道:「重到可能借著酒勁兒殺人。」   「可還是有很多疑點說不通。」齊宏宇姿態不再放鬆,整個人都嚴肅了起來,說:「就算他是甘方圓的哥哥,能讓甘方圓毫無防備下被他打暈制服,但也沒可能讓甘杏兒配合他,把摩託車處理了,把倆受害人帶上山。」   石羨玉攤手:「不管兇手是誰,這都是個疑點。」   「除非甘杏兒是同夥。」齊宏宇接話說:「所以這個人,還得和甘杏兒有聯繫、接觸,以具備讓甘杏兒和他『搭夥』的基本條件。」   「還有,」石羨玉接著他的話說:「目前,幾乎所有人都告訴我們,甘杏兒家教相當嚴,不能夜不歸宿。你屍檢也證明了,她除了死前那一次之外,並未與人發生過關係……」   齊宏宇懂他的意思:「這樣的姑娘,忽然跟著甘方圓在他朋友家喝酒打牌到深夜,本就有問題。」 第100章錯誤   石羨玉沉聲道:「甘方距具備這樣的條件。」   話一出口,兩人都沉默下來,臉色更加嚴肅。   幾秒後,他倆異口同聲道:「可沒有證據。」   同時眨眨眼,又異口同聲說:「試探試探?」   「得,」齊宏宇下車:「走吧!不過再此之前,我想再和甘常寧聊聊。」   「一起。」石羨玉道,想了想,又補充說:「不過別抱太大的期望。僅僅只是因為這點怨氣而殺害親兄弟,還是有點牽強,我看甘方距也不像是心理扭曲的人。」   「我知道。」齊宏宇說:「只是試試嘛,真要是他,案子破了。要不是他也正常,再從頭查過唄。」   ……   這回,他們倆沒再上門,而是選擇把人喊出來。   也沒直接喊甘方距,而是先把喊了甘常寧。   他瞧著有些不太好意思,開口就說:「抱歉啊警官,今早讓你們看笑話了,實在是……」   「沒事,家裡發生這種事,誰都不想的,可以理解。」石羨玉搖頭,說:「上午問題沒問完,現在想再補充點兒,你這邊方便嗎?」   「當然,當然方便,」甘常寧趕緊說道:「你們為了我兒子的案子到處跑到處問,我這做老漢的哪裡能不方便呢,你們儘管問。」   石羨玉早已打好腹稿,當即便問:「今早,聽你大兒子說,派出所這邊同事查案的時候,是你不讓他說實話的?」   「不是,其實是他,」甘常寧搖頭:「我和我老婆當時哪裡想那麼多啊,把阿圓找回來才是最要緊的,但他說自己酒駕了,這是重罪……我們什麼也不懂,但他一直囑咐我們千萬別說這事,我和我老婆只能答應了。」   石羨玉若有所思。   醉駕肇事的罪責確實不小,甚至醉駕、酒駕本身查的也很嚴,但總覺得甘方距的反應還是有些過了。   更別說,兄弟倆都酒駕,說明他們打心底裡就沒把酒後開摩託當回事兒。   心裡過了這些念頭,石羨玉臉上仍舊如常,若無其事的問:「這樣啊,他摔的厲害不?」   「挺厲害的吧?不過沒什麼事兒,他身子骨硬朗,幾天就好了。」   摔得厲不厲害都不清楚麼?   石羨玉暗想,然後接著問道:「據調查,出事前甘方圓和甘杏兒已經談了三個月了?」   「是啊,」甘常寧連連點頭:「她還來家裡坐過好幾次了,我們很滿意這女娃兒,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很快就會結婚,可惜……唉。」   說著他雙眼又紅了,忍不住抬手抹抹眼角。   「聽說你們以前在外頭打工?」石羨玉又拋出一個問題。   「嗯,去了新安。」   「把甘方距留下了?」   「沒辦法,太遠了,而且我們也吃不準能不能在那邊站穩腳跟,沒法帶上阿距,只能交給家裡老人帶。」   「甘方圓就是在新安生的吧?」   「對的。那會兒我們已經站穩腳跟了,想把阿距接過來,結果我老婆又懷了孕,擔心兩個人照顧不過來,而且阿距都在老家這麼多年了,帶過去說不定還不習慣。」   「那後來為什麼沒把甘方距帶到身邊呢?」   「他年紀都大了,老家和新安學的東西完全不一樣,帶過去了他肯定跟不上,為了他好,還是算了吧。」   說到這兒,甘常寧又有些感慨:「我知道小時候是對阿距少了點陪伴,但也多虧這樣,否則阿距到了新安,能不能學好,能不能考上名牌大學就真的說不準了。」   石羨玉沉默幾秒,才接著問:「我們走訪了街坊鄰居,都說你們家太偏愛小兒子,有這回事嗎?」   「沒有的事。他們懂個球?不同的娃兒,就要用不同的辦法去養。   你們自己看嘛,我家兩個娃兒,阿距考上了名牌大學,回家辦農家樂也辦的挺好,賺了不少錢。阿圓雖說之前做錯了事,但出來後也很好啊,兩個兒子都很成功的嘛!」   「你們就不怕甘方距有意見麼?」   「哪裡有什麼意見?阿距從小就乖,就懂事,對他弟弟好著呢!再說了,長兄如父,他讓這弟弟點怎麼了?」   甘常寧說著竟激動起來了,拉拉自己衣袖,繼續說道:「嘿,說起這事兒我就來氣,就三四年前,阿圓剛出來,本來說給他接風洗塵,擺了席喊家裡人來吃酒,他們好咯,吃著吃著說我太偏愛阿圓,委屈了阿距……   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阿距都不覺得委屈,他們反而幫著委屈上了,這算什麼事嘛?」   石羨玉心中恍然,甘方距果然暗地裡引導過「輿情」,甚至推動「輿情」向家裡人施壓,但失敗了。   「甘方距見過甘杏兒的吧?」石羨玉又問。   「見過啊,見過好多次。」甘常寧點頭說:「我們一家子都很喜歡杏兒,對她很滿意。」   「房子聽說是甘方距起的?」   「是啊,花了不少錢呢,蓋的這麼大,這娃兒也是有心了。」甘常寧說,接著話鋒一轉:「阿圓也是厲害,這房子本來只是大,但阿圓一接手,弄成了這樣,你們瞧瞧這本事。」   石羨玉接連又問了好幾個問題,甘常寧一一回答。因為問的沒什麼邏輯,就像是想到什麼問什麼似的,甘常寧也沒察覺到什麼。   問話持續了大概二十來分鐘,石羨玉便讓甘常寧回去,並拜託他把甘方距喊過來。   借著這個空檔,石羨玉側目看了齊宏宇一眼,他攤手,沒說什麼。   幾分鐘後,甘方距走來。   這回輪到石羨玉拿本子記錄,齊宏宇走上前負責問話。   遞給甘方距一根從石羨玉那要來的煙,齊宏宇開口,用嘮嗑的語氣說:「附近的村民們和我倆說了你的事兒。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什麼?」甘方距愣住,沒反應過來。   「父母總是偏愛弟弟,很委屈吧?」   甘方距沉默了。   過片刻,他才輕嘆口氣,說:「都過去了。」   「恐怕你心裡沒那麼容易過去。」   「我理解他們。」甘方距又說道:「畢竟我不在他們身邊長大,感情沒那麼深也很正常。」   「心裡不太平衡?」   甘方距又沉默幾秒,點頭:「要說沒感覺你們肯定不信。多少有些不平衡吧,但又有什麼辦法?」   「是啊,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做的不對,不地道,讓你受委屈了,但他們卻覺得自己對娃兒的教育相當成功,還沾沾自喜。」   「他們就那個樣兒。」甘方距別過頭去。   「可你也不能因此就幹出這種事兒。」齊宏宇聲音忽然嚴肅起來。   「嗯?」甘方距皺眉:「我做什麼了?」   「做了什麼你自己清楚。」齊宏宇冷笑:「你也太小瞧我們了吧?」   「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甘方距後退一步,聲音也冷下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甘方圓出獄的時候,親友忽然譴責起你的父母,是你授意的吧?」   甘方距再次沉默。   幾秒後,他竟點頭承認了:「是我,但我也沒想過他們竟然會在那種場合一塊兒譴責我爸媽……   我只是在他們面前抱怨了幾句,希望借他們的嘴提醒提醒我爸媽,我也是他們兒子,我也需要被關心……   我真沒想到,有人忽然在酒席上說這事,更沒想到說著說著大家就都指責起我爸媽來了,弄的很不愉快。   那時候我的心情很複雜,一是盼了那麼久,抱怨了那麼多回,終於有人願意對我爸媽說出這種話了;但另一方面,在這種情景下說,未免太過掃興,怕是會起反效果。   果不其然唄,之後我更加不受待見了,而且就像你們說的,我爸媽還很驕傲,覺得自己沒有錯,就該這樣教育我們兄弟倆。」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甘方距長呼口氣,同時丟掉菸頭踩滅,這才看向齊宏宇:「這些話我憋了挺多年,說出來,心情舒服多了。   我知道我做的不太對,可我又有什麼錯呢?我只是想像個正常人家的兒子一樣,也被爸媽重視、關心而已。可能我這麼大年紀了還盼著這些,有些太幼稚了吧。都這麼大年紀了,過好自己日子就行了唄,管那麼多幹嘛。」   齊宏宇微微沉默。   感情他們猜錯了。   但也沒全錯,村民們對他們家的評價之所以高度一致,且帶有非常濃烈的感情傾向,確實是甘方距從中引導的結果。   再看甘方距淡定的模樣,齊宏宇一時之間也摸不準他和甘方圓、甘杏兒的死有沒有關聯。   他決定進一步試探,便道:「抱歉,扯遠了,回歸正題吧。我們在甘杏兒體內提取到了一份不屬於她的體液。」   甘方距挑眉:「然後呢?鎖定兇手了嗎?」   齊宏宇搖頭說:「單單一份體液,沒有參照,不足以直接鎖定兇手。不過快了。」   「行,」甘方距長呼口氣,說:「辛苦你們了,真要找到兇手,阿圓也能瞑目。」   「在此之前,我需要提取一份你的DNA。」   「什麼?」甘方距微愣:「要我的……得,警官,你們懷疑我是吧?」   石羨玉看了齊宏宇一眼,這傢伙搞什麼鬼?說好的試探,這貨直接上來就亮匕首啊。   齊宏宇直接點頭:「對的,懷疑你。或者說,我們懷疑任何對甘方圓、甘杏兒心懷不滿的人。」   甘方距皺眉辯解:「我不滿的是我爸媽,對我弟弟弟妹能有什麼不滿?」   齊宏宇不說話,只是盯著他。   「得,我怎麼說你們都不信是吧?成,我配合你們,要我怎麼做?」   繼續奮筆疾書的石羨玉手上一頓。   這麼淡定?   他們猜錯了?   猜錯倒也正常,本就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畢竟是親兄弟,即使心懷不滿也未必真會起殺人動機。更何況,就算起了動機,真正付出行動的也僅僅只是少數。   行動必然有動機,但動機未必付出行動,這個邏輯不能顛倒。   齊宏宇說:「需要你的指尖血。」   甘方距直接抬起手。   齊宏宇又說道:「東西放在派出所,沒帶,麻煩你跟我們回去一趟吧。」   「可以。」   ……   派出所。   目送甘方距離開,石羨玉才說:「師兄,你咋回事兒?哪有你這麼試探人的?直接上來就說我懷疑你,你配合我取證?」   「不然呢?」齊宏宇抬手抱臂,說:「既然他這麼淡定,那我就直接放出殺招,拋出DNA來,他要願意配合最好,他要不願意配合……哪怕他理由再正當再充分,我覺得他也是心虛。」   「心虛又能拿他怎麼樣?我們又沒有證據。」   「不怎麼樣……但我們現在是查案,不是定罪。」齊宏宇平靜的說:「方向最重要,證據什麼的,都是後續才要注意的工作。」   「得,」石羨玉說:「聽別人說你不太守規矩我還不信,今兒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之前要強制解剖屍體的時候你不就見識到了嗎?」   石羨玉無言,只得岔開話題:「不管怎麼說,這下基本能排除甘方距的嫌疑了,咱們確實查錯了方向。好在耽擱的只是我倆的時間,其他兄弟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齊宏宇嗯一聲。   想了想,石羨玉又說:「對了……聽你之前說的,你一直認定兇手只有一人是麼?之前就想問,卻總是被打岔。」   齊宏宇沒回答。   石羨玉心裡咯噔一聲:「不是吧你?感情你……麻買劈,這要是多人作案的話,很多疑點就壓根不成立了啊,師兄你……」   「泥垢了。」齊宏宇忍不住了:「老子只是懶得搭理你這廢話。我像是會犯這麼低級錯誤的人麼?」   「那,依據呢?」   「顯而易見,」齊宏宇不想解釋:「自己動動腦子。」   「嘿你這……」   石羨玉還想說些什麼,齊宏宇卻頭也不回的走了。   沒辦法,石羨玉只能趕緊跟上去。   走沒兩步,他警務通忽然響了。他本能的想走到一旁接通,但看來電顯示後,還是直接開了擴音,同時輕聲吐槽道:「趙博這小子怎麼會給我打電話?他不一向都直接找你或者仇教導的麼?」   話音剛落,就聽趙博的聲音從揚聲器中傳出:   「石隊,有突破!我們鎖定嫌疑人了!」 第101章落網   齊宏宇停下腳步,耳朵抖兩抖。   石羨玉看他眼,低頭抬手,問道:「具體說說。」   「摩託車賊,」趙博的聲音傳出:「嫌疑人是個摩託車賊。在江陽嘴那邊巡邏的兄弟,發現嫌疑人先後拉來兩張摩託到車行售賣,其中一張看著還很高端的模樣,起了疑心。」   石羨玉瞭然,賣的兩輛摩託,恐怕就是甘方距兄弟的。   但他還是問道:「然後呢?」   「那幾個兄弟上去問話,結果人拔腿就跑。哪裡跑得掉嘛,當場就被抓住了,承認自己偷車的事兒。正好,我們在找受害人遺失的那輛車,那幾個兄弟瞧見了通告,發現被賣的其中一輛車就是我們要找的。」   那頭略一頓,接著問:「石隊,咱現在是讓兄弟把人送過來呢,還是咱回去審?」   石羨玉也問:「仇教導那邊怎麼說?」   「他讓我問你的意思。」   蕪湖,就知道這小子不可能直接來找自己,果然先前就給仇教打過電話了——石羨玉如是想到。   收斂心神,仔細琢磨了下,他又自覺拿不定主意,便看向齊宏宇:「師兄你覺得呢?」   「你們擱這踢皮球呢?」齊宏宇翻白眼,半回頭說:「押解過來吧,還得讓他指認現場和兇器。」   「成。」石羨玉回一句,接著低頭說:「你都聽到了吧?」   「聽見了。」趙博回應:「那我這就拜託那邊的兄弟押解嫌疑人過來。」   「辛苦你了。」   「沒事兒,我活該的。」   石羨玉:???   這小子有點皮啊!   「沒有別的吩咐的話,我先掛了?」   「嗯。」   收起警務通,石羨玉忍不住吐槽:「這都什麼人啊。」   齊宏宇嘴角微揚,心情好了不少,愉悅的說道:「年輕人都這樣,不是面對大領導,都沒大沒小的。」   「你就拐著玩兒罵我唄?」石羨玉翻白眼:「少不拿村官當幹部嘿我跟你講。」   玩鬧似的互懟兩句,二人便去找了仇教導,基本上,大家調查過程中只要自認為有一定的收穫,都會先簡單的報告到他這邊匯總起來,兩人想問問除了這個偷車賊外,還有沒有別的進展。   結果嘛,自然是一無所獲。不過也算不上失望,嫌疑人被逮著,案情算是有了重大突破。   仇教導看起來有些患得患失,問:「石隊、小齊,你們說,這個偷車賊真的是兇手嗎?會不會他只是恰巧看見停在路上的車,順手摸走了?」   「當然不排除這種可能。」齊宏宇不假思索:「甚至這種可能性很大?」   「怎麼說?」   「動機。」齊宏宇道:「我基本能確定,在本案發生初期,甘杏兒並沒有反抗兇手,她很可能在某個層面上與兇手達成了一致,算是同謀。   這種情況下,兇手的作案動機和目標,絕不僅僅只是摩託車這麼簡單,甘杏兒也不可能看上一輛機車。所以從一開始,我們就沒考慮過圖財殺人這個方向。」   仇教導大概明白了,試探著問:「也就是說,這偷車賊不是兇手?」   「也不好說,可能偷車只是順便。」齊宏宇道:「或者兩人動機上並不一致,各取所需。總之現在在這瞎猜並沒什麼意義。」   石羨玉點根煙,吐槽:「那你在這說錘子。」   齊宏宇攤手,接著看向仇教導:「領導問話我總不能不回答。」   這下連仇教導也忍不住吐槽起來:「得了吧,說的這麼冠冕堂皇,真攤上事了你能老老實實聽招呼?」   捏著下巴,齊宏宇一本正經的回答道:「那得看當時的心情。」   「找打!」仇教導笑罵:「我七匹狼呢?」   ……   中午兩點,又有兩輛警車駛入天寶鎮派出所,偷車的嫌疑人被押到了。   石羨玉立刻喊上齊宏宇,對嫌疑人展開訊問。   一進去,就瞧見如坐針氈的嫌疑人縮在位子上,還沒開始審,就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了。   這種人好審。   石羨玉上來就問:「姓名?」   「呂……呂為安。」   「年齡。」   「29。」   「住哪兒?」   「甘……甘家……甘家寨,流河溝組。」   「結婚沒有?」   「沒。」   「知道為什麼抓你麼?」   他咽了口唾沫,眼珠子亂轉。   石羨玉抬手在桌子上連叩七八下:「別給我打鬼主意!說話!」   「就……偷……偷……偷了輛摩託。」他被嚇個激靈,話都講不利索了,雖然本來也不利索。   石羨玉身子微微前傾,擺出典型的侵犯姿態,沉聲問道:「只是偷了輛摩託?」   「不,不只,應該說是兩輛。」   石羨玉:……   他是這個意思嗎?   「還不老實!」石羨玉一巴掌拍在桌上,聲音拔高許多:「四號凌晨,三才村回甘家寨的路上,你都幹了什麼!老實交代!」   呂為安都快哭出來了:「甘方距都跟你們說了些什麼啊!」   齊宏宇筆下忽頓,猛地抬頭看向呂為安。   石羨玉眼縫也瞪大了些,跟著微微側目看向齊宏宇,臉上隱約透露出一點點詫異。   甘方距?   這小子跟本案有關係?   先前的淡定,竟全是裝的?   回過神來,齊宏宇立刻摸出警務通,給仇教導發條簡訊,提醒他趕緊帶人去把甘方距控制住。   這時呂為安又說:「警官,你們別信那小子的話,他連自己弟弟都坑,他……人真的不是我殺的啊!」   「好了!」石羨玉心煩意亂,吼了他一聲,雙目不再眯著,瞪得滾圓,惡狠狠地說:「別給老子扯!說!怎麼回事!」   呂為安被嚇住了,縮著脖子扭兩圈,才開口說:「半年前,甘方圓買了輛KTM的重機車,很帥很拉風……   我承認我有點眼紅,我從小就喜歡機車,但家境一般,根本買不起,只能搞輛鬼火過過癮。」   「鬼火?」齊宏宇抬頭問一句,接著又低下腦袋,邊記錄邊在心裡吐槽:鬼火一響,爹媽白養   「是……」呂為安不敢和倆刑警直視,別過頭繼續說:「為了那輛車,我甚至動了歪心思……真的忍不住啊,夢寐以求的神車就在眼前,還讓根本就不會開的甘方圓給糟蹋了,我的心都在滴血。   可能我表現的太明顯吧,在我下定決心偷車的時候,竟然讓甘方距逮個正著,他還說早看出我想偷車了,又說這車二三十萬,起碼能讓我蹲三年甚至十年的。我當然知道那車的錢,也知道他沒騙我,就被他嚇住了。」   齊宏宇又看了他一眼,這小子確實豬油蒙了心,這樣昂貴的機車,沒有靠譜的渠道很難出手,一出手就得被抓,哪裡是他這樣的小白能碰的。   即使他並不考慮出手,只是單純的喜歡,那也白搭,偷來了他也根本不敢開出去。   石羨玉則面無表情,目光銳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呂為安沒等到新的問話,悄悄回過頭瞄了一眼,正好和石羨玉目光對上,嚇的趕緊又別過頭去,主動繼續說:「但甘方距竟然沒跟我計較,只說這次放過我,算我欠他一個人情,回頭幫他幹件事兒就抹過去了。   我當然滿口答應啊,至於人情不人情的,大不了回頭賴帳就是,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拍了視頻……」   說完他又停下,小心翼翼又眼巴巴的看著石羨玉,又看看齊宏宇。   石羨玉終於開口:「然後呢?」   「然後,」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趕緊道:「他一直沒再聯繫過我,我都以為他忘了這事了,直到這個月三號晚上,甘方距問我還想不想要那輛車。   我當然想啊,不然當初也不會腦子一熱就跑去偷了,但我也擔心是不是有什麼陷阱,就問他什麼情況。   他當時說,他弟太囂張了,他想給他弟漲漲教訓,跟我搭夥把他那輛車給搶掉……當時真嚇了我一跳,搶可不比偷啊,搶輛二十萬的車,被逮著了搞不好就得蹲十年,我哪裡敢?   但他再三保證,他也出面,絕對不會讓我出事,到時候我蒙著臉,他幫我打掩護。而如果我不配合他的話,他就把視頻交給派出所。」   石羨玉心中瞭然,直接說出結果:「你答應了。」   「嗯。」呂為安聲若細蚊:「我本來就心動,加上他威脅我……」   「大點聲!沒吃飯啊!」   「我同意了!」他嗓門果然大起來。   「嚎什麼嚎!嚎喪吶!聲音小點!」   呂為安:???   他只得用不輕不重的音量接著說:「四號凌晨,我和甘方距一塊來到甘家寨和三才村之間的山上,守在甘方圓回家的必經之路旁邊。   我倆遠遠就聽到了那機車美妙的轟鳴,甘方距立刻出面,站在路中央攔下甘方圓,好像罵了他幾句,我沒聽清楚。當時我有點後悔,真的,但我沒有退路了,只能衝出來照著甘方圓頭頂打了一榔頭,他當時就暈了過去。」   說完他又看著石羨玉,等石羨玉問話。   石羨玉吐出兩字:「然後?」   「然後,甘方距那孫子就擱那裝,假意跟我打架,踢了我一腳,然後背著甘方圓,帶上甘杏兒跑上山躲著。   我就趁機開上甘方圓的摩託車跑了,再把機車藏起來——我知道有段路沒監控,我經常擱那飆車,那邊還有棟廢棄的老房,機車開始就藏那。   再往後的事我就不清楚了,第四天甘方距才給我打電話,說甘方圓被我打死了,他幫我收了尾,屍體埋在山上,但家人還是報了失蹤案,我可能不太安全,讓我躲躲,避避風頭。   這可把我嚇的夠嗆,趕緊跑去騎上機車,東躲XZ避著監控,兜兜轉轉跑了一大圈,都躲黔省去了……」   他又停下,看齊宏宇二人的反應,但兩人似乎都在思索,沒搭理他。   沉默半分鐘左右,呂為安越來越不得勁,再次開口說:「我躲的太倉促,沒帶多少錢,根本生活不下去,就小心的跟家裡打聽了下風聲,發現派出所那邊沒怎麼查了,就想回來。   哪裡想到案子竟然發了,我媽打電話跟我說,三才村發現屍體,好像是失蹤大半月的甘方圓和甘杏兒的,又把我嚇夠嗆,就想趕緊跑。   但我真的沒錢了,油都加不起,這輛機車在我手裡也是蒙塵,我糾結再三還是決定賣掉,但又有點捨不得,就乾脆先回來,把甘方距那輛車開走賣了,如果能賣個好價錢那就……   結果那車行老闆忒黑心,就出一千塊錢,根本不夠,沒發生活的,我實在沒辦法,又把KTM開過去準備賣,這次老闆更黑,我不想賣了,又被你們的人堵個正著。」   齊宏宇從沉思中掙脫出來,低頭一瞧,幸好手夠成熟,能自動記錄,證詞沒落下,於是又抬頭頗有深意的看了呂為安一眼。   這眼神又把呂為安嚇的夠嗆,他說:「警官,我真的沒騙你啊,我都老老實實的招了,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   詢問室門被推開,石羨玉當先走出,將齊宏宇記錄的冊子輕摔在桌上,拉開椅子坐下,點上根煙,說:「都問清楚了。」   仇教導點頭,他就在邊上旁聽,自己又不聾。   「沒想到,很多細節跟師兄推測的都大差不離,但方向卻大相逕庭。」石羨玉吐了口煙霧,又繼續說:「所以說,假設做的越多,推演的層級越複雜,結論就往往越離譜,推理還是得建立在證據的基礎上。」   「你是拐彎抹角的說我不行咯?」齊宏宇斜他一眼。   石羨玉點頭:「誰跟我信誓旦旦的說兇手只有一人的來著?」   齊宏宇哼一聲:「在山腰行兇的確實只有一人,呂為安。山上行兇的也只有一人,甘方距。根據屍表創傷檢查,結合兇手捆綁甘方圓,凌辱甘杏兒,再先後將二人殺害的邏輯,能排除多人同時作案的可能,可我哪猜得到一樁案子還能分段?」   石羨玉套出齊宏宇篤定單人作案的緣由了,心裡很滿意,但還是說:「你還猜甘杏兒是同夥呢,結果只是被甘方距蒙蔽了而已。」   「那我也想不到甘方距操作竟然這麼騷啊!」   「藉口。」   「那我走?」   「咳咳,開玩笑的。」石羨玉趕緊又道,隨後板起臉,看向仇教導,轉移話題問:「甘方距抓到了嗎?」   「嗯。」仇教導點頭:「我們到的時候他正和他老漢打架,他老漢想把他扭送過來,被我們抓個正著,這會兒還激動著罵娘呢,半小時沒重樣了。」   「正常。」齊宏宇點點頭,山城百姓在罵人上的天賦向來max。   石羨玉來了興趣,提議說:「看看去?」 第102章結案與遺書   甘方距還在那邊喋喋不休的罵著。   不過話雖然並不重複,可意思其實翻來覆去還是那個意思,無外乎就是覺得不公平,覺得憑什麼啥都要讓這甘方圓。   聽了幾分鐘後,齊宏宇就能直接捋出真相了——甘方距本只想嚇唬嚇唬弟弟,給他個教訓出口惡氣,但到山上後越想越扭曲,便惡向膽邊生,把甘方圓綁了,把甘杏兒凌辱了,然後碎屍後拋入化糞池。   但回過神來,他察覺到這裡的邏輯不對,山上哪來的兇器、砍刀和繩索,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   凌辱甘杏兒或許是臨時起意,但殺人分屍肯定早有預謀。   拋屍化糞池,他確實是冒險了,但他當時扭曲到極致,瘋狂的想撒氣,於是做了碎屍的舉動,又將屍塊丟入化糞池中,讓他們的屍身被糞便玷汙。   這倒也正常,帶著仇怨殺人,即使事先計劃進行的再細緻充分,也容易忽略掉情緒對自己的影響,一上頭後難免冒險幹出點計劃之外的事。   又罵了二十分鐘左右,甘方距才累了,停歇下來,頹然的交代了一切。   隨後,仇教導便安排人押解他上山,指認案發現場和兇器——兇器與繩索等證物,都被他掩埋在山上。   要不是他覺得不解恨,甘方圓和甘杏兒的屍體也應該被埋在山上。若是如此,本案可能永無重見天日之時。哪怕只拖了十幾年甚至幾年,案件偵查難度也會直線上升。   但考慮到呂為安這個「豬隊友」竟敢開著摩託回來,也不好說,指不定過幾天就會被派出所的盯上並抓獲,然後他又把甘方距供出來。   事已至此,這些假設都沒什麼意義了。   石羨玉和齊宏宇落後了大部隊幾步,邊走邊聊。然而,高大勤快的齊宏宇氣喘籲籲,鹹魚懶散的石羨玉反倒氣定神閒。   「媽了個巴子,你這體力怎麼這麼好?」齊宏宇忍不住吐槽。   「大概是你腎虛吧?」石羨玉用關心的語氣說:「你看你,手心都挊出老繭了,手指頭都擼破皮了。」   天就這麼被聊死了。   幾分鐘後,齊宏宇轉移話題,又問:「話說石隊,你不是社恐麼?你不是怕生麼?怎麼我見你這幾次案子都很生猛啊?尤其面對嫌疑人,那氣勢,嘖嘖嘖,兇得很!」   「很難理解麼?」石羨玉說:「每次審訊的時候,我都把他們假想成殺害我哥的兇手。」   齊宏宇:……   「那你豈不是很難保持冷靜?」   「也好過開不了口。」石羨玉說道:「而且,一般沒有比較大的把握,我也不會主導審訊,都是讓小趙來。」   齊宏宇抬頭看一眼走在前邊的趙博。   然後繼續瞎嘮嗑,邊聊邊走。   走著走著,他們都察覺到不對勁了。   甘方距對現場位置應該記得很清楚才對,因為他是分多次轉移的受害人的肢體,但現在看他的模樣,竟像不確定現場在哪兒了。   或許是他這會兒似乎不敢面對那兒了,又或者抱著別的想法,所以才一直帶刑警在山上兜圈。   刑警們也漸漸失去耐心,並發現不對味。   就這時,甘方距似乎也掙扎出來了,抬手一指:「前邊一百來米左右,那片茅草地後邊,有顆大榕樹,就那。」   刑警們立刻一分為二,一部分留在後頭押著甘方距繼續前進,另一部分則迅速前衝前往現場。   沒多久,趙博去而復返,高聲吼道:「地方沒錯,是兇殺現場!」   很快後邊的這部分人也到了地方,齊宏宇邊平復呼吸,邊左右瞧瞧,並第身份證號碼次決定回頭就加強鍛鍊身體。   甘方距顯然收拾過現場,乍看下去平平無奇,很正常,但對有經驗的刑警而言一眼就能發現問題。   有幾片泥土存在還算明顯的翻過的痕跡,雜草被清空了一片,殘留的也有輕微倒伏,那顆大榕樹的樹幹仔細觀察也能看到少量樹皮不自然剝脫。   不過說是一眼就能發現問題,真要漫山遍野的找還是無異於大海撈針,工作量極大,沒有甘方距指認的話,天知道得找到什麼時候去。   這時甘方距指著前邊的大榕樹說:「當時我帶著他們『逃』到這,藉口說弟弟腦袋受傷了,不能躺,得站著,要把他綁在樹上,弟妹可能太害怕,沒看出問題來,同意了,還跟我一塊把我弟綁起來的。   然後我就決定要殺人。那弟妹也不能留,否則我就要償命。想到這,又起了惡念,乾脆幾巴掌把我弟打醒,當著他的面把弟妹給……」   後邊的話他說不出來,支吾半天,才長嘆口氣:「當時我真的被酒精麻痺了,也被這二十多年來遭遇的不公衝昏了頭腦,只想著報復,撒氣,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連自己都害怕。」   齊宏宇冷冷的剜了他一眼。   他又指著榕樹下,說:「我把地上的血都翻了一遍,儘可能的把沒血的雜草都連根拔起來重新插回土裡,然後把工具什麼的都埋在了樹下。」   張哥立刻上前,小心翼翼的挖掘。   因為土被翻過一次,挺松,挖起來並不費力,不一會兒,就挖出了一根繩子,一柄尖刀,一把剁骨刀,還有個摺疊鏟。   齊宏宇側過身來:「當時你帶著這麼多東西?」   「都是提前藏在這的。」甘方距說:「而且分開藏得,繩子放的有點遠,弟妹沒看到刀,所以沒懷疑吧。」   「這證明,你做的一切,根本不是臨時起意,」齊宏宇聲音更冷:「你這是有預謀有計劃的殺人,甚至將甘杏兒也涵蓋在了其中。」   甘方距沉默。   「我同情你遇到的不公遭遇,理解你因父母偏愛弟弟而產生的不平衡的心理,甚至我可以理解你為此反抗乃至報復,但我無法理解你為此殺人,更遑論將完全無辜的甘杏兒也牽扯進來,還是姦殺!」   甘方距依舊沉默,無言以對。   半晌後,他才平靜的說:「沒有辦法,阿圓向來野,如果因為他不回家我就去找他,我爸媽都會起疑心,除非是他帶著甘杏兒出去半夜不歸,我才能找到機會,但那樣一來,甘杏兒也非死不可。」   這回輪到齊宏宇沉默,但並非無言以對,而是不想再和他多費唇舌。   他卻打開了話匣子:「四個月前,我發現呂為安偷車,那時候只是想借呂為安把我爸媽和阿圓打一頓,出口惡氣的。   但三個月前,阿圓和杏兒好上以後,腦子裡就浮現出了這個計劃,而且怎麼都抹不掉,甚至念頭在腦殼裡紮根的原來越深,我就一直等機會,一等,就是三個月。」   說著說著,他又戴上了痛苦面具,表情猙獰起來:「憑什麼?就因為他晚出生幾年,就能在爸媽身邊長大,我就什麼都要讓著他?說什麼都是弟弟還小不懂事,二十歲人了還不懂事嗎?我還要讓著他嗎?   憑什麼?甘方圓是他甘常寧,是她劉雪萍的娃兒,我甘方距就不是了?   我TM拼了命的要證明自己,寒窗苦讀十二年,考上了重本,就獎我一盤白灼蝦!他呢?他甘方圓TM的在新安考上了個垃圾大專,竟然能擺上一天的流水席,請半個寨子的人吃殺豬菜!   我畢業後拼了命的賺錢,幾年攢了六十萬給他們起一棟全寨數一數二的大房子,得到的就一句我一直這麼懂事!他呢?網上抄了個裝修圖紙,拿我賺的錢請人裝修過,就把他們驕傲的吹噓了三四年!   麻買劈老子上大學自己坐四十多小時的火車去東北,他上大專就全家一塊坐飛機送著!老子畢業了全靠自己打拼,他進監獄了他們還心心念念的盼著每個月都要見幾面!   老子快三十了!他們也從沒關心過我的婚姻大事,雖然我也看不上他們張羅的,他們呢?掏空了我這些年的積蓄給甘方圓物色人,找到了全寨條件數得上的甘杏兒,三個月下來光送禮就花了六萬多!」   他越說越激動,把自己在審訊室裡埋怨過怒吼過的那些話,又翻出來罵了一遍,一樁樁一件件的控訴著。   不知不覺,他已淚流滿面。   齊宏宇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就像先前說的,他理解甘方距的情感,但無法理解他的行為。   石羨玉的觸動似乎更深一些,他好像想到了自己的童年,默默的蹲在角落抽菸。   一根煙抽完,齊宏宇發現了他,並走過去,蹲在他身邊:「兄弟,能給我一根麼?」   石羨玉把華子遞過去。   趙博也過來了,同樣蹲在邊上,卻什麼也沒說,摸出自己的煙悶悶的抽起來。   ……   傍晚,一行人準備下山。   派出所民警又傳來條消息——甘常寧、劉雪萍夫婦,在家中割頸自殺了。   並留下了一封遺書,上邊還有一本存摺。   齊宏宇心裡更堵幾分。   下了山,來到甘常寧家的洋樓,齊宏宇穿戴好手套,做了現場勘查。   無搏鬥痕跡,創口有大量試切創,血跡無阻擋,基本確定是自殺。小心的提取了指紋、兇器等證物後,齊宏宇拿起存摺看了起來,片刻後,又放下,端起遺書。   存摺上有著九十多萬。   遺書不長,幾百個字,上邊寫著:   阿距。是爸媽對不起你,或許,我們真的錯了,很多事情,我們應該跟你說清楚。   首先要承認,我們確實偏愛阿圓,不止因為他是你弟,也不止因為他在我們身邊長大,更因為小時候,我們忙工作,他發高燒,發現時已經晚了,送醫院住院了五天,差點燒壞腦子,我們對他有愧。   對你也是有愧的,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我們想加倍的對你好,所以每次回家,對你都是有求必應,阿圓要和你搶東西也會被我們打。   但我們知道,阿圓已經被寵壞了,我們擔心你也變成這樣,所以寵兩天,又對你嚴厲起來。   這些年,你出的這些錢,其實我們一分都沒動,都存起來了,而且還把起完房子裝完修後,多年打拼下來的積蓄的七成,也都存了進去。這筆錢,等你結婚了,就是你的。   你成年後,我們就不想太幹預你了。老漢知道,你是個外柔內剛的娃兒,心裡其實很有主見,不需要我們插手,我們能做的就是看你獨立成家,然後把你這些年奮鬥的成果,加上我們的心意,交到你手上。   我和你媽,從沒催過你結婚,因為我們覺得,小時候就沒怎麼管過你,現在也不配對你指手畫腳,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沒想到這竟然成了你心裡的刺。   很久以前,在新安那邊,我和你媽也擔心,你們兄弟感情不好怎麼辦?那會兒有個教授開講座,我們聽了,有個理論很有意思,說付出的越多,感情也就越深,我們琢磨下,覺得很有道理。   一直以來,你的表現,我們也覺得證明了這點,你們兄弟和睦,感情深厚,真是再好不過。   真的沒想到……   兒子,我們錯了,錯的離譜。兄弟相殘,這可能就是報應吧。   我和你媽活不下去了,也沒臉再見你,更不敢求你原諒。   對了,作為家屬,我們原諒你,這樣你就不會被判死刑了吧?   存摺裡有九十多萬,你出獄以後花。你一直很優秀,有這筆錢在,下半輩子,應該能活。   再見了兒子,希望你下輩子,有個好媽媽。   甘常寧。   ……   信上有大量類圓形褶皺,看得出來,甘常寧邊寫邊掉眼淚。   齊宏宇和石羨玉心裡更堵。   這對父母,確實不太稱職,且固執認死理,上綱上線的說,都可以算「剛愎自用」了,憑著一廂情願來教育兒子。   結果成了悲劇。   他倆都不知該說什麼,於是齊宏宇便默默將遺書放進證物袋中,並拍了照片。   內容可以給甘方距看看,但遺書本身,要等結案後才能給他。   派出所。   看著列印出來的遺書照片,甘方距臉色木然,腮幫子鼓的老高。   他渾身顫抖,兩手用力的攥拳,有血從掌心緩緩流出。   齊宏宇拜託仇教看好他,轉身離開,走到派出所的小院子裡,抬頭遠眺。   天又黑了。   綿延的群山披上暗影,橫亙在遠處,似乎堵死了前方的路。 第103章甕中之屍   兩天後,一行人回到支隊。   回到單位已經是傍晚,而齊宏宇的心情不太美妙。   或者說,命案總是夾帶著這樣那樣的負面情緒,所以經驗豐富的老刑警往往都會變得麻木,以麻木保護自己,不去接收那些亂七八糟的負面情緒。   齊宏宇並不想變成那樣,所以往常他很少接觸兇手與當事人家屬,頂多只幫忙參謀、分析。   老漢遇害之後,各類案件的參與度倒是直線上升了。   好不容易勉強調整好情緒,瞧瞧也到了下班時間,齊宏宇便打算和仇教打個招呼,回家休息。   忽然想起自己貌似已經沒有了家……   他更加惆悵了。   釣魚吧!   ……   嘉陵江畔,倆釣魚佬並肩而坐,手上捏著魚竿,盯著江心。   石羨玉手一抬,一隻巴掌大的鯽魚便從水面飛起,準確的落入他掌心中,隨後他麻溜的將魚鉤取下,輕輕一拋,把魚丟回去。他不愛吃魚,釣了魚不帶走,就是玩兒。   接連三次中魚,石羨玉不忙著上餌了,將魚竿放到一旁,點根煙,他忽的開口問:「對了,小趙今兒怎麼沒跟著一塊過來?」   「工作沒忙完。」齊宏宇回答道。   他似乎沒什麼談興,回一句後就不說話了,專心致志的釣魚。   「怎麼?」石羨玉吐口煙霧,輕笑著問:「還沒從上一樁案子中走出來?不是吧你,好歹也是入警五年的老人了,還這麼情緒化吶?」   「是啊,」齊宏宇斜了他一眼,悶悶的說:「連你都不如。」   「你這話說的。」石羨玉遞給他根煙:「來根?」   齊宏宇搖頭:「不抽。」   「哦,」石羨玉把煙收回去,又從口袋裡摸出個U盤:「那這個給你。」   「啥玩意兒?」齊宏宇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   把U盤硬塞進他手裡,石羨玉才神秘兮兮的說道:「回頭找個電腦打開看看就知道了,為了收集到這些東西,可費了我不少心思,電話都不知道打了幾百個。」   見他說的鄭重,齊宏宇雖然依舊懵,但還是鄭重的把盤收了起來,準備回家了好好看看。   旋即又想起自己沒有家,整個人都很喪。   石羨玉也懵了:「你就知道U盤裡的內容了?」   「???」齊宏宇腦門上升起三個問號。   看懂了他的表情,石羨玉更懵:「那你咋這反應?」   「不是,」齊宏宇皺眉:「這裡頭到底啥玩意兒?為什麼我知道了就會有這反應?」   「你看了就知道了。」   「總覺得這不是什麼好東西……」齊宏宇撇撇嘴:「不要了,還你。」   「你確定?不後悔?」   齊宏宇被他這麼一說,還真有些心癢難耐,但又覺得石羨玉沒安好心,略作猶豫後,還是重重點頭:「嗯!」   「不要就算了。」石羨玉一邊緩慢的抬起手,一邊說:「好不容易收集到了點你爸媽和外公外婆的情報,你竟然不要……」   齊宏宇猛地握拳,將U盤攥在掌心:「你說什麼?」   「我說話了嗎?」石羨玉就勢收回手,微笑著反問。   頗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齊宏宇將U盤放回口袋,思維開始活躍起來。   看出他再沒什麼心思釣魚了,石羨玉便站起身:「天氣太熱了,實在坐不住……回去吧?」   「好。」正和齊宏宇心意,他當然沒二話,立刻抬杆準備收工。   「我送你回去?」   「送我到單位就可以。」   「咋?回去加班啊?」   「我只能回單位。」齊宏宇說:「忘了麼?我家炸了。」   石羨玉動作微頓,隨後若無其事的繼續收杆。   ……   一周後,石羨玉找到齊宏宇,沒頭沒尾的問:「怎麼樣?」   齊宏宇有些懵,直到他從口袋裡翻出個U盤才反應過來,隨後搖搖頭說:「信息量挺大,但有價值的情報不多。」   「說說看?」   齊宏宇不回答,只盯著他看。   石羨玉被看的心裡發毛,忍不住問:「咋了?」   「我總覺得你是在套路我。」齊宏宇這才開口,疑神疑鬼的說:「明面上是在動用自己的人脈關係想方設法的幫我忙,但實際上只是拿我當工具人,幫你整理這份繁複冗雜的情報,完了我還得欠你一個人情。」   「呃……」石羨玉心虛了,訕訕的笑起來:「怎麼會呢,我哪裡是這樣的人嘛……」   「但不管怎麼說,謝啦。」齊宏宇嘴角揚起,接著又板起臉,嚴肅的說:「只能確定兩件事。一,我老漢在和我媽結婚之前,跟他們一家全無瓜葛;第二,代瑛之跟我們一家也全無交集。」   「果然如此。」石羨玉點頭,似乎並不意外。   「但『基因』將我們幾方密切的聯繫起來,」齊宏宇話鋒一轉,說:「這不可能是巧合,絕對是人為的。偏偏邏輯上說,民間不可能在基因工程方面走在國家之前。」   石羨玉點頭:「俺也一樣。」   「那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齊宏宇迷茫了:「這段時間,我還想到了我老家那位村支書,和我媽、我姨娘貌似挺熟的齊平路。   我能確定,他的失聯一定和我們這幫人背後隱藏的秘密有關,那麼,如果我繼續追查下去,我會不會也失聯了?」   「不存在。」石羨玉擺手,篤定的說:「你講過的,境內不存在這樣龐大可怖的犯罪集團存在的土壤。」   「那齊平路為什麼會失聯?」齊宏宇追問:「我和我老漢,還有代瑛之的基因又是怎麼回事?你別和我說是巧合,基因層面絕不存在巧合。」   「我也想知道啊。」石羨玉長嘆:「我們的目標是肅清一切集團性有組織犯罪勢力,你們背後藏著的秘密,或者說製造這些謎團的傢伙,一定是個非常難啃的骨頭,自然也被我們重點關注。」   他這是在變相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有那個U盤了。   齊宏宇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說:「我想加入你們,可否?」   「呃,你本來就是我們的一員啊。」石羨玉莫名其妙的說:「全西南片區的公安幹警,天然就是這個公開行動的一份子。」   略微一頓,他又接著說:「當然,你要想成為我這樣的重要骨幹,倒也不是不可以。」   忽略了這傢伙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說辭,齊宏宇直接道:「怎麼做?」   他發現石羨玉手中的情報遠比自己的多,著實心動。   「首先你得有個在政法委當骨幹的近親屬。」石羨玉攤手:「你以為這些情報是組織告訴我的?嚯,這些都是我動用人脈關係去查的!」   「噢。」齊宏宇沒興趣了。   咚咚咚。   忽然響起敲門聲,兩人同時回頭,就見仇教導推門而入。   「你倆都在?」仇教導有點兒意外,接著又一挑眉,說道:「不是,你倆關著門,在說啥不可告人的事呢?」   齊宏宇翻個白眼,抬手一指正在工作的空調。   「哦。」仇教導其實也就是開個玩笑,不過看起來一點都不好玩。   過了會兒,齊宏宇又問:「又出案子了麼?」   「這案子大,」仇教導點頭:「大的有點離譜,市局都被驚動了,局長親自督案,總隊長直接負責,從各個支隊抽調精英組建專案組,務必儘快偵破本案。因為案子發在我們江陽區,所以我們支隊是主力。」   略一頓,他又撇撇嘴:「就知道你倆肯定沒看OA上的通知,果然被我給猜中了。」   齊宏宇趕緊將自己的證書插入電腦裡,登錄OA平臺。   掃一眼,他就驚呆了:「啥子?十一具屍骸?」   仇教導頷首:「簡單說,有遊客報案稱在山上發現了八個詭異的大水缸,水缸看上去很有些年頭了,上邊爬滿了青苔,結合當時的環境,很有恐怖片的味道。」   齊宏宇抬頭看一眼仇教,懶得聽他長篇大論的講述,自己快速瀏覽起通知公告。   但發現公告上內容相當少,只好又豎起耳朵繼續聽。   「這幫人也是膽子大,加上好奇心重,沒忍住打開水缸看了眼,結果發現裡頭放著一堆屍骸,已完全白骨化,骨頭上邊同樣長滿了青苔,綠油油的,裡頭還有半缸水。」   他們嚇得夠嗆,本想立刻報警,但山上又沒信號。驚慌失措的下了山,他們趕緊打了報警電話,附近派出所的同志到山上展開調查,大致數了下,發現共有十一具屍骸,也即至少十一人遇害。」   「怪不得。」石羨玉猛吸一口煙,接著說:「十一人遇害,別說市局,全國都得震驚。」   說話時,有煙霧從他鼻子嘴巴裡冒出來。   仇教導則拍拍齊宏宇的肩膀,問道:「小齊你說,完全白骨化大概要多長時間來著?」   「不好說,不同環境下需要的時間都不一樣,而且差距挺大。」齊宏宇轉過身來,說道:「相對高溫、空氣流通情況好、微生物及各種腐食性的動物、蟲蠅較多,那麼最快兩個多星期就可以完成這一過程。」   「放在水缸裡,而且上了蓋,缸裡有水。」仇教導補充了幾個條件,然後問道:「這樣的情況下,以我們山城普遍高溫高溼的環境,大概要多久?」   「蓋的密封性應該一般,蟲蠅可以出入。」齊宏宇邊想邊說:「甚至體型小一點的動物應該也可以進去,所以這個條件沒什麼實際意義。」   仇教導捏著下巴:「也就是說,最快兩星期可以完成完全白骨化?」   「差不多。」齊宏宇道:「但這種情況相對少見,一個月內完全屍骨化的案例倒是挺多。不考慮最快的話,就你描述的環境,一般三四個月個月,至多不超過半年,也可以達成。」   石羨玉掐滅菸頭,接過話說:「不管怎麼說,距今至少都有幾十天了。加上屍體完全白骨化,許多特徵都沒法再辨認,所以本案我建議先從死者身份著手展開。查查近半年來的失蹤案件記錄吧。」   「可以。」仇教導頷首。   齊宏宇抬腕瞧瞧時間,又轉回身看看通知,忽然問:「話說,我們不用去報導嗎?就坐在這討論案子?」   「臥槽忘記了!」仇教導猛地起身:「走走走!咱們這就出發!帶上點行李啊,可能要在那兒住一陣子。」   齊宏宇點點頭。   本案案發地點,位於江陽區最東邊,和渝陽區接壤,與巴音區隔江相望,再往後退些,則和長南區挨著,比之先前去的天寶鎮還要再遠幾公裡,嚴格來說已出了都市圈的範圍,群山綿延,可供居住利用的地並不多。   不過山城地無三尺平,本就是硬生生在大山之中開鑿出來的都市,這片區域僅僅也只是未被開發罷了。   不過什麼時候能開發到這兒就不好說了。   齊宏宇並沒有去過那兒,心下也有些納悶,這種大山之中也有遊客?   又不是什麼名山大川或者熱門景點,發現屍骸的荒山連個名字都沒有,這幫人吃飽了撐得麼?   通知上說,各刑偵支隊被抽調人員直接到案發現場附近集合,於是齊宏宇等人收拾好東西後便直接出發。   上車前集合時,齊宏宇左右看了幾眼,心中瞭然。   他所熟悉的人都在,看樣子,江陽支隊的精英絕大多數都出動了。   仇教導除外,他不是精英。   一個多小時候,車隊抵達現場,其餘各單位離得更遠些,估計還得一會兒才能過來。   望著邊上的警戒線,守在警戒線邊的民警,不遠處的報案人,以及幾米之外的大水缸,齊宏宇心念一動。   等錘子等,先看看現場收集收集線索再說!   他如是想到,便提起勘察箱,直接跨過警戒線,走到水缸邊上。   派出所民警互相對視,沒攔著。   「小齊……!」仇教導本能的喊一聲,隨後又反應過來,喊他幹啥啊。   抵達現場直接查啊,等啥子等?領導沒來工作都不能展開了嗎?   暗罵句慣性思維害死人,他又側目看向袁國安。   猶豫兩秒,袁國安一揚下巴:「自由展開調查。」   這時齊宏宇已經捧起了一顆顱骨,跟著雙眼微微一眯。   經驗告訴他,這骨頭,絕對有好幾年了。   幾年前的命案,調查難度比預想中更高几分。   今兒剛值完班,想休息一下,結果一不小心浪過頭了……   更新晚了,抱歉。   (不知道為什麼,二十一變成了十一,十九變成了九,但有時候數字又是正常的,可能系統覺得太多了得砍砍,但又沒改全漏了點吧……大家知道下實際數字就好。) 第104章舊案   又過了半個鐘,市局、總隊及其餘被抽調的主城區支隊精英也先後抵達。他們人數倒是不太多,每個單位只抽了大概三五人。總隊抽調的多些,有十來個。   大多數齊宏宇都眼熟,諸如蔡臻、凃欣欣等。   他們來了之後,看見江陽支隊的刑警們已經在幹活了,也沒多說,直接也投入到工作中。   只是人數太多了,現場這麼一點點地方,有點擺不開。   警力冗餘了。   「六七十個精英查這樁案子……」齊宏宇瞧瞧打量了下周圍人,不由得發起愁。   這麼多警力堆下來,表明了市局的決心,肯定是要限期破案了。   雖然不會把期限直接擺出來,但他們要兩三天內破不了案子,肯定沒好果子吃。   完全白骨化的屍體,要在短期內破案,還真……   正胡思亂想著,就見剛上任不久的大佬也來到了現場。   大家紛紛停下動作看著他,於是只聽他高聲說道:「同志們,你們都是本系統的精英,多的我不講,就提三個要求。」   齊宏宇暗叫糟,這是要在近四十度高溫下長篇大論的節奏。   他乾脆不想這些,把注意力投到案子上。   白骨化的屍體,想想就覺得棘手,他感受到了挑戰,但同樣也被激發起了鬥志。   然而,心還沒飛到身前的水缸裡,就聽大佬只說:   「第一,注意自身安全,謹防毒蟲毒蛇及中暑中毒;第二,嚴禁在現場點火吸菸,杜絕山林起火風險;第三,請同志們竭盡全力,儘快破案!行了,不打擾大家,儘管放開手腳工作吧。」   齊宏宇眨眨眼睛。   這一屆的大佬們都這麼好帶……呸,都這麼給力的嗎?   仇教導不必多說,夢寐以求的領導類型;袁隊也是難得的話不多實幹派的頭兒,現在這位在筆記上抄過無數次名字,但嚴格講還是第一回近距離見面的大佬竟也……   爽!   他眉頭都展開了,繼續投入到工作中。   同樣只抄過名字沒怎麼見過面的總隊長陪同大佬下山,大佬過來表表決心鼓舞鼓舞士氣就夠了,後續工作沒必要當真跟進。   原先都不是公安系統的,懂個球的破案。   神出鬼沒的石羨玉不知何時摸過來,站在齊宏宇背後說:「你抱著這顆顱骨看了半天了,有啥發現嗎?」   齊宏宇已經習慣了,這次沒被嚇到。   他真·抱頭轉身,面朝石羨玉,抬手指了指顱骨頂部,說道:「這顆顱骨損傷相當嚴重,你看看,頂骨大面積凹陷性骨折,損傷甚至蔓延到了額骨、枕骨和兩側顳骨上。   骨頭都傷成這樣,裡邊的腦組織就更不用說了,指不定就成了漿糊,當場腦漿就流一地,根本沒得治。」   石羨玉盯著看了幾眼。   說實話,他沒看出什麼來,顱骨被苔蘚覆蓋的太「嚴密」了,也只有像齊宏宇這樣經驗豐富的老資歷,才能不受影響。   於是他乾脆直接問:「能推測出作案工具嗎?會不會是被鐵錘砸的?」   「有可能,但這鐵錘得很重,兇手力氣也極大。」齊宏宇說,然後指了指水缸裡剩下的屍骸,說:   「但考慮到軀幹骨也多處骨折甚至粉碎性骨折,我更傾向於是受到撞擊、高墜、坍塌或爆炸之類的傷害,除非兇手變態到用鐵錘把死者全身上下都砸一遍。」   「撞擊……」石羨玉思考起來,邊想邊說:「是車禍嗎?這麼大的車禍基本沒可能瞞過去,而這些人遇害許久了,可以排除。那麼是高墜?或者什麼東西坍塌了?爆炸?」   「我給你總結一下吧,」齊宏宇聽到他的嘀咕,表情嚴肅起來,說:「我懷疑是事故,安全生產事故。」   石羨玉瞳孔擴大:「那可是天大的事兒,大佬們說不定都要被約談!」   「噓!」齊宏宇趕緊說:「噤聲!」   石羨玉瞭然,輕輕點頭。   隨後,齊宏宇和其他幾名法醫合作,將一小片區域的雜草清空,鋪上一層薄膜,將水缸裡的屍骸一一取出擺好。   八個水缸,二十一具屍骸,分布並不均勻,多的水缸裡有四五具綠油油的白骨,少的水缸裡僅有一具。   而且這些屍骸並不匹配,有的水缸裡多了些許手骨腳骨,有的則少了些部位。   將屍骸全部取出,大致看了下,發現屍骸倒是都完整了,不多不少,但這些骸骨明顯都被打亂,還得按照個體拼接起來才行。   這工作量無疑極大,甚至現目前無法展開。骸骨不比屍體,甚至往往需要用考古學方法來展開現場勘驗。如果不藉助實驗室手段的話,許多特徵無法憑藉肉眼直接看出,也就無法區分個體。   眾法醫商議一番,最終決定,先將顱骨、盆骨及股骨專門取出,剩下的回頭再說。   顱骨和骨盆可用於判斷死者的年齡、性別,其中牙齒甚至可能體現出部分死者的死因、生活環境、生活習慣等。   比如玫瑰齒現象,比如愛嚼檳榔或嗑瓜子造成的牙齒非正常磨損,常年抽菸、吸毒、飲酒、飲用碳酸飲料在牙齒上留下的痕跡等。   股骨則可用回歸方程大致判斷受害人身高,偶有誤差但往往出入不大。   痕檢方面的精英則重點對水缸展開偵查。   偵查組的刑警,部分下山在附近召開走訪,部分向報案人及派出所民警詢問大致情況,還有部分則聯繫各自所在單位,篩查出最近幾個月的失蹤人員名單。   袁隊負責指揮,仇教導等各支隊中幹協助,不過他們基本沒插手工作,讓刑警們自由行動。   不一會兒,總隊長領著派出所幾名民警回來,帶來幾箱鹽汽水和酸梅湯,讓眾刑警消消暑。   人文關懷做的還不賴。   一個來小時候,三名法醫聚在一塊,討論案情。   齊宏宇率先開口:「二十一具屍骸,除了兩名受害人為女性之外,其餘的都是男性,遇害時的年齡初步判斷二十五到四十五歲不等,身高一米五五到一米八三之間,大多都有多年吸菸史,沒發現其他更多共同特徵。」   凃欣欣補充:「其中兩名女性,一人二十五歲左右,另一人三十上下,身高不高,年輕的一米五五,年齡大些的一米六二。」   來自渝陽區的法醫說:「現場發現少量衣物及布帛碎片。損壞成這樣,死亡時間恐怕得以年為單位計算了。」   齊宏宇又說:「絕大多數受害人,周身骨骼損傷嚴重……我傾向於兩種可能,一是爆炸,二是某處空間坍塌。」   渝陽區的法醫輕輕點頭,表示認可齊宏宇的判斷,並說:「礦難,或者施工中的建築坍塌。」   凃欣欣有些納悶:「附近有礦麼?」   齊宏宇仔細想了許久,搖頭:「應該沒有。山城的礦藏,大多在各個區縣當中,主城區都市圈範圍內即使有也不被允許挖掘開發。」   「那……」凃欣欣蹙眉,疑惑的說:「附近顯然也不會有建築工程之類的,農家鄉鎮蓋房子,一般也就幾個人一磚一瓦慢慢搭建起來,還都是鄉裡鄉親的,真要出了事,根本瞞不過去。」   略一頓,她指著滿地屍骸:「所以這些死者哪裡來的?總不能是從別地拉個幾十公裡送過來的吧?」   齊宏宇沉默。   片刻後,他搖搖頭:「先不說這個。我覺得,兩名女性受害人的情況,值得我們更加注意些。不同於其他屍骸,她們的骸骨上並未見明顯傷痕,只年齡稍大者左第六肋有一線性骨折,她二人的死因應當不同於其他人。」   「沒錯,」渝陽區的法醫也說:「如果說其他人可能死於施工事故或礦難的話,那她二人,可能是被蓄意謀害的。當然,也不排除窒息而死的可能,即使未見玫瑰齒現象。」   「我記得玫瑰齒現象往往見於扼頸、捂面、壓迫等機械性窒息死的受害人身上。」凃欣欣說道:「如果是因空間密閉導致缺氧死亡,不出現玫瑰齒現象也很正常吧?」   齊宏宇搖頭:「最新的調查研究表明,玫瑰齒現象出現與否只與牙齦黏膜毛細血管及牙髓血管是否破裂有關。   而導致其破裂出血的原因很多,不僅僅只有窒息,且窒息也未必會導致毛細血管破裂,所以玫瑰齒現象,雖多見於窒息死的案件中,但此現象其實與死因沒有直接、閉環的因果關係,不能單獨作為鑑定死因的依據。」   「這樣啊。」凃欣欣若有所思。   正這時,袁隊忽然出聲,招呼大家過來一趟。   眾人便暫且放下手中的活,聚在一塊看向袁隊。   就見袁隊面無表情,說道:「剛剛,支隊傳回一則消息,關於本案的。」   齊宏宇提起精神,看向他。   他說:「大概九年前,總隊破獲了一起特大誘拐、詐騙、殺人案件,搗毀一誘騙誘拐打工人、流浪漢至煤礦打工後,偽造局部小範圍礦難將受害人殺害並冒充受害人家屬騙取賠款的非法犯罪團夥。」   這話一出,眾刑警立馬炸了鍋,不由得紛紛議論起來。   他們大多都知道這樁案子,或者聽說過類似的案件,且最近又有相似團夥模仿作案的新聞。   難不成讓他們又碰到一起?   就聽袁隊繼續說:「該團夥成員共七名,其中三人獲死,一人死緩,一人無期,一人十五年,一人十二年。獲刑十二年的那位,已於去年出獄,十五年的刑期也不長了。」   齊宏宇眯眼,袁隊說起這事,是懷疑該犯出獄後重操舊業,再次作案麼?   然而袁隊話鋒一轉:「當年案件,遇害者十九人,屍骸就藏在這座山上,這八個水缸當中。」   「什麼?」仇教導沒忍住,高聲質問:「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查的這樁案子,實際上就是九年前的特大命案?」   齊宏宇則察覺不對。   一來,當年案子已經破了,屍骸為什麼還在水缸裡泡著?二來,當年遇害十九人,此刻水缸中卻有二十一具骸骨,多出來的兩具怎麼回事?   不只是齊宏宇,許多刑警也發現不對勁,便不再討論,紛紛沉默下來,看向袁隊。   果然,袁隊沒有直接回答仇教導,只沉聲說道:「一個問題。當年遇害十九名男性,此刻多出的兩名女性受害人,是怎麼回事,死於何時、何因、何人之手!」   齊宏宇翻開筆記本,寫下自己的思路。   袁隊並沒問屍骸為什麼還在水缸裡泡著,說明他知道原因。   但齊宏宇並不能理解,案發後,屍骸肯定要被帶回去勘察鑑定,確認死者身份和死因,結案後骸骨需要妥善處理,若無人認領,則會集中火化,沒理由又被放回到這水缸裡。   九年前,也不過2012年,當時的相關程序已很完善,強制火化的推行率也相當高,不可能犯下這種低級錯誤。   況且把骸骨放回深山老林裡,得多麻煩?   邏輯上這就很矛盾。   而且袁隊為什麼不提及呢?   然後是關於兩名女性受害人的情況。   沉思當中,袁隊已經下達了命令,暫且收隊,將所有骸骨帶回江陽支隊,做進一步的鑑定。   等齊宏宇回過神,大傢伙已經解散了,各自幹著收尾工作。   猶豫兩秒,他直接向袁隊走去。   袁隊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問道:「什麼事?」   「袁隊,」齊宏宇向他打個招呼,接著問:「我想知道,九年前那樁案子結案後,屍骸到底是怎麼處理的?為什麼這些至今還泡在水缸裡?」   「這事,督察隊在查了,你不用多管。」袁隊語氣卻有些生硬,說:「做好你分內的事就行。」   齊宏宇皺眉,忍不住說:「抱歉袁隊,我聽不明白。」   大費周章把屍骸送回來,雖然不理解他們的動機,但這背後的事兒恐怕不簡單,袁隊的回答齊宏宇並不能接受。   「不明白?」袁隊又頗有深意的看他幾眼,接著道:「我說,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好好查查這些屍骸,儘量儘快掌握線索和證據,偵破本案,夠清楚了嗎?」 第105章暗度陳倉   齊宏宇懂了。   袁隊的意思顯而易見,該怎麼查就怎麼查,查到什麼事什麼,但在掌握核心證據之前,儘量不要聲張。   明顯,袁隊認為這樁案子可能有問題,但若想要調查,恐怕會面臨不必要的阻力,最好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回到支隊已是大下午,在現場勘查花了許久,回來路途也耗費不少時間。   但這些在齊宏宇心裡都沒什麼概念,他有些心事重重,回過神就已到支隊了。   專案組並未解散,但人數已少了許多,各個支隊的精英,除卻蔡臻、凃欣欣外都回去了,江陽支隊的其餘刑警也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只留二大隊重點偵辦。   明顯,當得知本案中有十九具屍骸來自於九年前已破命案,本案實際「僅有」兩位受害人後,對本案的重視度就降低了許多。   刑警任務繁重,合理調配警力就顯得尤其重要,如果還是以原先的力度投入到本案中,警力勢必嚴重冗餘,太過浪費,為此耽誤其他方面的工作得不償失。   此時,齊宏宇在解剖室內,有些頭禿。   江陽支隊的解剖室不大,二十一具骸骨放入其中,太過「擁擠」。   強打起精神,他先仔仔細細的將每塊骸骨都以多種角度拍了照片,固定證據,這才小心翼翼的把骸骨表面綠油油的苔蘚統統清除。   即使有凃欣欣搭手,這工作也耗費了將近一小時,沒辦法,清理人體骸骨不同於洗排骨,要小心細緻許多。   活動活動酸痛的老腰,齊宏宇看著一地白骨,輕輕點頭。   綠油油的骨頭,總有些瘮得慌,洗乾淨後就好多了。   休息兩分鐘過後,凃欣欣問:「師兄,接下來怎麼辦?」   「首先得確認死亡時間。」齊宏宇腦海裡早已有了方案,說:「考慮到這方面的研究對象大多都是土中、水中屍體,對地面屍體研究較少,我建議多種方法同時進行。」   「比如呢?」   「首先仔細觀察各屍骸骨中的韌帶、軟骨是否還存在,若存在,說明死亡時間不足五年,需要仔細判斷其腐化程度。   其次,要仔細測量骨表面的脂肪含量,如果屍骨完全脫脂,說明死亡距今已有五到十年了,若未完全脫脂,其含量數值得詳細記錄好。   最後,血清蛋白沉澱反應、骨蛋白與甘油三酯含量測定、骨骼含氮量測定等試驗要同時展開。綜合多項測試數據,研判推定的受害人死亡時間,會相對準確很多。」   「明白了。」凃欣欣瞭然。她自然學過這些,只是應用不純熟。   她又問:「可這些方法,需要的時間不短,比如血清蛋白沉澱反應,需要用生理鹽水對骨粉浸出至少二十四小時,才能用浸出液和抗人血清蛋白沉澱素行環狀沉澱反應……」   「只能等,而且不怕等。」齊宏宇已經開始行動了,邊動手邊說:   「完全白骨化的屍骸,案發距今至少也有半個月,往往更長達數個月乃至數年、數十年。   這麼漫長的時間過去,兇手該收的尾早就收了,該幹的工作也早已幹完,所以相比於尋常命案,我們的時間並不緊迫,只要能取得突破,在不影響其他工作的前提下,別說二十四小時,二十四天都不算什麼。」   凃欣欣哦了一聲,走上前來幫忙。   過了片刻,她又問:「對了,這些屍骸怎麼確定『個體』?就是……就是把他們都拼接起來,成為完整的骸骨。」   「不好辦,」齊宏宇搖搖頭:「大量屍骸的骸骨都被打亂了,我們只能根據個體特徵,比如骨骼粗細、長短,還有表面裂痕、損傷的分布、方向來大致拼接,剩下的,恐怕得靠DNA了。」   略一頓,他接著說:「骨骼細胞中的DNA們保存的時間相當長,或許還能提取到,做個快速的簡易識別就行了。」   「但如果是九年前的案子,恐怕不好辦,」凃欣欣說道,並掏出筆記本,邊看邊說:「回來的路上,我特地查過當年那樁案件,發現該團夥的作案頻率並不高,時間跨度很長,最早遇害的死者,距今甚至已有二十年了。」   「這麼久?」齊宏宇一愣,跟著鎖起眉心:「那確實難辦,二十多年,骨骼甚至都已經風化了,內裡細胞結構也不再完整……」   隨後他仔細回憶一陣,清理骨骼表面上生長的苔蘚時,確實有個別骨骼已出現風化損傷,甚至有少數骸骨摸起來就能感覺到其質地脆弱,比之其他骸骨來的更輕些。   原本還以為是苔蘚生長對骨骼產生的破壞,現在看來不僅如此。   這案子更難辦了,本身時間就會抹去大量的痕跡與證據,更別說還生了青苔。   還是得找個機會見見袁隊,看能不能從他嘴裡問出點關於本案的事兒。看起來他也想追查那樁案子,估計只要條件允許,袁隊應當會給些提示。   另外,當年的案卷也得弄到手,仔細過幾道。   思考著,他手上動作也沒停,又想到剛剛凃欣欣說的話,便又問:「你對那樁案子了解多少?」   「了解也不是很深。」她搖頭說:「只知道當初有位記者,冒著生命危險混進黑煤礦中,幾經波折險些喪命,最終曝光了該煤窯廠的種種罪惡,引起軒然大波……」   齊宏宇一愣:「我記得那事!曝光時我剛上大學……但,這事兒不是發生在豫州省麼?」   「對的,是發生在那邊,但此後各地都在嚴查,」凃欣欣說:   「山城這邊收穫不小,還連帶著挖出了許多命案,其中就包括本案。」   「原來如此。」齊宏宇瞭然,這下前因算搞清楚了,於是他又問:「再之後呢?」   「之後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該團夥人員紛紛落網之後,都受到了嚴厲懲處,最輕的都被判了十二年。」   齊宏宇不再表態,只琢磨著有機會的話是不是去問問當年的詳細情況。   只是手續相當繁瑣,如果袁隊非要暗地裡調查,不將工作擺在明面上,未必會肯批准並上報。就算手續辦好了,這幫犯人也不一定肯配合。   九年改造下來,一個個恐怕都成老油條了,他手中又沒什麼實質性證據,想挖掘出當年的事兒太難。   嘖,這十九具屍骸被放回原處,到底是為什麼?   腦瓜子有點疼,他乾脆先不想了,目光落在兩具女性屍骸之上。   已破的案子可以慢慢再往下查,這倆無名女屍的命案必須得儘快偵破,將兇手繩之於法。   凃欣欣見他如此,注意力果然也轉移了。她對九年前的案子本就只是有點興趣罷了,並沒有想得像齊宏宇、袁隊那般深入。   兩人漸漸動起手。   這兩具骸骨,因為身高差距較大,骨骼本身又相對完整,所以拼接難度並不大,很快就按解剖位將各部位骸骨拼接好了。   齊宏宇仔細觀察一陣,點頭:「兩具屍體,骨關節處韌帶並未完全消失,肋軟骨保存還算完整,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五年……不,部分骨骼上甚至還能發現少量黏連的軟組織,死亡距今或許不超過一年,很可能在半年左右。」   凃欣欣追問:「能確定她們的死因麼?」   齊宏宇沉默了。   凃欣欣也不再說話。早在課堂上,她就聽導師、教授都說過,完全白骨化的屍骸,想確定死亡原因往往非常困難。   尤其是對諸如電擊、個別性質的機械性窒息、兇器未傷及骨骼造成的缺血性或損傷性休克導致的死亡,檢驗骨骼不可能發現損傷,受限於條件,想確定死因更難。   許久後,齊宏宇才說:「年齡較大的女性死者,肋骨有一處線性骨折,可能是受到了毆打。   兩具骸骨被放置於同一水缸內,骨骼形態學結構相似,死亡時間也應該相近,或許是同一案受害人。」   凃欣欣立刻翻開筆記本,擺出一副認真學習的姿態,仔細記錄。   就聽齊宏宇繼續說:「如果是這樣的話,兩人很可能死於直接暴力,比如銳器損傷、機械性窒息等相對常見的他殺死因。當然,也不排除腹部臟器破裂導致的失血性休克致死的可能,另外還有中毒、電擊導致死亡的可能。」   「那麼……」凃欣欣若有所思,問道:「相對而言,如果她們是中毒的話還有一定的希望檢驗出來,對嗎?」   「對的,所以首先試試證明或證否中毒的可能吧,」齊宏宇說:「我們提取部分骨組織送毒理實驗室,做個重金屬檢驗。   另外,水缸內的液體回來時我也提取了一部分,也送去做個檢驗,看能不能從中發現毒物——大多數毒物性狀都相對穩定,半年到一年時間,還不至於變性,如果真的是中毒的話,大概率能從液體中發現毒物。」   略一頓,他又輕嘆口氣:「但如果不是中毒,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凃欣欣開動腦筋,又問道:「電擊能否也排除呢?死者屍骸被扔進水缸當中,遇害現場很可能就在那附近,荒山野嶺的,除非被雷劈,否則一般不至於被電死吧?況且電擊死亡大多屬於意外,他殺案中相對罕見……」   「不能這麼草率。」齊宏宇搖頭:「破案不能靠猜,即使不得已需要推理也要有相應的事實依據。   否則按你這麼說,咱直接確定死者是死於腹腔內臟損傷或體表大動脈破裂導致的失血性休克就得了,大多數命案的死因不就這倆?」   「哦。」凃欣欣應一聲,接著又問:「那咱們要怎麼確定受害人身份?」   「只能對比近段時間的失蹤人口案件篩查出個大致範圍了。」齊宏宇說:「先找出一年內失聯案件的立案記錄,找出這些失聯人員的身高特徵、有記錄失聯時穿著衣物的更好。   之後,就將這些特徵和倆受害人進行對比,匹配的請來家屬做個親緣關係鑑定,以這種方法,或許能鎖定死者身份。」   凃欣欣蹙眉道:「這也太耗時耗力了吧?」   「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沒有……」   「那就只能這樣了。」齊宏宇說:「死者身份和死因都無法確定的話,案件根本無法繼續往下展開調查。」   他又教導凃欣欣說:「屍體已完全白骨化的案件急不得,最看重耐性,要做好長期攻堅的準備,查他一兩個月都是正常的,千萬別急躁。」   「明白了。」凃欣欣表示受教,又和齊宏宇一塊兒提取檢材,準備等下一塊去送檢。   ……   與此同時,支隊長辦公室。   石羨玉指頭夾著煙,靜靜的坐在袁國安對面。   袁國安明顯有些無奈,卻又沒什麼辦法。   半晌後,他才說:「羨玉,我老實跟你兜個底,當年我也就只是個中隊長而已,錘子都不曉得。」   「那現在呢?」石羨玉彈彈菸灰。   「如果本案真有隱情,你覺得他們會告訴我嗎?」袁國安更加無奈。   「別講級別,這都虛的。」石羨玉搖頭:「我能斷定你肯定清楚點內幕。   這樣吧,我也不奢求你能直接跟我講明白,但至少你得給我個態度,這事兒,你查不查?」   「查!」袁國安立馬說:「先前小齊找過我,我也是這個態度,查,但不能明著來,所以……」   「暗度陳倉麼?」石羨玉笑了,站起身說:「挺好的。那麼合作愉快!」   袁國安愣兩秒,明白了他的意思,搖搖頭說:「行吧,這案子暫時就給你了。你可別讓我失望,否則我一定重新插手!」   「好說!」石羨玉滿意的點點頭,緊跟著卻又皺起眉心:「但我想不明白,單純屍骸,究竟有什麼可查的?   當年法醫學領域的技術水平已經相當不弱,九年過去也沒什麼本質上的提高,所以按理說關於這方面的調查應該很明確了才對,當時查不出來的東西,現在也很難查出來,甚至隨著時間推移,線索被自然磨滅,調查難度更高了。」   「我啷個曉得?」袁隊攤手:「但既然留下了屍骸,我想怎麼著都和骸骨有關吧?」 第106章勘驗   齊宏宇剛送完檢材回到解剖室,石羨玉就摸過來了。   「啊,欣欣你也在啊。」石羨玉撓撓頭,想了想,還是直說道:「你先迴避一下,我有事兒要和師兄談。」   凃欣欣挑眉,看了他一眼,不過也沒無理取鬧,點點頭,留下句她去外頭休息休息,有事就叫她,然後便離開了。   齊宏宇被勾起了好奇心:「啥事情啊,還非得把你未婚妻支開,破天荒頭一……第二遭。」   確實,除了當初那樁「活葬」案,涉及到仇教導和臥底身份的時候,石羨玉表現的就像莫得保密意識似的,平時不聲不響,但只要問起基本什麼事都能說,無外乎很多時候愛賣關子,說一半留一半,故弄玄虛。   老謎語人了,這TM就很惡劣。   石羨玉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師兄,你猜猜我發現了什麼?」   「……」齊宏宇打起寒顫:「你TM別笑了,我瞧著瘮得慌。」   石羨玉:……   他笑容緩緩消失。   齊宏宇又說:「不猜,你要說就直接說。」   「無趣。」石羨玉吐槽句,只好道:「行吧,誰叫我需要你的幫助呢……是關於九年前這樁案子的,十九具屍骸。」   「噢?」齊宏宇更感興趣了:「說說看。」   「我從袁隊那套了半天的話。」   「套出什麼來了?」   「他其實也什麼都不知道。」石羨玉攤手。   齊宏宇瞬間洩了氣:「那你說個蛋。」   「但他猜到了屍骸為什麼會被放回到水缸裡。」石羨玉聲音忽然壓低下來:「因為當年的經辦人發現案子並未完,可他沒有辦法,只得結案。   為了儘可能的保留下證據,只好用豬骨代替這些屍骸送去火化,將屍骸偷偷地留了下來。   這麼多的骸骨他也沒法藏,猶豫再三,發現那座荒山依舊無人問津,且水缸先前在那放置了十多年也無人關注,說明那地方應該很安全,於是就把屍骸放回去了,只等將來條件允許,再重啟本案。」   齊宏宇肅然起敬,但又不免疑惑的問道:「這麼說,將屍骸放回去還是一心為公咯?」   「不然呢?」石羨玉反問:「案子都已經破了,為什麼還要冒著風險,開上一個半鐘的車,再耗費一整晚時間把屍骸逐一搬上山,分別放進水缸裡?」   「也是。」齊宏宇抬手,確定手上沒戴手套後,便捏著下巴問:「那……現在條件允許了嗎?」   「誰也說不準,但案子已經又一次發了,沒辦法。」石羨玉搖頭。   齊宏宇又想到了些什麼:「也不對啊,本案另有隱情,關屍骨什麼事?如果證據在屍骨上,那就是鐵證,縱使有天大的能量也難翻案,恐怕當年就給辦了;如果證據不在屍骨上,留屍骨幹什麼?」   「鐵證?」石羨玉微微皺眉:「怎麼說?」   「屍骨能承載的證據並不多,無外乎性別、大致年齡、身高和死因了,死因還得看運氣。這些證據不論哪個,都是鐵證。」齊宏宇說道,說完後又仔細思索一陣,跟著搖頭繼續說道:   「除此之外還有些別的線索,沒必要一一舉證,但反正這些證據都比較直觀簡單,我著實想不到憑著屍骨能怎麼翻案,為了翻案而留屍骨的理由並不成立。」   「照你這麼說還真是。」石羨玉嘀咕道:「難道他誆我?還是說他其實也不知道原因?」   「都有可能吧。」齊宏宇說:「論級別他也只是一級警長,論職權充其量只能算分局中幹,如果真有什麼了不得的隱秘,也不是他能接觸到的。」   石羨玉也只好說:「成吧,只能慢慢調查了。你覺得……」   齊宏宇搶問:「你有什麼頭緒?」   「……」被搶問的石羨玉有些無奈,只好扶額說:「沒有,你嘞?」   「我也沒有。」   「那就想辦法找線索吧,走一步是一步唄,船到橋頭自然沉。」   「也只能……WTF?」   石羨玉轉移話題:「當務之急,還是那倆女性死者。查到什麼了嗎?」   齊宏宇無奈,但還是順著他的話說道:「有點頭緒了,正在想辦法判斷相對具體的死亡時間,確定她們的身份,至於死因,看運氣吧。」   沉思片刻,石羨玉點頭:「也只能這樣……有信心嗎?」   「沒有。」齊宏宇長嘆道:「過去太久了,很多蛛絲馬跡都被抹去,甚至當初就算有監控拍到了一點有關案情的畫面,肯定也已經被覆蓋。   總之很大程度得看運氣,運氣好或許能揪出兇手,要運氣不好,本案很可能成為懸案。」   石羨玉聽得眉頭大皺。   緊跟著,齊宏宇又打起精神,表情嚴肅:「不過我一向不信運氣,交給我吧,我一定竭盡全力,將兇手揪出來!」   「好!」石羨玉眉心展開:「有師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陳年舊案暫且不急,有精力的前提下持續跟進即可,重點先放在新的命案上邊。」   「我曉得輕重緩急。」齊宏宇點頭。   石羨玉又忽然問:「咱們中午是不是沒吃飯?」   「啊?」齊宏宇一愣:「不是送了盒飯麼?」   「嘿那我怎麼這麼餓……師兄你餓了不?」石羨玉問著,抬手就想勾到齊宏宇肩上,並說:「一塊吃點東西去?」   「不餓,滾,莫挨老子!」   訕訕的收回胳膊,石羨玉說:「那我先走了?」   「速滾,把小凃叫進來。」   「哦。」   石羨玉「灰溜溜」的走了,不一會兒,凃欣欣推門而入,問道:「你們聊完了?」   「剛結束。」齊宏宇點點頭,隨後忍不住寬慰道:「小凃,你別太往心裡去,實在是事關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石隊他也是在保護你。」   「師兄不用替他說話。」凃欣欣笑道:「再說了,我也是警察,曉得事理的,不會怪他。」   齊宏宇這才放心,說道:「但該跪的鍵盤還得跪,我建議你買個雙飛燕,便宜,皮實,以後他跪鍵盤的日子還長著呢。」   凃欣欣噗嗤一笑,笑完後,她像是不想在自己的事情上多掰扯,立刻轉移話題問:「相關結果大概什麼時候能出來?」   齊宏宇也不再瞎聊,說:「重金屬檢驗這塊很快的,毒物分析的話就不好說了。總之一小時後各項結果可能就會陸續出來,到時候再看吧。」   「那我們現在能做些什麼?」   「多著呢,」齊宏宇說:「幫我把水缸裡發現的死者的衣物拿出來。」   凃欣欣回應一聲,立刻到邊上翻找起來。   跟著她腦海中忽然電光一閃:「對了……受害人衣物被放在另一個水缸當中,而不是套在屍骸之上,而且並未沾染血跡,未見破損……這意味著她們遇害時可能未著衣物,是否意味著她們死前曾被玷汙?」   「你反應有點遲鈍。」齊宏宇吐槽一句,接著又搖頭:「但也並不能說明什麼。   比如,要受害人是被凍死的,有一定概率在瀕死時反而出現燥熱的幻覺,主動脫去衣服。   也可能,死者因鈍器擊打乃至徒手擊打導致腹內臟器破裂引發死亡,體表並未出血,兇手在死後才將她們衣服脫下,此時的行為,動機同樣多種多樣,可能是為了方便找什麼東西,也可能是為了侮辱屍體。」   講完後,他又接著補充道:「當然你說的也有可能,這些可能目前都不太好印證。」   凃欣欣拿著衣服回來,交給齊宏宇。這途中她也思考了許久,然後才問:「玷汙後殺人,與殺人後玷汙,動機上差別很大吧?」   「當然,」齊宏宇說:「你上學那陣教授肯定跟你說過的吧?犯罪行為是個相當複雜的過程,說瞬息萬變也不為過,因此犯罪人的動機往往會隨著犯罪的過程發生一定的改變。   比如原本只是想盜竊,被發現後就升級為了搶劫,而為了搶劫又施加傷害行為,最後導致被害人受傷乃至死亡,這一過程中兇手的動機肯定也會隨之變更。」   凃欣欣明白了:「也就是說,姦污死者後殺人,兇手原本的犯罪動機可能只是發洩慾望,但怕事情敗露而在事後殺人;若是殺人後姦污死者,則其動機本就是行兇,作案後可能抱著順便、別浪費之類的想法動手。」   齊宏宇聽了,不由得側目看向凃欣欣。   凃欣欣看上去溫溫婉婉的,是個甜美系女生,不想竟然能說出這種話。   別浪費?   對兇手的動機而言或許倒蠻貼切的了——如果死者遇害後屍體真被侮辱了的話。   凃欣欣被他看得臉一紅,忍不住低下頭,怯生生的問:「我說錯了嗎?」   「不算錯。」齊宏宇搖頭,繼續盯著手中的衣服看。   凃欣欣又被勾起了求知慾:「師兄你在看什麼?」   齊宏宇卻沒直接回答,只問:「你覺得從死者衣服中能或許什麼線索?」   「這……」凃欣欣沒想到他會反問,但很快也明白,齊宏宇這樣的考校才是她真正需要的,如果直接解答,讓她當了次伸手黨,那麼對這方面的知識印象肯定不深。   感受到齊宏宇的良苦用心,她有些感動,然後細細思考起來。   但齊宏宇只是嫌她在邊上嘰嘰喳喳的問東問西有點煩,給她點事情幹……   肉眼觀察了許久,他又走到顯微鏡邊,在鏡下仔細觀察起來,又抽了點纖維點著……   等他試驗了良久,凃欣欣才重新走過來,輕聲說:「師兄,我仔細想了,不確定對不對,你聽聽?」   齊宏宇回過頭,看了她良久。   等凃欣欣誤以為他可能對自己有些失望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隨手拋了個問題給她,點頭說:「講講看。」   她這才鬆口氣,並回答道:「先前是我想的狹隘了,衣服本身能體現的線索其實不少。   比如通過分析衣服材質、質量、款式、品牌,可以大致推測價格,甚至還能通過諸如領口、袖子等處的磨損程度判斷這衣服被穿了多少次,進而作為參考判斷死者的經濟實力;   再比如衣服本身的設計語言和風格,可以逆推死者的穿衣風格,進而參考判斷她們的個性。」   「就這些?」齊宏宇皺眉,這回倒是真的有些失望了。   「就這些……」凃欣欣低下頭。   「經驗還是有些不足啊。」齊宏宇長嘆道:「一套衣服是無袖露臍短衣及百褶短裙;另一套則是偏厚的豔色長袖、包臀裙及同樣偏厚的肉色褲襪,還有一件皮衣。」   凃欣欣張大嘴,恍然大悟:「我懂了!推測死者遇害時的氣溫!」   「對。」齊宏宇點頭:「夏裝與春秋裝同時出現,說明要麼其中一名女生過於愛美,甚至為此不懼寒冷;要麼就是她們遇害時正處於換季時節,溫差較大,人們穿衣風格迥異;再要麼,她們並非同時、同案遇害。   作為法醫,面對線索和證物,一定不能只看到表面,要透過它們延伸出去並得到許多有價值的信息,這是你亟需掌握的本領。」   凃欣欣表示受教了。   接著齊宏宇又說:「不過你剛剛講的也挺有道理,也確實是我現在需要確定的重點……可以肯定這兩套衣服都不便宜,而且這衣服都沒被穿過太多次,死者經濟條件應該還不賴,再不然就是習慣超前消費……」   說到這,他眼珠子一轉,不知想到什麼,目光忽然落到凃欣欣身上。   「怎麼了?」凃欣欣問道。   齊宏宇反問:「聽石隊說……你很了解各類化妝品,也懂化妝?」   凃欣欣點點頭。   「那你對衣服了解嗎?主要是價格這塊。」齊宏宇說:「我其實不太懂,只能根據材質和質量判斷這兩套衣服應該不便宜……你看看能不能大概確定它們的價位?」   「呃,可以。」凃欣欣點頭,但並沒有仔細看衣服,直接說:「師兄判斷倒沒錯,這兩套衣服的牌子我知道,確實不便宜,短的那套估計得一千多兩千吧,另一人的更貴,可能要三千。   你需要具體價格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幫你搜搜看。」 第107章緣由   「你怕是個假女人……」齊宏宇吐槽道:「起碼千多塊錢一件的衣服,一年多前的款式現在還能再售賣?早就下架了吧?」   「可他家衣服盜版很多。」凃欣欣說:「我找找同款的吊牌就好了,一般吊牌價就是他們家當初的實際售價,這家平時很少搞活動的。   甚至我懷疑,沒賣完又被淘汰的款式會不會幹脆就被內部人員轉手賣給這些盜版店鋪了……」   「這樣麼?」齊宏宇還真不知道這裡頭的彎彎繞繞。   想了想,他說:「有精力的話你就查查吧,不過我還是覺得沒必要,我不需要知道具體的數字,知道大概區間就夠了。」   「哦。」凃欣欣收回手機,她也懶得搜——別看說的輕巧,找起來哪有那麼容易。   關鍵是在搜的過程中很容易克制不住剁手……   「對了。」齊宏宇又問:「你能判斷出這受害者的這些衣服是『正版』還是『盜版』麼?」   「不能……」凃欣欣搖頭:「這家衣服別看賣的死貴,好看也確實好看,至少我很喜歡,但質量有點一言難盡,好的極好,差的則很一般,更別說還可能有內部人員私自違規處理下架的衣服。」   齊宏宇一陣無語,然後有些自暴自棄的把衣服粗暴的塞進證物袋裡,邊塞邊說:「麻買劈不查了不查了,浪費時間。」   又是分析材質質量款式,又是判斷因穿著而造成的磨損程度,就是為了通過衣服來確定死者的品味、遇害時的氣溫和外在表現出來的經濟能力。   其中經濟能力尤為重要,頭兩個特徵一眼可知。   結果分析了半天,一句可能是盜版就毀了全部勞動成果。   「好多年不買衣服了,竟然忽略了還有盜版這東西。」齊宏宇長嘆口氣,有些頹然的坐在一旁。   他並沒有放棄,在思索還有哪些突破口,但一時半會卻想不起來。   只能等了,等其他同事取得收穫,或者等實驗室那邊得出結果。   ……   各項偵查工作緊密展開。   因齊宏宇判斷受害人死亡距今在半年內,至多不超過一年,又結合死者穿著情況,判斷為去年十一到十二月左右,因此石羨玉便帶人將一年內的人口失蹤立案記錄都調了出來,並著重調查十一二月的記錄。   結果還真有發現——去年十一月三號,長南區有對姐妹出門逛街後不久被匪徒劫持,當晚家人接到綁匪電話,勒索兩百萬元。   而正當家人急的如熱鍋螞蟻時,劫匪那邊卻再沒消息,家人不得已才選擇報案,卻至今未鎖定綁匪與受害人的下落。   據記錄,這對姐妹出門時穿著的衣物,與水缸裡發現的服裝款式及顏色都一致。   看完案卷,齊宏宇納悶的問道:「綁匪這是直接撕票了?」   「看樣子是的。」石羨玉揉著太陽穴,說:「可能綁匪壓根沒打算放人,綁架後就把受害者殺了?」   「不排除這種可能,但……」齊宏宇搖頭說:「就算這樣,既然綁匪已經打了勒索電話,那就會繼續進行下去,直到弄到錢為止。罪已經犯了,人也被殺了,這要是沒點收穫,他們會覺得虧本。」   「所以?」   「所以我覺得可能是談崩了,」齊宏宇說:「劫匪中止行動,不再與他們交涉,直接將受害人殺害。」   「如果是這樣,說明兇手挺果決的。」石羨玉頭疼道:「那就更難辦了。綁架案向來極受重視,比命案更甚。」   「是啊,」齊宏宇也說:「畢竟命案發生,木已成舟,但綁架案不一樣,受害人隨時遭受生命威脅,能不能把他們救回來很大程度上就看我們能否及時破案。」   石羨玉語氣更加嚴肅:「況且綁匪再沒與受害人家屬交涉,受害人也沒回來,辦案的同事肯定猜到受害者已經……」   齊宏宇接話:「這種情況下,本案依舊懸而未破,調查難度可想而知。」   「而過去半年多時間,想破案肯定更難。」石羨玉下了定論,並搖頭說:「說實話我沒有信心。」   「一樣,我也沒信心。」齊宏宇長嘆道:「盡力而為吧……不過,案卷怎麼這麼薄?其他調查記錄呢?」   「在調了,」石羨玉說:「這是那邊發過來的電子版,案卷原卷還需要一陣子時間。」   回答完他立馬期待的問道:「你有什麼想法麼?」   「沒有。」齊宏宇搖頭:「只是想看看他們當時做了些什麼工作,有什麼發現。真要從頭查起肯定不現實,我們得站在他們的基礎上延伸。」   石羨玉卻有別的看法:「但既然他們一無所獲,我們沿著老路繼續查,恐怕也難有突破。」   「我曉得,」齊宏宇說:「所以只是站在他們的基礎上,再結合實際情況展開調查,至少一些基礎性的東西,就不需要再重複了。」   石羨玉沒多糾結這個問題,擺擺手說:「相比當時,我們倒也還有一個優勢,我們手裡有屍體……」   「這屍體有和沒有沒區別的。」齊宏宇翻個白眼:「我和小凃細緻的檢查過了,根本看不出致命傷,暫時也確定不了死因……」   「暫時?」   「如果受害人死於中毒,實驗室那邊倒能給結果,但如果不是,那死因就別指望了。」齊宏宇說。   石羨玉默默點上了煙,這案子確實太過棘手,一談論就讓人頭疼。   半晌,他又說出那句今天以來重複了無數次的話:「走一步算一步吧。」   ……   翌日夜裡,齊宏宇捧著實驗室先後送來的一疊疊報告,感覺頭都禿了。   和原先猜測的一致,受害人死亡時間距今約半年,推測在十一月初,具體時間無法確定,死者骨骼內未檢得重金屬超標,水缸內的液體提取物未見致命性毒物成分。   即,死因未知。   另一份則是基因檢測報告,取兩名死者尚未完全腐壞的肋軟骨,重複提取十餘次後,終於分別取得二人的DNA圖譜,經與去年那樁綁架案的受害人父母基因對比鑑定,確定了死者身份。   溫靈均,歿時二十九歲,女性,中學教師,已婚,育有一子,其子現年四歲,其丈夫與她同歲,長南區教委三級主任科員;   其胞妹溫靈雲,歿時二十五歲,山城銀行職員,已婚未育,丈夫比她要大一歲,是她大學學長,現就職於長南區公安分局交巡警支隊,四級警長。   兩姐妹的父母雙親也是公務員,雖非實職、現職,但也分別是一級、三級調研員,人脈廣闊,家境相對而言算是極好的了。   腦殼疼也疼在這兒,他們當時定然是想盡辦法,這都沒能破案,如今過了大半年時間,恐怕更懸了。   此刻家屬也在支隊,袁隊和仇教導等人正在接待家屬。   煩悶的捂臉,稍稍舒緩下壓力,齊宏宇便將報告放到一邊,又拿起已經翻過好幾次的,昨晚調過來的案卷仔細的看起來。   溫靈均姐妹在去年十一月三日傍晚前往億達廣場逛街後受劫持,當天夜裡十一點許,溫父收到勒索電話,要價兩百萬,威脅其不許報警。   此外劫匪並未說太多,只言次日這個時候再給他電話,如果到時仍未準備好現金,他們即各砍下受害人一隻手送過來。   此後一家子都瘋了般,拼了命的攢錢。對他們而言兩百萬現金倒還能拿得出手,他們就擔心溫靈均和溫靈雲兩姐妹遭遇不測。   然而,次日夜裡十一點,他們準備好現金在家侯著,卻始終沒等到電話,原先打來的虛擬號碼回撥過去也是空號。   又等了一整天,還是沒任何消息,他們更慌了,終於決定報警。   當時還是蔡臻經辦的案子。她沒忍住罵了他們一頓,尤其是同為警察的,溫靈雲的丈夫康守軍,竟然寄希望於歹徒信守承諾,遲遲沒報警立案,很可能已錯過救援的黃金時間。   此後,長南警方細緻調查了從她們家到億達廣場沿途幾條路徑的監控,及以億達廣場為中心,周圍一公裡半徑的全部安防、交通探頭,可惜沒有任何收穫。   對於那通勒索電話,長南刑偵支隊也仔細調查過,可惜時間過去幾天,已經難以追查,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此後歹徒再未與家屬聯繫,受害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案情陷入泥潭,難有寸進。   過往案卷,收穫寥寥,連死者被劫持的地點都不明確。   不過,嫌疑人僅僅只給家屬打了一通電話,總共也沒說幾句,之後再未有任何接觸,且家屬過了好幾天才報案,這種情況長南支隊確實也難有進展。   如今……   更難。   齊宏宇又把案卷放一邊,這次雙手捂臉。   這TM地獄難度啊。   也不知道這是熟人作案還是隨機作案,如果是後者,毫無頭緒的情況下,齊宏宇都有點絕望了。   咚咚咚。   辦公室門被敲響,齊宏宇立刻坐直身子,喊了聲請進。   來的是仇教導和石羨玉,兩人臉色如常,看不出什麼情緒來,估計並沒有受到家屬的為難。   兩人隨便拉條凳子坐下後,便默默的看著齊宏宇,一言不發。   「幹啥子?」齊宏宇被他們瞧的心裡發毛:「有話就直說,看我幹嘛?」   仇教導看向石羨玉,問:「你說我說?」   「你說吧。」石羨玉點菸,身子往後輕躺,進入鹹者模式。   「行。」仇教導點點頭,接著看向齊宏宇說:「剛剛收到通知,那十九具屍骸的事兒,不用查了。」   齊宏宇眉頭一皺。   這是叫他為強權折腰麼?   「別想太多,當年經辦本案的人向督導組坦白了。」仇教導說:「案子當年破的很乾淨,並沒有留下什麼亂七八糟的疑點,腦子裡別想太多陰謀論。」   「那為什麼……」齊宏宇眉心擰的更深。   「因為受害人的身份到案破都未明,也沒人認領。」仇教給他解釋:「那民警始終還是想讓受害人落葉歸根,寄希望於將來基因庫建立完善後,能確定死者的身份,將這些屍骸送回去,而不是直接一把火燒了,草草的埋葬。   畢竟,這些人中雖有個別流浪漢,但更多的,卻是抱著一腔熱血,背井離鄉跑到山城來打工的可憐人,就這麼莫名的失了蹤,家人說不定還在痴痴地等他們回來,總得給個交代。」   齊宏宇沉默了。   隨後,他輕輕搖頭:「我敬佩他的行為,但我仍舊不能理解,為了這個,不惜冒著挨處分的風險……值得嗎?」   「我個人覺得並不值得,所以我不會這麼做,我想你也是這樣。」仇教導說道:「但我們不能以己度人,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那位同志的兒子在零幾年的時候被拐賣失蹤,身為刑警卻連自己家人也護不住,連自己孩子也尋不回來的無力、無奈、憤恨感,讓他很能對這些家屬感同身受,所以他才會這麼做。」   「懂了。」齊宏宇輕輕點頭,接著又問:「但……這十九具屍骸,該怎麼處理?」   「必須火葬,」仇教導說:「但火葬後,骨灰單獨收壇,妥善保存,等將來真要找到了家屬,再請他們認領回去——他們的基因已經入庫,屍骸沒必要再留存著了。」   齊宏宇哦一聲,不想再這個沉重的話題上多說,便道:「那麼這起綁架殺人案呢?你們和家屬接觸過了吧?怎麼說?」   「他們很後悔,但後悔已無濟於事。」仇教導也有些悵然,說:「他們只請我們盡力破案,但也沒說太多,估計自己也不抱希望了吧。」   「命案必破可不是家屬對我們的要求。」齊宏宇搖頭說:「放心吧,我會竭盡全力,相信兄弟夥也會。」   「可……真的能破嗎?」仇教導眼中流露出些許迷茫:「我老婆都失去信心了……還是說,小齊你有把握?」   說到最後,他眼中又流露出希冀的光彩,他自然不想眼睜睜的看著本案成為懸案。   「沒有。」齊宏宇搖頭:「但我還沒正式展開調查,給我一段時間,我想或許能有收穫。」   「噢?你打算怎麼展開?」   受到降維打擊,舊案只能這麼收尾了,望理解。   大家把注意力放到綁架案上邊吧…… 第108章現場   齊宏宇最終也沒說自己的計劃,只喊上石羨玉出去,開車兜兜風。   不知不覺,兩人又溜達到大江邊上,很習慣性的支起了魚竿,垂釣大江,得虧石羨玉全套裝備都在車上放著。   最近又略有降溫,傍晚釣魚還蠻舒服的。   「壓力很大?」良久,石羨玉問。   「有點。」齊宏宇盯著浮漂,說:「自我入職以來,包括試用期的那一年,命案偵破率至今還是百分百。   可惜,這個記錄很可能守不住了,這樁案子我著實沒有任何信心,有效線索太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確實難,我也沒頭緒。」石羨玉點點頭,然後嘀咕道:「巧婦……嘿嘿嘿。」   齊宏宇:???   石羨玉抬杆換餌,同時趕緊轉移話題:「所以你到底打算怎麼展開本案的調查工作?」   齊宏宇盯著他看了良久,才輕哼一聲,接著說道:「我想去億達廣場逛逛先。受害人八點還與家人有聯繫,說明被劫持的時間應該在八點到十一點,身處億達廣場附近。」   石羨玉瞭然:「判斷下被劫持的具體位置麼?」   「嗯,」齊宏宇說:「長南那邊的兄弟夥,雖然沒取得什麼進展,但同樣做了大量工作,基本已經把億達廣場附近一公裡半徑範圍內的所有監控盲區都標出來了,而我想死者被劫持的位置,就隱藏在這些地方之中。」   「可過去半年多,怎麼查?」石羨玉皺眉道:「何況就算查到了又怎樣?當年的監控視頻恐怕都已經……」   「那部分監控都已經下載下來了,至今未刪除。」齊宏宇說:「只要確定綁架的地點,就可以篩查附近車輛出入記錄,至少能讓我們離綁匪更近些。」   石羨玉重複問道:「怎麼查?」   「你沒仔細研究案卷吧?」齊宏宇斜了他一眼,說:「當時,長南支隊的兄弟就仔細研究過受害人的手機定位記錄,大致確定了三個可疑地點。   其中一個地方,受害人兩臺手機移動速度忽然大大加快;接下來一處,忽然停止移動,跟著又再次移動,且速度不慢;再下一處,依舊是停了陣,接著手機便失去信號。   此外,他們還將這三處地方道路兩頭的監控都仔細過了一遍,將所有八點到十一點出入過這四段路的車輛號牌都記錄了下來。」   石羨玉挑眉:「這麼分析,三處地方,確實都很可疑……三處都在億達廣場附近嗎?」   「對,」齊宏宇說:「他們當初並沒能確定具體的地點,加上億達廣場附近車流浪很大,逐一展開調查根本不現實,最終一無所獲。而我,打算是賭一把,通過實地勘察,確定最可能的劫持地點,以此展開調查。」   「又賭?」石羨玉有些無語:「你到底是警察還是賭徒?破案全靠賭?」   「那你有什麼辦法?」齊宏宇反問:「本來就沒多少信心,現在也只好把握一切能把握的機會,去大膽求證了。」   「你又不是只有這次賭。」石羨玉撇嘴。   「哪次你沒同意?」齊宏宇斜他一眼。   跟著卻又話鋒一轉,點頭說:「硬要說我是賭徒,倒也沒錯。只要概率大於五成,我大多都會選擇去賭一把,尤其賭贏能破案賭輸沒損失的時候。」   石羨玉若有所思:「也就是說……別看你表現的毫無信心,實際上有最少五成把握能確定劫持地點咯?」   「可以這麼說。」齊宏宇點頭。   石羨玉立刻來了精神:「具體講講!」   「要麼找到了,要麼沒找到,一半一半。」   「……」石羨玉無言半天,沒忍住吐槽:「你數學老師要被氣死。」   又聊了兩句,眼瞅著七點多了,天色也漸黑,兩人便都迅速收了杆,往長南區億達廣場趕去。   八點出頭,正好抵達目的地,溫靈均倆姐妹手機定位驟然加速的地方,即第一個懷疑地點。   之所以選擇這個時間,也是為了儘可能還原當時的人潮情況——都是八點許,恰巧又都是周二晚,除卻季節和溫度略有不同,此外條件大多相近。   齊宏宇特地查過當天的氣溫記錄,白天平均溫度17左右,夜裡15,抗寒性強的能穿的很清涼,或者實在愛美也能咬咬牙露出肩膀和大長腿,而尋常人則多會加件小外套。   符合兩名死者遇害時的穿著。   此刻,齊宏宇和石羨玉站的地方,被半年前的蔡臻命名為A區,是億達廣場背後大約一百多米的一條小胡同。   「沒想到億達廣場背後,還有這麼個去處。」石羨玉嗦了一口小面,邊吃邊說:「差別倒是挺大的,像是一腳跨入了另一個世界。」   「怎麼?」齊宏宇斜他一眼,然後也低頭嗦面,嚼完咽下後才繼續反問:「看慣整潔乾淨高大上的億達廣場,瞧不上一眼望去髒亂差的小胡同了?」   「相反,我覺得這兒比起億達半點不差,市井氣息更足,更能讓人感受到人間煙火。」石羨玉吃完最後口面,擦擦嘴說:「只要不帶著莫名的優越感去看它,我覺得是很讓人舒服的,東西味道又好又便宜。」   「是啊。」齊宏宇表示認同:「億達那邊的東西,精緻是精緻,但……不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吧,總覺得差點味道,而且太貴了。」   說完他抬手喊:「老闆買單!」   「要的!」老闆立刻過來,掃了一眼,說:「兩碗小面加肥腸,一共二十八塊,掃二維碼還是付現?」   齊宏宇:……   默默掃碼付現,他和石羨玉並肩離開。   路上,石羨玉忍不住吐槽:「我想收回那句話,錘子的又好又便宜。」   「小面四塊錢一份還不便宜?」齊宏宇斜他一眼:「是你非要加肥腸的好吧!一份十塊錢吶!你看其他人哪個點了?」   「你沒吃?」   齊宏宇:……   無語兩秒,他搖搖頭,一邊繼續和石羨玉瞎嘮嗑,一邊隱晦的審視著這一條小街。   街上車也不少,但因為路兩旁擺滿了攤子,加上人流量極大,車行駛速度並不快,目測時速都只在十五左右,偶爾有人扎堆過街,還會短暫性堵一小會兒。   「這個地方,恐怕沒法不聲不響的把人給劫走。」石羨玉嘀咕道:「所以我推測溫靈均倆姐妹,應該是在這兒打了輛車離開,反應在手機定位上,就是忽然加速了。」   齊宏宇點頭:「在不開導航等軟體的情況下,定位只能依靠與基站的數據交換,判斷速度也只能靠切換基站的速度,確實不能太準確。由逛街走路的時速四公裡左右提升到十五公裡上下,也算大大加快。」   「那這兒不是?」   「也難說。」齊宏宇道:「她們那會兒應該是打黑車或者三輪。如果是打的的士或者網約車,以當時的調查力度不會發現不了。」   「那,可能是司機臨時起意決定綁架?」   「不排除這種可能。」齊宏宇說,接著搖搖頭:「去下一個地方看看。」   「走路去還是開車過去?」   「開車吧,B區C區的直線距離雖然都不遠,但走起來還是挺費勁的,而且走過去的話等會還要回來開車。」   「成。」   ……   十五分鐘後,二人來到一段相對僻靜的道路,也即蔡臻懷疑的第二個可疑地點——B區。   石羨玉在附近找到停車場停好車後,二人才重新走回路上。   這兒距離地鐵口不遠,同樣人流密集。   「這個位置,二女停了一陣子,然後以較快的速度離開,走出大約一公裡左右,手機就失去了信號。」齊宏宇觀察了一陣後,說:「她們在A區肯定乘坐了交通工具,要麼黑車要麼三輪,然後到這停了。」   石羨玉想了想,問道:「停了多長時間?」   「十分鐘左右吧,具體不大清楚。」   「會是堵車麼?」石羨玉又問。   「有可能。」齊宏宇回答,想了想又補充說:「也可能是換乘車。」   石羨玉皺眉:「沒道理,都已經打了車到地鐵口了,再換另一輛黑車是為啥子?估計只是堵車吧,或者下車準備去坐地鐵的時候被劫持……也不會,這裡行人同樣眾多,劫匪要在大庭廣眾下綁架人,蔡姐不可能查不出來。」   「不,」齊宏宇低聲說:「你仔細看看路邊,是不是停了不少的車?車上或者車附近基本還都有人。」   說話間,他朝著一輛車走去,石羨玉見了也只能跟上。   那輛車邊上有個男人坐在道牙子上抽菸,瞧見二人過來,立馬起身,露出一口黃牙問道:「老師,到哪點?坐不坐車?」   齊宏宇輕輕搖頭,反問道:「問一下,地鐵站是在前邊不?」   「走百多米就是了……老師到哪點嘛?我送你啊,現在人多得很,地鐵不好擠。」   「不用了,謝謝。」齊宏宇轉身就走,走出十幾米後才壓低聲音對石羨玉說道:「瞧見沒有?都是黑車。」   石羨玉若有所思。   齊宏宇又說:「A區那邊,因為小攤眾多,甚至有部分佔道經營,黑車再要停靠的話路就完全堵死了,容易被投訴甚至被抓,所以一路走過去沒見幾輛黑車,但三輪車就特多。」   「所以……」石羨玉腦筋也挺快,明白了齊宏宇的意思:「你是說溫靈均她們可能是坐三輪說到地鐵口,結果發現人太多了,正好又有黑車司機上來問她們坐不坐車,於是改主意不坐地鐵了?」   「大概。」齊宏宇說,接著又道:「再去下一個地方瞧瞧。」   「好!」   ……   C區,距離億達廣場約莫七百多米,前方不遠有個公交車站,附近同樣停了大量的車,齊宏宇判斷同樣是黑車。   但溫靈均倆姐妹不太可能到這兒再次換乘,也不太可能捨棄地鐵不坐,打黑車過來坐公交——她們家屬於地鐵房,回家的話地鐵的優先級肯定要大於公交。   「所以,她們之所以在這兒停了一小會,估計是劫匪在處理她們的手機,將之關機,取出電話卡。」齊宏宇下了結論說:「當然,有極小的可能,她們坐的黑車拋錨了,不得已在這換乘。」   「這個可能先排除吧,所以C區也可以先排除了。」石羨玉接話說:「所以是B區咯?」   「沒辦法確定,」齊宏宇說:「雖然分析了一大通,但她們在A區上黑車並在B區堵車的概率,和在A區坐三輪到B區,又臨時決定放棄地鐵改坐黑車的概率,說不清誰大誰小。   A區雖然不適合停車,但肯定也有黑車司機過往,適當減減速問有意打車的人坐不坐車,很正常。」   石羨玉立馬說:「那就查查她們是否經常打黑車,如果不常打,那在地鐵站口還改主意的概率就小。」   「經常。」齊宏宇說:「尤其溫靈均,她就職的學校位置有點兒偏,離地鐵站遠,所以經常打黑車。」   石羨玉扶額:「我就說蔡姐怎麼會遲遲無法確定地點,畢竟你過來看幾眼就已經……」   「你啥意思?覺得我很菜咯?」   「……」石羨玉翻了個沒人看得到的白眼:「槓我一下你很高興?」   齊宏宇攤手。   「行了,不跟你扯這些。」石羨玉轉移話題:「你想賭哪裡?」   「我再想想。」齊宏宇走到道牙子邊坐下,摸出手機翻看一路上拍的照。   石羨玉也開始思索起來,並想到了個問題,於是便問:「剛剛猜測的,都是黑車司機臨時起意綁架的可能……那有沒有熟人作案的可能?相比於黑車,坐熟人的車肯定更樂意吧?」   「當然有可能,但這個『熟人』偶遇她倆,也既可能是在A區,也可能在B區。」齊宏宇說:「如果在A區,傾向於預謀作案,如果是在B區則可能傾向於臨時起意。」   「又繞回原點了。」石羨玉揉揉眉心。   但緊跟著,齊宏宇忽然站起身:「不對!想岔了。不可能是純粹的臨時起意,兇手至少有個粗淺的計劃。」   「噢?」石羨玉好奇的問道:「何以見得?」 第109章併案   「虛擬電話。」   齊宏宇只回了四個字,但石羨玉卻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確實,虛擬電話雖有現成的軟體和服務可以買,但本身還是存在一定門檻,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玩得轉的。」   「關鍵在於,」齊宏宇補充:「單純使用虛擬電話,哪怕已經過了好幾天時間,長南支隊想追查地址也不難——他們技術大隊在網絡這一塊的實力,放眼全山城也算名列前茅了。」   「這說明兇手還具備一定的網絡反跟蹤能力。」石羨玉點頭說:「或許,我們要面對的是個專業的綁架團夥。」   齊宏宇立刻說:「可以查查這半年以來是否有此類團夥落網,他們的成員身上可能有餘罪漏罪!當然,更可能的是,他們依舊蟄伏於角落之中,不為人知。」   「我立刻讓人查。」石羨玉說道,接著又問:「那綁架地點呢?還賭不?哪個區?」   「……」齊宏宇無言,好一會後才擺手說:「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糾結糾結。」   「成。」石羨玉摸出警務通,說:「那我先把剛剛的猜測告訴仇教導。」   石羨玉一個電話打過去,卻提示對方正在通話中。   這種情況挺常見,石羨玉也不以為意,默默掛了電話打算等會再打。   然而緊跟著仇教電話就打來了。   微不可查的眨眨眼,石羨玉立刻接通:「仇教導,你剛不會正給我打電話吧?嘿,我就知道……我跟你說啊……行你先說……啥?」   齊宏宇斜眼,看著石羨玉那條眼縫不停的變換形狀,看著他臉色越來越嚴肅。   幾分鐘後,這通電話才打完。   齊宏宇才問道:「怎麼?」   「屋漏偏逢連夜雨……紅會醫院背後的荒山上,又發現了一男一女兩具腐屍。」石羨玉皺眉說。   齊宏宇雙眼瞪大些許:「這樁案子也甩給我們了?不是,其他大隊……」   「本是三大隊偵辦,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歸我們負責了。」石羨玉打斷他道:「仇教說電話裡講不清楚,讓我們先回去,回去就明白了。」   齊宏宇眉心鎖死。   ……   刑偵支隊,二大隊教導員辦公室。   石羨玉推門而入,隨後微微側過身,讓齊宏宇也進來,這才看向仇教。   仇教導沒吭聲,只遞過來一份不薄不厚的報告。   接過,頓了約兩秒左右,石羨玉便直接將報告轉交給齊宏宇,接著伸長腦袋和他一起看。   「又是綁架案?」幾眼過後,齊宏宇瞳孔擴大,抬頭問。   「沒錯,而且還是在億達廣場,」仇教導靠著座椅,緩緩左右搖動,疲憊的說:「四天前傍晚,受害人趙雪銘在億達廣場觀影后失聯——影院監控拍到了她觀影的畫面,監控顯示她八點二十左右離開。   當天夜裡十一點許,趙雪銘父母收到匪徒勒索電話,索財一百萬整,予其一天時間籌款,稱次日這個時候再來電話,若未籌夠錢財則斬斷趙雪銘一臂,並同樣威脅其不許報警。」   石羨玉不知不覺中收回了脖子,他已經懶得看報告了,就聽仇教講述。   聽到這,他立刻說:「聽起來……和溫靈均姐妹失聯時,家屬收到的勒索電話一致……懂了,袁隊認為兩案應併案調查,是麼?」   仇教導輕輕點頭,並接著說:   「次日,趙雪銘父母籌集欠款,而劫匪果然也在同一時間來了電話,對方卻先後要求他們給六名主播、四本小說各打賞了一萬元整,隨後要求他們將錢財均分為九等份,每份十萬塊,等他們後續指揮。」   「打賞了十萬?」石羨玉有些懵:「劫匪什麼意思?還有,那幾個主播和作者查了嗎?」   「聽我說完。」仇教導搖搖頭,繼續道:「趙雪銘父母很聽從綁匪的話,乖乖照做,然而一連兩天,卻始終沒再接到綁匪電話,無奈之下,他們今天傍晚到派出所報了案。   而兩小時前,紅會醫院後山發現一男一女兩具屍骸,三大隊兄弟即刻介入調查,不久發現女屍正是四天前失聯的趙雪銘,並與長南方面聯絡,結果發現劫持趙雪銘的劫匪,風格與劫持溫靈均姐妹的劫匪風格驚人一致……   於是,袁隊在徵求了長南方面和正好在咱單位的我老婆的意見後,決定由我們大隊併案調查,同時,長南方面會額外派出幾人,協助配合我們調查,說不定有希望將兩案一塊兒偵破。」   「懂了。」齊宏宇合上案卷,點頭說道:「屍體現在在哪兒?」   「不是……你就看完了?」   「沒,看了些重點,邊看邊聽你說。」齊宏宇道,並接著說:「而且既然調查時間都不長,我想恐怕難有收穫……所以不看也罷,等會讓石隊念給我聽就好。」   「喂喂喂,」石羨玉急了:「你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吧?」   齊宏宇攤攤手。   仇教導忍俊不禁,緊跟著又板起臉,嚴肅的說:「屍體就在解剖實驗室,你的老搭檔負責屍檢工作,這會兒估計才剛剛開始剖,你去瞧瞧?」   「我老搭檔?」齊宏宇一時想不起來,他老搭檔太多了:「誰啊?」   「老連,連安國。」   齊宏宇恍然大悟,接著看向石羨玉:「一塊?」   「走唄。」石羨玉說,接著又看向仇教:「那六個主播四個作者……」   「正在查。」   ……   解剖實驗室。   連安國帶著他的助理正在解剖,趙雪銘的顱腔、胸腹腔都已經被打開了。   「咦,」連安國回過頭:「你怎麼來啦?手癢?」   他沉迷解剖,估計還不知道案子轉交二大隊的事兒。   齊宏宇簡單解釋兩句,然後看向那位助理:「很晚了,你先下班吧,這裡交給我們。」   「好的,謝謝齊哥。」他也不客氣,立馬放下筆記本,脫了手套白大褂就跑了。   「這小子,一說下班跑的比誰都快!」   「換你不也一樣?」齊宏宇調侃了一句,接著立刻進入工作模式,拿起筆記本邊看邊問:「有什麼發現麼?」   石羨玉在邊上長呼口氣:「我還以為你又要慷他人之慨,讓人家下班叫我來記筆記了。」   「噢?你想記?那給你?」   石羨玉連連擺手。   連安國哈哈笑兩聲,接著說:「還是跟你一塊搭檔有意思,其他時候工作時都太悶了。」   聳聳肩,齊宏宇追問他有沒有發現。   「女性死者趙雪銘,男性死者曹陽生,都是通過指紋確定的身份,應當不會出錯。」連安國說:   「趙雪銘死者上身穿白色T恤,下身著藍色格紋百褶短裙,肉色絲襪,黑色安全褲,白底藍色輪廓三角內褲,未見鞋子。   屍體被發現時,總體衣著並不完整,較為凌亂,T恤領口及絲襪多處被撕破,另有多處纖維斷裂,另外屍表多處徒手傷。」   齊宏宇側目看向一旁擺放整齊的衣服,輕輕點頭,說:「可能是與兇手有過搏鬥,又或者兇手意圖對其侵犯,受到她強烈反抗……有約束傷麼?」   「有,手腕、腳踝都有約束傷,判斷是鞋帶等比較細長的繩索捆綁留下,另外口鼻處還有粘性物質黏連,可能嘴被封了膠帶。」   說完,連安國又介紹男性死者的情況:「曹陽生,上身著屎黃……咳咳,淡棕黃色Polo衫,下身著黑藍色彈性牛仔褲,褲子右邊口袋還有銀色不鏽鋼製細鎖鏈,另穿黑色中筒襪,白色籃球鞋,大紅色平角內褲。」   齊宏宇忍不住吐槽:「穿的有點土……我看他衣服損傷也蠻多的,還染了大量的血。」   連安國應道:「沒錯。   曹陽生身中多處抓撓等徒手傷以及刀傷,尤其雙前臂有大量砍切創、刺切礦,系典型抵抗傷。他軀幹處的損傷部位和衣服破損部位基本能對應,未見約束傷,推測他死時曾與持著兇器的作案人激烈搏鬥。」   頓幾秒,他接著說:「另外有個好消息,兩名受害人指甲縫中都發現大量皮屑組織,很可能是與兇手搏鬥時從他身上抓下來的,這是重要證據。」   「漂亮!」齊宏宇目光從筆記本上脫離,忍不住打個響指。   接著他總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麼,立刻左右看看,才發現石羨玉躲的老遠,在證物臺另一邊打量死者身上除下的證物。   好傢夥,這是社恐症又犯了?   因為和連安國不熟?   顧不得多留意他,只以眼神和表情鼓勵鼓勵,確認他目光看了過來接收到了自己的意思,齊宏宇收回注意力,指了指筆記本:「上邊記了條,初步判斷受害人死亡於四天前的凌晨——即六月四號凌晨,依據呢?」   「嘿,這瓜娃子筆記省略的夠多啊!」連安國罵一句,接著說:「受害人屍僵已經完全解除了,關節活動容易,眼瞼遮蓋部分角膜腫脹且形成乳白色斑塊,其餘部分乾燥呈棕黃色,呈羊皮紙樣。   另外,屍體腹部呈重青綠色,皮膚腐敗靜脈網明顯甚至已出現了腐敗氣水泡,結合近期氣溫,推測受害人死亡距今已有三天以上。」   略一頓,他接著補充:「受害者胃內容物顯示,他們死亡於末次進餐後大約四五個小時。   又因三號夜裡十一點,趙雪銘家屬收到匪徒來電,提要求要與趙雪銘對話,趙雪銘表示自己還算安全,九點半左右還吃了麵條,所以推測死亡時間大概是四號凌晨一點半到兩點半之間。」   「吃了麵條……」齊宏宇本能的懷疑這裡頭有問題,嘀咕道:「為什麼要特地強調自己吃了麵條呢?是為了讓家裡人安心,還是什麼原因?」   連安國說:「不是吧阿sir,你是不是太敏感了點?」   「或許吧。」齊宏宇擺擺手,接著問:「死者胃內容物是麵條嗎?」   「都已經化為食糜了,不好區分,不過目測上看應該是,攝入食物比較單純,可能就一碗白水面別的什麼都沒有吧。」連安國回答他道,接著話鋒一轉又說:   「但曹陽生就吃的好咯,胃內容物裡黃的紅的白的啥顏色都有,我發現了未消化完全的肉——很可能是牛肉,還有毛肚、番茄、金針菇等,估計吃的是火鍋。」   「噢?」齊宏宇注意力立馬轉移,納悶道:「吃的還挺好……這個曹陽生啥來頭?也是被綁架的?」   「怕不是吧?綁架哪能吃那麼好?不然讓人查查有沒有和這個人對應的失蹤或者綁架案?」   「可以試試,不過我也覺得沒多大意義。」齊宏宇說道,接著側目一看。   果然,石羨玉默默摸出手機發了條簡訊出去。   嘖,這年頭正經人誰發簡訊啊,秋秋微信他不香嗎?   在心裡開個玩笑,他又繼續低頭看筆記,並請連安國繼續說。   「其實都說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死因。」連安國道:「先說趙雪銘吧。   剛就講了,趙雪銘體表衣著不整,多處被撕裂另有多處纖維斷裂,且體表有大量的徒手傷,包括拳擊傷、足踢傷、踩踏傷、抓撓傷等,推測她與兇手之間有過搏鬥。   死因基本確定為機械性窒息,死者口鼻黏膜損傷較嚴重,鼻腔內可見少量棉絮,玫瑰齒現象明顯,肢端末梢紫紺,且牙齦和唇黏膜出血嚴重,判斷為枕頭之類物品重壓口鼻部造成的窒息死。」   說完,他眼珠子轉了轉,又補充道:「噢對了,解剖還見其左第七肋線性骨折,體表有一處對應的拳擊傷,左乳嚴重挫傷、腫脹,推測是被兇手一拳打斷的,作案人的力氣不小,估計挺壯實。」   齊宏宇看看筆記,又瞟幾眼屍體,點頭,接著問:「曹陽生呢?」   「體表有多處刀傷和抓撓傷,致命傷在右腹部,一刀刺破肝臟,失血性休克致死。」   「又是肝?」齊宏宇眼睛一瞪,總覺得最近和肝過不去了。   對於齊宏宇之前經辦的案件,連安國也有所耳聞,挺理解他的心情,於是點頭說:「沒錯,又是肝。」   齊宏宇扶額,過了幾秒後,才轉移話題問:「屍體是誰發現的?」   「噢,一對男女。」連安國道:「問他們為什麼去那處荒山,他們開始支支吾吾的不肯說,搞的我們都以為他倆想上山打野戰了,追問下才知道是想找個僻靜無人的地方分贓。」   「分贓?」 才回到家,更新晚點,十二點前      rt,又是一波值班結束,後天又要搬家,絕望…… 第110章DNA   「對,分贓,」連安國說:「這倆都是竊賊,專門入室盜竊,其中女的還是個小頭目。   這女人每十天裡會抽出三天,分別約下邊的小賊到山上,收下他們偷到的值錢小物件,分給上一次銷贓後他們應得的那部分贓款,如果是月初,還會給上個月表現好的手下一點獎金。」   齊宏宇有些納悶:「這年頭入室盜竊還有『賺頭』嗎?」   「有啊,專挑中老年人還有新婚夫婦,偷手機、金飾、現金之類容易攜帶又比較貴重的小物件。」掉線許久的石羨玉忽然說:「這類盜竊案始終不絕,我看了很多。」   齊宏宇回過頭看他,他卻又繼續陷入掉線狀態。   連安國則繼續忙著手上解剖的活,過一會兒才接著說:「這幫人倒挺謹慎的,用這種方法,即使一兩個人被抓了,也不容易牽連到整個團夥——當然這是他們自以為的……   他們最後交代時倒也說了,當時確實很掙扎,想當做沒看見,但畢竟死人了,不比他們小偷小摸的,當沒看見的話晚上怕做噩夢,猶豫再三,抱著僥倖心覺得作為熱心群眾我們應該不會怎麼查,最終才選擇報案。」   抬眼看下齊宏宇,見他沒反應,連安國又說:「他們管這叫盜亦有道。」   齊宏宇這才咧了咧嘴。   似乎是覺得報案人的作案嫌疑並不大,他不太感興趣,於是又問:「趙雪瑞和曹陽生的家庭條件如何?」   「曹陽生不知道,還在聯絡家屬。」連安國說:「趙雪瑞家境倒是挺優渥的。她前不久剛過二十六歲生日,單身,公務員,就職於長南區市監局,四級主任科員,父親是交通大學的副教授,母親是城投的中管。」   「這家庭條件……和溫靈均姐妹挺像啊。」齊宏宇若有所思:「綁架後給家屬打的勒索電話風格也一致,確實可能是同一團夥所為。   如果這樣的話,或許有這麼一個團夥,專門盯著一家子或者一家人裡有好幾個都是體制內的家境優渥的女性,對其綁架、勒索。   他們截至目前,至少作案了兩次,且兩次都對受害人撕票……而且有理由認為,他們在撕票後選擇了放棄繼續綁架勒索。」   略一頓,他目光落在了曹陽生的屍體上,納悶道:「那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兒?他身上有約束傷嗎?」   「沒有。」   「沒有約束傷,末次進餐又吃的挺好,那他不像是被綁架的……正好撞見了,想見義勇為結果被殺?」   連安國搖頭說:「都有可能,線索太少了,我勸你別瞎猜,沒意義。」   「也是。」齊宏宇收回發散的思維,又看了眼女屍,接著瞳孔忽的一擴:「等等……看受害人體表……她生前被凍傷了?」   「啊對,」連安國趕緊補充:「確實有較大面積的凍傷,尤其是雙手手背及顏面部,忘記跟你說了。」   「倒像是暴露在低溫環境中似的……」齊宏宇皺眉:「這個季節被凍傷成這樣,有點詭異。」   邊上的石羨玉忽然詐屍:「對了,欣欣似乎和我說過,溫靈均和溫靈雲姐妹倆的屍身並未穿著衣服,當時你們討論這事的時候,似乎說過人在瀕臨凍死的時候可能會詭異的覺得熱,主動把衣服脫了?」   齊宏宇腦海中電光一閃。   可最終,卻又沒能抓住什麼實質性的思路。   連安國皺眉沉思半響,忽然抬頭:「冷櫃車!」   齊宏宇眼前一亮!   「我記得《十宗罪》還是哪本推理小說裡寫過類似的案子,兇手用冷櫃車把受害人凍死後分屍,還將屍塊扔到了鬧市來著。」連安國說道:「貌似還和秦明聯動了。」   石羨玉側目:「喲,你還看推理小說吶?」   「偶爾看看解悶。」連安國說道,但石羨玉卻沒再吭聲。   齊宏宇若有所思:「兇手可能有輛冷櫃車……」   「立馬讓人把經過那幾處區域的冷櫃車查一遍?」石羨玉再次開口問。   「不,」齊宏宇搖頭說道:「受害人初始坐的應該不是冷櫃車……而且,為什麼是凍死呢?」   連安國有些莫名其妙:「為什麼不是?而且,凍死怎麼了?」   「趙雪銘的情況暫且不知,但溫靈均姐妹倆,我猜測她們可能是被偽裝成黑車司機的犯罪分子綁架的,」齊宏宇解釋:「溫靈均姐妹大概率是先打黑車再被綁架,以這個因果順序為前提。   如果兇手開的是冷櫃車……   怎麼說呢,如果說一輛轎車、SUV或者麵包車等車子停在你面前,問你去哪裡走不走,大家即使不坐也不會想太多。但如果是輛冷櫃車、貨車等工作車種停下來問走不走,就感覺很違和,這麼解釋你能明白吧?」   連安國瞭然:「懂了,作案人既然偽裝成黑車司機,就是為了避免引人注意,更免得人起疑心,理論上說會表現的儘可能自然,不大可能幹出開冷櫃車坐黑車生意的事。」   「是這個理。」   「那……如果溫靈均姐妹倆不是因坐黑車被綁架呢的?」連安國追問道:「你判斷的依據是什麼?不會是你先入為主了吧?」   「很簡單,」齊宏宇有理有據:「首先,通過手機定位能確定溫靈均姐妹倆坐了車,否則移動速度不可能那麼快。   其次,據調查疑似溫靈均姐妹『落入魔掌』的地點都在鬧市區,人流密集,如果採用暴力太過引人矚目,一查就能找到線索,但本案沒找到任何目擊證人。   最後,排除了死者搭乘的士、網約車、地鐵、公交等公共運輸工具乃至共享單車、共享電動車的可能。綜上,我們基本能確定,受害人是被『誘騙』上車的。」   略一頓,他接著說:「但是,確實不能證明溫靈均姐妹倆被凍死,甚至她們是否受過寒冷都無從驗證,僅僅依據未套在屍骸上的,保留完整未被暴力撕扯過的衣服,其實說明不了什麼。」   石羨玉再次詐屍:「而且趙雪銘、曹陽生的死,與溫靈均姐妹倆被綁架劫持一案到底有沒有關係,目前還無法確定,併案調查只是個常識——雖然從劫匪風格來說,同一作案人所為的可能性很高。」   齊宏宇隱晦的看了石羨玉一眼。   案件偵辦、案情推演等工作當中,石羨玉的參與度越來越高了,哪怕不喜歡與不熟悉的人接觸、交流,他也能主動融入到討論當中。   這是好事兒。   嘴角微微揚起,隨之立刻收斂,齊宏宇又嚴肅的說:「硬要講先入為主的話,倒還有一個情況——雖然趙雪銘和曹陽生的遺體是一塊兒被發現的,但不能證明他們就是同案受害人吧?」   連安國愣了下:「你這是在抬槓嗎?」   「主要是,目前沒查到趙雪銘和曹陽生有人際關係往來,而且兩人死因也大相逕庭。」齊宏宇說。   「調查時間畢竟還短,查不到也正常。」石羨玉不知不覺中湊近了些,接話說道:「別忘了,關於曹陽生,我們目前除了知道個名字之外,別的啥都沒查到。」   「倒也是,」連安國點頭:「不過戶籍信息當中有他親屬身份,只是沒有聯繫方式,這不算問題,很快就能查明。」   接著他看向齊宏宇,又問道:「那,凍死怎麼啦?」   「凍死算是相對非常罕見的殺人手法。」齊宏宇有問必答:「好端端的凍受害人幹什麼呢?動機是什麼?或者說為什麼把死者放冷櫃車裡頭?虐待嗎?可凍傷他人這類非直接施暴的方式對畸形心理的滿足感並不強。   關鍵是,雖然趙雪銘身上有凍傷,但並不是被凍死的,而且看起來凍傷並不嚴重,那麼兇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蕪湖完蛋,」石羨玉嘖一聲,有些無奈的說:「你這老毛病又犯了,為什麼你總愛在辦案過程中就刨根問底嘞?   我們只要確定兇手應該有輛冷櫃車或者有個大冷櫃,確定這個能直接指出偵查方向的重要線索不就夠了嗎?至於兇手為什麼要凍死者,這樣無傷大雅的疑點,等破案後直接問受害人不行嗎?」   齊宏宇還真認真思索了下這個問題,然後鄭重地點點頭說:「主要是突出我算無遺策的人設。」   石羨玉:……   連安國乾咳兩聲:「那個石隊,他一向這樣,你習慣就好了。」   搖搖頭,石羨玉接著說:「我還是要叫人查查下載好的監控錄像,篩出其中的冷櫃車來。」   「咋?倔強?」齊宏宇問道。   「溫靈均姐妹倆不坐冷凍車的判斷,是基於兇手是開黑車的這一可能,但如果是熟人作案呢?搭便車很正常吧?」石羨玉解釋道。   見齊宏宇皺眉,他又搶白補充:「是,我知道不一定是冷櫃車,也可能是冷庫;而且你剛說了,溫靈均姐妹倆是否受過凍也不確定,但……   篩查個十來二十分鐘範圍內的冷櫃車而已,不至於浪費警力,我們現在方向不明確,任何可能都要試試,萬一有收穫呢是吧?」   末了頓幾秒,他接著道:「當然,當務之急還是找趙雪銘的定位,確定曹陽生的身份,不會耽誤重點工作的。」   「那成吧。」齊宏宇點頭:「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聽你的。」   他還是覺得石羨玉在亂搞,但就像他說的,不至於浪費警力,那就陪他折騰折騰。   像石羨玉這樣直接空降成領導的萌新,總得碰碰壁,才能更好的成長。當然這樣也很容易把威望折騰成負的,但有他幫忙背背鍋的話就沒事了。   連安國忽然覺得自己很沒有存在感,便問一句:「討論完了,我繼續剖屍體?」   「搞吧,我跟你一塊。」齊宏宇說著,放下筆記本,麻利的穿上白大褂戴好手套,他走到解剖臺邊上,說:「我動刀子?」   連安國:……   「總覺得就剩下這一點點活兒咱倆一塊搞有點嚴重浪費資源。」   「那你去休息,讓我來?」   「你工作狂麼你?這麼積極?」連安國有些納悶:「以前不見你……」   齊宏宇雙眼盯著死者的腹腔說道:「主要是這樁案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和好勝心,我一定要破掉本案,不然心裡不通透。」   「那行。」連安國把解剖刀遞給他:「你來吧,我做記錄,其實沒多少活了,你只要……」   ……   時間就這般緩緩流逝。   解剖完,齊宏宇正打算收工,連安國警務通便響了起來,接到了實驗室那邊的通知。   接完電話,他表情很微妙,看看屍體,又看看齊宏宇,欲言又止。   「咋?」齊宏宇莫名其妙的問道。   「DNA鑑定結果出爐了。」連安國語氣詭異:「趙雪銘指甲縫裡的皮屑組織……來自曹陽生。」   齊宏宇:???   連安國接著說:「而曹陽生指甲縫裡的皮屑組織來自於兩個人,一人暫時未知,只能確定是男性,另一人是趙雪銘。並且,曹陽生指甲裡有纖維碎末殘留,經鑑定其中一部分與趙雪銘身上的衣服材質和顏色都吻合。」   石羨玉嘀咕道:「所以之前瞎猜曹陽生見義勇為被害,是南轅北轍了?其實是曹陽生想侵犯趙雪銘,然後被別人見義勇為殺了?」   齊宏宇斜他一眼:「你見哪個見義勇為的帶刀子捅人?」   說完,齊宏宇又盯著屍體沉思起來。   別的亂七八糟的先不提,目前看,曹陽生曾與趙雪銘廝打,很可能是想侵犯她。而綁架案中,劫財時見色起意想順便劫色,倒也相對常見,並不奇怪。   所以曹陽生很可能就是綁匪之一。   但他也死了……   這時,石羨玉大膽猜測道:「會不會,是同夥之間鬧矛盾了?」   感受到連安國投射過來的目光,他不自覺的挪開頭,看向齊宏宇,這才接著說道:「如果本案和溫靈均姐妹被綁被害按是同一伙人所為,考慮到兩案的被綁架者都已遇害,且勒索電話打過後不久便失去音訊……   不妨推測,前一案中被害人死亡,打亂了他倆的計劃,兩人可能就因此鬧了內訌而不得不放棄勒索;   而本案中,因為曹陽生意圖侵犯趙雪銘導致失手將她捂死,再次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內訌鬧的更兇,最終甚至動了刀子,曹陽生不敵被殺。」   為免誤會,把我看過的出現過「冷櫃車」的作品通過角色的嘴說出來了,而兇手內裡的動機和邏輯是完全不同的。   小心翼翼的我喲。 第111章鎖定   齊宏宇認真思索好一陣後,點頭:「脈絡清晰明確,或許就是真相。」   石羨玉卻自謙起來:「只是一種可能,真相與之或許還有出入,目前都說不準。」   齊宏宇沒接腔,指了指遺體,示意繼續幹活,三人便一塊將死者遺體推入冰櫃中。   看看時間,不早了,齊宏宇便讓連安國先回去休息,目送他離去後,才又轉頭看向石羨玉。   「咋個?」石羨玉挑眉說:「餓了?吃不吃宵夜?支隊門口貌似……」   齊宏宇:……   「你腦瓜子裡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麼東西?」齊宏宇語氣無奈:「距離接手本案至今,也有好幾個小時了。要不要去找仇教,看看調查到了哪一步?」   石羨玉又看看時間:「這都快十二點了……」   「你真餓了?」齊宏宇皺眉:「行吧,給你點個外賣,我們……」   「我的意思是仇教導可能休息了。」   齊宏宇:……   ……   仇教導當然還沒休息,案件偵辦初期,他往往要熬到凌晨兩三點,即使他幫不上什麼忙,熬夜毫無意義。   辦公室,仇教導的講解欲又一次得到滿足。   他說:「已經聯繫上了曹陽生的父母,他們明天一早就會過來,並且得知了曹陽生的手機號碼,技術隊已與運營商取得聯繫,確定該號碼的移動終端,正加緊做定位軌跡。   至於趙雪銘,手機定位軌跡已確認,大體上與溫靈均大同小異,區別只在於可疑地點僅兩個,頭個與A區吻合,另一個和C區吻合,並沒在B區停留,兩起案件為同一團夥所謂的可能性更高了。」   石羨玉插嘴:「這麼說的話,溫靈均姐妹倆應該就是在A區上了賊船,師兄的判斷大概沒錯,兇手確實偽裝成了黑車司機,或者說,兇手本身就是黑車司機,搞黑車生意的同時物色合適的乘客下手。」   仇教導頷首:「趙雪銘本身經常打網約車,據她同事說,偶爾也坐黑車,尤其是在個別特殊路段,比如擁堵厲害的大商圈,網約車不好打,或者打了要老半天才能過來,她就會選擇直接攔的士或者坐黑車。」   齊宏宇打個響指,點頭說:「果然,趙雪銘也有打黑車的意願,所以成了兇手的目標。」   仇教導感慨:「趙雪銘的家屬後悔的不行,後悔沒有接到勒索電話第一時間報警,那樣的話說不定……」   「現在講這些都已經遲了。」齊宏宇搖頭說:「綁架案中,家屬的報案意願本就相對低,尤其家境越好的,越容易寄希望於綁匪信守承諾,意圖花錢消災。歸根結底還是不信任我們的能力,同時顧慮綁匪的威脅。」   石羨玉接話:「何況趙雪銘嚴格來說並非是被綁匪撕票,死亡本身很可能不在犯罪人的計劃範圍內,就算第一時間報了警,我們也未必能及時救出來,結果可能並無區別。」   仇教導沉默幾秒,旋即問道:「接下來怎麼展開調查?」   「從曹陽生著手吧。」齊宏宇提議道:「他應當是綁匪之一,因內訌被同夥所殺。而既然是團夥作案,那團夥成員不大可能是臨時湊對出來的,彼此之間本身就應該有相對密切的人際關係,更何況他們不是初次作案了。」   石羨玉也說:「不僅如此,曹陽生屍表傷痕累累,其中多為抵抗傷,肯定和該團夥發生過搏鬥,只是不敵才最終被殺。那麼,我們可以著重調查曹陽生的熟人中,近期受過傷的。」   「明白了,」仇教導說:「明早開會我就布置任務。」   說完他長呼口氣,道:「困擾了許久的懸案,終於看到打開了突破口,真是……」   「可惜這個突破口是以趙雪銘的生命為代價打開的。」齊宏宇表情嚴肅,並不輕鬆。   仇教導臉色也凝重下來。   在命案必破的大背景之下,因案子懸而未斷,兇手始終逍遙法外,並再次犯下綁架命案……   他老婆蔡臻身為案件的主要偵辦人,鐵定沒好果子吃,更何況蔡臻前不久才剛挨了行政處分,目前仍在處分期當中。   「先不想那麼多了。」石羨玉站起身道:「儘快把案子破了才最要緊。先這樣吧,早點休息,養精蓄銳,明天還有的忙。」   齊宏宇問:「你不說要查查監控,篩出冰櫃車麼?」   「對哦,那走?」   ……   翌日。   仇教導和石羨玉快速分完組,布置好各個小組今天的任務,便宣布散會,一組組精英各就各位,針對曹陽生的人際關係展開細緻偵查。   一個個名字浮出水面,緊跟著一通通電話撥出,也有一輛輛警車駛離刑偵支隊,奔赴各地展開上門走訪。   而針對冰櫃車的篩查,並沒有收穫。溫靈均姐妹失聯時,可疑地點附近並沒有冰櫃車出入;   趙雪銘失聯時,雖在附近篩出了兩輛冰櫃車,但當時倆車都在運輸冰糕,有運輸記錄、批發部負責人及商家的證詞證明,不具備作案條件,排除了作案嫌疑。   齊宏宇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吐槽了石羨玉幾句。   直到中午十一點,趙博傳回重要消息——他們在世紀天成小區,發現了重要嫌疑人秦正浩。   趙博登門時,秦正浩在創傷昏睡著,渾身都是刀傷,已然奄奄一息了,因此趙博立刻撥通急救電話送嫌疑人就醫診治,緊跟著便向仇教匯報情況。   「你是說……」仇教導對著警務通問道:「你敲了半天門,裡邊卻毫無反應,所以你就決定直接破門了?」   「對。」揚聲器傳出趙博的聲音。   緊跟著,又聽趙博解釋道:「在我們登門前,我就確定秦正浩有很大的作案嫌疑了,所以才敢直接撬門進去。」   仇教邊上,已經幹完本職工作,目前無所事事的齊宏宇開口問道:「你的依據呢?」   趙博聲音傳來:   「秦正浩與曹陽生是老鄉,都是浩山縣人,同時也是同事,兩人合夥買了輛冰櫃車,做著冰糕、速凍食品運輸生意,同時又買了輛二手桑塔納日用,冬天生意不太好時,也會做點黑車生意,曾經還被抓過,罰了不少錢。」   「噢?」仇教導有些納悶的問道:「你從哪知道的這些信息?怎麼沒人匯報給我?」   趙博語氣聽著也有些納悶:「不是仇教你說有發現直接行動不需要匯報的嗎?」   仇教導眨眨眼睛,然後尷尬的左右看看,轉移話題:「嫌疑人現目前情況怎麼樣?」   趙博聲音嚴肅起來:「不大好,像是發高燒了,目前沒有意識,可能是傷口感染。」   略一頓,他接著說:「我大致看了下,秦正浩身上也有四五處刀傷,還挺嚴重的,但似乎並沒怎麼處理,我看著像是只自己擦了點藥,然後用皮膚縫合器自己把皮膚釘了起來,釘的亂七八糟的……   他床頭柜上放著個小藥箱,裡頭有雲南白藥膏,還有阿莫西林,還有好幾卷繃帶。可能是怕去醫院沒法解釋受傷原因,醫生報警吧。」   仇教側目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輕輕點頭:「判斷的還算靠譜,這樣的外傷,不經專業處理,只是簡單消炎的話,很難避免感染,嚴重的甚至可能致命。如今距離案發也過去三四天時間,此時因感染昏闋,很正常。醫生那邊怎麼說?」   「醫生還沒……噢!他們到了,我等會再給你們打過去。」   「行。」   掛斷電話,齊宏宇站起身,說道:「嫌疑人落網了,仇教,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好啊。」仇教導自然樂意,他向來不喜歡坐辦公室,就喜歡到第一線。   正這時,石羨玉推門而入,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看他輕快的步伐,貌似還挺激動的。   正準備動身的兩人立刻停下,側目看向他。   果然,就聽他故作平靜的說道:「仇教、師兄,我剛去問了圈,果然有個大發現,只是還沒匯報。」   「噢?」仇教導來了興趣,問:「什麼發現?」   「鎖定嫌疑人了。」石羨玉語氣快了些,隨後立刻又平緩下來,說:「據調查,曹陽生有個老鄉,兩人合夥買了輛冰櫃車……」   「等等,」齊宏宇打斷他,問道:「曹陽生這個老鄉是不是叫秦正浩?」   「對,就是秦正浩,他們還開黑車……」剛講了一半,石羨玉忽然反應過來,停頓了兩秒,才眨眨眼問:「你們都知道了?」   齊宏宇和仇教導相視一笑。   隨後,仇教導才得意的說道:「不僅知道了,秦正浩還落網了,我們正打算過去看看情況。」   竟然走在了石羨玉前面,仇教導心裡確實有點嗨。   「好吧好吧。」石羨玉搖搖頭,整個人都喪了起來,像只鬥敗的公雞。   半晌他才說道:「那你們這是要過去看看?」   「嗯。」   ……   世紀天成小區,一棟三單元19-4。   房子是套兩室一廳,約莫五十個平方,不大不小。   秦正浩已被救護車帶走,接受治療,趙博和另倆刑警隨同看護。但房間裡依舊留了兩人,正在現場勘查。   趙博一口氣拉了這麼多人過來,果然是早已確定秦正浩有重大作案嫌疑。   仇教導隱約有些不爽,雖說他確實講過有線索直接行動,沒必要匯報。   領導通病,哪怕是仇教也不能免俗,時間長了,石羨玉或許也這樣。   「石隊、仇教、宏宇。」現場民警打過招呼。   「嗯,」仇教導點點頭:「小姬、阿北,現場有什麼發現?」   小姬立刻說:「目前沒特別的發現,只找到幾把鑰匙,其中兩套車鑰匙,估計一輛是冷櫃車的,另一輛應該就是他們買的二手桑塔納。我們正打算下去看看,能不能有所發現。」   齊宏宇接著問:「別的鑰匙呢?」   「有三把是這個房間的鑰匙,另外幾把不確定,推測是別的房子的。他們綁架了人,總不能往這兒帶,應該有別的窩點。」   石羨玉輕輕頷首,認可了這個判斷,跟著往牆壁上一指,問:「隔壁房間是曹陽生住的麼?」   「推測應該是。」小姬回答道:「那房間裡有臺電腦,開機後用戶頭像和曹陽生的吻合。」   幾人瞭然。   又在現場搜尋了一圈,始終沒特別發現,石羨玉便留阿北繼續勘察,剩下四人下樓,打算找到冰櫃車和那輛桑塔納。   桑塔納倒是好找,就停在樓下。仔細看,車門處,以及附近路面上還有已經被曬乾的黑色血跡。   齊宏宇拿鑰匙上的遙控板試了試,成功打開車門。   入眼,駕駛室座椅上全是血,此外後備箱也有大量血跡,基本能確定,秦正浩作案後便是開著這輛車去拋屍的。   之所以選擇紅會醫院,應當是本能的想去那治傷,但猶豫後還是選擇了放棄,並將屍體扔到醫院後山,自己回家處理傷口——紅會醫院離他家不遠。   小姬在後排座發現了兩把帶血的水果刀,還有一臺手機,一個錢包,一個挎包。   「錢包是曹陽生的,」小姬說:「裡頭有他身份證,還有幾張銀行卡和百多塊現金,另外夾著一些票據和各種會員卡。」   石羨玉嗯一聲,接著說:「挎包明顯是趙雪銘的,裡邊有臺mate30,還有鑰匙、身份證、銀行卡、各種會員卡……另外還有個補妝鏡和口紅、氣墊等彩妝品。未發現現金……噢,手機殼裡藏著一百塊。」   頓了頓,他眼縫忽的裂開,又問:「這是什麼?」   說完他便彎下腰,伸手摸索了片刻,摸出個沾滿灰的黑色塑膠袋,打開一看,裡頭還有兩個小包包。   翻找一陣,他抿抿唇說:「這倆包包,是溫靈均和溫靈雲姐妹的,裡頭東西和趙雪銘大同小異,但少了手機。」   齊宏宇抬起頭,看著蔚藍的天空長嘆道:「破案了。」   仇教導面色糾結,既鬆了口氣,又有濃濃的擔憂。   溫靈均和溫靈雲的包包在這輛車上,足以證明那樁案子也是秦正浩、曹陽生所為。   他不由為自己老婆擔憂。 第112章結案   三天後,紅會醫院。   秦正浩睜開雙眼。   瞧見病床邊坐著的警察,再看看銬著自己左手和病床的銀色「鐲子」,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落網了。   雙目無神的看著天花板,他半晌無言。   又許久,他乾裂的雙唇蠕了蠕,吐出幾個字,卻是在討水喝。   喝了杯葡萄糖後,他再次閉上雙眼,澀聲說道:「人不是我殺的,都是曹陽生,是他害死了她們。」   一上來就是甩鍋,也算經典場面了,齊宏宇見怪不怪。   以「兇惡」眼神制止忘了這裡是哪兒,摸出煙險些點上的石羨玉後,齊宏宇又將目光落到病床上,問道:「那曹陽生呢?」   「他……」再次睜眼,秦正浩猶豫一陣,說:「他想要上趙雪銘,我不同意,我們只劫財不劫色,也不傷人,這是原則和底線,不允許突破,結果我倆就打了起來,他捅了我幾刀,我失手把他殺了。」   石羨玉收回煙,無聲的冷笑起來。   說的倒挺有原則的亞子,要真如他所言,趙雪銘又怎麼會死?   很明顯,趙雪銘遭受侵犯的時候,這傢伙分明在冷眼旁觀,甚至可能打算跟著上,只是因為趙雪銘抗爭的太厲害,惹怒了曹陽生,被曹陽生殺死,徹底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兩人才鬧了內訌。   齊宏宇則問道:「你什麼時候阻止的秦正浩?」   「就在他開始動手的時候。」秦正浩說:「我看不過眼……」   「那為什麼趙雪銘死了?」   秦正浩沉默兩秒,說:「我發現的時候趙雪銘就已經死了。」   「你不是說曹陽生剛動手,你就阻止他了嗎?」   又是一陣沉默,秦正浩才接著說:「沒有,當時是曹陽生說他去看看趙雪銘,別讓人跑了,我見他許久沒回來,電話也不接,有些不放心,就也過去看看情況,結果發現他殺了趙雪銘。」   齊宏宇指了指肩膀上的執法記錄儀,淡淡的說道:「你剛剛可不是這麼講的,記錄儀記得清清楚楚。」   「……」秦正浩再次改口:「其實當時我不確定趙雪銘死了沒有,就看到他壓在趙雪銘身上,我立刻叫住他,把他拉起來,問他怎麼把趙雪銘給殺了,我倆就打了起來……」   說到一半,他似乎又意識到自己漏了嘴,又雙叒叕改口說:「記錯了,當時我是質問他想幹什麼,別做不該做的事,他不服氣,我倆大吵一架,跟著打了起來,他先動的刀,我氣急了,也摸出刀和他打,失手把他害了。」   齊宏宇盯著他。   能明顯看出這傢伙滿口謊話,前後矛盾。   這人看似平靜,可因為重傷未愈的虛弱,再加上忽然落網的驚恐,心理防線已經瀕臨崩潰,其實好審的很。   但齊宏宇並沒有審訊經驗,雖然理論知識豐富,腦子裡有好幾種辦法,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怎麼整,只好側目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輕輕點頭,起身拖著凳子走到秦正浩邊上,再次坐下,說:「溫靈均姐妹倆,是怎麼一回事兒?」   「她們……」秦正浩猶豫兩秒,說:「是個意外。」   「意外?」   「嗯。」秦正浩點頭,說:「那天,曹陽生在外頭拉客,晚上十點左右,他忽然給我電話說綁了兩個妞,正點、有錢,我們能大賺一筆,我當時就質問他幹了什麼,後來才問清楚是綁架。」   「聽你的意思,你是反對這事兒的?」   秦正浩說:「不義之財不能賺。」   「但這對姐妹還是被你們給綁了。」   「賺的太多了。」秦正浩別過頭去,說道:「兩百萬呢,五五分,一人一百萬,足夠我們開個批發部了,哪還要苦哈哈的跑車。」   邊上的齊宏宇噎了下。   這人是活生生的段子麼?   我本來不同意,但他給的太多了?   石羨玉也被他忽然的坦誠打亂了下節奏,但僅兩秒後,就繼續問道:「聽你的意思,綁架溫靈均姐妹,是臨時起意?」   「對的。」   「後來呢?這倆姐妹為什麼會死?」   「那是個意外。」秦正浩說:「當天晚上,曹陽生就給她們家屬打了個電話要錢,然後我連夜趕到山區,之前路過那的時候,看到了好幾棟廢棄的農家院子,打算去那看看,合適的話就先在那落腳,安全些。」   「所以,她們為什麼會死?」   「我覺得那裡合適,讓曹陽生把人帶來,沒想到他是用冷櫃車拉的人,等到了以後人都已經被凍死了。   不過很奇怪,明明那麼冷,她們反而把衣服給脫了,我們都覺得邪門,怕是撞了鬼,趕緊把屍體和衣服都丟到山上去。」   說著說著,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恐怖的記憶,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才接著說:「黑燈瞎火的上山,怪可怕的,加上人死了,我氣的很,問他幹嘛要用冷櫃車拉人。   他跟我解釋說轎車不安全,外頭搞不好能看到裡邊,冷櫃車密封性好,裡頭大吵大鬧外邊都聽不見。   反正就一邊說一邊爬山,我倆又有了分歧,他打算隨便挖個坑埋了就算,我覺得不安全還是走深點,走著走著就看到前邊草叢裡隱約有幾個大水缸,我們好奇過去看看,結果發現裡頭有綠油油的骷髏,嚇死了。   反正當時曹陽生就跑了,我也被嚇的夠嗆,但還是咬咬牙把屍體扔進水缸裡,再把衣服扔進去,這才跑……那水缸倒是夠大的,裡邊本來就有骨頭,結果又塞進去倆屍體才滿,衣服只好扔邊上的缸。」   和當時發現的情況對應上了,受害人果然是凍死的,凃欣欣一語成讖。   石羨玉輕輕點頭,接著問:「當時是怎麼打的電話?」   「就,曹陽生買了個虛擬電話,用那個打的。」   「什麼時候買的?」   「前幾天吧,他說這日子太難過了,不如……」   說一半,他又驚覺漏嘴,再次閉口不提。   石羨玉卻不放過他,追問:「你不是說綁架只是臨時起意麼?」   「我當時以為他只是開玩笑而已。」秦正浩狡辯,又轉移話題:「事情都是他幹的,我只是丟了個屍體,另外找了個院子。」   「你什麼都不幹,曹陽生憑什麼分給你一百萬?」   「我……他……他比較講義氣,而且可能也是怕我堅決不同意,所以主動提出平分。」   「趙雪銘呢?是什麼情況?」   「她是我……是曹陽生綁的。」秦正浩支吾一陣,又說:「之前人剛死的時候我們是很慌張的,但一直都沒查到我們,我們慢慢又放心了。埋頭幹一陣子,曹陽生有點不甘心,尋思著反正你們又查不到……」   「你什麼意思?」齊宏宇忍不住插話:「感情僥倖逃了一回就無法無天了是嗎?」   秦正浩被嚇一跳,躺床上的身子都打起哆嗦。   石羨玉擺擺手,道:「你繼續說。」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看了齊宏宇兩眼,才接著道:「反正我倆就合計著,不如再幹他一筆,這日子未免也太苦了,還是趕緊撈一筆大的,開個批發部合算。   然後我……他,他又開黑車上街,找合適靠譜的目標下手,我們……他還定了完整的計劃,首先得是女的,男的容易失手,其次家境要好,這就得靠他和人閒聊來套話了。   反正最終就選中了那個趙雪銘,他決定動手的時候就給我發信息,我躲在後備箱,收到信息就……」   他忽然驚覺,似乎是覺得動手的比開車的犯的事要更大些,又改口:「不對,記錯了,當時我在開車,他在後備箱,收到我發給他的信息,他就從後邊爬出來,把人弄暈。」   石羨玉暫時沒搭理他這些明顯的漏洞,只問:「怎麼弄暈的?」   「用乙醚,」秦正浩對犯罪手法這方面還算老實,回答說:「我們在後排座動了點手腳,把和後備箱想通的地方挖空了。   等接到信號後,在後備箱把乙醚倒在毛巾上邊,然後猛地鑽出來把毛巾狠狠壓在趙雪銘嘴巴鼻子上就好了。」   說到這他又忍不住吐槽:「電影裡都TM是騙人的,當時曹陽生壓了一分多鐘那娘們兒才暈過去,MMP!」   石羨玉嘴角一抽,跟著又板起臉問:「那半年前,溫靈均姐妹倆是怎麼弄暈的?」   他剛剛講述的手法,弄暈一個人還好說,但要弄暈兩個的話,容易出現意外。   「當時我是先開了童鎖鎖死車門——車門鎖被我們改裝了,只要駕駛室這邊設了童鎖,那後邊門鎖撥片撥開也沒用,也沒法開門,這樣能防止她們跳車。   然後我就直接戴上防毒面具,然後擰開乙醚往她們身上潑去,她們就在車後排掙扎亂動,曹陽生這時從後備箱鑽出來,控制住她們不讓她們妨礙我開車,沒多久她們就暈了——曹陽生也戴著防毒面具。」   石羨玉瞭然,這下作案手法也明確了。   於是他接著問:「這回綁走趙雪銘,也是送去那個廢棄的房子?」   「不是,這回是租了個舊倉庫,我們打算得手後就把那個倉庫改裝成冰庫的,到時候做批發生意。」   所以從他們家裡發現的另外一套鑰匙也明確了,就是那個倉庫的。   「為什麼讓家屬打賞主播和網絡作者?」   「一方面試探他們是不是真的聽話,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轉移你們的注意力,分擔火力。」   幾個來回後,石羨玉終於發出靈魂拷問:「你剛剛不是還說,曹陽生給你電話說綁了兩個妞麼?怎麼變成你們合作了?」   秦正浩一臉懵,然後開始蒼白無力的辯解,然後多說多錯,反而抖出了越來越多關於他自己參與的環節,並且越來越語無倫次。   ……   訊問結束,已是四個多小時候。   對石羨玉而言,這還是頭一回經歷這麼長時間的審訊。不過對偵查工作來說,哪怕審訊一整天都很常見,他身上的記錄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打破。   車上,齊宏宇不停吐槽:「這個秦正浩,以為把自己包裝成盜亦有道的人設就能減輕處罰麼?腦袋都迷糊了,成那個錘子樣,還想著狡辯,甩黑鍋。」   「人之常情,」石羨玉不以為意,說道:「何況同夥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啊,這時候不甩黑鍋什麼時候甩?」   「咱們偏不遂他的意。」齊宏宇說道,接著又憂心忡忡:「但蔡姐怕是要遭殃了。」   「是啊,」石羨玉長嘆道:「偏偏他口供裡有一句,我們沒查到他們的頭上,助長了他們的僥倖心。這要上綱上線,蔡姐肯定又得吃處分。」   齊宏宇嘖一聲,納悶道:「蔡姐最近是不是水逆啊?這麼倒黴?」   「你還信這個?」   ……   江陽刑偵支隊。   蔡臻得知結果後,輕輕點頭,沒多說什麼。   仇教導有些不放心,說:「老婆,你……」   「沒事兒。」蔡臻灑脫一笑,擺手說道:「平心而論,趙雪銘之所以會被綁遇害,和這個團夥未被落網確實有關。如果他們能早被抓,一條人命也不至於就這麼沒了。」   仇教皺眉:「這要怪你未免也太牽強了,你又不是摸魚不努力,該做的都做了,家屬這麼晚才報案,什麼線索都沒,這讓人怎麼查,這不是……」   「行了老仇,」蔡臻打斷他,說:「錯了就是錯了,不找藉口,不扯客觀理由,挨打要立正,吸取教訓改正了不再犯就是了嘛。」   ……   齊宏宇在邊上看的難受,找個藉口走了。   他溜達到技術大隊,正好看到他們通過監控視頻鎖定了那輛桑塔納,但從視頻及截圖上,根本看不出什麼異樣,如果沒有別的線索,光靠監控視頻想鎖定這輛車,忒難。   半年前此案未破,非戰之罪,可上頭不會聽解釋,該打的板子還得要打。   齊宏宇聽完技術隊兄弟的匯報後,心裡更加堵了幾分,乾脆又轉身離去。   剛走兩步,正好撞見迎面走來的石羨玉。   「怎麼啦師兄?」石羨玉關心的問:「心情不好麼?」   「有點。」   石羨玉不太會安慰人,憋了半天之後,只問道:「釣魚去?」 第113章老村幹   所謂釣魚佬永不空軍,齊宏宇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只是看著鉤上的一截魚嘴,他覺得更堵心了。   關鍵石羨玉還在邊上噫了聲,吐槽他殘忍。   「尼瑪!」齊宏宇不服:「這是老子願意的嗎!誰叫它掙扎的這麼厲害的?」   「嗯,對,你有道理,魚兒受到生命威脅還不能掙扎。」   齊宏宇:……   「不釣了不釣了!」他把魚竿往邊上一放,身子後仰,看著漫天星辰,雙眼逐漸迷離。   不知不覺,釣了四五個鍾啊,天都那麼黑了。   記得小時候,山城的工業還挺發達,又不注重治理,天都是黑的,根本看不到星星。   還經常下酸雨,導致房子老化的極快,零幾年的房就相當有年代感了,像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   後來慢慢的,環境就好了,星星也回來了。   這夜空,一如山城的治安環境,大概也就是十年前,好一頓嚴打,將歪風邪氣統統都給壓下去……   噫,不能接著往下想了。   搖搖頭,齊宏宇回過神來,說:「你還釣不?」   「不了吧?」石羨玉其實也沒什麼興致了,搖頭說:「氣壓太低了,魚都不開口,沒什麼意思。」   「嚯,空軍怪氣壓低哦?」   「嘿你好意思說我?你不也空軍?哦不對,你比我強,你釣了個魚嘴。」   齊宏宇:……   他默默抓起魚竿,隨後怒吼道:「坡該!吔習啦雷!食我一棍!」   「錯了錯了,師兄我錯了!」石羨玉秒慫,趕忙求饒說:「我請你吃烤魚還不成麼?或者小龍蝦也行,隨你點!」   齊宏宇這才露出笑容,一邊收起魚竿,一邊說:「夏天到了,還是整幾斤小龍蝦吧!」   「行,聽你的!」   ……   大排檔,兩人熱火朝天的嗑著蝦。戴著的一次性手套設計上相當有問題,才嗑沒幾隻裡頭就漏油了,起不到半點作用,他倆便乾脆摘了手套,直接上手拿。   「小龍蝦還是得配冰啤酒才過癮哎……」石羨玉目光斜向大排檔裡,望著冷櫃裡一摞摞的啤酒,眼縫中都冒出綠光了。   咽口唾沫,他試探著問道:「要不咱向上頭報備下,整兩瓶試試?」   「試試就逝世。」齊宏宇翻個白眼:「OA沒收到通知麼?市局下了禁酒令,到七月五號為止任何人任何時間任何理由都絕不能飲酒,你想討罵麼?」   「有這事?」石羨玉懵逼了。   齊宏宇嚴肅點頭。   「行吧,」石羨玉只好點頭,死心了,隨後舉手道:「老闆!來兩瓶北冰洋!」   「曉得咯!」老闆回道。   很快,兩瓶山城人的快樂水送到桌上,瓶蓋已開,玻璃瓶裡插了根吸管。   嘬口橙黃色的快樂水,再嗑上兩枚小龍蝦,石羨玉感覺自己的快樂又重新回來了。   齊宏宇看他一眼,有些羨慕,為什麼他的快樂就能那麼簡單?   是因為自己年紀大了總喜歡多想嗎?   想的越多,就越無法釋懷……   不對啊,這傢伙雖然成天師兄師兄的喊,但年齡也僅比自己小一歲,成天擱那裝嫩。   搖了搖頭,齊宏宇又說:「石隊,你來我們隊也兩個月了吧?」   「嗯。」石羨玉頷首,跟著也有些感慨:「當時在殯儀館的情境還歷歷在目,師兄當時還梗著脖子說,你是法醫室的人,不歸二大隊管,現在開口就直接是我們隊了。真香!」   齊宏宇嘴角一抽,這傢伙老愛把天聊死。   見狀,石羨玉又笑兩聲,跟著說:「這兩個月,老實說還怪充實的,接連破了好些個命案,還TM基本都是懸案。」   「對。」齊宏宇也懟他:「其中好些案子還是你碰到的,而只要你不參與案件偵辦工作,案情就簡單了很多。你就是我們隊的柯南擔當。」   石羨玉歪脖子。   齊宏宇接著說:「小趙還給我吐槽過,說咋哪發生命案了都能有你。」   「不勝榮幸。」石羨玉點頭,又嘬了口快樂水,滿足的哈口氣,接著說:「還煩悶麼?」   沉默兩秒,齊宏宇嘴角微微揚起,搖頭說道:「好多了,謝謝。」   「沒事兒。」石羨玉道:「其實我很不理解你煩個什麼勁兒?這麼多年老刑警了,還老把工作中的情緒帶入到生活裡來呢?那你一天天的不得悶死?要我說,沒事兒你就多相相親,再不行擼擼管……」   「打住。」齊宏宇翻起白眼來:「你腦瓜子想啥呢?越說越沒譜了。」   石羨玉不接腔,就笑。   齊宏宇沒得辦法,也懶得再搭理他,悶悶的嗑起蝦來。   ……   翌日,齊宏宇好不容易輪休,本想睡個懶覺,最終卻不得不來到家挺上檔次的餐館,正襟危坐。   狗日的石羨玉竟真給他物色了個相親對象。   關鍵長得還挺不賴,是齊宏宇喜歡的類型,他不由得起了吃天鵝肉的心思,也沒拒絕。   就是臨場有點兒緊張。   眼巴巴的等了會,茶都喝完了半杯……   好吧,他就是期待,望眼欲穿,覺得時間過的特別長。   對象終於來了。   遠遠看去,女孩兒打扮的相當幹練——齊肩發、白T恤、迷彩短褲、運動鞋,畫了個淡妝,清爽乾淨,瞧上去舒服。   她也發現了齊宏宇,立刻加快腳步過來,不好意思的問道:「抱歉,讓你久等了,我……」   「沒,是我到太早了。」齊宏宇表現的還算自然,微微一笑後,便抬手喊來服務員,並讓她把菜單遞給妹子,由她點菜。   她客氣兩句,接著隨意點了些菜品,便看向齊宏宇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蘇冉,蘇平的蘇,冉冉升起的冉,欣欣的朋友。」   「你好啊。」齊宏宇也笑道:「我叫齊宏宇,也是……」   說一半,他忽的想到什麼,臉色微變:「等等,你剛說什麼?什麼蘇?」   「蘇平的蘇。」妹子巧笑嫣然。   齊宏宇咽了口唾沫。   半晌後,他才畏懼的說道:「你是那位南嶺之虎的女兒啊?」   「哎?你也認識我爸爸?」蘇冉有些錯愕,接著又理所應當的說:「我就知道,我爸可有名了。」   看得出來,父親蘇平就是她偶像,否則她自我介紹的時候,也不會說「蘇平的蘇」了。   「聽師父說過。」齊宏宇輕輕點頭:「我師父凃仲鑫,小凃是我師妹。」   「怪不得!」蘇冉恍然大悟,跟著看向齊宏宇說:「既然你是欣欣師兄,那也算自己人了,我也叫你師兄吧。」   「可以。」   「那麼……既然是自己人,我覺得話還是說清楚點好。」蘇冉又說:「抱歉,我暫時不想談戀愛,更沒想過結婚,只是他們夫妻倆什麼都安排好了,我沒法拒絕。」   「不打緊的。」齊宏宇立刻搖頭,得知她是蘇平的女兒後,他就再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了,當即說:「我也是被死……咳咳,被石隊套路來的。   其實我也沒想過那些有的沒的,母胎單身這麼多年,早都已經習慣了,還真不知道怎麼跟別人相處。」   「哎?我也是耶!」蘇冉眼前一亮:「那我們是一類人!」   齊宏宇面帶微笑。   聊了兩句,菜上來了。   蘇冉倒是落落大方,拿起筷子,招呼齊宏宇好吃好喝,但齊宏宇始終覺得這場合有些尷尬,雖然飯菜味道相當不錯,但他卻味同嚼蠟。   好不容易吃完,AA結了帳,齊宏宇這才長呼口氣,目送蘇冉離開。   隨後,他大牙便咬的咯咯響。   石羨玉這狗東西!這傢伙肯定認識蘇平,也絕對知道蘇冉和蘇平的關係,竟給他介紹「那位大人」的女兒,這是把他往火坑裡推哇!   他回頭一定要給石羨玉一個深刻的教訓!   ……   兩天後,齊宏宇輪休結束。   他醞釀出了一肚子的「火氣」,打算在早例會中找石羨玉的茬,瀉瀉火。   但……   剛到會議室,他愣住了。   蘇冉竟然也在!   人到齊後,仇教導站起身,微微一笑:「兄弟夥都注意到我身邊這位警花了吧。她叫蘇冉,大名鼎鼎的南嶺之虎蘇平的女兒,去年剛考上了西政的研究生,讀的偵查學專業,暫到我隊實習。」   齊宏宇抿抿嘴,雙眼不自覺的往左右瞟。   果然,有三兩人聽說蘇冉是那一位的女兒後,眼中燃燒的那團火立馬就熄滅了,而不知情的打聽幾句之後,則反倒升騰起更加濃厚的興趣。   嘖,年輕啊,根本不知道那位大人的恐怖。   不過總的而言這幫「臭男人」還是嗨得很,二大隊也終於有女生了。   唯有齊宏宇多多少少有點兒尷尬。   小小的嗨了一陣,仇教開始說正事。   這詞用的其實不太對,只要不是年初年底,手上沒有案子,支隊上下其實並沒有多少任務,每天例會裡也都是些老生常談的調調,無趣的很,聽久了容易犯困。   瑣碎煩人的各種任務,大多還是集中在下邊的派出所。   所以仇教主導的早例會往往很短,幾句話說完就結束了。石羨玉更絕,他直接不開早例會,總提前一晚就在微信群裡說好讓大家該幹啥幹啥去,別到會議室浪費時間。   如此日常的生活又過了幾天,齊宏宇的尷尬倒是都解除了,算是和蘇冉成了點頭之交,偶爾也有些工作上的交流。   總的來說算正常發展,他也微微鬆了口氣,此前總感覺有兩道銳利滾燙的目光跨越上千公裡距離刮在他背上,怪難受的。   可惜這段時間二大隊始終沒有任務,看樣子是上頭覺得他們屢破要案,著實辛苦了,有意讓他們休息休息。   所以齊宏宇就被法醫室的老大牟主任拎去做坐檯……咳,拎去搞傷鑑了。   三天下來,齊宏宇頭都大了幾圈。   618這天,別人都在購物狂歡,齊宏宇在和傷者家屬扯皮,輕傷真不是他們理解的那種輕傷,傷者那頂多算輕微傷……   這話他不知道解釋過多少遍了,奈何很多家屬根本不聽,激動的甚至直接質問他是不是收了錢,問的他拳頭都硬了。   傍晚,他神情疲憊的脫掉白大褂,再脫掉裡頭的夏執勤服,換身T恤,準備下班。   剛走出門,就瞧見蘇冉急匆匆的跑過來,遠遠地就向他招招手,然後到跟前,大氣也顧不得喘兩口,就說道:「師兄,先別走,快帶上勘察箱跟我們出警吧!」   「哎?」齊宏宇愣了兩秒後,立馬狂喜:「有命案了?」   太好了,雖然神情疲憊,但只要能脫離傷鑑這個苦哈哈的崗位,跟著案子連續加班一個月他也樂意。   但緊跟著他又覺得這反應不對,不管怎麼說,人命都是非常嚴肅的事兒,聽見命案就狂喜,說不過去。   面對蘇冉懵逼又質疑的眼神,齊宏宇搖搖頭,板起臉問道:「說說看,什麼情況?」   蘇冉收回目光,輕輕點頭:「是命案,而且……石隊說這樁案子和你有點關係,請你務必去一趟,不然你會後悔。」   「又與我有關?」齊宏宇愕然,最近兩三個月,這幫犯罪分子是盯上他了麼?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蘇冉說道:「石隊只說,告訴你受害人的名字你就知道了。」   「噢?」   「死者叫齊平路。」   齊宏宇面色巨變,瞳孔地震。   跟著,他顧不得解釋什麼,立刻轉身就跑,便跑便說:「停車坪等我!我這就去拿勘察箱!」   一邊跑,他一邊攥拳,同時緊緊咬著牙。   老家那位村支書,自己的便宜遠房表哥,失聯幾個月之後,果然還是遇害了。   不,不應該這麼說,畢竟早就猜到他已兇多吉少。應該說,他的屍體終於被發現了!   迅速找到自己的勘察箱,齊宏宇打開看了幾眼,確定需要的常規工具都在裡頭,他便立刻提起箱子又往外跑。   跑到停車坪,發現石羨玉他們果然在等著自己之後,他才鬆了口氣,也算是關心則亂了。   再一看,仇教導並不在,他便直接擠到石羨玉身邊去,壓低聲音問:「石隊,怎麼回事兒?齊平路的屍體在哪發現的?」   石羨玉沒直接回答,只反問道:「知道『藍可兒案』麼?」   齊宏宇皺眉,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   「沒錯,和那樁案子一樣。齊平路的屍體,在酒店頂樓蓄水罐裡泡著。」   提前打個預防針,蘇冉不是女主,只是想聯動一下子。   沒有讓小齊脫單的打算。 第114章沉屍   某連鎖酒店門口,齊宏宇抬頭眺望,然後雙眼被陽光刺的發疼,又趕忙收回目光。   這會兒雖已是傍晚六點半,但夏天太陽落山晚,陽光依舊刺目。   石羨玉被他的蜜汁操作整的有點兒懵,過了兩三秒才開口說道:「這棟樓有三十三層。   其中一樓是酒店大堂,二到二十八層是出租的寫字樓,二十九到三十三層是客房,其中三十三層有會議室、自助洗衣房和健身室,頂層天台,裝有幾個大的蓄水罐,用於高層供水。」   齊宏宇不著痕跡的擦掉眼角淚水,若無其事的問:「怎麼發現屍體的?」   「保潔人員做例行清潔,」石羨玉解釋道:「按規定每星期要抽檢水質,每個月全檢一次,三個月做一次清潔。   當然,規定只是規定,而且這一塊不歸酒店管,是這棟樓的物業在負責,而物業又把這塊工作外包出去了,所以並沒有很嚴格落實,甚至查都沒查就直接在記錄本上打鉤籤名,所以今天才發現。」   「呵……」齊宏宇冷笑聲,隨後一揚下巴:「聽你的意思,屍體在裡頭泡了很久了?」   「高度腐敗,局部屍蠟化了。」石羨玉說。   齊宏宇又一挑眉:「一具屍體在水罐裡頭高度腐敗,竟然一直都沒人發現?用水的人就沒察覺到異常?」   「有人反應過水裡有異味,懷疑水質不乾淨,但酒店沒重視。」石羨玉攤手,說道:「安排了外包公司的人上去檢查,但我估計檢查人員連水罐都沒打開,應付了事。」   齊宏宇嘖了一聲,接著說:「走吧,先上去看看屍體再說。」   「也好。」   眾刑警便搭乘電梯到頂樓,然後走樓梯上天台。   天台門是開著的,橫著一根警戒線,齊宏宇直接跨過去,扭頭左右瞧瞧,便瞧見左邊遠處的大蓄水罐周圍也拉了圈警戒線,線外站著倆派出所民警,還有酒店的負責人、工作人員等。   快步走過去,齊宏宇當即看向派出所民警,問道:「你倆最先趕到現場的麼?什麼情況?」   「是的,」看著年紀稍小些民警先回答了第一個問題,隨後又道:「屍體還在蓄水罐裡,我們擔心貿然撈出會破壞證據,所以沒動,只讓他們把水放掉。屍體身上捆著一根目測直徑三公分左右的金屬杆,看著像槓鈴槓。」   齊宏宇輕輕點頭,接著又問:「屍體高度腐敗,局部屍蠟化的判斷,是你們做出來的麼?」   「是我,」年輕民警頷首:「我推測可能是因為泡水加高溫的緣故,屍體腐敗、膨脹到一定程度後就停止了繼續腐化的進程,轉而向屍蠟化轉變,屍表皮膚大部分已完成屍蠟化,將許多特徵都保留了下來。」   說完,他拉開挎著的大包包拉鏈,從中取出個碩大的相機,開機翻找一陣,便將相機遞給齊宏宇,說道:「這是我拍的照片,你瞧瞧。」   齊宏宇接過看了幾眼,嗯了聲。從照片上看這位兄弟的判斷挺準確,專業素質倒還挺高的。   倒也正常,聯考或考錄進來的年輕民警要麼經過幾年的系統學習,要麼本身學歷條件不差,只要肯下功夫研究,大多都能擁有這素質。   不過……屍體因為長時間泡水外加腐敗,面部已經發生了相當大的改變,只勉強留個人形,反正齊宏宇認不出這是齊平路。   他不由得納悶的問道:「你們是怎麼確定受害人身份的?難不成現場遺留有他的身份證件?」   「沒有啊,」那民警一臉懵:「什麼身份?我們沒確定過。」   齊宏宇眉頭一皺,猛地扭頭看向身後的石羨玉,眯起眼睛嚴肅的問道:「石隊,這是怎麼回事?」   石羨玉的眯眯眼也對著他:「問就問,為什麼要學我?」   齊宏宇:???   隨後石羨玉又立刻回答說:「通過照片的面部特徵辨認的啊,你仔細看吶,屍體左眉眉峰上邊大概一公分左右的位置有一顆肉痣,右手手背上有塊一元硬幣大小的黑斑。」   齊宏宇趕緊又抬起相機,放大照片,仔細看了幾眼,還真像石羨玉說的那樣。   接著石羨玉又吐槽說:「不是,你和齊平路也算有過接觸,這麼明顯的面部特徵都記不住嗎?」   「當時確實有些心不在焉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我媽和我姨上邊……」齊宏宇解釋一句,接著又納悶道:「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記的這麼清楚?」   「因為我上心啊。」石羨玉理所應當的說道:「自從聽說齊平路失聯以後,我就上了心,一直保持著高度關注。」   齊宏宇認真的打量了他幾眼,搖頭:「還真看不出來。」   「你這是偏見!」   「明明是你自己鹹魚。」齊宏宇懟一句,接著不給他回懟的機會,直接岔開話題問:「行了,不扯了,你們先把我放下去吧,我在下邊檢查檢查。」   石羨玉輕輕點頭,並側目看向邊上的大蓄水罐。   這罐子,目測應該是一百噸規格,高五米,半徑兩米半出頭,裡邊空間還是蠻大的。不過尚不確定裡邊的微生物環境如何,所以石羨玉又說:「你先穿好防護服什麼的吧,別下去中毒了。」   「我曉得。」齊宏宇說道。   雖然屍體的常規腐敗進程已經停止,轉而向屍蠟化演變,但此前屍體已膨脹,內裡恐怕積蓄著不少有毒氣體,此刻水被放完,外部壓力環境改變,有毒氣體很可能洩露出來,而蓄水罐內空間相對密閉,穩妥起見,防護措施是必須的。   但問題來了,聽聞消息後他著急趕過來,沒帶防護服……   石羨玉只好打電話回去讓人幫忙拿。   十分鐘後,防護服沒等到,卻等來了仇教導。   也是意料之中,這樣的命案,他肯定會參與的,先前沒見到人,可能是被別的事情給耽誤了。   剛趕到現場不久,他便發現齊宏宇,跟著臉色一沉,立馬大跨步走過來,開口就說:「齊宏宇!你怎麼在這?添亂簡直!趕緊給我回去!」   齊宏宇額頭上冒出一個問號。   「為什麼我不能在這?」他反問道。   「你還問我?」仇教導雙目瞪得滾圓,語氣不善:「你又要違規插手理應迴避的案件麼?牛批啊你,還真不把迴避制度當一回事是吧?」   「什麼迴避?」齊宏宇愕然,跟著終於反應過來,指了指水罐,說:「你的意思是……這個齊平路跟我有親戚關係,我不能參與調查?」   「感情你還知道啊。」仇教導翻個白眼:「麻買劈趕緊給我回去。」   「不回。」齊宏宇搖頭:   「首先,齊平路和我的所謂親戚關係,僅僅只是他自己口頭上說的,硬要掰扯,或許幾百年前是一家,但現在頂多只能叫老鄉,哥啊弟啊什麼的不過是拉近關係的稱呼罷了;   其次,我和他僅有一面之緣,總共沒聊幾句,也談不上什麼交情。所以我不認為我需要迴避。」   「你……」   「仇教導,這樁案子對我來說很重要。」齊宏宇又說:「你就讓我查吧,一切後果我自己承擔就是,你不用護著我。」   仇教導眉頭大皺。   他是了解齊宏宇的,倔起來才不管什麼制度不制度,自己老漢的案子,明確必須得迴避的情況,他都不理不睬,硬要參與偵辦,更別說現在了。他早就料到結局,只是勸說制止的責任得盡到。   沒辦法,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說:「如果你非要查,咱們得約法三章。」   齊宏宇見他讓步,也輕輕點頭,但話沒說死,只道:「你先講。」   「第一,服從命令,聽從指揮,不允許擅作主張;第二,如果上級介入,不允許你繼續偵辦本案,你必須立刻退出;第三,辦案全程,不允許獨自行動,不允許獨自開具鑑定報告,不允許獨自接觸受害者家屬及嫌疑人。」   「可以。」齊宏宇輕輕點頭,接著立刻看向石羨玉,說:「我聽從石隊的命令和指揮。」   說完他對石羨玉眨眨眼,對他使眼色。   那麼久的釣魚佬情誼,相信這傢伙會配合他的。   「好啊!」果然,石羨玉立刻點頭,但他跟著就壞笑兩聲,說:「那我給你下達第一個命令,去幫我買杯奶茶。」   齊宏宇:(╯‵□′)╯︵┻━┻   「信不信我告你索賄?」   石羨玉攤手。   仇教導無奈,卻也只能由得他們了。   終於,防護服之類的用具送到,石羨玉立刻安排人把齊宏宇和他自己吊下去——剛仇教導說了,齊宏宇不得獨自調查,需要接受監督。   水罐挺深,但罐徑也粗,底下其實並不昏暗,看的一清二楚,但考慮到太陽已即將落山,所以刑警隊還是在盯上掛上了大燈,為他們照亮罐底。   齊宏宇沒直接檢查屍體,而是先打量打量水罐中的環境。   罐底與罐壁,有極少量的苔蘚。但因為不確定罐子的氣密性,也不確定苔蘚長了多久,無法判斷它們是從水源中還是被屍體帶進來的。   除卻苔蘚之外,水罐裡看著倒挺乾淨。伸手摸一下,罐壁也沒明顯的滑膩膩的感覺。看樣子雖然這酒店外包的管理公司挺敷衍,但還是能保證基本的乾淨。   再仔細檢查一圈,確定沒發現別的線索,齊宏宇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屍體上。   屍體大體上呈側臥位,向左,臉微轉,導致面部略朝上,屍身瞧著有些扭曲。雙眼瞪得滾圓,但眼球深陷,應當是被水壓壓進去的。屍表未著衣物,手腳反剪,被捆在背部的金屬杆上。金屬杆兩端有螺紋,長度目測兩米出頭,一側浮刻著「20KG」的字號。   先前那位民警的判斷大概沒錯,這是標準槓鈴杆。杆子一端著地,另一端搭在罐壁離地約二十公分的高度,這也導致屍體並未完全著地。   果然,五米深的水壓還是不小,此刻水被排空,屍表果然漲破了,少量難以言喻的屍水沁出,順著屍體和槓鈴杆往下流淌,已經在底部匯聚成了一小攤。   但在外頭聞不到什麼味道,那麼……   齊宏宇猶豫一陣,還是沒作死的將防毒面具取下來,就這麼好好的盯著屍體打量。   再仔細檢查,屍表未見明顯外傷,可先排除機械性損傷死的可能。其手足肢端顏色較淺,明顯發白,且腫脹比其餘地方更誇張些,並且手腕腳踝處有超出捆綁範圍的較為嚴重的表皮剝脫,明顯是受約束後用力掙扎所致。   他又小心翼翼的打開死者的嘴,仔細觀察口鼻,再仔細觀察他的指甲縫,隨後長嘆聲,悶悶的說道:「初步判斷,應該是溺死。」   石羨玉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兇手並非拋屍,而是直接把齊平路綁在槓鈴杆後扔進這個蓄水罐裡來了?」   因為戴著防毒面具的原因,他聲音聽著也很含糊,很悶。   「不,」齊宏宇搖頭說:「這裡絕不是第一現場。受害人口鼻之中存在大量苔蘚,手足指甲縫裡還有許多泥土,而且其手腕、腳踝處的約束傷位置和此刻綁在槓鈴杆上的繩索位置雖接近但並不吻合……」   略一頓,他才說結論:「很明顯,受害人是先在別的地方被溺死,然後屍體才被轉移到這個蓄水罐中來的。關鍵是,他怎麼把屍體和槓鈴杆上來的呢?」   石羨玉沉思片刻,問道:「我讓人查查監控?」   「恐怕沒錘子用。」齊宏宇說道:「屍表皮膚已屍蠟化,死亡至今肯定已經超過一個月了,加上他已失聯兩個多月,很可能失聯後不久即遇害,酒店監控不大可能保存這麼長的時間。何況,兇手也不一定是從酒店大堂進入這棟樓的。」   石羨玉無言以對。   山城的地形魔幻,許多佔地大的樓房,能有好幾個廣義上的「一層」,就拿這棟樓來說,一樓酒店大堂這邊出來是馬路,二樓物管大廳處出來又是個廣場,五樓那邊還是個公司門面,出去了也是大馬路……   此時,齊宏宇重新蹲下,將受害人口鼻處的苔蘚及指甲縫裡的淤泥提取了部分出來,說:「回去做個微量鑑定吧,希望這些東西,能幫我們大致鎖定他的遇害現場。」 第115章轉移   見齊宏宇再次站起身,石羨玉有些懵,問道:「這就完了?」   「屍表檢查到這差不多就結束了。」齊宏宇說道:「想辦法把屍體帶出去吧,然後對現場重新做個細緻的勘驗,看看能不能挖出線索。」   「我覺得夠嗆。」石羨玉說:「聽起來,作案人應該是從上邊直接把屍體丟下來的,所以……」   「現場又不是只有水罐裡頭。」齊宏宇打斷他,說:「罐子外壁、垂直扶梯、頂部的鎖閉裝置乃至整個天台都算是現場。平時天台上來的人應該不多,排查難度要稍微小些,這算是難得的好消息。」   石羨玉皺眉,眼睛由一條縫轉變為一顆綠豆,說:「如果是指紋什麼的倒確實還好說,但足跡的話……風吹日曬雨淋,恐怕也不好找了吧?   至於指紋,這年頭但凡小心點的預謀殺人者,都會在作案時戴雙手套,恐怕……」   「這倒確實是個問題……」齊宏宇跟著皺眉,目光緩緩落在槓鈴杆上,輕聲說:「不過,如果兇手不夠仔細,這根杆子上說不定會留下證據。」   「希望吧。」石羨玉並沒有多少期待。   齊宏宇看出來了,也不再多說,只再次蹲下身,對著屍體掐揉一陣,點點頭,說:「因為屍蠟化的原因,這具屍體的腐敗程度,被限制在了死後兩三天左右的樣子,結構還算完整、穩定,能承受的住自身重量。」   「那直接拿繩子綁在槓鈴杆兩頭,把屍體吊出去?」   「可以,但得小心點,槓鈴杆要儘量保持水平,」齊宏宇說:「萬一傾斜的話,屍體可能會從一端滑落,摔碎了就不好了。」   「曉得了。」石羨玉一邊說,一邊從腰間取下對講機,呼叫道:「扔兩截繩子下來把屍體綁上去,注意保證槓鈴杆水平!」   「收到!」   很快,兩截麻繩被拋了下來,齊宏宇和石羨玉一人拿了一根,小心的在槓鈴杆上打好繩結,石羨玉便又通過對講機讓人先把屍體拉上去,接著再將他和石羨玉吊出蓄水罐。   周圍人反應蠻大,都不自覺的走開了些,味兒估計還是夠嗆,即使他們已經在外頭聞了好一會兒從罐子裡發散出去的味道。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目光在現場環視一圈,齊宏宇見趙博等人分為了幾組,每組兩三人,正在天台各處向報案的水罐情節維護人員、酒店管理人員和這棟樓的物管負責人問話。   於是,齊宏宇也很快收回目光,投入工作,再次對著屍體拍了幾張照片,這才拿出剪刀,將捆著受害人的麻繩剪斷。   石羨玉留意到,他小心的避開了繩結,只將繩結兩端的繩索,然後又將繩結部分放入證物袋當中。   齊宏宇察覺到他的目光,頭也不抬的解釋說:「繩結本身也能透露出少許信息,並能反應兇手的一些習慣。」   「我曉得。」石羨玉說:「我還曉得兇手用的這結,咱們釣魚時常常用來綁魚鉤,越拉越緊。」   說著,他指著證物袋中,整整齊齊環了幾圈的繩結,繼續道:「所以作案人很可能也是釣魚佬,山城的釣魚佬很多,但總的來說也是絕對的少數群體,這是個比較明顯且重要的指向性線索。」   齊宏宇側目看他一眼,皺眉,不知想到了什麼。   將證物袋放進勘察箱,再把屍體放入屍袋中,又將槓鈴杆包好,避免沾染灰塵什麼的破壞上邊的證據,齊宏宇這才摘了防毒面罩。   味道果然濃鬱,不過對他來說還能接受。樓頂風挺大的,味兒應該很快就會消散。   而一旁的石羨玉,在摘掉防毒面罩之後,轉而又戴上了痛苦面具,表情有些好玩,齊宏宇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人的快樂果然是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   再把防護服脫掉,齊宏宇便打著探照燈,對現場展開法醫勘查。   就見他把蓄水罐罐頂、外壁和側面的手扶梯都看了一遍,又仔細將蓄水罐到天台出口的路徑趟過兩趟。   石羨玉又摸了過來,問道:「有沒有什麼發現?」   「emm,」齊宏宇吐槽:「你是很閒嗎?一直跟著我幹啥子?」   石羨玉嘿一聲:「不是,你這就忘啦?我要監督你來著。」   齊宏宇:……   「我還真忘了。」他說道,隨後搖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僅進一步確定這裡絕不是兇殺現場。就這樣吧,剩下的工作,交給痕檢的兄弟夥了,我打算把屍體帶回支隊……」   「可以,但得先通知家屬。」石羨玉打斷他說。   齊宏宇又是一陣沉默。   「你不會這點時間都等不得吧?」   「真等不得,」齊宏宇深吸口氣,接著壓低聲音,道:「他們人在區縣,今晚肯定是過不來的。打電話通知他們一聲,告知情況及我們要立即解剖的事即可,我會在報告裡做出說明。」   「可以這樣的嗎?你怕不是在誆我?」石羨玉問道,他對相關規定確實不太熟悉。   齊宏宇無奈道:「你不信的話隨便找個人問嘛,好歹是大隊長,除了我還有誰敢騙你不成?」   「所以你果然在騙我?」   「……」齊宏宇懶得搭理他,只解釋說:「這樁案子明顯是命案,而命案中,我們法醫如果認為不解剖無法獲取關鍵線索和證據的情況下,擁有強制解剖屍體的權力,而沒有取得家屬同意的義務。   而對於家屬方面,我們確實有通知他們到場的責任,但沒有必要非得等他們到場才能解剖,更不需要取得他們的同意,明白不?」   「你等等,我問問。」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你剛自己說了,你會騙我。」石羨玉道,隨後左右看看,正好瞧見趙博剛問完話,朝著這邊走來,便立馬對趙博招招手。   他微微頓足,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情願,但緊跟著還是乖乖加快腳步來了,先向齊宏宇點頭並打個招呼,才向石羨玉問道:「石隊,有什麼吩咐?」   「這二愣子……」齊宏宇有些無奈,工作這些年了還瓜兮兮的,老感情用事,這要換個領導,下屬長期不給自己面子,非得給他穿點小鞋不可。   也就二大隊可能曾經拯救了全宇宙,現在的教導員為人和氣,沒啥架子又有自知之明,大隊長更是完全沒領導的樣兒,啥都不在意。   「問你點事兒,」石羨玉說道:「受害人身份基本能確認了,但他家屬都在區縣,估計得明兒才能來,就算自己開車也得兩三個鍾,我們這等著解剖,你看……」   「不是吧頭兒,這你都……」趙博話沒說完,就被齊宏宇一眼瞪了回去,他只好把嘴裡的槽咽下肚,老實說:「通知他們一聲就行了,沒必要等。」   「有相關規定嗎?」   「有。」趙博把規定也說了遍,和齊宏宇大致差不多。   說完後趙博反應過來,納悶的問道:「宏宇哥不就在這兒,石隊你怎麼不直接問他?」   「他不肯說。」石羨玉撒了個謊。   趙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得,涼涼!」石羨玉暗道涼涼,趙博恐怕在尋思著下次是不是也玩一出「不肯說」了。   這小夥子欠敲打嘿!   「行了行了,你繼續去忙你的吧。」   「哦。」趙博點點頭,又猶豫兩秒,才接著說:「那個,石隊,本來我想去找仇教導匯報下情況……找你也成吧。」   「吧?」石羨玉雙眼瞪得滾圓。   而且就這個「吧」,恐怕還是因為齊宏宇站在邊上,他覺得可以順便和齊宏宇說說。   趙博偏過頭,努力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說道:「我剛問完酒店的負責人,他給了相對明確的記錄,說最早是在四月六號晚上,旅客打電話投訴說水裡有異味的。」   「四月六號?」齊宏宇接過話,看了下時間,點頭:「距今兩個月出頭,考慮到水罐內氧氣相對不充足,且受太陽整天暴曬溫度上比較高,屍蠟化到現在這種程度,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那應該就沒錯了。」趙博說道:「不過我建議還是和物管這兒也確認一下,看看其他租了高層寫字樓的那些公司,有沒有反饋過水質問題,時間上是否一致。」   「應該的。」齊宏宇點頭表示贊同,接著問:「還有別的什麼情況嗎?」   「暫時就這些。我覺著酒店也好,物管也好,或者報案的這幫人也罷,對情況都完全不了解的,問他們沒什麼意義。」   齊宏宇吐槽道:「他們要了解的話才是大問題好伐,立刻就帶回支隊進一步調查了。」   「也是這個理。」趙博頷首,接著瞥一眼邊上的屍袋,又問:「宏宇哥你急著回去屍檢吧?那不多說了,先趕緊去吧,要不要幫忙抬點東西?」   「沒事,你去忙你的吧。」   「成。」   目送趙博離開,齊宏宇又側目看向石羨玉。   這娃子當了好一陣背景板了。說好向他匯報工作,結果趙博……   唉,這娃子,欠敲打——齊宏宇都這麼想。   「走吧,搭把手。」石羨玉默默低頭,拉起屍袋一角,齊宏宇跟他一塊,把屍袋抬起來放在手推車上。   推車是從轄區派出所借來的,得知頂樓有屍體,自然還是有輛推車方便轉移下來。   見石羨玉一言不發推著車就走,齊宏宇趕緊抬起槓鈴杆追上。   然後來到門口,兩人懵逼了,推車沒法下樓梯,當時這一段是直接把推車扛上來的……   沒辦法,他們只好先將屍體放下,把推車抬下去,又扛著屍體下樓,放回推車上,齊宏宇再上來拿槓鈴杆。   折騰了許久,他們才成功下樓,把東西裝上警用的大金杯車裡——本來石羨玉說放他後車廂就行,但槓鈴杆太長他車塞不下,只得作罷。   ……   八點許,江陽刑偵支隊,地下一層,解剖實驗室。   齊宏宇全副武裝,對屍體進行穿刺,打算先取些不需解剖就能取得的檢材趕緊送去實驗室。   另一旁,連安國也在這。沒辦法,仇教導不允許他獨自屍檢,石羨玉又不是這個專業的,只能把老連拉回來加班。   他倒也沒什麼怨氣,認真的對屍表進行覆核。   終於,實驗室門再次被推開,石羨玉大踏步邁入其中,然後臉色驟變,抬手捂住口鼻:「通知到家屬那邊了,他們同意先解剖。嘔!」   連安國趕緊遞過去一個防毒面罩,說:「石隊,快戴上!這味道我們都受不了,更不要說你了。」   石羨玉幾乎是用搶的,把面罩抓了過去,屏息迅速戴上,這才開始大口呼吸,但臉色還是有些綠。   齊宏宇側目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沒跟他們說解剖的是我吧?」   「沒,不需要說的那麼詳細。」石羨玉說,接著又納悶的問:「話說回來你心虛個啥子?」   「沒有心虛,只是怕家屬不接受。」齊宏宇解釋說:「截至目前,我算是已知的,齊平路失聯前有過較為密切接觸的最後一個人了。   而他一直都好好的,結果見到我就立馬跑路,完沒多久還失聯了,這下又說發現他的屍體,換你是家屬你會怎麼想?會不會本能的懷疑我?能接受我來解剖?」   「確實是這個道理。」石羨玉瞭然,跟著他忽然抬頭,眼縫裂開三毫米,問道:「話說回來,師兄,這案子不會真的和你有關吧?正好你也是個資深釣魚佬來著。」   齊宏宇回頭看他:「你覺得呢?」   「心理學上說,下意識的迴避問話人的目光,或者反其道而行特地直視問話人的目光,都是心虛的表現。」   「所以?」   石羨玉還當真好生琢磨了片刻,才搖頭說:「作為專業法醫,你能選擇的專業繩結有很多種,未必就會用綁魚鉤的系法,而且我想不通你的作案動機究竟是什麼。」   齊宏宇面無表情的舉起解剖刀,問道:「所以,我還能解剖嗎?」   「剖。」石羨玉果斷道:「除非掌握直接指向你的鐵證,否則,我都相信你。」 第116章房樹人   齊宏宇斜了石羨玉一眼。   「相信我你還問七問八的?」   不過這話他沒說出口,只是在心裡吐槽。   收回目光,他又看向連安國,問道:「頸部和口鼻都看過了吧?」   「看過,」連安國回答說:「沒有發現明顯的皮革樣變,也未見扼痕等,但口鼻深處都存在些許苔蘚,基本可以確定,受害人大概率死於溺水導致的機械性窒息。」   齊宏宇輕輕點頭,然後上手小心的把受害人頭髮刮乾淨,又在頭皮處環割一圈,把頭皮扒拉下來,接著鋸開顱骨,開了顱腔,檢查死者的腦器官。   石羨玉在一旁仔細看著,忽然發現了什麼,說道:「受害人血液不凝,呈暗紅色流動性,這貌似也是機械性窒息死的典型特徵之一?」   「不是。」齊宏宇邊取腦組織準備切片做鏡下檢查,邊向他解釋說:「過往文獻中確實有不少體積機械性窒息者屍體血液呈暗紅色流動性,原因主要是缺氧使血管內皮細胞損害而釋放出纖溶酶原激活物所致。   但這邊的邏輯錯了,現有的研究表明,不論是什麼原因遇害的死者,時候經過一段時間後,因組織細胞將血液中剩餘的氧耗盡,血液都會呈暗紅色。   至於凝固與流動這塊,非死於機械性窒息的受害人,血液確實會先發生凝聚,但緊跟著內皮細胞照樣會因缺氧性損害釋放纖溶酶原激活物,使纖維蛋白原和纖維蛋白降解,凝聚的血液很快就會溶解而呈現流動性。」   連安國嗯了一聲,接話說:「所以血液不凝,呈暗紅色,根本不是機械性窒息死者的特有現象……所以石隊,你看的書過時啦。」   齊宏宇補充:「當然,如果是剛剛死亡一天內的屍體,其體內血液尤其是心臟各腔及主動脈內的血液並未凝固,即心血不凝,還具有一定的參考意義,要是再遲一些就沒多少價值了。」   「原來如此。」石羨玉表示奇奇怪怪但以後工作用得著的知識增加了。   這時,齊宏宇也已做好了好幾個切片,立刻交給連安國,委託他在鏡下檢查一番,自己則又走到解剖臺側面,打量了幾眼屍體,然後一刀直接劃下,將自屍體下頜到小腹處的皮膚完全劃開。   緊跟著,他又迅速切開死者頸部的肌肉與軟組織,將頸部的動靜脈等大血管、氣管、食管暴露出來,仔細觀察。   「甲狀軟骨未見骨折,頸部肌肉等軟組織無明顯挫傷。」他說道,並讓石羨玉過來拍了照,隨後深入兩根手指,輕輕挑起氣管,持刀劃開。   「果然,水嗆入了氣管當中……」他又繼續切開食管,繼續說:「食管內也有少量雜物。」   石羨玉自覺的湊上來,再次拍照,接著放下相機,拿起紙筆記錄,忙的不可開交。   齊宏宇再次持刀,三兩下將胸口處的肌肉統統切開,仔細檢查後,確定胸骨肋骨表面無損傷,便持小鉗子將肋軟骨紛紛剪斷,食指勾住胸骨柄將它提起來,把後邊黏連的軟組織切開,取下胸骨,再掰開肋骨,打開胸腔。   「肺水腫的厲害,可見大量散在出血點,可見少量血性泡沫,另肺被膜破裂,損傷相當嚴重。」齊宏宇接著說道。   繼續打開腹腔,這次齊宏宇細緻了很多。   因為先前的解剖過程,目的都在於印證屍表檢查時的判斷,即受害人的具體死因。但剖開腹腔,目的則複雜得多,不但需要明確死因,還需要鎖定死亡的大致時間段。   腹腔一被打開,極高的腹內壓便立刻將黃色的腹膜及白花花的腸子都給擠了出來,連帶著還有不多不少的綠油油的屍水。   即使帶著防毒面罩,石羨玉依舊覺得自己仿佛聞到了一股惡臭,立馬引起生理性不適,綠著臉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   齊宏宇也覺得有點點噁心,手套上沾染了些屍水,滑膩膩的,加之橡膠手套戴著相當熱,裡頭出了不少汗,總有種屍水透過手套滲進去了的錯覺,相當膩歪。   「對了,手套……」齊宏宇看向屍體的手,說:「差點忘了取指紋。」   說著,他暫且不急著檢查腹腔,轉而抬起死者的手觀察了下。   因為泡了太長時間的水,屍體手腳腫脹發白的同時,還褶皺的厲害。齊宏宇輕輕觸碰了下屍體指腹,發現內裡還充斥著少許腐敗液體,直接摁捺指紋,容易將表皮擠破。   「還是要剝啊。」他吐槽一聲,當即取解剖刀在死者手腕處環割一圈,小心翼翼的將之剝離下來,之後把手皮戴在自己手套上,看向石羨玉說道:「拿印臺和指紋卡來。」   石羨玉「眉飛色舞」,本能的排斥,但還是乖乖去把東西拿來,看著齊宏宇將指印、掌紋一一摁捺在指紋卡上,又將死者另一手皮膚完整剝脫下來,如法炮製。   這畫面有點辣眼睛,石羨玉沒眼看。   而且……   「話說回來,這印臺沒法用了吧?」石羨玉吐槽說。   「不啊,」齊宏宇搖頭:「這個印臺是專門給受害人摁捺指紋用的,活人不用它,不影響。」   石羨玉咽口唾沫:「萬一搞錯了怎麼辦?」   「及時剁了我看行。」   石羨玉:……   重新把手皮套回屍體手上,齊宏宇往邊上的電腦一指,說:「那邊有高拍儀,你指紋卡掃描一下上傳上去,讓人調出指紋庫裡齊平路的指紋對比下,看看是不是他。」   「得行。」石羨玉立刻跑了。   齊宏宇繼續剖腹。   「胃內充盈飽滿,但食物有相當程度的消化,呈食糜……不,死亡時間很久了,這應該不是消化而是腐化,難以判斷到底吃過了什麼東西,只能確定吃的不少,有碳水有肉還有菜,樣式挺豐富……等等,這是什麼?」   他瞪大雙眼,從糜狀的胃內容物中摸出一個密封袋,裡頭似乎還裝著什麼東西。   小心的將密封袋外的食糜擦除乾淨,又用水流小心衝洗幾遍,他喊來石羨玉幫忙拍個照片,這才用鑷子打開密封袋,把裡邊折的整整齊齊的紙取出來,展開。   「這是……」齊宏宇瞳孔微微擴張。   這是一幅畫,畫在A4紙上,畫的相當簡陋,右下角還蓋了個兩個章,仔細看,是山城市精神衛生中心的公章,還有個方形的個人姓名章,寫著「醫師甘宏川」的字樣。   石羨玉再次湊過來,納悶的問道:「這是啥子東西?」   「『HTP房樹人測驗』圖。」齊宏宇盯著畫,頭也不回的說道。   石羨玉一臉懵逼:「啥子?」   「一種常用的繪畫心理學測驗方法,被廣泛應用於臨床測驗當中,」齊宏宇解釋說:   「它可以直觀的反映出被測試人的精神健康與否,還能具體的提供人格方面的信息,乃至涉及到被測試人的感受性、成熟性、靈活性、效率性、綜合性乃至創造力和智力水平。   而且,由於繪畫具有主動性、構成性和非語言性的特點,避免了反應內容在言語化過程中變形,能更準確具體的反饋被測試人的真實特徵,還能避免多次重複測驗導致產生聯繫效果。   同時,因為根據構圖判斷被測試人的智力水平這一方式比較隱晦,不會引起相對敏感的被測試者的排斥,不會造成創傷。   再加上構圖簡單,就是房屋樹木和人三個主體,受教育程度較低、智力水平較差的被測試者也能很好的完成測試,優點多多。」   齊宏宇解釋了一大通,確保石羨玉能夠聽得明白。   但石羨玉的注意力顯然在另一個方面,他問:「你還學過這個?」   「我實習時,除了法醫科之外,還在三甲病院和精神衛生中心分別輪崗進修了三個月的時間,接觸過。」齊宏宇說道,同時指向紙張右下角,說:   「甘宏川還是我當時的帶教老師,主治醫師職稱,尤擅繪畫心理學。」   頓了頓,他接著說:「單純看這幅圖,就已能體現出一些繪畫人的典型性格特徵。」   「說說看?」   「行。」齊宏宇點頭,說:「我們先看整體,房、樹、人三者之間具有前後上下的位置,表明個體智力正常,對現實的感知能力正常。   三者大小適中,表明其個體成長過程中,各方面環境都還算和諧,有個比較正常的童年,家庭相對和睦。   但房與人的距離遠了,且人的大小在正常範圍內相對較大,表明她受測試時可能在心理或客觀環境上遠離了家庭,而且有以自我為中心的傾向。   而除了房樹人之外,還多了一條河,說明個體具有相對強的表現力和表現欲。河流蜿蜒曲折,多曲線,往往表明個體受測試時很可能處於一個比較憂鬱的心境。」   石羨玉嗯一聲,果斷做筆記,同時問:「然後呢?」   「再看房子,它被繪製在畫紙左側,往往表明繪畫人相對注重過往生活,較重感情,自我意識強。房子整體剛剛說過,不大不小,表明家庭成員相對和睦,受測人有個相對較正常的童年。   然後仔細看,房子錯落有致,進一步證明個體智力正常,而且接受過一定的教育,具備平均水平的認知能力和水平以上的表現能力。房子瓦片密集,線條密布,體現出受測試人當時存在一定的焦慮心理。   但房子缺少細節,少了門窗,說明其注重整體,忽視細節,生活中可能表現為粗心大意。而且缺乏門窗,說明他存在一定的溝通障礙,或者體現出個體內在的防禦狀態,同時剛剛也說了,這人又有一定的表現欲望……」   石羨玉脫口而出:「悶騷?」   齊宏宇頓兩秒,回頭看他,頷首:「和你一樣。」   「懂了。」石羨玉繼續低頭做筆記。   齊宏宇接著說:「樹和人這塊,我當時研究的不深入,它比房子複雜的多了,也大致講講吧。   樹木往往是個體生命成長和自我形象的提現,樹木線條不豐富,較細長,表明其遭受過較多的心理創傷,對外界有悲觀性、封閉性,對環境不適應,缺少自信,有自我無力感。   看樹冠,繪畫人明顯加強了左側樹冠,提現個體性格內向,待人處世小心謹慎;多尖銳的枝椏,又體現出其具有一定的攻擊性和暴力傾向。」   石羨玉忍不住嘀咕起來:「我怎麼總覺得你是在說我……不然你直接報我身份證號碼得了。」   齊宏宇斜他一眼:「嘀嘀咕咕講錘子呢?」   「沒,你繼續,說說人唄?」   「……」齊宏宇翻個白眼,然後接著說:「人的方面,剛說了,人個體在正常比例範圍內稍大,說明很可能具有一定程度的自我中心,當然也可能存在偶然性。   頭面部,其戴著帽子,但又顯露出了頭髮,而且畫的很濃密,說明其具有一定的防禦傾向,掩飾性強,自我保護意識強烈,同時很可能具有追求力量的傾向,但同時也表明他煩惱極多。   畫了大眼睛,同時還有眉毛,表明個人敏感警惕,同時注重美的追求;眼睛中沒有瞳孔,表明個體有視而不見、不承認自己錯誤的態度。嘴是閉合形,表明個體具有攻擊傾向。   軀幹比例正常,但未畫出衣服,個體可能有較明顯的品行障礙,或者並不注重品行細節;脖子相對細長,個體原始性本能較強,雙手伸開,表情其自我控制能力較差且有較強的支配慾。」   「沒了?」   「沒了,我就能分析出這些來。」齊宏宇搖頭說:「而且……   別看我說的很有道理的亞子,但許多結論都太過武斷了,實際上只單純看房樹人,只能看出個大致傾向,必須結合對個體的談話,對其性格、過往和背景有一定的了解後,才能得出準確結論。」   「簡單說,我可以當你是在扯淡?」   齊宏宇拳頭硬了。   他耐著性子說:「我不能保證完全準確,但應該大差不差。」   「噢。」石羨玉頷首。   齊宏宇又轉移話題,接著說:「關鍵問題在於,這幅畫為什麼會在死者身體裡?或者說死者把這幅畫吞入腹中是什麼目的?」   小科普一波:房樹人圖是我當年在精衛中心進修的第一堂課,應用相當廣泛,準確性也高,但同時本身確實具備比較明顯的局限性,會將一些偶然誤判作必然,得出相對武斷的判斷,所以原則上,房樹人不會作為獨立的測驗手段,一定還配合著其他的心理、人格測試,乃至其他的繪畫測試,來排除偶然,得到相對正確的結論。   本案中,這張圖是非常重要的線索和證據,所以用了相對多的筆墨去描寫,請大家記住小齊齊的結論~ 第117章氯羥去甲安定   石羨玉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雙眼不自覺的睜開了些,面露沉思之色。   可能性其實有很多,其中最大的可能,是他預料到自己恐怕會遭遇不測,用這種方法給警方留些提示。   但這並不合邏輯,既然預料到要遭遇不測,為什麼不想辦法自救呢?為什麼不報警呢?   又或者,他發現時已經太遲了,只好趁著兇手不注意,把一張畫摺疊起來放進密封袋裡吞入肚子裡?   這張畫,可能是兇手或者兇手的什麼人畫的?   但問題是,這張畫被折的整整齊齊,密封袋也封的很好,甚至還細心地把裡頭空氣給擠出去了才封起來,怎麼看也不像很倉促的樣子。   石羨玉有些迷茫了。   這時,連安國終於完成了他的勘察,走過來說:   「宏宇,查完了。果然沒錯,死者神經細胞的退行性改變非常明顯,包括大腦皮層、小腦皮質、海馬回和蒼白球、丘腦、下丘腦、齒狀核等都有明顯受累,大腦皮質錐體細胞、小腦浦肯野細胞……」   「行,我知道了。」齊宏宇回。   他才開了個頭的話便又咽了回去。   而此時齊宏宇已經託起了死者的膀胱,輕輕按壓幾下,又晃了晃,點頭說道:「膀胱充盈,充滿液體,說明受害人死前並未排尿,死後也沒出現尿失禁的情況。」   石羨玉立刻問道:「這說明什麼嗎?」   「不說明什麼。」齊宏宇搖頭:「大多數人有在入睡前或長途旅行前排便的習慣,這勉強算是個指向性線索,但除卻這兩個特定時段,基本都是有了明顯便意才會去拉,所以……沒什麼卵用。」   石羨玉失望的哦一聲。   齊宏宇又仔仔細細將腹腔內檢查了一遍,點頭說:「基本確認了,受害人死於溺水窒息,死亡時間大約在末次進餐後兩到三個小時。」   「就這些?」   「就這些。」齊宏宇說:「接下來等實驗室那邊出結果就是了,另外就是把槓鈴杆鑑定一下……老連?」   「查過了,」連安國說道:「槓鈴杆上確實發現有指紋,不過估計這根杆子應該被擦拭過,少量指印都嚴重殘缺不全,沒有實質性的鑑定價值。」   「好吧。」齊宏宇有些失望,卻也沒辦法,只能說:「那就只好等實驗室那邊的結果了,希望那邊能有發現。」   石羨玉輕輕點頭,隨後目光一瞟,挑眉道:「檢材你好像忘記給實驗室送過去了。」   齊宏宇:!!!   ……   次日,早例會。   齊宏宇遲到了兩分鐘,主要是因為整理屍檢報告,將實驗室結論納入到報告當中——實驗室在受害人體內發現了氯羥去甲安定,這是一種苯二氮卓類抗焦慮鎮靜安定類藥物,臨床上也常常用來作安眠藥。   但他體內的血藥濃度遠遠高出正常給藥的血藥濃度峰值,雖然也遠未到致死量,但這明顯不正常,齊宏宇思考了許久。   另外,指紋鑑定證明,受害人確實就是齊平路,那位似乎和齊宏宇身世有關的老村幹。   仇教導沒追究他遲到的事兒,只是按照慣例,讓他率先發言。   齊宏宇便將昨夜的屍檢結論匯報了,之後又轉述毒理學實驗室的結論。   眾人思考片刻後,石羨玉當先問:「這意味著什麼?」   「還能意味著什麼?」齊宏宇翻白眼:「意味著他生前吃了很多藥唄——嗯,應該是吃的,屍檢很細緻,如果身上有針眼肯定瞞不過我和老連。」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石羨玉搖頭說:「我的意思是,他會不會落入犯罪分子手裡有一段時間了,一直受到其控制,被限制了自由?」   「那肯定的。」齊宏宇說道:「他失聯至今已有兩個半月,而死亡至今應該在兩個月左右,換句話說,其中十多天的空檔,八成就是他落到了犯罪分子手裡頭。   另外,氯羥去甲安定屬於受管控的精神類處方藥,可以查查使用記錄。不過這藥的使用量不算小,查找範圍非常大,恐怕不會有什麼結果,得結合其他線索共同篩查,縮小排查範圍才行。」   說完後,他又問道:「石隊有什麼想法嗎?」   石羨玉搖頭:「沒有。」   他又看向其他刑警,但他們的調查也毫無收穫,只是明確了最早有人反應水質問題的時間,和酒店給的時間一致。   「考慮到屍體在水中的腐壞速度,和蓄水罐的體積及其中的含氧量……」齊宏宇邊思考,便斟酌字句說道:「應該是在第二天到第三天的時候,會對水質造成較為明顯的,能夠感知到的影響。   最早是四月六號發現水質問題,那麼受害人應當是五號或者四號遇害被投入蓄水罐的。   當然,也不排除屍體已經高度腐敗變質後,才被投入蓄水罐的可能,那麼投入之初立馬就會對水質產生明顯影響。又或者,殺人後一天,屍體開始腐敗但腐敗程度並不高時投入蓄水罐,這個過程也會加快。」   石羨玉問:「也就是說,受害人最早可能是四月四號遇害並投入蓄水罐,最遲可能是四月六號,對嗎?」   「對。」齊宏宇頷首。   石羨玉接著問:「那麼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更高些?」   「最後一種。」齊宏宇不假思索道:「水裡缺少腐敗的條件,所以水中屍體往往會朝著屍蠟化轉變。   雖然也有按正常腐敗進程發展的,又或者按正常腐敗進程發展的同時,也在向屍蠟化轉變,到了一定程度後,腐敗進程停止,只朝屍蠟化進行,這幾種情況也有典型案例支撐,但畢竟相對罕見。」   包括石羨玉在內,眾刑警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最欽佩崇拜齊宏宇的趙博反而最先提出質疑:「但高度腐敗的屍體氣味太重了,轉移過程中的風險也會大大增加吧?」   「理論上是這樣,但想要隔絕氣味,辦法有很多。」齊宏宇先提出可以隔絕氣味,然後才補充說:   「當然,考慮到受害人被綁在一根兩米長的槓鈴杆上邊,而要將屍體和槓鈴杆同時轉移難度很大,很可能是分別轉移的,到了天台後才將屍體綁好,方便沉屍。   以此為前提,高度腐敗的屍體,在捆綁的過程中容易導致屍表破裂,且腐敗液體還容易流出來,遺落在現場附近,但我在現場並未發現相關的痕跡。   所以最有可能,是具備一定腐敗程度,但不嚴重的屍體,被綁在槓鈴杆上投入蓄水罐內,因此我說的最後一種可能概率最大。」   這話說的有些繞,好在現場刑警智商都正常,除了仇教導沒人聽不懂。   而說完後,齊宏宇又看向痕檢員張哥:「不過當時現場勘查雖然還算比較細緻,但還是有些倉促,未必能發現些很細微的線索。張哥,你們當時有什麼發現麼?」   「你這關聯詞用的我差點沒轉過彎來。」張哥吐槽聲,然後站了起來,接著說道:「就像小齊說的,現場沒留下明顯的痕跡,水罐上的指紋都和維護人員吻合,兇手很可能在當時戴了手套。   至於足跡……全部足跡都已提取並對比完畢,和當時在現場的包括我們民警在內的所有人也都吻合,沒發現可疑足跡。不過考慮到都已經過了兩個月,風吹日曬雨淋的,留不下足跡也正常。」   仇教導眉心緊鎖:「也就是說,痕檢這邊沒有任何發現?」   「可以這麼講。」   「圖偵這邊呢?」仇教導又問。   圖偵的民警無奈的說道:「帶鍋,兩個月啊,監控早就被覆蓋了,上哪發現去。」   他心情似乎有些不大好。   仇教導不死心,追問:「其他人就一點發現都沒有?」   並沒有人回答他,如果有發現剛剛早就起來說了。   「技術隊!」仇教導只好再問:「檢查過齊平路的通話記錄沒有?」   「早在他失聯的時候,負責此案的兄弟夥就查過了,沒有任何發現,否則也不至於昨天才有新的進展。」   「發現屍體算個錘子的進展。」仇教導火氣也冒起來了。   但他也清楚這怪不了下邊的刑警們,很快深吸幾口氣,控制好自己情緒,接著說:「算了,早例會就到這吧,大家該幹啥幹啥……對了,小……趙博!你帶一夥兄弟去齊平路老家走訪走訪,看看能不能有收穫。」   喊一半他忽然反應過來隊裡好幾個姓趙的,改口叫了全名。   「行。」趙博立刻點頭,他總是幹勁十足,喊他出差他也不排斥。   石羨玉問:「直接派人麼?不讓當地同事協查?」   「協查是要的,但人也得派過去。」仇教導說:「那邊的同事不大靠譜,就齊平路失蹤的事兒,就讓他們協查過了,查到現在屁都沒一個,交給他們查我實在不放心,還是派小趙過去看看靠譜些。」   解釋完,仇教導又問:「石隊要不要過去看看?」   「算了吧。」石羨玉搖頭,對著齊宏宇揚了揚下巴,說:「我還得監督師兄呢,他肯定不樂意回去。」   「要得。」仇教導頷首,然後宣布散會。   很快人就都走空了,會議室裡只留齊宏宇和石羨玉二人。   石羨玉走到齊宏宇身邊坐下,看看表,問:「齊平路的家屬估計快到了,你要不要躲一躲?」   齊宏宇攤手:「所以我待在這兒沒走。屍體那邊都委託老連了,讓他幫忙引導家屬去辨認屍體。」   「你就躲在會議室啊?」石羨玉說:「這也太危險了吧?」   「不然嘞?」   「跟我出去跑跑?走訪走訪?」   齊宏宇撇撇嘴:「什麼線索都沒有,走訪都不知道從哪開始,出去幹啥?曬太陽麼?」   石羨玉無言以對。   緊跟著,他雙眼在隱蔽的角落轉了兩圈,說:「我有獨家的線索,誰都沒說。」   齊宏宇立馬起身:「那走!」   石羨玉臉上露出促狹的笑,然後立馬消失,不慌不忙的問道:「咋,擔心晚了被家屬堵個正著?」   齊宏宇嚴肅的說道:「對調查工作而言,時間非常重要,時機稍縱即逝,穩妥起見還是趕緊的走吧!」   「成!」   ……   車子緩緩駛出刑偵支隊,齊宏宇明顯鬆了口氣。   石羨玉瞄他一眼,忍不住嘀咕:「要不是咱倆已經這麼熟了,你現在的這些表現當真很可疑你造嗎。」   齊宏宇轉頭看他。   「我曉得你是不知道怎麼面對齊平路的家屬,也擔心他們咬定就是你害死的齊平路,徒惹麻煩,還生事端。」石羨玉解釋說:「但在別人的眼裡邊,你這就是心虛的表現。」   「硬要說,還真有些心虛。」剛還不想承認的齊宏宇竟然忽然點頭了,他說道:「祖孫三代,三個女人……   當時我還去問了她們,她們告訴我的齊平路去開會了,也是她們打電話給我說齊平路手機被偷了,當時還好好的,說到時候會再向我聯繫。   但再等,就等到了齊平路失聯的消息,她們不分青紅皂白,逮著我罵了好幾次,逼得我不得不拉黑她們的手機號。」   石羨玉沉默兩秒,摸出煙問:「來一根不?抽的話,車上有套式菸灰管,點上後套進去就行,不用擔心菸灰到處飄。」   「行。」齊宏宇這次沒拒絕,點了根抽起來,然後忽然問道:「你要來一根不?」   「好……啊不了,我這開車呢。」石羨玉搖頭。   「所以你果然經常開車時抽菸是吧。」齊宏宇抬指彈了彈菸灰管,說道:「裝備整的挺齊全啊。」   石羨玉沉默。   齊宏宇嘿一聲:「我要投訴你開車抽菸。」   「你狗咬呂洞賓嘿!」石羨玉吐槽:「我這算不算肉包子打狗?」   齊宏宇笑,笑過後又忽然問:「話說回來,你那獨家線索到底是啥子?神神秘秘的。」   「我也不知道。」   「WTF?」齊宏宇瞪眼:「你小子誆我?」   「算也不算。」石羨玉輕笑著說:「我帶你去個地方,找個人問點事兒,說不定能有特別的發現。」   「噢?」齊宏宇納悶道:「誰?」   「精神衛生中心,甘宏川。」   明天有任務,更新可能會晚,出現突發情況可能還要請假,提前打個預防針。 第118章目的何在   「哇哇哇哇哇,莫過來!都莫過來!格老子爬!」   少年躺在地上,手腳亂抓,滿臉癲狂的瘋狂叫罵。   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一旁,淡定的伸手推推眼鏡,鏡片上閃爍著變態的白光。   他高聲說:「你先起來咯,開著空調,地上冰欠!」   邊上的女人焦急死了,快步往前走。   少年更加激動,在地上亂滾起來,邊滾邊吼:「你莫過來!爬!都格老子爬!再過來老子鏟死你!」   「哈兒!你莫鬧咯,乖乖聽招呼,趕緊起來!」   「滾!快滾!莫挨老子!你們都是壞人,要整老子,再過來莫怪老子不客氣!」   女人只得頓足,無助的問道:「醫生!現在啷個辦?」   「已經無法交流了。」白大褂長嘆口氣,跟著大聲吼道:「護士!護士!進來!上約束帶!給他打針安定!送到留觀室去!快!」   話音剛落,門立刻被人推開,兩名五大三粗膀大腰圓的護士拿著約束帶就衝了進來。   少年滿臉驚恐,立馬一個鯉魚打挺翻了起來。   但用力過猛加上地上滑,又砰地一聲以臉砸地。   他趕忙再次翻身,顧不得擦臉上的鼻血,抬手就要對已經衝到近前的護士打去。   但護士只輕輕一拍,就把他手扇到一邊,接著如腿粗的胳膊直接探出,抓著他衣領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拎了起來,另只手用力一甩,將約束帶甩開,麻利的把他捆好。   此時另一名護士已蹲到他身後,抬手扯著他褲子向下一扒拉,半扇白花花的屁股便露了出來,接著一針紮上去。   少年雙眼怒突。   很快,針水打完,護士抽針,跟著微微彎曲的針頭,輕輕撇了撇嘴,再若無其事的抬手把他褲子扒拉了回去,顯然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了。   女人快步走過去,抱著他啜泣起來。少年再次無助又徒勞的扭著身子,但因安定很快起作用,他掙扎的力度和幅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幾下後就暈過去了。   「哈兒喲!哈兒!」女人哭著,嘴裡不停的重複這話。   白大褂長嘆口氣,走到她身邊說:「妹娃,讓護士帶他去留觀室吧,我們要做個CT和心電,還得抽血做個檢查。」   「好……好。」女人點點頭,站起身,護士便上來將少年放上擔架床準備推走,女人跟在一旁。   走到門口,她忽的頓足,回頭看向醫生。   「留觀室那邊也有醫生,他會給你娃兒做進一步的檢查,再決定是否轉住院,你聽他的就好。」   「謝謝醫生。」   她出門了。   出門時看到伸長脖子往裡頭瞧的男子,該男子身邊還站著個一臉尷尬的同伴。   女人心裡有些不爽,立馬瞪了長脖子男兩眼,但沒停留,跟著護士徑直走出去。   ……   石羨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說:「你當初在這邊實習,也這麼……精彩的嗎?」   「沒,這種情況極其罕見,大多都轉重症隔離病區了,而且即使隔離病區這樣的病人也不多。」齊宏宇輕聲解釋說。   石羨玉瞭然的點點頭,又問:「這娃兒怎麼回事?」   「不確定,可能是比較嚴重的躁狂和被害妄想。」   「噢……話說回來,這邊的護士都這麼彪悍的麼?」   「也不至於,你看外邊分診的和護士站的護士不都很纖細嬌小麼?」齊宏宇聳聳肩:   「當然,彪悍勇猛的也有些,否則碰到嚴重躁狂,或者有極端暴力傾向且表現出攻擊性的病人,尋常醫務人員可控制不住,尤其是在需要儘量避免傷到病人的情況下,就更難了。」   說完,他也拋出個問題:「你找甘宏川,是想問問那張圖的事吧?」   石羨玉未置可否。   齊宏宇換了個問題:「怎麼不進去?」   「再看看。」石羨玉說道。   這一看就是四十多分鐘,期間有三輪患者及家屬進出診室,都沒啥動靜,看起來也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他們是病人。   果然,齊宏宇說的沒錯,之前那樣的病人是極少數。   「差不多了,再過一會兒咱們就能進去了。」石羨玉說道。   齊宏宇有點懵:「所以你到底在觀察些什麼?」   連著第一個躁狂的娃兒在內,他們在門口站了一個來小時了,齊宏宇腿都有點酸。   「我說我在等號你信麼?」石羨玉默默摸出自己的號牌,上邊的寫著一個數字「13」。   齊宏宇眨眨眼睛,抬頭看看門邊上的叫號面板,目前就診的患者是9號,後邊只顯示了三位,即到12號。   可能還要等四十多分鐘。   但是……   石羨玉啥時候掛的號?   再說了,山城精衛中心初次就診需要建檔,根本無法網上預約,也沒看石羨玉去建檔啊。   難不成他曾經來看過病?   等等……   這掛號牌有點奇怪。   齊宏宇反應過來了,翻個白眼說:「憨批,你拿的是掛號的號牌,早TM過號了。」   石羨玉:!!!   他伸長脖子看兩眼,隨後訕訕的說:「抱歉,沒到精衛中心掛過號……」   「得了吧你,裝蒜。」齊宏宇翻白眼:「總的來說流程和普通醫院都大差不差,取號牌到掛號窗口掛號,報具體科室,交費,等叫號,哪有你這樣直接取張紙的?」   石羨玉左顧右盼。   「不想告訴我就直說,沒必要裝傻充愣。」齊宏宇說一句,接著又問道:「那咱們現在進去?」   「晚點吧,再等等。」石羨玉搖頭。就在他倆掰扯的時候,又有個病人進去了。   齊宏宇沒什麼意見。   事實上,精衛中心挺「熱鬧」的,掛號病人很多,齊宏宇其實並不太想佔用工作時間找甘宏川,如果換做他的話,大概率會挑選中午約他出來。   但石羨玉說用不了幾分鐘,而且來都來了,要等到中午的話,齊宏宇也不太願意。   病人看病要緊,公安破案也要緊,齊宏宇並不想平白浪費一上午時間,更何況這樁案子對他而言挺重要。   這一輪病人倒是快,不一會兒就見他拿著病曆本推開門出來了。   號牌開始呼喚10號,然後……   「臥槽!」齊宏宇雙眼微凸,刷出來的13號竟然還真TM是石羨玉。   側目看向石羨玉,就見他TM又在左顧右盼,還隔著口罩吹起了口哨。   齊宏宇氣的拳頭硬了。   好在接下來運氣還不錯,之前幾號都進行的很快,不到二十分鐘就輪到石羨玉了。   兩人並肩進去。   此時,醫生早已重新在辦公桌後邊做好,瞧見二人便直接一伸手,說道:「請坐,麻煩自己把門帶上,當然你們不介意的話不關也得行。」   倒是難得的有禮貌加好脾氣。   多數醫生因為太忙,加上患者因病或因疼痛而難以溝通,還有形形色色的奇葩,工作久了難免都漸漸變得急性子,甚至不近人情。   石羨玉果斷關門——不過這門的隔音效果一般,裡頭聲音大點的話外頭就聽得一清二楚,而且門上還有個小窗。   剛剛石羨玉就是透過窗看裡邊的情況的,期間收穫了無數白眼和怒視。   石羨玉放下背包,從中掏出自己的病曆本和掛號牌,齊宏宇瞄了眼,好傢夥,他還真曾在這醫院建過檔。   那估計是提前偷偷預約掛了號,借著尿遁去取的。   齊宏宇有些看不透他到底想幹啥子了。   不過……   再想想他的性子,齊宏宇忽然覺得,他來看過病也不奇怪?   醫生翻開病例看了好半天,又打開電腦查詢片刻,這才輕輕頷首,點頭問道:「那麼,經過這段時間,你覺得自己有所好轉嗎?」   「好是好了一點兒,但偶爾還是會有一股莫名的衝動,而且這衝動來的沒什麼規律。」石羨玉搖頭說:「比如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往我邊上這人臉上錘幾拳。」   齊宏宇:???   「我招你惹你了?」   「所以說是莫名的衝動啊。」   甘宏川扶額,接著又問:「我看你之前都是掛的身心門診,找的周醫生和肖醫生的吧?怎麼會想到掛我這邊?」   石羨玉顯然早就打好了腹稿,脫口而出:「我姨也是精神醫生,在滇省精衛中心。   她讓我有條件的話做個繪畫測試,深入、具體、直觀的分析下我到底存在什麼問題。我了解過,您在我們山城算是這方面的專家,所以特地等到今天您出診,請假過來掛了號。」   甘宏川嘴角明顯揚了起來,但還是保持著謙遜,說道:「過獎了過獎了,我算不得什麼,我們科室比我厲害的大有人在。」   「謙虛了。」石羨玉又恭維了幾句,才切入正題:「那麼醫生,我們現在可以開始嗎?」   「行。」甘宏川點點頭,取出一張列印紙,一支筆遞給石羨玉,並說道:「我們簡單點吧,十分鐘內畫好,不用太仔細,簡筆畫,抽象點也沒關係,你看可以嗎?」   「得行,那畫什麼?」   「我站在山崗之上。」   石羨玉:???   不是房、樹、人嗎?   不說HTP測驗應用廣泛嗎?   「我站在山崗之上」是什麼鬼?   邊上,齊宏宇眼眸中漾出笑意,他用力的抿著嘴,不讓自己笑出聲。   而甘宏川出完題後就不再說話了,只繼續在電腦上看石羨玉以往的電子病歷。   沒辦法,石羨玉開始抓耳撓腮。他本就不擅長畫畫,而甘宏川出的題更是讓他完全無從下手。   糾結了有兩三分鐘,他才終於動筆,先在白紙中上部位接連花了好幾條弧線,描繪出山巒的輪廓出來,又在右上方畫個月牙,隨後在山腰處隨便畫了個火柴人,並在火柴人腦殼處寫了個「我」字。   瞧瞧還有時間,他猶豫片刻,又開始給山巒補充細節,提筆隨意勾勒,似乎想畫嶙峋怪石,但受限於筆力畫的啥也不是,便很快放棄,改而畫一顆顆的小樹。   末了,他又見畫紙底部有大面積的留白,似乎覺得有些不爽,便又畫了幾條曲線充當河流,借著又畫了橋,畫了船。   再之後,他仿佛沉浸在這個世界裡頭難以自拔,時間早已過去,他卻繼續抬筆,將列印紙頂部的留白也填充上雲朵和星星。   最終,他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才完成這幅畫,整張列印紙幾乎沒有半徑超過兩釐米的留白,畫的密密麻麻。   「畫好了?」甘宏川微笑著看向他,隨後抬手接過畫,分析了下,輕輕點頭,抬手在上邊蓋了兩個印章。   一個醫院章,一個自己個人章。   齊宏宇細看去,才發現醫院章雖是公章,但上邊中間還寫著個「診」字,充其量只能作為處方用,只是似乎印油快幹了,「診」字沒沾上多少墨,可能有時候蓋不出來。   高拍儀拍照掃描上傳後,他將這張紙遞給石羨玉,微笑道:「你可以拿回去做個紀念,或者撕了丟掉也行。」   石羨玉接過,眼中閃過瞭然神色,卻又故意問道:「還可以帶走的嗎?」   「當然,我這邊留掃描件就可以。」   「那這個章……」   「噢,掃描件需要。」甘宏川說道。   「曉得了。」石羨玉頷首,接著問:「那醫生,我有什麼問題?能跟我說說嗎?」   「當然,你有知曉自己情況的權利。」甘宏川微笑頷首,但接著卻又話鋒一轉:「不過單憑這張畫,無法準確知曉你的情況。介意再做幾份問卷嗎?」   「不介……等等,幾份?」石羨玉咽口唾沫,據他了解,正兒八經的心裡問卷基本都有上百道題,坐下來可費功夫。   「準確的說,是兩份。」甘宏川說:「願意的話,我把問卷給你,你可以自己找個地方填寫,填完後再進來找我或者給我電話我去找你都行,我中午一般不休息。」   石羨玉咬咬牙,答應了,伸手說:「行吧。」   齊宏宇始終側目看著石羨玉,想搞清楚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截至目前,齊宏宇都還不清楚石羨玉究竟想幹什麼,但絕不可能真是過來做檢查的。   雖說他可能確實有這方面的需求,但不會挑這個時候,裡頭一定有問題。   很可能與齊平路的案子有關。   到底為什麼呢?   晚了一個半鍾…… 第119章身份   精衛中心門診部外,有個小亭臺。   石羨玉和齊宏宇此刻就待在這個亭臺裡頭。   「不是,我說石隊,你還真是過來做心理測驗的?」齊宏宇看著石羨玉竟真在認認真真的填寫問卷,不由有些懵。   「啊,來都來了,順便做個測驗也好,畢竟我是真的有問題。」   齊宏宇沒料到石羨玉會這麼說,更沒想到他會大大方方承認自己有病。   又接連答了幾道題後,石羨玉筆下微頓,從口袋裡摸出根煙點上,接著笑問道:「話說回來,我挺好奇的,這種問卷真的有效果嗎?如果我故意亂填會怎麼樣?」   「那會成為無效問卷。」齊宏宇攤手說:「問卷在設立之初,就會進行大量複雜的研究,其中統計學研究在其中佔據相當重要的比重,並會依據統計學設計出『置信區間』。」   「噢?那是啥玩意兒?」   「三兩句和你說不清楚。反正收到問卷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你這份問卷是否可信,如果偏差值超過置信區間,就是無效問卷,得重新填。」齊宏宇撇撇嘴說:   「別把專業的心理測量問卷當成網上那堆糊弄人的玩意兒,這是很嚴肅的調查,可信度還是很高的。」   石羨玉哦了一聲,接著又問:「那麼……你和甘宏川都說過,單靠繪畫測驗是無法得出準確的結論的,必須要配合詢問談話或者問卷調查是吧?」   「是這樣沒錯。」   「也就是說,每個人每副畫的背後,其實都還有一份甚至幾份問卷?」   「那倒是不一定。」齊宏宇搖頭說道:「就比方你,下次再來做繪畫測試的話,估計就不需要再做問卷了,他隨便問你幾個問題就能得出確切結論。」   「但反正肯定是做過問卷,再不濟也做過全面問話的對吧?」   「可以這麼說。」   「那,他會對每一個做過問卷的人都有印象嗎?」   齊宏宇皺眉:「這可不好說,他接觸過的形形色色的病人太多了,短時間內或許有,但時間一長肯定就記不住了。」   「那如果重新看到那張畫呢?能不能想起來什麼?我看那畫紙還是白的,墨水瞧著也比較新,恐怕不超過半年。」   「或許能有點印象吧。」齊宏宇點頭,接著問:「所以你真的是想通過甘宏川,獲得關於那副畫作的作者的信息?」   他最開始聽到石羨玉說來找甘宏川時就是這麼想的,但石羨玉之後的行為卻有些奇奇怪怪,讓齊宏宇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想錯了。   畢竟要問那副畫的情況,直接表明身份詢問甘宏川就行,沒必要兜那麼大的圈子。   石羨玉並沒有回答齊宏宇的問題,只繼續問道:「話說,你和甘宏川熟悉嗎?」   「不太熟,我也只是在他手底下帶了兩個星期而已。」齊宏宇思路被打斷,回過神來後便搖頭說:「而且看他剛剛的表現,也沒認出我。」   「正常。」石羨玉撇撇嘴:「誰能想到三四年前還在實習的小夥子,這會兒就已經頭髮花白了,怎麼看也不像二十八歲的樣子。」   齊宏宇挑眉:「你說我顯老?」   「難道不是?」石羨玉吐槽道:「成天熬夜,動不動通宵,說你三十八歲都不意外。瞧瞧你那抬頭紋,重的一批,平時一點都不注意保養吧?」   齊宏宇抬頭摸了摸額頭,又忽的輕笑起來:「那又怎樣?」   「不怎樣,就怕你找不到對象。」   「找不到就找不到咯。」齊宏宇攤手,表示無所謂,接著又問:「話說你問卷做完沒有啊?」   「沒呢,才填了一半……麻買劈題量還真大啊。」石羨玉又忍不住吐槽,說:「這怕是真要搞到中午……」   他漸漸沒了耐性,乾脆把筆一甩,彈彈菸灰,說道:「勞資不寫了。」   「所以你到底想做啥子?」齊宏宇無奈了,問:「真想了解那副畫作的情況,直接問他不就好了?」   「那不行。」石羨玉搖頭說:「看樣子你真不太懂這位曾經的『老師』,這傢伙沒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咱們得徐徐圖之,儘量做到既獲得了想要的線索又不打草驚蛇。」   齊宏宇悚然一驚:「你什麼意思?」   「有兄弟正在調查這個人。」石羨玉壓低聲音說道:「他可能涉嫌拐賣婦女兒童。」   「有這種事?」齊宏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也不太確定,目前只是懷疑,並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可能他做的比較隱晦手腳比較乾淨。」石羨玉說道:「所以和他接觸得小心一點。」   「那你要怎麼做?」齊宏宇立刻表態:「你說說,我來配合你。」   石羨玉輕輕搖頭說道:「我現在也沒有頭緒,先以病人的身份接近他,看能不能挖出什麼信息吧。」   「我看懸。」齊宏宇說:「作為醫生,是不會隨意透露患者信息的。」   「那必要時只能表明身份。」石羨玉說道:「畢竟只是個嘗試……本來我是想在裡頭做問卷調查拖延時間的,時間久了他總得上廁所吧?到時候咱們就翻他電腦……」   「嘿?」齊宏宇立馬坐直了身子:「你這是非法取證嘿!」   「你會在意這個?」   齊宏宇搖頭。   「那就是了嘛。」石羨玉說:「再說我又不是取證,只是找線索,確定那副畫究竟是誰畫的而已。」   齊宏宇嘖一聲,說:「隊裡人都說我不講規矩,要我說你才是真的不按套路出牌。」   「跟你學的。」   「少來!別甩鍋給老子!」齊宏宇笑罵。   石羨玉攤手:「可惜他竟然讓我出來做問卷,做好再給他,這下怕是沒機會咯。」   「也未必沒機會。」齊宏宇眯起眼,表情忽的陰險起來:「要不給他下個瀉藥?」   「臥槽你不是吧?」石羨玉震精了:「這是犯罪嘿,執法犯法啊你。」   齊宏宇表示自己只是開玩笑,然後惋惜的放棄了之前危險的想法。   「你還真打算給他下藥啊?」石羨玉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   「沒。」齊宏宇搖頭表示他想多了。   石羨玉這才鬆口氣,想了想,他又說:「不然等中午?他不說自己中午不休息嗎?咱們踩點過去,我拖延住他,多問幾個問題,或者想辦法引導他讓我再畫一幅畫,等到他去打飯,你再去翻他電腦?」   「不用那麼麻煩。」齊宏宇翻個白眼,說道:「如果你只是想查病歷或者就診記錄的話,隨便找個醫生的電腦都能有這個權限,你去翻他電腦反而可能打草驚蛇。」   頓了頓,他站起身,拍拍屁股說:「做戲做全套,你繼續在這填問卷吧,中午點再過去找他,正兒八經的把這次門診流程給跑完。」   「那你呢?」   「我去找我同學。」齊宏宇說道:「大學舍友,關係不錯,這個忙他應該會幫。」   石羨玉表情有些呆滯:「你在這有熟人?」   「有啊。」   「舍友?」   「是啊。」   「他不是學法醫的?」   「不是,他學的臨床。」   「你怎麼不早說?」石羨玉低頭看著問卷,嘴角抽搐。   齊宏宇促狹道:「誰讓你跟我玩神秘,之前啥都不講的?本來我以為過來直接找甘宏川問話就成,哪知道你說啥子不想打草驚蛇,搞的這麼麻煩?」   說完他又吐槽:「你這就是自討苦吃。」   「我TM錯了還不行嗎?」石羨玉有些絕望,這份問卷他是真的不想答了。   「不行,你自己說的嘛,不想打草驚蛇。」齊宏宇拋下這句話,拉起口罩樂呵呵的走了。   這石羨玉性格惡劣的很,平常基本有啥說啥,但萬一忽然犯了病,又喜歡莫名其妙的玩神秘,過老半天才肯說,今兒總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簡直活該!   齊宏宇邊走還邊吹口哨,只是口哨他都能吹跑調,越吹越難受,所以很快就停了。   除非有心事,藉此遮掩偽裝自己很輕鬆,否則他一般都不吹口哨。   走出幾步,齊宏宇給好基友打了個電話,得知他今兒沒出診,在住院部,齊宏宇便又改道向住院部走去。   ……   中午一點,齊宏宇回到涼亭,就瞧見石羨玉滿臉絕望的坐在那兒,低著頭渾身都寫滿了喪字,如喪考妣的樣子。   「咋啦咋啦?」齊宏宇一邊走過來,一邊笑眯眯的問道。他紅光滿面,精神振奮,和石羨玉形成鮮明的對比。   「別提了,我TM可算把問卷做完了。」石羨玉抬起頭,看著蔚藍的天空,說道:「接近四十度天,趴在這寫問卷,那種苦你不懂。」   「醫生怎麼說?」   石羨玉木木的回答說:「他說我焦慮、抑鬱,有暴力傾向,壓力過重,存在比較嚴重的心境障礙,如果不加以幹涉任由其發展的話,可能會發展成雙相障礙。」   「那倒是挺嚴重的……」   「所以我想請個假,好好休息一下。」   「是該休息休息。」齊宏宇點頭,問道:「想請多久?」   「十年八年的吧……」   「滾!」齊宏宇翻個白眼:「早該猜到你丫就是想摸魚。」   石羨玉乾咳兩聲,逐漸把身上的喪字給擦除了,抬頭問道:「你這邊,有收穫嗎?」   「確實在資料庫中找到了那張圖。」齊宏宇點點頭,說:「畫下那副畫的患者名叫『周靜紅』50歲。」   「職業呢?」   「沒說。」齊宏宇搖頭:「看病又不是查戶口,病曆本上雖然有職業這一欄,但並不會強迫你填寫,而且你就算填個假的也不打緊。」   頓了頓,齊宏宇又問道:「難不成你填了自己職業?」   「沒,我寫的保安。」   齊宏宇:……   石羨玉又問:「那她是醫保還是自費?」   「職工醫保。」齊宏宇說道,並問:「你想查查她職業信息麼?」   「當然。有問題?」   「我已經打電話回去報告仇教導了,他會安排人去調查。」齊宏宇解釋:「齊平路的家屬也走了,咱們現在回去麼?」   「那回唄,這兒也沒什麼事了。」石羨玉站起身,並問道:「對了,其他兄弟有啥發現麼得?」   「麼得發現,」齊宏宇搖頭說:「截止我打電話回去,他們連偵查方向都沒確定。不過現在好了,有個周靜紅可以作為突破口。」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石羨玉,說:「這是我列印下來的周靜紅的照片,你看看。」   「醫院為什麼會有患者照片?」石羨玉納悶著接過紙,展開看了兩眼,跟著眉頭微挑,雙眼睜開,打量了齊宏宇幾眼,又低頭看看周靜紅的照片,又抬頭打量齊宏宇。   如此反覆幾次之後,齊宏宇受不了了,問道:「你在幹嘛?」   「你沒覺得這周靜紅和你有點像?」   「哪裡像了?」齊宏宇眼睛一瞪,立馬走上前去,站在石羨玉的側邊,同樣凝眸盯著他手裡的照片,但仍舊沒發覺哪裡像。   「不是,你臉盲吧?」石羨玉問一句,抬手指著周靜紅,說:「你看看,這眼睛,這鼻子,簡直和你一模一樣!」   「是嗎?」齊宏宇抬手摸摸鼻子,搖頭:「我不覺得啊。」   石羨玉沒再接腔,又仔細打量了照片片刻後,才嘀咕道:「而且……我怎麼覺得這周靜紅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噢?」   齊宏宇納悶了,石羨玉怎麼會和這女人接觸過?   又片刻,他忽的摸出手機,在相冊裡翻找了起來。   「就是她!」幾分鐘後,他選中一張照片,將手機放在列印紙邊。   齊宏宇側目瞧了兩眼,瞳孔驟然擴大,渾身都僵住了。   手機照片上的人,五官與周靜紅確實如出一轍,只是周靜紅臉上多了些許皺紋,長了些白髮。   基本能確認,照片上的人,就是年輕時的周靜紅。周靜紅保養得極好,看著並不像五十歲的人,一眼看去不過四十出頭罷了,和年輕時變化不大。   但那張照片……   分明是齊宏宇的小姨,齊清平的證件照。   「這……這個是怎麼回事?」半晌後,齊宏宇才回過神來,並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周靜紅就是齊清平?她……她竟然就是我失蹤二十多年的姨娘?」   一百周年慶在即,事情有點多,更新又晚了,見諒! 第120章當年   江陽刑偵支隊,齊宏宇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呆呆的看著仇教導交給他的一份案卷。   「師兄?師兄?」   石羨玉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辦公室,招呼了半天他也沒回應,不得已只能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他茫然的抬起頭,看見石羨玉,才反應過來,問道:「是你啊……怎麼了嗎?」   「倒也沒特別的事兒……就是你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齊宏宇沒回答,只把手裡的案卷拿起來遞給了石羨玉。   石羨玉接過,快速翻動,同時納悶的說:「周靜紅?怎麼會有周靜紅的案卷?看起來還是一個月前……咦,她還是個董事長夫人嘞。」   「安然生物科技有限責任公司。」齊宏宇的聲音不帶情緒,平靜的補充:「她持股11.33%,比例在十多個股東裡排第三。還有,這家公司不設董事會,沒有董事長,她老公是執行董事。」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嘛。」石羨玉說道,接著又納悶的問:「所以為什麼會有她的案卷?她犯什麼事了嗎?」   「所以你壓根沒好好看吧?」齊宏宇無奈道:「第一頁,就頭幾個字,好好瞧瞧。」   石羨玉照做,隨後眼縫裂大了些:「失聯?」   「一個多月了,」齊宏宇說:「五一假期間失聯的,七號她丈夫報了警,至今杳無音訊。」   看看案卷,又看看齊宏宇,隨後石羨玉扶額問:「所以你剛剛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就是因為周靜紅又失聯了吧?」   齊宏宇沒直接回答,但納悶的問道:「又?」   「對啊,又。」石羨玉點頭,煞有介事的說:「你這位小姨簡直是失聯專業戶。二十多年前莫名失聯也就算了,這會兒好不容易找到她的下落,竟然又在一個月前……」   「周靜紅究竟是不是我小姨,目前還沒定論。」齊宏宇打斷他,說:「可能僅僅只是長得像而已。」   「你覺得能有這麼巧合的事兒?」石羨玉斜眼看他:「你追尋自己身世,從齊平路口中得知自己還有個神神秘秘,失聯多年的小姨,並且查到齊平路還和這位小姨有著聯繫。   就在你打算繼續追問挖出更多線索的時候,齊平路著急忙慌的跑路了,從鄉村上縣城,再從縣城到山城主城,緊跟著失去音訊,再被發現時只有一具屍體,屍體肚子裡藏著一副周靜紅畫過的畫,而周靜紅又和你小姨長得極像。」   說完這一番話,他重複問道:「你覺得能有這麼巧合的事兒?」   齊宏宇沉默,無言以對。   確實,通過這些事兒,即使並沒有任何直接證據,但也足以斷定周靜紅就是齊清平了。   「不僅如此,」石羨玉還接著說道:「既然齊平路體內有你小姨的畫,那基本能確定她絕對和本案脫不了干係,甚至可能她就是兇手。」   「看體型,她不大可能有那個體力,扛著齊平路的屍體和槓鈴杆爬上五米高的蓄水罐。」齊宏宇搖頭:「即使她是兇手,肯定也有同夥。我現在在意的是,她為什麼失聯了呢?」   石羨玉不假思索:「被同夥做掉了吧。」   「噢?」   「她不太可能有那麼大的能量,策劃出這一系列的事兒。」石羨玉說道:「不論當年,還是現如今,她肯定都有同夥。或許在殺害齊平路之後,她同夥認為當年的事恐怕已難以掩藏,便乾脆將她也給做了,斬斷線索。」   齊宏宇有些茫然:「當年的事兒?」   「不是,你是CPU佔用過高還是大腦內存不夠了?」石羨玉吐槽道:「明擺著的啊,你和冉秋生基因一致,肯定是他們的手筆之一,即使還不清楚他們究竟有什麼目的。」   說完,他將案卷放下,輕輕甩到齊宏宇桌上,並用指節叩了叩,繼續說:「她那家公司的名字,你再報一下?」   「安然生物科技……」   「生物科技。」石羨玉截取重點,並問:「基因工程也算生物科技的一部分吧?」   「當然算。」齊宏宇說道:「可是這種高精尖技術,民間怎麼可能走在國家面前呢?哪怕是公司也不太可能,就是集團企業都沒這個能耐,何況規模並不算大的有限責任公司。」   石羨玉沉聲道:「鴻蒙。」   齊宏宇又沉默了幾秒,才搖頭說:「這在本質上還是不一樣的……」   「5G。」   齊宏宇接著沉默。   「師兄,食大便了。」石羨玉語重心長的說道:「這年頭不比數十年前,只要肯下大力氣花大價錢,高精尖人才,高精尖設備都有可能挖到手。」   「但這事兒確確實實就發生在近三十年前。」   「你和冉秋生基因一致,是既定事實。」石羨玉說:「不論你怎麼懷疑,事實擺在這兒。我們要做的不是自欺欺人的嚷嚷著說不可能,而是要查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他們怎麼做到的,目的何在。」   說完後,石羨玉又道:「師兄,你現在有點當局者迷了。也好理解,任誰跟你一樣被捲入這樣的大漩渦裡,都很難做的比你更好。   但……我們是警察,任務是破案,更何況還沒有人逼你非得去查這一系列案件,是你非得頭鐵的撞上來的。」   齊宏宇緩緩抬頭。   石羨玉見狀,深吸口氣,語氣嚴肅了許多:   「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有點不近人情,但這就是事實——如果你非要加入調查,我不阻止,甚至可以支持你,但你別再這麼矯情,免得拖我們後腿。   而如果你調整不過來心態,我勸你乾脆點,退出吧。再這樣下去,我得說你又當又立了。」   齊宏宇腦袋一歪:「不是,我說什麼了嗎?還是拖後腿了?我只是提出合理質疑好伐。」   「別自欺欺人咯師兄。」石羨玉雙手杵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傾:「你提出的那些質疑,如果是出自我的嘴,那很正常。但由你說出來的話,真對不起你的智商。   從這就能看出來,你潛意識深處,並不願意面對這樁案子,不願意面對自己的近親屬,乃至或許是生母的小姨大概率是個龐大的非法集團的主要頭目之一的可能。」   半晌後,齊宏宇回了個「哦」字。   「所以呢?你退不退出?」   「不退。」齊宏宇搖頭:「如果我真存在你說的那些問題,那我儘量克服就是。但我依舊不認為,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小姨是不是犯罪頭目,對我會有什麼實質性的影響。」   「那你老漢冉秋生呢?」   「已死之人,對我影響也不算大。」齊宏宇搖頭,接著忽然皺眉:「等等……你剛說,小姨或許是我生母?依據呢?」   「沒有依據,但你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吧?」石羨玉說道:「畢竟還是太過巧合了不是嗎?   二十八年前,她莫名其妙的要回家養胎,然後又莫名其妙的誕下死胎,再莫名其妙的和家裡鬧掰,莫名其妙的失聯,接著齊清安就莫名其妙的有了娃。   即使其中還有大量的疑點無法解釋,其中最主要的疑點便是你和冉秋生的基因為為什麼完全一致,但也很難不讓人懷疑那個所謂的死胎是不是你。」   「果然,你也是這麼想的。」齊宏宇瞭然,接著又說:「不論你信不信,雖然這些事和我息息相關,但真的無法再影響我的心境了,我是以很客觀的心態去查案的。   畢竟過去了這麼多年,即使客觀上確實與我有關,但我與之沒有絲毫的主觀情感。因為對這些人,齊清平也好,齊平路也罷,我一點印象都沒有。甚至對外公外婆的記憶都已非常模糊。」   石羨玉再次發出靈魂拷問:「那麼,冉秋生和齊清安呢?」   齊宏宇面不改色:「我能保持客觀理智。我也是當真在質疑,近三十年前的民間,為什麼能掌握現如今的國家都無法掌握的基因技術。甚至要考慮到代瑛之的話,這個時間還得往前提。」   「最好如你所言,否則別怪我不講情面。」石羨玉第一次對齊宏宇說如此重的話。   齊宏宇再次開口,語氣有些無奈:「所以你還是覺得,質疑這事兒,和我的一貫表現不符?」   「對。」石羨玉直截了當的點頭承認。   「那你為什麼不問問原因呢?」齊宏宇開始不爽起來:「幾個月的接觸下來,我不認為你是剛愎自用,只一昧相信自己判斷的人。」   「噢?」   齊宏宇深吸口氣,繼續說:「境外,某些勢力亡我之心不死,我懷疑,該團夥可能是獲得了他們的秘密扶持,借他們的手在這片大地上搞事情。」   石羨玉表情驟變。   「這片大地之上不可能存在龐大犯罪集團生存生長的環境,但,範圍之外呢?」   「那同樣超乎我們能管的範圍之外了。」石羨玉深吸口氣。   齊宏宇面無表情:「我不信你們沒想到這方面。」   「不是沒想到,只是不願意想。」   「是你們不願意想,還是你?」   「我。」石羨玉指了指自己,說道。   齊宏宇呵一聲:「那很明顯了,你不夠成熟,潛意識裡有著畏難思想。」   「受教。」   ……   石羨玉離開了齊宏宇的辦公室。   兩人這次的談話,多少有些不愉快。不過齊宏宇並沒有太往心裡去,畢竟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至於石羨玉,以齊宏宇對他的了解,這傢伙性格惡劣歸惡劣,但本質上卻比自己更灑脫,更不可能在意這一點點不愉快。   否則趙博早就被他整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再怎麼沒根基的空降領導也是領導,想整個小民警有的是方法。   重新抬手抓起案卷,齊宏宇再次沉思起來。   先不論二十八年前的舊事,就單純看齊平路遇害的這樁案子,齊清平,或者說周靜紅都是重中之重。在沒有尋到其他方向之前,只有找到周靜紅,案子才能繼續往下偵查。   否則,目前來說一切線索就都斷了。   但要找到一個月前的失蹤者,談何容易?且不論投入警力多寡、對案子重視程度對破案率的影響,人口失蹤案的破案率相對低是客觀事實。而失蹤案裡頭,有多少其實算是達成了「完美犯罪」成就,就不好說了。   如果將殺人後逃脫了法律制裁,視作為廣義上的完美犯罪的話。   或許真如石羨玉所言,周靜紅的同夥看見齊平路,便敏銳的察覺到當年的事很難再掩藏下去,便在殺害齊平路後把周靜紅也給辦了。   殺人後沉屍大江,以現有的偵查手段,確實很難找到屍體。滾滾長江,哺育了絢爛文明的同時也掩藏了太多罪惡。   自然,大江有赫赫之功而無寸尺之過,有過錯的是利用大江藏屍的人。   「腦殼疼。」放下案卷,齊宏宇揉起了太陽穴。   尋人的難度可想而知,基本能確定這是一條死路,但沒辦法,他們手裡並沒有更多的線索,只能想辦法撞破南牆。明知大概率徒勞無功卻又不得不為,讓齊宏宇煩躁非常。   類似於看不慣又打不死,無能狂怒。   正煩著,齊宏宇忽覺眼前一黑。   他這次不像先前那般投入,立馬抬起頭來,就見仇教導站在辦公室前,擋住了光線。   趕緊站起身,齊宏宇問道:「仇教導,你怎麼來了?」   「跟你說一件事兒。」仇教導臉色不大好看,但語氣很輕柔,齊宏宇很少見他這麼和自己說話。   「啥事兒?」   「小趙他查到了一條線索。」仇教導斟酌著字句:「當然,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支撐,可能不那麼靠譜,所以你別激動。」   瞧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樣,齊宏宇便猜到了,肯定和自己有關。   於是齊宏宇更好奇了,便道:「放心吧,我心大,經歷了這麼多事,沒什麼不能接受的了,你只管說就是。」   「行,那我說了。」仇教導點頭,聲音更輕幾分,就像在安慰受了刺激的孩子。   他說:「小趙找到了當年的醫務人員,發現在二十八年前,齊清平曾通過村支書齊平路買通了衛生院。」   「買……」齊宏宇張口,臉上有些許驚愕,但更多的是瞭然,他重複道:「買通?」 第121章掛羊頭   「沒錯。」仇教導依舊用著輕柔的語氣說:「他們用前一天一難產婦誕下的,因家屬不願接受這一事實,不想面對亡子,而委託衛生院處理的死嬰,替代了她生下的兒子,對外宣稱娃兒胎死腹中。」   頓幾秒,小心翼翼的打量齊宏宇的表情之後,仇教導才敢接著說:「而之後,齊清安就『生下了』你。」   齊宏宇哦一聲,然後說道:「所以邏輯上講,齊清平就是我的生母了。但是……我和我媽——也就是齊清安——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說明要麼這個邏輯是錯的,要麼她們並非姐妹,是這個道理嗎?」   仇教導眨眨眼睛:「你問我啊?你確定要問我嗎?」   他還是那麼清醒,有著過人的自知之明。   齊宏宇搖搖頭表示自己只是隨口一說。   仇教導又問:「你沒事吧?」   「還好。」齊宏宇說道:「早就有所猜測了,有心理準備。」   「那就好。」   齊宏宇又問道:「小趙是怎麼查到這事的?都過去快三十年了,還能問得出來?」   「聽他的意思就是詐,」仇教導說:「他找到齊平路的弟弟,在派出所當輔警的那人,知道了當年的事兒。   然後他先入為主的斷定你就是齊清平的兒子,那麼死嬰肯定是假的,然後他就去查當年接生的衛生員,連哄帶騙就把當年的事兒詐出來了。」   解釋完,仇教導忍不住斜了齊宏宇一眼,吐槽:「你有沒發現,我們隊被你帶的,越來越多人不講規矩了。」   齊宏宇:???   「花了多大的代價多大的勁兒,才好不容易把隊伍拉上正規化文明化的道路,這下好咯,越來越多人走回頭路。」   「不是,這關我啥事兒?」齊宏宇有些不爽。   「還不是看你的法子效率高?」   齊宏宇愕然:「忽然搞不懂你是在誇我還是損我……效率高不是好事?」   「但這個口子一旦開了,多少人會越來越肆無忌憚,進而造成冤假錯案甚至屈打成招?」仇教導反問一句,然後搖頭說:   「這就是把雙刃劍。如果人人像你一樣,還有底線,心存正義的話,倒是利大於弊。但你覺得可能嗎?」   齊宏宇雖不想承認,但也只能說:「自然不可能,而且沒底線的很多,放開口子確實是弊大於利……但我沒讓人學我啊!」   「你這麼做的效率高,又沒付出實質性的代價,效仿者自然就多了。」   「什麼叫沒有實質性的代價?」齊宏宇翻個白眼:「我平時考核獎和年終獎都是墊底的,甚至偶爾還被取消好伐。」   「總之你以後還是規矩點吧。」   「知道了知道了。」齊宏宇敷衍道,並轉移話題:「除此之外,小趙還有別的什麼發現嗎?」   「不知道,他只和我說了這事兒,另外他還待在你老家調查,想著挖出更多的線索,以找到新的方向。」仇教導說道:   「嗯,嫌疑人周靜紅疑似是你失蹤的小姨齊清平,且再一次失聯的事,他知道了,並且同樣認為,找到新的方向是當務之急。」   說完後,仇教又問道:「話說回來,這樁案子你有信心不?」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齊宏宇鄭重地點頭,完美體現了屬於他的擔當精神——做不做得到另說,但啥事都敢答應。   但仇教導還真就放心了,滿意的點點頭說:「就等你這句話。」   齊宏宇笑,仇教導又確認了下,確定他沒什麼事,心境波動並不算大,這才轉身離開。   齊宏宇再次陷入沉思。   不久後,他拿起警務通,先後給趙博和石羨玉打電話,陳述他的想法——重點調查齊清平,她是目前一切疑點的核心,只要能在她身上取得突破,案子就有新的方向。   隨後,他又給仇教導打了個電話,請他與水利、採沙、自然資源管理方面的有關部門聯繫——兩江之上的採沙船不少,往年也不時採出屍體來,如果周靜紅當真遇害被殺且拋屍大江,說不定會被他們撈出來。   就是需要一點運氣。   然後齊宏宇又反思起來,為什麼最近破案不是靠賭就是靠運氣?   自己的水平已經低到這種程度了嗎?   都靠運氣都靠賭的話,支隊招那麼多專業人才來幹什麼?   想著,他又不服氣的開始重新翻閱案卷,想從案卷當中發現線索。即使無法找到周靜紅的下落,但,說不定能找到她失聯的原因?   畢竟,這樁案子不能簡單地視作失蹤案,大概率是命案。既如此不妨以命案的思路去偵查。   命案中,除卻屍體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分析受害者人際關係——因為除卻激情殺人之外,絕大多數案子都是熟人作案。而哪怕激情殺人,熟人作案的比例也不小。   案卷上表明,周靜紅是五一假期間失聯的,沒說具體時間,但看報案人萬樹寧的陳述,應當是在假期前期。   因為萬樹寧在三號時就給周靜紅打過電話,沒人接聽,他也沒再打,說以為是遊輪上信號不好——五一期間,周靜紅報了個遊輪酒店四天三夜純玩遊,還升級了房間。   而周靜紅的朋友圈、微博、知乎等所有社交平臺都被查了一遍,最後更新時間是在五月二日凌晨三點,她在知乎上答題,表明自己在郵輪酒店,並順便打了個養顏茶的廣告。   「三號失聯,但萬樹寧卻在七號才報警……除了報案當天外,就三號打了一個電話。」齊宏宇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做著筆記。   到了七號,周靜紅的旅遊早該結束,但周靜紅期間也一直沒回消息,萬樹寧再次去電,一連打了十多個電話,依舊無人接聽,他終於著急了,於當天中午到派出所報警。   看起來,似乎沒多大問題。硬要說的話,就是三號到六號這期間,萬樹寧表現的有些太淡定了,竟一個電話也沒再打回去,而七號時又表現出另一個極端……   從筆錄的字裡行間看,他們感情應該極好,不該連續幾日不聯繫,哪怕覺得對方可能在輪船上信號受影響。   齊宏宇記了兩筆,打算回頭再探探這位萬樹寧。   再看派出所民警對該公司員工的例行詢問筆錄,員工們都表明休假回來後沒看到「老闆娘」,還有人問老闆娘去哪了,萬樹寧笑著回答去旅遊。   因為周靜紅平時也不在公司露面,一星期也就來公司一兩次的樣子,存在感不強,所以員工們也沒太在意。   「存在感不強,持股不管事,不擔任職務,純屬掛名分紅……」齊宏宇思忖片刻,又拿起警務通,給技術隊的兄弟打了個電話,拜託他們幫忙查查安然生物的經營狀況及企業年報。   當然,年報啥的他也看不懂,所以特地拜託兄弟幫忙翻譯翻譯,跟他說人話。   做完這些,他繼續翻閱案卷。   可惜一連翻了兩三遍,也並無收穫——想來也是,僅僅只看案卷就能發現問題,並不能體現他齊宏宇多牛批,只能說明這幫派出所民警太遜了。   「果然,這份案卷只能參考,真正想有所收穫,還是得靠自己去調查。」想到這兒,齊宏宇再次摸出警務通,給石羨玉打了個電話。   「石隊,有空不?跟我幹活去?嗯,去一趟安然生物問點事兒。得嘞,停車場等你。」   ……   五分鐘後,齊宏宇便看到石羨玉叼著煙走過來。   齊宏宇挑眉說道:「喂喂喂,公安民警著裝規定明確說了啊,不得在公共場所吸菸,也不得在行進中吸菸、持煙,影響警容警貌啊你,小心督察隊的找上門!」   石羨玉攤手:「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穿警服了?我這他媽是便裝。」   「……」齊宏宇沉默一秒,又抬手一指:「你穿警褲了。著裝規定也明確了,警服便服不得混穿。」   「哎嘿,我這是西裝褲,只是顏色接近。傻眼了吧?要不要我脫下來給你瞧瞧?」   「脫!不脫你是狗!」   「汪汪汪!」石羨玉狗叫兩聲。   齊宏宇:……   「你贏了。」   石羨玉得意的笑,然後納悶的問道:「話說你咋回事兒,一見面就懟我?還有……你才是穿著警褲吧?傷敵八百自損三千啊你。」   「就是想訛你燉火鍋吃……算了算了,上車吧。」齊宏宇說:「今天先放過你,正事要緊。」   石羨玉並沒真和他計較,但嘴裡還是不免罵罵咧咧,嘀咕著垃圾話,邊吐槽邊開車門,上車,系好安全帶,同時問:「怎麼忽然想去安然生物?」   「想轉變下思路。既然找到周靜紅屍體的可能性不大,乾脆先不找了,直接當成沒有屍體的命案處理,或許能找到新的方向。」   石羨玉無語:「沒有屍體的命案……你還碰到過這種事?」   「就這麼一說嘛。」齊宏宇說道,跟著眼珠子一轉,點頭:「而且還真的有,不少案子都是先立案,再破案,最後才在嫌疑人的指認下找到屍體的。」   「哦。」石羨玉敷衍道:「反正你有思路能幹活最好,就怕幹坐在那連該幹什麼都不確定。」   齊宏宇沒搭腔。   片刻後,他接到個電話,立馬接通,聊了幾句之後,臉上露出瞭然神色,輕輕點了點頭,跟著又鎖起眉心,悶悶的回句知道了,再道聲謝,並委託對方繼續跟進,便掛了電話。   他警務通漏音漏的厲害,但石羨玉也只聽到點零星碎片,有些納悶:「技術隊的電話?」   「嗯。」   「說的啥?」   「我讓他們幫我查查安然生物。」齊宏宇把警務通揣回兜裡,同時解釋:「這家公司沒名字上聽起來那麼高端,員工數量不過百,其中股東都佔了百分之一,做的也不是生物科技基因工程之類的生意,而是賣花的。」   石羨玉明顯懵了一瞬:「賣花的?」   「是啊,」齊宏宇說道:「從滇省春城鬥南花市批發進購大量鮮花,帶回來簡單打包後再賣出去,說白了就是個經銷商。」   「那他起這麼高大上的名字?」   「廣義上說,鮮花屬於植物,植物也是生物,他叫生物公司並沒毛病。」齊宏宇聳肩,跟著又皺眉道:「但如果僅僅只是花卉經銷商,那我們先前很多猜測恐怕就都錯了。」   石羨玉頷首:「這樣一家公司,不太可能掌握有關克隆等方面的,涉及基因工程的高精尖技術。除非……花卉經銷只是他們的偽裝,只是個套殼。」   「總覺得不合邏輯。」齊宏宇並不贊同這個猜測:「如果是套殼或者偽裝的話,應該會儘量避免引人注目,讓人聯想,不會用生物這兩個字。」   「倒也是這個理。」   石羨玉都被說服了,齊宏宇卻忽然靈光一閃,又改口道:「等等……但如果是轉型了呢?」   「啥意思?」石羨玉問道。   齊宏宇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你應該明顯感受到,為了打擊市場上的各種生產經營與管理的亂象,各方面的規定都越來越嚴格了。   許多行業都有各種層出不窮的牌照限制,只有取得相應資格,才能從事該行業的經營與研究。而很多領域準入門檻挺高,從業資格不容易拿到。」   石羨玉懂了但沒全懂,便問:「然後呢?」   齊宏宇答:「所以有沒有可能,隨著管理的正規化嚴格化,他們喪失了生物科技、基因工程這方面的研究資格,而想要獲取牌照難度和代價都不小。   所以他們乾脆將這方面研究由明轉暗,保留公司的牌子改做花卉生意,一來可以為地下的研究提供資金,乃至直接洗錢;二來也免去註銷公司又重新申請成立的繁瑣過程。」   石羨玉皺眉道:「照你說,曾經他們搞基因工程方面的研究,竟然還是直接放在明面上的?」   「如果當時政策允許的話,為什麼不呢?」齊宏宇反問:「明明可以在陽光下生長,幹嘛偏偏去地下苟延殘喘?他們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研究,至於一些明顯不合法或者不合倫理道德的實驗,再偷偷摸摸的去做唄。」   「倒也是。」石羨玉瞭然:「那你要不要讓技術隊的兄弟往前查查?看看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要得。」 第122章一致   安然生物位於長南區,距離江陽刑偵支隊有點遠,得連續跨過兩道橋。   好在這會兒正是半下午,路面通行壓力不大,預計四十分鐘左右就能到。   但齊宏宇還是沒忍住,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他夢見什麼了,石羨玉剛下橋,齊宏宇便猛地睜開雙眼,身子微微前傾,隨後立刻被安全帶拉住。   「咋了你?做噩夢啦?」   齊宏宇沉默幾秒,半晌才回過神來,點點頭說:「夢見我老漢了。」   「哦。」石羨玉迅速瞥他一眼,接著立刻抽回目光直視前方,貌似隨意的問道:「想他了吧?我就說,別看你嘴裡總是說他老色批,對不起你媽,搞的你倆關係很緊張似的,但是吧……」   「夢見他出軌被抓,讓人切了雞兒。」   石羨玉:……   三五秒後他才吐槽:「反應這麼大,我看你是夢見自己被切了雞兒吧?」   「不是,真是他,但同時夢到了安然生物。」齊宏宇表情凝重,說道:「我忽然覺得安然生物這家公司名字很耳熟,似乎我小時候,老漢在那兒打過工,給人當司機。」   石羨玉再次側目:「真的假的?你確定?」   「不確定。」齊宏宇搖搖頭說道:「我不確定這事兒究竟是我意識深處幾乎快被遺忘的記憶,只是因安然公司忽然進入眼中而借夢境喚醒,還是只是純粹無根據的夢。」   「是這樣。」石羨玉說:「半睡半醒間卻又印象深刻的夢,最容易讓人迷糊,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齊宏宇摸出警務通:「我還是給兄弟夥打個電話,拜託他們查查看吧。也不知道過去這麼多年了還能不能查得到……」   石羨玉並不看好:「我看懸。那會兒社保體系並不成熟,基本不可能有相關數據信息留存。除非安然生物保存著歷年來全部的員工花名冊,否則根本無跡可尋。」   此時齊宏宇電話已經撥通,說完幾句道過謝後掛斷,看向石羨玉:「你剛剛說啥來著?」   沒辦法,石羨玉只好重複一遍。   「也未必。」齊宏宇說:「可以問問他朋友……只是過去這麼長時間,他朋友都不一定記得。」   「而且人的記憶很可能出現偏差,」石羨玉又補充:「比如他壓根沒在安然生物上過班,但確實當過司機,你這麼一問,人家可能就迷迷糊糊的覺得他在那家公司當司機了。」   「所以容易被誤導,做不得數,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走這一步。」齊宏宇悵然,接著問:「怎麼還沒到?」   問完他看一眼導航,竟然還有十來公裡,不由眼珠子一瞪:「你是不是迷路了?」   「咳咳……」石羨玉面色赧然,尷尬的說:「剛內個高架橋忒TM複雜。」   齊宏宇秒懂,無語的看了他一眼,繼續閉目養神。   石羨玉也不敢再嗶嗶,聚精會神的看路聽導航。   有一說一,山城的立交確實絕。   ……   又二十分鐘之後,他倆終於抵達目的地,一棟怪偏僻的廠房,寫著安然生物四個大字。   下了車,齊宏宇仔細打量這棟廠房。廠房看著有些年頭了,挺老舊的,也不高,六米左右,但還蠻大,目測長有五六十米,寬也有二十多米的樣子,這就上千平了。   也不知道這廠房是買的還是租的,而且商業或工業用地是個什麼價位齊宏宇也並不了解,只琢磨著,能有這麼個廠子,就算地處偏僻,員工不多,但這家公司應該還有點實力。   至少花卉生意做得很大,否則用不著這麼大的廠。況且廠外還安了不少碩大的空調外機,估計一天電費都不在少數。   廠房東側開了道捲簾門,此刻門大開著,只一道透明軟簾幕遮擋防止冷氣外洩,遠遠看去,門後擺了張桌子,有個保安正坐在那,端著保溫杯喝茶。   二人往門口走,保安見了立刻起身,掀開軟簾幕走出來,問道:「兩位老師,批發鮮花的嗎?麻煩出示健康碼。」   看樣子,這兒經常有人來做批發生意,否則保安也不會有此一問,還熟練地讓他們出示健康碼。   不過沒有提戴口罩的事兒。   石羨玉側目看向齊宏宇,以眼神詢問他是直接表明身份,還是先裝作花販暗訪一番。   與他目前並無默契的齊宏宇完全沒get到他的意思,但不妨礙什麼,他直接掏出證件了:「警察。」   「警察?」保安一愣,又問:「做啥子?」   「查查你們老闆娘失蹤的事兒。」齊宏宇並不打算隱瞞,直說道。   保安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要得要得,這邊請……」   他抬起手就想帶路,但剛邁出一步,又想到了什麼,尬笑道:「不過……那個……健康碼……」   本面色嚴肅的齊宏宇險些被他拘束的模樣逗笑了,明明辣么正當的要求,卻說的這麼心虛。   但很快他笑意就消失了——工廠、企業的保安竟這麼害怕警察,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兒。   不是他們有事兒,就是當地民警有事兒。   於是齊宏宇硬繃著臉,面無表情的掏出手機出示了健康碼,石羨玉照做。   迅速掃一眼,保安便嘿嘿笑兩下,側身把他倆引進廠房。   好傢夥,裡頭冷氣溫度開的還真低,而且還很悶,身子虛的齊宏宇瞬間縮了下脖子,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石羨玉倒像沒事人一樣,目光迅速在廠房內掃了兩圈,大概明了了公司內部的環境。   廠房處理的非常粗糙,只兩道約十來米長的水泥牆將左中右不完全隔開。   中間區域最大,佔據了大約三分之二的空間,地面上堆積著大量的各式鮮花,一群群工人圍在花堆邊,處理花枝,摘去品相不好的花瓣,簡單包裝處理好。   而這片區域的深處還用毛玻璃牆隔出了幾間不封頂的小辦公室。   左右兩邊區域同等大小,看起來,一邊是來貨卸貨區,另一邊則是集裝上貨區。   四面牆壁都安了窗,採光還算不錯,窗外還安了大排氣扇。然而此時可能是為了省電,窗戶都是密閉的,排氣扇也沒工作。   雖然中央空調帶有新風功能,但和新風系統依舊沒法比,連最原始的機械排氣扇都不如,室內自然悶。   不知道為什麼,石羨玉第一時間想到:「空氣不流通,存在很大的火災隱患。」   隨後他又有點懵,忍不住開始懷疑起這個自然而然的想法——這種情況下空氣中氧含量不足,按理說應當反而不容易引發火災才對。   緊跟著他便恍然大悟,不是容易引發火災,而是發生火災後本就不多的氧氣會被迅速消耗,且有毒煙氣會迅速充斥整個空間,嚴重威脅生命安全,且密閉空間人多了還不易逃生,容易發生踩踏事故。   回過神,就發現保安不知何時跑到了對面,帶來名穿著襯衫西褲的中年男子。顯然,就在剛剛,保安悄咪咪的去通知這邊管事的人來了。   這也好理解,保安沒什麼話語權,恐怕也不曉得多少事,齊宏宇他們本就是要先找負責人的。   「你好,」走到近前,男子微笑伸手:「我是這家公司的庫管經理,算是這裡的負責人,警察同志可以喊我洪經理。」   齊宏宇知道石羨玉不願意與生人接觸,即使能克制。他便主動走上前與這位經理握手,並喊道:「你好,洪經理。」   同時他腦子裡浮現的卻是「建業王子洪經理」的梗。   壓下亂七八糟的想法,他又問:「你是這裡的負責人?」   洪經理曉得他在問什麼,點頭說:「這裡是我們公司的分揀倉庫,來貨、分揀、出貨都在這。另外我司還有市場營銷部、產品展示中心以及網絡運營中心等等,都整合在了一起,不過不在這兒,在南坪。」   齊宏宇微微皺眉,此前長南這邊的派出所的調查報告中可沒說這事兒,看案卷他們公司與工廠是合併的,且市場監督管理局的登記信息當中也僅有這個地址。   洪經理也算是個人精了,見到齊宏宇表情就猜到了他想什麼,於是不等他開口便解釋說:   「原先確實都在這兒,但我們老闆考慮到這裡位置太偏,原先只做網購和批發生意倒還好,但要想進一步發展,就不利於營銷也不方便向顧客展示產品了……   所以老闆就把那幾個部門分了出去,租了幾間寫字樓辦公室,這裡變成了純粹的庫房。」   齊宏宇瞭然,並問:「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月中旬,十六七號吧。」洪經理回答說,接著又主動解釋:「老闆娘失蹤給老闆帶來了很大打擊,但生意還是要做。   再說,公司也不是老闆一個人的,那麼多股東呢,他們夫妻倆股權加起來也才不到30%,並沒有絕對話語權,其他股東都說要搬,他就把事情都拋給他們去幹了。」   邊上一聲不吭的石羨玉眼睛都眯沒了,這人表現的似乎有點過於敏感。   他們還沒問呢,老闆娘失蹤立案才十天,據調查表現的很愛她的萬樹寧怎麼還有心思在公司裡搞這麼大的變動。   但也不得不說,這是個很合理的解釋。   另外……   周靜紅是公司第三大股東,持股11.33%,而與大股東萬樹寧加起來還不到30%,說明萬樹寧持股至多不過18.67%,甚至可能更少。   看來這家公司前三大股東手裡股權都大差不離,而剩下十來人,持股應該都不多——如果第四大股東持股比例和周靜紅差距較大的話。   又或者前邊四五人乃至五六人持股比例都差不多,而後邊的則佔比極小。   那周靜紅的失蹤,有沒可能僅僅只是巧合,其實與齊平路的死,和齊宏宇的身世沒關係?   作案動機可能是貪念或經濟糾紛?   比如某個大股東覬覦她手中的股權什麼的。   只要此人持股比例超過7.34%,那獲得周靜紅的股權後,他持股比例就必然超過萬樹寧,成為這家公司最大的股東。   乃至,萬樹寧本人都可能覬覦周靜紅手上的股權,以求坐穩自己的位置。   而且某種程度上說,他的嫌疑最大,因為只要周靜紅被正式宣告失蹤,他就有權代理周靜紅的資產,而要周靜紅死亡或被宣告死亡,則他就能直接獲得這份資產的所有權。   恰好,據調查周靜紅父母早亡,沒有兄弟姊妹,與萬樹寧的兒子還夭了,萬樹寧是唯一的法定繼承人。   再琢磨琢磨,安然生物公司雖只是「區區」花卉批發商,但瞧規模其總資本應該達到千萬級了,這個量級足以讓人紅眼不要命。   可惜忘了查這家公司的股權結構,嗯,等會可以借尿遁去廁所偷偷看看。   不管怎麼說,萬樹寧都有嫌疑,得想辦法會一會他。   一瞬間,石羨玉想了很多。   齊宏宇想的同樣不少,但他一心二用,琢磨的同時,還在向洪經理了解周靜紅的情況,比如她是不是真不管事也不露面,和員工關係怎麼樣,為人處世如何,最後一次來公司是什麼時候等。   都是些基本情況,洪經理的回答與案卷記錄的一般無二。   漸漸地,他的回答也吸引了石羨玉的注意力,認真聽了幾耳朵。   最後,齊宏宇提出想找些員工例行詢問,洪經理立刻表態:「請自便……對了,我自己手裡還有訂單要處理,不多陪了,抱歉。」   他主動提出迴避。   齊宏宇點頭:「你忙,不用管我們。」   看著他緩緩走開的背影,齊宏宇壓低聲音問道:「你怎麼看?」   「他的回答和案卷筆錄記載的一致,可以說滴水不漏。」石羨玉聲音同樣極小,說道:「看似沒有什麼問題,但這恰恰是最大的問題……那麼些細節,都過了一個多月了,他怎麼還能記得清清楚楚的?」   「這說明他刻意去記了。」齊宏宇下了定論:「事出反常必有妖,周靜紅的失蹤肯定有問題!這傢伙搞不好知情。」   石羨玉點頭贊同,又問:「你打算怎麼查?」 第123章口碑   齊宏宇沒回答,因為兩人杵在這已經有兩分鐘了。   他朝著一處包裝區走去,石羨玉見了也只好快步跟上。   工位上的幾名工人不由側頭看了他們幾眼,但很快就沒再搭理,繼續專心幹著自己的活。   剛剛二人和洪經理聊的時候,他們倒也偷偷看了幾眼,不過因為離得遠,聽不到三人在說什麼,估計也不清楚他們的身份,只以為又是過來參觀考察或者拉貨的老闆。   很顯然,他們對這種情況已習以為常了,並不能勾起他們的好奇心。   看了幾眼後,齊宏宇很快失去興趣,便側目看向最近的一位女工,問道:「你好,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女工愣了片刻,但很快反應過來,放下手裡的月季,臉上露出笑容:「老闆想批發花嗎?你們看看這……」   齊宏宇掏出證件:「警察。」   她又是一愣,更懵了幾分,但還是機械的站起身,跟著齊宏宇二人走出幾米,走到個相對安靜些的角落裡。   隨著她離開,周圍幾名工人也不由得炸開了鍋,幹活之餘忍不住開始八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什麼會被警察「帶走」。   此時,齊宏宇摸出執法記錄儀,開機錄像後掛在肩上,這才繼續開口說:「你不用緊張,我們只是簡單地例行詢問。」   女工輕輕點頭,忍不住問:「啥子事情嘛?」   「關於你們老闆娘的。」   「啷個老闆娘?」   這下輪到齊宏宇愣住了。   臥槽,這話信息量有點大,他們有好幾個老闆娘?   這時女工又說:「我們這點十多個老闆,基本都結婚了,你們問的啷個老闆娘?失蹤的那個嗎?」   齊宏宇這才反應過來,感情在這女工的眼中,十多個股東都是老闆。   於是齊宏宇立刻頷首說道:「就是她。你曉得她不?」   「紅姐啊。」女工點頭:「當然曉得咯。紅姐人很好的,夏天到了,就只有她會給我們買酸梅湯,買冰糕,大傢伙都嘿喜歡她。」   通過這位女工,齊宏宇漸漸在腦海裡描繪出了個不一樣的周靜紅的形象。她溫婉、善良、好脾氣,體恤員工,為員工爭取福利,為給員工上五險一金和高溫補貼而與股東們據理力爭。   相當正面。   而在案卷記錄與方才洪經理的描述當中,並沒體現出周靜紅的這一面。   甚至按著精衛中心的鑑定結論,周靜紅還是個相對自閉、孤僻,有一定躁狂及暴力傾向,又體現出相當程度的抑鬱障礙的,渴望與外界聯繫卻畏懼與生人交往的雙相障礙患者。   並且嚴重缺乏同理心和移情能力。   這樣的結論,與這名女工的描述簡直大相逕庭,甚至可說南轅北轍。   不過有一點倒是一致的,周靜紅很少露面,不怎麼參與公司運營。   最後再問這名女工的名字,與記憶中的案卷內容一對比,齊宏宇瞭然——當初例行詢問,也並沒有將每名員工都問一遍,這女工恰巧沒問道。   問完後,齊宏宇請這名女工回去,並拜託她請自己右手邊那名少年過來一趟。   目測她離開,石羨玉見縫插針,低聲急切的說:「我總覺得她第一反應有點奇怪。」   「什麼第一反應?」   「啷個老闆娘。」石羨玉道:「等會你可以多問幾個人,看看他們是否公認所有股東都是老闆,再問問他們公司有幾個老闆娘。」   齊宏宇若有所思,點頭說:「曉得了。」   隨後抬頭看去,就見女工和邊上的少年正交談著,估計是少年在向女工問警察找他們有什麼事。   周圍人似乎也得知了齊宏宇兩人找那位女工做什麼,討論的更熱切了。   沒說兩句,少年就起身走了過來,離著齊宏宇還有一兩步的時候站定,點頭大聲招呼,喊句警察同志。   齊宏宇直接問:「你們公司有幾個老闆?」   「啊?」少年一愣:「只有一個啊,怎麼了?」   「那……有幾個老闆娘?」   「只有一個老闆,當然只有一個老闆娘啊。」少年有些莫名其妙的,問:「怎麼了?」   「沒事。」齊宏宇搖頭,又問:「你和你們老闆娘熟悉嗎?」   「不太熟。」少年說:「她平時很少出現,更不會和我們有什麼接觸。不過,老闆娘人挺好的,聽他們說,早些年我們這幫人根本沒有社保,更不要說高溫補貼什麼了,都是老闆娘給我們加上的。   對了,她還會給我們準備酸梅湯、冰糕什麼的,我們早上到了廠房,都是先在外頭喝碗酸梅湯,吃個冰糕解解暑,擦擦汗,然後才進來,免得感冒。」   這話倒是和先前的女工如出一轍。   隨後他又長嘆口氣,接著說:「可惜,老闆娘失蹤才半個多月,高溫補貼和酸梅湯、冰糕就都取消了,估計是想節省成本吧。   反正那幫股東就說咱們都在室內工作,還有空調,不需要解暑,更不應該發高溫補貼,還說什麼,發是情分,不發也是理所應當。」   齊宏宇輕輕頷首,照他說法,周靜紅確實算是個有良心的老闆娘了,對比之下其餘股東則都是標準的剝削者。   石羨玉忽然面無表情的插口:「這幫股東還真是沒良心,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怕是他們連空調都要停了。」   「那不得行。」少年立刻說:「空調可不是給我們吹的,是給花吹的。溫度太高的話,這些花蔫的快,價錢就不好了。想想也知道,空調溫度開那麼低是給人吹的嗎?這半個來月都好些工友感冒了。」   石羨玉似乎有某個猜想得到了印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齊宏宇又問少年的名字,結果發現他在上個月也接受過派出所民警的例行詢問,還做了筆錄,不過那會兒可沒說過半句周靜紅的好。   於是他問:「既然老闆娘人這麼好,之前問你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呢?」   「那會兒不知道嘛。」少年回答:「是半個月前,酸梅湯這些取消時,老闆說過我們的社保和福利都是老闆娘幫我們爭取的,我們才知道,這個基本不露面不管事的老闆娘,竟然幫我們做了這麼多。」   「這樣啊。」齊宏宇立刻在筆記本上記了一筆。   又問了幾個問題,少年一一回答,大致和齊宏宇記憶中,案卷裡筆錄內容吻合,但個別細節有所偏差,比如最後一次見到周靜紅的時間偏差了兩天,衣著顏色也略有不同,從白色連衣裙變成了黑色職業套裙。   這才是正常現象,不似洪經理那樣,毫無偏差。   隨後,齊宏宇又讓少年回去,並拜託他再次把自己右手邊的男子叫來。   就這樣,兩小時過去,齊宏宇問了約莫三十來人,每個人的問話時間都不長,問話內容也和案卷筆錄上大同小異,只比記錄上多幾個問題罷了。   總的來說,他們的回答和一個月前大同小異,只有些許細節因為記憶的原因有所不同,另外就是對周靜紅的評價普遍拔高了許多,從原本漠不關心宛若路人,變成感恩感激,並盼著她能被找回來,回答問題時都主動了許多。   因為她回來了,被取消的各種福利或許也能重新實行。   石羨玉看看自己的筆記本,又看看石羨玉,問:「怎麼樣,還要繼續問下去嗎?」   「沒什麼必要了。」齊宏宇搖頭說:「周靜紅確實很少露面,員工對她了解不多,繼續問下去也難有什麼實質性的收穫。就這樣吧。」   「也好。」石羨玉說道:「至少,我們現在基本能確定那位洪經理恐怕有點問題了。問了那麼多人,其中還包括主管,只有他的證詞與之前完全一致,看出是下了功夫去記的。」   「還有『幾個老闆娘』的問題。」齊宏宇接話道:「所有人都說只有一個老闆,即萬樹寧,但有那麼兩三個人卻也問了『哪個老闆娘』這種問題。」   「說明萬樹寧恐怕養了情人,且基本處於半公開狀態。」石羨玉下結論:「至於第一個問的女工,她說的所有股東都是老闆的話,可能只是急中生智下的言辭,她反應倒是挺快。」   齊宏宇嗯一聲,接著抬腕看表,皺眉道:「萬樹寧怎麼還沒來?我明明讓洪經理通知他了。」   「問問吧。」石羨玉說,但卻動作,顯然是讓齊宏宇去問。   齊宏宇get到了他的意思,當即走向包裝區深處的毛玻璃辦公室,石羨玉快速跟上。   敲敲門,聽到請進,齊宏宇便直接推門而入。   正坐在位置上敲打鍵盤的洪經理抬頭瞥一眼,跟著立馬站起身,一邊手持滑鼠滑動點了幾下,一面堆出笑容問道:「警察同志,都問完了?」   「咚咚咚咚~」   話音剛落,關機音效自小音箱中傳出,他臉色有些尷尬,同時解釋:「抱歉啊,商業機密,還望理解。」   這話有點欲蓋擬彰的感覺。   齊宏宇記下這個小細節,同時問:「差不多都問完了……你們老闆呢?怎麼還沒過來?」   「噢,忘記告訴你們了。」洪經理立刻說:「我打電話通知他了,他說自己在巫山,一時半會回不來,如果你們著急的話可以直接打電話,他會在電話裡回答你們的問題。」   「噢?巫山?」   洪經理解釋:「老闆娘當時搭的郵輪,終點就在巫山,準確的說是巫峽那邊。老闆懷疑老闆娘就是在那失聯的,所以打算去找找,說不定能有發現。」   說完,他又面露感慨,滿臉唏噓的說道:「他們的感情真好啊,這都過去那麼長時間了,老闆還是不肯放棄,甚至公司都不管了,全部交給別的股東去處理。」   齊宏宇思忖片刻,說:「你還是讓他儘快回來一趟,告訴他,這樁案子我們並沒有放棄,始終在跟著。他這麼漫無目的的查意義不大,最好還是配合我們警方去找。」   「好的,我會將這消息轉告他……警察同志,還有什麼事嗎?」   齊宏宇搖搖頭,看向石羨玉。   「今天就先到這兒吧。」石羨玉難得開口,說:「後續有事,我們再與你聯繫,最近這段時間,還請保持通話暢通。」   「放心,我保證隨叫隨到,全力配合你們!」洪經理說道,接著再次感慨著說:「老闆娘是個好人,就這麼失蹤實在是……希望你們能把她找回來吧,拜託了。」   齊宏宇頷首,留下個公式化的承諾,便轉身和石羨玉並肩離開。   走出幾步,他壓低聲音問:「真就這麼走了?」   「不然呢?又問不出什麼問題。」石羨玉說道:「這個洪經理雖然非常可疑,但我們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證據,糾纏下去也沒什麼好結果,不如等他自己露出馬腳。」   「那,萬樹寧那邊呢?」   「我有同學在巫峽派出所,」石羨玉道:「拜託他去找找萬樹寧,問問情況。」   「喲,」齊宏宇詫異道:「你還有人脈吶?」   石羨玉懶得搭理他。   上了車,石羨玉長呼口氣,又說:「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周靜紅的失蹤案越來越像是股東們勾心鬥角互相傾軋的結果了。」   「是有點,」齊宏宇輕輕點頭:「萬樹寧忽然開始炒作周靜紅的人設,總感覺像是在做什麼布置……   還有,他很可能還養著情人,卻裝出對周靜紅深情款款的模樣,拋下公司運營跑去巫峽……你說,萬樹寧會不會是被迫離開的?他要被踢出局了?」   「難說,」石羨玉搖頭道:「也可能是以進為退,又或者,周靜紅失蹤根本就和他有關,他心虛之下不得不裝出對周靜紅情根深種的模樣,想以這種方法來消除我們對他的懷疑。」   齊宏宇認同:「說的也對。哎,萬一這案子真是股東間為爭權奪利而傾軋的結果怎麼辦?」   「那周靜紅的案子倒是好破,只是齊平路的命案就懸了……」石羨玉長嘆道:「周靜紅的失蹤與齊平路遇害沒有直接聯繫的話,顯然就不能併案調查,齊平路的案子就沒有任何線索,難頂。師兄你有什麼想法麼?」   「或許……可以想辦法從萬樹寧的情人入手?」 第124章生硬   石羨玉若有所思。   齊宏宇則再次翻開案卷,看了幾眼,無奈道:「可惜,根據旅遊團行程,周靜紅是四號下午四點退了遊輪酒店的房間離開大船的,當時船到確實是在巫峽……   可萬樹寧七號才到派出所報案,旅行團和同行乘客對她的印象已經很淡,問不出多少有價值的線索。」   「嗯?」石羨玉皺眉道:「不是說二號電話就打不通,且朋友圈等社交媒體的更新也止步於當天,所以猜測失聯時間是二號晚麼?」   「你果然沒認真看案卷,真就只是隨便翻翻?」齊宏宇吐槽一句,然後才說:「因為當天退房的並不是周靜紅本人,根據遊輪監控,當天退房的是個長頭髮、戴著棒球帽、墨鏡、口罩的傢伙。   那人身高身材倒是與周靜紅接近,拿著的也是周靜紅的房卡,退房後取了周靜紅的身份證,下船離開。但,長南這邊圖偵的兄弟發現她步態特徵與周靜紅並不一致,確定並非同一人。」   石羨玉先解釋:「我一向不太注重過往案卷——畢竟至今還沒破案,說明要麼他們太差勁,要麼就是他們方向錯了。我不認為他們會差勁到這種程度,所以過往案卷只能參考。」   「狡辯。」   石羨玉不搭理這兩個字,繼續說:「照你剛剛的說法,四號退房的並不是周靜紅,那麼以打不通電話且停止更新社交平臺的二號確定為失聯時間也說得過去……」   說一半他忽然發現華點:「等會!不是四天三晚麼?一號晚上出發,四號下午退房離開遊輪,這才三天三夜不是?」   「一號雖然是晚上才開船,但中午就能辦理入住,之後算是自由活動,也算一天。」   「坑爹吶這是……」石羨玉吐槽一句,又問:「萬樹寧知道在巫峽下船的不是周靜紅麼?」   「知道。」齊宏宇點頭:「即使他有嫌疑,但沒有任何證據支撐,而他又是受害人唯一的親屬,有權知曉一部分調查進度。」   「那他還去巫峽找人?」   「所以我懷疑他可能是出局了,被提到巫峽,或者照你說的,心虛找藉口開溜。」   石羨玉眉心大皺:「看樣子得加大對他的關注力度才行……我這就給我同學先打電話,確定他到底在不在巫峽。」   說完他便摸出警務通。   「搞錯了,再來……」他又重新摸出手機,翻半天通訊錄,打了過去。   打通了,他先和同學寒暄兩句,然後迅速切入正題,幾分鐘後掛斷電話,對齊宏宇說道:「搞定了。」   齊宏宇合上案卷,閉上眼,說:「思緒有一點亂……我得找個安靜的環境好好整理下。」   「成,」石羨玉說:「我也需要整理思路……先回去吧?」   齊宏宇點頭同意,並繫上安全帶,於是石羨玉便準備起車。   正這時,又一輛黑色轎車停靠在他邊上,於是他的動作略微一頓,看著那車熄火,駕駛室車門打開,司機迅速下車,從車尾繞到另一邊的後排,迅速拉開車門,接著撐開把碩大的遮陽傘,微微躬身,一手撐傘一手遮著車頂。   後排伸出一條白到嚇人的大長腿,隨後鑽出名白髮白眉的女子。因為皮膚白的太過病態,無法準確判斷該女子年齡,不過從她臉上並沒有明顯皺紋的情況看,年紀應該不會太大。   齊宏宇側目,雙眼微眯,輕聲說道:「這是……白化病?」   女子很快走到廠房邊的陰影處,跟著轉身對著石羨玉的車揮手。   「下去看看?」石羨玉問道。   齊宏宇嗯一聲,解開安全帶,迅速推開車門下車,隨後與石羨玉並肩向著女子走去。   遠遠地,女子便伸出手,露出燦爛的笑容:「你好,我叫狄嘉。」   齊宏宇一愣,不由自主的眨眨眼,隨後也伸出手:「你好,我是戴拿。」   女子發白的雙唇微抿,似乎有些忍俊不禁,補充說道:「狄仁傑的狄,嘉年華的嘉。」   「囧……」齊宏宇瞬間尷尬起來,臉色窘迫。   半晌後,他才擠出一句話:「抱歉,我以為你在和我開玩笑。」   「不礙事,習慣了。」女子笑容不變,隨後繼續自我介紹:「我是安然生物的二股東,因老萬暫時無暇顧及公司的運營,經股東會討論同意,由我暫代執行董事,負責公司運轉。   聽洪經理說,你們是為了紅姐失蹤的事情過來的?老萬去巫峽了,一時半會恐怕回不來,有什麼事,你們問我就好,我和紅姐也算熟悉。」   齊宏宇略一揚眉:「是洪經理通知你過來的?」   「嗯哼。」狄嘉未置可否,反倒指了指石羨玉的車,主動解釋:「石隊長的車牌,我正好認得。」   同樣,她沒解釋自己為什麼認得這個車牌。   於是齊宏宇側目看向石羨玉:「你們倆認識?」   石羨玉茫然的搖搖頭。   狄嘉再次轉移話題:「要不,我們進車間裡說話吧?外邊陽光刺的慌。」   「可以。」齊宏宇同意,他知道白化病患者受不了紫外線,即使此刻站在陰影處,紫外線強度依舊超出他們能接受的閾值,時間長了對皮膚損傷極大。   四人便一併往捲簾門處走去,司機依舊在邊上,以麒麟臂撐著那把半徑超過一米的巨大遮陽傘,為狄嘉擋住紫外線傷害。   剛一進門,就見保安立刻站起身,瞪大眼睛高聲嚷嚷道:「狄姐,你怎麼來了?」   齊宏宇嘴角微抽,這保安的口音有點醉,讓他想起「如果我是狄姐你會愛我嗎」的老梗。   保安這麼大聲明顯是故意的,洪經理很快聽到動靜,推開門探出頭來,齊宏宇留意到他明顯愣了片刻,才趕緊把頭縮回去,然後重新把門打開,一邊大踏步走出來,一邊佯裝整理領帶,臉上開始堆砌笑容。   於是齊宏宇猜到,狄嘉知道這兒的事,和洪經理無關。   這廠子裡,恐怕有她的眼線。   此時洪經理已經走進,笑眯眯的問:「狄姐,你怎麼過來了?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沒事,例行視察,結果偶遇兩位警官。」狄嘉皮笑肉不笑:「你去忙你的吧,有事兒再叫你。」   「這狄嘉架子挺大啊,哪有自己說自己來視察的……」齊宏宇在心裡暗暗吐槽。   同時側目不著痕跡的跟石羨玉對視一眼,石羨玉努力將眼縫睜開了些,與齊宏宇完成對視。   可惜兩人莫得默契,都似乎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卻又沒全懂。   與此同時,洪經理臉上笑容不變,但明顯想留下來,並沒有走,張開嘴想說話。   狄嘉此時卻斜了他一眼:「怎麼,洪經理還有什麼事嗎?還是說,你想幹涉我的工作?」   「沒有沒有,」洪經理趕緊搖頭,並問:「狄姐一路辛苦了,要喝點什麼嗎?我給你倒杯茶?」   「不用,你去忙你的吧。」狄嘉笑容已經收斂:「我記得前兩天安排你把進貨單和出貨單全部重新整理下,報表做出來了嗎?」   「這個……單量太大了,一時半會……」   「那就快去,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報表。」   「好的好的。」洪經理無奈,只得走了。   但剛走兩步,他忽的靈機一動,看向齊宏宇二人:「對了,警察同志,你們之前……」   然而齊宏宇並不想配合他,只說:「等會我們再去找你。」   他沒得辦法,點點頭表示明白,終於轉身離開。   「這個洪經理,連我都不放心麼?」此時狄嘉有意無意的輕聲吐槽:「呵呵,怕是擔心老娘真把老萬的權給奪了吧?這老萬要倒了,他可就也涼咯。」   音量不大,恰好能讓齊宏宇和石羨玉聽見。   齊宏宇微微側目,卻故意當做沒聽見的樣子:「狄女士,你說什麼?」   他隱約覺得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太對勁,不想被人牽著鼻子走,在故意打亂這幫人的節奏。   反正不管他們葫蘆裡賣什麼藥,齊宏宇就硬是不配合。   石羨玉莫得反應,看上去應該和齊宏宇一般想法。   狄嘉側目看他一眼,只得搖頭:「沒什麼。」   不論她什麼目的,既然齊宏宇裝作沒聽到,那她也不好再重複了,畢竟剛表現的只是忍不住吐槽的樣子,即使表現的刻意點也沒什麼,但這要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嘖。   見成功打亂狄嘉節奏,齊宏宇立馬見縫插針,問出自己的問題:「沒記錯的話,狄女士你剛剛說和周靜紅關係很好,是這樣嗎?」   「不好不壞吧。」狄嘉沒被帶著走,搖頭說:「我剛說的是很熟,而不是很好。」   「那看來是我理解錯了,抱歉。」齊宏宇微笑,接著忽然又問:「聽說你取消了員工們的消暑福利和高溫補貼?」   「公司負擔不起這麼多的額外支出。」狄嘉微微皺眉,忽然有些抓不住齊宏宇的意思了,便選擇公式化的說辭:   「因為紅姐的事,老萬無心管理,公司上下的運營亂做一團,無形中造成了非常巨大的損失,所以不必要的支出,能省就省了。   冰糕、酸梅湯和高溫補貼費看似不多,可長此以往,公司真的難以為繼。出於成本考慮,長遠來看,空調與高溫福利、高溫補貼只能選擇其一,否則公司運營不善只能選擇裁員了。而我想,三選一,他們肯定選擇空調。」   這話說的有些「冠冕堂皇」,齊宏宇也只能吐個絕字,並說:「這麼看來狄董事還是在為員工考慮。」   狄嘉聽出他話中帶的刺:「我知道他們心裡有怨言,畢竟他們已經習慣防暑物資和高溫補貼的存在,把公司的額外付出當做自己理所應當的報酬了,簡直是得寸進尺。   當然,按規定,高溫天氣下露天工作,或者不能採取有效措施將室溫降到三十三度以下的,需要支付高溫補貼,但你們自己感受,我們這空調看的非常足,怕是二十度都不到吧?」   不知道為什麼,她情緒忽然激動起來,冷笑著說:「說不好聽些,給他們發飲料冰糕和高溫補貼是情分,不發也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掰扯起來她說的還真的沒錯,不論公司出於什麼目的把空調開得這麼低,工作環境溫度不高是事實,齊宏宇無言以對。   而狄嘉繼續說:「怎麼?警察同志,有哪個員工把你忽悠了,想請你幫他們做主嗎?」   「那倒不是。」齊宏宇搖頭:「只是有些奇怪,就像你說的,酸梅湯成本並不高,還能大大提高員工的工作積極性,怎麼好端端的就給取消了。」   「奇怪?」   「當然,我不懂管理,更不懂經營,你們有你們的考量,我無從幹涉,就當是我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吧。」齊宏宇擠出微笑,再次岔開話題:「我還挺好奇另一件事——周靜紅失蹤了,她的股權該怎麼辦?」   狄嘉態度已大不如前,不冷不熱的說:「原來怎麼辦就怎麼辦咯,她本身也基本不參與公司運轉,基本沒行使過自己的股東權利,那麼照原樣給她卡裡打分紅就是了。」   說完,她又故意有意無意的補充道:「這會持續大概兩年吧,兩年後她被正式宣告失蹤,名下財產包括股權就交給老萬代管了,他完全可以代紅姐行使股東權力……再過兩年,宣告死亡,財產成為遺產,會被老萬全部繼承。」   這明顯是在告訴齊宏宇,周靜紅的失蹤,萬樹寧是最大受益人。   末了她又話鋒一轉,繼續用不冷不熱的語氣問:「你們不是來查紅姐失蹤的事兒嗎?問這些做什麼?」   「周靜紅的股權如何處置,一定程度上關係到我們的調查方向。」齊宏宇理直氣壯,同時心裡提高了警惕,這個狄嘉,明顯在引導甚至是誘導他們的偵查方向。   不論是說的話,還是態度轉變,都在故意拋出一些信息,而且太過生硬,不符合她的身份和閱歷。   表現的這麼明顯,生怕齊宏宇get不到她的意思,還是怕齊宏宇發現不了她有問題?   齊宏宇一時搞不清楚她真是青銅選手,還是王者扮青銅。   這女人到底想做什麼?在搞什麼鬼? 第125章透露   這時,狄嘉悶悶的哦了一聲。   幾秒後,她似重新調整好了心態,再次堆上笑臉:「抱歉,最近煩心事太多了,剛剛態度不大好,請見諒。」   「沒事,能理解。」齊宏宇隨意回句,又問:「周靜紅在失蹤前段時間得罪過什麼人嗎?」   「沒有吧,她這個人挺悶的,我們平時都難見她一面,就算見面了也不愛說話,算是比較內向的性格。」狄嘉回答一句,接著也問道:「怎麼忽然問這個?你們難不成懷疑她被人害了?」   齊宏宇沒回答,自顧自的思考起來。   周靜紅挺悶,不愛說話,倒是與之前的調查結果一致,和病例上給出的結論也沒出入。   可惜,自己並不知道小姨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方面的線索還是太少,無法做進一步的判斷。   沒得到回答,狄嘉也沒什麼反應,只視線在齊宏宇和石羨玉身上來回遊弋著,而且在石羨玉身上停留的時間還要更長些,似乎好奇這個基本不開口說話的傢伙。   不過按她先前的表現,她似乎是認識石羨玉的,這會兒眼睛裡的好奇就顯得有些奇怪。   或許是覺得石羨玉跟周靜紅的性格很像吧。   齊宏宇悄悄想,接著又問:「聽說,周靜紅和萬樹寧的感情很好?」   「表現的確實很好。」狄嘉回過神來,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說:「但究竟怎麼樣就鬼曉得了。」   「噢?這是什麼意思?」   「老萬是養了小三小四的,這在公司裡都不算什麼大秘密。」狄嘉壓低了聲音。   齊宏宇瞭然,雖然早有猜測,但還是頭一回被直接挑明。   但沒料到狄嘉緊跟著又說:「另外,我看到幾回了,紅姐和老萬的司機眉來眼去,說不定也有一腿……搞不好,這倆人只是表面上恩愛,實際上早就各玩各的了。」   「噢?」齊宏宇立馬被勾起了注意力:「能說的更詳細些麼?」   「怕是不能,具體的我也不知道。」狄嘉搖頭:「我不是個八卦的人,不喜歡打聽別人的私事,只是恰好看到而已……你們可別跟別人講是我告訴你們的啊。」   這種情況齊宏宇見的多了,知道狄嘉肯定還有東西要透露,立馬會心的笑起來,保證道:「放心,我們絕不會向無關的人員透露半點消息。」   狄嘉果然放心了,同時聲音壓得更低:「我曾經看到過紅姐和老萬的司機進了維也納酒店,就南坪附近那家。   還有啊,五一時,老萬的司機本是不放假的,但他說要回家探親,向老萬請了假,但我分明看到他也上了遊輪,和紅姐是同一艘。」   齊宏宇立刻眯起眼。   這話的信息量有點大。   而且狄嘉怎麼知道這些事的?她一直在關注乃至跟蹤周靜紅?   當然,她說的究竟是真是假還有待驗證,倘若是假的,則證明她肯定別有用心,倘若是真的,那周靜紅失蹤案,就更複雜了,說不定還得摻雜進情感糾葛。   而且就算是真的,狄嘉對周靜紅這點破事了如指掌,明顯也有問題。   想到這,齊宏宇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親眼看到?還是只是聽說?」   「嚴格來講,算是聽說吧。」狄嘉嘴角微揚:「但我手裡有照片。」   「嗯?」   她直接從挎包中摸出一疊照片遞給齊宏宇,齊宏宇接過,翻了起來,越翻臉色越嚴肅。   正這時,她忽然又說:「我也不怕老實和你承認,我對這家公司確實有點想法,所以我一直關注著老萬和紅姐,想著怎麼把他們踢出局,獨攬大權,還特地請了私家偵探盯著他倆。」   面對狄嘉忽然莫名其妙的明牌自爆,齊宏宇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聽她繼續說:「本來我不想透露這麼多的,畢竟告訴你們我對股權,對公司有想法,就明擺著告訴你們我也存在作案動機,有嫌疑,可能和紅姐的失蹤案有關。   所以一個月前,我什麼都沒說,就在剛剛,我也不想說。但我忽然又想明白了,我什麼都沒做,坦坦蕩蕩,不怕查。   更何況,我甚至也懷疑老萬,如果真是我猜的那樣,你們破案了,紅姐和老萬不就都被踢出局麼?我也算坐收漁翁之利,所以思慮再三,還是坦白承認比較好。」   齊宏宇盯著她,迅速消化她的話,並大致判斷其中真偽。   他依舊覺得這女人奇奇怪怪,像個神經病,摸不清她的目的和套路。   這麼一想簡直絕了,一家公司前三大股東都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竟然還沒把企業搞垮。   心裡想著事,齊宏宇嘴上又同時問:「你猜的是什麼樣?」   「紅姐怕是和老萬的司機私奔了。」狄嘉聲音壓更低:「而老萬怕是不甘心所以追到了巫峽,在找他倆要個說法,甚至可能已經找到並把他們害了。   否則以老萬的性子,二號打不通電話,怎麼可能忍住不繼續打,到七號才找你們報警?」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齊宏宇的話若有所指。   狄嘉微笑:「畢竟和老萬也是熟人,很多事情都能打聽出來。」   於是齊宏宇又思考起來。   如果狄嘉並未胡說八道的話,那她的猜測倒還真有一定可能是正確答案。萬樹寧在二號時僅僅只打了一通電話,之後一直沒反應,哪怕知道周靜紅四號下船也沒再打電話過去,直到七號才電話轟炸,然後報警。   他報案時解釋,以為江上信號不好,這個理由根本不能成立。   這裡頭肯定存在更深層次的原因,且萬樹寧不願意說。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齊宏宇知道自己還是被狄嘉牽著鼻子走了。   又看了一眼這個渾身白的女人,齊宏宇直接且不客氣的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不知道什麼了。」狄嘉搖頭道:「如果我知道更多,我自己就把紅姐給找回來了不是?不只是我,其實所有股東,包括老萬在內——如果他還沒找到紅姐的話——都想把紅姐找出來。   她現在就是個香餑餑,所有人都盯著她手裡的那點股權。11.33%啊,不少了,老萬手裡股權也就18%差點,只要自己手裡股份超過6.7%,就意味著能取代老萬。即使差些,也能極大拉近差距,再不濟也能擠進核心管理圈子。」   齊宏宇輕輕點頭。   然後忽然反應過來,狄嘉這是在偷換概念,搞的誰找到了周靜紅就能得到她手裡的股權似的。   咋滴,還想綁架她威逼利誘讓她把股權交出來麼?   這個狄嘉果然別有用心啊。   她恐怕是想借著警方的手把萬樹寧給除了,這樣她就成了公司的大股東,能把自己腦殼上的代理兩個字摘去。   從另一個方向說,萬樹寧跑到了巫峽,如今狄嘉是代理執行董事,公司實際的掌權人。以此為基礎再想深遠些,周靜紅失蹤,整個公司股權結構實質上就已經發生了動蕩,隨後萬樹寧出局……   狄嘉成為了最大的實際受益人。   誰受益,誰就有嫌疑,這是極簡單直接的邏輯,尤其是在經濟類案件中。   加上狄嘉表現的這麼主動……   齊宏宇更堅定了要深入調查狄嘉的念頭。   而此時,石羨玉瞧見冷場,終於再次開口問:「對了……先前,你們公司是有給員工準備消暑飲料和冰糕的是嗎?」   狄嘉眉頭一皺,怎麼又提這茬?   但她還是回答說:「剛剛就和這位警官說了,這項福利已經取消,公司確實難以為繼,負擔不起那麼多額外支出。」   「不不不,你誤會了。」石羨玉道:「這項福利,聽說是周靜紅提的?」   「錘子。」狄嘉有些不耐了,說了句髒話,接著道:「紅姐根本不管事好吧,再說員工怎麼樣跟她有啥子關係?她幹嘛要得罪多數股東提出這種肉包子打狗的舉措?   而且她連話都不愛說,內向得很,就算真有這心怕也沒膽量擋著這麼多人的面提出這事。」   石羨玉點頭:「明白了。」   齊宏宇也傾向於相信狄嘉說的話,早先得知是周靜紅提出給這些員工發福利時他就覺得奇怪,這樣的行為與周靜紅的性格與病情並不相符,甚至相悖,現在看來,就純粹是萬樹寧在為周靜紅艹人設罷了。   不過……   為什麼要讓員工「愛戴」周靜紅呢?這裡頭有什麼用意?   此時石羨玉又問道:「那麼,是誰提議給員工發這種福利的呢?」   「是我。」狄嘉挺直了胸膛。   石羨玉眼睛睜開,臉上直白的寫著「鄙夷」二字:「你覺得我會信?」   奇怪的是,狄嘉竟然不在意他的態度,反而饒有興趣的問他:「為什麼不信呢?」   齊宏宇就有點不爽了,自己長得應該比石羨玉還帥幾分的吧?氣質上更是比頹廢的鹹魚好不知哪裡去,為毛狄嘉就不給自己好臉色看?   不對,之前鹹魚剛問話的時候她分明也是極不爽的。   這傢伙的性格都沒個譜的麼?這麼隨意?   此時石羨玉說:「一個能把給員工發福利說成『肉包子打狗』的人,不可能真正為員工著想。」   「為什麼不能是我心灰意冷了才這麼說呢?」   「呵。」石羨玉回她一個冷笑。   狄嘉攤手:「好吧,我承認不是我,當初是老萬這麼提議的。」   「那他為什麼要把『功勞』推到周靜紅的頭上?」   「想讓員工感恩紅姐,甚至發動員工幫他把紅姐找出來吧。」狄嘉猜測著說道:「員工中也不乏和他那司機走的比較近的,說不定回到些線索。   他比誰都更想找到紅姐,不說討個說法之類的原因,只要紅姐回來,股權結構就穩了,他還是大股東,三股東又是他老婆,我們拿什麼和他爭?甚至想要弄到紅姐手裡的股權,他也比我們更有希望。」   「所以,你覺得周靜紅失蹤,和股權鬥爭有關係?」   「石隊長,你可別曲解我的意思啊,」狄嘉立刻澄清:「我早說了,紅姐失蹤可能是和人私奔了,我們都想找到她,倒確實和股權有關係。」   「明白了。」石羨玉再次點頭,並接著問:「那麼,你說和萬樹寧司機走的比較近的那些工人,是誰?」   「那我就不曉得了,只知道肯定有。」狄嘉說:「要不然我幫你們打聽打聽?」   石羨玉拒絕了她的「好意」,說:「不必了,我們自己查就是。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們的嗎?」   「我知道的都說了。」狄嘉嘴角微揚:「當然,你要想知道我電話號碼和住址的話,我倒也能給你。」   石羨玉並沒有客氣,當即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遞給她:「那好,寫一下吧,回頭我們可能會再找你,請你配合。」   「姐姐等你喲。」狄嘉故意說了句很曖昧的話,隨後接過紙刷刷刷的寫下兩個手機號和三個地址。   還挺多,不過石羨玉也沒多問,將紙折一下塞進筆記本裡,便說:「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請便,隨時來玩。」   點點頭,石羨玉看了齊宏宇一眼,當先邁步離開。   齊宏宇略微皺眉,但還是立馬跟了上去。   出了車間,齊宏宇忍不住問:「就這麼走了?那幾個和司機走得近的員工不問了?」   「問不出什麼來的,沒人會承認,否則上個月他們就說了。」石羨玉搖頭說道:   「而且也沒什麼必要,查查這個司機是否失聯吧,如果他並未失聯,那直接問他就好;如果他失聯了卻無人報案,那說明所謂的走得近也只是酒肉朋友而已,不大可能曉得多少信息。」   齊宏宇眉頭更緊:「那……狄嘉說的照片呢?」   一面說,他一面將照片遞給石羨玉。   「查查唄。」石羨玉說:「不但要查照片,還要查狄嘉。這個女人很不對勁,必須得給她查個底朝天來。」   「嗯。」齊宏宇應道,又問:「話說回來……你真的不認識她?」   「認識個鬼,從來沒見過。」石羨玉搖頭。   齊宏宇向他投去懷疑的目光:「那她為啥對你另眼相看?竟還調戲你?」   「鬼曉得。」 第126章賣燒烤   江陽區刑偵支隊。   石羨玉停好車,剛打算和齊宏宇一塊去技術隊再問問情況,他就接到了個電話。   他應激性的走到一旁,接通,隨後就在一旁聊了起來,過三五分鐘才掛斷電話。   「小凃?」齊宏宇問道。   「不是。」石羨玉搖頭說:「大學同學。」   「大學同學你笑的那麼猥瑣?」齊宏宇瞪眼,接著忽然反應過來:「喲,女的?你小子不老實啊,對得起我家小凃嗎?」   「想啥呢,男的。」石羨玉翻白眼:「他找到萬樹寧了。」   「噢?」談到正事,齊宏宇表情嚴肅起來,卻又有點詫異:「這麼快?」   「嗯哼,」石羨玉點頭說:「他確實在巫峽,而且離我同學那個派出所並不遠,住在那裡的一個村子裡。   我同學發現他的時候,他衣衫襤褸的,膝蓋還磕破了皮,說是多次請村民上山幫忙搜尋他的媳婦兒周靜紅。」   齊宏宇有些好奇:「上山搜尋?他確定周靜紅在那座山上?」   石羨玉搖頭:「不確定,但有村民說看到一對男女上山,看身材特徵和穿著打扮什麼的和周靜紅與那位司機的描述比較符合。」   「這是直接默認周靜紅跟萬樹寧的司機私奔了麼?」   「就目前的情況看,大概吧,」石羨玉道:「而且萬樹寧估摸著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問人的時候都是拿他倆的照片問,問了一圈後,那個村子的人說看到這兩人上山了,於是他就認準那裡了,花了不少錢,每天找人上山搜。」   頓了頓,他又說:「不只是人,他還把村子裡養的狗都請上了,其中還有兩頭金毛嘞。」   齊宏宇本正沉思著,忽然聽到這話,不由眨眨眼,說:「金毛尋回犬?倒確實是個方法。但未經訓練過的寵物犬的能力實際上並不可靠,他這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吧?」   「誰說不是呢。」石羨玉攤手:「他現在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完全癲狂了一樣,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周靜紅找出來。大概是為了股權吧?又或者有別的什麼原因,反正絕不是因為感情,這傢伙養著小三小四呢。」   略一頓,他又皺眉問:「現在這失蹤案看起來和齊平路的死貌似沒多大關係,我們還要繼續追下去麼?」   「為什麼不追?」齊宏宇不假思索。   「這畢竟是長南那邊的兄弟經手的案子。」石羨玉繼續道:   「如果平時也就罷了,但現在我們自己手上的命案都還沒思路,還去追別人的案子,不但顯得咱們手伸的太長了些,更顯得不知輕重,自己隊裡兄弟恐怕都得頗有微詞。」   齊宏宇沉默兩秒。   周靜紅,極大概率就是自己小姨,進一步說,很可能是自己生母,她失蹤了,就這麼讓他放棄調查,他著實不甘心。   但石羨玉說的也有道理。   如果是平時,他肯定由著自己的小性子來了。但此時此刻,他不至於連這點大局觀都莫得。   許久,他才長嘆口氣,說道:「先將重心轉移回齊平路案子本身上吧,我也不好老是讓領導和兄弟遷就我……把本職工作完成了再說。」   「你能這麼想就最好了。」石羨玉點頭說:「放心,我會讓我同學,還有欣欣和蔡姐幫忙關注著這個案子,實時跟進,有進展第一時間轉告你。」   「謝了。」齊宏宇說。   ……   技術大隊辦公室。   「石隊!」   瞧見石羨玉和齊宏宇進來,技術警們立刻打招呼,隨後繼續低頭忙著自己的事兒。   技術隊要為整個刑偵支隊服務,忙得很。   石羨玉回應聲,走到名年紀輕輕就禿了頭的民警面前,輕輕拍下他肩膀,問道:「兄弟,拜託你查的事兒,查怎麼樣了?」   「啊?」那小年輕一臉懵逼,呆滯的問道:「什麼事兒?」   石羨玉眼縫微開,忽然有了種不大好的預感:「你沒查?」   「不好說查沒查,你先說什麼事兒。」小年輕說道:「手裡事情太多了,忙炸,我也不確定查沒查。」   「就內個……內個什麼藥來著!」石羨玉回頭看了眼齊宏宇。   齊宏宇都懵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點頭說:「氯羥去甲安定片,別名蘿拉西泮片。」   「噢,安眠藥是吧?查了。」小年輕趕緊點頭,讓石羨玉長舒口氣。   隨後就見他摸出自己的小本本,迅速連翻幾十頁,點頭說:「我查詢了網上處方系統的記錄,發現就主城區範圍內,開過這種藥的精神衛生中心和各大醫院精神科、身心醫學科等相關科室共有二十多家。」   「這麼多?」石羨玉心裡咯噔一聲,雖然先前齊宏宇說的時候他就有預感了,但得知二十多家醫院或其科室開了這藥,還是有些出乎意料。   這排查範圍得大破天去。   果不其然,就聽小年輕說:「這算啥子?關鍵是這些個醫院、科室,從三月到四月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此藥就開了五千餘人次,每人次三到十四片劑不等,即三天到兩星期的量。」   「五千多次……」石羨玉死心了:「不行,這沒法查,範圍太大了,根本查不過來,除非當真發動人海戰術,否則……」   說一半,他又眯眼:「那找其中大量開藥的呢?這個範圍應該小很多吧?他們要用這個藥對付齊平路的話,藥量應該儲備了不少。」   「沒意義的,」齊宏宇搖頭說道:「三到十四片劑,這個量並不大,不存在大量違規開具藥物的現象,但要大量收集這種藥並不難,找幾個人各開一次就好了,這種情況下想排查過去根本不現實。   況且,齊平路體內的血藥濃度雖然遠高於正常值,但距離中毒劑量依舊相差甚遠,壓根不需要多大的量——當然,不排除他們事先準備了很多的可能,也不排除他們沒想到幾人共同收集藥物的可能,不死心的話可以試試。」   「試試吧,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石羨玉果然不死心,看向那位小年輕。   禿頭娃點點頭:「交給我吧,我這就編個代碼,把累計開藥量大於十片的都篩出來。」   「按規律長期開藥的可以先排除掉。」石羨玉補充說:「這類人可以視作是卻有需要的正常失眠患者。」   「中。」禿頭娃直接答應。   想了想,石羨玉又問:「還沒確定齊平路失聯前那段時間用的手機麼?」   「石隊你這是為難我胖虎。」禿頭娃說:「啥都沒有啷個查哦?再說了,你們不都懷疑他剛到主城就被劫持限制了自由麼?啥子綁匪還給被綁的人提供手機的?這也太人性化了吧?」   「好吧。」石羨玉有些失望:「如果能確定齊平路當時的位置就好了,就能進一步將排查面縮小,作案人在附近開藥的可能性相對還是大些。」   「這可不好說,作案人可能具有極強的反偵查技巧,不能掉以輕心。」   「先別考慮的太複雜吧,按常規走著先,想那麼多直接都無法切入了,根本查不了。」石羨玉搖頭回道,接著又看向小禿頭:「兄弟,各個偵查組那邊有沒有啥消息?」   禿頭娃一臉懵逼:「我啷個曉得?」   石羨玉才反應過來問錯人了,技術隊的兄弟夥和他們不是一個隊的,除非整個支隊齊心攻堅一樁案子,否則都是只協助工作,就負責自己的那一塊。   再拍拍他肩膀,道聲謝說句辛苦,然後麻煩他有進展及時告訴自己,石羨玉便看向齊宏宇問道:「先去我辦公室?」   「得行。」齊宏宇點頭,與他一塊離開。   走出技術隊辦公室後,石羨玉忍不住吐槽:「我說師兄,咱倆搭夥配合的時間也不短了吧?為啥子一直莫得默契?」   「什麼默契?」齊宏宇莫名其妙:「比如?」   「你從來看不懂我眼神。」   齊宏宇:!!!   他停下腳步,看向石羨玉,然後忽然閉上眼睛:「來來來,你看我眼色行事。」   石羨玉愕然:「有那麼誇張嗎?」   「就這麼誇張,」齊宏宇翻白眼:「我都懷疑你怎麼看路的。你就是李榮浩本浩吧。」   沉默兩秒,石羨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後點點頭滿臉嚴肅的說:「那你以後看我臉色行事。」   「我盡力而為吧。」齊宏宇長嘆。   繼續前進,上層樓,再過個拐角,就到了石羨玉的辦公室。   他摸出了珍藏的雀舌,鼓搗好開水,倒滿兩杯,抬頭,卻只迎來齊宏宇的吐槽:「快四十度天你給我喝開水?」   「你不喝?」   「這天不喝。有冰闊落嗎?」   「不喝你不早說!」罵一聲,石羨玉從冰櫃裡摸出闊落扔給他。   齊宏宇接過,繼續吐槽:「辦公室裡還有冰箱,你真腐敗。」   「我TM自費買的小冰箱。」石羨玉罵罵咧咧:「你今兒跟我槓上了?」   他擰開快樂水噸噸噸,然後才說:「心情不好。」   「我是你的出氣筒?」石羨玉不爽了:「雖然你是我師兄,但我是你頭兒好吧!」   「哦。」齊宏宇說道:「那你先把小趙調教好再說吧,再這樣下去,隊裡還有鬼認你當頭兒?   別以為沒大沒小和下邊兄弟打成一片是好事兒,到時候要仇教導不在咱們隊了,你怕是誰都使喚不動,有個突發事件喊人來加班,這個請假那個推脫,你要咋個整?可別以為穿上這身警服大家就都有極高的覺悟了。」   石羨玉愣住:「怎麼忽然這麼嚴肅?」   齊宏宇卻不再吱聲,自顧自的噸快樂水。   有些話,他也不好說太多,剛剛講的都已經過界了。   見齊宏宇不開腔,石羨玉也不再說話,只盯著自己眼前的茶。他這會兒似乎很放鬆,不知不覺中,眼睛竟睜開了,渾身肌肉也不是日常的緊繃狀態。   片刻後,他摸出警務通,開始給各個偵查組的逐一打電話,詢問具體工作進度。   齊宏宇見狀,嘴角微微揚起,這條鹹魚可算開竅了。   然後棕色的快樂水就從嘴角滑了下來。   趕緊抬手背擦乾,齊宏宇便靜靜的看著石羨玉,想等他打完電話再問問什麼情況。但這一連串電話一時半會顯然打不完,不多時齊宏宇就沒耐心了,摸出手機耍起來。   也不曉得具體過了多久,終於聽到石羨玉長呼口氣,齊宏宇立刻放下手機抬頭看向他。   他搖搖頭:「暫時來說沒有突破性的進展,但也不是毫無收穫。」   「噢?」   「劉哥他們幾組人,在案發九點附近展開了地毯式的問詢,取得了一定進展。」石羨玉說:「有人表示對齊平路的照片挺熟悉,似乎見過幾面,但時間比較久了,印象不深刻。」   略一頓,石羨玉繼續說:「言說熟悉的訪問對象分布於酒店東、南兩面四百到八百米不等的艾欄村、觀居村、大曹村和聽水榭小區一帶。   考慮到人的記憶性有太大的誤差,加之時間確實久遠,只見過幾面的話不太可能留下這麼長久的印象,所以,他們為了排除誤差幹擾,採取了準確性更高的方法,用四張隨機照片加齊平路的,問訪問對象對哪個人熟悉   依舊有三名熱心群眾,雖不太確定但還是準確的從五張照片中指出了齊平路,對他有一定印象。而且這三人都是觀居村的住戶,其中兩人住在同一棟,另一人也只隔著兩棟樓……」   「這你媽還叫沒突破性進展啊!是你太飄還是我要求太低?」齊宏宇天寶式瞪眼:「這TM基本能確定齊平路肯定在觀居村待過了好吧!甚至能精確到幾棟樓的小範圍內。還等什麼?趕緊調配警力集中力量懟上去查啊!」   「不是,你聽我說完。」石羨玉道:「他們都對齊平路有印象,但回憶後都表示並非在樓道裡見著的,而是在街上。」   「就算是街上……」   「仔細回憶,三人中有兩人說,他曾經短暫的賣過一個多星期燒烤。」   齊宏宇:???   石羨玉繼續說:「賣的燒烤味道還行,價格也便宜,所以有印象,但之後再也沒賣了。」   「啊這……」齊宏宇人都蒙了:「啥情況?」   「不知道。所以你懂了吧?這是個迷,謎團未解開前,還不能稱之為突破性進展。」   告訴大家一個壞消息……   明兒要出差,預計一個多月,我會儘量保證每天的更新,但更新時間就不好說了。 第127章蟲   齊宏宇果然陷入沉思,面色凝重。   這齊平路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啊?   先是慌慌忙忙的跑路,同時電話也打不通了,可以看做第一次失聯。但沒過多久,他又摸到個手機打回了家裡,說自己的手機遺失,後續落腳後會再聯繫,但卻就此杳無音訊。   再次見到他,就是酒店頂樓的蓄水罐裡,成了具表面屍蠟化的膨脹屍體,而且體內發現了氯羥去甲安定,血藥濃度極高,結合他失聯且無法聯繫的情況推測,應當是被人劫持了。   現在又說他在觀居村賣過一星期的燒烤?   鬧哪樣?   賣燒烤和被劫持二者壓根相悖,限制他自由的人絕不可能讓他賣燒烤,那樣他有太多的機會向外界求助了——從他吞下周靜紅的畫這一行為看,他絕不甘心任由作案人操控。   絕了,這案子處處都是矛盾點。   等等……   齊宏宇忽然想到,先前自己陷入了誤區——或許周靜紅失聯與齊平路遇害並無直接關係,但周靜紅這個人和齊平路絕對是有關的。   至少齊平路遇害前,大概率和周靜紅接觸過!   周靜紅的案子不能丟。   剛想到這,抬頭看向石羨玉,結果就瞧見石羨玉連連點頭:「你都想不明白的話,劉哥想不通這個疑點也就理所應當了。」   「不是,你啥腦迴路?」齊宏宇節奏都被他打亂了,有點懵。   「先放下這個疑點吧。」石羨玉搖頭說道:「不管他到底為什麼賣燒烤,他鐵定在觀居村附近出沒過,盯準這個地方展開地毯式搜尋,我就不信半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   齊宏宇木然點頭。   他覺得和石羨玉待一塊,自己的智商會被拉低。   於是他乾脆不按石羨玉的節奏來了,直接問:「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什麼發現麼?」   「找到了齊平路剛到那一陣的住宿記錄,當時他住的賓館,共四天。」石羨玉說:「可惜時間過去的太久了,只能查到入住信息,查不到監控錄像,視頻早已被覆蓋。」   齊宏宇面無表情的問:「入住人有幾個?」   「他一個。」   想了想,齊宏宇又說:「那就將他入住前中後共計七天內的入住人信息統統調出來,逐一排查,篩出與周靜紅有過交集的,定為重點偵查目標。」   「又是死馬當活馬醫?」   「嗯。」齊宏宇點頭:「你剛剛說得對,我們目前沒有明確的調查方向,還是別把事情想得太過複雜,按照常規手段能想到的都查過一遍就是,哪裡去的突破再重點攻堅哪裡。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嘛,作案人反偵查能力再出色,肯定也有想不到的疏忽之處。他能成功堵上無數漏洞,但只要有一處沒堵上並被我們抓住,那我們就有了直觀的目標。」   略一頓,他終於說出剛剛就想說,卻被石羨玉打亂節奏而沒能說出口的話來:「就比如齊平路肚子裡那副畫——那副畫既是周靜紅畫的,就說明她絕對和本案脫不了干係,甚至齊平路來主城的根本目的,可能就是找她。   所以……周靜紅失聯的事兒咱們可以暫且先不管,交給長南的兄弟夥,但她的人際關係我們一定要排查,她也是本案的關鍵點之一。」   石羨玉捏著下巴沉思了半天,點頭:「也是,先前我竟疏忽了。」   齊宏宇盯著他看了半晌,說不準他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如果是裝的,就說明這傢伙先前刻意誤導自己,他不想自己參與進周靜紅的案子裡……   不過,既然連自己都險些被誤導了,那石羨玉有此疏忽倒也正常,還是那句話,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嘛,不必老去糾結那些陰謀論的東西,石羨玉雖表現的古裡古怪,有點神經質,但還是值得信賴的。   齊宏宇如是想到。   剛回過神,齊宏宇就看到石羨玉的灼灼目光正盯著他看,嗯,他眼睛還沒眯回去。   石羨玉還說:「怎麼又走神?總感覺你在心裡說我壞話,對我懷著滿滿的惡意。」   「還挺敏銳。」齊宏宇大方承認:「確實在說你壞話。」   石羨玉:……   「走吧。」齊宏宇站起身:「我不想在這兒乾等著,去觀居村看看?」   「去了又能怎樣?這種地毯式搜尋,只能依靠人海戰術,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多份力量總歸是好的。你去不去?」   「不想動。」   「那我自己走了?」齊宏宇拿起闊落裝進自己巨深的警褲口袋裡,一邊問一邊作勢欲走。   「去去去。」石羨玉無奈,只得跟著起身。   隨著他站起來,雙眼再次一點點眯起,最後只留一條微不可查的縫隙,身子也逐漸佝僂,雙肩略微蜷縮,「喪」字一點點爬滿他全身上下。   但齊宏宇卻忽的一眯眼。   認真觀察之下,他第一次發現,石羨玉的身子看似鬆軟沒勁,但其實肌肉都半收縮著,並未放鬆。他雙肩微聳略縮,乍一瞧很沒精神的樣子,但這樣的狀態,反倒利於他迅速反應、出拳。   再聯想到他練過拳,挺能打……   這傢伙,其實時刻都在繃著麼?   怪不得之前抓人時,那男護士忽然攻擊,首當其衝的自己都完全沒反應過來,但石羨玉卻能後發先至迅速鉗制住那人的手腕,並三兩下將之制服。   齊宏宇下意識的忽略了自己鶸的事實。   一面往外走,齊宏宇一面忍不住拿餘光偷偷打量石羨玉,又驚奇的發現這傢伙每一步的步間距驚人的一致,而且落地無聲。   果然,石羨玉並不像表現出的那麼鹹魚,或者說鹹魚只是他的保護色。   而且怪不得他總能神出鬼沒。   正尋思著,石羨玉忽然吐槽道:「師兄你能不能別老偷偷摸摸偏偏又不加掩飾的拿旁光打量我?看的我心裡毛毛的。」   齊宏宇有點兒尷尬,腳趾頭不受控制的略微往鞋底摳了下,但卻還是面無表情的嘴硬道:「不,我膀胱並沒有這個技能,我是用餘光看的。」   「切。」   ……   果然如石羨玉說的那樣,他倆到觀居村並不能發揮什麼卵用,因為調查時間過短,目前並沒有什麼收穫。   夜深了,不方便再展開走訪排查,石羨玉只好下令收隊,就地開了個會。期間仇教導察覺到石羨玉較之先前主動了些,便果斷克制住表現欲,自覺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將舞臺交給石羨玉。   整合完線索和發現,並將調查周靜紅的結果轉告給大家,石羨玉便宣布解散,明兒一早不必再費功夫繞道回支隊了,直接原地集合布置任務。   這個決定受到大家一致好評。   等人走差不多樂之後,石羨玉才看向齊宏宇,問道:「師兄你呢?回支隊嗎?」   「嗯。」齊宏宇頷首:「回去睡一覺,明兒再……」   「不如到我家坐坐?」石羨玉說:「欣欣準備了宵夜,喊我帶你去一塊吃點,晚上可以直接在我家歇息,明兒再一塊過來。」   想了想,齊宏宇覺得去他家做個客也不錯,便沒拒絕。   此前幾小時的調查,兩人都投入進去了,這會兒滿腦子都是案子,相互有話沒話的搭幾句嘴,便沒心思再瞎嘮嗑,各自陷入沉思。   想一半,齊宏宇忽然「驚醒」,側目看向石羨玉:「話說你注意力還是集中點吧,開車呢,我怕你把我倆開進江裡去。」   石羨玉無語:「我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哎哎哎!小心紅燈!」   猛一腳剎車,石羨玉咽口唾沫,吐槽自己:「好吧,我還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齊宏宇捂著安全帶:「我現在下車還來得及不?」   ……   好在一路有驚無險,兩人平安抵達目的地。   下車,齊宏宇感嘆道:「有錢啊大佬,竟買的濃福家的房子。」   「溢價是誇張了些,但他們家物業服務比較給力,房子質量也成,精裝修也是給力的,預算夠的話也算物有所值了。」石羨玉當場凡爾賽:   「在北市區還買了套濃福的毛坯,打算做婚房,自己裝修,也已經差不多了……欣欣和你說過的吧?唉,養兩套房子好吃力啊,窮死了。」   齊宏宇暴怒:「狗日的凡學家,老子錘死你個哈麻批!」   石羨玉裝完尬逼,當即轉移話題:「話說師兄也早點買房吧,山城好歹是直轄市,房價還有很大上漲空間的。關鍵還有咱們市還有必貴院在呢,再不買的話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必貴院咋了?」   「人如其名啊,哪座城市有它,房價必定貴起來。」   齊宏宇:……   「挺冷的,大熱天讓我感受到了一絲寒意。」   尬聊著,二人出了電梯,石羨玉摸出鑰匙開門。   推門而入,齊宏宇忽然瞥見滿滿一玻璃櫃的綠頭蒼蠅,正在裡頭烏泱泱的亂飛著。   他瞳孔驟然擴大,渾身爬滿了雞皮疙瘩,只覺得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即使無數次出現場,其中不乏滿屋子蒼蠅的情況,但此刻猝不及防之下,還是有些難受。   更何況他雖習慣了蒼蠅,但不代表喜歡它們。   咽口唾沫,齊宏宇終於吐槽:「不是,你興趣這麼奇特的麼?竟然還養蒼蠅?」   他沒注意到石羨玉從開門至今就一直捂著臉,此時聽到齊宏宇的話,悶悶的說道:「不只有蒼蠅,還有蟑螂、螞蟻、蜘蛛、老鼠等等。嗯,老鼠就是普通的老鼠,不是倉鼠松鼠或者白鼠之類比較萌的物種。」   齊宏宇:???   「而且是欣欣養的。」   齊宏宇:!!!   他徹底震精了:「小凃?!」   「哎?」房間裡傳出凃欣欣的聲音:「師兄你過來啦?怎麼快的嗎?稍微等會兒,小龍蝦馬上……」   話沒說完,繫著圍裙拿著鍋鏟的她已經走到了門口,瞧見齊宏宇的表情,再看到他盯著的玻璃櫃,臉忽然就紅了。   人設當場坍塌,雖不至於社死,但尷尬多少會有一些的。   兩秒後,她有些著急的解釋:「師兄,那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想往法醫昆蟲學這個方向發展。」   齊宏宇機械的點點頭,緊跟著又搖搖頭,納悶道:「小凃,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往法醫昆蟲學這個冷門的方向發展?」   「沒辦法啊。」凃欣欣說道:「我也想做出點成績,但老爸已經是頂尖的法醫病理學專家了,我沒把握超過他,甚至沒把握超過你。」   「甚至?」齊宏宇不爽了:「我很差勁嗎?」   「不不不,不是那個意思。」凃欣欣趕緊狡辯:「我就不想活在你們的陰影之下嘛,不想以後被人提起來,就是凃仲鑫的女兒,齊宏宇的師妹,所以想另闢蹊徑研究法醫昆蟲學。」   頓了頓,她聲音小了幾分:「本來受《十宗罪》影響還打算專業研究胃腸道內容物和糞便的來著,但太重口了只能放棄。」   「法醫昆蟲學也挺重口。」齊宏宇說,隨後看了石羨玉一眼,目眶中滿是心疼,仿佛再說辛苦你了。   石羨玉竟難得的get了他的意思,不著痕跡的嘆口氣。   不過他沒說什麼,凃欣欣有自己的想法也不錯,法醫昆蟲學雖稍顯冷門,但使用價值很大。即使法醫大多都掌握一點這方面的知識,但專精的人才還是缺的。   祝福她唄。   忽然想到什麼,齊宏宇鼻子輕嗅:「話說,你不管鍋了?」   「沒事,小火燜著呢。」凃欣欣說道,接著反應過來話題已經被轉移,正是解除尷尬的好時機,當即順坡下驢:「那我先回去弄蝦子,師兄隨便坐啊!羨玉,招呼著師兄一點。」   「好。」石羨玉點頭,拖鞋。   走到客廳,齊宏宇落座,看到周圍各式各樣的玻璃罐,頭皮有些發麻。   石羨玉偷偷嘆口氣,壓低聲音:「習慣就好。」   「放心吧,小凃應該堅持不久的。」齊宏宇也悄聲說:「我看她就是單純想另闢蹊徑,找個和咱師父不同的路子,估計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放棄……」   「不,她已經研究三年了,還在大學時就在研究。」石羨玉搖頭:「信不信,單論法醫昆蟲學,你大概率不如她。」   「噢?這麼強的麼?」   出差中,手機敲字,這樣的情況估計要持續個把月……   錯別字可能會驟增,而且讀者老爺們抓蟲後不見得有精力修改,見諒。 第128章課題研究   「不信你們等會探討探討?」石羨玉莫名其妙的提起了興趣。   「算了吧,」齊宏宇搖頭:「法醫昆蟲學我也只是有所涉獵,了解不深。小凃要真深入研究了三年,那我肯定不如她。」   石羨玉懵了:「那你剛辣麼驚訝幹啥子?」   「我說她強,只是驚訝她能堅持三年研究昆蟲。」齊宏宇解釋道:「法醫昆蟲學相對枯燥,而且大多數人對蟲子都天生排斥,更何況要養這麼多蟲子,耗費的精力錢財都不少,她能一頭扎進去研究這麼久,很不容易。」   「凃老的女兒嘛。」石羨玉面露微笑:「別看她溫婉內秀的樣子,其實很是上進要強,最怕給自己老爸丟人。」   「上進是好事,但這樣的心態可要不得。」齊宏宇立馬說:「你得引導引導她,放寬心,盡力就好,做好自己,沒必要活在任何人的陰影裡面。」   「放心,我曉得。」   齊宏宇又左右看了兩眼,正好瞧見一隻碩大的老鼠正人立而起,盯著他看。   好傢夥,這老鼠肥的有些誇張了,眼裡似乎還有點詭異的光芒若隱若現,竟看的齊宏宇心裡有些發毛。   幾秒後,他才反應過來,老鼠漆黑眸子裡的光芒,應該是反射的客廳燈光,再經厚厚的玻璃折射,顯得有些古裡古怪,讓人望之生畏。   又咽口唾沫,齊宏宇說:「也苦了你了……這樣的日子,挺難過的吧?」   「一開始確實有點受不了,尤其晚上聽見這些玩意兒發出的動靜,覺都睡不好。」石羨玉露出自怨自艾的表情:「開始時租房子,房東聽說我們要養蟲子,直接拒絕租。好不容易找到個願意租的,沒多久也受不了了,直接把我們趕走。   不得已,我倆買了套二手房,後來物管來了幾次,直接把我們拉黑,再也不登門,鄰居也對我們敬而遠之……噢,這個倒是無所謂,我本來也不喜歡和他們接觸,見到生人我就渾身不自在。   最絕的還是搬家的時候,那幫人都以為我們是神經病,而且並不太樂意搬,得加錢……」   說到這兒,石羨玉表情忽的收斂,又露出微笑:「但能有什麼辦法,只能慢慢習慣咯,總得支持欣欣的事業嘛。而且現在這房子隔音還不賴,晚上也不太能聽到動靜了,好很多。」   齊宏宇大概能想像到,輕輕點頭,拍拍他的肩膀,說到:「聽你這麼說,確實是很不容易……不過你能這麼想倒挺好的,小凃沒跟錯人。」   接著他忽然抓住重點:「等等……你們還有套二手房?」   石羨玉點頭:「對啊。」   「啥時候買的?」   「她大三下學期,那會兒我也還在讀研。」   齊宏宇:!!!   「為什麼你們買房子能和買菜一樣輕鬆?還讀著書呢哪來那麼多錢?」   「咳咳,」石羨玉乾咳兩聲:「有次欣欣覺得委屈,沒忍住和她爸抱怨了兩句,哭了。然後嶽父大人直接霸氣的給買了套二手房。」   齊宏宇露出羨慕的眼神。   石羨玉接著說:「我爸知道了這事兒,覺得不能讓親家吃虧,又給我打了筆錢,然後就買了這套房子,裝修完晾了半年多,就搬進來了。」   齊宏宇羨慕到質壁分離了,並忍不住問:「你不是說你和家裡感情不好?」   「但我爸要面子,」石羨玉攤手:「而且凃老影響力有的,人脈也廣,不僅是他,整個家裡都很贊同這樁婚事,反正就這麼回事吧。」   「以你的性子,你能要這筆錢?」   「你對我的性子是不是有什麼誤解……」石羨玉斜看向他:「自己家裡的錢,不要白不要。」   齊宏宇沉默了。   心裡莫名的有點酸是怎麼回事兒?   正這時,凃欣欣喊話了,聲音從廚房傳出:「羨玉,來幫忙端菜了!」   「來了來了!」石羨玉立馬起身。齊宏宇也跟著站起來說:「我也……」   石羨玉立刻擺擺手喊他坐下,邊喊邊往廚房走:「師兄你坐,我們自己來就是了。」   不一會兒,就見他兩手各端一盆碩大的白色瓷湯碗出來,凃欣欣在後頭,兩手也端著同樣的盆。   盆裡一片紅,都是碩大的小龍蝦。   齊宏宇再次起身要幫忙,但石羨玉已經穩穩噹噹的把盆放下,並轉身把凃欣欣的也接過來了。   這傢伙力氣怪大的。   「晚上就只有蝦,一共十五斤,慢慢吃鴨。」凃欣欣嫣然笑道。   「⊙⊙!」齊宏宇呆了:「十五斤?那麼多吃不完啊……話說回來你們家鍋真的大。」   「去掉頭去掉殼就沒多少了。再說時間還早,慢慢吃嘛,」凃欣欣解開圍裙,又說:「我去洗個手,再給你們拿手套……對了,喝點啥嗎?」   「你洗手就行了,別的我來吧。」同樣並未落座的石羨玉說道,隨後側目看向齊宏宇:「師兄,冰闊落要得不?」   「要得。」齊宏宇點頭,看著動起來的這對未婚妻,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石羨玉很快回來,拿了個大瓶闊落和杯子,又轉身去拿了手套。   不一會兒,凃欣欣也落座了,並道:「大家開動吧!師兄,快嘗嘗我的手藝,和我老爸學噠!」   「噢?」石羨玉眼前一亮,凃仲鑫的廚藝可是一絕,曾經他有幸嘗過幾回,尤其是酸菜魚,真叫人念念不忘。   想到這,他不由自主的露出期待的眼神,拿起一隻蝦子,輕輕一擰,蝦頭就被擰了下來。   白花花的蝦肉帶著紅色斑紋點綴,看的人食指大動,齊宏宇立刻將蝦放進嘴裡,上下齒輕夾蝦肉,手指捏著蝦尾一拉,完整的蝦肉便被扯了下來。   ( ̄~ ̄)嚼!   蝦肉緊緻入味,新鮮的很,蒜香麻辣一同在舌上炸開,確實享受。   他豎起大拇指:「絕。」   同時大牙咬破蝦鉗,卷出裡邊的肉吃。   「食客」的肯定是對「廚師」最大的褒獎,凃欣欣立馬燦爛的笑起來:「我還像老爸學了酸菜魚,回頭做給你嘗嘗!可惜老爸的魚太絕了,我明明一五一十的復刻,沒有半點偏差,但總差一點感覺,只學了個七七八八。」   「很不錯了。」齊宏宇露出期待的表情,同時抬杯灌了口闊落,爽到極致。   三人一邊聊一邊嗑蝦子,不知不覺,十五斤蝦竟真就下了肚。   這頓飯確實享受極了,就是吱吱叫的老鼠和嗡嗡飛的蒼蠅有點刺眼,雖不至於影響胃口,但總歸煩人。   「對了,」齊宏宇忽然問:「這些玩意兒,你平時都餵些什麼?」   「什麼都喂。」凃欣欣說,接著抬手一指:「這邊的餵的精細些,主要是生肉;這邊就隨意多了,各倒點剩菜剩飯完事兒。」   齊宏宇瞭然,這些老鼠蟲子確實都每種各有幾箱,每箱數量略有不同,但左右兩旁的大體是對稱的。   個別箱子裡,還裝了些小小的不知道用來幹啥子的儀器。   不過……為什麼要這麼區分呢?用控制變量法嗎?   齊宏宇想到就問。   凃欣欣也不賣關子,直接解釋說:「餵生肉的這組,主要是研究它們的各種習性,包括繁衍、生長速度、排洩量和進食量等等,還能順帶研究溫溼度與種群密度對這些習性的影響。餵剩菜的則主要是專門研究食性了。」   「懂了。」道理很淺顯,齊宏宇一聽就明白。不過他又起了好奇心,忍不住接著問:「搞這個研究,一個月得花多少錢?」   「反正我倆工資加起來都不夠,差一截。」凃欣欣搖頭說:「這裡只是極少的一小部分,屬於種群所需生存空間不算太大,生存資源也不用太多的。我還租了個大倉庫,專門用來飼養研究它們。」   齊宏宇挑眉,若有所思,並問:「報課題了吧?」   如果只有這個房子裡的這些玩意兒,還可能是個人自發的研究,凃欣欣事業心強且鑽研精神突出嘛。但要這只是一小部分,那肯定不能是個人行為了。   果然,凃欣欣說:「我老爸幫我申請了課題,經費還算充足,研究出來的東西也算是集體成果。」   「挺好。」齊宏宇點頭,這是雙贏的選擇。   他漸漸起了興趣,問:「研究的重點是什麼方向?目前進行到哪一步了?」   「主要還是種群演替,以此來加強對死後晚期,高度腐敗的屍體的死亡時間判斷的精度。」凃欣欣說:「相關研究有很多了,但大多都比較泛化,精細度不足,我在想能否結合山城當地的蟲獸種類、氣候特點和季節演替規律,給出更精確的一套判斷方法。」   「目標很宏大。」齊宏宇果斷給出讚賞,並再次問:「進行到哪一步了?」   「這個怎麼說呢。」凃欣欣抬眸想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搖頭說:「暫時還沒總結出『方法論』,只是積累了一些經驗。   這麼講吧,死亡後一個月內的封閉或通風室內的屍體,經過細緻的現場勘查後,單靠法醫昆蟲學,我有把握將死亡時間精確到兩天內,室外遺體精確到三天內。代入目前總結出的回歸方程,可以大膽給出一天內的結論,但因為統計量還不夠大,準確度無法保證。」   「很不錯了。」齊宏宇讚嘆:「真沒想到你竟然能做到這一步,你比我強。」   「師兄說什麼呢。」凃欣欣立馬到:「你專研的是法醫病理學,在這一塊上咱們系統法醫對你都是服氣的。」   「都是凃老教的好。」齊宏宇並不居功,與凃欣欣打開商業互吹模式,隨後才說:「但靠你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發現命案為了兩三天的精度而特地喊你去支援也不現實。」   「是啊,這是法醫昆蟲學的局限性,不夠精確,只能作為參考,所以我才想加深這方面的研究。」   「我的意思是,你要儘快將自己的經驗整理出來,不說形成方法論,至少要形成系統的行之有效的方法吧?」齊宏宇說:「還有你剛剛說的回歸方程,我認為這才是你研究的重中之重,要加大統計量,提高準確性。一旦真能將死亡一個月的屍體遇害時間精確到一天內,意義將特別重大,你的研究也才具備更大的實際價值。」   「我曉得。」凃欣欣點頭,研究了三年,還有自己老爸幫忙參謀,她對自己的研究方向有些非常準確的認識。   齊宏宇又接著說:「我們牟主任有位師兄,恰好是咱們山城的法醫昆蟲學專家,我記得他貌似在巫峽那一帶工作,有機會你可以向他取取經,我幫你問問他的聯繫方式。」   「好啊好啊。」凃欣欣立刻點頭。研究是否有靠譜專業的老前輩引路,將直接影響到研究進度甚至研究結論的準確性,可惜法醫昆蟲學相對冷門,多數法醫知而不精,這方面甚至不如她專業,很難給她指引。   能有位專家指導,最好不過了。   齊宏宇感慨起來:「記得當年牟主任還想把我丟給他來著,可惜我對蟲獸實在愛不起來,我寧願抱著屍體睡一夜,也不想和這些東西共處幾個鍾,倒是讓他失望了。他要知道有你這樣的年輕女孩專研這一塊的工作,還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績,一定特振奮,恨不得對你傾囊相授。」   「也沒有那麼誇張啦。」凃欣欣擺擺手:「你要深入研究下去,就會發現它們也有很迷人的地方。」   「受不住受不住。」齊宏宇連連擺手。   兩人正想再繼續聊下去,卻忽然聽到一陣輕微的呼嚕聲,忍不住側目去看,就見一直沒啃聲的石羨玉正半靠著椅背,身子下滑了許多,兩腿伸的老長,都快滑桌底下了。   這條鹹魚竟已睡著。   「這傢伙……」凃欣欣恨鐵不成鋼,開口就想數落兩句。   齊宏宇搖搖頭:「他今兒確實累了,讓他早些休息吧。要不要我幫你把他弄床上去?」   「不用不用,又不是喝醉了,讓他自己起來去睡就是……噢不,還沒洗澡呢他,這麼熱天,都臭了。」凃欣欣說道,接著瞥了眼杯盤狼藉的桌面,說:「有點晚了,碗明兒再洗吧。」   「洗碗?」石羨玉忽然睜開眼睛,勉強撐起身子:「我來我來!」   齊宏宇一臉懵:「哎?他竟會搶著幹活?啥情況?」   「他啊,煙快抽菸了吧。」凃欣欣撇撇嘴:「一個月我就準他買一條煙,後來他提出做家務換指標,洗碗一包,掃地一包,拖地兩包……」   齊宏宇豎起大拇指:「絕!」 第129章蟲災   夜裡,齊宏宇睡得不是很香。   倒不是床的問題,鹹魚家客房也不小,床挺大,軟硬適中,非常舒服,躺起來比值班休息室的鐵架床安逸多了。   但……大概是心理作用,他在睡夢中老聽到無數蒼蠅在耳邊嗡嗡嗡的叫,就很煩。   忽然,他夢到有隻半人大的蒼蠅像撲屎一樣向他撲來,嚇得他肝膽俱裂,猛地睜開眼睛。   跟著他更驚恐了,擴大到極限的瞳孔劇烈的震顫起來。   屋裡,竟有一大片黑壓壓的蒼蠅。   他猛一個鯉魚打挺想跳起來,但失敗了,背重新砸回床上,只得立馬轉身,抬手用力揮舞兩下,然後立刻穿著跑出臥室——在別人家不好裸睡,他和衣而臥的。   推開門,他又臥槽罵了聲,然後高聲喊道:「石隊!小凃!快醒醒!蒼蠅老鼠越獄了!」   只見客廳有著一大片蒼蠅烏泱泱的亂飛,還有幾十隻肥碩的老鼠四下亂竄,啃著沙發茶几磨牙。   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惡臭,類似屍臭味,齊宏宇知道那是蛋白質腐敗後散發出的硫化物氣體的味道。   這些玻璃櫃裡都有不少生肉或是廚餘垃圾,這麼多天過去早就高度腐敗了。平時玻璃櫃裡貌似有抽氣通風系統,加上玻璃櫃密封,所以聞不到味道,也不至於影響這些腐食性生物生存。   否則在這環境裡生活就太難受了,視覺衝擊力很容易適應,但每次回來都要忍耐半天惡臭的滋味絕對會讓人崩潰,鄰居的投訴也得堆積成山。   話說回來,這通風系統通向哪兒?惡臭甚至有毒的廢氣是往哪兒排的來著?總不能直接排放吧?那可得好好說說凃欣欣了。   忽然意識到自己短短幾秒內越想越遠,齊宏宇趕緊集中注意力,再次喊話石羨玉和凃欣欣。   可能是隔音太好,齊宏宇一連喊了幾聲主臥都沒動靜,無奈的同時又有點擔心,趕忙繼續抬手跺腳,驅趕蒼蠅老鼠,一面跑到開關邊把燈打開。   受到強光,他瞳孔驟縮,但當看到客廳景象後不不受控制的迅速擴大。   客廳內一片狼藉,碎玻璃遍布,再仔細看,就見玻璃箱破了有七八個。   沒記錯的話,其中兩個玻璃箱似乎養著蜈蚣和蜘蛛。   齊宏宇咽口唾沫,他不喜歡蟲子,更害怕毒蟲。   小心翼翼的瞄兩眼地面,去早未見毒蟲,他才迅速挪動腳步跑到主臥門口,砰砰砰著急的敲門。   終於門開了,光著膀子睡眼惺忪的石羨玉含糊的問道:「咋了師兄,大半夜的……」   「你自己看!」齊宏宇側身給他提供視野。   「哦,蟲子出來……」說一半,他雙眼難得的瞪得滾圓:「臥槽!你幹的?」   「咋可能!我吃飽了撐得啊!這TM……」剛想罵兩句,齊宏宇又硬生生忍住了,改口說:「先別管這些,趕緊處理吧!老鼠蒼蠅還好說,關鍵蜘蛛蜈蚣也出來了!話說小凃養的是啥品種來著?有毒沒有?」   「我啷個曉得!」石羨玉也急了:「你不是法醫嗎?認不出來?」   「我沒仔細看。」   「欣欣!」石羨玉只好回頭吼。   穿著套保守的睡衣褲的凃欣欣終於出來,她還額外披了件外套。   此刻她表情嚴肅,她聽到動靜和兩人的對話了。   顧不得解釋太多,她說:「有毒,雖然毒性不太大,但很疼,被蟄多了也致命。」   齊宏宇和石羨玉對視一眼,兩人都頭皮發麻。   會蟄人就很要命,哪怕沒毒也絕對沒人願意被這些玩意兒蟄上一口。   凃欣欣又說:「趕緊先穿好鞋襪,紮緊褲腿,迅速處理這些毒蟲和老鼠吧。我去給你們拿口罩!」   石羨玉咽口唾沫:「要不我們還是趕緊先出去,然後報警吧!喊警察來處理。」   「你不就是警察?」凃欣欣斜他一眼,沒再多說,轉身又進了房間。   齊宏宇也道:「別嗶嗶了!趕緊先處理掉這些東西,不然跑到你們鄰居家裡,後果不堪設想!」   「好!」一聽這話,石羨玉立馬點頭。此時正是深夜,鄰居大多都熟睡著,毒蟲要跑他們家把人蟄了,肯定得承擔相應的責任。   就算沒蟄到人,也肯定會引來他們的不滿,得被他們拉黑,脾氣暴躁的甚至可能動手打人。   此時齊宏宇又提高了點音量,問凃欣欣:「小凃!這些毒蟲,直接打死麼還是?」   他擔心凃欣欣捨不得研究成果,想儘量抓活的。   「打!」不想凃欣欣直接說道:「顧不得那麼多了!直接打死!殺蟲劑也都噴了看看能不能毒死它們!羨玉,家裡的防毒面罩你收哪去了?」   「客廳電視櫃裡,我去拿!」石羨玉說道,跟著手舞足蹈的衝到客廳,拉開電視櫃,瞧了兩眼確認沒蟲子後才抬手拿面罩。   然而,一拿起來才發現,有隻毛茸茸的大積居正趴在面罩上,嚇他一跳,趕緊用力甩手把它甩地上,狠狠一腳踩死,這才撕開一次性防毒面罩的包裝袋,嫌棄的把袋子丟了,戴好面罩,剩下的遞給齊宏宇。   齊宏宇接過,照樣戴好,又忍不住瞄了兩眼石羨玉。   他才發現這傢伙身材真棒,肌肉線條分明,碩大的胸大肌估摸不遜於B罩杯……   咽口唾沫,齊宏宇羨慕極了,但同時這目光也把石羨玉嚇壞了,他忍不住抬手抱臂,質疑著問道:「你瞅啥?」   「瞅你……」本能的想吐出那句話,但齊宏宇克制住了,接著瞧見石羨玉的眼神,不由得又皺眉:「你那啥眼神?」   石羨玉直言直語:「看弱雞的眼神。想要自己練,別覬覦老子。」   「覬覦……」   「好啦!」凃欣欣再次從臥室中出來:「趕緊除蟲吧!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鬧。」   讓她這麼一說,齊宏宇真有些尷尬,立馬點點頭,接過手套和彈力繩,並轉身回客臥準備穿鞋。   穿好鞋襪,紮上褲腿,戴著手套面罩,他再次出來,就見凃欣欣已彎著腰拿殺蟲劑嗞蟲和老鼠了。而石羨玉也剛走出臥室。   齊宏宇立刻拿起瓶放在茶几上的殺蟲劑,跟著一塊噴灑,同時目光左右瞧,發現門窗都緊閉著,心裡略微放心了些。   這套房子密閉性還挺給力的,門縫都有封膠,陽臺廚房玻璃門也是關閉的,未被打開,毒蟲應該爬不出去,也不會通過陽臺廚房下水管道逃逸,不至於影響鄰居,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放心過後,疑惑就爬上了心頭——好端端的,玻璃櫃怎麼就碎了?還一連碎了這麼多個?   這明顯是人為,也就是說有人進了這間房,但他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齊宏宇想不通。   他很快又瞥見兩顆小小的智能監控,眉頭迅速展開。   有監控在是好事兒,等會兒查查就好了,現在還是抓緊把毒蟲老鼠都給解決了吧。   這殺蟲劑毒性不太夠,雖有效果,但無法讓老鼠立刻死亡,反而會因應激癲狂的亂跑亂跳,甚至張嘴就啃,很煩人,得小心別受傷了。   於是齊宏宇立刻收斂心神,集中注意力,全身心投入到滅蟲大業當中。   這套房子面積不小,加上家具挺多,毒蟲老鼠的量又特別巨大,幾人楞是忙活到天蒙蒙亮,才算將「越獄」的蟲鼠滅殺乾淨,解決了這次的意外蟲災。   三人都累癱了,很沒形象的癱坐在沙發上,彼此眼神都有些飄忽。   既是累的,也是困的。   三人中竟還是凃欣欣率先強撐著支稜起身子,對齊宏宇歉然道:「對不起啊師兄,第一次請你來家裡做客,就遭遇了這種事兒。」   「不打緊,而且說不定禍端還是我引來的,搞不好得我像你們說對不起。」   說完後,他又皺眉:「關鍵問題在於,到底是誰砸破的玻璃櫃,動機又是什麼!小凃,我看到你應該是安了監控吧?調取視頻出來看看!」   凃欣欣臉色也嚴肅起來,輕輕點頭:「為了方便觀察和研究這些蟲鼠,我確實安了兩臺監控,另外每個玻璃櫃裡還有兩臺針孔攝像頭。」   「不用介紹這些,趕緊先去調。」石羨玉有氣無力的說到,然後忽然反應過來凃欣欣是自己未婚妻不是下屬,於是又站起身:「算了你休息,我去吧。」   凃欣欣點頭。   然後他兩手用力按著沙發往下壓,硬撐起身子來,搖搖晃晃的往主臥室走去,邊走邊嫌棄的用jio把地上蟲鼠的屍體掃開——凃欣欣本想在滅蟲大戰結束後就把蟲鼠屍體掃乾淨的,奈何實在太疲憊了,完全不想動,還是歇會兒再說。   此時此刻看到石羨玉的動作,她心裡也毫無波瀾,根本不想掃。   不多時,就見石羨玉回來,一手拿著個碩大的移動硬碟,另一手捏著臺筆記本電腦。   凃欣欣立刻推掉茶几上蟲鼠的屍體,拿溼巾擦了兩道,才示意石羨玉把東西放下。   電腦開機,連接硬碟,石羨玉讓到一邊,把位置讓給凃欣欣——他並不關注凃欣欣的研究,能支持她,並知曉存儲監控錄像的硬碟在哪就已經很難能可貴了。   不一會兒,凃欣欣找到文件夾,打開,按半小時的間隔先行查找客廳監控,很快便問題應該出現在兩點半到三點之間,於是再逐步縮小範圍,最終確定,凌晨兩點三十七分二十二秒,客廳門被推開,有個上身穿T恤下身穿牛仔褲的男子走進來。   因為沒有光,攝像頭自動切換到紅外夜視模式,錄的視頻是黑白的,無法判斷男子穿著衣褲的顏色,但能確定衣服是淺色的,牛仔褲顏色則要深許多,不過並非黑色。   關鍵是,還拍到了他的臉。   齊宏宇有些懵:「這人上門搞事情連臉都不遮蓋一下的麼?太放肆了吧?」   緊跟著,就見那男子賊眉鼠眼四處觀望,齊宏宇立馬閉嘴,收斂精神仔細看著。   接著他小心翼翼的邁開步子。   石羨玉皺眉:「這傢伙怎麼像做賊一樣?」   「難免的吧,深更半夜入戶,主人很可能在家睡著,自然會小心很多。」齊宏宇盯著監控,嘴上則說道:「否則驚醒主人,要麼立刻落荒而逃,但可能被打幾下;要麼咬咬牙選擇直接搶劫,可這樣犯罪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被抓的概率也直線上升。」   石羨玉其實只是隨口吐槽,沒想到齊宏宇竟然真的會回復。他當然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反而不知道怎麼接話,乾脆不搭腔。   又幾秒,男子似乎適應了黑暗,步子邁的更大些了,然後就像忽然發現邊上的玻璃櫃似得,驟然後退兩步,仿佛被嚇了一跳。   緊跟著,就見男子轉身就想走,但走沒兩步後便又停下了,抬頭盯著天花板一角。   齊宏宇知道那兒也有個攝像頭。果然,凃欣欣立刻說:「他可能發現監控了。」   男子貌似呆滯了片刻,然後忽然反應過來,趕緊伸手進口袋,竟然摸出了個一次性口罩,戴在臉上。   石羨玉無語:「這傢伙覺得現在戴口罩還來得及嗎?」   「本能吧。」齊宏宇又搭腔,石羨玉又不知道該怎麼回,再次無視他。   緊跟著,就見男子伸手進另一個口袋,摸出個扳手似得東西,迅速砸壞靠的近的幾個玻璃櫃,接著快步轉身離開,奪門而出,頗有落荒而逃的感覺。   到此,凃欣欣按下空格,視頻畫面暫停。   齊宏宇回憶了下,自己應該是三點半差點時候出來的,距離男子離開的時間約莫四十分鐘左右。   「我怎麼覺得……他真的是賊?」石羨玉面色古怪道:「因為有監控在,他不得已放棄行竊,目的沒達成就算了,還被欣欣養的蟲鼠嚇了一跳,最終惱羞成怒……」   凃欣欣扶額:「我也有這種感覺……我的研究啊!草!老娘饒不了這狗日的毛賊!」   她顯然氣急了,竟然忍不住罵了髒話。   唯有齊宏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石羨玉發現了他的異樣,立刻側目問:「師兄有什麼看法麼?」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你講的有道理,我也覺得他可能就是個蠢賊,但是……」齊宏宇糾結著說道:「就為這點事兒砸玻璃櫃,太兒戲了吧?」 第130章破壞   石羨玉和凃欣欣都沒吭聲。   齊宏宇說的有道理,這確實太兒戲了。雖然奇葩的作案人到處都有,每年還有自媒體整理年度搞笑犯罪新聞,總結十大蠢賊之類的東西,但當這事兒真發生的時候,總給人一種不真實感,讓警察不自覺的尋思,是不是有哪裡搞錯了。   幾秒後,石羨玉又搖頭:「管他什麼目的,先把人找出來再說。小凃,報警有人非法入室破壞財物。」   「妥。」凃欣欣摸出手機,按下社區派出所的報案座機號碼,但臨撥號時又頓住了,問:「報警後我們自己立案查還是?」   「暫時沒精力自己查,交給派出所吧。」石羨玉說:「表明一下身份和研究的重要性,敦促派出所兄弟認真點,花點心思,儘早抓到人。」   「好的。」凃欣欣點頭,但卻依舊沒撥通電話,並擔憂的問道:「可咱們這算不算公器私用啊?」   「想啥呢。」齊宏宇吐槽道:「你家進了人是事實,那人破壞你的財物也是事實,你的研究被破壞還是事實,這份研究非常重要更TMD也是事實,你並沒有編造什麼東西,報警合情合理合法合規。怎麼,警察就不能報警啦?就只能自認倒黴啦?」   「我來吧。」石羨玉看不得凃欣欣忽然婆婆媽媽的樣子,直接抬手把電話拿過來,按下撥通鍵並開啟擴音。   很快電話就被派出所值班警員接通,對方按規範表明了身份並問了詢問詞。   石羨玉等他說完,才道:「信誠派出所你好,我是江陽公安刑偵支隊二大隊代隊長石羨玉,警號……有一起案子,需要麻煩你們立案調查一下。」   對方立刻回:「石隊你好,請說。」   「濃福福城6棟二單元1103戶,今天凌晨兩點三十七分遭遇一刻意男子非法入侵,據監控證明,該男子破壞了屋內數個玻璃櫃,損失極大,影響惡劣,請立刻抓緊調查,將嫌疑人繩之以法。」   「沒問題,我這就安排兄弟上門。」對方說道,隨後又忍不住問:「石隊,冒昧問一句,這是你家嗎?」   「對,我家。」石羨玉回答,並補充:「關鍵嫌疑人破壞的玻璃櫃,是用於一項百萬級的法醫昆蟲學課題研究。這項研究至關重要,多名專家學者及刑偵單位、科研單位高度關注。我們現掌握有嫌疑人的外貌資料,還請你們儘快落實調查。」   「明白!」那人聲音提高了許多,並給出承諾會在十分鐘內到達現場,顯然是上了心了。   掛斷電話,將手機還給凃欣欣,石羨玉說:「搞定了,等他們上門接手案子就是。」   說完他又打個哈欠,抬手看看表,罵道:「媽賣批六點半了啊……你們等會要補個回籠覺不?還是搞個早餐吃完等上班?」   「再說吧。」齊宏宇搖頭,並轉移話題:「剛石隊的話提醒我了……這個可疑男子,該不會是衝著小凃的研究來的吧?這也是我們看到滿屋子蟲鼠的第一反應,雖然想不明白具體動機。」   「不至於吧?」凃欣欣皺眉說:「我這研究還能對誰造成威脅,或者存在利益衝突不成?」   「所以說想不通具體動機。」齊宏宇道,跟著略一挑眉:「對了,你的『實驗室』那邊,有安裝監控麼?」   「那當然有,同樣的智能可夜視監控。」凃欣欣道:「師兄的意思是……」   「能遠程看不?。」   「可以,我找人安了個網絡存儲陣列,就是操作起來比較麻煩。」凃欣欣一邊頷首回答,一邊在電腦上操作起來,打開一個平臺,又拉來茶几抽屜取出一個U盤模樣的證書,插入筆記本接口內,輸入密碼,繼續進行一連串簡單但繁瑣冗雜的操作。   齊宏宇有些懵:「不是,存個視頻而已,用得著這麼複雜的操作嗎?市面上我記得應該有很多功能類似的相關產品的吧?」   「為了保密,畢竟拿了經費就相當於公家的研究了,萬一外洩或者被人竊取,後果不小。」石羨玉說道,接著忍不住鄙夷:「師兄你也是老刑警了,這點保密意識都沒有?」   「……」齊宏宇剛還真沒意識到這個問題,但又不甘心被懟,便嘴硬道:「我當然曉得,我就是……」   結果他發現竟一時想不出個聽起來還靠譜的理由,沒法狡辯,只得尷尬的放棄。   而此時凃欣欣終於進去了視頻庫,將石羨玉解救出來。   三人注意力瞬間被吸引,六隻眼睛緊緊的盯著屏幕。   凃欣欣打開了個監控機位。   幾秒後,視頻加載出來,三人同時變了臉色。   視頻中是個類似庫房的巨大空間,而此時此刻,庫房內一片狼藉,蟲鼠蛇蠍到處亂竄,一如方才的客廳。   「臥槽!」凃欣欣沒忍住罵出口:「真有人盯上了我的研究!!」   齊宏宇也懵了。   雖然早有猜測,但當猜測被證實後,他依舊有些反應不過來。   真的奇了怪了,這麼冷門的研究,誰會有動機去破壞?   除卻有殺人拋屍可能的潛在犯罪分子,這研究礙著誰了呢?   至於利益衝突,更不可能。法醫昆蟲學雖然冷門,但卻是一門非常龐大複雜的研究,方向一大把。更恰恰因為冷門,研究的法醫不多,只要肯吃苦,願意讓自己紮根蟲堆,想做出成績來並不難。   就連凃欣欣投身此項研究,都已取得了不俗的成果,更何況其他法醫了。即使凃欣欣家世背景特殊,更容易獲得相應資源,但她經驗與專業素養無疑是巨大短板,綜合之下,她並不比其他資深法醫有優勢。   所以齊宏宇非常迷茫。   還是石羨玉最先反應過來:「不管如何,先趕緊去現場處理這些蟲獸!欣欣,換衣服,再次報警——這次直接打妖妖靈,把剛剛我們向派出所報了警的事兒也和他們說一下,然後你就留在家裡等兄弟夥過來。師兄,拜託你跟我去一趟實驗室!」   「要得!」齊宏宇立馬起身。   凃欣欣這會兒也顧不得客套什麼了,臉色難看的點點頭,說:「拜託你們了!   另外,我得特別補充一點,實驗室是由倉庫改造而成,雖然經過改造密閉性比家裡還好些。但有些管道並未封閉,捲簾門也留有一定縫隙,一定要對周圍環境也仔細勘查過一遍,免得有毒蟲獸危害周圍群眾安全!」   齊宏宇聽她這麼說,臉色也跟著難看了好幾分。蟲獸大概率會脫離實驗環境,那這事兒可就太麻煩了,而且一旦造成後果,責任絕對不小,凃欣欣恐怕……   咬咬牙,齊宏宇立刻說:「等會報案時,千萬別有所隱瞞,一定要讓市局指揮中心的兄弟引起足夠重視,免得他們大意下誤了時機!」   「明白。」凃欣欣鄭重點頭。   齊宏宇還不放心,又補充說:「另外你立刻往前查監控,看作案人是什麼時候以什麼方法進去實驗室的,查到後立刻打電話告訴我們。」   「行了行了,」一向都是被催促的對象的石羨玉竟然催起了齊宏宇:「欣欣也不是傻子,該懂的都懂,我們趕緊先過去吧!」   「嗯!」   ……   實驗室和齊宏宇家不遠不近,數公裡距離,且位置相對比較偏僻,周圍的人家不多,以農家樂、烤全羊莊為主,多是晚上營業。   所以實驗室蟲獸脫逃,只要處理及時,影響不會太過惡劣。   得知這個消息,齊宏宇長呼口氣:「幸好幸好,否則小凃說不得要挨個處分。試用期就挨處分的話……影響太惡劣了。」   「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石羨玉表情依舊嚴肅:「必須儘快妥善的把這事情處理了。至於對研究方面的影響,反而不會太大,至多進度受一些些影響。」   齊宏宇點頭。   點到一半,他忽然柯南式靈光一閃,並本能的抬起頭來:「等等!」   「怎麼了?」石羨玉一面問一面猛踩剎車。   「不是叫你停車……」齊宏宇先吐槽一句,才說:「我似乎猜到作案人的目的了。」   「噢?」   「牽制!」齊宏宇說道:「這麼惡劣的事,絕對會牽制你甚至我大量的精力。這事兒要處理不好很可能對小凃整個職業生涯產生極其惡劣的影響,你不可能不管不顧,我也沒法置若罔聞。」   石羨玉心裡咯噔一聲:「調虎離山?」   「你可以這麼理解。」齊宏宇皺眉道:「我們或許對某些人產生重大威脅了,所以他們不得不冒險牽制我們。」   「目前我們在調查的,只有齊平路和周靜紅的案子。」石羨玉臉都黑了:「所以,應該是與本案或者與這兩受害者相關的人做的這些事,他們心裡有鬼。」   「所以,是齊平路遇害案,還是周靜紅失蹤案?」   石羨玉說:「都有可能。齊平路遇害案,目前查到了他可能待過一陣的落腳點的大概範圍,且得知他曾在外頭賣燒烤。周靜紅失蹤案雖還沒有眉目,但同樣發現大量疑點……」   略一頓,他繼續說結論:「換言之,這些疑點若是能破解,絕對對破案工作有些極其巨大的幫助,而且這些謎團恐怕都不難破,所以他們慌了。」   齊宏宇沉思片刻,在腦海中認真復盤了整個案情,才接著說道:「或許可以更進一步。我猜,關鍵很可能還是在周靜紅身上。」   「噢?」   「齊平路之所以會遇害,追根溯源,是他見了我以後離開了老家,」齊宏宇解釋道:「這其中的關鍵恐怕還在我小姨身上,而我小姨大概率就是周靜紅,且齊平路在自己肚子裡留下了與周靜紅有關的線索。」   石羨玉跟著齊宏宇的思路思考起來。   給了他一點時間,齊宏宇才接著說:「而很不巧周靜紅在齊平路遇害後不久也失聯了……這絕對不是巧合,也不會是私奔或者股權糾紛之類亂七八糟的,她失聯絕對和齊平路有關,而企圖誤導我們的傢伙,絕對有所圖謀。」   「你直接報狄嘉身份證號得了。」石羨玉成功跟上了思路,有了閒心思吐槽,並說:「不過你說得對,這個女人奇奇怪怪,我這就申請對她展開監視調查。」   齊宏宇皺眉,沒想到石羨玉這麼直接,當即說:「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對她監視調查,恐怕不合規矩……」   「你TM啥時候講過規矩?」石羨玉哼一聲,接著道:「這事兒你別管,我會處理好。你繼續說你的想法。」   齊宏宇便點點頭,他也覺得非常時行非常事挺好的,只是獲取的線索因程序不當不能當證據用罷了……   方向都沒有,在乎個屁的證據合法性,只要不突破底線就是。   重新整理了下語言,齊宏宇接著說:「除了狄嘉,萬樹寧和洪經理同樣有些不正常,也要徹查,別忽視了他倆。」   「曉得,放心。」   齊宏宇繼續道:「還有周靜紅本身,仔細研究這個女人的履歷,包括籍貫信息,求學經歷,工作經歷以及婚姻情況,什麼時候認識萬樹寧的,結婚多久了,都要徹查!」   「這些信息都有……」石羨玉道:「你的意思是重新查一次?」   「還是那句話,沒有那麼巧的事。」齊宏解釋道:「即使沒有證據,即使張口閉口還是大概率大概率,但其實我早已認定周靜紅就是我小姨齊清平。   所以,周靜紅這個身份一定是假的,既然是假身份就免不得編造,履歷當中一定有破綻,沒查到本身就有問題,必須重新徹查。」   「曉得了。」石羨玉說:「我會和袁隊匯報後跟長南方面協商,本案歸由我們負責。實在不行的話,我會動用我能動用借用的一切關係促成此事。」   「拜託你了!」齊宏宇鄭重說道,接著繼續補充道:「但齊平路這邊的調查也絕不能鬆懈,繼續順著現有的方向和思路查,一定要找出他曾經的落腳點,這對破案至關重要。」   「放心。」石羨玉回一句,隨後輕聲說:「前邊轉個彎就到實驗室了!」 第131章謹慎   下了車,齊宏宇看著三米前的庫房,看著周圍一圈圈正拿著工具滅殺毒蟲的民警及消防戰士,以及一地的蟲獸,雙眼微眯,臉色沉重。   按理說這庫房的安全級別還是可以的,捲簾門外還有一層防盜柵欄門,窗戶內也裝了鋼筋防盜網。   但光靠這些設備,硬要說的話,也只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真想摸進去,一個鋼筋鉗就夠了。   而此時此刻,防盜柵欄門就被剪破,捲簾門也被開了一個大洞,有毒蟲源源不斷地從中爬出。考慮到實驗室在數小時前就已被「入侵」,此時此刻也不知道有多少毒蟲脫離了實驗室,跑到了何方。   唯一慶幸的是,這些毒蟲數量雖不少,但都是本地物種,倒也不必擔心物種入侵對附近生態環境帶來致命破壞,加上附近住戶確實極少,都是些餐館農家樂之類的,此時也並未開門,算是將影響降到了最低。   就好在凃欣欣的研究方向本來也就是針對山城本地的蟲獸、環境特點和氣候特徵做法醫昆蟲學的方法調研與經驗總結,而大自然的自我調節能力也足夠強。   此時,石羨玉也下了車,站在齊宏宇身邊,眉頭大皺:「竟是用這麼粗暴的方式入侵的實驗室麼?這不合理。」   「怎麼?」   「實驗室裝了聯網報警系統。」石羨玉皺眉道:「如果有人破壞門窗進去其中,報警系統立馬就會向轄區派出所報案。同時,欣欣還專門加裝了另一套技防系統,派出所收到報警的同時我們家主臥和客廳的警鈴會同時響起來。   但很明顯,派出所沒收到任何報警,而我們家的警鈴也沒任何反應,說明兩套技防報警系統都被突破了,作案人具有相對高超的技術能力。   在這種前提之下,他竟然選擇直接破門進去?太荒謬了,就像個技術高超的撬鎖賊,在用技術手段破壞了防盜門的一系列高端系統之後,只能輕輕推開門即可成功入室,他卻偏偏忽然拿電鋸把門鋸開。」   齊宏宇腦袋微偏,側目問:「不是,為什麼技術人員不能選擇直接粗暴的手段?況且破壞技防系統和撬鎖不是一回事兒吧?你不能指望一個程式設計師還同時精通開鎖技巧。」   石羨玉沒搭腔了。   此時有派出所民警發現他倆,迅速跑過來,一邊跑一邊擺手:「危險,這裡危險!有大量毒蟲!無關人員不要靠近!」   石羨玉默默抬手伸進口袋,然後表情一僵,微微偏頭小聲嗶嗶:「師兄,我警察證落家裡頭了,你嘞?」   齊宏宇無語兩秒後,摸出證件,對已皺起眉的民警說:「我們是刑偵支隊的民警,這位是支隊二大隊代隊長石羨玉,我是法醫室主檢法醫師齊宏宇。」   那民警愣半秒,立馬抬手敬禮:「石隊!齊主任!」   齊宏宇趕緊還禮並說:「我不是主任。」   民警笑笑,隨後解釋道:「抱歉,看你們穿著便服,還以為你們是圍觀群眾呢。」   一面解釋,他一面自然而然的接過齊宏宇手裡證件看了眼,點頭。   石羨玉便問:「現場情況怎麼樣了?」   「恐怕不容樂觀。」民警表情又嚴肅起來,說道:「太多了,單單庫房附近這一片的毒蟲就不計其數,我們帶來的殺蟲劑根本不夠,還是消防那邊的兄弟急中生智,提出用二氧化碳滅火劑對著毒蟲噴灑讓它們窒息,效果挺好。   但……剛收到市局指揮中心,凌晨三點許庫房就遭非法入侵,據此已有幾個小時,大量毒蟲肯定已經分散開了,想滅殺的難度不小,恐怕得聯絡其他單位,比如衛生局、農業局等協助指導大範圍滅殺有害毒蟲老鼠。」   石羨玉雙眼微睜,眉心緊鎖,過了半晌才說:「這些事兒自有上級單位考慮,你們只需要將現場及周圍的毒蟲滅殺就好。庫房裡什麼情況?」   「不知道。」民警搖頭道:「還沒進去,打算先將外部毒蟲滅殺的差不多了再說。另外即使是滅火劑的存量也已經不多了,需要立刻請求物資資源。」   「我會立刻申請。」石羨玉再次頷首,並接著問:「附近有什麼發現?」   「沒有。」   「好吧。」見著實問不出什麼,石羨玉只好擺擺手讓他繼續回去幹活,抓緊將有害毒蟲滅殺乾淨。   隨後,他側目看向齊宏宇,猶豫道:「要把這裡的事兒告訴仇教麼?」   「說一聲吧。」齊宏宇抿唇說:「這事兒挺大的。況且,你精力被牽制過後,齊平路那邊的案子也得勞煩仇教導多費點心思。」   「現在說?他恐怕還睡著……」   「這不重要。你要等七點多八點才給他電話,他可能反而會埋怨你。」   「行。」聽齊宏宇這麼說,石羨玉便不再糾結,摸出警務通給仇教導打過去。   那邊接通的很快,於是石羨玉立馬將情況向他匯報。   三言兩語說完,石羨玉將警務通放回口袋,對齊宏宇點點頭:「搞定了,仇教說齊平路的案子交給他,他會統籌安排好警力,讓我專心忙這邊的事。」   說完後,他忽然又有些擔憂:「不過,仇教導的這能力……」   「怎麼?」   「我怕他勝任不了這樁案子的需要。」石羨玉實話實說:「只能拜託師兄你也多關注著了。」   「這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齊宏宇笑道:「你要讓他破案那絕對懸,但只是讓他領導指揮,他能幹的比你好得多。他這人別的本事沒有,記憶力也比較差,但絕對的知人善任,而且領導能力超絕。」   「噢?」石羨玉有些納悶:「你當真的?這段時間我聽過不少這方面的聲音,還以為只是照顧他的情緒……」   「不然你以為他怎麼能當上領導的?靠裙帶關係麼?」   石羨玉沉默兩秒,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被內涵了。   於是他立刻轉移話題問:「可這不合邏輯啊,領導能力強的人,情商應該不低,智商估計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怎麼理解能力和記憶力這麼差的?」   「他啊。」齊宏宇抬手輕輕點兩下自己的額頭:「我記得我和你說過他腦子受過傷的吧?這麼跟你說,那次受傷,讓他榮獲個人一等功,但也差點丟了命。」   「具體怎麼回事?」   「勇鬥歹徒,帶著三個兄弟端掉了個十四人的涉惡團夥,犯罪分子統統被擒拿下了,但他中了一槍,射釘槍,釘子從他眉心穿進去,整個沒入腦子裡,昏迷了半個多月才醒。」   石羨玉忍不住張大嘴:「竟這麼勇……怎麼從沒聽仇教導說過?」   「他不是愛賣弄自己過往榮譽的人。」齊宏宇輕搖頭,接著說道:「總之不要小覷仇教導。」   「曉得了。」石羨玉深吸口氣,輕輕頷首。   半晌後,他又問:「師兄,不然這裡還是交給我吧,你去觀居村……」   「不,我待在這兒。」齊宏宇搖頭說道:「那邊的調查工作主要依靠兄弟們的細緻排查,周靜紅這邊同樣如此,個人作用不大,我還是先留在這邊幫忙的好。   更何況,如果我們剛剛沒猜錯,這個庫房也是幕後那幫傢伙搞的鬼,與齊平路和周靜紅的案子有莫大關聯,那麼只要這邊取得重要突破,那邊的案子也能偵破。」   「也行。」石羨玉想了想,頷首,然後問道:「那……你知道這些毒蟲該怎麼滅殺麼?」   「只知道些常規方法,而且現場這邊兄弟夥基本都在用了。更關鍵的是,這幫毒蟲老鼠往往都會打洞,鑽到地底下去,到時候想要滅殺就更難了,我建議撲殺完這一波後,後續工作還是以誘殺為主吧。」   說完,齊宏宇嘆口氣,一講到這些毒蟲他就腦瓜疼。   不只是他,石羨玉也腦瓜疼,疼到暴躁。   「算了,我給欣欣打個電話吧。」石羨玉長嘆口氣說道:「看樣子她已經查到『入侵』時間了,否則指揮中心也不會給出凌晨三點這個節點。」   齊宏宇點頭。   於是石羨玉走開,幾分鐘後又去而復返,臉色更加難看:「斷電了。」   「啥?」齊宏宇有些莫名其妙。   「作案人把庫房的電都給斷了,包括聯網報警系統和安防監控的電。要不是欣欣的監控走的是另一條更隱秘的供電線路,此前連監控都看不了。」   「這不對啊,」齊宏宇皺眉道:「你們用的聯網報警平臺是幾代的?」   「最新的。」石羨玉解釋道:「這也是我們想不通的地方——要是聯網報警系統斷電,其備用電源會立刻啟動,若是備用電源也被切斷的話,則其內置的小電池會第一時間工作並即刻發送警報,同時安防監控視頻會自動彈窗。」   這下輪到齊宏宇懵了:「我們的聯網報警系統有這麼先進了?」   「這是市局特地研究出來的,只小範圍安裝使用,重點布控各大主要課題研究實驗室,包括欣欣這個。」石羨玉解釋一聲,然後說道: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作案人竟然能繞過這一系列的技防措施把電斷了,然後大搖大擺的破門而入……這人不簡單吶!而且是有備而來。」   齊宏宇抬手捏著下巴:「這麼說來的話,去你家的那個小賊就顯得有點智障。這是同一幫人麼?還是說……巧合?」   「哪有那麼巧的事兒。」石羨玉哼一聲:「鬼曉得這幫憨兒到底在想些什麼,有什麼動機……管那麼多呢,反正只要逮到人,老子弄死他們。」   他這會兒果然很暴躁。   齊宏宇側目瞥他一眼:「不是你說的想不通麼?」   「所以想不通就不想了啊。」石羨玉理不直氣也壯。   這話說的好有道理,齊宏宇竟無言以對。   他只好轉移話題,又問道:「除此之外有沒有別的發現?」   「沒有。」石羨玉搖頭說道:「相比於去我們家的那個蟊賊,進實驗室的龜孫兒簡直是另一個極端,太TM謹慎了,大熱天的穿了件堪比太空衣的厚重防護服,進去後一個玻璃櫃一個玻璃櫃的全部敲壞,然後大搖大擺的直接離開。   欣欣雖然截取了監控畫面,但靠著這個,根本無法判斷嫌疑人的身高身材等特徵。甚至,我們TM連他是人是狗都曉不得。MMP,按理明明是同一伙人啊,怎麼作風截然相反?一個精成鬼,一個蠢成豬。」   「好了好了。」齊宏宇莫得辦法,只好安撫他道:「別想太多,至少我們還曉得另一個人的樣貌不是,相信很快就會逮著他,到時候好好審訊審訊不就啥都知道了。」   「希望如此吧。」石羨玉嘟噥道,接著又說:「這下實驗進度得大受影響了,恐怕至少要耽誤上一個月,個別生長周期比較長的蟲子,影響時間還得更長些。麻買劈的,真的狠,一個玻璃櫃都沒留下,全都給破壞了。」   「如果真是為了添亂的話,自然是越亂越好了。」齊宏宇說道:「進實驗室的這人做法才正常,反倒是進我們……咳咳,進你們家的那瓜娃子瞧著不大正常。更何況,如果知道實驗室裡有毒蟲,選擇穿防護服才是正途。」   石羨玉撇撇嘴,他這會兒沒什麼心情和齊宏宇討論這些。   此時,遠處又傳來此起彼伏的警笛聲,兩人不約而同的轉身遠眺,就見一隊消防車與幾輛警車疾馳而來。   齊宏宇緩緩收回目光,嘴角微微揚起,點頭說道:「支援來了,這場亂局也該落幕了。」   「哪有那麼容易。」石羨玉沒好氣的說道:「你還是法醫嘞,能不知道這些毒蟲極不好處理?就算支援來了,要我看沒有個幾小時也收不好尾。」   「都說了別那麼暴躁嘛!」齊宏宇道:「我當然曉得,但至少我們能進實驗室好好瞧瞧了不是?雖然監控沒有任何發現,但實驗室不見得也莫得線索,說不定能找到些蛛絲馬跡呢?」   石羨玉有些敷衍:「希望吧……要不這樣,師兄你幫我守著現場,我回去看看,和派出所的兄弟一塊,先把露臉的那賊給抓了。」   「也行。」 第132章怪事   早上八點,距離齊宏宇趕到現場已過了一個多鍾。   此時,庫房外的蟲鼠依舊未被完全滅殺,但數量已經少很多了。目前重點是對被堵截後鑽入地下的蟲鼠進行進一步的殺害。   農林與衛健方面的負責人也到了現場,現在正對如何進行下一步撲殺展開激烈討論。   消防方面提出與自身職責和人設不符的意見,提議火攻,並保證將火勢控制在一定範圍,杜絕蔓延與失控的可能,但公安這邊趕過來的領導卻有顧慮,遲遲拿不定主意,農林和衛健這塊的負責人更是堅決反對。   齊宏宇端著碗泡麵在邊上吃瓜。大早上吃泡麵他是拒絕的,但沒辦法,邊上人吃的太香了,而且他也確實餓得慌。   他並非不關心這邊的處理情況,問題是既然大佬們來了,那這裡的事情他說了就不算了,除了等結果後去執行之外,啥也幹不了。   噢,也不一定。   將泡麵桶扔進垃圾袋內,擦擦嘴,他立刻走到一名民警身邊,壓低聲音悄悄問道:「兄弟,實驗室裡邊進得去了不?」   「裡頭還有大量的毒蟲,沒來得及滅殺。」民警搖頭說道:「出於安全考慮領導不讓進。而且領導現在也在糾結,滅殺毒蟲的話,裡邊線索難免會被破壞,到時……」   齊宏宇忍不住翻白眼:「老子就該在他們到之前先進去!那幫傢伙懂個雞兒的破案!」   「但不可否認他們說得對,」民警無奈道:「這麼多人進去噴灑殺蟲劑,肯定會破壞線索的。」   「給我套防護服。」齊宏宇說:「我這就進去瞧瞧。」   「莫得了。」   齊宏宇:……   「那就灌二氧化碳,」齊宏宇又道:「憋死裡邊的蟲子,然後開窗通風,再進去調查,既能有效滅殺又不會破壞現場。   我問過小凃,實驗室內的通風系統屬於主動通風系統,用於給各個玻璃櫃內換氣通風,而現在電都斷了,排風扇什麼的都未工作,門窗緊閉的情況下裡頭空氣並不流通,很快就能把二氧化碳濃度提上去。」   「行吧。」民警認真考慮過後,點頭說:「那我請示一下領導。」   「去。」   幾分鐘後民警去而復返:「領導說得行。」   齊宏宇高冷起來,抱臂輕輕點頭,於是民警立刻找消防的兄弟去進行具體操作。   這一搞又是將近一個鍾,消防的兄弟打個手勢,示意實驗室內的蟲鼠都已斃命,於是齊宏宇下令所有人與庫房保持好安全距離,派人戴好防護裝備進入實驗室內開窗。   此時倉庫內的電力也已重新恢復,於是等開窗的兄弟出來後,齊宏宇再次下令,開啟排風扇。   又半晌,消防戰士經測量確定實驗室內二氧化碳濃度降低至安全值,齊宏宇便直接踏入實驗室內。   以防萬一,他還是拿了兩個大布袋將自己雙腿包起來,避免有些不科學的毒蟲僥倖未死咬他一口。   打著探照燈,齊宏宇很快將整個實驗室大致看了遍。   很明顯,作案人動作非常乾脆,拿個大鐵錘,一排排的砸過去,幾個來回便砸完了所有玻璃櫃,無一遺漏,隨後再安然離開現場。   再仔仔細細的搜查一圈,齊宏宇又有了新發現——這些玻璃櫃薄厚並不均勻,其中還有幾個鋼化玻璃櫃,但依舊是被一錘砸破……   這明顯不核裡。   在幾個鋼化玻璃櫃面前看了幾眼,齊宏宇最終蹲到前幾米的一個大工作檯邊上。   這工作檯光禿禿的,並不像其餘那些一樣,有個破了大洞的玻璃櫃立在上邊,這兒只有一臺一地的細碎玻璃碴子。   捻起些許玻璃碴在手心搓了搓,齊宏宇眉心緊鎖。   這尼瑪是防爆玻璃。   單單靠一地玻璃碎片,齊宏宇無法判斷作案人在這兒錘了幾下,於是便給凃欣欣打了個電話,將情況告訴她,並讓她查查監控,把這一段視頻截取下來發給她。   同時也得知這個玻璃櫃內裝的毒蟲並不特殊,只是普通的蒼蠅。   主要是當時她想從安全和防盜考慮全部用防爆玻璃櫃,但預算嚴重超標,而且仔細想想也沒必要,沒誰會吃飽了撐的偷蒼蠅與蟑螂,便退而求其次選擇鋼化玻璃,買了幾個後又覺得還是貴,於是改成普通的厚玻璃。   買防爆玻璃的時候,她還是自費研究階段,規模不大,一個防爆、三個鋼化玻璃櫃足以。   不一會兒,視頻發來了,齊宏宇一瞧,眼珠子瞬間突了出來。   這尼瑪竟然還是一錘幹碎。   如果說能一錘幹碎鋼化玻璃還能說作案人天賦異稟力氣極大的話……一錘幹碎防彈防爆玻璃,這尼瑪是長了麒麟臂?   而且,防暴玻璃的特點在於,即使受到強大外力打擊,一般也不會直接碎一地,內裡的纖維材料會支撐住玻璃的大體結構,讓整個玻璃櫃呈蛛網狀,直接幹成一地玻璃碴子的情況雖不能說沒有,但也很罕見。   同時能證明,作案人並非打擊在了爆破點上。   問題恐怕出在他手中的工具上邊。   他又給凃欣欣打了電話,接通後直接切入正題:「小凃,你能不能把作案人手裡的工具放大看看具體是個什麼東西?」   幾秒後,他眉心擰的更緊了,因為凃欣欣回答不能,監控的夜間模式下解析力大受影響,不但距離有限,畫質也一般,經不起放大。   而玻璃櫃內部的針孔攝像頭,用的是與庫房一套的電源,在作案人切斷庫房電源後就已經不工作了。   想半天,齊宏宇問:「雖然不知當不當講,但我還是想問下……你為什麼會特地搞一套獨立的甚至不與安防系統配套的監控電源?應急嗎還是?」   「不是啊,」凃欣欣說:「是這套系統本身就自帶電池,足以在停電等突發情況後繼續工作八小時以上。當初就是看中這點才買的。」   「哦。」齊宏宇點點頭,表示自己想通了。   凃欣欣又問:「怎麼了嗎師兄?」   「沒事。我就在想,他用來砸玻璃櫃的工具或許有點問題。」齊宏宇說,隨後轉移話題:「石隊回去了嗎?」   「他在派出所。那邊也遇到問題了,找不到人。」   「什麼叫找不到人?」   就聽凃欣欣解釋:「羨玉請技術隊的大哥用人臉識別技術篩出了進我們家的那人的身份信息,發現他是個開鎖匠,在我們公安這還有備案,但當羨玉帶派出所的人上門時卻撲了個空,而且看起來,那人應該剛走。」   齊宏宇雙眼微眯。   凃欣欣又繼續道:「不過他應該跑不了多遠的。市局早已投入了不少具備人臉識別功能的監控探頭試用,只要他出入機場、高鐵站、車站、幾條重要高速路收費站,遲早會被鎖定。」   「那就好。」齊宏宇想著事情,有些敷衍:「那先這樣,保持通訊,有進展互相交流。」   「中。」   「先掛了。」   把手機放回口袋,繼續盯著一地玻璃碴,齊宏宇再次陷入沉思。   他在想有什麼能讓防彈玻璃瞬間破裂。   答案其實有很多,包括超出承受限度的機械外力,比如用力撞擊,還有爆炸發出的振動波等。   另外,強度較大,頻率接近,能引發玻璃共鳴的次聲波也可以。   「次聲波?」想到次聲波,他忽的又想到之前遇到的「爆肝案」。   那案子的具體確切手法與兇器至今還是個迷,只有猜測沒有證據,懷疑是忽然而來的壓迫引發腹內壓急劇改變而導致的肝破裂。   但最開始時,他們猜測的也是次聲波,只是考慮到次聲波傳播遠範圍大,如果是次聲波的話不可能只有幾名受害人出事,且不會只有肝臟破裂,所以才排除。   但不可否認的是,次聲波確實能讓人內臟破裂。   而那樁案子中,有個女人如齊宏宇一般多了節指骨,且其基因和齊宏宇具有親緣關係,疑似他外婆……   很明顯,那個女人和齊宏宇,或者說造成齊宏宇跟冉秋生基因一致的那幫傢伙肯定有一定的關聯。   而齊宏宇又疑似齊清平所生,齊清平極大概率就是周靜紅,本案作案人的動機還說不定是掣肘齊宏宇和石羨玉的注意力,不讓他倆繼續追查下去……   所以,碎玻璃和碎肝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這麼想了幾分鐘,齊宏宇自個兒便搖頭失笑起來。   自己這腦洞也太大了些,這兩者能有什麼關聯?   可是……   糾結兩秒,他還是默默掏出筆記本把這個思路記了下來,然後站起身,繼續在現場遊走偵查。   很快,他便成功鎖定了幾枚不算典型的足跡,大致判斷是作案人踩死了些許蟲鼠之後,蟲鼠屍體「爆漿」弄髒了作案人的足底,作案人繼續在庫房內行走破壞,便留下了這些殘缺不全的足跡。   而隨著他踩死的蟲鼠越來越多,足跡也越來越完整,可惜,最完整的足跡殘缺的同樣厲害,其足跡面積至多不超過正常足跡總面積的30%,偵查價值有限。   何況作案人穿著的防護服連鞋底都被覆蓋,留下的足跡並沒有花紋,只能勉強分辨步態特徵,並嘗試復原足跡,判斷作案人的身高罷了。   不過聊勝於無。   況且還能通過研究被他踩死的蟲鼠屍體來大致判斷他的體重區間。   能有這些收穫,齊宏宇已經挺滿意了,趕緊像派出所的兄弟借來設備拍攝固定證據,然後小心翼翼的將明顯是被踩死的蟲鼠屍體收集起來。   幸虧用了二氧化碳隔空滅蟲,否則這些線索還真可能會被破壞乾淨。   隨後,齊宏宇更認真的在現場遊走起來,想要找到更多有價值的線索。   但很遺憾,作案人僅僅只是過來砸玻璃的,還穿了全套防護服,遮蓋的嚴嚴實實,本就留不下多少有價值的線索,就連監控都並無什麼收穫,更別說現場勘查了。   仔仔細細搜尋了一圈,齊宏宇也只能遺憾放棄,只將現場所有足跡都小心翼翼的採集好,看看後續能不能通過技術手段將這些殘缺的足跡整合起來,完整度能更高一些,也便於提取出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這是個相當細緻且繁瑣的活兒,加上倉庫面積巨大,直到中午一點許,齊宏宇才算勉強完成這項工作,蹲的他腰酸背痛,腿都麻了,還有點低血糖,餓的頭昏眼花。   「早上果然不能吃泡麵啊……」他感慨一聲,隨後忽然皺眉,石羨玉怎麼到現在還沒有打電話聯繫他?   想到這兒,齊宏宇拖著莫得知覺但還能自覺走路的成熟雙腿離開實驗室,走到外頭,掃一眼周圍幹警與消防戰士的工作,見一切正常,才點點頭摸出警務通給石羨玉打了個電話。   然而那頭卻無人接通。   「嘖,這傢伙,搞什麼鬼?」齊宏宇嘀咕一聲,又選擇給凃欣欣電話。   「什麼?」凃欣欣有點驚訝:「師兄你沒聯繫上鹹魚麼?這不可能啊!他電話一向是暢通的啊!」   齊宏宇皺眉:「你這麼一說我忽然有點擔心……」   剛說出口他就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趕忙又道:「呃,不是那個意思,可能有什麼事情牽制住了吧,你別瞎擔心,我晚點兒再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許久後才聽凃欣欣說:「好。」   「那我先掛了。」齊宏宇道,隨後聽見聲嗯,便掛斷電話。   他輕嘆口氣,抿抿唇,抬頭望天,又看看周圍的幹警和消防戰士。   看來最終消防隊說服了其他幾個單位,他們這會兒正在現場周圍點火。   高溫是大多數生物的天敵,如此焚燒之下,地面一定深度內的蟲鼠都沒有活的可能,但更深些的就沒辦法了。   更深些的,只能考慮事後誘殺,但估計效果也有限,更多的還得靠大自然自行調節。   再次收回目光,他抬起仍舊攥在手裡的警務通,給仇教導也打了個電話。   毫不意外,那邊同樣沒有任何實質性進展。 第133章危局   左右瞧瞧,這兒沒自己事了,當務之急該是立刻分析自己所獲得的證物,於是他和之前打過招呼的派出所民警講一聲,便走到大路上打車準備回去。   上了車他忽然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應該和現場的領導說一聲的。   「害,管他的。」但齊宏宇很快就翻白眼,管他去死,沒說就沒說唄,愛咋咋。   摸出警務通給石羨玉打了個電話,依舊沒打通,齊宏宇微微皺眉,給他發條信息,告訴他發現了些許線索,自己現在在回去的路上,讓他方便了回一個電話。   ……   傍晚,齊宏宇放下手中的報告書,脫了白大褂,長呼口氣。   作案人的身材特徵依舊無法準確判斷,只能估算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左右,體重六十二到六十五公斤上下,右利足,正常步態。   這份數據太TM平凡了,大街上一掃一大片,根本沒什麼實際意義。   硬要說特點的話,倒也有一條,此人步間距非常固定,都在七十五公分上下,誤差不超過三公分,可能有從軍經歷,大概剛退伍不久,或者真·退伍不褪色,依舊保持著在部隊內培養好的行走習慣。   甚至可能尚未退役,但這種可能性極小,軍人除非休假,否則等閒不得離開駐地,一旦被發現必然受到嚴懲。   可縱使如此,排查面依舊非常大,不少人都曾有服役經歷,這個判斷根本無法作為準確的指向性線索。   不過排查條件多了條總歸是好事。   摸出警務通,石羨玉依舊沒回消息,恐怕真出了意外。   於是齊宏宇便向技術隊辦公室走——三小時前,他曾讓技術隊的兄弟幫忙定位石羨玉的警務通和警車,但技術隊始終未告訴他結果,這會兒騰出空來,他想去問問。   結果剛走出門,就瞧見小禿頭急慌慌的朝著他這邊跑來,遠遠地就對他揮了揮手。   齊宏宇心裡咯噔一聲,這麼慌張,莫非石羨玉當真出事了?   「宏宇,你還沒走太好了。」他停下,喘了兩口粗氣,問道:「你之前是不是叫我幫忙定位下石隊的位置來著?」   「嗯?」齊宏宇雙眼一瞪:「你給忘了?」   「沒有沒有,我當時就和石隊取得了聯繫,但忘了和你說。」禿頭娃小心翼翼的說道。   齊宏宇眼睛瞪得更大了。   禿頭娃趕緊轉移話題說道:「石隊說他不想接你電話。」   齊宏宇:???   「啥玩意兒?」他一臉懵逼。   「我也不知道啊,他是這麼說的,還讓我六點左右再轉告你,說了你就曉得了。」   「六點?」齊宏宇抬手,現在六點零八分。   所以禿頭娃並非聯繫完石羨玉後轉頭就忘了這事兒,而是忘了六點要通知自己?也難怪,這傢伙堪稱技術隊的門面擔當,忙的一批,貴人多忘事嘛。   但……   石羨玉這什麼意思?   六點左右再轉告不想接自己電話的消息,這明顯是暗語,可他們之前並沒有商量過黑話暗語之類的東西啊。   難不成他還指望兩人間並不存在的默契麼?   更何況也沒有說暗語的必要啊。   「不行,再好好想想。」齊宏宇皺眉沉思:「他特地提了六點再轉告我,說明六點應該是個相當關鍵的時間節點,也是他給我的提示……到底啥玩意哦我淦!」   想到這,他抬頭問:「石隊還……說了什麼?」   不知啥時候,禿頭娃已經跑沒影了,讓他險些噎了一下,並懵逼的將剩下幾個字吐出口。   「臥草!這龜孫兒,跑這麼快,怕我錘他麼!」暗罵兩聲,齊宏宇只得轉身回自己辦公室,關好門重新打開空調,猶豫幾秒之後,又給凃欣欣打電話。   「那個,小凃……」齊宏宇還在組織語言,那頭就接通了,於是齊宏宇打完招呼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師兄。」凃欣欣聲音聽起來還好:「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技術隊這邊和石隊取得了聯繫。」齊宏宇放棄組織語言,直接說道:「總的來說他應該還是安全的,但我不太清楚他的意思……」   「我曉得。」   「蛤?」   「我曉得他安全,他給我電話了,讓我別擔心他,等他忙完手上的活就回來。」凃欣欣說道:「但他不讓我告訴你,還讓我等你的電話。」   齊宏宇更懵逼了,石羨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他給你說了什麼嗎?」凃欣欣又問道,並將齊宏宇的注意力拉回來。   「沒,我都沒收到他電話。」齊宏宇說:「不過他讓技術隊的兄弟夥轉告我說,他不想接我電話,另外還特地要求六點鐘再告訴我這事兒。我就不明白了,他到底啥意思?」   「六點?」凃欣欣也懵了一瞬:「為什麼是六點?」   ……   與此同時。   石羨玉滿頭冷汗,硬生生憋回到喉嚨處的悶哼,雙眼死死的盯著前方。   半晌之後,他才緩緩收回左手,餘光往下一瞥,就見左手掌心蜷縮成了一團,大拇指詭異彎曲,手腕被鮮血染紅,仔細看,還能瞧見血液中藏著道道極深的勒痕。   顧不得仔細查看左手傷勢,他右手又暗暗活動片刻,便悄然從椅子上站起身,隨後右手一卷,將手銬的空銬環握在手心處。   他剛竟被銬在椅子上,不得動彈,還是硬生生掰斷了自己左手大拇指,才掙脫了束縛。   稍稍活動活動身子,他又小心翼翼的摸到門後,這才抬起左手,瞧著扭曲的拇指,他咬咬牙,用左手兩指勾住空銬環避免它發出聲響,爾後右手在衣服上撕下一截,將左手大拇指包在手心上固定住,避免等會活動牽扯到斷骨影響行動。   做完這些,他將耳朵貼在門後小心翼翼的聽了許久,確定外頭至少有三個人。   再輕輕拉開窗簾,看看外頭的天空。   這個時節,這個天色,應該已經過六點了吧?師兄怎麼還沒來?   果然沒get到意思麼?也沒辦法,條件所限,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沒法說的更明顯。   技術隊那個禿頭娃簡直腦殘,學技術學傻了吧?師兄電話沒打通肯定喊他定位了,他直接定位然後摸過來不好麼?幹嘛還再打個電話?   電話打過來自己只能說沒事,免得刺激到那幫傢伙……   而自己說了沒事後,他大概率就不會再費心思定位了吧?那傢伙總是忙的一批。   但直接定位不比打個電話更方便麼?   不對,不能這麼想,或許他確實定位了,但同時還想確認下自己是什麼情況,於是就打個電話過來……   這娃兒腦子有點一根筋,除了搞技術完全沒別的方面的經驗,沒做出像報案平臺接警員連續問計程車司機為什麼碰報警按鈕那樣的蠢事已經是萬幸了。   可自己回答沒事後,他絕對會真以為自己沒事,搞不好還會忘記轉告師兄自己的話。不過師兄應該會主動去找他。   幸虧那幫人竟同意了自己給欣欣打個電話,就算師兄也忙忘了,但他肯定會抽空給欣欣打過去,然後他一定會起疑,再去問禿頭娃。   嗯,應該萬無一失才對。   可他們為毛還沒來?   石羨玉的心很亂,左手傳來的劇痛還讓他難以集中精神思考。   「不行了,只能想辦法自救。」他咬咬牙:「以我現在的狀態不大可能翻窗爬下去,得摔死。   幹掉那三個人麼?只有三人的話可以試試冒險一搏,但萬一……   艹!不管了,死就死吧!再等下去也得死!」   想到這,石羨玉再次深吸口氣,盡力將狀態調整至最佳,再默默拉來那把椅子,然後……   「有沒有人!水!渴死了!給口水喝啊!」   連連嚷嚷幾句,外頭有了回應:「嚷嚷嚷嚷!嚷個錘子!老實點!老子……」   聲音由遠及近,石羨玉默默抬起手,將空銬環握在右手手心,如握著指虎一般。   門開了,一頭五顏六色的雜毛映入眼帘,石羨玉雙目驟凝,瞬間出拳,正正的打在雜毛太陽穴上。   雜毛悶哼一聲,直接昏死過去,石羨玉手心也被手銬硌得生疼,但他顧不得那麼多,立刻鬆手抓起椅子。   「雞冠!」外頭有人發現異樣,立馬喊道,一邊喊一邊往這跑。   這人明顯有了戒備,衝到門口就停了,隨後側過身,取出匕首面向雜毛倒下的另一邊,隨後深吸口氣……   一口氣沒吸完,他就見石羨玉竟主動衝了出來,然後一張椅子在自己眼中不斷擴大。   砰!   木椅子一下被砸的稀爛,那人也頭破血流,坐倒在地。   石羨玉手上的椅子只剩下個靠背了,但他並未猶豫,持著靠背再次對那人腦殼狠狠砸下。   「住手!」   「住你媽!第二個!」   砰!   那人也昏了過去,石羨玉瞬間轉身,手腕一翻,再次握著銬環當指虎使,目光透過眼縫死死盯著客廳,然後雙眼驟然瞪大。   MMP,客廳竟還有三個人,居中的壯漢正拿著把短管土槍指著他。   另外兩人倒沒那麼大反應,此刻正半躺在沙發上,雙眼有些迷離,一副垂死病中驚坐起的模樣,似乎剛睡醒。   那兩人不重要,關鍵是那把土槍。   石羨玉咽口唾沫,扯出個難看的笑:「大鍋,就就就……跟你們做個遊戲開開玩笑你信不?」   「日你娘!」壯漢雙眼瞪得滾圓:「麻買劈就知道龜孫不老實!老子一槍崩了你個寶批龍!」   「師兄!趁現在幹他娘!」石羨玉怪叫一聲。   「瓜皮!老子信你個鬼!」壯漢罵罵咧咧,手臂用力伸直,脖頸青筋暴起怒突:「斃了你!」   砰!   「淦!」   槍聲和罵聲不知哪個先起,只見壯漢一個踉蹌往前撲了兩步,槍口也不受控制的抬高,而石羨玉也本能的往邊上撲開。   沒感覺到疼痛,這憨娃子應該沒打到。   趁著這機會趕緊躲回臥室,緊接著就聽壯漢暴怒吼道:「麻買劈!曹娃你幹錘子!」   「全哥,冷靜,冷靜!老闆說了這警察幹不得!」   「冷靜你麻買劈!不幹掉他他就要幹掉我們了!都給老子上,把他給老子幹掉!」   「不行啊全哥……」   「好了!幹不掉他老子先幹掉你!省的你們進去多受點零碎罪!」   聲音越來越近,石羨玉忍不住握緊拳。   他曉得,這幫人雖短暫的起了內訌,但這個「全哥」是鐵了心要動手,一場惡戰在所難免了。   得先想辦法奪了他槍,否則沒法打。   嗯,到門口了!   石羨玉小心翼翼的分辨著外頭的聲音。   「你!先進去!」   「該死,竟然讓人先探路,狗東西不講武德!」石羨玉暗罵聲,心裡慌得一批,沒法趁對方踏進房間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奪槍了。   他趕緊多後退兩步爭取空間,同時雙眼在小房間裡亂瞟,想找些掩體,但讓人很絕望,房間裡並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阻擋子彈。   驚坐起二人組終於還是不情不願的踏入房間。   石羨玉一咬牙,猛地一套組合拳擊出,直將二人打的直不起腰,狼狽不堪的抱頭鼠竄,但僅僅兩秒之後,黑壓壓的槍管就頂在了石羨玉的腦門,讓他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孫砸!tui!」壯漢將菸頭吐到石羨玉臉上,他被燙的夠嗆,卻不敢動。   壯漢露出歪嘴龍王笑:「要不要賭賭我槍裡有沒有子彈?」   「大哥,這都是誤會,你冷靜點……」石羨玉咽口唾沫:「我們也沒啥深仇大恨,幹嘛要打生打死嘛。再說,打死警察可是大罪,你跑不了的,莫得必要。」   壯漢笑容收斂,面無表情:「我曉得,但……是你不老實,不給我機會,所以……」   「拿錢買命得行不!」石羨玉趕緊說:「我有錢,卡裡還有大概兩百萬,都給你,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壯漢愣住了:「你小子這麼有錢?」   「咳咳,當警察還不是為了錢。」石羨玉擠眉弄眼:「我們是一路人,真沒必要打生打死的。   我錢都給你,你給我條活路,把我打暈了扔路邊,扔別的省市哪個旮旯都行,你看得行不得行?」   聽他這麼說,壯漢還真心動了:「給你個機會也不是不行……」   可壯漢忽的話鋒一轉:「但你這龜孫兒不老實!還挺狠啊,把自己指頭都拗斷了。那我就打斷你手腳,看你還怎麼逃!曹娃黑寶!弄他!」 第134章我能反殺   石羨玉臉上剛洋溢起放鬆的笑容,暗想終於成功拖延住時間,表情就僵住了。   他很想罵一句你麻痺不講武德,但不敢。   好在被他點名的倆娃兒看起來也有點慫,不太敢動手的亞子。   但石羨玉曉得壯漢鐵定會逼他們動手的,不能坐以待斃,於是搶在他罵娘前趕緊又道:「帶鍋帶鍋!等一下子,我再給你兩百萬……」   「嘿!」壯漢濃眉倒豎:「哈麻皮你還格老子藏私?勞資就說龜孫兒不老實!」   「不是不是,帶鍋,誤會了誤會了!」石羨玉立刻解釋:「我還有一套房,估計值個兩百多萬,急的話兩百萬肯定能很快賣掉,這錢我也給你,帶鍋手下留情啊!」   壯漢明顯又心動了。   但很快他回過神:「不行不行,再快也要幾天,而且急急忙忙喊你老婆賣房她肯定懷疑……」   話沒說完,石羨玉趁著他開口分神的功夫驟然低頭,同時猛地抬手抓住本指著他腦殼的槍用力往上一掰奪了下來,接著兩腿一蹬,整個人迅速起身,持槍指著壯漢:「么兒,挺囂張啊!」   壯漢雙眼怒突,滿臉難以置信,緊跟著冷汗迅速爬滿腦殼。   他顫抖著身子緩緩跪下,哆嗦道:「帶……帶鍋,冷靜,冷靜,我就……就跟你開個玩笑。」   「呵呵。」石羨玉冷笑,同時用餘光迅速掃了左右二人一眼,喝道:「你們兩個!抱頭蹲下!老實點!別給勞資瞎動彈!」   剛說完他雙眼又聚焦在中間的壯漢身上:「你!幹啥子!手舉起來!」   壯漢臉色一僵,只得乖乖收回敲咪咪伸到腰間的手,舉了起來。   石羨玉盯著他,槍口指著他眉心,忍著拇指劇痛面無表情的伸出左手摸索一陣,就摸到個硬疙瘩。好傢夥,這貨手上竟還有把槍。   將「疙瘩」拿出來用餘光一瞟,竟是自己的那把92。   立刻把這槍放自己口袋裡,他繼續盯著壯漢。嘴角揚起,獰笑道:「小婊砸,你不老實啊!」   風水輪流轉,壯漢一如方才的石羨玉,咽口唾沫支支吾吾:「帶鍋,別激動,你……你聽我解釋……」   「行,那你狡辯看看。」石羨玉饒有興趣,但實質上是在拖延時間。   壯漢不反抗,算是已被制服,他還真不敢開槍。   「我……」壯漢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見狀,石羨玉嘴角微微揚起:「要不你學我,花錢買命?」   「我莫得錢。」壯漢要哭出來了。   「噢?」石羨玉挑眉道:「那就沒辦法了。下輩子,記得招子放亮點,別惹老子,否則老子連你骨灰都給拌潲水餵豬咯!」   「帶鍋,帶鍋!別!別別別!」壯漢慌急了:「你是警察,你不能這樣,我……」   「警察又怎麼了?」石羨玉冷笑:「我遭受歹徒劫持,憑著機智和堅韌不拔頑強奮鬥的可敬精神,意志堅定膽大心細脫離束縛,但歹徒依舊不放過我,不得已之下,我與歹徒展開激烈搏鬥,全滅五名不法分子。   你們說說,我這麼勇,局裡會不會給我記個功?三等功可能都剎不住車,一等功倒是有點不夠格,二等功還是有希望的吧?」   壯漢一邊聽他講,一邊淌冷汗。   好在石羨玉時間沒白給,他反應過來了:「別啊警官!我……我雖然沒有錢,但我老闆有!」   「噢?你老闆?誰啊?」   「不知道……」   「耍我?」石羨玉脖子青筋暴起,槍口用力頂著壯漢腦殼:「你TM竟敢耍我?去死吧!」   「別別別,我雖然不知道老闆是誰,我知道他電話!我有把握騙他個三十……三百萬!三百萬買我的命,警官你看成不?你剛不說你當警察也是為了錢嗎?」   石羨玉咧嘴笑:「可以。但三百萬不夠,一條命一百萬。」   他在試探,同時也是在完善自己在壯漢面前的「人設」,好套出更多的消息來。   「五百萬……行!」壯漢沒猶豫,咬牙答應。   石羨玉微微眯眼,答應的這麼幹脆,再加上之前明顯是想從「三十萬」改口成的「三百萬」,這傢伙絕對是在拖延時間,在打鬼主意。   但石羨玉選擇配合他的表演,擺出一副利益薰心的模樣:「好說好說,等我拿到錢,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兄弟了。」   壯漢嘿嘿賠笑。   「全哥是吧?」   「不敢不敢,石哥你喊我小全就好了,從今天起你是大哥。」   「成,你這樣,管你老闆要七百萬,六百萬歸我,一百萬你們五個分了,日子也過的也能瀟灑點,怎樣?」   「這……好!」壯漢依舊直接答應,並試探著問:「那,大哥,你能先放下……」   石羨玉秒變臉:「夠了!少蹭鼻子上臉!老子錢沒到手,龜兒還不配當我兄弟!趕緊打電話!」   壯漢一個激靈,立刻說:「曹寶!打電話!」   「你自己打。」石羨玉盯著他。   壯漢咽口唾沫,強作鎮定:「那個……我伸手進口袋你也不放心不是?還是讓曹寶打吧?」   「喲,你倒挺自覺。」石羨玉大概曉得他想幹什麼了。   「是是是,我這人一向老實。」   「那,曹寶是哪個?」   還懵逼著的曹寶終於反應過來了,趕緊結結巴巴的應是,伸手掏手機。他看起來緊張極了,身子都在打擺子。   摸出手機,曹寶又哭喪著臉:「全哥,我不知道老闆電話啊。」   「我報,你打。」壯漢說。   「要得……」   於是壯漢報了個號碼。   曹寶輸入後明顯有點兒懵,不自覺的看了眼石羨玉,接著眼珠子一轉,不知道想了些啥,立刻低下頭打電話。   但手機並未息屏。   石羨玉配合的偏頭看向他。   就在這時,壯漢猛地起身……   「嘿!」石羨玉卻用力抬手,同時一腳狠狠踹在壯漢胸口,呸一聲吐了口唾沫:「麻買劈!想用老子的套路對付老子?么兒,學挺快啊你!」   他早猜到壯漢的目的,自然不會中計。尤其壯漢還讓曹寶打電話,加上曹寶的反應,他足以確定壯漢絕對想要奪槍。   因為壯漢報的絕不是老闆號碼,因為這個號碼曹寶正好存在手機裡,撥號完後顯示出了人名,這名字讓曹寶錯愕了一瞬。   石羨玉其實有過短暫的猶豫,是冒險配合他後徹底擊潰他的僥倖心,還是穩妥點直接讓人把他們控制住,但很快他還是決定將自己的人設進行到底,方便問話。   這一腳力氣極大,壯漢蜷縮在地上捂著胸口,半晌沒有回應,只冷汗越來越多,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痛的,或者兼有。   砰!   臥室裡幾人同時打了個哆嗦,整個人都呆住了。   接著一個個怪叫著摸索自己身上。   卻是石羨玉忽然對窗外開了一槍。   而趁著這幫人慌神的機會,石羨玉立刻換槍,將短管獵槍換成了自己的那把92,並第一時間退彈匣看一眼,隨後將彈匣推回上膛,關保險,繼續以槍指著壯漢。   說來話長,其實不過短短兩秒,三人還沒回過神來,在那哇哇怪叫,隱約還有股騷味飄揚擴散,傳入石羨玉鼻子,也不知道誰被嚇尿了。   曹寶的手機已摔在地上,也顧不得撿,石羨玉瞥一眼,果然,屏幕還停留在撥號頁面,並沒打出去。   「停!」收回目光,石羨玉厲聲呵道:「誰停的慢,獎勵一顆子彈!」   三人身子瞬間一僵。   壯漢慫巴巴的斜眼看石羨玉,正好瞧見石羨玉也盯著他,瞬間尷尬了,表情比剛剛還難看,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大哥,開個玩笑……」   「閉嘴!」石羨玉低頭:「誰TM是你大哥?給你機會你不中用!還敢給老子耍小心思?」   壯漢趕緊改口:「爸爸!」   石羨玉:???   「爺爺!」   這貨夠不要臉的。   石羨玉不耐煩道:「說吧,你想打哪?額頭、後腦殼、脖子、胸口,自己選!」   「再給我個機會啊爺爺,我……我絕對不敢了,我……我給你磕頭?」   「……」石羨玉無言,但想了想,還是說:「行,老子最後給你次機會,一千萬,一毛錢都不能少!」   「好說好說!」   「那兩個!」石羨玉道:「把他綁起來!」   「啊?」三人同時懵逼。   「綁起來還是打斷手腳,或者直接崩了,你自己選。」   壯漢又咽口唾沫,趕緊扭頭:「還愣著幹什麼?沒聽到咱爺爺訓話嗎?快去找繩子把我綁起來!」   得,是個活寶,能屈能伸。   反應過來的曹娃黑寶趕緊照做,不一會兒就拿來幾截打包東西用的塑料繩子,將壯漢五花大綁。   接下來,石羨玉又示意他倆把昏過去的兩人也綁上,再讓黑寶綁好並不是那麼老實的曹娃,這才拿槍指著黑寶問:「老子上衣口袋的鑰匙,在哪?」   「在……在……」   「帶我去!」   很快找到鑰匙,石羨玉忍著劇痛從中摸出手銬鑰匙,給自己右手解了鎖,並反將黑寶雙手反銬在沙發腿上,這才長呼口氣,又走回之前的臥室,瞥一眼手機。   呵,「全哥備用」。   再次用槍指著眾人,讓他們統統用滾的方法滾到客廳,石羨玉這才走到沙發上坐下,扭扭脖子擦擦冷汗。   至於兩個依舊昏迷的,顧不得管了。   這一波下來可把他累壞了,關鍵精神高度緊張……   此刻成功將五名歹徒統統控制住,才能勉強鬆口氣,休息休息。   同時他開始琢磨該怎麼套話。   不,當務之急,應該先給凃欣欣報個平安,免得她擔心——她一定意識到了什麼,但以自己對她的了解,拿不準主意的情況下,她估計也不敢主動給齊宏宇打電話,而會選擇乖乖等齊宏宇打給她,免得誤事。   支援到現在都沒來,齊宏宇大概也沒能get到自己的意思吧。   一時間,石羨玉竟覺得有些蕭索,莫得人和他有默契,即使是他「寄予厚望」的齊宏宇也沒法跟他打配合。   壓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他摸出警務通。   正準備撥號,忽然聽見門口有動靜,他瞳孔驟然擴大,立馬放下警務通,抬起槍無聲走到客廳門口,側靠在門邊牆上,同時以眼神示意客廳裡的三人噤聲。   他懷疑歹徒的同夥來了,只是不知道有幾人。   三人已完全被他震懾住,此刻非常配合,全然不敢抱有僥倖心,一聲不吭的。   「開門了!」石羨玉暗想,同時抬起槍,瞪大雙眼,小心戒備。   不過同時他有些納悶,這門怎麼開的小心翼翼的?   難道這幫人竟猜到這裡頭有變故了?他們就待在這附近,聽到了槍聲?   還是說……   但石羨玉同樣不敢抱有期待,壓下所有想法,聚精會神。   門鎖終于謹慎的被打開,然後被人猛地一踹,一群穿著漆黑馬甲戴著頭盔全副武裝的人衝進來。   石羨玉精神振奮,立刻抬手,槍口指著天花板——除非演習或者極其特殊情況下任務需要,否則決不能用槍口指著自己的兄弟,這是用槍鐵律。   他期待的沒錯,來人是一隊特警。   但……   特警不認識他,立刻持槍對準他,並有兩人立刻鋪上來奪了他的槍,把他按在地上。   期間他終於沒忍住,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麻買劈扯到斷骨了。   「停!停停停!自己人!」他又聽見齊宏宇慌慌張張的聲音,隨後感受到身上的特警兄弟鬆了手。   他並不想站起來,就這麼趴在地上,任由冷汗流淌,直到感受到有雙熱乎乎的手抓住了自己腋下,他才順著力量起身,面無表情的看著拉起自己的齊宏宇,隻眼角不時因劇痛而抽搐。   「抱歉抱歉,你難得睜眼,特警隊的兄弟認不出來。」齊宏宇被他看得心裡發毛,訕訕解釋,接著又關心的問:「你沒事吧?傷到哪兒了?」   石羨玉沒回答,只問:「怎麼才來?」   「一開始沒猜到你到底啥意思。」齊宏宇說道,接著目光瞥見客廳裡的歹徒,問:「所以……三個歹徒都被你解決了?」   「臥室裡還昏了倆。」石羨玉依舊面無表情:「要不是我還有兩把刷子,你們這會兒就只能給我收屍了。」   「牛批!」齊宏宇立刻說:「不愧是你!」   緊跟著又想起剛剛那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不由再問:「傷到哪了?快給我看看。」 第135章電話   話剛說完,齊宏宇就看到石羨玉左手包著的布條,立馬皺起眉,拉起他左手小臂。   石羨玉默默將布條解開,將扭曲的拇指暴露在眾人眼前。   齊宏宇無視了他手腕處密密麻麻的勒痕,那傷勢看著雖然可怖,但不過是皮外傷罷了,關鍵還是這根指頭……   不僅僅是掰斷了拇指,石羨玉是連掌骨一塊掰折了。   「怎麼弄的?」齊宏宇沉聲問道。   「為了掙脫手銬。」石羨玉輕嘆:「我試過很多辦法,最後發現,只有把拇指擰脫臼了,才有可能使手掌蜷縮到接近手腕直徑的程度,掙脫手銬……但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只能硬掰。」   這話一出,特警們的眼神都變了,硬生生掰折指骨,這份意志力簡直強的可怕。   「你的傷必須立刻處理!」齊宏宇嚴肅的說:「否則不但拇指的靈活性大受影響,落下終身殘疾,還可能導致畸形。」   「我曉得,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兒。」石羨玉對著客廳的方向努努嘴,聲音不輕不重的說道:「我們先把工作交接好。」   齊宏宇盯著他看了半天,知道勸不住他,頷首道:「可以,你說。」   「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曉得我在這的?」   「你是想問我怎麼現在才曉得你在這吧……」齊宏宇吐槽一聲,然後說:「你留下的線索其實很簡單,六點,代表著你在六樓,或者房間號裡帶個6,比如206之類的。   至於大概範圍,還是得靠警務通定位——只要我猜到你出事了,不管小豪有沒有順手定位你的位置,我都一定會讓他做一遍,摸過來就好。   恰好,我們剛趕到樓下就聽見槍聲,於是又讓特警兄弟做好部署準備,這才上來,因為懷疑敵方有槍嘛,得謹慎點。果然,你就在六樓。」   略一頓,齊宏宇接著說:「下午我打不通你電話,就讓小豪幫忙定過位,他確實也做了,定位完還順便給你打了個電話,不過你說沒事他就放心了,所以……」   「曉得,他也是好心。」石羨玉面無表情:「就是這麼簡單的線索你都解了半天,崽,爸爸對你很失望。」   齊宏宇扶額狡辯:「小豪六點多才著急忙慌的過來找我,他把這事兒給忘了。」   「果然。」石羨玉臉色緩和下來,輕輕點頭:「猜到了。」   「你這邊是怎麼回事?」齊宏宇問道,同時仔細看了下石羨玉左手,小心翼翼的幫他包紮固定。   「簡單說就是被綁架了。」   「可以不用那麼簡單。」   石羨玉點頭。他也漸漸放鬆下來了,雙眼再次眯成眼縫——他只有極端緊張與非常放鬆的時候眼睛才會睜開。   似是組織了下語言,過片刻他才說道:「簡單講,我和兩個派出所的兄弟去找那個開鎖匠,結果撲了個空。   下樓的時候發現一家便利店,考慮到最近天氣熱了,我就想去買幾瓶冰闊落,大家一起解解暑降降溫,結果就中了招,被人用匕首抵著後腰。   沒辦法啊,我只能乖乖就範,給那兩個兄弟打個電話,說自己還有點事,讓他們自己回去,再接著就被他們帶到這棟即將被拆遷的危房裡。」   齊宏宇納悶道:「你這麼勇,也不能空手奪白刃麼?」   「你是不是對空手奪白刃有什麼誤解……」石羨玉翻白眼,然後反應過來齊宏宇看不見,特地把眼睛睜開些重新翻了個。   「我能感受到你的嫌棄,你不用刻意來一次。」齊宏宇無奈吐槽,接著轉移話題:「然後呢?」   「然後就是你、欣欣和小豪先後給我電話。你和欣欣還打了好幾個,他們都不準我接,直到小豪打過來,我說著是支隊的人打來的,再不接他們可能會猜到我出了意外,他們才把刀放我脖子上,讓我接電話。   對了,他們本想直接把我警務通關機的,是我告訴他們,警務通關機代表警察遭遇了意外,他們似乎很怕支隊曉得我被綁了,所以沒關機。   接完電話,我又藉口不讓你和欣欣起疑,想給你們也打個電話,留點兒線索,但他們只讓我給欣欣打。」   齊宏宇若有所思。   石羨玉接著說:「再之後,我找到機會掙脫手銬,就一個一個把他們幹趴下了,搶了他們的槍,逼迫一個人把剩下幾人捆上,再接著你們就來了。」   「目的呢?」齊宏宇問:「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不曉得。」石羨玉搖頭說:「他們沒表露過目的,而且那個開鎖匠也並不在他們之中,不確定是不是一路人。不過,他們還有個老闆,而且聽上去,他們貌似被老闆臭罵了一頓,在糾結要不要放我走。」   齊宏宇有些懵:「也就是說……綁架你是這幫人擅作主張的決定?」   「大概吧。」石羨玉點頭。   「那你為什麼還要那麼拼啊,等他們放你走不就好了嗎?」齊宏宇看向他左手:「把自己搞成這樣,非但疼得要死,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的工作生活都得受影響了。」   「我也不想的。」石羨玉長嘆:「但不能把希望放在他們身上,尤其是他們的頭兒,並不想放我走,甚至可能想殺人滅口。」   「噢?」   「聽得出來,他們老闆決不允許他們殺我。」石羨玉進一步解釋說:「但那個叫全哥的壯漢,是個躁狂、暴力又衝動的主兒,他並不打算放我。所以我只能想辦法自救,搶了他手裡的槍。」   齊宏宇更懵了:「槍你都能搶,刀不敢?」   「槍能抓,好使力,只要儘量避開槍口,大不了就是燙傷。」石羨玉面無表情的說:「刀子你抓一個給我看看?」   齊宏宇轉移話題:「話說完了吧?說完了趕緊去醫院。」   「不,等等。」石羨玉搖頭:「那個叫全哥的傢伙,手裡頭有他老闆的電話,挖出來,確定老闆身份。」   「曉得。」   ……   一個鍾後,齊宏宇坐在沙發上,濃眉緊鎖,一籌莫展。   全哥挺貪生怕死的,相當的配合,很快就供出了老闆的電話,但……   技術隊調查發現,這號碼用了將近五年,應當是固定使用的號碼沒錯,但機主卻是個兩年前就因疾病死亡被註銷了戶口的老嫗。   很顯然,那位老闆鑽了空子,在幾年前就利用他人身份證辦了這個號碼。   這本也不打緊,但技術隊決心定位的時候,卻發現該號碼已關機了,關機時間在三小時前,最後通訊地點貌似是在渝昆高速上。   三個小時過去,天知道這傢伙跑到了哪兒。   而且這老闆看起來相當謹慎,得知「全哥」等一干人綁架了石羨玉後,臭罵他們一陣,沒猶豫太久,就直接關了機,恐怕是打算躲一陣避避風頭。   可惜全哥也沒見過這位老闆,他們也並不屬於真正意義上的上下級關係,更像是合作者——老闆出錢,全哥幹活。   全哥本是個屢次進宮的暴力犯,雖然每次犯的事兒都不重,但就是屢教不改,膽大包天。老闆正是看中了這一點,電話與他聯繫,讓他幫忙幹活,每次都是先給一半錢作為定金,幹完後再給另一半。   活的種類還不少,下至暴力催債,上至綁架殺人,都幹過。   昨天,他接到老闆的活,讓他找人進石羨玉家砸玻璃,他就找了開鎖匠,至於實驗室那邊的事兒他就不曉得了。   目前他也不知道那個開鎖匠在哪兒。   「所以……這事兒果然與『老闆』相關……他到底是什麼人?」齊宏宇沉思起來:「真是為了牽制他們的注意力麼?若是如此,那他和周靜紅與齊平路恐怕都有關係。」   思索片刻,他又摸出筆記本,在上邊寫寫畫畫,許久後忽的靈機一動,轉頭吼道:   「讓全世海那龜兒好好想想,把幫『老闆』幹過的活做過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說清楚!尤其是涉及暴力催收、威脅恐嚇、綁架勒索等情況,要說清楚被害人姓名、身份!」   「是!」   齊宏宇想通過這些人的人際關係,漸漸鎖定老闆的身份——這並不難,只要找到他們同時得罪過或者有矛盾的人即可。   至於被催收的幾個,了解下他們欠了誰或者哪個平臺的債,進一步追查該平臺是哪夥人負責催收的即可。   這麼多的指向性線索,就不信無法確定「老闆」的身份!   ……   夜。   齊宏宇垂頭喪氣的離開了現場,打車前往醫院。   排查面太大,要一一確定當事人,還要對當事人的人際關係展開摸排,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定的,目前仍舊沒有實質性的收穫。   於是他決定先放一放工作,去探望探望石羨玉。   他的傷比想像中還要嚴重些,掌骨、指骨折斷的很嚴重,得打鈦釘固定,這會兒剛結束小手術,打算在醫院修整一夜,翌日再出院。   走到醫院門口,他才忽然想到該買個果籃,於是又調頭轉身走進一家便利店。   一問價格,他放棄了,醫院門口的果籃價格忒黑,關鍵看起來就不大新鮮的亞子,於是他轉而買了一箱王老先生。   普外病區。   問清楚了石羨玉的病房,齊宏宇踏入其中,就看見凃欣欣正餵石羨玉喝雞湯,立馬覺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糧,除了泡麵外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的肚子漲得慌。   「咳咳,師兄。」石羨玉坐了起來。   齊宏宇忍不住吐槽道:「你不至於吧?傷了個左手,喝湯都得人味?」   「機會難得,平時欣欣可不餵我。」   「……」   將王老先生放在床上,齊宏宇側目看向凃欣欣:「家裡收拾好了?」   「收好了。」凃欣欣自然而然的放下雞湯,隨後輕嘆道:「家裡好收拾,關鍵是課題……接下來麻煩事不少,得寫很多報告和情況說明。」   「不會被追責吧?」   「應該不會。」凃欣欣搖頭:「就目前的調查表明,這是一起有組織、有計劃、有針對的破壞行動,過失不在我。所以不至於被追責,就是麻煩。」   齊宏宇輕輕頷首:「那就好。」   警隊裡是最不講公平的地方,盡職免責多數時候也是說說而已,出了事總得有個背鍋的。但凃欣欣她爸是凃仲鑫,能避免許多不公,盡職免責在她身上能得到很好的體現。   「有什麼進展嗎?」石羨玉關心案情。   齊宏宇搖頭,並將目前的調查思路和摸排結果告訴他。   「我也認可這個方向。」石羨玉說道:「但這是水磨工夫,慢慢查吧,有方向就好——如果『老闆』真和周靜紅、齊平路有關,那我們可算柳暗花明,取得重大突破了,我這傷受的也值。」   「噢?」齊宏宇側目:「真心話?」   石羨玉瞄了凃欣欣一眼,結果發現凃欣欣也看著自己,好在自己眯著眼睛凃欣欣看不到……   於是他鄭重的說:「真心話。不過好端端的,誰樂意受傷啊,要能平平安安偵破這樁案子就更好了。」   凃欣欣深以為然。   「行了,」齊宏宇轉身:「不打擾你們兩口子親熱,我先回……」   話說到一半,齊宏宇忽然想到什麼,又立馬轉過身來。   小兩口都愣了愣,默默收回剛抬起來的手,把到嘴邊的「師兄慢走」咽下肚。   片刻後,石羨玉問:「還有什麼事嗎?」   「有。」齊宏宇盯著他:「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啊?」   「小豪的電話你接了,小凃的電話你主動打了。」齊宏宇盯著他:「為毛獨獨我的你死活不接?還和小豪說你不想接我電話?」   石羨玉額頭上冒出三個問號:「不是,你一個大男人,在乎這點小事?」   「不是小事。」齊宏宇嚴肅搖頭:「既然你能……或者說全世海那龜孫兒允許你接小豪的電話,甚至允許你給小凃打電話,那唯獨不允許接我的,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恰好,不論齊平路,還是周靜紅,都和我有牽扯不開的關係,『老闆』又大概率和他倆有關,說不得跟我也有牽扯……」   頓一頓,齊宏宇問:「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全世海最後,是只允許你打一通電話,還是只允許你給小凃打電話?」 第136章快閃記憶體   石羨玉已經反應過來了,皺眉說:「他們只允許我給欣欣打電話。聽你這麼說,確實有些奇怪。而且他們似乎還知道你。」   「噢?」齊宏宇雙眼微瞪:「知道我?」   「你給我電話的時候,全世海好像冷笑了一聲,我隱隱約約還聽到他念了你的名字。」石羨玉回憶道:「不過我也不是非常確定……   對了,全世海還對我亮了亮屏幕,問我這是不是我兄弟,我當時本能的撒了謊,說只是同事,關係不大好,鬧過矛盾。」   聽完這話,齊宏宇和凃欣欣同事沉默,石羨玉也不再吭聲,表情嚴肅。   這裡頭問題很大啊。   認識齊宏宇,至少知道這個名字,說明齊宏宇已被他們盯上了,而不允許打電話給他,說明這幫人對齊宏宇的關注度還很高,就連全世海這樣外圍小嘍囉都曉得。   半晌過後,石羨玉才再次開口,說道:「師兄,接下來一段時間,你一定要小心一點。」   「怎麼?」齊宏宇面露微笑:「他們還敢對我不利不成?先綁架你,後綁架我,太囂張了吧?」   「難道他們還不夠囂張嗎?」石羨玉面色嚴肅:「連我這個代大隊長都敢綁,沒理由不敢綁你。更何況仇教也曾受人劫持……」   「很明顯,綁架你並不是核心份子的主意。」齊宏宇不以為意。   「但萬一又出現沒腦子的、自作主張的、立功心切的馬仔啷個整?」石羨玉說:「你不要跟我犟,讓你小心你就小心著,沒壞處的!」   「行。」齊宏宇嘴角微微揚起,點頭。   他當然曉得輕重,但就是想和石羨玉槓兩句。   話說回來,很難得見石羨玉這副嚴肅的模樣啊,他恐怕是真的被嚇壞了。   此時,凃欣欣也說:「我們至今還不清楚這幫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這就很糟糕。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但現在敵暗我明就不說了,連他們的目的都不清楚,防都沒法防。」   「確實。」齊宏宇也認真起來:「雖然沒有證據,但基本能確定,齊平路的死,周靜紅的失聯,乃至這次石隊被劫持,都和這幫人有關。   表面動機也大概能夠猜得到,無非是抹去線索,不讓我們查到我的身世,或者我出生那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話說的不對。」石羨玉搖頭:「還是表面了,關鍵是,不想讓我們查到他們在做什麼,或者說研究什麼,目的何在。」   齊宏宇略一思忖,點頭,認可了石羨玉的說法,並補充道:「還有基因層面算是我『外婆』的代瑛之,她肯定也和這個團夥有關,甚至於連她及一幹同夥策劃的爆肝案恐怕也跟他們有一定關係。」   「爆肝案麼……」石羨玉回憶起來:「那樁案子,兇器至今尚未找到,是吧?」   「對的。」齊宏宇頷首道:「或許是我想多了,但……小凃的那個實驗室裡,有個防彈防爆玻璃櫃,被作案人一錘砸成了碎末。我懷疑可能是用了次聲波或者高能量震蕩波。」   石羨玉愣了兩秒後,側目看向凃欣欣,凃欣欣點頭:「有這事兒。」   又沉思片刻,石羨玉雙眼緩緩睜開,皺眉道:「可爆肝案不是已經排除次聲波的可能了?你不推測是瞬間擠壓腹部導致腹內壓驟升,才導致的肝臟破裂麼?」   「是這樣,」齊宏宇先應一聲,緊跟著話鋒一轉:「但那樁案子,我仔細回想了下,且來的路上也對比了些類似的按理及死亡病例,發現還有疑點。」   「噢?」石羨玉雙眼瞪得更大了:「還有疑點?那恐怕得向檢方說明情況才行了,不能就這樣帶著疑點讓嫌犯接受審判……你先說說看。」   「咳咳,」齊宏宇卻沒第一時間回答,只乾咳兩聲,然後輕聲問:「在此之前你能先把眼睛眯起來麼?」   石羨玉:???   齊宏宇說:「眯眯眼都是怪物。」   「……」石羨玉無語:「那你還讓我眯?」   「眯眯眼睜開眼睛時就會變成怪物。」   石羨玉緩緩眯起眼:「滿意了吧?快說!」   「咳咳,」齊宏宇又乾咳兩聲,組織了下語言,才道:「過往案例、病例當中,肝臟破裂雖可導致閃電式死亡,但……   實踐當中,除非內臟破裂嚴重,否則往往不會像大動脈破裂那樣立刻導致死亡,而是會因失血引發一系列的反應,最終緩緩虛弱、死亡,這個過程往往可持續一到兩天,甚至更久。   就像趙聯軍那樣,他也肝臟破裂,當他並未立刻死亡。只不過這樣的傷,當傷者出現明顯反應的時候往往已經失血相當嚴重了,送醫已來不及,難以搶救。   而且……要讓人立即致死,那樣程度的肝臟破裂,不是單單腹內壓驟升就能達到的,就算達成了,如此迅速升到如此高的壓強也絕對會對其他內臟產生影響。   除非他們的肝臟本就因各種原因出現病變,但經屍檢,我當時並未發現他們肝臟有什麼問題,現在回憶起來結論也不會變。」   凃欣欣思索半晌,試探著問:「也就是說,關於作案手法與兇器的結論很可能是錯的?」   齊宏宇沒回答,只輕輕點頭。   石羨玉嘖了一聲,說句麻煩了,便自己端起雞湯,一邊沉思一邊喝起來。   一時間,病房裡只有石羨玉默默嘬湯的聲音。   嘬過片刻,石羨玉道:「相關問題,我會書面報告給檢方。另外,師兄,不是我說你,你可是法醫,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齊宏宇心虛的說:「牟主任當時也做了實驗,認可了我的判斷。」   石羨玉懵了:「那你?」   無聲的比了幾個動作,他才繼續問:「現在怎麼又提出新的問題?」   「原理上應該莫得問題,只是手法或許有點出入,具體的我還得再仔細想想。」齊宏宇斟酌著說:「因為按壓點在肝臟附近,導致肝臟嚴重破裂,這個結論能站住腳,但對其餘器官應該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一定影響。   總之,兇手的手法應當更加『精緻』一些,之前提出的類似掛腰風扇改裝的猜測有點兒戲了。」   「那我現在啷個整?」   「如實匯報。」齊宏宇說:「猜測我重新完善。幸虧只是對作案手法及兇器的猜測可能出現誤差,影響不會太大——本就只是猜測,不準確也是正常的嘛。」   石羨玉用力抿抿嘴,有些無奈:「你現在忙得過來不?手裡那麼多事情,我們大隊也已經忙成一鍋粥了。」   「盡力而為吧。」齊宏宇搖搖頭:「你好好休息,我不吃狗糧……咳咳,我不打擾你倆了。」   凃欣欣臉微紅,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恢復正常:「師兄慢走。」   石羨玉重複強調:「一定要注意安全。」   「曉得,放心。」齊宏宇背身揮揮手,離開了病房。   走出大樓,齊宏宇又給仇教導打了個電話,把大致情況,包括剛剛幾人討論的內容統統都告訴仇教導。   仇教自知記憶力不是很好,讓齊宏宇等了等,然後邊聽邊記,因此這個電話打的時間比較長。   說完之後,齊宏宇才問:「你們那邊情況怎麼樣?」   「還是一無所獲。」仇教導嘆息道:「不論是齊平路遇害案,還是周靜紅失蹤案,都沒半點進展。但此時此刻,基本能查的都已經排查過去了,兄弟夥都有些氣餒,甚至有人懷疑是不是方向錯了。」   齊宏宇皺眉。   方向錯了?   不應該啊,齊平路身上充滿疑點,但同樣的,只要解開這些疑點,案子一定能取得重大突破。   其中的突破口就在他賣燒烤上。即使已經過去了那麼長時間,但不可能只有那麼幾個人有印象吧?   還有周靜紅,跳出來的狄嘉,表現奇奇怪怪的洪經理,跑到巫峽去搜山尋妻的萬樹寧,還有他兩個半公開的情婦,甚至周靜紅的身份本身,這些都是可以調查的目標,也都沒發現蛛絲馬跡?   這就奇了怪了。   齊宏宇提出自己的疑惑,仇教導答覆說:「這幾個方面確實都沒進展……兄弟夥也說,明明有問題卻沒發現問題本身就是大問題,但現在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往下查了,做的似乎都是無用功。」   看看表,時間已經不早了,齊宏宇便道:「這樣吧,仇教你看著時間讓兄弟夥收隊,明天再繼續偵查。今晚我還是在支隊睡,你回來了和我具體講講怎麼回事,我幫你參謀參謀——對了,你今晚回家睡不?」   「不回,支隊見。」   「要得。」   長呼口氣,齊宏宇收回注意力,走到醫院門口攔的士。   上了車,在後排落座,齊宏宇滿腦子依舊是案情。   方向不可能錯,尤其幕後團夥似有狗急跳牆的趨勢,竟派人破壞凃欣欣的研究以牽制石羨玉和自己的注意力,也印證了他們的方向沒錯,至少已對該團夥產生了威脅,他們需要更多時間去處理線索,抹去痕跡。   但為什麼查不到東西呢?   不,得換個思路想想——說針對自己,多少有點往臉上貼金了,他們未必曉得自己與凃欣欣、石羨玉究竟是什麼關係,不太可能選擇靠破壞凃欣欣的研究來牽制自己的注意力。   所以他們主要針對的是石羨玉。石羨玉又掌握著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關鍵線索呢?   這哈兒性格向來惡劣,說不定真有什麼重要信息沒說出來。   也未必是想賣關子,可能是保密需要。   嘖,保密……   那就煩了啊,自己雖不太喜歡守規則,但保密意識還是必須要有,自己也認可相關條例,開不得半點玩笑,再放縱不羈也不能突破這項規矩。   醫院距離支隊並不遠,這會交通壓力也不大,胡思亂想一陣,也就到了目的地。   齊宏宇開門下車,低頭繼續想事。   「喂!喂!老師!停一下!」司機也下了車,兩手分別搭著車頂和車門,伸長脖子喊齊宏宇。   「怎麼?」他回頭,有些愣,接著立刻摸摸口袋,他懷疑自己什麼東西落車上了。   果然,司機一指車內:「那個錢包是不是你的?」   「錢包?」齊宏宇又是一愣,他好多年不用錢包了,畢竟帶現金的機會也少,而且警褲口袋巨深,一瓶快落水都能輕易塞進去。   帶他還是邁開腳步回到車上,低頭看去。   噢,不是錢包,是警察證。不過車裡黑,乍一看確實可能會以為是錢包。   不過警察證怎麼會掉出來?   伸手取了皮夾,他眸子微顫,接著立刻合起手向司機道個謝,轉身離開。   警察證裡夾了點東西。   頭也不回的走進支隊,來到自己的休息室,他背靠門閉眼,過三五秒才重新掏出警察證,大拇指一撥展開皮夾。   證確實是自己的證,但裡頭還夾著兩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白紙。   展開白紙,發現是張快閃記憶體卡。再展開另一張白紙,齊宏宇雙眼微眯。   「密碼HXZWqzd199309011844371,石羨玉。」   「這是什麼東西?」齊宏宇腦筋快速轉動,但注意力很快偏了:「紅星照我去戰鬥?他還有這麼二的一面?   中間八位是他生日,後邊……371是他警號後三位,1844是什麼?十八點四十四分?出生具體時間?有這麼明確嗎?艹,我TM都在想些什麼啊,這不是重點!」   立刻將警察證收好,他離了休息室,往辦公室走去。   同時心裡有點兒後怕,幸好司機喊住了他,不然這玩意落車上就完了。   石羨玉那哈兒,啥時候偷的自己證件?偷了也不好好放著,竟讓它滑了出來,幸虧沒造成什麼後果。   這個快閃記憶體卡裡,裝的大概就是他掌握的我不知道的一些線索了吧?嘿,這娃兒還挺信任我。   想著,他已經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辦公室內有三臺電腦,一臺連接內網,一臺連接外網,還有一臺則直接沒裝網卡,和一切網絡物理隔絕,且經常需要格式化硬碟,重裝系統,專門用來處理涉密信息。   他打開了那臺並未聯網的電腦,等了好幾分鐘,便深吸口氣,將快閃記憶體卡插入其中。 第137章病毒   在主機上摸了半天,齊宏宇終於確定,自己這臺電腦並不能直接讀取快閃記憶體卡,畢竟有點老舊了……   好在他記得自己之前買過讀卡器,但卻忘了在哪兒,在辦公室裡翻翻找找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到。   插好讀卡器,打開,果然,這張卡被硬體加密了,需要輸入密碼。而齊宏宇已大致猜到這條密碼的具體意思,因此也不需要再去翻紙條了,直接就能使用。   敲下最後一個數字,正打算按回車,齊宏宇心裡忽然咯噔一聲,趕忙收手。   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趕緊將邊上的紙條拿過來,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半晌,齊宏宇雙眼微微眯起。   雖然很像,但這並非石羨玉的字跡。尤其是密碼的密字那一撇,以及碼字的那一勾,乍一看似乎很接近石羨玉的書寫習慣,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還是有些許微小區別。   盯著這張紙條看了半晌之後,齊宏宇伸手,從抽屜裡摸出一小瓶鐵粉,灑在紙上,再用細密的軟毛刷輕輕颳了幾下,再側著腦袋壓低目光一看,果然,鐵粉模糊的勾勒除了一行字。   很明顯,有人先再這張紙上輕輕的用鉛筆模仿石羨玉的字跡打個底,然後再用籤字筆書寫上去,等筆墨徹底幹了之後,再將鉛筆字小心擦除。   當然,橡皮的摩擦力較大,即使筆墨已幹,也難免將筆畫擦得暈開,齊宏宇打上光仔細看了片刻,果不其然,還是留下了點極輕微的痕跡,但不明顯,很容易被人誤認為是這紙的過程中塗花的。   所以……   這不是石羨玉給自己的紙條。   但……   反正這臺電腦業未聯網,且前天剛剛格式化過一次,裡邊目前沒有任何重要信息,了不起再格式化一次就是了。   索性看看這張內存卡裡到底有什麼,對方有啥子目的。   等等……這方面自己不在行,還是找個專家來看著。不過,未免萬一,還是先給石羨玉打個電話問問看才好。   想到這兒,齊宏宇再一次收手,並摸出警務通。   「石隊,」電話很快接通,齊宏宇開門見山:「我看到那張紙條了。」   石羨玉反問:「什麼紙條?」   齊宏宇都能想像到他一臉懵逼的模樣了,心裡已經確定了猜測,但還是試探著說道:「就你塞在我警察證裡夾著的紙條啊,還有一張快閃記憶體卡呢。不是你放的嗎?」   「我啥時候往你警察證裡塞紙條和內存卡了?不是,你咋個回事啊?」   「不是你放的嗎?」齊宏宇再次拋出信息:「紙條上還寫著,密碼:HXZWqzd199309011844371,石羨玉。」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說:「我沒寫過這張紙條,但……19930901是我生日,371是我警號後三位,也難怪你會誤以為是我留的紙條……不過1844是什麼意思?」   得,石羨玉從這一串數字當中,得出了和自己差不多的判斷。   兩人之間還是多少有點兒默契的嘛。   「這不是重點,」齊宏宇很快回過神來:「重點在於,是誰、什麼時候,把這紙條和快閃記憶體卡塞進我警官證裡的,又有什麼目的。」   那頭又沉默了兩秒,才再次聽到石羨玉的聲音:「所以你早就知道這紙條不是我留的了?」   「啊,雖然模仿的還算挺好,但這並不是你的字跡。」   又是一陣沉默,才聽石羨玉暴躁的問:「那你為啥不直說?」   「就怕萬一嘛。」齊宏宇說:「萬一你想像我透露些什麼事情,又怕承擔責任,故意偽裝成有人模仿你字跡的模樣寫下這張紙條給我呢?」   「你腦洞可以不用那麼大,這又不是拍美劇。」石羨玉無語,接著又說:「這樣吧,你在支隊麼?我現在就回去找你。」   「不用,你還是安心養傷……」   「得了吧,就一根指頭,鋼釘都打好了,沒必要在醫院躺著。先掛了,回見。」   放下警務通,齊宏宇嘴角微微揚起。   石羨玉最近一點都不鹹魚啊,竟然沒趁機在醫院多賴幾天,竟然要主動來支隊。   思索片刻,他又給禿頭娃小豪打了個電話。既然快閃記憶體卡和字條與石羨玉無關,那就無所謂涉密不涉密了,讓小豪看看也不礙事。   「帶鍋,又有事?我馬上過來。嘟嘟嘟……」   齊宏宇眨眨眼,這禿頭娃什麼時候這麼主動了?   自己還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呢。   過沒幾分鐘,他便聽到一陣敲門聲,喊句請進,就看到鼻青臉腫的小豪跨入其中。   「臥槽。」齊宏宇被他這模樣嚇了一跳:「你咋啦?被人打了?」   「恩。」   「襲警啊臥槽?」齊宏宇瞪大眼睛:「誰TM這麼膽大包天?」   「我爸。」禿頭娃嘟噥著說:「他聽說我差點害死石隊,沒忍住暴揍了我一頓,還讓我滾回單位來,這段時間吃住都在單位,要對你們保證隨叫隨到,幹啥都不能推脫,直到石隊這案子破了為止。」   齊宏宇恍然大悟,然後點點頭:「那沒事了。」   他對小豪實際上是有怨氣的,若非他完全沒想到石羨玉置身險境,石羨玉又何苦掰斷自己左手拇指,冒險與歹徒鬥智鬥勇。   對刑警而言,如此低的警覺性,本就是嚴重失職。   這時又聽小豪問:「對了……我爸打我,算襲警不?」   齊宏宇側目斜了他一眼:「你說呢?」   「咳咳。」小豪轉移話題:「找我啥事?」   「哦,是這樣,」齊宏宇帶他來到自己電腦前,有保留的說了快閃記憶體卡的事兒。   小豪瞪眼:「你想破解或者繞開硬體加密?不可能的大哥,我又不是神仙……或許有大佬能做到,但我是沒這個技術。」   「不是。」齊宏宇搖頭說道:「我曉得密碼,只是……這張快閃記憶體卡可能有病毒,我想你幫我看看。」   「這樣啊,得行。」小豪點頭,只是看病毒什麼的,那小菜一碟。   除非這病毒夠牛批。   齊宏宇終於按下了回車鍵。   快閃記憶體終於被打開,裡頭只有三個文件夾。   逐一打開,發現裡頭有大量各式各樣血淋淋的照片,以及某些讓人一眼就頭皮發麻的重口味圖,此外還有幾篇文檔,裡邊寫了大量似是而非的莫名其妙的內容。   齊宏宇略微有些無語。   這啥子?   許多照片明顯是擺渡上下載下來的,騙得過莫得經驗的普通人,但沒法騙過他的眼睛,至於幾篇貌似調查報告的文檔就更扯了,不知道從哪裡下了格式,參照著抄了些教科書的內容,在外行人看來或許挺牛批的,但在他眼中就是些狗屁不通的玩意。   塞快閃記憶體卡的人以為他是傻批麼?   還是說……他自以為專業,其實啥都不曉得?   恩,這種可能性挺大的。   不知道從哪兒看了點東西,就自以為是專家啥都懂,這種人多得是,齊宏宇都見過不少。   打開另一個文件夾看看,也大概是類似的東西。   曉得了,塞紙條的人,恐怕就是以這些東西為幌子,想達成某些目的。   大概快閃記憶體卡裡真的有病毒吧?   齊宏宇站起身,將位子讓給小豪,示意他開始表演。   小豪也不客氣,調了下座椅位置,便開始噼裡啪啦的敲著鍵盤操作起來。   花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小豪點頭說:「快閃記憶體卡裡確實有病毒,一共三種,一種是竊取信息的木馬,一種則是用於遠程控制的惡意程序,還有一種能限制你系統關機,除非按電源鍵強關,否則正常通過系統操作關機的話,其實只會讓電腦休眠,隨時可以喚醒。   這些病毒都被簡單隱藏了起來,但手法不算高明,病毒本身程序也簡單,好殺。我估計搞這病毒的人技術一般,或者經驗不咋地,莫得什麼能耐。要直接幫你處理了嗎?」   「先不著急。」齊宏宇搖搖頭,並問道:「能通過病毒找到操作人的IP位址嗎?」   「你想釣魚啊?」   「釣什麼魚?釣魚的是他好嗎,我只是想順著魚線上去揍他。」齊宏宇撇撇嘴,然後問:「所以得行不?給個準話。」   「得行。」小豪點頭:「不過連接網線的話,有點冒險了。萬一這三種病毒只是幌子,隱藏著更深更牛批的病毒嘞?」   「只連接外網,不和其他外網電腦共享,應該沒事吧?」   「那可不好說。」   齊宏宇又試探著問:「那我開個帶電腦的賓館插這張內存卡?」   「這倒是可以。」小豪點頭:「不過你最好和老闆說清楚,因為安全起見,最終電腦最好還是格式化一下。」   「得行。」齊宏宇嗯一聲,接著又挑眉道:「不對啊,小豪你不是一向對自己的技術特別有信心的麼?怎麼這會兒慫了?」   「被我爸教做人了。」小豪長嘆口氣,抬手揉了揉腫脹的臉,說:「一山更比一山高,小心點沒壞處。」   「倒也是這個理。」   小豪不想多說這個事兒,便轉移話題問道:「那我們現在出發嗎?」   「等等吧。」齊宏宇搖頭說:「石隊也要來,等他一下。」   聽到這話,小豪愣了片刻:「他不是住院?」   「他說小傷沒有住院的必要。」   「哦。」   ……   又二十分鐘後,石羨玉和凃欣欣趕回到刑偵支隊。   齊宏宇大致把事情跟他們說了,隨後提出打算。   二人都沒多講什麼,只同意他倆的計劃,於是凃欣欣開車,四人往最近的賓館開去。   賓館,得知他們四個打算開一間電腦房後,前臺小姐姐面帶微笑,但齊宏宇敏銳的捕捉到她看向凃欣欣時表情裡隱藏的一絲絲鄙夷。   於是齊宏宇直接出示證件表明身份,並提要求:「因任務需要,同時也是保障單位內部的網絡安全,需要暫用你們這的電腦。事後我們會對電腦進行格式化,並補償你們損失。嗯,你能做這個決定麼?不能的話,喊你們經理過來。」   小姐姐一臉懵逼,幹啥子就要用他們這的電腦了?還得格式化?保障網絡安全?他們到底要幹啥子?   但小姐姐的素質還算不錯,懵逼的同時,也說:「這方面倒沒什麼,為了保障顧客的網絡和信息安全,我們這的電腦每次關機後都會抹除本次啟動產生的一切數據,只留下原始的一些遊戲、常用工具軟體等,你們要直接格式化也行,回頭花點時間重新整一下平臺就好了。」   「那就好。」齊宏宇輕點頭,並伸手:「房卡。」   「噢噢!您的房卡,給。」   四人便轉身往電梯走去。   石羨玉側目,壓低聲音納悶的問道:「你和她說的這麼細幹什麼啊?不怕打草驚蛇?」   「沒辦法,她好像誤會了什麼,」齊宏宇聳肩:「她看向小凃時,臉上帶著鄙視。」   「蛤?鄙視我?」凃欣欣一時沒反應過來,但緊跟著秒懂,臉刷的就紅了。   石羨玉挑眉:「嘿!這傢伙,老子……」   「得了得了,這也是人之常情。」齊宏宇道:「解釋開了就好。」   隨後他側目看向小豪,轉移話題道:「禿……咳咳!小豪,等會兒就交給你了。」   小豪不敢怒但敢言,吐槽道:「你是想叫我禿頭娃的是吧?禿頭還不是為了你們,一天天讓我搞東搞西,壓力又大,覺又睡不好……」   齊宏宇有些尷尬。   石羨玉抿唇:「沒事,你變禿了,也變強了……話說回來,你每天幾點睡的來著?」   「大概兩三點吧。」   「幾點起床?」   「七點四十起床,走路上班。」   「每天就睡四五個小時啊。」石羨玉被嚇了一跳:「你也不怕猝死。技術隊事兒有那麼多麼?」   「那可不,天天都加班,不值班的情況下回到家都八九點了。」   「那是比較……八九點?那你幹啥子搞到兩三點才睡?」   「陪小姐姐玩遊戲。」   「……」   三人同時別過頭去,暗道一聲活該。   叮!   電梯抵達樓層,齊宏宇很快找到房間,插卡取點,開機,便後退兩步做床上,示意小豪開始表演。   小豪立馬展開一系列三人看不懂的操作。   約過了十多分鐘,就見小豪一拍大腿,結果正好打到淤青處,忍不住嗷了一聲,然後邊抽涼氣邊說:「我鎖定那哈兒了!」 第138章異樣   「在哪!」   齊宏宇和石羨玉立刻上前一步,異口同聲的問道。   「呃……在……」小豪卻忽然支支吾吾起來。   兩人皺眉,齊宏宇問:「怎麼了?」   「在衣索比亞。」   齊宏宇:???   「咳咳,這很明顯是用了點反追蹤技術,只是小意思啦。」小豪立刻解釋道,並打包票說:「交給我,很快搞定。」   「好。」   又過了幾分鐘,小豪一拍巴掌:「搞定!定位成……成……」   「怎麼?」齊宏宇隱約猜到,但還是問:「又飄了?」   「在梵蒂岡……」   ……   「在阿爾及利亞……」   ……   「巴基斯坦……」   ……   「摩納哥……」   ……   「媽的放棄了!」小豪一拍鍵盤:「這狗東西到底套了多少層馬甲?技術不咋地人倒是謹慎的很。」   齊宏宇斜了他一眼:「不能直接入侵他的電腦定位嗎?」   「不能。」   「為什麼?」   小豪乾咳兩聲,顧左右而言他:「這不和規矩,我們是警察不是黑客,取證手段還是要合法,程序正義得保證……」   「那就別守這規矩,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小豪又沉默起來。   齊宏宇嘖一聲,有些不耐煩的問:「你又怎麼了?」   「好吧,我承認我試過,失敗了,入侵不進去。」小豪長嘆道:「這怕是高手,偽裝成菜鳥的模樣,但其實挺牛批的。」   「比你還強的高手?」石羨玉難以置信:「你可是技術隊的門面擔當。」   「可我畢竟不是黑客。」小豪撓撓頭,說道:「術業有專攻,我真的不擅長這個。   而且說實話,這方面的高級人才,要麼都被大企業高薪挖了,要麼因情懷進了部委,最不濟也是在市局,我們支隊……嘿嘿嘿,臥虎藏龍歸臥虎藏龍,或許有幾個很牛批的,但平時都沒表現出來,才讓我成了所謂的門面。」   齊宏宇盯著他,面無表情的問:「那現在怎麼辦?」   「我啷個曉得。」小豪長嘆:「而且對方挺謹慎的,二十多分鐘錢就已經下線了,我之後的工作都只是不斷的分析他已表現出來的信息,不停的脫他馬甲。」   石羨玉還是有些理解不能:「剛聽小齊說,內存卡上的幾種病毒,你表示都很小兒科?」   「那只能說明對方要麼完全沒用心,只是隨手整了點病毒,要麼這幾種病毒就只是幌子,想讓我們掉以輕心,清除掉這幾種病毒後放心大膽的用這內存卡,然後他好趁虛而入。」   頓了頓,小豪又聳肩道:「看起來,他的目標是我們的資料庫。」   齊宏宇翻白眼:「瞎扯淡,咱們系統內用的都是內網,和網際網路物理隔絕的,他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休想……」   「可我們也有外網啊。」小豪攤手:「好些兄弟為了方便倒文件,把外網電腦和內網電腦又用區域網共享了,這就是漏洞。」   齊宏宇無言。   「幸虧你比較謹慎,目前來說應該是沒造成任何損失……」小豪說著說著有點底氣不足,又小心翼翼的問:「你那臺電腦真的完全沒聯網?」   「沒有。」   「也沒和其他任何電腦共享?」   「沒有。」   「那就好……」小豪長呼口氣,又有些納悶:「那你整那臺電腦幹啥?」   「處理涉密信息啊。」齊宏宇說道:「處理完列印下來歸檔,或者直接刪除銷毀,必須與其他電腦互聯互通的時候也是借用加密U盤或硬碟等介質,並且那臺電腦還會定期重裝系統,一切都按規範來做的。」   「那就沒事。」小豪說,接著拔出讀卡器,問:「這張內存卡,你還要用不?」   「不用了。」   「那我拿回去再研究研究,再幫你們問問有沒有這方面的高手,看能不能追蹤過去。」小豪說道:「希望能有突破吧。再不行,我去網信辦一趟,拜託師兄幫我處理處理。」   「得行,不過再次之前先送痕檢,看能不能從上邊提取出什麼東西。」齊宏宇說道。   「好。」   石羨玉站起身:「那我們現在先回去?」   「回吧。」齊宏宇輕嘆:「倒是讓你白跑一趟,耽擱你休息了。」   「不礙事,小問題。」石羨玉搖頭說:「我也懶得跑醫院了,今晚也在支隊講究一晚吧……師兄你的備勤室還有床位不?」   「有。」齊宏宇點點頭,接著挑眉,這傢伙想和自己睡一屋?   石羨玉右手打個響指:「那妥,今兒我和欣欣睡你屋,你去我的備勤室休息吧。」   齊宏宇:???   「怎麼了?」   「沒事。」齊宏宇撇撇嘴:「不過你倆睡一張床不就好了,幹嘛……」   「我備勤室的是沙發床,小,睡不下。」   「哦。」面無表情心裡麻買劈的齊宏宇輕輕點頭。   ……   支隊。   齊宏宇一拍額頭,想起來自己和仇教導貌似還有約。   他趕緊摸出警務通,也不敢打電話,就給仇教導發了條消息。   很快收到仇教的回覆:辦公室等你。   輕鬆口氣,齊宏宇立刻快步上樓,來到大隊教導員辦公室,輕輕敲門。   「進。」   推門而入,他就見仇教導正在泡咖啡。   「大晚上的喝咖啡啊?」齊宏宇說:「晚上不想睡了?」   「大概沒法睡了。」仇教搖頭:「煩心……」   話沒說完,敲門聲再次響起,仇教愣了半秒,再次喊了聲進。   來的竟是石羨玉。   仇教導起身:「怎麼不休息?」   「我這沒什麼大礙。」石羨玉搖頭:「聽說,你倆約著晚上碰個頭,我就過來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你消息倒是怪靈通。」   「好了好了。」仇教導擺擺手:「說正事兒吧。」   齊宏宇點頭說聲要得,便問:「仇教導,兄弟夥那邊都怎麼說?」   「沒有個說法,反正就是按部就班的展開調查,但哪哪都沒有突破。」仇教導長嘆道:   「倒是基本能確定了,齊平路似乎確實擺過一段時間的燒烤攤,這點附近的攤販也能證實,但只擺了幾天,還是流動攤位,所以查不到什麼東西。」   石羨玉思忖幾秒,問:「他有沒有和周圍人說過話聊過天?」   「沒有。」仇教導搖頭說:「他很悶,從不說話,甚至有攤販以為他是啞巴——也正因如此,他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所以過去這麼長時間,這些攤販對他還有一點兒印象。」   齊宏宇重點問:「從不說話?」   「對。」仇教導說:「包括偶爾有人管他買東西,他也不開口,別人問他多少錢他就伸指頭,在外頭大概擺了五六天攤,愣是一個字兒都沒說過。」   石羨玉納悶道:「這表現就更古怪了。失聯後跑出來擺攤,還一個字兒都不說?鬧哪樣?」   「雖然知道問題很大,但完全沒頭緒可言。」仇教導又道:「而且,我們摸排了一整天,甚至還找到業主問明了半年來那附近各個房間的出租記錄,也沒有發現,天知道齊平路是在哪落腳休息的。」   齊宏宇抬手掐著眉心。   這時仇教導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忽然道:「噢對了,有件事兒。」   「嗯?」   「有個小攤販之前發了個朋友圈,正好將齊平路拍了進去,你們看看。」   說著,仇教導將自己的手機摸出來,翻找一陣,遞給石羨玉。   石羨玉直接順手遞給齊宏宇,並說:「師兄先看。」   「好。」齊宏宇也不客氣,接過手機仔細看了起來。   這是張自拍照,一三十歲左右的女子伸長手,將自己半身和後邊的滷味攤都拍了進去,看時間約莫是黃昏前後,主題可能是感慨生活不易。   而就在照片右側,齊平路的燒烤攤赫然在列,離得並不遠,能看清臉,齊宏宇能確認那人就是齊平路無疑。   此時,齊平路正抓著一把烤串,右手拿著鐵罐撒調料。   再仔細看,齊平路的攤子和其他人略有不同,是一輛三輪改裝而成的擺攤車,出攤時兩邊車廂一掀,還能當遮陽雨簾,收攤後把車廂板合上,點火就能直接開走,看起來還相當方便。   單單從這個擺攤車看,齊平路賣燒烤應當就不是臨時起意,不是隨便搞了個玩意兒就賣了,還是做了點功課,花了些心思的,像是具備長期幹下去的打算。   但這個攤子他僅僅只擺了幾天。   看了半晌後,齊宏宇把手機遞給石羨玉,接著側目看向仇教導,問:「查清楚拍攝地在哪裡了嗎?」   「嗯,兄弟夥還去看過。」仇教導皺眉道:「但同樣毫無收穫。沒辦法,過去這麼久了。」   「是啊,」齊宏宇也有些無奈:「時間,我們最大的敵人就是時間。」   這時就聽石羨玉嘿一聲。   兩人同時側目看向他,齊宏宇眼裡還有一絲期待:「你有什麼發現?」   「嗯。」石羨玉頷首道:「這小姐姐還挺漂亮,身材也不錯,氣質也蠻好的,怎麼會出來賣滷鵝?」   齊宏宇:???   「不是,你這關注點是不是歪了?」齊宏宇瞪眼:「信不信我去和小凃告狀,說你看別的女人?」   石羨玉:……   嘴角抽了抽,石羨玉說:「是你沒get到我的意思好伐。你仔細瞧瞧,這女人,髮絲整潔整齊,挽的十分精緻,面容姣好,畫著淡妝,還塗了指甲油,身上衣服一塵不染,沒半點油花,也不穿圍裙袖套——這像是出來擺攤的?」   「這又怎麼樣?」仇教導還是沒理解石羨玉的意思:「長得好看就不能出來賣……咳咳,長得好看就不能出來擺攤了?你這是什麼思想?漂亮女娃就不能自食其力?」   石羨玉扶額:「師兄你說。」   他注意到齊宏宇表情忽然嚴肅下來,顯然是知曉他的意思了。   「嗯。」聽他這麼講,齊宏宇便點點頭:「是有點奇怪。賣滷鵝的,不管怎麼說,總會不小心沾到點油,不可能這麼幹乾淨淨。這有大問題。   要麼,這女人是在擺拍;要麼,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擺攤僅僅只是偽裝罷了,她的目的……」   說一半,齊宏宇又看向石羨玉,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   他果然接話:「靠近或者監視齊平路。」   仇教導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張大嘴:「這……」   齊宏宇握拳:「突破口就在這!這女人什麼身份?留了聯繫方式沒?」   「留了的。」仇教導立刻點頭,接著問道:「我們現在把她傳喚過來?」   齊宏宇看看時間,搖頭:「不妥,太晚了,明兒一早我們上門。仇教,勞煩你……」   「我跟你去。」石羨玉插話說:「仇教導還是在大後方指揮。」   齊宏宇瞥他左手一眼:「你能開車不?」   石羨玉沉默兩秒,嘟噥道:「這不還有你嗎?」   「不行。」仇教導立刻說道:「小齊不能開車,還是我去吧。不過不著急嘛,明兒一早再看情況,到時候我另外安排人都成。」   「我的意思是,我現在就去她住處附近看看,免得她溜了。」   仇教導皺眉,抬手也看了看時間,便乾脆端起咖啡說:「那成吧,我們這就……」   「哪有使喚領導的道理。」石羨玉擺擺手:「放心,大拇指已經固定好,不礙事,再說我的車是自動擋,不影響的。」   仇教導不同意,於是和石羨玉掰扯起來。   扯到最後,乾脆三人一塊出發,結果凃欣欣也來了。   路上,仇教導望著這有點龐大的隊伍,略顯無語,明明兩個人就能搞定,怎麼硬是拉了四個人來?   「石隊,你確定不休息嗎?這對你傷可沒好處。」   「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睡不著。」石羨玉無所謂的搖頭:「何況等會分組盯梢的時候,也能休息會兒。」   說完他側目看向齊宏宇:「話說師兄,你跟車究竟多大仇?為毛不開?你有駕照的吧?」   齊宏宇沉默不言,還是仇教導瞥了眼後視鏡,說:「得了,別為難他,他對方向盤過敏。」   石羨玉看看齊宏宇,又看看駕駛室。   記得好像確實聽齊宏宇說過,也可能聽哪位同事聊到過,齊宏宇對方向盤有心理陰影。   難不成他撞死過人? 第139章重大突破   仇教導看出石羨玉的心理,又側目看一眼後視鏡,問:「小齊,和石隊說說不?」   「可以,但沒什麼好說的。」齊宏宇點頭,隨後陷入回憶,片刻後才言簡意賅道:「大概四年前,我授銜轉正後半年,參與一樁涉爆案件的屍檢工作,結果兇徒在我方向盤上藏了個土炸彈。   到達現場後,我們下了車,這時牟主任的徒弟,剛考入本單位試用的小女娃兒,她可能有點強迫症,發現我車輪胎沒擺正,問我拿了鑰匙去擺,然後,砰!」   石羨玉愕然,忽的想起那則新聞,咽了口唾沫:「所以……你就是那起汽車爆炸案的受害人之一?」   齊宏宇沒回答。   凃欣欣欲言又止,接著止言又欲,最後還是沒忍住,問道:「我記得……那個姐姐好像沒死?」   「死了或許還是解脫。」仇教導長嘆:「兩手自肘以下都沒了,臉也毀容了,眼睛炸瞎了,腦子受到強烈震蕩,記憶力受到一定影響,還經常頭疼,好在智力還算正常……但她生活能力依舊受到嚴重影響。」   頓了頓,仇教導又道:「而且這姑娘當時沒第一時間暈過去,我們衝上前搶救的時候還在車裡慘叫哀嚎,給很多人留下了心理陰影。   凃欣欣張大嘴,再回頭看看齊宏宇,忽然理解他為什麼對方向盤有陰影了。   差一點點,生活不能自理的就是他。在那名女子身上,齊宏宇肯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也難怪他這麼怕他們法醫室的牟主任,那女娃兒畢竟是牟主任的徒弟,他見了牟主任難免聯想到那女孩,心裡估計不太好受。   仇教導目視前方,又說:「當時小齊很自責,但我們都知道,這並不是他的錯,要怪只能怪兇手窮兇極惡,但他自己走不出這道關,還想娶那個女娃,照顧她一輩子,被她和她家人給拒絕了。   可他還不死心,到現在,逢年過節,女娃生日,每月14號,只要他不值班不出警,都要給人女娃送一束花,裝作追求她的樣子。」   石羨玉側目看向齊宏宇,見他面無表情,雙眼迷離,滿肚子的話忽然說不出口了。於是石羨玉只得改問道:「那女孩現在怎麼樣了?」   齊宏宇雙眼依舊沒有焦距,但語氣還算平靜,說:「單位按照她轉正後的級別給她每月發放補助金,目前她在家,學著用義肢打架子鼓……這姑娘還是堅強樂觀的。」   石羨玉抿抿唇,輕聲說:「下次帶我去看看她吧。」   「好。」   這時,凃欣欣再次回頭問道:「師兄。我想問問,你對那姐姐,只是想補償她吧?真沒必要的,即使不認識她,但聽你幾句話,我已經對她有個模糊的印象了。   按我的經驗,她這樣的姑娘,恐怕不會接受你的補償和憐憫。相反,你這樣的姿態,反而可能會對她造成刺激。」   齊宏宇終於回過神,忍不住悵然長嘆,隨後才說:「剛開始確實是想補償她,確實不可避免的自責……但你們應該曉得的,人很容易麻木,過去這麼長時間,當初什麼心理也該淡了。」   「那你……」石羨玉張大嘴:「你不會真喜歡她吧?」   「我也說不清楚。」齊宏宇搖頭:「只是一次次的接觸下來,我發現我很欣賞她,想多和她說說話……或者什麼也不說,就肩並肩坐著,也很舒服。」   車上幾人都不吭聲了。   齊宏宇也不再開口。   如此過了幾分鐘,SUV抵達目的地樓下,仇教導探頭打量了下周圍環境,輕輕頷首,說:「就這兒了……看樣子目標還沒睡,樓裡還亮著燈。」   這裡是個公租房小區,大門開著,雖有人守卻不管事,車能直接開進去。此刻他們就在六棟樓下。   那女人名叫池海媛住在五樓,506,仇教導來之前看過樓層平面圖,知道506的客廳和臥室都對著東南方,就是他們現在的位置。   石羨玉聽了這話,再次抬表看時間,猶豫著問道:「既然如此,咱們上去看看?」   仇教導皺眉,畢竟已經晚了,這會兒上門恐怕……   但此時齊宏宇已經打開門下車,邊走邊說:「敲門問問,沒睡就和她好好談談,睡了就等明天。」   「行吧。」仇教導無奈,只得解開安全帶,摸出執法記錄儀,扣在左邊警銜上,追上齊宏宇腳步。石羨玉和凃欣欣更不必多說,快步跟上。   樓門口,齊宏宇頓足,側目看向右邊,看見一輛手推的擺攤車,瞧著與照片上的一模一樣,幾人都看了幾眼,隨後才繼續往前走。   很快到了五樓,齊宏宇輕輕敲門。   「哪位?」裡頭很快傳出女子的問話,但顯然她的警惕心並不強,話音剛落沒多久,齊宏宇等人都還沒回答,她就把門開了,然後瞧見門外站著的三男一女,微微錯愕:「你們是……」   「警察。」齊宏宇面無表情的說道,隨後出示證件,接著補充:「我們是山城公安江陽刑偵支隊、長南刑偵支隊的民警。」   聽了這話,女子臉色驟變,不由自主的後退兩步,結巴道:「刑……刑偵支隊?」   仇教導眼前一亮,身子站直了些,但另三人表現如常。於是偷偷瞄到三人反應的仇教導又暗暗放鬆了些,不讓自己顯得太另類。   「能進去說話嗎?」齊宏宇問,同時悄悄看一眼仇教導,有些納悶,之前要這女人提供照片的時候,沒向她表明身份麼?怎麼反應這麼大?   「請……請進。」女子趕緊側身,將四人請進來,接著大聲說:「老公,老公!來一下,有……有警察上門了!」   「啊?」那男人反應似乎也很大,問了一句,接著就聽一陣乒鈴乓啷的聲響。   等幾人來到客廳時,就見個渾身油膩,光著膀子的壯年男子從廚房裡走出來,他趕緊拿門口掛著的毛巾在身上擦了擦,接著便拘束的站在那兒,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放。   齊宏宇對他點點頭:「過來坐吧。」   「哎……哎!」男子用力點頭,來到沙發上坐下,身子端正,目視前方,只雙眼時不時往齊宏宇幾人身上瞟兩眼。   女子則問他們要不要喝茶,接著又燒起了水,看起來,像是想找點事幹緩解緩解緊張的情緒,轉移注意力。   但齊宏宇四人始終不說話,讓她亞歷山大。   唯有仇教導幾次欲言又止,但看三人都沒開口,硬生生忍住了。   終於,女子受不了了,說道:「那個,警官大人……」   「咳咳!」石羨玉沒繃住,乾咳兩聲後提醒道:「女士,大清亡國上百年了。」   女子一窘,改口:「警察同志,你們……有什麼事嗎?」   她看起來很緊張,剛說完便又道:「好吧,我承認,這套房子有點問題,我們沒搖到號,只能轉租別的搖到的……但是不至於來刑警吧?大不了,大不了我們搬出去就是了。」   仇教導有些懵。   所以這就是這女子緊張的原因?   嚯,幸虧沒貿然開口。不過石隊和小齊是怎麼看出來的?   與此同時,石羨玉和凃欣欣也有些懵,想的和仇教大差不差。   只有齊宏宇依舊平靜,不過他平靜是因為心情不大好。   「池海媛,是吧?」齊宏宇終於開口,問。   女子點點頭。   「公租房的事兒,不歸我們管,你別緊張。」齊宏宇說道:「我們這次來找你是有別的事。」   「哎?」池海媛有點迷糊,和她男人對視了一眼,接著兩人腰背明顯都鬆了下來,沒那麼緊張了。   同時齊宏宇也在打量他們夫婦二人。   池海媛身上依舊塗著指甲油,不過與照片上有很大差距,遠不如照片上那麼精緻,只是簡單的塗紅,而且指甲油上有大量刮痕,估計已經塗了有幾天時間了。   此刻她並未化妝,臉色微黃,衣服上也看得出來有不少油星子,頭髮略顯雜亂,一根根髮絲脫離了扎頭帶的束縛。   總體而言,和照片判若兩人。若非她本身條件出眾,素顏也還算好看,身材氣質卻是不錯,齊宏宇都不一定能認出她來。   若照片上的她也是如此,石羨玉肯定也看不出疑點來。   想到這,齊宏宇開門見山,直接摸出手機,問道:「照片上這個人,是你嗎?」   池海媛接過手機,點頭:「是我,我還發到朋友圈了……不過你們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齊宏宇眯眼側目看向仇教導。   仇教導也懵了一瞬。   他很快站起身摸出警務通,說道:「抱歉,我打個電話。」   點點頭,齊宏宇又看向池海媛,接著看看照片,故作疑惑:「區別挺大的,這真的是你嗎?你有沒有妹妹什麼的?」   「區別?」池海媛又愣了下,再看看照片,接著反應過來:「噢,那一天是我生日,同時還是我倆的結婚紀念日,還是我倆娃兒的生日……」   齊宏宇眨眨眼,這也太巧了吧?   果然,就聽池海媛說:「這不趕巧了嗎,紅潮就不讓我出攤幹活了,非要我去美容院做個療養,畫個指甲,再好好化個妝,舒舒服服的過玩那一天。   說實話我是很感動的,多少年沒化過妝沒做過指甲了,但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我自己在那邊享受,紅潮還要出攤賺錢,我就摸了過去,拍了張照片發了個朋友圈,感慨下生活不容易,接著就跟紅潮一塊擺攤了。」   齊宏宇看向被稱作「紅潮」的男子。   蔣紅潮立刻點頭:「是這回事。那天本來我是想陪她好好休息一天的,結果中午的時候,信用卡帳單發過來了,心裡一下很緊張,沒辦法,只能跟她道個歉,又跑來出攤了。   唉,我們這東西都得提前一天滷好,之後就在滷湯裡泡著,傍晚拿出來擺上,樣式才好看,東西也入味。   那天來不及了,中午開始搞,傍晚滷味顏色和味道還是有點受影響,生意不是太理想,我都有點後悔,早知道還不如好好陪海媛過生日。」   齊宏宇沉思起來。   這說法倒是合情合理,看來真是石羨玉多心了。   此時,蔣紅潮卻似被打開了話匣子,又說:「唉,這些年,沒讓海媛過過幾天好日子,倒是盡受苦了,我這心裡確實……   真的,年輕人就怕入錯行,好在現在算是找對了路,我手藝還算不錯,滷味一天也能賺個四五百塊,日子可算有盼頭了,等再熬一陣子還完債,就開始攢錢買房子,讓海媛也有個著落。」   池海媛雙眼微紅:「說什麼呢,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不是讓我有個著落,是讓我們家一點點好起來。」   石羨玉眨眨眼,這話題貌似偏了,於是他側目看向齊宏宇。   但齊宏宇依舊在沉思。   唯有凃欣欣被勾起了好奇心,問道:「入錯行?聽上去你們還欠了不少債務?你們之前是做什麼的?」   「寫小說的。」蔣紅潮握拳,情緒激動:「寫小說死路一條!」   凃欣欣懵了。   這時齊宏宇終於回過神,察覺到話題越扯越遠,又拿回自己手機,放大照片,語氣自然的說道:「今晚過來,主要是為了一個人——你們認識照片上這個男子麼?」   「我看看。」蔣紅潮伸長脖子,接著挑眉:「哎?齊叔?」   三人精神同時一震。   蔣紅潮竟認識齊平路!   截至目前,問過的幾個人,都僅僅之時見過這個人罷了,但蔣紅潮竟然知道他的名字,至少知道他姓什麼。   這時池海媛也看了過來,微微皺眉,接著很快展開,點頭說:「認識,這是齊平路吧?這是個怪人,對我們倒是挺好,但……   他幾乎從來不說話,只對我們講過兩三嘴,還告訴我們別對其他人講。不過你們是警察嘛,我也就不隱瞞了。你們找他有事嗎?說起來,是有幾個月沒見過他了。」   齊宏宇坐直身子,表情嚴肅:「能說說他的事嗎?你們對他了解多少?」   「要說了解倒也不了解,接觸不多。」池海媛輕輕搖頭:「不過,這間房子,好像是他牽線,找到房東租給我們的,託他的福,比我們之前租的還要便宜兩百。」 第140章驚變   齊宏宇立刻從巨深的口袋裡摸出筆記本,並調整了下剛剛從仇教導肩頭順下來的執法記錄儀角度,嚴肅的問:「能具體說說嗎?」   蔣紅潮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哪方面?」   「從你們第一次見到他,到他消失為止。」齊宏宇道:「只要能想的起來的,有多詳細就儘量說多詳細。」   「行吧。」蔣紅潮點點頭,接著又說:「不過,我倆雖然對他印象還挺深的,但畢竟過去那麼長時間,很多細節估計都記不清了。」   「沒關係,想起什麼說什麼。」   再次點點頭,蔣紅潮張嘴,剛想開口,卻又卡了殼,側目看向自己妻子,問道:「啷個時候第一次見他的來著?紀念日前三天還是四天?」   「五天吧?」池海媛不確定的說道,接著搖搖頭:「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記得那天一直和我們挨著的老華沒出來擺攤,攤位空著,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左右,他就騎著小三輪過來了。」   「嗯對。」蔣紅潮連連頷首道:「當時我們還向他打招呼來著,但他沒搭理我們,眼睛都沒轉一下,我們討了個沒趣,還偷偷說他是個怪人。   再之後……一開始我偶爾還會和他搭搭腔,但他從來不開口,不回應,慢慢的我也就不貼他冷屁股了,接著又流傳起一種說法,說他可能是啞巴。而且他攤位不固定,我們也就見過他出攤三次吧。」   這時池海媛抬手捏著下巴,陷入回憶,說:「第二次就是紀念日,也是我生日那天吧,我們娃兒放學來找我們,好奇的看了他幾眼,他忽然就笑了,還從口袋裡摸出棒棒糖給我娃兒。」   「男娃女娃?」齊宏宇沒由來的問一句。   池海媛愣了一陣才回答:「是個弟弟,剛上二年級。」   齊宏宇輕輕點頭,說:「請繼續。」   蔣紅潮接過話,道:「第三次就在第二天收攤的時候,邊上都沒人了,齊叔忽然問我倆住哪兒,可把我倆嚇了一跳,當時腦子也沒轉過來,我直接回了句原來他不是啞巴,他就在那笑,然後讓我們不要說出去。   我好奇啊,就問他為什麼,他也不說,只再問我們住哪,我如實說了——當時我們也住在這裡,離他很近,他又問多少錢,接著問要不要去他朋友那裡住,一樣格局,每個月少兩百塊錢,還包寬帶物業,就水電燃氣要自己交。」   石羨玉問道:「你們同意了?」   「不然呢?」蔣紅潮說:「這好事上哪裡找啊。不過也沒立馬同意,就看著他,他又說了,這一陣子他就在朋友那落腳,但他朋友前幾天走了,他馬上也要離開,房子空了怪可惜的,問我們要不要住。」   這時池海媛接話:「我們同意了,第二天白天就搬了過來,那天沒出攤。他還幫我們搬家,給我們買了冰水、西瓜。我們問他不需要收拾東西麼,他說都收好了,然後就走了,之後再也沒見過這人。」   齊宏宇抓住重點:「也就是說,他原先住在這兒?」   「應該是。」蔣紅潮點頭。   仨刑警對視一眼,都有些振奮。   山窮水盡之時峰迴路轉,這轉折太爽了。   齊宏宇又追問了幾個問題,發現這對夫婦對齊平路了解也確實不多,接觸也只局限於先前說的那幾次,於是便不再多打聽,只問:「我們能四處看看你們家麼?」   「啊?」蔣紅潮愣了愣,他似乎沒什麼主意,又本能的扭頭看向池海媛。池海媛也在遲疑,皺眉「這」了半天,也沒說同意或者不行。   也對,家畢竟是個比較私密的地方,尤其這種突然造訪,很多東西恐怕都沒收拾,內衣褲指不定就散亂的仍在床上,被外人見了總歸不好意思,哪怕這外人是警察。   過了片刻,池海媛才問:「和齊叔有關嗎?」   齊宏宇沒隱瞞也未透露太多,只輕輕點點頭,並說:「他出事了。」   這對夫妻的臉色一下複雜起來,既有難以置信,又仿佛在說果然如此。   難以置信是情感上的,多數人聽聞認識的人出事都會有這樣的反應,至於果然如此,則是因為齊宏宇一直在問齊平路的事兒,他們猜到了。   於是池海媛道:「隨便看,不過娃兒睡了,希望你們動作輕點,他明天還要上學。」   「感謝你們的配合。」齊宏宇立刻起身,示意石羨玉和凃欣欣幾眼,讓他倆一組去臥室瞧瞧,自己則走到門邊,和早已打完電話但不知道該不該過來的仇教導匯合。   他們問話時沒壓低聲音,客廳面積又不大,仇教導顯然都聽到了,齊宏宇便沒複述收穫,只輕聲問:「什麼情況?為什麼池海媛不知道朋友圈照片在我們手裡的事?」   「是阿炳工作失誤了。」仇教導解釋說:「那張照片是從池海媛朋友那弄來的,然後他問清楚了池海媛的身份,知道了她住哪兒,就直接報給我了。」   略一頓,仇教導又說:「這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吧?阿炳已經在電話裡和我作過檢討了。」   「無傷大雅。」齊宏宇搖頭,說:「我們倆一組,在屋子裡四處看看吧,瞧瞧能不能發現齊平路留給我們的東西。」   「行。」   他倆便同時探頭,往不同方向看了起來。   公租房面積都不會太大,都是剛需型的緊湊款,五十平差點的套內,便切出了兩室一廳,一廚一衛,還有個兩平米左右的小陽臺。   齊宏宇很快就將整個布局大概過了一遍,接著發現仇教導竟從口袋裡摸出張戶型圖在那看著。   嘴角微微抽搐一陣,齊宏宇示意他把戶型圖收起來,這玩意現在沒什麼實際作用。   緊接著兩人便並肩在臥室中晃悠起來。   因為次臥有小孩在睡覺,兩人也沒看的太仔細,只大概瞥一眼,便決定有機會的話明天再仔細看,爾後回到客廳再次觀察。   仇教導親力親為,開始一寸寸的摸過去,幾乎所有東西都要拿起來看看,齊宏宇則沒急著動,而是又看向蔣紅潮,道:「問一下,當時你們搬進來的時候,屋子裡還留著些什麼東西嗎?」   「基本沒留什麼。」蔣紅潮搖搖頭:「就家具家電,還有一套被褥。」   「具體說說?」   「家電的話,三臺空調,一臺電扇,一臺冰箱,一臺洗衣機,就這……哦還有灶臺油煙機。」蔣紅潮邊回憶邊說:「家具就多了,沙發茶几餐桌椅,兩張床,一個鞋櫃,一個書櫃,不過都是空的。」   池海媛聽到這話立馬反駁:「不對,鞋櫃裡還有一雙鞋,當時齊叔特地囑咐我們不要丟,他回頭有時間過來拿,我們也沒動,一直放在鞋櫃裡。」   「哦對。」蔣紅潮拍拍額頭,說道:「瞧我這記性。」   齊宏宇立馬問:「能帶我們去看看嗎?」   「沒問題。」蔣紅潮說道,接著走到鞋櫃邊,拉開櫃門,找了片刻,指著一雙舊皮鞋說道:「就是這雙。」   「好的,謝謝。」齊宏宇說道,隨後從堪比哆啦A夢的口袋裡摸出手套戴上,這才拿起鞋子仔細端詳起來。   看了眼外觀,沒什麼問題,於是他又掀開鞋墊,接著雙眼微微一眯。   鞋墊下,鞋幫子上被劃開了個小方塊。   於是他又取出鑷子,輕輕撥弄鞋底。   走過來的仇教導都震驚了,警褲口袋深歸深,可這齊宏宇都TM裝了些什麼啊。   印象中齊宏宇似乎還摸出過包子直接啃著吃?   此時齊宏宇已將小方塊取下,又從中夾取出一個裝有折好的的紙條的密封袋,與齊平路胃裡的如出一轍。   目光微凝,齊宏宇立刻將密封袋展開,打開紙條,發現又是張列印紙,畫的還是房樹人圖,右下角依舊蓋著公章和私人印章。   當然也有區別,構圖上與齊平路肚子裡的那張房樹人圖略有不同,體現了畫圖人不一樣的心境。而且右下角還多了個名字,寫著周靜紅三字。   蔣紅潮摸了過來好奇的問:「警官,這是什麼啊?」   齊宏宇立刻將列印紙重新疊好,放入密封袋中,又打算揣進口袋裝起來,但被仇教導阻止,他裝進了自己的口袋,顯然是怕齊宏宇口袋裡東西太多,別整掉了。   齊宏宇也沒說什麼。   見他沉默,蔣紅潮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東西,有些尷尬的後退兩步,訕訕的笑幾聲。   繼續勘察,齊宏宇又盯上了書櫃。   書櫃一角也墊著張紙條。   他再次問:「這張紙條?」   「哦,搬來的時候就有的,」池海媛解釋說:「齊叔說,這書櫃質量不太好,有點不平穩,東西放多了容易倒,一隻腿要墊一墊。」   齊宏宇立刻走過去,拜託仇教導幫幫忙,然後立刻將紙條取下——只要是與齊平路相關的東西,都必須引起足夠的重視,這裡頭很可能隱藏著非常重要的線索。   然而這次卻是他多心了,這張紙條只是張白紙,空空如也,除了被壓出來的摺痕外什麼都沒有。   想了想,他還是將這份白紙條給收了起來。看事情不能看表面,在沒有實質性進展的現在,任何一點小細節都不能忽視。   要不是條件受限,他都想把齊平路留下的這些家具家電都抗走。   考慮到現在著實太晚了,很多調查都沒法展開,見石羨玉二人從主臥中出來後,齊宏宇斟酌片刻,便問:「明天白天,你們方便嗎?」   「這……」蔣紅潮有些遲疑:「我們弄滷味基本都要弄到大半夜,白天就補覺了,娃兒也讓他自己去上學,所以……」   話沒說完,池海媛便輕輕拉了拉他的皮帶,道:「明天十一點以後,可以麼?」   齊宏宇沒回答,轉身徵求石羨玉和仇教導的意見。他倆當然沒什麼說的,點頭同意。   於是四人告辭離開。   回到車上,仇教導並未第一時間開車,而是看向齊宏宇,問道:「小齊,有沒有什麼發現?」   「沒有。」齊宏宇搖頭。   仇教導嘖一聲,納悶道:「怎麼會沒有發現呢?你不是找到兩張紙條?」   「一張是房樹人圖,一張是空白的。」齊宏宇平靜的解釋道:「房樹人圖我們這已經有一張了,而且還都是周靜紅畫的,醫生也是同一個,所以對我們而言並沒有價值,頂多能幫助我們評估畫這張圖時的周靜紅的心境。」   「啊這……」仇教導張開嘴,隱隱有些不甘心:「那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了齊平路的落腳點,就毫無意義了?」   「不能說毫無意義,只是更多線索尚未被發現。」齊宏宇表情卻挺輕鬆,說:「希望明天中午的調查,能取得突破吧。」   這時石羨玉插話:「別忘了房主,是誰把房子租給齊平路的。只要能確定這個,我們就能獲取更多信息。」   齊宏宇立刻摸出手機,打開備忘錄,說:「蔣紅潮夫婦是每個月把房租打到這張卡上,對方不接受微信轉帳。查查?」   石羨玉立刻摸出警務通:「我這就讓小豪……」   「我來吧。」仇教導阻止他,說道:「小豪事情太多了,你平時又太過隨和,你跟他說的話不知道得排多久隊。」   「呃……」凃欣欣眨眨眼睛,納悶道:「可是為什麼要通過小豪呢?查個銀行卡開戶人,用不著技術手段吧?再說還可以直接查這個公租房的登記租賃人是誰啊。」   石羨玉搖頭:「你剛當警察,不懂。」   凃欣欣不服氣:「算起來我警齡還得比你長兩個月吧?」   「但你沒接觸這方面工作。」石羨玉接著說:「這樣做程序是正義了,可要跑的手續有點繁瑣,協查函不是說發就發的,手續不全發了他們也會拒收,根本不配合。」   頓了頓,他看向齊宏宇,嘴角揚起:「這點師兄肯定深有體會,所以他特不講規矩,沒少找小豪幹私活。」   齊宏宇翻個白眼,懶得搭理他。   話說起來,案子取得突破,可是大好事,以至於他先前有些沉重的心情都好轉了不少。   砰!   剛想到這,一聲巨響襲來,仇教導的車頂瞬間凹了下去,車內安全氣囊立刻炸開,全車發出刺耳的警報。   石羨玉反應極快,立刻兩腳踢開變形的車門,探身勾頭一看,雙目瞬間瞪大:「蔣紅潮?!」 第141章偵查   齊宏宇在車上呆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也抬腳瘋狂踢門,但他力氣和石羨玉沒法比,半天都沒踢開,只好轉換思路從另一邊下來,接著就要往樓裡跑。   「停下!」石羨玉大聲嚷嚷:「你一個法醫幹什麼去!別把你也給搭進去了!回來救人!」   頓足,齊宏宇立刻轉身,跟著跑到車前。   蔣紅潮在車頂上彈了一下,落到了車前,臉朝上,雙目緊閉,胸膛有節奏的上下起伏,還有著明顯的呼吸。不過胸腔輪廓變形嚴重,左腿嚴重扭曲,顯然受傷不輕。   幸虧住的樓層不高,又落到車頂上緩衝了一下,這才留下一條命來。   但令人頭疼的是,他肋骨明顯斷了好幾根,胸膛輪廓都不成形了,若是肋骨刺破胸膜,很可能引發氣胸甚至血氣胸,以現在的條件,齊宏宇也只能仔細盯著他,不得已的時候「放個氣」。   其它的也做不了什麼。   扭過頭,齊宏宇又對同樣有些懵的凃欣欣喊道:「小凃,打急救電話!仇教……呃沒事了。」   仇教導這會兒腦子並不笨,已經拿起警務通打電話走流程了。   再凝眸看,蔣紅潮生命體徵還算穩定,又小心翼翼的觸了觸脈搏,也算平穩,瞳孔反射如常,頸部和頭顱也未見明顯損傷,應該不至於出現生命危險,算是大幸。   不一會,石羨玉抱著孩子,帶池海媛走出大樓,來到仇教導的車旁。   齊宏宇側目瞧,見池海媛臉色發白,表情驚恐。石羨玉懷裡的孩子明顯也受了驚,正嚎啕大哭著,石羨玉抬手輕輕拍孩子的背。   看到地上的蔣紅潮後,池海媛雙眼瞬間就紅了,呼吸也急促起來,焦急的問:「紅潮!紅潮!你……」   齊宏宇收回目光,也看上蔣紅潮,並寬慰她:「放心,暫時看,他生命體徵還算穩定,應該沒有大礙,手術矯正並固定骨頭就好。」   她果然鬆了口氣,但身子還有些顫抖。   齊宏宇這次沒回頭,只問:「怎麼回事?」   「沒來得及問。」石羨玉輕聲說:「不過我上去的時候未見可疑人員,室內也沒有搏鬥的痕跡,看起來一切正常。但陽臺的護欄斷了一截,推測蔣紅潮就是從那個位置摔下來的。我瞧了眼,正好對著仇教導的車。」   他聲音被孩子哭聲遮掩的七七八八,不過在場都是聽力不賴的人,能勉強分辨出來。   不過他仍舊覺得煩,便將孩子給凃欣欣,讓她帶一邊安慰去。   本來想遞給仇教導的,因為凃欣欣腦子還可以,有點用。但轉念一想,安慰孩童,女性具有天生優勢,就還是給她了。   凃欣欣沒說什麼,抱著娃兒到一邊。   石羨玉這才又看向池海媛,問:「怎麼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池海媛再也忍不住了,低聲啜泣起來,哽咽著說道:「你們才剛走,我倆好半天都沒說話,然後紅潮就去陽臺抽菸了。   他這個人很重感情的,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齊叔照顧過我們,他肯定承這份情,聽說齊叔出事,他心裡煩悶的很。   我也理解他,就走到陽臺,想跟他說說話,這時他長嘆聲,身子往後靠,剛想開口,護欄就塌了,他……」   齊宏宇立刻左右看看,果然在附近發現一截菸頭。他戴好手套捏起來瞧了瞧,菸蒂平直,未有被掐、碾過的痕跡,且還有約莫一半長度,推測是平躺在地上幾分鐘,因空氣不流通而自行停止了燃燒,且時間不長,剛熄滅一會兒。   初步斷定,池海媛沒撒謊,她的反應也不似作偽。   所以蔣紅潮墜樓真的只是意外?不該啊,這也太巧合了,他們才取得重要進展,前腳剛走,車都還沒啟動,蔣紅潮後腳就墜了樓……   不過再轉念想,真要行兇的話,應該也不至於在他們還沒走遠的時候就動手,這同樣不合邏輯。   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齊宏宇回過神,餘光瞥向石羨玉,問:「石隊,會痕檢麼?」   「不熟。」   「嘖。」齊宏宇皺眉:「那只能等救護車到了。」   石羨玉反問:「你覺得那欄杆有問題?」   「不排除這種可能,等會兒我去檢查檢查吧。」   「也好。」   隨後齊宏宇又問了池海媛幾個問題,回答前後自洽,沒有疑點。   又兩分鐘,救護車警笛聲傳入眾人耳朵,由遠及近,不一會兒就停在了現場。   與之一併來的,還有三名派出所民警,六名輔警。   仇教導自覺上前,與民警輔警溝通,而齊宏宇則走到自救護車上跳下來的醫務人員身邊。   很快,醫務人員完成初步檢查,為首的中年醫生長呼口氣:「還好,傷的不算重,主要肋骨骨折導致的胸廓變形有些棘手……先趕緊帶回去急救吧,時間久了也容易出事。」   於是齊宏宇幫忙給蔣紅潮的胸廓做了簡易固定,然後小心翼翼的將他轉移到擔架床板上,又將床板抬起放上床架鎖閉,上好約束帶,將床送上車。   此時一民警一輔警跟上車,但車廂還沒關上。   齊宏宇微微側目,看向仇教導。仇教導反應過來,喊了池海媛一塊上車。   這下車廂坐的滿滿當當了,車廂這才關好,起車離開。   緊接著,眾人又都看向齊宏宇。   事發瞬間,依舊保持鎮定的石羨玉是主心骨,而此刻,早已冷靜下來的齊宏宇就成了眾人的核心。   其實仇教導全程也很鎮定,且領導能力早已成了他的本能,一點不差,比他倆都合適,但他全程沒有吭聲,都在安排其他方面的事兒,於是他倆就站出來了。   「走,上樓。」齊宏宇說道,接著補充:「派出所來的兄弟,你們就先在這待會兒吧,警戒現場,保護好女同事和孩子的安全。」   「曉得,放心吧。」一老民警回道。   齊宏宇點點頭,敬個禮,說聲拜託了,便立刻和石羨玉跑步離開。   大半夜的電梯並沒有人使用,還停在一樓,兩人直接搭乘電梯上去。   然而此刻門卻關了。   「嘖,」齊宏宇不滿的看向石羨玉:「你幹的?」   「順手……」石羨玉有些尷尬,接著捋起袖子,深吸口氣。   齊宏宇以為他要暴力撞門,剛想開口提醒他別白費力氣了,這防盜門是向外開的,就見石羨玉從口袋裡摸出張奶茶積分卡,上前折騰了起來。   這防盜門帶了個約半釐米的裙板,能有效防卡紙一類的工具撬鎖。好在此刻門鎖的不死,裙板和門框間留有一點縫隙,還有希望。   即使這樣石羨玉也折騰了好半天,整的滿頭大汗,才終於撥動鎖舌,將門打開,然後長呼口氣,低頭看著手裡的卡紙,可惜道:「哎,還差兩杯奶茶就攢滿了……真可惜。」   「又不是不能用了。」齊宏宇翻白眼,並吐槽:「不過這年頭竟然還有卡紙積分?不都微信自動積了嗎?」   「卡紙更有情懷嘛,總有種爺青回的感覺。」石羨玉說道。   「挺好,店開在哪兒?」   石羨玉點頭:「嗯,味道挺便宜的,實惠。」   兩人先聊著舒緩略緊張的心情,但因為心裡都想這事兒,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案子上,說著說著就變得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甚至自己說的話都有毛病,於乾脆不嗶嗶了。   走進屋內,齊宏宇目光一掃,果然未見異常,家裡家具擺設與他們離開時大差不差,完全看不出搏鬥痕跡什麼的。   再走到陽臺,就見斷了一截的鋁柵欄。但柵欄竟未掉下去,掛在了空調架上。   齊宏宇立刻摸出手機,接著頓了半秒又問:「派出所的那幾個兄弟帶了相機沒有?」   「我還以為你要直接從口袋裡掏個單反出來。」石羨玉調侃他,接著道:「仇教的車裡就有相機。我讓個輔警兄弟送上來吧?」   「好。」   於是石羨玉給凃欣欣打電話。而齊宏宇則為防萬一,先摸出手機對現場和掛在空調架上的柵欄接連拍了幾張照片。   很快相機送上來,齊宏宇重複遍動作,這才小心翼翼的往邊上走,打算伸手把柵欄拿起來。   但石羨玉動作比他快,已三下五除二的走到陽臺邊緣,抓起了柵欄,這才回頭看向齊宏宇:「你恐高?」   「有點。」齊宏宇老實承認,又覺丟面子,補充解釋說:「關鍵是安全第一。」   石羨玉沒和他槓,因為說起來他說的真沒錯,所以只默默將柵欄遞給齊宏宇。   「還挺沉,得有十來斤,咋石羨玉抓著像紙片似的,這傢伙力氣真大。」   齊宏宇在心裡嘀咕,但沒說出口,免得被吐槽鶸。   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這段柵欄,齊宏宇微微皺眉。   柵欄斷處不算平整,且有比較明顯的彎曲變形,還有焊接痕跡,估計是一處焊接點。   一時半會,齊宏宇也沒法判斷這是焊工偷工減料導致焊接處沒焊實,還是被人刻意處理過。但不管怎麼說,這起墜樓事件都得歸因到「人為」上邊。   再看看陽臺上剩下的兩截柵欄,發現這邊斷面平整鋒利,表面發白,顯然是焊料剝脫留下的痕跡。   很明顯,柵欄果然沒焊實。但依舊無法判斷是有預謀的故意作案,還是因偷工造成的過失行為。   齊宏宇是傾向於過失的,誰會去針對個小小的攤販呢?除非和人結了仇,那人還恰巧是焊工,又剛好被他們請去了。   不過……   這柵欄邏輯上也不太可能是蔣紅潮夫婦找人焊的吧。   但齊宏宇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太湊巧了,讓他不受控制的多心。   而,如果本案真是有人主觀故意造成的,那蔣紅潮和池海媛夫婦就值得深入調查一番了。   包括他們的身份,行為,交際圈。而且先前說的話,也將一句都不可信。   沒法拿主意,齊宏宇便將這想法給石羨玉說了說,找他參謀。   石羨玉皺眉半天,才斟酌著道:「未免想太多了些,這種可能性極小,應該不至於。但同時這種可能也客觀存在,還是……」   「嘿你這人,」齊宏宇打斷他,不爽道:「這才多久,也跟著染上這做派了?這兩方面都讓你說光了,一點風險都不承擔啊。」   石羨玉一臉懵:「不是你先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嗎?咋個怪我哦?」   「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找你參謀噻。」   「那我也拿不定主意噻。」   「得。」齊宏宇無奈道:「我倆都不懂焊工,找專業人士來看看吧。」   「我看行。」   ……   又在現場逛了一圈,依舊一無所獲。   石羨玉覺得再繼續看下去也無濟於事,便道:「差不多就這樣了,咱們也收隊吧?還得把娃兒送到醫院,還給池海媛。」   「你這話說的那娃兒像是個東西。」齊宏宇撇撇嘴,跟著忽然挑眉:「哎對了。」   「咋?」   「趁著沒人,咱倆仔細搜搜家裡,看看齊平路還留沒留線索給我們?」   石羨玉明明很心動,卻心口不一:「不合規矩吧?」   「我給池海媛打電話要授權。」齊宏宇說道,且說做就做,當即摸出手機準備打過去。   跟著又挑眉:「等等!差點被你帶偏。哪裡不合規矩了?這裡是案發現場啊!我們有權第一時間對現場展開偵查,事後報告說明就是了。」   他不講規矩慣了,一聽這話還真以為自己又跳過了某些原則上不能跳過的程序。   石羨玉對這些細節方面了解確實不深,聽著話還有些將信將疑,但見齊宏宇已經動起手來,也只好跟著幹。   又過了個把小時,凃欣欣也上來了。   齊宏宇聽見動靜從小房間裡出來,皺眉問道:「娃兒呢?」   「你們隊的哥兒送醫院去了,我左右沒事,上來看看。」凃欣欣解釋,又補充說:「我趁機問了娃兒一些情況,不過娃兒當時在睡覺,什麼都不曉得。我又問了娃兒他爸媽的感情,他回答說好得很,挺恩愛,很少看他們吵架。」   「幹得漂亮。」齊宏宇豎大拇指:「不過這些事兒咱們曉得就行了,監護人不在不能對未成年兒童展開詢問和訊問工作的。」   「你還教訓別人?」石羨玉斜他一眼。   有些尷尬的咳兩聲,齊宏宇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你倆猜猜我找到了什麼?」   「噢?」石羨玉振奮起來:「有發現?」 第142章矯正   齊宏宇面帶微笑,卻不回答。   他也想噁心噁心石羨玉。   然後他對凃欣欣招招手,走到一旁,壓低聲音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她——當然沒附耳,齊宏宇情商不至於這麼低。   凃欣欣雙眼瞪大,立馬回頭瞧了瞧陽臺,又看看石羨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但石羨玉並沒有什麼反應,仿佛完全莫得好奇心這種世俗的欲望。   這下齊宏宇的爽感大幅下降。不僅如此,他自己反倒被勾起了傾訴欲,只好投降,說:「好吧,我直說,是一瓶助焊劑。」   「助焊劑?」石羨玉挑眉問:「幹什麼用的?」   「顧名思義唄。」齊宏宇攤手道:「不過這助焊劑有點問題。它並不是常規的助焊劑,而是鐳射助焊劑,或者叫雷射鐳射焊接劑,用在尋常的焊接工作中難免出問題。」   石羨玉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所以防護欄才垮了?」   「很有可能。」   石羨玉再次沉思起來。   這時凃欣欣則好奇的問:「師兄怎麼啥都曉得?」   「咳咳,我仔細看了說明書,上邊寫的。」齊宏宇選擇不硬裝這個逼,免得等會他們看到助焊劑後被揪穿了更尷尬,解釋說:「有一句,鐳射雷射焊接專用,不得用於其他焊接作業。」   凃欣欣恍然大悟。   此時石羨玉也已完成思考,道:「在助焊劑上動手腳,感覺上,應該確實是個相對隱秘的法子了,如果蔣紅潮墜樓並非意外而是人為,那作案人以這種手段『行兇』,也很正常。不過,我還是想不通他的動機。」   見齊宏宇點頭卻不搭腔,他又接著說:「另一方面,這助焊劑出現在他們家裡……有點耐人尋味了。得查查,是蔣紅潮夫婦搬進來之前它就有,還是他們搬進來之後才放那的。」   凃欣欣皺眉,沒品出石羨玉的畫外音,忍不住問:「什麼意思?這助焊劑可能是蔣紅潮夫婦的?」   「如果是,則證明這起墜樓案件要麼是他們自導自演,要麼,是池海媛謀害丈夫。」石羨玉給自己的未婚妻做解釋。   「這怎麼會?何必呢?」凃欣欣反應不過來。   齊宏宇則說:「所以說想不通動機——除非他倆身份有問題,那他們說的話我們一句也不能信。」   凃欣欣眉心皺的更緊了:「可……這怎麼查呢?助焊劑應該不是受嚴格管控的東西吧?就算是他們買的,他們死不承認,我們恐怕也很難……」   「不,可以側面調查。」齊宏宇搖頭說:「焊接可不是小活,原則上需要向物業報批。   就算沒報,物業也沒管,周圍住戶也會知道,或許時間上不太明確,但肯定有大致的印象——這片公租房交房挺久了,入住率很高,總會有人能提供線索的,到時候容不得抵賴。」   說完後齊宏宇又看向石羨玉:「隊裡的兄弟夥還有多久到?怎麼到現在都沒看見人?」   「啊?」石羨玉張大嘴:「我不曉得啊,仇教導安排的……難道他沒喊支援?」   「不可能。」齊宏宇斷然道,仇教導別的方面可以質疑,但領導力這塊是相當出眾的。   可齊宏宇也搞不明白怎麼都快兩小時了還沒來人,想了想,便乾脆摸出警務通給仇教導打了個電話。   沒講幾句,齊宏宇將電話掛斷,長呼口氣。   「怎麼?」石羨玉有些納悶。   齊宏宇解釋說:「他們來到半路,小豪就向仇教導報告了一件事兒,於是仇教導立刻讓他們轉向,去執行別的任務了——包括痕檢,他說那邊更需要痕檢員,這裡的可以放一放,明天再查,暫時交給我負責。」   石羨玉關注點似乎有點歪:「所以痕檢你也挺擅長的?」   「法醫現場學嘛,包括痕跡檢驗這一塊,加上和痕檢的合作多了,學了不少東西,算半個行家……咳咳,算半個痕檢員。」   他覺得自稱為行家有點太不謙虛了。   石羨玉豎起大拇指說了句牛批,才繼續問真正的重點:「所以,啥事兒?小豪匯報的,不會是這套公租房登記的『住戶』吧?」   「猜對了。」齊宏宇點點腦殼:「他叫齊家國,是齊平路表弟,承租人就是他,登記的共同居住人則是他老婆兒子,但實際居住在長南區,另外租的房子。   但在十二天前,齊家國夫婦已在家裡遇害,兇手入室盜竊後殺人,現已被批准逮捕。」   「這……」石羨玉難以置信:「又死了?這TM……太巧了吧?」   齊宏宇搖頭說:「就調查結果來看沒有什麼問題,兇手是個慣犯,多次因盜竊、搶劫而獲刑入獄,此前和齊家國也沒有任何交集。但仇教導也認為太巧了,所以讓我們兄弟夥再過去看看。」   「又是長南。」石羨玉捏捏下巴:「看樣子,這夥人主要活動範圍就是江陽和長南了。」   他似乎已先入為主的認定齊家國夫婦遇害有問題。   「但我覺得這應當是巧合。」齊宏宇卻說:「他們遇害於案發之前,齊平路屍體尚未被發現,周靜紅失聯的案子也完全未被引起重視,那夥人沒必要節外生枝。就算他們想要未雨綢繆,那作案時間也應該再往前提些。」   石羨玉思索兩秒,然後輕輕點頭。   得承認,齊宏宇說的有道理。   「但……」這時齊宏宇又說了:「不管怎樣,齊平路畢竟在齊家國承租的這套公租房裡落過腳,有關齊家國的事兒,也必須查的清清楚楚才得行。」   「是這個理。」石羨玉說:「或許能從他身上取得突破。而且……這樁案子太打腦殼了,到現在才查到齊平路的落腳點,還TM橫生不少波瀾,別說兄弟夥,就是我都有點洩氣,確實亟需個大發現,來提提神。」   齊宏宇扶額:「是啊。這TM才查了幾天時間,我都感覺像過了一個月,明明工作量不少,事情忒多,也有大量疑點和發現,但就是沒法突破,一直在怪圈裡兜兜轉轉的,煩人。」   兩人貌似一肚子牢騷,不自覺的開始吐槽起來。   主要是現在確實也太晚了,很多調查根本沒法展開,他們沒太多事做。   「算了。」吐槽幾句,還是齊宏宇先收斂,說:「再仔仔細細查查屋子,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包括床褥——齊平路不是留了一套床褥麼?必要時候都翻過來查一遍,看看他還有沒有給我們留信息。」   「要得。」   於是三人再次分散開搜尋。   搜著搜著,齊宏宇石羨玉不知不覺中又聚在了一塊。   齊宏宇瞥一眼石羨玉手上的繃帶,問:「傷怎麼樣了?不行就去休息吧,你這手現在不好動彈的。」   「不礙事。」石羨玉搖頭拒絕。   齊宏宇又勸,但沒法,只得由他。   想了想,齊宏宇再問:「對了,剛剛在下面,你說萬一我碰到兇手,搞不好要把自己搭進去?」   「對啊,」石羨玉斜他一眼:「就你這體能,這實力,嘖嘖嘖,白瞎了大高個兒。」   「……」齊宏宇無言,片刻後反懟:「你丫左手還骨折了呢,豈不……」   「打住,」石羨玉插話:「記得那拆遷樓裡的五人麼?我單手解決的。」   齊宏宇一句牛逼還沒來得及出口,石羨玉又說:「更何況,別說一隻左手了,就算讓兩隻手,我都能在十秒內打趴你。」   誇讚咽了回去,齊宏宇懶得理他。   「可惡,被他裝到了。」石羨玉忽然又說。   齊宏宇:???   「你在發什麼神經?」他有點懵。   石羨玉嘿嘿一笑:「你肯定想這麼說吧。」   「腦闊有病。」   ……   又一個鍾過去,並不大的公租房已然被反反覆覆搜尋過好幾回了,三人並沒有任何進展。   於是三人來到客廳,石羨玉點上煙,瞧著茶几上放著的五升裝助焊劑,一言不發。   最後還是凃欣欣率先開口,打破沉默:「真奇怪了,齊平路既然住這,按理應該有不少機會給我們留下線索吧?為毛除了一張圖就什麼都沒了?」   石羨玉有些心不在焉,敷衍道:「可能他當時也沒意識到自己會遭遇不測吧。」   「扯淡。」凃欣欣抬手要掐他胳膊,結果臂膀上肌肉硬邦邦的掐不動,只得作罷,並說:「沒意識到他能藏張房樹人圖在鞋跟裡?他能藏房樹人圖為什麼不能藏些別的東西?為什麼不給點更明顯的線索?喜歡當謎語人麼?」   聽了這話,齊宏宇和石羨玉同時回過神來,立馬對視一眼,隨後又都看向凃欣欣。   凃欣欣也是看過柯南的人,對這場面不陌生:「我給到你們靈感了?」   「石隊,給根煙。」齊宏宇伸手,夾住石羨玉遞過來的煙,然後從他口袋裡摸出打火機點上。   「……」凃欣欣眼角一抽:「師兄,為啥子你這麼熟練?」   「咳咳,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擺擺手,齊宏宇又從口袋裡摸出筆記本和手機,先解鎖仔細看了看從齊平路肚子裡摸出來的房樹人圖,又把剛找到的圖取出展開,仔細對比。   石羨玉也湊過頭來,仔細看。   凃欣欣好奇不已:「所以你們想到什麼了?這圖有問題麼?」   「嗯。」石羨玉給未婚妻解釋:   「第一次見到這張圖的時候,我和師兄的猜測一致——齊平路可能猜到自己要遭遇什麼了,但那時已經太晚,沒條件留下更多線索,只能就地取材,然後找到這張房樹人圖,將之吞下,給我們指出周靜紅這個人。   但……現在看,他收集到的房樹人圖並不只一張,那就排除了就地取材的可能。而且他能將圖放進鞋幫子裡,說明他時間上應當還是充裕的,就像你剛剛說的那樣,能留房樹人圖,就一定能留別的更明顯的線索。」   講到這兒,石羨玉頓了頓,給凃欣欣一點消化的時間,然後才說:「那,為什麼他不留其他更直接更明顯的線索,而要留房樹人圖呢?」   順著思路,凃欣欣思忖半晌,猜測道:「他覺得,沒什麼線索比這兩張圖更明顯、直觀又全面了?」   「就是這樣。」石羨玉點頭,接著尬誇凃欣欣一句,才繼續說:「所以這兩張圖,除了指向周靜紅外,一定還隱藏著其他更重要的信息,這信息並或許並不在於創作人是誰,什麼心境,而在於圖畫本身。」   「對頭。」齊宏宇終於開口接話:「齊平路雖當了多年村支書,本身文化水平也還算高,但房樹人圖算是比較專業的東西了,他應當看不懂。所以,不能從心理學角度考慮。」   石羨玉立馬問:「所以你發現什麼了?」   「你對我未免太自信了……」齊宏宇彈彈菸灰,平靜的說:「暫時什麼也看不出來。我覺得,恐怕還得找物證鑑定,尤其是書證鑑定這塊的兄弟,來和我們一塊研究研究這張圖。」   「可以,」石羨玉說:「明兒一早我就安排。」   然後三人目光再次聚焦於圖畫之上。   「不行啊,」凃欣欣說:「周靜紅的畫工太一般了,基本都只是勉強有個形狀,根本看不出什麼東西來。」   齊宏宇深以為然。   接著他忽然想到自己貌似也是個靈魂畫手。   臥槽,這不會是遺傳吧?   周靜紅按邏輯大概率是他生母來著。   一無所獲之下,齊宏宇的注意力根本沒法集中,沒有明確的方向,很快就四處發散,胡思亂想起來。   關鍵還是困了,注意力開始渙散。   瞪圖瞪了幾分鐘,三人都有些受不了。不出所料,石羨玉率先說:「這圖看的腦瓜疼。要不然明兒再說吧,現在也太晚了,明天再好好研究研究。   嗯,到時候我們就直接打散圖上的元素,逐個分析研究試試?或者仔細對比下兩張圖有哪些元素一致的部分,或許這些共同點裡頭,就有幾個是齊平路選中這兩張圖的原因。」   凃欣欣立馬點頭,她也撐不住了,說:「我看行,現在著實分析不出什麼來,不如……哎,師兄你說啥子?」   她瞧見齊宏宇嘴唇蠕了蠕,似乎在無聲的說什麼。   齊宏宇搖搖頭,聲音提高了些些,吐出兩個字:「元素?」 第143章死結   「怎麼了嗎?」石羨玉覺得齊宏宇的反應有點兒奇怪,他是發現什麼了嗎?   齊宏宇卻不答,再次盯著紙看了起來。   剛剛那一瞬間他確實靈感迸發,可惜稍縱即逝,沒能真正抓住,這會兒再看,卻怎麼都找不回那種靈光一現的感覺了。   他有些煩悶,眉頭漸漸鎖緊,一對漆黑的眸子不住的在手機屏幕和列印紙之間來回掃視著,卻一無所獲。   石羨玉沒等到回答,也不敢繼續打擾齊宏宇,和凃欣欣對視一眼後,便都自覺的保持安靜,甚至連呼吸都放緩了許多。   如此過了好幾分鐘,終於見齊宏宇長呼口氣,石羨玉趕忙坐直身子問道:「師兄,是不是……」   齊宏宇沒等他說完便搖頭道:「靈光一閃,卻沒抓住。我剛盯著兩張圖又看了好一會,可惜毫無收穫,只能放棄了。我甚至懷疑所謂的靈光一現會不會只是我的錯覺。」   「這樣啊。」石羨玉有些失望,但他也能理解齊宏宇,沒多說什麼,只道:「可能是太敏感加上太累了。不然我們還是先收隊吧,雖然休息不了幾個鍾,但總好過在這乾耗著。」   「也好。」齊宏宇沒犟,點頭同意。卻是不能一直不睡覺,目前案情錯綜複雜,打疲勞戰根本毫無意義,反而只會拖累調查進度,還把大家都搞得很疲憊。   於是三人離開這間小屋,石羨玉摸出警務通給仇教導打了個電話說了他們準備先收隊休息的事兒,凃欣欣則摸出手機打車。   回到支隊,已接近凌晨五點。   簡單洗漱一番,約定次日九點見,齊宏宇便躺上石羨玉的沙發床,和衣而臥。   別說,這床窄歸窄,躺著還怪舒服的,不一會兒齊宏宇就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中,他忍不住想:這麼軟的床,對腰背恐怕不太好,回頭得和石羨玉說說,免得影響了性能力。   等等,為什麼會想到性能力?   他性能力關我錘子事兒?   ……   次日八點五十五,鬧鐘已經響了七八輪,齊宏宇終於掙扎著起身。   果不其然,沙發床並不能對軀幹提供有效的支撐,不太符合人體工學,一覺醒來有些腰酸背痛。   艱難的將眼睛撐開條窄窄的縫隙,他也顧不得活動身體了,直接掙扎著爬到洗手間,打開龍頭捧兩把冷水拍在臉上,勉強提提神,然後迅速刷牙,抬手抓兩把睡塌了的頭髮。   噫!沒洗澡,頭髮油的慌,齊宏宇滿臉嫌棄。   打開門,剛走出兩步,他正好瞧見石羨玉往這兒摸來。   依舊是熟悉的眯眯眼,不過齊宏宇仍舊品出了點不一樣的感覺。   平日裡石羨玉的眯眯眼有裝的成分,目的他大概也猜到了,這傢伙的眸子太過靈動,藏不住想法,只能用眼皮和睫毛來物理遮擋。   但現在八成是真的睜不開,因為自己也是這樣,連續兩天睡眠嚴重不足了,腦瓜疼的厲害。   「這感覺還不如直接熬通宵……」齊宏宇在心裡吐槽一句,然後擺擺手:「早啊石隊,吃了沒?」   「沒。我車上有八寶粥小麵包,邊走邊吃吧。」   「得行。小凃呢?」   「沒起來,讓她多睡會兒吧。」石羨玉說道:「因為實驗室被破壞的事兒,她已經心力交瘁了。更何況除開法醫昆蟲學之外,她和你能力大體重合,相當於弱化版的你,發揮不出多少作用,不如在這歇著養精蓄銳,回頭好替補我們。」   「也好。」齊宏宇道,接著問:「直接去池海媛家裡?」   「不,先去醫院。」石羨玉說道:「我看到仇教導十分鐘前發給我的信息,蔣紅潮剛剛醒來了,咱倆去問問話。」   「成。那照片和助焊劑之類的呢?」   「技術隊依舊在分析鑑定,貌似沒有結果。」石羨玉搖頭:「說不得,這些證物得送市局物鑑中心,或者西政的司鑑中心去了。」   齊宏宇哦一聲,沒太在意:「該怎樣就怎樣吧……話說你咋做了這麼多事兒?你幾點醒的?」   「大概八點半?」   「竟然比我早。」齊宏宇嘖嘖有聲:「這可不像你……或者說,最近這幾天你都很勤奮啊。」   「能懶時懶點無所謂,該繃緊還是得繃緊,」石羨玉疲憊道:「這還是你告誡我的,我記住了。」   「孺子可教。」齊宏宇欣慰的點點頭,說道:「要平時不擺出這副縱慾過度的模樣就更好了。」   「滾你丫的。」   瞎扯皮了幾句話,兩人的精神頭都好了不少,同時也正好走到了停車上。   又半個多小時,二人抵達醫院。   齊宏宇瞥一眼石羨玉手上的繃帶,說:「蔣紅潮那邊我自己去吧,你先去普外科找醫生換個藥。」   石羨玉抬起左手,點頭。這可是他愛妾之一,得對它好點兒,現在確實不是逞強的時候。   更何況齊宏宇的水平他曉得,放心的很,即使話術方面比較薄弱,但腦子在那兒,問出需要的線索還是沒問題的。   然而,約莫半小時之後,石羨玉來到病房外,就見仇教導和齊宏宇垂頭喪氣的坐在病床邊,池海媛則在給蔣紅潮擦拭身體。   「石警官。」發現石羨玉,蔣紅潮立刻揚起嘴角,說:「聽說是你救了我,多謝。」   石羨玉:???   他一臉莫名其妙,自己除了踹開車門外啥也沒幹,什麼時候救他了?   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麼,在外人面前他一向很沉默,只輕輕嗯了一聲,回句「是你命大」之後,就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一無所獲。   石羨玉沒辦法,卻又不甘心,只好閉上眼,給自己做了幾次心理暗示,再睜開時眼神已銳利了許多,定定的看向蔣紅潮。   當然,這些動作完全沒人看到。   他開口問道:「身體怎麼樣?」   「醫生說沒有大礙,靜養一段時間就好了。」蔣紅潮說:「肋骨也拍過片子,很幸運,雖然斷了六根,但都沒有扎破那個什麼東西,不需要動手術,固定下就好。」   頓了頓,蔣紅潮又感慨道:「真的多虧了你的車,要不是你那車頂緩衝了一下,我就算能勉強撿回來一條命,傷勢也絕對要比現在嚴重的多了。」   石羨玉搖頭:「那是仇教導……仇警官的車。」   「咳咳,」仇教導此時忽然乾咳兩聲,說道:「你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我開的是你的車。小凃給我的鑰匙。」   石羨玉:???   「臥槽!我還以為仇教你的車和我一毛一樣!」他瞪大雙眼,一臉懵逼。   心疼倒不至於特別心疼,反正這損失落不到自己頭上,但一段時間沒得車用,怪不方便的。   而且腦瓜子有些懵。   他想起這會兒還在幹著正事,迅速回過神來,搖搖頭道:「這是你自己運氣好……算了算了,總之你人沒事就是萬幸。凌晨的事兒,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蔣紅潮頷首:「那會兒我去陽臺抽菸……」   他說的內容和池海媛如出一轍,已經能排除池海媛直接作案的嫌疑了,除非他倆是自導自演,但這沒有意義,猜測不是亂猜,要講基本邏輯,否則毫無意義。   問題應該卻是就是出在護欄身上。   但池海媛昨天已否認過他們裝過護欄,因為沒有必要,陽臺很小,除了晾衣服之外他們很少去陽臺,沒必要浪費那個錢。山城熱得很,去陽臺吹風還不如悶在家裡吹空調。   「那麼助焊劑呢?」石羨玉又問。   「我買的。」蔣紅潮說:「我挺羨慕齊叔的擺攤車,想自己改造一下,把我們的移動攤子焊接在三輪車頭上,這樣出攤也能方便很多。但太難了,不知道為什麼,那助焊劑沒什麼用,焊的不牢固,總是會脫落,所以試了幾次就放棄了。」   「當然沒什麼用,那是鐳射焊接劑,用在鋁熱焊上很容易造成假焊……」石羨玉在心裡吐槽,嘴上則問:「你還會焊接?」   蔣紅潮回答:「以前寫書的時候查過相關資料,感覺不難——當然,要焊的整齊好看耐用肯定是有技術含量的,但我不追求好看,對穩定性什麼的也沒什麼追求,能連接在一起就行了,就覺得沒什麼難度。」   「好傢夥,真就寫小說的啥都懂一點唄?」石羨玉在心裡吐槽,然後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艱難的接收到他目光,輕輕點頭,示意這個問題他剛剛也問過了,蔣紅潮也是這麼回答的,而且池海媛……   想了想,他覺得這裡頭信息量太大,光靠臉色眼神確實不知道該咋傳達,於是開口說:「我剛問過這個問題了。嗯,仇教導昨兒也問過池女士,是這樣。」   「所以助焊劑的事兒也是巧合麼……太多巧合捆在一塊感覺就成了必然。」石羨玉心裡暗想。   此時蔣紅潮似乎也忍不住了,問:「警官,這助焊劑怎麼了?怎麼你們一個個的都問這個問題?」   「齊警官沒和你解釋麼?」石羨玉又看一眼齊宏宇,然後才解釋道:「你之所以會從樓上掉下來,歸根結底就是因為護欄焊接不穩,承受不住太大的力量。   而你家裡的助焊劑屬於鐳射助焊劑,不能用於鋁熱焊接,我們原本懷疑是這方面的原因,但現在看來並不是。」   聽了這話,蔣紅潮忽然抿抿嘴,表情一下就扭捏起來。   這變化非常明顯,齊宏宇一下就抓住了,立馬坐直身子問:「怎麼了?」   「那個,我有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齊宏宇趕緊點頭:「問來聽聽。」   「聽你們說的,我這墜樓是因為欄杆焊接不穩,這算是焊工的責任吧?」   「嗯,焊接不穩,至少有過失責任?」   「能不能找他們賠錢?」   齊宏宇:……   好吧,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確實是因為別人的過失造成自身嚴重損失,索賠是理所應當的。   等等!   他和石羨玉同時反應過來。但石羨玉比他更快些,立馬對蔣紅潮問:「你知道那個焊工是誰?」   「不知道。」蔣紅潮搖頭並期待的問:「你們能查出來的把?這不難吧?」   石羨玉習慣性的抬手扶額,然後牽扯到大拇指,倒吸一口涼氣。   感情蔣紅潮是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了他們身上,不過也確實是這個理就是。   只是這事兒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焊工是個挺龐大的群體,又過去起碼幾個月時間了,想找到這人並不容易。   於是石羨玉等疼痛緩解後,選擇岔開話題。但一連追問下來,都毫無收穫,表面上看,這就是因焊工偷工減料或者用了不恰當的材料導致的意外事件。   怪不得齊宏宇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此時,前往蔣紅潮家裡的痕檢兄弟也給仇教導來了電話,表示家裡一切正常,未發現可疑痕跡,也沒找到疑似齊平路留下的物件。   且截止目前,針對附近的走訪調查工作也並無進展。那棟樓的住戶對齊平路完全沒有印象,根本不能辨認出齊平路的照片,可能是因為他落腳的時間太短,又早出晚歸,兩個多月時間過去沒了印象也正常。   之前走訪的人能辨認出齊平路,是因為他賣燒烤時也一言不發,像個啞巴,這是個比較典型的特徵,有助於加深印象。但在入戶電梯裡悶聲不語就再正常不過了,喋喋不休才顯得反常。   案情在面臨突破的大門之前,再一次陷入泥沼,著實讓人洩氣,仇教導臉色一下就垮了下來。   齊宏宇和石羨玉雖沒聽到那邊匯報了什麼內容,但看仇教導的表情也能猜到大概。   等仇教導掛完電話,齊宏宇直接說:「仇教,別著急,這樁案子顯然不是短時間內能偵破的,就是連查幾個月毫無收穫都不奇怪,我們得做好持久戰的準備。」   仇教導驚了,齊宏宇咋知道那邊兄弟夥匯報了啥子?   不過在他印象中齊宏宇一向很神,所以那點驚訝很快便直接消散,並輕輕點頭,算是認可了齊宏宇的話。   而石羨玉此時則問:「齊家國那邊呢?有突破麼?」   咳咳咳咳咳,給讀者老爺們通報一件讓我心情複雜不知是喜是愁的事兒。   驗孕棒,兩道槓,嚶嚶嚶????   所以今天更新晚了,下午向單位請了個假暫時離開任務地點做了個產檢。   血檢結果明兒才能拿到。   心情複雜。 第144章斷指   「莫得。」仇教導搖頭:「凌晨現場勘查的結果,一切正常,沒有任何發現。」   齊宏宇說道:「也正常,本就猜測這是巧合。況且,長南那邊的兄弟並不比我們差,真有異常,沒理由他們發現不了,而我們一夜就發現了。」   石羨玉不再吭聲。   又在現場留了一陣,石羨玉漸漸失去耐心,便提出告辭。   仇教導也和他們一塊離開,另安排別的民警看護蔣紅潮夫婦,他自己則需要主持大局。   蔣紅潮雖能確定是意外墜樓,但這意外卻是因防護欄質量過低導致的,後續還需要跟進跟進,只是就未必屬他們刑偵支隊負責了。   走出醫院,石羨玉越想越不對勁,不由皺眉:「等等,仇教導,剛在上邊你是在耍我的對吧?」   「啥子?」仇教導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TM早上我是開的自己的車拉師兄過來的。」石羨玉翻著白眼說:「要我車被砸壞了,今早我開的啥?靈車?」   「哎嘿,被你發現了。」仇教導攤手,接著看向齊宏宇,說:「好吧小齊,你贏了,我承認這回是我看走眼,石隊竟然真的是個小迷糊。」   石羨玉:???   「你倆弄啥嘞?」   「咳咳咳,」齊宏宇乾咳兩聲:「我和仇教導打賭,說你其實是個迷糊精,而仇教導不信,所以我們賭了頓火鍋。嗯,這頓火鍋你也有功勞,到時候我喊你一塊吃。」   石羨玉眼角抽搐。   仇教導攤手:「也是趕巧了,你開的那款車我也有一輛,顏色相通,內飾我也懶得打理用的出廠的,也沒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想到你也喜歡這樣。」   石羨玉無言以對。   齊宏宇岔開話題:「不扯這些了,走吧走吧,再去蔣紅潮家裡看看,和痕檢那邊的兄弟夥一塊再看看現場。他們才剛到不久,很多細緻的檢查或許還沒來得及展開。」   「成。」   然而結果卻讓他們大失所望。   現場依舊毫無所獲。   不僅如此,轉眼又過去五天時間,蔣紅潮都出院了,江陽刑偵支隊還是在原地踏步,雖然找到了齊平路的落腳點,卻並不能將案情再往前推動一步。   長南那邊,針對周靜紅的調查同樣毫無進展,狄嘉這個怪女人身上也沒能挖掘出多少東西,針對洪經理的側面調查同樣不得寸進,倒是萬樹寧在派出所民警勸說之下,放棄了繼續搜山,回到長南,卻成天喝酒買醉,一蹶不振的樣子。   齊家國的案子同樣未見破綻,確認為尋常且典型的犯罪升級案件,入室盜竊升級為殺人搶劫。   趙博沒能在齊宏宇老家挖掘出更多有價值的信息,除了齊清平曾經借齊平路買通衛生所偽造娃兒胎死腹中的情況之外,剩下的都是齊宏宇早就知曉的事兒,比如齊平路疑似和齊清平仍有聯繫,每年都會收到她寄回來的花圈等。   所以趙博也回到了江陽,加入到龐大繁雜的調查工作當中。   一晃眼又是七天。   石羨玉手上打鋼釘造成的傷口都已經好了,案情還是沒取得進展,甚至半點收穫都無,支隊上下都洩了氣,很是灰心。   齊宏宇也不再全身心投入調查工作中,他們法醫室的夥兒也多,耗不起,現在只是有空閒時才打聽幾耳朵,平時沒事就正常值班了。   今兒是周末,他並未被安排值班,可以休息兩天,但他在辦公室無所事事的耍了半天掃雷才想起這事。   「麻買劈,我的周末……虧炸了!」他罵罵咧咧的換好衣服,頂著太陽準備下班回家。   剛走出大門,身後就傳來石羨玉的聲音:「師兄?你今兒值班?幹啥去?翹班哇?」   齊宏宇頓足閉眼,做起深呼吸。   完蛋了,碰到這個三次元柯南,周末真要泡湯了。   但他還是解釋了一嘴,結果被石羨玉笑話好久。   「你嘞?幹嘛去?」   石羨玉和他不一樣,袁隊下要求成立的專案組並未解散,石羨玉和仇教導天天都得跟進齊平路遇害一案,以及和他相關的所有案子,還得抽空處理實驗室被入侵破壞的事情,這段時間忙到爆炸,齊宏宇都沒見過他幾回。   沒藉手傷偷懶,還真不符合這傢伙一貫表現出來的人設。   「想起來今兒得去醫院複查下手,拍個片子看看情況。」石羨玉解釋說:「所以回來和仇教導交接一下,這就過去……一起不?」   「可以啊。」這會兒還不到十一點,齊宏宇左右無事,陪陪石羨玉也好。   自己一個人上醫院也太孤單了。   於是齊宏宇上了石羨玉的車,往醫院開去。   路上有些無聊,齊宏宇沒話找話:「小凃的實驗室怎麼樣了?」   「掃尾工作早就結束,重建工作也在有條不紊的展開了。」石羨玉說道:「上頭挺重視她的這個課題,加上影響雖然惡劣,但後果不算嚴重,欣欣又沒違規違紀,倒是沒受到什麼處罰,只是之後的課題管理會嚴很多。   另外,上頭安排了另一個人和欣欣一塊研究,就是你說的那個,你們法醫室牟主任的那個基友,欣欣倒蠻高興的,最近一直在向那個老前輩求教。」   「那就好。」   「可惜究竟是誰搞的鬼依舊沒查清楚。」石羨玉又說道:「只抓住了那個鎖匠,但他錘子都不曉得。」   「綁你的那幫歹徒呢?」   「那幫混混啊,批准逮捕了。」石羨玉撇嘴:「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毫無收穫。」   「你別亂用俗語啊。」   石羨玉火氣貌似很大,回懟道「你別管那麼寬啊。」   「得。」齊宏宇懶得跟他計較。   又問了幾嘴案情,果然和昨天一樣,又是零進展,仇教導今早還被袁隊叫到辦公室去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腦殼都快急禿了。   「所以為啥袁隊不罵你罵仇教導?」齊宏宇有些納悶。   「不曉得。」石羨玉說:「大概因為我是走後門進來的?嘛,反正他也喊我了,但沒罵我,只讓我盡全力破案。嘖,這就沒道理了,毫無線索,我拿頭去給他破?」   「走後門……」齊宏宇無言以對:「你還真是百無禁忌。」   ……   醫院。   這年頭片子列印的速度非常快,沒多久,石羨玉就取得了片子。   齊宏宇看兩眼,見他恢復的還不賴,固定的也沒問題,便將片子還給石羨玉。   石羨玉本來覺得齊宏宇看過也就夠了,但還是被齊宏宇強制推回診室,聽醫生說完和齊宏宇如出一轍的結論,及一毛一樣的醫囑後,領藥離開。   走出門診部大樓,正好瞧見一塊吸菸區的標牌,石羨玉不想走了,摸出煙點上一根,蹲在臺階上,瞧瞧自己的手,說:「這骨頭究竟要多久才能好?最近都已經嚴重影響到性生活了。」   不得不跟著他停下的齊宏宇側目:「你性生活還靠手?」   「得扶腿的嘛。」石羨玉說:「少了只手多彆扭。」   齊宏宇:……   「要不別治了,我再給你掰兩下。」   石羨玉默默藏起左手。   「錘子!嗎買麻劈!啷個寶批龍丟的!」   身後忽然傳出一聲髒話連篇的驚叫,齊宏宇和石羨玉本能扭頭,跟著雙眼瞪大。   就見名環衛工正拎著個白色密封袋站在那,破口大罵。   密封袋裡裝滿了冰塊,中間還夾著幾根斷指,冰塊被染紅了一小片。   環衛工帶著口罩,看不清具體表情,但瞧露在外邊的上半張臉和雙眼,他似乎並不太驚恐,有的只是憤怒。   齊宏宇立馬走上前去,隨後問:「啷個回事?垃圾桶裡怎麼會有指頭?」   「曉不得,啷個寶批龍亂丟的吧。」環衛工怒火未歇:「以前也出過這種事,有人做完截肢手術,家裡人腦子裡缺根筋,把斷手就扔垃圾桶裡,鬧得別人以為誰在醫院被分屍了,事情弄很大。」   「哎?」齊宏宇愣了下:「我們這也有這種事兒?」   他倒是記得曾經看到過相關新聞,貌似是在豫州還是哪兒,也是家屬將截肢後的肢體隨意丟棄,讓人誤以為是出現了碎屍命案,鬧得沸沸揚揚的。   但沒想到山城也有類似事情。   可也不對。   在他印象裡,豫州部分醫院似乎確實是將斷肢交給患者處理,但那件事兒發生後也都是統一無害化處理火化掉或者做成標本以供教學及研究了,罕見再將斷肢交給病患或家屬處理的事兒。   而山城這,貌似向來都將斷肢視作醫療廢棄物,除了闌尾、結石、牙齒這類「小物件」可能交給病人或家屬「留個紀念」外,斷肢啥的都不允許……   剛想到這,環衛工就說:「那可不。」   然後欲言又止,一邊的石羨玉便「懂事」的遞根煙給環衛工,環衛工接過,美滋滋的抽了兩口,然後打開話匣:   「聽說當時醫院不給,他們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非說醫院亂治療把人好手切了,要帶去做鑑定,醫院說要鑑定他們可以找人來,但手還是不給他們,他們就又說醫院找的人他們不放心,會相互包庇什麼的。   最後醫院沒辦法,只能把斷手給他們咯,結果沒想到,他們過了幾天直接吧斷手往樓下的垃圾桶裡一扔,搞得忒麻煩,醫院都被處罰了。嗯,我記得好像就是前兩年的事兒,18年吧大概。你們問這個做啥子?」   都說完了環衛工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兩人打聽這個幹嘛?   該不會是記者吧?   不過轉念一想,這事兒夠刺激,尋常人聽了恐怕也好奇,再說哪有那麼容易碰到記者,也就不再多心了。   齊宏宇皺眉。   既然出過這樣的事兒,那醫院就更不可能把斷肢交給病人處理了。   於是他伸手就要拿環衛工手裡的密封袋。   「嘿!弟娃,做啥子?」環衛工卻立馬後退,不給齊宏宇觸碰,並嚴肅的說:「這東西你不能動,我要交上去……麻買劈,又是一堆事情要搞,煩都煩死了。」   這人還挺有責任心的,齊宏宇無奈,只能出示證件並表明身份:「我是江陽刑偵支隊的法醫,這指頭你得給我瞧瞧,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哎?」環衛工愣了,記者沒碰到,冒出個法醫?   愣神的同時,他也配合的把藏在身後的密封袋交了出來。他雖沒什麼文化,但也知道法醫絕對有資格處理這指頭。   就是醫院恐怕又要倒黴咯,自己也得攤上不少事兒,麻煩。   環衛工如是想到。   打量了半天指頭之後,齊宏宇忽的眉頭一皺,輕聲對石羨玉說道:「不對勁!這指頭有問題,石隊,立刻走流程報警。」   「怎麼了?」石羨玉沒反應過來。   「這指頭斷端層次不齊,皮膚存在多處並不重合的切創和砍創,骨骼凹凸不平,有碎骨游離,骨膜上隱約還有幾道不完整的砍痕、切痕。這不可能是截肢手術切下來的斷指,是被人硬生生砍掉的!」   話才說一半,石羨玉就已震驚了,並立馬摸出手機,等他詳細的說完後,便立刻打電話報警。   環衛工這時也驚呆了:「你說啥子?這指頭還真是被砍掉的?不是,砍掉的指頭為什麼要扔醫院門口?」   「不好說。」齊宏宇搖搖頭。   「啊這,」環衛工張大嘴,接著眼珠子一轉:「那個,警察同志,我那邊還有點事情,先走了……」   「等等。」齊宏宇目光從密封袋上挪開,轉移到環衛工身上,說:「麻煩你稍等會,我們有些事情要問你。放心,只是例行詢問,也不會耽誤太多時間,儘量不影響你工作。」   環衛工哭喪著臉,卻也只能點頭答應,齊宏宇又讓他先在邊上休息休息,他便抓起掃帚到一旁的臺階上坐著了。   收回目光,齊宏宇又盯著手裡的密封袋,壓低聲音說:「袋子裡有冰塊,大概是想防止指頭壞死,以此延長斷指存活期……可能是希望斷指還能重新接回去,但到醫院被告知無法接回了,心灰意冷,所以直接把斷指扔掉。」   石羨玉放下手機,長呼口氣,說:「搞定了,不出意外,這案子還是我們先跟進,後續再決定是我們處理還是安排別隊的兄弟。嗯,仇教導一會就來。」   齊宏宇斜他一眼:「所以……你已經進化到手裡的案子還沒辦完,就能招來新案子的程度了嗎?」   石羨玉:??? 第145章死亡   摸出手機拍過照後,齊宏宇小心的晃了晃密封袋,仔細觀察一陣後,說:「斷指共有三根,初步判斷,應當分別是拇指、示指、中指。」   石羨玉吸口氣:「這三根手指沒了,整個巴掌的功能幾乎都喪失了啊。」   「短期內是這樣。」齊宏宇說:「後期經過康復訓練,環指和尾指還是多少能發揮點作用,比整個巴掌沒了要好得多。」   略一頓,他繼續說:「從拇指結構初判,應當是右手的指頭……   另外,斷面兩側有接近對稱的切創,但同時也存在砍創,推測作案人應當是先用剪子一類的銳器想將受害者指頭剪下來,但因剪器不夠鋒利,長度和重量也差些,所以沒能剪斷骨頭,於是又換了同樣輕質量的砍器繼續行兇。」   石羨玉問:「水果刀?」   「大概。」齊宏宇點頭,接著再次拿起證物袋對著光看了看,說:「證物袋這種東西最容易留指紋了,果然,這上邊指紋斑駁,單單我和剛那環衛工不可能留下這麼多指紋……這是個好消息。」   聽他這話,石羨玉立馬鬆了口氣:「有指紋就好辦,儘快將嫌疑人揪出來繩之於法,咱們也不至於被耽擱太多精力。」   「還有受害者身份。」齊宏宇補充道。   兩人相互交換了下意見,派出所民警便已經趕到了現場,得知大致情況之後,立馬接受石羨玉安排,在現場展開排查工作。   包括調取監控,包括詢問附近的菸民,有沒有看到可疑人等將這個密封袋扔進垃圾桶裡——密封袋內冰塊融化的不多,結合今兒的高溫判斷,被甩進垃圾桶裡的時間肯定也不會太長。   又等了片刻,許多熟面孔也趕到了現場,都是他們二大隊的刑警,比如趙博、小劉等人。   幾人打個商量後,決定讓石羨玉和齊宏宇先回去,將斷指和證物袋好好檢查一遍,其餘人則留在現場繼續調查。   齊宏宇抬起斷指瞧瞧,皺眉:「我不建議立刻對斷指展開檢查——這幾根斷指雖損傷嚴重,但因為有冰塊控溫,而且我瞧著斷指被砍下的時間也不長,還有接續回去的希望。」   「嗯?」石羨玉有些錯愕:「還能接回去?」   齊宏宇點點頭:「我們不能為了查出兇手而眼睜睜的看著斷指壞死,甚至讓它因調查而被破壞,所以我提議先將斷指交給醫院,妥善保管。我們將證物袋取走,仔細勘察,迅速找出作案人和受害者。」   「那行。」石羨玉立刻說道:「不過我得補充一點,你先採集斷指指紋,看看能不能直接鎖定受害者。」   「要得。」齊宏宇當然沒意見。   「那我們先進去?」   「好。」   ……   二十分鐘後,齊宏宇二人回到支隊。之所以跑這麼快,是因為石羨玉把警笛懟到了車頂上拉響,只求爭分奪秒。   作案人找不找得到都不重要,關鍵得及時把受害者找出來,喊他過來續接斷指。   但對此,齊宏宇也不樂觀——斷指被放在冰袋裡,還丟棄在醫院垃圾桶門口,說明傷者肯定是存了接續斷指的心思,但不知道為什麼最終放棄了。   當然,他可以放棄,刑警卻不能消極怠工。就像面對不想活的輕生者,也要竭盡全力去救助一樣,這是他們的使命與職責。   很快,斷指上的指紋就通過指紋身份證資料庫識別出來。   受害者名叫魏霞坤,女,三十八歲,離異,育有一子,現年十四,被判給了前夫。   其本人曾因非法經營賭場獲刑一年三個月,後來又因容留他人吸獨獲刑三年,出獄後再一次因聚賭、尋釁滋事等罪獲刑四年,刑滿釋放不久再次因盜竊罪與搶劫罪獲刑十年。   算起來,她累計獲刑十八年三個月,實際服刑十五年左右,截至目前,這一生超過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監獄裡度過。   而且是個老賭鬼,在監獄裡都因賭博被處理過好幾次,所以得到的減刑機會不多。   「是個累犯啊。」石羨玉嘀嘀咕咕:「她這回被砍掉了指頭,不會是因為賭博出老千被抓,或者欠高利貸還不上才被人整了吧?」   「不排除這種可能。」齊宏宇說道,並補充:「像這樣屢次犯罪的,刑釋前肯定會在『再次犯罪危險性評估』之類的評估表上提現,很可能還會被納入重點人頭,釋放需要與當地司法所對接,到公安派出所登記。」   「也就是找起來不難?」   「那得看誰找。」齊宏宇側目看他,打量了幾眼後,搖頭:「你這樣雖然背景挺硬,但沒什麼根基的,不簡單。」   石羨玉挑眉,卻沒有反駁,只問:「那你嘞?」   「我這種既沒背景又沒根基的,就更費事了。」齊宏宇摸出警務通說道:「所以,找仇教導。」   ……   仇教導確實給力,五分鐘後就聯繫上了居住地派出所,同時還得到了魏霞坤及其主要聯繫人的電話,包括她父母、前夫與兒子。   同時,仇教也來到了石羨玉的辦公室。   「嗯?」瞧見石羨玉站在一旁,右手杵著桌兒,而齊宏宇則老神在在的坐在電腦前操作,仇教導愣了瞬間,還以為自己走錯辦公室了。   「咳咳。」齊宏宇立馬起身讓石羨玉坐下,同時不著痕跡的岔開話題,問他說:「仇教導,你怎麼來了?這些事兒我們自己處理……」   「分頭行動速度快點。」仇教導搖頭說:「我聯繫魏霞坤本人,石隊,麻煩你聯繫她父母,小齊,你聯繫她前夫,看看誰和她在一起。」   齊宏宇撇撇嘴嘟噥起來:「想法倒是挺好的,但沒啥用,搞不好人家都在一起……」   「你在嘀咕啥子?」仇教導皺眉:「趕緊幹活。」   「是。」   齊宏宇猜的果然沒錯,這一大家子人,包括魏霞坤的前夫與兒子此時都在一塊,就在魏霞坤前夫家裡。   除了她兒子外,其餘人都在苦口婆心的勸她不要犟,乖乖去醫院把斷指找回來續接上,以後還要過日子的,少了三根指頭肯定大受影響。   只有她兒子冷眼旁觀。   但她不聽,說自己下定決心戒賭了,少三根手指正好,搓麻將打牌都不方便,也能表明她的決心。   於是三人再次坐上石羨玉的車,往魏霞坤前夫家趕去。   然而他們剛下車,就聽到樓上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職業敏感讓齊宏宇心裡咯噔一聲,再顧不得什麼,趕緊往樓上衝去。   這是棟六層的小樓,沒安電梯。好在魏霞坤前夫住的也不高,四樓,咬咬牙齊宏宇還是能撐得下來,也就是被石羨玉超越而已。   四樓,魏霞坤前夫那房子開著門。站在這兒,哭聲聽著更加慘烈,有人嚎的嗓子都啞了。   等仇教也上來,齊宏宇穿著粗氣看向他。   「石隊呢?」仇教導擺擺手,示意自己不用扶,並問道。   「他應該是先進去……」   話沒說完,又見石羨玉的乾咳聲從上頭傳出,兩人轉頭去看,就見他從上半層樓梯拐角出現,正滿臉尷尬的往下走。   齊宏宇挑眉,這傢伙衝這麼快竟然不喘,只是呼吸加速了一點點,這心肺這體能有點爆炸了吧。   石羨玉理解錯了他臉色,尷尬更甚,解釋說:「跑太快,衝過頭了。」   是他能幹出來的事兒,齊宏宇如是想,並說道:「不愧是你。」   仇教導乾咳兩聲,示意他倆別再賣寶了,便當先走向打開的房門,輕輕敲了敲,並高聲問:「是李向斌的家嗎?」   李向斌就是魏霞坤前夫,今年三十七,比魏霞坤還小一歲,其他情況暫未查明,沒那個時間。   裡頭的哭喊聲只略小了一丁點,有個看上去十分滄桑,根本不像三十七歲這個年紀的男人回過頭,有些疑惑的看了仇教導一眼:「我是,你……」   他雙目微紅,眼眶裡水汪汪的,但並沒有哭出來,總體表現也還算平靜。   「我們是刑偵支隊民警,剛給你打過電話的。」仇教導解釋,然後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   話才問完,莫得什麼耐性的齊宏宇已經從他身邊鑽進了屋子,瞪大眼睛掃了一圈,發現幾人圍在一處,圍著什麼東西看不太清楚,但透過腳與腳之間的縫隙……   似乎躺了個人?   本就從他們哭聲裡聽出不對味的齊宏宇立馬反應過來,聲音拔高:「魏霞坤怎麼了?」   「她……唉!」李向斌張了張嘴,最後卻只發出聲嘆息,搖搖頭。   齊宏宇趕忙又往前邁了兩步,見狀,李向斌趕緊使喚曾經的嶽丈嶽母及魏霞坤的一票親戚讓一讓,給齊宏宇騰位置。   他們此時情緒有些激動,不是非常配合,齊宏宇費了點勁才擠進去,往地上一看,跟著瞳孔便瞬間擴大。   魏霞坤此刻看著著實有些猙獰恐怖,渾身都在向後崩,呈現典型的角弓反張,同時雙唇呈櫻桃紅色,下邊褲子溼了一塊,空氣中瀰漫一股惡臭,顯然也已大小便失禁。   「退!都退開點!」齊宏宇大喝一聲:「她中毒了!」   吵的雙耳嗡嗡響的哭聲驟停一瞬,接著再次響起,但這幫人總算是聽招呼了,往後退了點兒,給齊宏宇騰出了些空間。   齊宏宇上前掰開魏霞坤的嘴,果然,她口腔黏膜同樣呈現櫻桃紅色。再抬起右手招了招,隱約能聞到一股苦杏仁味。   非常典型的氰化物急性中毒。   再掰開雙目瞧瞧,捏了捏她的膝蓋,發現她瞳孔反射、膝跳反射皆已消失,沒得救了。   「怎麼回事?」齊宏宇回頭問道。   李向斌有些懵,他也想問怎麼回事兒。   齊宏宇反應過來,自己問話方式不太對,於是便又耐著性子問:「她什麼時候倒的?」   「大概……就在五六分鐘前?」李向斌努力保持鎮定,回話說:「那會兒她爸沒耐心了,就要掐著她強制弄到醫院去,把斷掉的手指頭找回來並接上,她不肯,使勁掙扎,然後就倒在了地上。   那時她爸還罵她不要裝怪,趕緊起來,結果她身子就開始用力往後張,屎尿屁都出來了,把我們都嚇了一跳,接著就沒得動靜了,我壯著膽子探了下,沒了呼吸。」   齊宏宇皺眉:「打急救沒?」   「她媽正要打,但還沒打出去就沒呼吸了,所以……」   「沒呼吸就……」齊宏宇正想懟,這都什麼年頭了還靠呼吸來判斷人死沒死,簡直耽擱時間。   但轉念一想,一來這是多數人根深蒂固的觀念,二來,聽描述魏霞坤起病特別急,從出現症狀到失去呼吸恐怕就一兩分鐘,根本沒有搶救的餘地。   所以他把這話咽了回去,重新問:「報警沒有?」   「沒,你們之前說過要來,就沒報警,想著等你們來了直接說。」   齊宏宇無言以對。   李向斌這時忍不住問了:「警官,這到底怎麼回事啊?好端端的,她怎麼就……」   「氰化物中毒。」齊宏宇不等他問就說道。   李向斌瞪大雙眼。   氰化物中毒在諸多中毒案件中的「人氣」太高了,甚至已被影視劇、小說乃至新興的劇本殺桌遊等寫爛,很多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知道是怎麼回事。   而齊宏宇則激發了被動技能,漸漸屏蔽四周愈發嘈雜且失控的聲響,陷入了沉思。魏霞坤出現症狀到死亡的時間太短,理應是吸入或口服的大劑量高濃度氰化物導致的中毒,但這兩種可能卻又都與邏輯不符。   若是吸入,則不可能只有魏霞坤一個人中招,這屋子裡的人都得死;如果是口服,又怎麼會到現在才發作?她回到家至死亡都有一個鍾了。   除非她發病前吃過或者喝過什麼。   想到這他便直接開口問,但卻得到了否定回答,魏霞坤回來後連口水都沒喝,也就吸了一根煙。   齊宏宇當即把菸灰缸裡所有的菸頭,還有魏霞坤口袋中的煙都摸了出來。   接著他抬頭看向石羨玉和仇教導,才發現,除卻李向斌和他兒子外,其他人都已吵起來了,各個面紅耳赤,在那互相指責,石羨玉和仇教導二人正硬著頭皮艱難的勸阻他們,穩定局面。   齊宏宇只覺得腦殼疼。   再一側目,齊宏宇又發現李向斌的兒子正坐在沙發上,低著頭,兩腿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動,雙手插在腿間。   他臉上還有道醒目的巴掌印,又紅又腫,嘴角都破了,絲絲鮮血留下,他也壓根不管,就這麼坐著發呆,雙眼無神。 第146章動機不明   齊宏宇收回目光,又對李向斌問道:「你孩子?」   「嗯,對。」李向斌點頭:「他叫李成智,十四歲,初二,不過考完期末以後,下學期就該上初三了。嗯,成績還行,過得去,沒被我們夫妻倆影響,算很幸運。」   「怎麼挨打了?」齊宏宇又問道。   李向斌撓撓頭,看了自己曾經的嶽丈一眼,說:「娃兒他外公打的。」   見齊宏宇沒有反應,李向斌又補充道:「今早娃兒去上學,正好撞見帶著指頭想來找我求助的霞坤,也不知道母子倆說了什麼,霞坤沒上來,娃兒給老師打電話請假,陪她去的醫院。   路上,母子倆可能吵起來了,或者娃兒說了什麼話刺激到霞坤,霞坤就乾脆不接手指了,把東西往醫院垃圾桶裡一丟,就帶娃兒來我家。我一看嚇了一跳,趕緊給她爸媽打電話,她爸媽又叫來了一幫親戚。」   齊宏宇微微皺眉:「然後娃兒他外公就打他了?」   「也不是。」李向斌搖頭說道:「主要是勸了半天,好不容易霞坤有點軟了,一直坐在那不吭聲的娃兒忽然來一句,接回去幹什麼?方便摸牌麼?他外公就罵他怎麼說話的,他又說自己跟賭鬼就這麼說話……」   齊宏宇懂了,肯定是李成智外公氣不過,上去就甩了他一耳光。   果然,李向斌說:「他外公被他這句話氣壞了,推開邊上的人衝上去就是狠狠一耳光,他也不服軟,就瞪著他外公,他外公還要打,被我們給拉開,霞坤也護著娃兒。   然後他和他外公瞪了老半天,霞坤說自己不治了,痛下決心不賭了,以後好好做個人,我們又勸她,有這份決心就好了,手指頭還是接回去,她不聽,她爸要上去拉她,然後她就倒地上成了這樣,再然後你們就來了。」   聽完李向斌的講述,齊宏宇再次側目看向李成智。   他發現,李成智臉上並沒有憤怒的表情,更多的是茫然,在那發呆。李成智偶爾會回過神來,接著不自覺的看向躺在地上軀體扭曲面目猙獰的魏霞坤,然後觸電般顫著眸子別過頭去,繼續發呆。   李成智也無法接受母親忽然死亡的事實,甚至有著一定的逃避心理,此刻心情肯定也亂的很。   收回注意力,齊宏宇快速整理了遍思路,便又問:「知道魏霞坤指頭是怎麼斷的麼?」   「只知道是她贏太多了,別人懷疑她出老千,雖然沒證據,但還是二話不說就把她指頭剁了。」李向斌說道:「具體怎麼回事不清楚,到底是真出了千不敢跟我們承認,還是單純運氣好被冤枉了,我們也搞不明白。」   齊宏宇皺眉道:「你們沒問?」   「沒意義不是麼。」李向斌長嘆道:「我是和她結婚第二年才知道,她竟然有很重的賭癮,怎麼勸都勸不住,被抓了一次都沒改,最後更是為了還賭輸的錢,跑去幫別人運毒……我沒辦法,只能跟她離婚。」   聽得出來,李向斌對這位前妻早已失望透頂,早就不想管她了。勸她接回斷指,恐怕也只是出於當初的夫妻情分。   齊宏宇又問:「她家人也沒問?」   「剛說了,沒有意義。」李向斌長嘆:「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家人比我更清楚,哪裡管的動。再說現在關鍵是把指頭接回去,其它的都不重要,等她進了手術室我再報警去查就是。」   「怎麼沒想到第一時間報警?」   「想過,她媽不給,還把我手機搶了。你們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她媽也很激動。」李向斌語氣顯得很無奈:「她畢竟是又堵了,她媽擔心報警反而把她給搭進去,又被關個幾年吧。」   齊宏宇側目瞥了不遠處站著的中年女子一眼,她這會兒正咬牙切齒的高舉右手,一下一下的往自己丈夫頭頂拍打,邊打邊說他害死了自己女兒。   得,是個不講理的主。   她丈夫擋了幾下,似乎被打的冒火了,忽然推了一把,狠狠的往她肚子上踹去,把她踹到在地,指著鼻子罵是她教女兒打麻將帶壞了女兒云云。   嘖,不愧是一家人。   石羨玉硬著頭皮上去,單手抱著中年男人,吃力的維持著秩序。   齊宏宇皺眉,也顧不得再問什麼了,必須把現場眾人情緒穩定下來,石羨玉的骨頭剛固定好,可不能再出……   臥槽!   齊宏宇雙眼瞪得滾圓。   仇教竟然拔出了槍:「夠了!你們還要鬧到什麼時候!再瞎嚷嚷全TM跟我去刑偵支隊!麻買劈坐個一天冷靜一下再說!」   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齊宏宇眼尖,瞧見仇教導早已悄悄取下了彈匣,於是眼眶恢復原樣。   關鍵時候仇教導夠給力啊。   眼見局面已經被控制住,亂糟糟的家屬們終於願意配合了,齊宏宇也長呼口氣,打算繼續幹自己的工作——他知道仇教導用這種極端的方法控制局面,一方面是擔心石羨玉的傷,另一方面估計也是給他創造問話的條件。   收回目光,齊宏宇瞧見正扶額的李向斌,問:「他們經常這樣麼?」   「習慣就好。之所以和霞坤離婚,受不了他們也是很重要一個原因,他們都不講理的。」李向斌回答道。   齊宏宇暗道一聲果然,說:「那我們繼續吧。剛剛你說,魏霞坤為了還賭債還幫人運過毒是吧?」   「是啊,運了三次吧,第三次就被抓了。」   「那她自己吸不?」   「不吧?我不確定,不過她應該是沒碰這玩意兒。」   齊宏宇輕輕點頭,決定晚些時候屍檢時取點血和頭髮送檢。   過了會兒,齊宏宇又問:「昨晚她和誰賭博,知道麼?」   「不曉得,她沒說。」   「那她經常和誰賭博?」   「也不曉得。」李向斌再次搖頭:「我這幾年沒怎麼和她聯繫,每次聯繫都是娃兒的事……噢,還有就是找我借錢。我就知道她沒改,我是真的懶得管她了。」   齊宏宇有些失望,李向斌了解的情況並不多,想要繼續調查下去,必須得問問魏霞坤的父母才行。   嘖,最煩和不講理的家屬打交道了,腦殼疼。   抱著最後一點僥倖心,又接連問樂李向斌幾個問題,但他要麼答不上來,要麼了解不深,就連魏霞坤最近住哪兒都不曉得,齊宏宇只能無奈放棄,然後側目看向剛剛還打生打死,這會兒卻已重新摟在一起坐沙發上的中年夫婦。   想了想,齊宏宇抬手一招。   兩人注意到他手勢,同時起身,齊宏宇卻又道:「一個個來。」   夫妻倆愣了下,然後男人拍拍妻子手背,讓她先坐著,自己走了過來,站在齊宏宇身邊。   低頭看見邊上躺著的屍體,他眼眶又紅了起來,身子微微顫抖。   「很明顯,」齊宏宇開門見山:「你女兒中毒了,除非她服毒自殺,不然大概率是被人……」   「不可能!她好端端的怎麼可能自殺?」男人一下激動起來:「你莫要亂講!」   齊宏宇瞪他一眼:「想不想揪出兇手還你女兒一個交代?」   「廢話!老子……」   「那就配合!控制好你的情緒!我問一句你答一句,懂?」   男人呼吸急促起來,但還是控制好了情緒,用力點點頭:「你問!」   「怎麼稱呼?」   「我……」   話沒說完,齊宏宇嫌麻煩直接說:「算了我直接叫你『先生』吧。」   他仿佛被噎了一下,隨後聲音硬了很多,冷冰冰的道:「我叫魏……」   「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蕁……」齊宏宇腦子裡莫名響起這句臺詞,然後再次打斷:「魏先生,你對你女兒了解多少?」   「……」魏先生又被噎了一下,脖子梗半天,最終還是無奈放棄,說道:「那是我女兒,從小養到大的,我啥子都曉得,比她更懂她。」   「那她賭博一共輸了多少錢?」   魏先生抿嘴。   「她什麼時候染上賭癮的?」   魏先生再次抿唇。   「她經常和什麼人混在一起?」   「……」   「她平時玩些什麼?麻將?打牌?還是別的?」   「……」   「她昨晚在哪兒?贏了多少錢?」   「……」   齊宏宇都有些無奈了:「你是不是對了解這兩個字存在誤解?」   魏先生臉都憋成了醬紫色。   齊宏宇更加失望,魏霞坤的父親也不清楚這些最重要的基本信息,想要繼續調查的話還得多費不少功夫。   只能從側面突破了,端幾個小窩點或者違規經營的棋牌室,抓幾個賭徒,問問有沒有認識魏霞坤的,再順藤摸瓜一步步排查下去。   但這樣一來容易打草驚蛇。   齊宏宇又讓魏霞坤的母親來了一趟,結果一般無二。   他們根本不了解魏霞坤。   其他親戚更是這般。   沒辦法,齊宏宇只好又把注意力落在魏霞坤屍體身上。   先前的謎題,齊宏宇其實大概已經有猜測了,判斷魏霞坤基本是服毒自殺的。   記得前年和授業恩師交流的時候,凃仲鑫還告訴他一個案例,有人利用特殊的胃脹無法消化的澱粉製作成了膠囊,包裹著劇毒物質讓受害人服用,達到延遲毒發的目的。   想來這樁案子大概也是用的類似手段,道理與延時縱火什麼的如出一轍,只是換了個形式。   即使有些出入,但估計也不大,反正肯定是藉助某些工具達成延時目的。   作案手法不難推測,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是作案動機。魏霞坤難道最近得罪了什麼人嗎?   放高利貸的?可能性不大,對那幫人而言,殺人除了洩憤與震懾外毫無意義,而要達到震懾目的,傷害的方式會更妥當些,還能收回些錢來。   那是以為她出老千的那幫傢伙?也不太對勁兒,就算魏霞坤昨晚真的出老千,把賭資拿回來就抹平損失了,剁掉她指頭後應該也洩了憤才是,否則她不可能拿回自己的指頭,還弄到了冰袋,有將斷指接續回去的機會。   得從其他角度展開排查才行,還是從人際關係著手吧。   直接抓賭徒是個法子,但容易打草驚蛇,作為備選方案。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狐朋狗友,以此作為繼續往下調查的方向。   還有冰袋,也不知道上邊的指紋都提取下來沒有。   嘖,本以為只是個小案子,沒想到出了人命,恐怕又得忙幾天時間了。二大隊手頭有任務,袁隊可能會安排其他大隊負責本案,但自己作為第一個經手本案的法醫,估計還得繼續跟進,協助其他大隊。   倒也沒什麼問題,以前也合作過多次,但別隊領導莫得石羨玉和仇教導好說話,氣氛方面沒有二大隊那麼舒服。   先將屍體拉回去吧。   想到這兒,齊宏宇便側目看向已經沒什麼事的仇教導和石羨玉二人。   仇教導大概猜得到他的意思,說:「再等幾分鐘吧。我們的兄弟馬上到,等他們展開排查,你和石隊就先回去。」   「也行。」齊宏宇頷首,接著反應過來:「這樁案子我們二大隊接了?」   他早就把自己當成了二大隊的人,我們兩個字說的很自然。   「接了。」仇教導說:「齊平路的案子毫無進展,繼續投入大量警力意義不大,留兩個兄弟跟進就是了,其餘人先解放出來,免得耽誤其他工作。」   齊宏宇瞭然,碰到懸案難案,暫時擱置僅留幾人繼續跟進,是比較常規的做法。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留下的幾人也會由專職轉為兼職,甚至案子漸漸無人問津,僅時不時翻出來再看看能不能攻破。   只是這樣一來,袁隊等領導肯定得被臭罵一頓,考核也會受影響——命案必破仍是目前大方針,這段時間他們壓力絕對小不了。   希望魏霞坤的案子別再有這麼多波瀾了吧,最近偵辦的命案都極其複雜,腦子都要抽筋了。   正胡思亂想著,齊宏宇忽然聽見敲門聲,抬頭一看,就見趙博等人站在門口。   大隊的兄弟夥到了。   「小齊,」仇教導當即說道:「屍體交給你了。」   「放心吧。」齊宏宇點頭,接過趙博遞過來的屍袋,朝著魏霞坤的屍體走過去。   走到一半,他忽的頓住,又側目看向那個獨自坐在沙發上愣神的李成智。   這娃兒了解自己母親嗎?   他有沒有可能知道些什麼? 第147章   江陽刑偵支隊,法醫解剖實驗室。   看著解剖臺上蜷曲著雙腿的屍體,以及託盤裡的幾枚膠囊和一個破損的小塑膠袋,齊宏宇陷入沉思。   此時,石羨玉推門而入,齊宏宇立即回頭,看了他一眼。   石羨玉望向屍體,同時說:「仇教導剛打來電話,小趙問過李成智了,初步判斷,他對自己母親確實關心,且關心的同時還帶有些痛恨……不過因為接觸的不多,雖然主觀感情非常強烈,但無濟於事,他對魏霞坤了解也不多。   不過我個人覺得,他可能只是沒打開心結,不想多說,可以再嘗試嘗試。」   說完後,他對著解剖臺揚了揚下巴:「屍體怎麼這姿勢?嘖,還有這麼多血……你在檢查下面?她被人侵犯了麼?」   不等齊宏宇回答,他又自顧自的說道:「也難怪,這魏霞坤年紀也不是很大,樣貌雖一般,但身材還不錯,那幫傢伙連剁手的事兒都做得出,順便把她侵犯了也……」   「不是。」齊宏宇搖頭打斷他,指了指託盤上的東西,道:「我從她體內搜出了這些膠囊,所以懷疑她依舊在非法走私運毒。」   石羨玉眼縫睜開了不少:「用這種方式?」   「而且她正好來月事,血腥味能很好的遮掩藏毒膠囊的氣味,很可能瞞過離得遠的警犬。」齊宏宇補充說道:「算是個蠻聰明的做法,只要運氣不是特別壞,確實有可能瞞過去。」   「那也只是短時的。」石羨玉撇撇嘴說:「她一個曾犯過罪,又沒有正當職業的傢伙,頻繁長距離四處流竄,用不了幾次就會被注意上,到時候針對性的一查,什麼都瞞不過去。」   「確實,所以我猜測她最近才重操舊業,又或者做的並不頻繁。」齊宏宇認同石羨玉的說法,接著又抬手指向託盤中那個帶血的破裂塑膠袋,繼續說:「但這些膠囊不是關鍵,關鍵是這個看著像塑膠袋的東西。」   「噢?」   「它具有一定的水溶性,這也是它破裂的根本原因——被分泌物及血液中的液體給溶解了一部分。」齊宏宇說道:「同時,裡頭還殘留著相當量的白色物質,已被體液及血液浸透呈板塊狀。   我沒敢細看,只取了檢材送去毒理學實驗室,因為我懷疑這就是導致魏霞坤中毒死亡的氰化物。」   石羨玉滿臉錯愕,雙眼發直。   無機氰化物經口、經呼吸道乃至經皮膚接觸中毒,他都能理解,也看到過相關案例,算不上奇怪,因為這種劇毒物的分子量太小了,很迅速通過皮膚及呼吸道、消化道黏膜,迅速導致中毒死亡。   但經內個地方引發中毒……   原理上是通的,但還是不免讓人懵上許久。   「很明顯,這是一樁蓄謀殺人案件。」齊宏宇沒留給石羨玉太多消化的時間,很快又繼續說道「還沒送檢?」   「剛剛才送過去的,所以結果估計還要一小會兒才出來。」齊宏宇說道。   石羨玉嘖一聲:「她如果為了賭資還賣過銀的話,那就是黃賭毒全沾。」   齊宏宇斜他一眼:「不要以這麼大的惡意揣測受害人。」   「切。」石羨玉嗤笑一聲:「她一個犯過獨的傢伙,要什麼尊重?你說她改過自新了?嘿,改過自新就能重新開始,那被她毀掉的那些家庭怎麼辦?」   石羨玉說道,接著搖搖頭:「算了,我不和你爭論這個問題,反正面對獨品我無法保持理智客觀。」   齊宏宇想起來了,石羨玉他哥就是名緝毒警,前不久才因公犧牲。   於是齊宏宇也不再說話,只默默點頭。   好在石羨玉也很快調整好情緒。不僅如此,似乎是覺得氣氛有些凝重了,他還打諢道:「不管怎麼說」   齊宏宇剛想點頭表示認同,忽然一挑眉:「黃呢?」   「我與黃色親密無間。」   「……」齊宏宇翻白眼:「別抖這種機靈,更別被一些別有用心的媒體和個人帶歪了節奏,相信什麼黃色產業能降低牆尖罪發案率。   。」   石羨玉表情逐漸凝重且嚴肅,原本微揚的嘴角緩緩收斂。   齊宏宇的三觀一下子表現的好正,他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噢,石羨玉也忽然想起一不留神互相扎了根刺啊。   想到這,石羨玉立刻岔開話題,看向解剖臺上的屍體,問:「還有別的什麼發現嗎?」   「暫時沒有,還沒來得及解剖。」齊宏宇說道:「在等老連。經過整頓,現在這方面卡的比較死,解剖屍檢必須有兩名法醫在場,做出的鑑定結論才被承認,以前都是讓別人籤個名就成了。」   「所以……這次整頓,除了那些真的有毛病的傢伙,最難受的人就是你了吧?」石羨玉腦袋一歪:「很多規矩不得不守了?」   「也不能這樣說,有的規矩雖然我不喜歡,但我能理解。不過個別規矩確實操蛋,毫無意義煩的一批。」   「比如?」   齊宏宇懶得說。   逼逼叨兩句,連安國終於也趕了過來。   他一看解剖臺就愣了下:「怎麼?牆尖殺人案?」   「不是。」齊宏宇搖頭,給並不了解案情的連安國解釋了片刻。   隨後連安國表情也嚴肅起來——氰化物可是劇毒物質,而作案人竟能弄到這麼大一坨……   就水溶袋中的量,再毒死十多人都綽綽有餘。而如果作案人手中還有更多的氰化物,且有繼續作案的心思的話,那後果不堪設想。   當然,說這些為時尚早,畢竟袋子裡的究竟是不是氰化物,膠囊中藏的又到底是什麼東西,還沒有確切的結論,都是通過經驗猜測得出的,做不得數。   「動手吧。」齊宏宇說著,拿起了解剖刀,說:「老規矩,我主刀,你輔助?」   「要得。」   ……   對於兩個經驗豐富技術精湛的法醫而言,解剖一具屍體再簡單不過,但系統的解剖下來,仍舊耗費了將近兩個小時的功夫。   摘去手套後,齊宏宇抬手接過石羨玉手中的小本子,說:「結論都在這裡了?」   「對。」石羨玉點頭。   他寫字速度極快,但也非常凌亂,好在齊宏宇能看懂。   大致掃一眼,和自己的印象相互佐證判斷,確定沒有疏漏,齊宏宇才嗯一聲,然後長嘆口氣。   解剖屍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死者沒有嚴重外傷,也就手腕及背部有些淤青,猜測是在被剁手指時,讓那幫人強行按住所留。   胃及十二指腸空虛,只有少量白色液體,推測她昨晚飯後至遇害時都沒吃東西,只早上喝了瓶牛奶,此外並未找到其他可疑物質,所以能排除她是口服劇毒物遇害的可能。   這些報告,坐實了魏霞坤用自己身體運獨的罪行,也確定了兇手的作案方式——作案人確實用了手段延時,只是這手段有些特殊,所有人事先都完全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合上筆記本,齊宏宇說道:「給仇教導打電話匯報吧。」   連安國有些好奇的問:「既然是因這種方式死的,那還有必要查那幫賭鬼嗎?」   「查。」齊宏宇不假思索:「這兩個圈子有部分重合的可能。何況,當務之急是將魏霞坤的交際圈給儘可能完整的描繪出來,包括她的一幫狐朋狗友,包括賭友,乃至包括給她放貸的人。」   「這事兒交給我吧。」石羨玉說道。   「要得。」齊宏宇脫下白大褂,也說:「那我給仇教導匯報。必要時,我可能會再去一趟現場,你要在支隊裡找不到我就直接打電話。」   「找啥子找,怪費事的。」石羨玉說:「直接給你打電話讓你來找我不就是了?」   齊宏宇無言兩秒,面無表情的點頭:「也可以,隨你喜歡。」   老連見狀抿嘴微微一笑,接著感受到齊宏宇投過來的目光,立刻收斂起笑容,板著臉說:「既然你們都這麼忙,那我也力所能及的幹點事兒吧,屍檢報告交給我了,我列印好給你看看。」   「多謝。」齊宏宇立刻說:「回頭石隊請你吃飯。」   石羨玉:???   ……   李成斌家中。   聽聞魏霞坤的死因,她的一眾家屬都難以接受,再次嘰嘰喳喳的嚷嚷了起來,不大的屋子裡一時間又亂糟糟的。   有難以置信,有痛罵兇手殘忍,有可憐她年紀輕輕就丟了命,否則也不會因此丟了性命。   唯有李成斌父子倆坐在那兒,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就顯得有些異樣。   趙博走過去,遞上根煙,李成斌接過道謝,點上,抽兩口後問:「警官你不抽嗎?」   「我戒了。」趙博搖搖頭,腦裡不自覺的放出當初在廁所向齊宏宇說出戒了兩個字的畫面,不由又是一窘。   岔開話題,他問:「對你前妻,你到底是怎麼看的?」   「不怎麼看。」李向斌吐口煙霧,說:「早就對她失望透頂了。借給她十萬塊錢,也沒指望過她能還,純粹是看在曾經夫妻一場的份上。   果然,她又拿那錢去賭了,輸個精光,我對她更失望,完全死心了,之後再管我借錢我也不管了,然後慢慢的也就少了聯繫,只偶爾過來看看兒子,然後順個幾百塊錢走。」   趙博扶額,聽他這麼一說,魏霞坤這人還真的是……   李向斌又悶悶的連抽幾口煙,才接著說:「就這麼死了,本來我還覺得蠻可惜的那說難聽些,死不足惜了。」   趙博皺眉,側目看向李成智。   兒子還在這兒,就這麼說恐怕不太好。   但沒想到李成智也道:「哼!活該!我還以為她真心要悔過,沒想到她竟然……我們兩百年前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直到今天,她賭博就算了,還助紂為虐?我沒有這樣的媽媽,這是恥辱!」   小朋友三觀倒是非常正。   但這話被魏先生聽到了,他又氣的吹鬍子瞪眼,猛地站起身:「你這沒屁眼的胎神!怎麼說話的!那是你媽!不管怎麼樣那都是生你養你的媽!再亂說話勞資一耳屎鏟死你!」   「我讓她生我了嗎!」小朋友也激動起來,從沙發上跳下:「我就沒有這樣的媽!我也沒有你這樣的外公!她變成這個鬼樣子,你們倆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你……!媽賣麻批!勞資……」   「夠了!」趙博猛然大喝,冷眼瞪著不配有名的魏先生:「鬧鬧鬧!到現在還TM在這邊鬧!要麼保持安靜配合調查,要麼跟我回刑偵支隊!咱們聊聊妨礙公務的事兒!」   魏先生快被氣炸了,胸膛急劇起伏,死死的盯著李成智,已然到了爆發的邊緣。   「死老頭!看什麼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破事!」李成智似乎也忍無可忍了,忽的又罵一句,然後對著趙博說:「警察叔叔,我要舉報!就是因為這老東西!」 第148章作孽   「你!」聽了這話,魏老頭雙目瞪得滾圓:「龜兒你亂講些錘子!老子咋個了?!」   李成智同樣回瞪他:「要不是你讓媽媽找熊老鬼借錢,她怎麼會欠下怎麼還都還不掉的高利貸!本來就夠絕望了,你個老東西,還讓她給熊老鬼幫忙抵債,你難道不知道熊老鬼幹什麼的嗎?!」   「你!」魏老頭目眥欲裂,猛地上前一步,抬腳就要踢向李成智。   趙博見狀也立刻邁腿,右腿後發先至,狠狠的踢在魏老頭膝蓋上,他立馬慘叫一聲,身子失去了平衡,趔趄著倒在地上,邊倒邊嚷嚷:「打人啦,警察打……」   話才說一半,他表情忽的僵住,用力咽了口唾沫。   就見仇教導再一次抽出槍,頂在他的腦殼上。   冷冷的看了他幾秒,仇教導才開口說:「來,再嚷嚷兩聲我聽聽。」   他再次咽唾沫。   仇教導目光銳利,逼問:「我剛剛有沒有和你說過,再瞎嚷嚷,再妨礙我們執法,就把你帶回我們刑偵支隊去?你倒好,當著我們的面要打人?可以啊小子,狂得很,來,再給我狂一個。」   此時,周圍的家屬們才反應過來,瞬間亂成了一鍋粥。其中以魏霞坤的母親反應最為劇烈,她看著自己丈夫,滿臉錯愕,隱隱還有些憤怒。   她著實沒料到,自己女兒運毒,竟還和自己丈夫有關聯。   「閉嘴!」仇教導不耐煩的高喝一聲。   與此同時,李向斌也立馬上前站在兒子邊上,低頭看著曾經的嶽丈,表情也沉了下來,說:「老東西,看在你是娃兒外公的份上,剛剛那一巴掌我不和你計較,但你別太過分!媽賣麻批,給臉不要臉!   娃兒說得對,魏霞坤不配當媽,你也不配當爸,要再敢對娃兒動手動腳,老子TM踢爆你卵蛋!」   老東西似乎意識到自己惹了眾怒,慫巴巴的不敢說話。   這時,趙博才緩緩走上前來,蹲下身。仔細看,能看見他右腿隱約有點兒顫抖,走路有些瘸。   剛那一下踢太急,自己小腿骨踢上老東西的膝蓋了。他身手雖然不弱,但和石羨玉還沒法比,這一腳給他疼的夠嗆。   儘量不表現出異樣,趙博嚴肅的問:「怎麼回事?好好說清楚。」   「我……」老東西張張嘴,欲言又止,接著眼神有些躲閃:「你們別信那哈兒說的,他懂什麼?霞坤是我女兒,我怎麼可能……」   「別扯東扯西!正面回答!」趙博喝道:「別逼我以懷疑你涉嫌唆使、脅迫他人運輸毒品為由把你帶回去調查!」   老東西慌了:「沒有!絕對沒有的事!我……」   「好了。」趙博一把將他拉了起來,道:「我問你答。」   他連連點頭。   「姓名!」   「魏……魏華。」   「年齡!」   「61歲。」   「住址!」   「華陽街道平安路康橋小區12棟2單元1003戶。」   「和死者魏霞坤是什麼關係?」   「父女。」   趙博輕輕點頭,他完全是用訊問的口吻在問話,並且還繼續以這種語氣接著問:「熊老鬼是什麼人?」   「他是我同鄉,年輕時關係挺好,叫熊杰。」   趙博繼續問:「你讓魏霞坤找熊杰借錢了?」   魏華這死老頭兒眼神開始躲閃起來。   「說!」   「讓……讓了!」魏華被嚇的一個激靈,趕緊回答:「他他他……他有錢啊,霞坤欠了一屁股債,二十多萬,除非把房子賣了,不然我哪裡拿的出這麼多錢來?只能讓他找熊老鬼了。」   「你知不知道熊老鬼是做高利貸的?」   「我……不知道。」他別過頭去。   「你麻鬼!」李成智忽然插話:「他知道!他還幫熊老鬼催過債!」   「你……」魏華怒火燃燒,但仇教導忽然抬手彈了彈槍,他立馬被潑了盆冷水,怒火瞬間熄滅,慫巴巴的說:「我就幫過兩次……」   李成智又罵:「他手裡有錢!但他要給舅舅娶老婆,房子也要留給舅舅,不肯給我媽!」   趙博皺眉看向魏華。   魏華慫巴巴的縮了縮脖子。   但沒想到的是,李成智又開口了,而且還頗為理性的道:   「這件事我可以理解,我媽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賭鬼,給她錢肯定是打水漂的,舅舅是個老實巴交的好人,錢和房子留給他娶老婆也對。就算不給舅舅,也絕對不能給我媽。但你這老東西不該讓她去借高利貸!」   「……」趙博緩緩回頭看了眼李成智。   這小朋友三觀忒正。   李向斌究竟給了他什麼樣的教育,能讓他有這樣的三觀?   這時魏華也急了:「我想的嗎?我能怎麼辦?你個胎神懂什麼?你知道賭桌上的鬼有多嚇人?不還他們錢,手腳都得被剁咯!甚至可能命都要丟掉!」   李向斌這次也沒忍住:「所以哪怕女兒有生命危險,你兒子娶老婆的錢也不能動,房子也不能賣?」   「你有什麼資格說這話?」魏華指著他鼻子罵道:「她向你要錢你給了?你沒給!你還說再賭博就和她離婚!」   李向斌:???   這曾經的老丈人是神馬強盜邏輯?   他家底早就已經被魏霞坤給掏空了,辛辛苦苦攢的婚房都賣了,還貼進去四十多萬。   十年前的四十萬,也不是筆小數目。   他堂堂菸草公司職員,為了魏霞坤的賭債,自己也欠了不少,至今都沒能恢復應有的生活水平,可以說已是仁至義盡,根本掏不出二十萬了,與她離婚也是被逼的沒辦法,日子已經完全沒法過下去了。   被氣笑了的李向斌懶得辯解。   魏華又說:「再說了,這種賭鬼給她再多錢有什麼用?還不是會敗光,然後又欠一屁股債,到時候又被人逼死……給她錢只不過是把這結果推遲一段時間,代價是錢沒了房子也沒了。」   他這話說的還有點道理。   賭鬼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資助,尤其是屢教不改的。   這時李成智又說了:「所以我說你們不給她錢是對的。但你怎麼可以讓她去借高利貸?這是把她往火坑裡推!」   「那燃眉之急總要解的嘛!而且欠的錢多了,她就該想辦法搞錢而不是繼續去賭,我這是救她,讓她別賭了!」   魏華陷入了自己的古怪邏輯當中,並且還覺得自己沒有半點錯。   不,他剛剛心虛,就說明其實是知道自己這做的不地道,但現在上了頭,本質上不是在解釋而是在吵架。   吵架撕逼嘛,目的從來不是辨對錯,而是懟死對方。   「夠了!」於是趙博及時打斷,又高喝了一聲,隨後道:「高利貸的事兒回頭再慢慢掰扯,運毒的事怎麼說?」   「我知道!」李成智激動的講:「我媽還不上錢,熊老鬼說再不還就挖掉她一隻眼睛,她怕死了,因為熊老鬼真的挖過別人眼睛,她就又找這老東西求助,這老東西讓她幫熊老鬼運小藥丸抵債。」   趙博雙眼驟然銳利,側目盯著魏華。   魏華有些慌神:「媽賣麻批,你莫亂講!我啷個會……」   「魏華!」   「幹啥子!」魏華猛地轉身,看著胸膛急劇起伏的妻子,眸子不住顫抖,已到了崩潰邊緣。   他妻子目眶中溢出淚:「你真的讓霞坤……」   「胎神!你TM莫給老子添亂了!」魏華用力的揮舞著右臂,脖頸上青筋暴起,怒吼:「要不是你教霞坤打麻將,教她賭博,啷個會有後邊這些事情!」   「真的是你……」她太了解自己丈夫了,見他反懟起自己來,哪裡還不曉得外孫說的沒有錯。   她捂著嘴:「魏華!就是你害死了霞坤,你……」   「媽賣麻批!老子錘死……啊!疼疼疼!撒手!」   魏華剛抬起手往自己妻子處走了兩步,就被趙博反剪右手摁在了地上,緊接著,趙博摸出手銬,直接給他銬上,並喝道:「夠了!老實點,乖乖配合接受調查!」   他還在那邊聲嘶力竭的嚷嚷,但趙博根本不理他,直接將他提了起來,隨後看向仇教導。   仇教導努努嘴,說:「帶車上去訊問。」   「是!」   ……   齊宏宇趕到現場時,就瞧見趙博黑著臉和另一名兄弟一塊,押著魏華走出房門。   屋子裡,是九臉懵逼的家屬,以及一名坐在角落哭啼啼的老婦女,還有就是李向斌父子及眾民警。   其中,一名目測三十歲左右,眉宇和魏霞坤有些相似的男人低著頭,兩手插在腿間,時不時的扭扭身子,有點坐立不安的味道。   看得出來,他懵逼之餘,還有些心虛,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又因為焦慮不時更換坐姿。   房間裡懵逼的人多了一個——齊宏宇。   「怎麼回事?」齊宏宇走到仇教導身邊,問道:「剛帶出去的,沒記錯的話是魏霞坤她父親吧?怎麼把他給抓了?」   雖然仇教導說過他們再不配合就怎樣怎樣,但那顯然是嚇唬他們的,真因為這點事就把他們拉回支隊,袁隊首先就得過來吧仇教導劈頭蓋臉罵一頓。   仇教簡要的把事情給齊宏宇說了。   齊宏宇更加懵逼,側目看了下門外,已經看不見魏華的身影。   他著實沒想到做父親的能做到這份上。   此時仇教導看看時間,皺眉道:「不剛剛才打了電話麼?怎麼還特地跑過來一趟?」   「我在那邊沒啥事了,剩下的工作交給了老連。」齊宏宇說道,然後轉移話題:   「所以你記得之前跟你匯報過的事吧?魏霞坤下面找出了氰化鉀,除此之外還有藏毒膠囊。哦對了,得補充一點,抽的那根煙一切正常,沒問題。」   仇教導點點頭,並問:「所以這樁案子你怎麼看?」   齊宏宇不假思索:「當務之急當然是先把熊老鬼找到再說。嗯,我們也看了過往案卷,魏霞坤被抓的那次,熊杰確實也落網了,不過兩年前同樣已經出獄。我想,既然魏霞坤幫他運過毒,這一次恐怕也……」   「熊老鬼死了。」李成智忽然說:「就在前幾天,嗑藥後走到大街上,要對人動手動腳,被人老公打了幾拳活活打死了。」   「……」齊宏宇無言以對。   山城人民果然彪悍的很……   隨後他走到李成智身邊,問道:「你啷個曉得這事兒?」   「我媽早上和我說的。」李成智別過頭去,道:「所有事情都是她早上說的,我不想聽,她一直在那裡講。」   齊宏宇若有所思。   早晨李成智和魏霞坤待的時間並不長,沒可能跟他講這麼多東西。所以李成智撒謊了,許多事,或許李成智早就清楚。   果然,先前的判斷沒錯,對於自己的母親,李成智比誰都了解,也不知道是通過什麼渠道,什麼途徑。   這娃兒心結恐怕依舊沒打開,齊宏宇也不打算逼問,便輕輕點頭,說了句原來如此,並問道:「你還知道什麼嗎?」   在齊宏宇想來,既然李成智已經開了口,那只要不逼問他究竟是怎麼曉得這些事的,就不會讓他產生牴觸心理。   果不其然,李成智別過頭,嘟囔著說:「她跟我講了最近都和什麼人在賭博,欠了多少錢。」   「你還記得這些信息嗎?」   「記得。」李成智說:「我可以寫給你。」   齊宏宇立刻遞過去筆記本。   花了些許時間,李成智寫下二十多個名字,許多名字後邊還有住址,部分名字後邊則跟了欠款數。   拿回本質,齊宏宇瞥一眼,頓覺這娃兒是個人才,竟然能將這些信息調查的這麼詳盡。   也不知道他想幹啥子……   暫時壓下疑惑,齊宏宇又問道:「今天早晨,你和魏霞坤都聊了什麼?」   李成智此時哼了一聲:「你是想知道她為什麼不接指頭了吧?」   看出他有點排斥,齊宏宇眼珠子一轉,決定這個問題暫緩——反正指頭接與不接和案子應當沒有直接關係,而且基本能猜到她大概是被李成智刺激了,衝動下決定再也不賭,所以做了個上頭的決定。   於是齊宏宇果斷搖頭,說:「不,我想知道的是,誰切了魏霞坤的指頭,又是為了什麼。」 請假兩天   最近事情太多,一件接一件,實在是更新不動了……   申請休息兩天調解一下,周天開始繼續恢復更新。   欠下的稿子emmm,等疫情結束再說吧,不過我估計那會兒也沒有餘力補更,可能要等娃兒出生……   在此期間只能盡力保證日更四千這樣子……   抱歉,望讀者老爺們見諒 第149章計劃   「這樣。」李成智貌似成熟的點點頭,隨後皺著眉仔細回憶起來。   很顯然,他這回才是真正的在回憶,先前只是假借今早和魏霞坤待了一陣的機會把他早就曉得的事情說出口。   過了半晌,他終於搖搖頭:「抱歉,我想不起來了,可能她沒說。」   「沒說?」仇教導有些納悶:「她跟你講了那麼多事情,偏偏剛發生的事情沒說?」   李成智抬頭看了仇教導一眼,接著又沉默著低下頭去。   齊宏宇若有所思,魏霞坤恐怕什麼都沒和李成智說,而被剁手的事兒發生的太近,李成智也「查」不到。   這已經很了不起了,小小年紀,也沒經過系統的學習,竟就能查到關於魏霞坤的這麼多事,真是個當警察的好苗子。   可惜,他母親魏霞坤曾數次入獄,按現有政策他不可能通過考察,這輩子註定無緣當警察了,除非將來政策有變,但這種可能性極小。   見仇教導皺眉又要說什麼,齊宏宇擔心他刺激到李成智,立刻插口岔開話題問:「那魏霞坤說過她是什麼時候受的傷嗎?」   「今早九點左右。」李成智這回立刻說:「她說自己一晚上贏了三萬多塊錢,心滿意足了,想回去睡個覺,吃頓好的,再還一部分欠款。   但桌子上那幫人不讓她走。她其實也在猶豫,因為手氣確實太好了,雖然困得要死,但還是有些捨不得的。   但那幫人沒給她猶豫的機會,立刻就有人問她是不是出老千了,是不是心虛了要逃,接著二話不說就把她指頭給……先是用剪刀,結果沒剪下來,還把刀把給崩了,就又用水果刀硬砍,還把她贏的錢都給搶走了。」   齊宏宇瞭然的點點頭,這和他先前檢查斷指時推測的一般無二,手上的傷勢也進一步驗證了這點。   不過斷指目前不知道還在不在醫院,拿回來沒有,得好好問清楚。   腦子裡這麼尋思著,他嘴上又問:「知道是在哪裡嗎?」   「不曉得,但應該是某個人的家裡。」李成智說道,隨後又念出幾個人的名字,接著解釋說:「她最近和這幾個人玩的比較多,可能就是他們裡其中一個人的家。」   齊宏宇看看筆記本,這幾個人都在本子上記著,於是又拿筆在這些名字上邊畫個圈,作為標記,打算回頭重點調查。   又接連問了幾個問題,李成智都無法再提供有價值的線索——最重要的線索已經在齊宏宇的小本子上了。   當然,齊宏宇想問的事情還有很多,諸如他怎麼看他母親的,但只試探了幾句,李成智就陷入沉默,明顯不像回答這些問題,於是齊宏宇也沒強求。   李成智明顯有心結,需要先將心結解開,才能獲取到更多有價值的線索,偵破魏霞坤遇害一案。當然,這並非必要條件,只是線索越多,偵查難度就越小罷了。   所以齊宏宇並不著急,打算回頭拜託蔡臻或者凃欣欣試試,蔡臻是這方面的行家,而凃欣欣有著比較強的親和力。   哎對了,蘇冉是不是也在隊裡來著?這段時間都沒怎麼見過她,也不知道在忙什麼,神神秘秘的。   重新集中注意力,齊宏宇又看向趙博,得知他在自己解剖屍檢的時候已經分批將在場的親屬都問詢了一遍,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收穫之後,齊宏宇就看向仇教導,說:「收隊吧。」   「成。」仇教導頷首,接著又使了個眼色,目光迅速掃過擠在不大的房間裡的魏霞坤的家屬們,輕聲問道:「那他們?」   「留下聯繫方式以後讓他們回去。」齊宏宇說道,他對這幫家屬並不是很在意。   但話剛說完,他忽然想起個人,又改口說:「等等。把魏華的老婆兒子請回支隊,繼續問問話,這工作就交給小趙吧。剩下的人,讓他們回去。」   「妥。」   ……   回到支隊,齊宏宇跟著眾刑警們忙活了一圈,才想起自己貌似還沒有吃午飯,便往自己辦公室走去,打算泡個泡麵先填填肚子。   結果一開門,卻瞧見石羨玉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裡捏著個紙條,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走進一瞧,才發現竟是當初在自己警察證裡夾的,上邊寫有快閃記憶體卡密碼的紙條。   「這東西不是委託分局物證鑑定所做書證調查了嗎?」齊宏宇問道:「怎麼會在你手裡?」   石羨玉直接將紙條交給齊宏宇,齊宏宇立馬接過,但瞧了半天也沒瞧出什麼來。   「你有什麼發現?」齊宏宇只好問道。   「字跡,」石羨玉說道:「你不覺得這字跡有點眼熟嗎?」   「當然眼熟啊,這是你的字跡嘛。對方在刻意的模仿你的字跡。」齊宏宇說道,並看到桌上放著的證物袋,便伸手將證物袋拿起,把紙條放了回去。   他也知道石羨玉絕對不是這個意思,於是又問道:「所以呢?」   「刨除掉刻意模仿我書寫習慣的那些部分,你不覺得這字跡還是有點眼熟嗎?」   齊宏宇不想再聽他賣關子了,便皺眉道:「直接說結論。」   「物鑑所說這上邊的筆跡和小豪的一致。」   「哪個小豪?」   「技術隊那個。」   齊宏宇:!!!   他雙眼瞪得滾圓,難以置信的說道:「怎麼可能!小豪他有什麼動機這麼做?想要往我電腦裡植入木馬,或者竊取我們系統內的東西,他有的是辦法,何必多此一舉,反倒惹人懷疑?」   「我也覺得納悶。」石羨玉面無表情的說:「我專門找他們問過,會不會是他們搞錯了,但得到了否定回答,這字跡就是小豪的。   當然,不排除有人下過苦功特地學習了小豪的書寫習慣,達到能瞞過書證鑑定技術的可能,可我同樣想不通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小豪只是個技術警,沒必要花這麼多心血陷害他。」   齊宏宇沉默半晌,隨後才問道:「小豪知道這事兒嗎?」   「不曉得。」石羨玉搖頭說:「我也讓幫忙做書證鑑定的兄弟保密了,目前除了他外,只有你我和袁隊三個人知曉,仇教導這邊,你來決定要不要和他說吧。」   又是一陣沉默,齊宏宇說:「講。在看人用人方面,仇教導自有他的過人之處,或許交給他來判斷是最好的。」   「成,那等會見了面我和他說就是了。」石羨玉說道,隨後將這個證物袋收起來,並繼續說:「另外,你警官證究竟被誰摸過,截至目前依舊沒有任何發現,對方恐怕是個非常厲害的扒手。」   齊宏宇沒表態,十多天過去了,他早就猜到是這個結果。   又片刻,石羨玉接著問:「先不說這些了,魏霞坤的案子是什麼情況?怎麼把她爸給帶回來了?」   「懷疑她運毒的事兒和她爸有關。」齊宏宇回過神來說道,看著石羨玉懵逼的表情,又較為細緻的將自己知曉的事兒都和他說了。   同時他燒開水泡泡麵。   「給我也整一個唄。」石羨玉中途插嘴,意圖白嫖:「中午我也忘了吃飯了,餓得慌。」   齊宏宇斜他一眼,默默的加了點水,又拿出一桶泡麵,同時繼續講述。   「簌~」嘬下最後一口面,齊宏宇剛好講完,石羨玉便一邊嚼一邊說道:「他們這一家子的情況還怪奇葩的……」   「病態。」齊宏宇放下面碗,說:「他們一家子都有點病態,這樣病態的家庭,很容易誕生出各種各樣的悲劇,魏霞坤就是這種情況。只是我並不覺得她可憐,只覺得可恨。」   石羨玉立刻點了個+1。   但齊宏宇又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太極端了,改口說:「魏霞坤她弟弟暫時例外吧,他基本沒怎麼開口說話,對他不夠了解,先不下定論。不過我覺得他表現也有些古怪,而且在這樣病態的家庭裡,也很難健康。」   「李成智就還好吧?」石羨玉問道:「聽你描述,這小娃兒很成熟三觀很正啊。」   「因為李向斌三觀也挺正的。」齊宏宇說:「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我對這個男人挺有好感。另一方面,小小年紀這般成熟,天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他還只是個孩子啊,本該什麼都不想,一心只有學習和玩耍。」   石羨玉沉默了。   搖搖頭,他看著齊宏宇再次端起泡麵碗,把湯都給喝乾淨了。   齊宏宇一擦嘴,說:「吃飽喝足,是時候進入下一階段工作了。怎麼樣,跟我還是?」   「當然跟……」石羨玉說道,但說一半他忽然警覺起來,問道:「你打算幹啥子?」   「先去接觸接觸被李成智圈起來的這些人。」齊宏宇道:「魏霞坤昨晚到今早很可能就和他們在一塊。   而且,那個水溶性袋子雖然溶解性不算太強,並不會迅速溶解破裂,但在溼潤環境下也堅持不了太長時間,老連那邊初步測試後給出的結論是不超過四小時,裡邊的高純度氰化鉀滲透出來,不一會兒就能斃命。」   石羨玉立刻接話:「換句話說……兇手很可能就隱藏在這幫人之中?」   「沒錯。」齊宏宇點頭道:「以四小時算,她是十一點十七分毒發身亡的,那麼水溶性袋子放入她體內的時間不會晚於七點十七,這個時候,她還在跟那幫人賭博。」   「那還等什麼?走吧!」石羨玉再次爆發出不像他的幹勁,立刻站起身。   「你這麼勤奮主動的樣子真讓人不適應。」齊宏宇果然吐槽道:「我都懷疑你是不是被什麼奇奇怪怪的玩意兒給奪舍了。」   「我有點幹勁還不好?」石羨玉翻白眼。   齊宏宇捏捏下巴:「事出反常必有妖,這麼大的變化意味著……嘿,小凃懷上了?」   石羨玉:???   「猜錯了?」   「不是……你這都能猜中?」石羨玉一臉懵逼。   「蕪湖,你要當爸爸了,怪不得嗷,這種事最可能讓男孩兒瞬間成熟起來……」齊宏宇說道,接著嘴角揚起,問:「娃兒叫啥名字想好沒有?」   「還沒來得及考慮那麼多。」石羨玉說道,並從口袋裡摸出煙。   齊宏宇立刻將煙奪過:「戒菸吧你,還抽!話說什麼時候的事兒?」   石羨玉也不惱怒,嘿嘿的傻笑了起來,說道:「就我手指骨折的那天發現的。」   「婚禮也該提上日程了吧?」齊宏宇又說:「到時候顯懷了不大好看,小凃應該還是挺曖昧的,那樣的日子,打扮越漂亮越好。」   「原定計劃是九月份,暫時不打算變更。」石羨玉說:「不過證已經偷偷領好了。」   「蕪湖,不和組織報告偷偷結婚,你小子不老實。」齊宏宇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結果疼的自己齜牙咧嘴。   這玩意兒骨頭真TM硬。   「行了,不說這個。」石羨玉乾咳兩聲,說道:「咱們先出發吧?把手裡的活兒幹完再說。」   「不,我不帶你。」齊宏宇搖頭:「他們竟然敢剁了魏霞坤的指頭,其中還有人敢設計毒殺魏霞坤,顯然是幫窮兇極惡之徒,具有一定的危險,你受了傷……」   「我受傷也能打你十個。」   齊宏宇被噎的難受,說不出話。   「安啦,不管怎麼說,我總要比你更安全。」石羨玉拍拍他的肩膀,說:「走,先去領把槍……話說你會用吧?」   「練過。」齊宏宇點頭,想了想,又一本正經的補充說:「五米內固定胸靶問題不大。」   石羨玉眼角一抽:「言外之意……五米外或者移動靶就聽天由命了?」   「差不多。你呢?」   沉默片刻之後,石羨玉忽然發現自己手槍成績也就一般般,雖然比齊宏宇好點兒,但好不到哪去,畢竟手槍難度其實不小,而他練習的時間也不長。   「算了,威懾為主吧。」他轉移話題:「走走走,別耽擱時間了,領完槍直接出發……要再叫兩個兄弟夥不?還是就我們倆?」   「再喊點人吧,不然心裡有點不踏實。」   「聽你的。喊誰?」   「小趙、老劉、小王……」齊宏宇一連報出三個人,接著眯起眼,又補了一個:「可以的話,把小豪也喊上。」   周五起正式進入戰疫模式了,局裡下了通知全力抗疫,最近更新只能盡力而為吧,大家不要抱太大的期待。   萬分抱歉。 第150章連環套路   「小豪?」石羨玉微微皺眉,表情凝重,過了片刻才點頭說:「行,我明白了。」   齊宏宇輕輕嗯了聲。   於是石羨玉也不再耽擱,起身離開齊宏宇辦公室,搖人去了。齊宏宇則收拾好桌上的泡麵桶,將不小心灑落在桌上地上的湯湯水水都擦乾淨,便提著垃圾袋往外走,丟進外頭的垃圾桶裡,然後去領了槍,到停車坪等石羨玉。   山城這邊,暫時還沒全面執行垃圾分類。   等了大概七八分鐘,便瞧見一票人從辦公樓裡走出,為首的正是石羨玉。意外的是,蘇冉竟然也在。   他們沒多寒暄,互相點點頭,便分別上了兩張車。   趙博、小豪和齊宏宇、石羨玉一車,趙博負責開,小豪坐在副駕駛。   車裡的氣氛有點兒古怪,一直都沒人開口——趙博不想主動開口和石羨玉說話,石羨玉和齊宏宇則有意無意的盯著小豪,小豪在打盹。   漸漸,趙博覺得有些壓抑,終於還是敗下陣來,率先吭聲:「宏宇哥,石隊,很久沒一塊釣魚了,有空約?」   「行。」齊宏宇說道:「建新橋那邊有家小龍蝦,生意很火爆,據說巴適得很,有空我們去嘗嘗。」   趙博:???   他感受到了明顯的敷衍。   大概是心裡想這事吧?   搖搖頭,趙博不再胡思亂想,專心開車。   此時路上沒多少車,他們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許傳勇家。   根據李成智提供的線索,這許傳勇近兩年和魏霞坤接觸較多,經常約她賭牌,家裡有好幾張棋牌桌,宛若小賭場。   更重要的是,這許傳勇牙齒特別黃,牙齦嚴重萎縮,李成智懷疑他可能嗑藥——所以說李成智真是個好苗子,做了相當多工作,許多事情都曉得,甚至不比很多民警差。   想到這,齊宏宇又感惋惜,多好的苗子,奈何註定無緣加入警隊。   下車,七人齊聚,蘇冉似乎有點小興奮,右手始終壓在槍套上。   瞧見齊宏宇目光移過來,蘇冉立刻問:「師兄,我們等會兒該怎麼做?」   「不出意外的話,他這會兒應該還在睡覺。」齊宏宇抬手看看時間,說:「先禮後兵,敲門把人叫醒,他願意配合的話咱們就先好好和他說,他要不配合或者想逃跑,那就直接銬起來。」   「要得。」石羨玉立刻說:「劉哥王哥,小趙小豪,你們四個分散開,守著窗,防止他破窗而逃……小豪,你在幹啥子?」   「噢,定位。」小豪抬起頭說:「基本確定了,魏霞坤昨晚七點後到今早九點四十一直在這附近。」   「那就沒錯了,就是這龜兒子!」齊宏宇眼前一亮:「禮他媽的,直接踹門拿人!你們四個還是堵著窗,小心些,妹娃,你跟我們倆進去。」   「好!」蘇冉立刻點頭,摩拳擦掌。   石羨玉對此也沒意見,任由齊宏宇安排。   趙博等人很快就位,在對講機裡報告一聲,於是石羨玉側身,示意蘇冉上前。   蘇冉乾咳兩聲,敲敲門,用剛剛學來的山城話問:「許老師,在不在?曹大鍋喊我來找你,叫我格你兩萬塊錢,你來取一哈?」   「曹大鍋」是另一名賭鬼曹浩川,欠了許傳勇五萬塊錢。不得不說,李成智給的這份線索著實太細緻了,省了他們不少功夫。   又喊了兩回,裡頭終於傳來了聲音,聽著果然像剛醒的模樣,有些含糊,又隔著門,聽不清他說啥子。   蘇冉立刻後退舉槍,齊宏宇和石羨玉也立刻將槍平舉。   於是許傳勇一開門就僵在了原地,看著三支黑壓壓的槍管,瞌睡瞬間清醒過來,冷汗一下就譁譁的往外冒。   「老……老……老師,啷個回事?」他身子顫抖,兩股戰戰,結巴著問:「你們是不是搞錯咯,這這這……有話好好說撒。」   齊宏宇面無表情的摸出證件,冷聲說:「警察,辦案,配合,懂?」   他雙眼瞬間瞪大。   「舉手蹲下!」齊宏宇又一聲歷喝,嚇的他一個激靈蹲了下去,隨後齊宏宇又抬槍按著許傳勇的腦殼,示意蘇冉將人銬上。   「警官,你們……你們搞啥子嘛,我……」   「昨晚魏霞坤是不是和你們在一塊賭博?」   許傳勇沉默兩秒,說:「不是我動的手,是那幫龜兒,瓜兮兮的,非要切人家指頭,我……」   「她死了。」   許傳勇:???   「開開開……開啥子玩笑!」他險些從地上跳起來,嚇的面無血色:「就三根指頭,血都沒出多少,啷個會死?」   質疑完後他又趕緊辯解:「這真的不關我的事啊,我還幫她把傷口包紮起來了,給她搞了一袋冰塊把手凍著,讓她快點去醫院把指頭接上……你們去找曹浩川和桂霖郜撒,是這倆龜兒切的她手指,還有王柏端和馬必德。」   齊宏宇冷眼盯著他,任由他嚷嚷,等他終於收聲,才再次開口問道:「講夠了沒有?」   他咽唾沫。   「進去!」   許傳勇老老實實的起身進了屋子。   齊宏宇等人緊隨其後,並讓趙博等人也跟著進來。   隨後,齊宏宇迅速大量起這套房子。   許傳勇住在一樓,別說,這面積還挺大,目測得有一百多平,客廳擺了五張桌子,其餘房間也有些,不過沒有任何營業執照,也沒掛棋牌室的牌子,是個徹頭徹尾的違法經營場所,經營的還是賭博生意。   「咳咳,」許傳勇見齊宏宇四處看,他又乾咳兩聲,解釋說:「賺點奶粉錢,手續還在辦,馬上就下來了。」   並沒有人搭理他。   齊宏宇又走到客廳一處牌桌邊。   這桌子挺大,長大概三米出頭,寬也有一米多,佔了客廳不少面積,否則應當還能再擺下一桌麻將。   齊宏宇也不會玩牌,不曉得這是做啥子的,但他留意到了桌上的砍痕,以及尚未乾的布皮。   這張桌子顯然被仔細清洗過,但並不能成功去除血跡,砍痕周邊,還是能看到紫紅色的「斑塊」。   表現的頗為主動的許傳勇立刻說:「上午他們就是在這砍的指頭,瞧血跡都還在——血是他們洗的,我沒管,反正我沒參與嘛,管啥子。」   頓了頓,他又補充說:「噢,一開始是用剪刀剪的,他們想把三根指頭一塊剪了,沒成,又一根根剪,還是沒成,反而把剪刀崩壞了,沒辦法,才又拿了水果刀……那剪子現在還在垃圾桶裡呢。」   齊宏宇終於有了反應,輕輕點頭,表示等下會去把兇器取了,但現在依舊沒動彈。   他沒興趣知道這幫人玩的啥子,反正賭博在他眼裡都一個鳥樣兒。他只想根據桌上殘留的些許痕跡,大致判斷作案過程。   看了半晌,他才開口問道:「魏霞坤當時坐在哪兒?」   許傳勇立刻抬起雙手,右手食指伸出指了下,道:「就那個地方,有血的那塊。當時我們……他們在玩……」   齊宏宇打斷他,又問:「桌上除了你和魏霞坤,就只有你剛剛說的那四個人麼?」   「對。」許傳勇點點頭:「本來晚上時還有好幾個,但到了兩三點基本就走光了,五點左右又走了一個,就剩我們六人。」   「很好。」齊宏宇滿意道:「打電話喊他們過來。」   「啊?」   「重複一遍,打個電話把他們喊過來。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把人成功喊來就行,曉得了嗎?」   許傳勇回過神後,立馬興奮的連連頷首:「曉得了曉得了,謝謝警官!」   他明顯不止一次挨抓,所以曉得齊宏宇這是送給他一個立功機會——只要能成功把那些人給騙來,他絕對就算立功了,將來量刑的時候能輕很多。   於是蘇冉再次上前,將裝著許傳勇手機的證物袋還給他。   他也沒將手機取出來,就這麼隔著袋子解鎖,然後打開通訊錄,先找到曹浩川的電話,然後立刻撥通並開擴音。   第一回沒接,第二回過了許久才總算接通了,那邊劈頭蓋臉就罵:「日你媽喲!么兒你搞錘子!睡覺呢!打你媽的電話!」   許傳勇看了齊宏宇一眼,然後故作鎮定說:「耗子,你現在得不得閒?趕緊過來我這點。」   「啥子?」   「過來我這點!」許傳勇又說道:「趕緊的,大好事兒!」   「來你媽……啥子好事?」   「來了你就曉得了。先不和你多說,我還要通知別的兄弟夥,你愛來不來吧!」   說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接著他看向齊宏宇,問:「警官,我是都打上,讓他們一塊過來,還是來一個再打一個?」   「來一個打一個吧。」齊宏宇說道。不然他們要在路上碰了頭,或者互相打電話、打微信問了,結果發現他們這幫剁了魏霞坤指頭的人都被許傳勇神神秘秘的叫過去,怕是會起疑心。   「得行。」許傳勇立刻點頭:「反正他們住的都不遠,很快就能過來。」   「嗯。」   於是民警們分散開,基本莫得戰鬥力的小豪躲進房間裡,剩下的人則要麼藏在門後,要麼藏在沙發後頭。   過了約莫十分鐘,敲門聲響起,同時曹浩川聲音傳入:「龜兒!你老漢來咯,開門!」   「媽賣麻批你個么兒,啷個現在才來!是不是路上找婆娘打了一炮!」許傳勇瞧見齊宏宇的眼色,罵罵咧咧的說:「門沒關直接進來!」   「龜……」   推開門,他才剛吐出一個字,就瞬間被石羨玉一腳踹飛了出去。   「嘿不是!你踢他出去幹啥子!」齊宏宇懵了。   好在趙博反應快,已第一時間躥了出去,趁著曹浩川還沒起身的功夫把他銬了起來,帶進房間。   石羨玉乾咳兩聲:「抱歉習慣了。」   齊宏宇翻白眼。   曹浩川反應過來,目眥欲裂,瞪著許傳勇:「龜孫!你麻買劈坑勞資!」   「閉嘴!」石羨玉往前踏一步,睜開雙眼看世界,盯著曹浩川。   想到剛剛挨的到現在都還疼的直不起身的那腳,曹浩川立馬慫了,乖乖閉嘴,只是依舊瞪著許傳勇。   「看老子幹啥子!」許傳勇翻白眼:「勞資早跟你們講過,剁了魏霞坤的指頭,你們就得小心被抓。」   「媽賣麻批!」曹浩川沒忍住又罵了起來:「她竟然敢報警!艹!」   許傳勇臉上浮現出憐憫的表情:「她倒是沒報警。」   「那是你?」   「胎神!怎麼可能嘛!」許傳勇罵一句,接著說:「她死咯!」   曹浩川:!!!   「好了!」齊宏宇開口打斷他倆,說:「接下來是桂霖郜,給你們一個機會,搶答,誰把他喊過來?」   有一次經驗的許傳勇立即起身。   曹浩川:……   這傢伙怎麼這麼狗?   ……   如法炮製之下,沒多久,許傳勇等五人就統統被銬了起來,團團坐圍成一圈。   期間也出了點小意外,王柏端警覺性還挺強的——當時曹浩川搶到了打電話的權利,結果他回頭又給桂霖郜打了電話,好在桂霖郜這邊也沒出么蛾子,說自己在家睡覺,沒收到電話,他這才信了曹浩川的鬼話來許傳勇家。   然後被抓後他稱自己此前也給馬必德打了電話,所以這最後一個電話就由他打了,搞的馬必德同樣警覺起來,於是他立刻說是曹浩川中了彩票,要給他和許傳勇還錢,請他做個見證,給一千塊辛苦費。   於是他也被誆來了。   一桌狐朋狗友就是要整整齊齊。   這會兒他們都在互相大眼瞪小眼,尤其以馬必德的眼神最為銳利,因為只有他沒機會坑別的,完全莫得立功機會和立功表現,而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坑了表面兄弟一道,此時不那麼硬氣,有點心虛。   「行,都到齊了。」齊宏宇拉把椅子坐下,抬起右手靠在椅背上,坐的吊兒郎當的,問:「最後問一次,從昨晚賭到今早九點多的,除了魏霞坤,都在這了嗎?」   先前還最硬氣的馬必德立馬搶答:「報告幹部,都在!」   齊宏宇眨眨眼睛。   報告幹部是什麼鬼?   噢,監獄裡頭的犯人貌似都是這麼喊民警的。   這傢伙也有經驗啊。   「很好。」不管怎麼說,配合總是好事兒,於是齊宏宇道:「說說吧,昨晚都發生了些什麼。機會只有一次,給我一五一十的講清楚。」 第151章訊問   這話一出,這幫人立刻你一嘴我一句,亂七八糟的講了起來。   齊宏宇立馬有些不耐:「停!一個個來!」   隨後他左右看看,說道:「小趙、妹娃,你倆領桂霖郜去那個房間;小劉小王,你倆帶王柏端去那;石隊,你跟我帶許傳勇去最後個臥室;小豪,你看著剩下兩人,小心點。」   「要得。」   「是!」   「好。」   眾人怎麼回答的都有,但總歸是一個意思。   於是大傢伙兒便分工合作,石羨玉對著許傳勇使了個眼色,便當先朝著剛剛齊宏宇指的臥室走。   許傳勇掙扎著爬起來跟石羨玉過去。而齊宏宇暫時沒邁步,他又摸出個手銬將馬必德和曹浩川的手銬固定在賭桌腿上,讓他們背靠背席地而坐,確保他們無法冒險暴起傷人,再囑咐小豪兩句,才轉身離開。   ……   石羨玉準備還蠻充分,摸出了訊問筆錄本,攤開,交給齊宏宇,讓他做記錄。   一方面「報復」齊宏宇總叫自己寫屍檢筆記,另一方面也是覺得這貨太不講規矩,讓他來問的話這筆錄很難做。   在這傢伙已經這麼配合的情況下,很多技巧都不需要用了,按照格式逐一問下來就好。   當然,僅限於斷指,關於藏毒投毒的事兒,肯定得費不少心思。   「叫什麼名字?」石羨玉開口,同時齊宏宇快速書寫。   「許傳勇。」   「今年多少歲?」   ……   一段確認身份的例行問話後,石羨玉切入正題:「說說你昨晚都做了些什麼。」   「晚上六點多吃了飯,然後打電話問曹浩川、魏霞坤他們要不要過來耍兩把,正好大桌空了。他們都是老賭棍,只要有桌子,天塌下來都會赴約的,所以六點半左右就集齊了,然後就開始耍。   之後就是正常玩,玩到十一點多,人少了很多,中間有人結帳,我就去收錢,曹浩川還罵了我兩句,說我事情多。害,他就這樣人,我都習慣了。   一直到兩點多吧,具體時間曉不得了,我也沒注意,那會兒這裡就只剩我們幾個,所以我們也就玩大了點,除了賭錢,也賭點別的。」   「噢?」石羨玉好奇心被勾起,問道:「還賭啥子?」   「脫衣服。」許傳勇別過頭,顯得有些扭捏。   齊宏宇斜眼瞥了他一眼。   好傢夥,這魏霞坤不但賭博,運毒,還玩的這麼開?   難怪李向斌受不了。不過也不曉得李向斌父子是否知曉還有這一出。   「說白了就是想佔點便宜,魏霞坤那娘們兒還挺俊的。」感受到齊宏宇的目光,許傳勇硬著頭皮說:   「就添點彩頭找點樂兒嘛,以前也不是沒耍過,衣服一脫兩杯酒下肚,大家都能爽一爽,心情好了,還能免掉她千把兩千塊的賭債,她也賺了,所以自己也樂意。」   齊宏宇撇撇嘴,他看出許傳勇是裝的了,這男人啥子事情沒幹過,面對警察哪會有尷尬不好意思之類的情緒,無非是想裝老實。   瞧他這些話說的,多理直氣壯。   只是他算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下老實人設沒裝成,還得多條聚眾贏卵的罪名。   看樣子他雖然有點服刑經驗,知曉些事情,不過也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罷了,算不上真正意義的老油條。   不過從屍檢上看,她並沒有遭受侵犯的跡象。   此時,隱藏了全部情緒的石羨玉又面無表情的問道:「然後呢?」   「這娘們兒手氣也太好了。」許傳勇嘆息道:「十幾把下來,我們脫的精光,她就脫了個裙子,還TM被桌子擋著啥都看不見,煩人。   我都懷疑她是不是出老千,但轉念想想又覺得不至於,這搔娘們可不在意脫衣服啥的,甚至巴不得陪我們耍耍少換點錢,時不時還會故意勾引我們。   而且我們幾個盯著她內褲看了幾眼,一下就曉得她來姨媽了。麻買劈這就就很晦氣,我們可沒浴血奮戰的興致,太噁心了,乾脆換回原來的玩法老老實實賭錢。」   齊宏宇手速飛快,但這段話實在太長了,只好在他說完後示意石羨玉先暫停,給自己一點時間做記錄。   寫完後,他又瞥了眼,琢磨起來。   這許傳勇越說越不對味兒,有撒謊的可能,動機不明,可能是為了給魏霞坤抹黑。   不過他既然知曉魏霞坤來了月事,那魏霞坤應當確實脫了裙子,除非他偷看人家裙底。   這也不好驗證,回頭對比下其他人的訊問筆錄吧……話說石羨玉這筆錄做的還真無趣哎,讓人昏昏欲睡。   揉揉略有些發酸的手,齊宏宇是以石羨玉繼續。   「賭多大?」石羨玉便問道。   許傳勇也是懂規矩的人,之前老老實實一言不發,這會兒立刻條件反射的說道:「五十。」   石羨玉皺眉,這賭的也不算大啊,怎能讓魏霞坤一晚上贏這麼多錢?   這時許傳勇又小聲補充說:「底是五十,隨便加點碼一把下來輸贏就是幾百上千了,一把也花不了幾分鐘時間。」   「……」石羨玉不說話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灰常貧窮。   「剛賭回錢的時候,她也算有輸有贏,但到了七點以後就不對頭了,一直贏一直贏,到九點已經贏了好幾萬。   她說自己手氣好,但我們幾個也不是雛了,哪裡會相信手氣?手氣頂多讓贏多輸少,不可能一直贏的,錘子的手氣,肯定是出千,就搜她身。」   齊宏宇坐直身子,他知道重點來了——他即將要說這幫人剁掉魏霞坤手指的過程。   果然,便聽許傳勇道:「可惜錘子都沒摸到,這娘們藏的還挺深。我就說,既然沒搜到東西,那就算了吧,打一頓給個教訓,把我們輸的錢拿回來就得了。   但曹浩川不樂意,他輸慘了,加上這段時間他媳婦兒不給他上床,他憋得夠嗆,先前脫衣服時就屬他嚷嚷最大聲,偏偏沒能得逞,那會兒起就憋了一肚子火氣,說非要狠狠教訓那娘們。   他一嚷嚷,其他幾個紅了眼的傢伙也開始起鬨,魏霞坤害怕想跑,但沒跑成,被曹浩川拉住胳膊抓了回來,然後就把她按在牌桌上要把她指頭剪了,不成後又拿水果刀硬剁,基本就是這樣。」   又給了齊宏宇幾分鐘時間記錄,隨後石羨玉接著問:「那你呢?你在做些什麼?」   「我在邊上勸啊,但勸不住,狗日的曹浩川還問我是不是和那娘們兒有一腿,這麼幫她說話,再囉嗦把我指頭也給剁咯。   媽賣麻批,錘子的有一腿,我就是擔心出事兒,再說玩了這麼久也有交情了,就這樣剁了人家指頭,有點過分。   不過也是這娘們兒出千再先,規矩就是這樣,我承認我害怕了,怕他們一上頭真連我一塊弄,畢竟我贏的也挺多……所以就沒再多說什麼。」   石羨玉好奇:「你贏了多少?」   「一萬多吧。」   石羨玉無言以對。   此時齊宏宇也終於將這些信息記錄完畢,隨後再次審視了一次筆錄,抬頭問道:「昨晚魏霞坤有沒有離開過牌桌?」   「那肯定有的啊,要上廁所的嘛。」他回答說。   「除了上廁所呢?」   「那應該沒……噢對了,有一次,她接了個電話,出去了一趟,過了快十分鐘才回來。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就一直贏了,我們懷疑她出去準備出老千的工具。」   「噢?」石羨玉眼前一亮,立刻問道:「什麼時候?」   「具體記不清楚,但反正天已經亮了……七點多的樣子?」   齊宏宇和石羨玉對視一眼,石羨玉看到了齊宏宇眼底的振奮,而齊宏宇只看到兩條縫。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石羨玉將眼睛睜開了些,把興奮的光芒展露了剎那,然後繼續眯起。   「……」齊宏宇暗罵聲神經病。   時間能對得上,基本可以確定,就是這一次出去,魏霞坤在體內藏了毒膠囊及水溶袋——當然,也可能毒早就藏好了,這次出去只是藏水溶袋。   不過將毒品塞進那裡頭,上廁所時很容易滑出來才對,所以將所有東西一併藏進去的可能性大些。   此時石羨玉又問:「當時她是一個人出去的嗎?」   「對啊,她一個人走的,我們等了一會兒她還沒回來,我們就又繼續各玩各的了,反正缺她一個人也沒影響。」許傳勇說道。   點點頭,石羨玉接著問:「知道她接的誰的電話麼?」   「不曉得,我又沒看。」許傳勇搖頭。   「除了你們之外,她平時還和誰玩?」   「那就多了,不過都是我這邊的客人。」許傳勇說:「反正她最近幾個月基本天天都來,有時和我們耍,有時也和別的客人耍,這邊有的她啥都玩,還賭球賭馬,都是輸多贏少,欠了一屁股債。」   「欠這麼多錢你們還願意借給她?」   「她總能弄到錢嘛,」許傳勇說:「時不時的就會來還一點,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反正有賺,借她二十萬能弄回五萬來也划算,無本買賣。」   他這話說的確實有點道理,借給她錢,再贏回來,錢流轉了一圈,自己沒半點損失,能催回多少都是賺的。   但這道理其實行不通,畢竟不出千的話賭博輸贏並不好說,自己也有可能賠進去,況且在多數人的理解裡欠錢就是欠錢,不還上的話大多不樂意再借,尤其這筆錢還不是小數目。   可魏霞坤總能借到錢,這說明她可能被人當魚養了,通過借錢給她再賺回來的方式瘋狂壓榨她,所以這幫人和她玩的時候十有八九都會出千,以確保穩賺不賠。   已死的熊杰,面前的許傳勇,都在其中。其中她欠熊杰的錢,光本金都得百萬計,欠許傳勇的少些,但連本帶利也有百多萬了。   與之相對的,曹浩川等人多少都欠許傳勇錢,但並沒有那麼誇張,都在十萬以內。當然,不管誇張與否,賭債都不被承認不受保護。   不得不再次感慨小弟娃提供的線索詳細非常。   由此可知,許傳勇和曹浩川等應該屬於「自己人」的範疇,而魏霞坤則是他們眼中的肥羊,而且這肥羊不僅可以撈錢,還可以做些不可描述的事。   即使明知魏霞坤布置的可憐,但齊宏宇還是覺得這幫人忒過分了——這二者也並不衝突,不妨礙齊宏宇一起懟。   平復好心情後,齊宏宇再次開口問道:「魏霞坤幹的那些事兒,她前夫曉得不?」   「前夫?啥子前夫?」許傳勇有點迷茫。   也對,他們離婚十年了,平時除了借錢和兒子的事兒外也都沒什麼往來,其他人不清楚魏霞坤還有個前夫也是正常。   石羨玉側目看向齊宏宇,曉得他還是情緒化了,所以才會問出這個問題,於是手拐子一推碰了他下,隨後又看向許傳勇,將話題拉回來:「她出門後再回來,還有沒上過廁所?」   許傳勇仔細回憶起來,半晌才搖頭說:「沒有。她回來後就直接去廁所,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之後再也沒去過。」   妥了,如果許傳勇沒撒謊的話,她這次就是去藏毒了。換句話說,她接電話出去,就是取毒。   給她打電話的人很關鍵,得詳查。   另外,這個人會不會和熊杰有關係?畢竟她欠了熊杰一大筆錢,而熊杰是個狼滅她不敢賴帳,所以在禽獸般的生父的誘導蠱惑下幫熊杰運毒還債。   想到這兒,石羨玉又問:「熊杰你認識不?」   「熊……誰?」許傳勇臉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齊宏宇忽然抬頭:「你不認識?他算是你的同行了。」   許傳勇無奈道:「硬要說的話我同行不少,哪可能都認識……魏霞坤怎麼會認識他?他們賭過?」   「賭過。」齊宏宇不做筆記了,只盯著許傳勇的雙眼。   石羨玉開始還有點納悶,但很快反應過來,這許傳勇一面說自己不認識熊杰,一面又忍不住套話。   「魏霞坤怎麼會認識他」這句話,很有問題,這傢伙可能在撒謊。   緊跟著,石羨玉又忽然想到件事兒,這個許傳勇似乎……   才剛想到這兒,就聽齊宏宇沉聲問道:「那我換個問題。你嗑的藥,從哪來的?」 第152章部分真相   許傳勇表情僵住:「藥……藥藥藥……什麼藥?」   「還裝蒜?」齊宏宇盯著他,摸出個紙杯,說:「去尿一杯。」   「咕嘟。」咽口唾沫,許傳勇慫了:「那個,警官,那個啥,我我我就是玩玩,沒癮頭的。」   「你確定?」   齊宏宇身體前傾,擺出侵略姿態。   許傳勇又慫了:「不確定……我就溜溜冰,都是自己玩的,沒往外賣過,真的啊,你們信我。」   也無怪他慫,這玩意兒量刑極重,一不小心就到了封號標準。即使在慎死的背景下,判無期或死緩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他不想把自己搭進去。   齊宏宇當然不信他,不過這事兒後續自己能查,沒有追問的必要,便又重複了之前的問題:「藥從哪兒來的?」   「熊……熊老鬼……」許傳勇低下頭去:「就是熊杰。」   石羨玉嘖一聲,湊巧了,還真是從這傢伙手上弄來的。但也在意料之中,從許傳勇的表現上看,他顯然認識這傢伙,卻很不自然的說不認識,明顯是心虛。   心虛的根源就在這兒,他從熊杰那弄了點「冰糖」。   此時齊宏宇呵一聲:「你剛剛不是說不認識麼?怎麼還從他那拿貨?」   許傳勇像是自暴自棄了,垂著腦袋說:「其實是認識的,關係也還行,但怕橫生事端麼,本來就惹上了事兒,那幾個胎神在我的場子裡把人魏霞坤的指頭給剁了,後來魏霞坤竟然還TM的死了……警官,這娘們兒到底咋死的啊?」   「嚯,你這會兒倒是老實了。」齊宏宇懟一聲。   石羨玉立馬又用手拐子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別老在訊問的時候傾瀉情緒,本來這會兒許傳勇心境就很複雜,懟多兩下真把火氣懟出來,人上了頭可能就梗著硬不說了。   寶批龍辦案還是太情緒化,一點都不像老刑警。   好在許傳勇情緒沒太大波瀾,他感知到齊宏宇不打算說魏霞坤的死因,又主動繼續說:「這個熊杰也算是大佬了,有錢的很,也開賭場,也放貸,還開酒吧KTV,可比我瀟灑的多。」   石羨玉聽了,滿意的點點頭,讓他繼續。   他接著說:「我是前年才知道他場子裡可以溜冰的,當時還勸過他,這麼多產業,錢也賺夠了,小心點別不開眼得罪不該得罪的人,放債啥的收斂些別讓人打黑除惡的給搞咯,這輩子都不用愁,別冒這風險。」   「你還勸過?」石羨玉有些意外,這傢伙竟然還知道收斂。   不過想想也是這個理,不知道收斂的早些年風暴掀的轟轟烈烈時早就被端掉了。   「勸過啊,」果然,許傳勇說:「他倒也是聽勸,確實收斂了很多,大概是因為曾經進去過的原因吧。   反正他不再給那幫亂七八糟的人放貸了,就只放給賭鬼,打準了他們也不敢報警啥的,尤其前些年的時候,利息都自己砍了很多,算躲過一劫。只是他最近又開始有點放肆了,這不,就這麼被人當街活活打死。」   石羨玉輕輕點頭,接著擺出好奇的模樣問:「那你是怎麼染上癮的?」   「他還是捨不得這生意唄,」許傳勇撇撇嘴:「小心了很多,不再隨便賣了,只賣給知根知底的人,一次一點點,量也不多,反正他能想到的法子基本都用上了。」   「然後?」石羨玉還是不明白這二者有什麼關係。   「『客戶』數量少了,『質量』就變得很重要。」許傳勇哼一聲,有些不爽起來:「我TM就是他眼裡的優質客戶,么兒約我喝酒,喝差不多了給老子下藥,一來二去就TM受他擺布了。   娘的,他賣別人兩百六,賣老子TM要六百三,就看中老子有點錢還絕對不敢報警,還TM口口聲聲兄弟,老子恨不得給他兩耳屎!」   石羨玉差點笑出聲。   這傢伙是被人當成了冤大頭啊,簡直活該。   違法犯罪的傢伙,眼裡能有什麼兄弟,一切都是為了錢。他們中不少人,只要錢給的到位,甚至能親手把自己爸媽給宰咯,還能給燒掉揚個灰。   為什麼這玩意兒判的極重?除卻曾經的教訓太過慘痛之外,也是因為這些東西會徹底磨滅人性,危害大的可怕,所以必須以最嚴厲的手段打擊,以最嚴格的標準限制,才能震懾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傢伙。   可惜即使懲處已如此嚴厲,仍舊有不少人鋌而走險,有時石羨玉都會衝動的想,或許應該恢復凌遲等酷刑,才能更有效的震懾這幫傢伙。但他也清楚,一旦酷刑恢復,將來一定會失控被濫用。   回過神,石羨玉又問道:「你是怎麼管他拿的藥?」   「就直接去拿。」許傳勇說道:「開車過去,請他吃個飯,拿個一星期的量,放在駕駛室腳墊下邊。幾年來倒也碰過兩次查車的,但因為我量特別小,他們也沒細查,不然就慘了。」   齊宏宇有些納悶,路上攔車查毒不帶緝毒犬的麼?   石羨玉也問了這個問題。   「帶著呢,要不怎麼說這胎神小心。」許傳勇道,並介紹了熊杰用的具體方法。(為免洩露具體手段,這裡不細說)   齊宏宇聽完都忍不住在心裡喊絕,果然偵查與反偵查永遠在互相促進,彼此都在不斷提高。   他具體的將這些手段記了下來,一字不差,打算回頭報給緝毒隊。   隨後,石羨玉問了個關鍵問題:「曉得熊杰的藥是從哪兒來的不?」   「不曉得。」許傳勇搖頭:「這是他吃飯的傢伙,哪能跟我們說啊,估計要更精巧的多吧,不然那麼大的量早就被抓了。」   略一頓,他又說:「不過有幾回喝酒,他說漏了幾嘴,我只曉得他的藥是從滇省那邊弄來的,除了在山城本地外,他還會讓人弄到魔都、帝都、花羊和新安等大城市賣,說那邊價錢更好,而且風險小些。」   「風險小?」石羨玉一時沒反應過來,要說那些地方市場更大倒好理解,可那邊打擊力度也大得多,怎麼能叫風險小?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了,只要通過單線聯繫等方法,再掌握住運輸的那幫人的命脈,他被供出的概率確實要小些,風險自然低很多。   果不其然,許傳勇開口解釋,和石羨玉想的大差不差,只是具體的方法他也不曉得。   這時齊宏宇再次開口問:「他一次都沒失手過?」   齊宏宇記得魏霞坤被抓那次是把熊杰給供出來了。   「那哪能啊,挨過一回。」許傳勇倒:「他說有個哈兒把他供出來了,害他蹲了幾年。好在那次判的只是容留他人吸獨,不然搞不好當時他就得吃槍子了。」   齊宏宇瞭然,跟著眉頭大皺,早就讓人把關於魏霞坤和熊杰的案宗都調出來,怎麼到現在還沒消息?   也就先前弄到了魏霞坤的少許案卷,還不完整。   兩人又交替著問了他好些問題,可惜他和熊杰的交情也就那樣,曉得的情報不算少,卻也多不到哪去,有價值的線索不多。   而且這人不蠢,慢慢回過神來,期間還反問了幾句,問魏霞坤是不是和熊杰有關係,還問了魏霞坤是不是被熊杰的馬仔弄死的——他曉得熊杰被人打死的事,剛剛還感慨了幾聲。   兩人沒透露案情,搪塞了過去,但他肯定猜到了什麼。   近兩個多小時的訊問結束,石羨玉和齊宏宇同時起身,板著臉將他帶了出去,結果得知趙博那組半個鐘前已經問完了,已換了個人進去再次訊問。   就剩馬必德還沒問了。   看看時間,還來得及,何況趙博他們訊問也沒那麼快結束,於是齊宏宇和石羨玉二人也繼續。   這馬必德看似敦厚老實的模樣,但眼珠子總滴溜溜的亂轉,讓二人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心,繃著神經完成審訊工作。   他回答的內容,和許傳勇倒是大差不差,同時他也承認自己和王柏端協助按住魏霞坤,讓曹浩川和桂霖郜二人剁了魏霞坤的指頭。   這回答也和許傳勇最開始說的一般無二,看樣子應當就是事實了——齊宏宇剛問了小豪,趙博將審訊桂霖郜後的收穫大致告訴了他,桂霖郜也承認自己和曹浩川二人主刀,馬必德跟王柏端協助。   如果是串供,桂霖郜肯定不甘心當這個主犯,五人間沒法達成一致的,而且要真串過供,恐怕許傳勇也沒那麼容易把其他人給誆過來。   同時馬必德也「溜冰」,同樣是從熊杰那拿的貨,單價二百六,一次給拿三天的量。   熊杰被人打死後,他就斷了藥,難受的很,只在四天前花大價錢從許傳勇那拿了一點,之後許傳勇也不肯給了,說他自己也不夠,正在找貨源。   他自稱之所以衝動的非要剁魏霞坤的指頭,斷藥後脾氣暴躁是主因。   七點,訊問結束,但他們沒收隊,訂了餐等仇教導他們過來。   石羨玉蹲在角落裡,雙眼半睜,眼神空洞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齊宏宇捧著盒飯走到石羨玉的身邊,扒拉兩口後說:「魏霞坤被剁指頭的事兒基本明確了,但依舊不知道她到底是被誰害死的。」   「然後呢?」   「剛我給技術隊的兄弟也打了電話,他們說,沒查到魏霞坤清晨和人打過電話,運營商那邊沒有通話記錄。」   「然後呢?」   「你TM自動回復?」齊宏宇罵一聲,接著說:「你有什麼計劃?」   石羨玉啃著雞腿:「這案子不是你領頭嗎?我一直聽你的啊。」   「拜託!你才是隊長哎!」齊宏宇無奈道:「你的鬥志呢?不是說要當爸爸了,得有點幹勁的嗎?幹勁呢?」   「……」石羨玉只得放下雞腿,認真思索起來,隨後才說:「關於打電話這個,顯而易見,兩種可能,要麼這五個人都在撒謊,要麼魏霞坤有一張假實名的電話卡。   其中,撒謊的可能性不大,先前我們就討論過了,他們應該並未串供,而且接電話這個,要說他們撒謊有點太牽強了,所以後者可能性比較大。   更何況,長期泛讀運讀,某種程度上說也能算廣義上的職業犯罪了,有張專門用於聯絡的電話卡不是很正常麼?」   「理是這個理,但是……」齊宏宇皺眉說:「我不是讓你分析原因,是問你接下來怎麼查。你倒是靠譜點啊死鹹魚,訊問完馬必德以後你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想什麼呢?」   看了他一眼,石羨玉嘀咕道:「所以你根本不是來問計劃的……那你直說唄,婆婆媽媽的幹啥子。」   見齊宏宇沒理他,他便撇撇嘴,回答先前的問題:「在想小豪。」   「噢?」齊宏宇立馬左右看了幾眼,見小豪離得挺遠,這才收回目光,壓低聲音問道:「有什麼發現?」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石羨玉同樣壓低聲音:「可能是先入為主了吧,總覺得小豪有些奇怪,又說不上來。   說他完全在打醬油沒發揮任何作用吧,他偏偏鎖定了魏霞坤昨晚到今早一直待在這個非法小賭場裡,讓我們能立刻調整思路拿下這幾人,省了不少的功夫;說他有用吧,又打了一下午醬油。」   見齊宏宇陷入沉思,石羨玉又說道:「我倒也覺得這其實挺正常的,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唉,我和你一樣,犯了情緒化的錯誤。」   「嗯……嗯?你說誰情緒化了?」   「你自己心裡有數。」   齊宏宇不想狡辯,目光又隱晦的落在了小豪身上。   確實,得知那張紙條的筆跡與小豪吻合之後,齊宏宇心裡也像扎了根刺,同時還有些搖擺。   說他是內鬼吧,著實想不通他動機究竟是什麼;說他不是吧,誰吃飽了撐的刻意學習他的字跡,然後再偽裝成他模仿石羨玉筆跡的樣子來給齊宏宇塞這張紙條?   齊宏宇也迷茫了,不管哪種可能都解釋不過去,不管寫紙條塞紙條的是不是小豪,他都無法get到Ta的想法。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側頭看向石羨玉。   Ta不會和石羨玉一樣神經病吧?   「嗯?」這是石羨玉忽然挑眉:「總覺得你在想很惡劣的東西。」   「沒有沒有,」齊宏宇趕緊轉移話題:「看人我們都不擅長,不然還是交給仇教導判斷吧。」   「也好。」點點頭,石羨玉又伸出筷子:「話說,你滷蛋吃不?」   「不吃不吃,你拿去吧。」   「嚯,這麼心虛,你果然在腹誹我!」   「……」 第153章女孩兒   七點四十許,仇教導等人抵達非法小賭場。   大致看了眼現場環境,仇教導輕輕點頭,也不曉得他看出什麼名堂沒有。   隨後,他緩緩走向齊宏宇和石羨玉,輕聲問道:「怎麼樣?」   「我們對比了下筆錄,都能對上,些許細節方面的差異可以認為是記憶偏差,畢竟熬了一通宵,即使因為賭博一直很亢奮,大腦實際上也非常疲勞了,狀態不會太好。」齊宏宇說道,然後將結果大概和他說了。   「也就是說能確定就是這幫人看了魏霞坤的指頭,但究竟是誰將冰糖和氰化鉀交給她,以這樣方式投毒的,還不確定?」仇教導問道。   見齊宏宇頷首,他又問:「有沒有提前串供的可能?」   此時石羨玉回答道:「有,但極小極小,邏輯上不太能站得住腳。」   頓了頓,他又納悶的問:「所以,仇教導,該做的工作我們都完成了,你幹嘛非要帶人來跑一趟?」   「現場還需要勘察勘察,並提取證據。」仇教導解釋說:「另外,這幾個人也得押回去……這樣,你們繼續調查,爭取找到魏霞坤早上與嫌疑人見面的地方,其他工作我來處理。」   聽了這解釋,齊宏宇眉頭反倒擰了起來:「這咋個查?光靠追溯手機信號的手段進行定位誤差挺大,根本沒法做到太細緻。   而且小豪也說了,她在九點之前一直沒離開這裡,而且期間也沒接聽或撥打過任何電話,說明要麼她有兩部手機,要麼許傳勇等人在撒謊。」   石羨玉作補充:「剛說了,他們串供的可能性很小,所有人同時撒謊的可能性就更低了。基本能確定,她還有一張卡,專門用作非法活動時聯繫的通信工具。」   「以此為基礎,她出門時還沒帶自己的手機。」齊宏宇繼續說:「加上附近監控不算密集,這麼大範圍內要找到她在哪裡和嫌疑人見面……太難了。」   仇教導沉默兩秒,又問:「附近的監控都調了嗎?」   「小趙、小冉和劉哥王哥去調了。」石羨玉說:「他們四個分成兩組,會把附近所有安防監控和便利店、超市等地方的監控視頻都調取出來。至於交通探頭,還需要辦點手續,晚點再說吧。」   齊宏宇又接著說:「但你過來時也發現了,這地方比較偏僻,剛也說過監控不多,盲區面積大得很,我覺得魏霞坤應該也不會走太遠,所以……希望不大。」   「查不查得到是一回事,查不查是另一回事。」仇教導搖頭:「不管怎麼說,該幹的事兒還是得先幹了。嗯,我帶了兩位圖偵的兄弟來,這工作交給他們吧。」   「行。」齊宏宇見他都這麼說了,自然再沒什麼意見,只問:「那我們接下來幹點啥子?」   「休息吧。」仇教導說:「忙活一天了,你倆先收隊休息,有精力的話整合整合線索,今晚就不開會了,明早開會時給大家指個現目前相對具體的方向就好。」   「要得。」石羨玉立馬道,接著側目看向齊宏宇:「我打算回家一趟,小凃剛懷上,需要多關心關心……你呢?去我家休息還是回支隊?」   齊宏宇沒立刻回答,他先拿出手機看了兩眼時間,才說:「你自己走吧,我去趟花店,再看看夠不夠時間買個蛋糕。」   「嗯?」   「明天是七月二十四號。」   「然後呢?」石羨玉有些懵逼,這是什麼特殊的日子?   齊宏宇聲音低沉了幾分:「她生日,我估計騰不出空了,提前去看看她吧,這會兒她還沒睡。」   「誰?」   「句谷兒。」   過了三四秒,石羨玉才忽然想起,這是那位女英雄的名兒。   恍惚一陣,他才抿抿唇說:「帶我一塊去看看吧?」   齊宏宇側目看向他,隨後輕輕點頭。   一旁的仇教導不再吭聲,只側目看著他倆離開。   ……   此刻說早不早說晚不晚,訂蛋糕肯定來不及了,只能買現成的。   石羨玉等齊宏宇提著蛋糕上車,才滿臉嫌棄的問:「咋會想到買元祖家的蛋糕?他們家甜到齁,我這麼愛甜食都受不了。」   「她就喜歡這家的冰淇淋蛋糕。」齊宏宇簡單解釋道。   「行吧,她喜歡最重要。」石羨玉說著,起車往目的地開去。   他已經基本適應了不靠左手拇指搓方向盤的法子,而且還算靈活。當然這不值得提倡,行車安全最重要。   句谷兒家並不近,八點半他們才到目的地。   石羨玉下車,看著眼前的農家小院,即周圍相對偏僻的環境,有些意外,忍不住問:「她就住這兒?平時出行什麼的也太不方便了吧?」   「你覺得平時她出行嗎?」齊宏宇斜他一眼,隨後道:「出事以後,她就喜歡安靜,這裡挺好的,沒事兒聽聽蟲鳴鳥叫,來興趣了敲敲架子鼓,也不必擔心擾民什麼的。」   「呃,我的錯。」石羨玉立刻說:「我『何不食肉糜』了。」   「得了,沒必要那麼敏感。」齊宏宇搖搖頭,當先往前走,到門口處停下摸鑰匙開門。   石羨玉驚了:「你還有這的鑰匙?」   齊宏宇忍不住露出微笑:「這麼多年下來,也不是一點進展都沒有的,我們倆現在是很要好的朋友了。」   笑著笑著,他又不由閉上眼,輕嘆一聲:「可惜她始終走不出陰影,一直以為我是在憐憫她,始終不肯真正接受我。」   石羨玉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他重新睜開眼,再次擠出微笑:「等會兒不要太嚴肅,輕鬆點,儘量多些笑容。雖然她看不見,但她似乎能感受到我們的情緒。」   「明白。」瞧他小心翼翼的模樣,石羨玉立刻點頭。   真難得見齊宏宇這樣的姿態。   句谷兒的聽力極好,齊宏宇剛推開門,就聽見她問:「宏宇哥,是你來了嗎?」   石羨玉側目看向聲音傳來之處,微微皺眉。   就見句谷兒站在二樓,穿著一身紅裙,面帶微笑。她這會兒戴著義肢,正倚靠在欄杆上,紅裙飄飄,看著還頗有仙氣。   就是完全毀容的臉,嚴重破壞了美感。而且她嗓音也不好聽,如破風箱一般,可能那次爆炸把嗓子也給傷了。   句谷兒的「感知」果然是非常敏感的,她很快側目似在聆聽些什麼,然後忽然問:「宏宇哥,你還帶了客人來?」   石羨玉驚了,自己一動不動,她怎麼曉得的?   「我們隊長,關係挺好。」齊宏宇立刻說:「他說想來看看我女朋友,我就帶他來啦。」   「我什麼時候答應當你女朋友了?」句谷兒輕笑聲,隨後拿起身邊的導盲杖,轉身打算往下走。   齊宏宇趕緊把東西交給石羨玉,立馬跑了上去,攙扶著她下樓,引她到小院子的石椅上坐下。   「宏宇哥,拜託你幫我開下燈。」她對齊宏宇說道,接著又側目對著石羨玉說:「抱歉,因為不需要,所以我基本不開燈。」   石羨玉又驚了,她竟然還知道自己站在這兒,看的方向一點不差。   她雖然殘疾,但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身懷絕技了。   驚訝之餘他著急忙慌的說沒事兒,顯得有些拘束的樣子,反倒不如句谷兒落落大方。   此時燈亮,石羨玉趁機打量了下句谷兒的義肢。   這義肢應當是定製的,看起來還不錯。只是手臂義肢和腿腳完全是兩個概念,腿腳的主要作用在於支撐,而手要做許多精細活,所以上肢殘疾者佩戴義肢所能提高的生活質量其實很有限。   石羨玉觀察一會兒後,大概確定她的義肢有抓、拿的功能,其它的就不確定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靠什麼操縱的,有點神奇的感覺。   此時齊宏宇去而復返,坐在她邊上,將石桌上的蛋糕輕輕推向句谷兒,又從石羨玉手中接過鮮花,遞給句谷兒,微笑道:「谷兒,生日快樂。」   「謝謝宏宇哥。」句谷兒笑的很猙獰。   接過花,她又好奇的問:「你又要忙案子啦?」   她早已掌握了規律——每月十四,及逢年過節,齊宏宇都會送一捧花,再帶點小禮品。   而如果是生日,小禮品則會換成她最喜歡的冰淇淋蛋糕。如果哪次提前送東西來,就意味著齊宏宇又要忙了,擔心當天騰不出空;如果直接沒來,則說明是緊急任務,打了他猝不及防。   「沒事,一樁尋常的案子,沒什麼危險,很快就能解決。」   「噢?」   齊宏宇騙她說:「詐騙案。你知道的,這幫人雖然造成的破壞極大,影響非常惡劣,但本身還算安全,抓捕時非常配合。」   「撒謊。」句谷兒輕輕一笑:「你每次來都撒謊。」   她貌似開朗的模樣,做起來已非常熟練。   「咳咳咳,」齊宏宇乾咳兩聲,又幫句谷兒把花兒放在一邊,同時打開蛋糕說:「還是先吃蛋糕吧,天氣熱,等會化了。」   說完,他小心的把包裝上的乾冰倒在一旁,將蛋糕取出來。   「我來吧。」石羨玉站起身:「師兄你好好陪陪嫂子。」   他能看出來,其實句谷兒對齊宏宇也很有好感,只是邁不過那道坎。嫂子這個稱呼,應當還是能讓她高興高興的。   雖然站在朋友的角度,石羨玉並不希望齊宏宇當真和句谷兒在一起,但當著句谷兒面,還是哄她開心最要緊。   然而句谷兒卻輕嘆了一聲,搖頭說:「隊長,莫開玩笑,我和宏宇哥只是朋友,別真把他的話當真了。」   石羨玉一時半會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只好側目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笑容不變,只是看起來有點兒僵。   似乎是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了,敏感的句谷兒立刻轉移話題:「隊長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呀。」   「我年紀和師兄差不多。」石羨玉也擠出微笑:「另外,別隊長隊長的叫了,生分。我叫石羨玉,你喊我羨玉或者鹹魚都可以。說起來,你可能還是我師姐呢。」   「哎?你也是重醫的?」   「曾經是。」   「考的法醫吧?法醫能當上隊長真不容易……中隊長?」   「大隊長。」齊宏宇說道:「另外他不是法醫。」   「噢?」   石羨玉解釋說:「我大學是在重醫學的外語。」   句谷兒張了張嘴。   醫科大學的外語生其實不算少,但總讓人覺得這個選擇有點……   而且學外語的跑來當警察,還當上了大隊長?   石羨玉又繼續說:「我也覺得專業選坑了,當年想努力換專業,結果沒成功,只好考研,考中了西政,然後又考了選調生,最後經過一系列蠻複雜的事情後,來了警隊。嗯,之所以能當上隊長,主要是走了後門。」   句谷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此時蛋糕已經分好,石羨玉立刻遞給句谷兒一份:「師姐,趁熱……咳咳咳,趁著還沒化趕緊吃吧。」   「謝謝。」句谷兒抬起義肢。   齊宏宇立馬瞪了石羨玉一眼,讓人用義肢吃蛋糕,不是為難人家嗎?   於是他立刻接過紙碟,說:「谷兒,我餵你,啊~」   句谷兒也沒客氣,乖乖張嘴,然後誇了句好吃。   齊宏宇又回過頭說:「剩下的也吃不完,石隊,麻煩你幫忙放冰箱去,就在你左手邊第二個房間裡頭。」   「好。」石羨玉趕緊起身照做。   見他離開,齊宏宇又問:「你媽媽去哪了?怎麼還沒回來?」   「她說想重新幫我訂個架子鼓,出門找人去了,九點左右回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看起來還蠻溫馨。   不一會,石羨玉去而復返,坐在石桌另一邊,也捧著蛋糕吃。三兩口啃完後,他一抹嘴,忽然插話:「師姐,聽師兄說你架子鼓打的很好?」   「莫要聽他亂講。」句谷兒臉上從頭到尾帶著笑。   頓了頓,她猜到了石羨玉的意思,便說:「我打給你們倆聽聽?」   「好啊好啊,」齊宏宇立刻說:「我也有一陣沒聽到了。來谷兒,我帶你進去,哎,小心腳下有石頭,慢點慢點……」   看著他們二人走遠,石羨玉站起身,臉上笑容緩緩消失,心情略顯沉重。   此時句谷兒卻忽然頓足回頭:「石隊,你不來嗎?」   「來了!」石羨玉趕緊又擠出笑,快步跟上。   如果真如齊宏宇所說,他真慢慢愛上了這個女孩的話,還是祝福他們吧。   嗯,得想個辦法幫他真正打動這姑娘才行。   石羨玉如是想。   咳咳咳,再打個預防針,無女主,碼字狗和讀者老爺之間要有最基本的信任,出爾反爾的事兒幹不得 第154章突破口   九點許,石羨玉載著齊宏宇驅車離開。   在車上沉默了一陣後,石羨玉率先開口:「沒想到她媽媽看著這麼滄桑,一點都不像五十歲人。」   「這有什麼沒想到的。」齊宏宇斜他一眼:「一個人照顧著殘疾的女兒,得承擔多大的壓力。也就是撫恤補貼給的到位,經濟上的負擔不是很大,不然她們娘兒倆日子更難過。」   「一個人?」石羨玉有些詫異:「她爸爸呢?說起來,剛剛也一直沒看到……」   「遇害了。」齊宏宇聲音低沉:「她出事後不久,該團夥就被搗毀,但不徹底,導致她又遭漏網之魚報復,她父親豁出去命護住了娘兒倆,自己卻身受重傷不治身亡。」   石羨玉再次沉默。   「那次事情鬧得也很大,前後十多人被追責,涉案匪徒全部判死。」齊宏宇接著說:「但她父親終究是回不來了,從此只能娘兒倆相依為命。可惜當時我不在,不然……」   「不然恐怕就得多死一條命了。」石羨玉撇撇嘴:「你能不能別什麼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說一千道一萬,都TM是那幫殘暴匪徒的錯,有你什麼責任?幹嘛天天給自己套心結?」   齊宏宇嘆息道:「你不懂。」   「懂你媽。」石羨玉罵了聲。   兩人又陷入沉默。幾分鐘後,還是石羨玉率先開口:「對那個女孩兒,你到底怎麼想的?」   「我想……」   但石羨玉並沒打算讓他回答,立刻又插嘴搶白:「你捫心自問,你享受和她在一塊兒,享受的究竟是與她相處的感覺,還是照顧她時勉強能獲得一絲絲安慰,讓自己略微釋懷?」   齊宏宇閉上嘴,皺起眉頭。   石羨玉又試探道:「就剛剛接觸的情況來看,我感覺你追求她的欲望好像並不是特別強烈?反正我看你幾次出擊都是淺嘗輒止,她都沒明確拒絕,你自己就打退堂鼓了……你是慫還是掙扎?」   問完後,他悄悄看了眼齊宏宇的反應,又道:「好好想清楚吧,你不用急著回答我,甚至不需要回答我,只要回答你自己就行了。事實上,這個問題我就是幫你問的。」   「哦。」齊宏宇看上去沒什麼反應。   又開了一段路,他開始吹起幾乎沒人聽得出旋律的口哨來了。   一見他吹起口哨,石羨玉便曉得,他內心又掙扎了起來。   掙扎吧,多掙扎會兒。   這是好事兒,現在掙扎總好過日後後悔。石羨玉看得出來,按齊宏宇這麼追求下去,句谷兒遲早有一天會被打動的。   如果真沒想明白,下半輩子對齊宏宇而言,將會非常痛苦——這麼說可能有點過分了,但事實就是如此。   若是真愛自然無妨,甚至齊宏宇還可能從照顧句谷兒這事兒上收穫滿足,能真正將句谷兒當成自己的依靠,往後日子也能過得非常幸福。但如果僅僅只是愧疚,那與句谷兒在一起,對齊宏宇來說只是無窮無盡的折磨。   石羨玉同樣敬佩且心疼句谷兒,但他更不想看著自己的兄弟以後都活在陰影當中。   ……   石羨玉終究還是將「自閉」中的齊宏宇拉回了自己家。   齊宏宇仍舊沉浸在自己的內心世界當中,毫無反應,呆呆的坐在沙發上,時不時的吹段難聽的口哨。   凃欣欣有些奇怪他怎麼失魂落魄的模樣,石羨玉便輕聲給他解釋了。   「你啊,」凃欣欣聽完後忍不住皺眉:「不是和你說過麼,關係再好也不要幹涉別人的私事,容易落的左右不討好,你和師兄的感情恐怕也就到此為止……」   「師兄不是這樣的人。」石羨玉輕笑著搖搖頭:「何況,我確實無法眼睜睜的看著他沉淪下去。」   「這倒是……」凃欣欣看一眼齊宏宇,又立馬收回目光,說:「師兄確實無所謂,他性子比較隨和,而且你們雖然相處不久,但我看感情還是到了。可對別人千萬別這樣,交淺言深是大忌。」   「我性子你懂,」石羨玉無所謂的說:「交淺別說言深了,話我都不會講兩句。」   「反正你穩重點,馬上當爸爸的人了。」凃欣欣又說,隨後道:「你照顧好師兄,我去給你們弄點飯菜……話說,如果師兄真想明白了,他就是喜歡那姐姐,你要怎麼辦?」   「幫他咯。」石羨玉攤手:「如果真的喜歡,那他一定會從中找到自己的幸福,除了祝福之外,我能做的就是幫他出謀劃策了。」   「要得,那我去做飯。」   「別折騰了,我們七點才吃的晚飯。」石羨玉搖頭:「你自己好好休息休息吧,不用管我們。」   「成吧……對了,今晚你能不能和師兄睡一下?」   石羨玉:???   「為啥?」   「冉冉也在我們家。」凃欣欣輕咳兩聲,說:「今晚她和我睡。」   「哦。」   ……   清晨,齊宏宇準點睜眼。   緊接著,他隱約覺得自己身邊有個人,不由被嚇了一跳,僅存的睡意瞬間被掃空,猛地瞪大眼睛坐起來。   然後一看邊上的人是石羨玉,這才鬆了口氣。   不過心裡也有點納悶,這裡是小凃家吧?自己怎麼睡這兒?而且這死鹹魚咋個不摟著自己媳婦兒睡反而這邊來了?   昨晚也沒喝酒啊……   這時石羨玉忽然開口:「咋了師兄?」   他依舊閉著眼,或者已經睜開了,只是看不見。   「沒事。」齊宏宇搖搖頭:「昨晚我怎麼了?」   「不曉得。」石羨玉撇撇嘴:「天知道你想啥子,忽然就站起來走到酒櫃邊,無視禁酒令直接噸噸噸幹了勞資半瓶藍帶馬爹利。」   齊宏宇:???   「這是我能幹的事兒?」   「要不給你看看監控視頻?」   「算了。」齊宏宇表示無法直視。   石羨玉吐槽兩句,又問道:「身體沒事兒吧?頭疼不?」   「除了斷片了之外沒什麼反應。」齊宏宇搖頭:「只記得你車上和我說那些話後,我一直在想事兒。」   「想明白了嗎?」   齊宏宇輕嘆:「沒有……但猶豫不決,可能本身就是一種答案了吧?」   「或許吧。」石羨玉面無表情:「不過我建議你刷牙前不要嘆氣,臭的一批。」   「……」齊宏宇又故意嘆了兩口氣。   「你咋這麼賤呢你?」   ……   簡單洗漱過後,齊宏宇暫且將亂七八糟的念頭都壓下,專心想案子——昨兒仇教導可拜託他和石羨玉好好琢磨琢磨案情,等會開早例會時還要給調查組提供大致的方向。   此時,餐桌上已擺上了過分豐盛的早餐。   嚴格來說應該叫早茶,鳳爪、蒸排骨、叉燒包、糯米雞、牛百葉等一共擺了有十幾盤,而蘇冉和凃欣欣已然落座,就等著他倆。   「師兄,嘗嘗冉冉的手藝,她特地爬起來搞的粵式早茶。」凃欣欣微笑:「瞧瞧吃得慣不。」   「早茶有啥吃不慣的。」齊宏宇擺擺手,又看了眼豐盛的菜式,說:「小冉手藝很絕啊。」   「別聽欣欣姐瞎說,我就買的半成品,蒸一下就成了。」蘇冉說道,同時忍不住打量了齊宏宇幾眼,雖然努力克制著,但明眼人還是能看出她表情有些怪異。   大概是昨晚被齊宏宇嚇到了。   內洋酒度數雖不算很高,但也有四十度。一口乾半瓶,這是人能幹的事?   齊宏宇看出來了,略尷尬,只好抬筷子拿吃飯掩飾。說起來胃確實有點不舒服,需要吃點兒東西。   說起來,早茶其實不能算清淡,只是不重口罷了,醬香還是非常濃鬱的,齊宏宇這樣的山城人也能吃得很嗨。   他們四個起的都算早,吃完飯,還有時間聊會兒。   蘇冉竟是工作狂,剛在茶几上坐了幾秒,就忍不住開口問:「石隊長、師兄,關於魏霞坤的案子,你們有什麼想法?」   石羨玉側目看向齊宏宇:「你昨晚完全沒心思想這些吧?」   齊宏宇老實點頭。   「那我來說說我的看法好了。」石羨玉又主動說道,隨後側目看了眼凃欣欣,又瞄一眼她還完全看不出異樣的肚子,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神色。   略略組織下語言,他才開口說:「其實仔細研究許傳勇等人的供詞可以發現,其中已經透露出了一條很重要的線索——便是他們這幫人的獨品,其實都來自於熊杰,熊杰一死,他們都斷貨了。」   齊宏宇點點頭,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昨晚也抓住了這個細節,但還沒來得及細想,腦子就被句谷兒所佔據,之後又受到石羨玉替他自己內心發出的「質問」,思路到此就中斷了。   石羨玉繼續說:「而魏霞坤,其實主要也就和這幫人鬼混。同時,魏霞坤體內發現的毒就是甲基苯丙胺,許傳勇等人嗑的也是這藥,他們把這玩意兒叫做冰糖,嗑藥稱為溜冰。」   蘇冉立刻接話說:「所以,魏霞坤實際上還是在幫熊杰幹活。但熊杰已經被人打死了。」   石羨玉鼓勵道:「然後呢?」   顯然蘇冉也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當即不假思索道:「許傳勇等人的口供還透露出了一件事兒——便是隨著我們打擊力度的加大,想要弄到『冰糖』的難度並不小,哪怕是他們,短時間內都要為此發愁。   我想,魏霞坤即使也算是廣義上的獨販,但她應當也高度依賴熊杰才對,許傳勇等人都無法短時間內弄到『冰糖』,她應當也沒這個能耐,除非熊杰的馬仔主動聯絡她。」   「這就是方向。」石羨玉立刻說:「熊杰死了,下邊人群龍無首,之後無外乎兩種可能。   要麼群魔亂舞,下邊人直接打起來,亂的不可開交,然後被我們一鍋端;要麼沉寂一段時間後,有人無法放棄這部分巨大的非法收益,心思又活絡起來了,開始想辦法重操舊業,再之後可能又群魔亂舞,然後同上。」   齊宏宇也開了口:「所以很可能是掌握部分存貨或者乾脆掌握部分貨源、運貨渠道的人,忍耐了短短幾天後就坐不住了,找到魏霞坤,要求她幫忙運送『冰糖』。」   蘇冉忍不住抬手扶額:「問題在於,他們為什麼要害魏霞坤呢?動機是什麼?我想不通這點。」   「有一說一,我也想不通。」石羨玉同樣扶額,然後問:「師兄你腦洞大,有什麼想法?」   「莫得思路。」齊宏宇搖頭:「別老想著事先就把啥都想透徹了,有疑點很正常,先按著方向往下查,當線索足夠多了,或者逮到人了,疑點自然能解開——這還是你和我叨叨過好幾次的話。」   「哦。」石羨玉應道:「那思路明確,先針對熊杰展開調查,順藤摸瓜的將他各個產業,不管合法非法,都給摸清楚,然後逐一排查,篩出與魏霞坤可能有交集的傢伙,進而鎖定嫌疑人。」   「同意。」蘇冉也說道:「如果熊杰真像許傳勇等人說的那樣謹慎,那他各個渠道應該都會比較比較隱蔽,尤其魏霞坤這邊還出過差池,連累過他,他肯定會更小心。」   齊宏宇補充:「是這樣,所以如果沒有交集的話,他馬仔也不太可能曉得魏霞坤是運毒的。就像許傳勇等人也不曉得天天跟他們賭牌的魏霞坤還幹這種事兒一樣——當然這個例子可能不太恰當,許傳勇並不是熊杰馬仔。」   他們仨腦瓜子都還算好使,你一眼我一語,就為案情找到了方向,確定了接下來要主攻的突破口。   完善了些許細節後,石羨玉又抬手看了看表,說:「那就先這樣吧,時間差不多了,大家有什麼思路在路上再琢磨琢磨就是,我們先去支隊等開會。」   「要得。」齊宏宇頷首。   凃欣欣問:「晚上回來吃飯不?」   今兒是周六,她沒被安排到值班,手上也沒任務,可以在家休息,否則石羨玉哪有心思和他們閒聊,早就先開車送凃欣欣去單位了。   「不確定。」石羨玉搖頭說:「下午再給你電話吧。你在家好好歇著,照顧好自己。」   「行,你們也注意安全,不用擔心我。」 第155章分析會   刑偵支隊,某會議室。   齊宏宇三人坐了片刻之後,剩下的民警便也陸陸續續到齊了。   仇教導主持分析會,先請各個民警匯報截止目前的收穫——至於石羨玉齊宏宇等人的進展就不必重提了,昨晚就已轉告眾人。   實際上,除卻許傳勇這條線外,其餘方向或多或少也有些許收穫。   比如,熊杰的人際關係網,以及大致的,隱藏的不算太深的產業勢力等。不過其獨品產業算隱藏的比較深的,目前暫時沒有收穫。   有名老刑警站起身,說:「我具體講講熊老鬼——也就是熊杰——被人打死的事兒吧,此案是長南支隊的兄弟辦的,已經審理終結,經檢察機關同意,決定對涉案人不予起訴。」   「噢?」立馬有消息不那麼靈通的刑警起了好奇心,追問怎麼回事。   他便說:「事情是這樣的。本月十六號那天,熊杰在南坪附近一家連鎖酒店中,召集了一幫狐朋狗友賭婆、嗑藥、聚眾銀亂。   大概在傍晚六點二十分後,溜完冰整嗨了的熊杰不知怎麼的從酒店裡走了出來,但他可能以為自己還在酒店裡,將路上一長得挺可以的妹娃當成了自己喊的小姐,上去動手動腳。   這一下激怒了這妹娃……咳咳,這名女性的男友,他上前用力推了熊杰一把,警告他不要亂來,結果熊杰立馬從口袋裡摸出刀來,對著他一頓亂砍,他和女友都中了幾刀,好在不深,只是皮外傷。   這熊杰神志不清,身體也跌跌撞撞的,沒一會兒就摔到地上,刀也掉了,當事人立刻把刀踢開,那熊杰又說要弄死兩名當事人,並且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匕首,與當時人搏鬥起來。   過程相當激烈,總之熊杰的匕首又掉了,還被踢了幾腳,接著便蜷縮在地上不動彈,送醫後確認為肝臟、脾臟破裂,不治身亡。而長南那邊的兄弟經過研究後認定,當事人的行為屬於正當防衛,應依法銷案不予起訴。」   老刑警描繪的相當詳實,顯然長南支隊的刑警們做了大量調查,包括調取監控與詢問目擊者等,否則很難做到這麼細緻。   而聽了他的話,眾刑警也紛紛沉默。   這龜兒子死了活該,但打死他的當事人也是真的猛,竟敢棄刀不用,徒手和再次拿出匕首的熊杰扭打,還把他給踢死了。   練過的?   只是沒人問出口,這不是什麼重點問題,要想滿足好奇心的話,事後打聽就好了。   那老民警又繼續說道:「反正經過調查,我覺得足以認為熊杰的死純屬意外,沒必要在這上面下太多的心思。」   仇教導早就聽老刑警匯報過了,但他還是拿不定注意,乾脆看向石羨玉,石羨玉只能點頭說聲贊同。   隨後又有民警匯報熊杰的人際關係,不過因為獨品這條關鍵的產業鏈暫未查明,價值有限。   最後,是仇教導敲了敲桌上的資料,說熊杰和魏霞坤的案卷在這,並給大家傳達了他截取的重點——他應該請自己老婆打過草稿,邏輯清晰,且重點明確,不像他的實力。   但此時此刻案卷也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經過一晚上的調查已經明確,當初魏霞坤在自己房子裡容留他人吸獨而被捕獲刑,並供出了熊杰,同時熊杰也是因容留他人吸獨與非法持有獨品獲罪,刑期遠比魏霞坤長,但比起泛讀還是輕得多。   傳達完後,仇教導看向石羨玉,問道:「石隊,關於這兩份案卷,你怎麼看?」   「有幾個很有意思的現象。」石羨玉雙眼微睜,說:「首先,熊杰服刑整整十二年,但出來後還是能混的風生水起,重新拉扯起班子,繼續幹以前的那些勾當,並且還有意識的降低了存在感,躲過了前陣子的專項打擊……」   頓了頓,他反問眾人:「這意味著什麼?」   膽子最大的齊宏宇當即起身,直言不諱道:「說明他在裡頭的時候,外邊的勢力恐怕還在正常運行,甚至接受他遙控指揮。」   眾刑警沉默幾秒,隨後立馬展開相當激烈的討論。   等他們討論了近乎十分鐘後,石羨玉才輕咳幾聲示意大家安靜,繼續說:「其次,不論是熊杰服刑期間,還是出獄之後,都沒對魏霞坤展開報復,甚至很可能繼續讓她運獨,這說明什麼?」   會議室內又一次安靜下來,不過不同於以往,這次大家並未再安靜片刻後展開討論,顯然這個問題把他們都問懵了。   包括齊宏宇在內。   許久後,齊宏宇才試探著說:「那次出獄之後,魏霞坤又屢次入獄,自由的時間相當短暫,有沒可能,熊杰想報復,但沒找到機會?   至於熊杰出獄之後,都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了,他可能也已經釋懷,沒有了報復的想法……」   說到一半,他自己都遲疑了,隨後搖搖頭否定自己先前的話,說:「不,雖然目前沒有直接證據,但有多人指證他性格殘暴,多人因他致殘甚至被害,他不可能這麼容易釋懷,就算釋懷了也不可能再讓魏霞坤繼續運獨。」   石羨玉輕輕點頭,接著見他們都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又拋出第三個問題:   「最後,魏霞坤雖屢次犯罪,但算起來,熊杰服刑期間,她也有大概一年時間是自由的,那麼她這段時間是否在繼續運獨?如果是,這是熊杰的意思還是他手下自作主張?又是誰提供給她的毒物?」   會議室內依舊安靜——這個問題雖不至於把大家問懵,甚至許多民警多多少少有些想法,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依舊還是齊宏宇開口:「這個問題,或許與本案高度相關——如果,我是說如果,當時真有人繼續聯繫魏霞坤,並提供獨品讓她運輸,則此人具有高度作案嫌疑。」   「沒錯。」他邊上的趙博立刻接話:「這證明此人既掌握一定量的獨,甚至在協助熊杰管理這方面的渠道或部分渠道,又曉得魏霞坤在負責運輸,完美符合條件。」   齊宏宇思路更加清晰:「可以查查那段時間魏霞坤的行程及銀行流水,以此作為佐證——如果還查得到的話。出行記錄和流水會保留多少年?」   「原則上實名制鋪開後的所有記錄都可以查得到。」難得出席這類會議的技術隊的小豪當即說:「不過十年前那會兒……嘖,我反正覺得查無可查了,不過如果你們有需要的話,我可以盡力試試。」   「試試吧。」仇教導示意道。   他回了句要得。   「那好。」齊宏宇又說:「我與石隊也討論過了,現目前,我們的重點任務就是圍繞熊杰的獨品生意一塊展開偵查。   更細緻的說,就是篩出熊杰的手下當中,能接觸到比較大量獨品的不法分子,再從中鎖定與魏霞坤有接觸的,進而確定知曉魏霞坤『車夫』身份的嫌疑人,曉得了不?」   「曉得是曉得,」趙博皺眉說:「但是……熊杰的獨品產業鏈隱藏的太深了,單單發現這個產業鏈都很讓人頭禿哇。」   說完後,他直接看向石羨玉,問道:「石隊,能不能再具體點,告訴我們該怎麼……」   「小趙。」仇教導忽然開口打斷他,就見他臉色發黑,表情嚴肅,沉聲質問道:「什麼事都讓石隊給辦了,還要你幹什麼?不然喊石隊和小齊乾脆直接把案子破掉,你直接參加慶功會好不好?」   眾人都被仇教導的話給嚇了一跳。   這話實在是太重了,許多老民警從警許久,都還是第一次聽仇教導這麼說某位民警。便是先前齊宏宇非要違規插手自己繼父的案子,都沒見仇教導這般發作。   不僅話重,臉色也極端難看,可知他確實是相當憤怒了。   趙博也詫異的張大了嘴,愣住了神,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   但很快,許多民警漸漸明悟——趙博最近確實過份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落石羨玉的面子,甚至不時有「挑釁」行為。   石羨玉本人或許並不在乎,但仇教導負責管理幹部建設隊伍,不能對此視而不見,必須得敲打敲打這毛頭小子。   否則讓他再這麼恣意妄為下去,漸漸地越來越飄,恐怕會釀成大禍——總會有領導在意面子的。   趙博也漸漸反應過來,果斷低下頭道歉:「對不起石隊,仇教導你教訓的對,是我說話不過腦子。」   仇教導臉色緩和了許多,輕輕頷首,悶悶的嗯了一聲。   隨後趙博又主動說:「這項任務就交給我吧,保證今天之內……」   「停一下,」也算是作為當事人的石羨玉忽然開口:「什麼時代了,咱們不講究限期這一套,盡力而為就是。」   趙博看向石羨玉,輕輕點頭:「好。」   「師兄,」石羨玉又看向齊宏宇:「你最近有任務嗎?」   「莫得。」齊宏宇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   果然,就聽石羨玉說道:「那你和小趙一組?」   「得行。」   趙博眼睛睜大了些,隨後輕輕對石羨玉點點頭,又看向齊宏宇:「宏宇哥,又得麻煩你多指導指導了。」   「說的什麼話。」齊宏宇輕笑,隨後壓低聲音:「你以後真的別再這麼莽撞了,不是誰都和石隊一樣好脾氣的。」   「曉得了。」   這時石羨玉又接著說:「這個任務工作量不小,光靠你們兩個,不夠。我建議先投入在場一半的警力,剩下一半機動待命,仇教導你覺得如何?」   「少了。」仇教導搖頭說:「剛兄弟夥兒也都聽見了,熊杰人際關係錯綜複雜,勢力盤根錯節,需要大量的人手,這點兄弟不夠。」   「曉得了。」石羨玉頷首,他相信仇教導對這方面的判斷。   隨後仇教導又細分了下大家的任務,便宣布散會。   趙博留了下來,和他同一組的齊宏宇自然也留下了,除此之外還有仇教導和石羨玉。   此時此刻,仇教導臉色又一次沉了下去,他看著趙博,說道:「小趙,你最近到底怎麼回事?」   趙博沉默,說不出話來。   仇教導語氣提高了些:「你對石隊意見就這麼大麼?你覺得他能力不行,還是德行不配?」   「沒有。」趙博終於開口了,他低著頭,有些慫的說道:「一開始確實對石隊的意見挺大,覺得他又不幹事,也沒表現出任何能力,不只是我,很多人都覺得這個空降過來的領導,是個靠著裙帶關係尸位素餐的傢伙。」   石羨玉挑了挑眉,忍不住嘀咕道:「你別說,還挺貼切的。」   仇教導被這句話整的差點破防,忍不住回過頭瞪了石羨玉一眼。   趙博也被打亂了節奏,張大嘴巴老半天說不出話來,半晌後才重新回神,想起了自己剛剛想繼續說的話,才開口道:「但後來慢慢發現,石隊的能力一點不差,而且為人非常隨和,沒有半點架子,說實話,我有點被折服了。」   「噢?」仇教導斜他一眼:「那你為什麼還一直對他不對付?」   「我就是不甘心。」趙博竟然吐出了先前與齊宏宇說過的大實話:「我覺得老石隊升職後,最有資格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應該是宏宇哥,又或者仇教導你當隊長,宏宇哥升教導員。」   齊宏宇:???   臥槽這趙博也有毒吧?   這話能瞎雞兒說的?   要換個領導,要這兒坐著的不是仇教導和石羨玉,那他齊宏宇怕是就被記恨上了。   仇教導都愣住了,隨後忍不住扶額:「你小子,是看小齊和石隊關係好,想搞挑撥離間不成?其心可誅啊!」   「??」趙博眨眨眼,接著趕緊解釋道:「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石隊,你千萬不要誤會,我……」   「得了得了,」齊宏宇擺擺手,替石羨玉說道:「知道你小子沒心眼,情商低,不然也幹不出屢次頂撞領導的事兒來……慶幸吧,咱們隊氛圍是真好,否則絕對由你受的!」   「這個……我以後絕對注意。」   「多的先不說了。」石羨玉輕輕搖頭,轉移話題:「說說案子吧。剛剛小趙講的也有道理,想查熊杰的勢力,絕對沒有嘴上那麼簡單。師兄,你有什麼法子?」 第156章小隔間   齊宏宇沒發表任何看法,情況不明,說再多也沒用,不如直接出發展開調查。   於是仇教導繼續留下指揮,石羨玉跟著齊宏宇和趙博驅車離開。   趙博臉有點垮,石羨玉竟然會跟著,他早該想到的……   這尼瑪就很尷尬。   全程,趙博幾次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啥也沒說。   終於抵達目的地,趙博熄火,第一時間從駕駛室鑽了出來,偷偷喘了兩口粗氣,這才側目看向齊宏宇,眼裡透露出些許迷茫。   眼前有間不大不小的酒吧,目測內裡空間應當在百平出頭的樣子,裝潢有些老舊了,這會兒門窗緊閉,看不到人,但也正常,大上午的誰TM泡酒吧。   招牌上寫著「雲間歌謠」四個字,與裝修風格蠻不搭的——內裡一看就是重金屬風乃至地獄搖滾風格的音樂酒吧,整這麼個有點輕文藝的名兒,不曉得的還以為專唱民謠呢。   這兒是齊宏宇設的導航帶他們來的。   齊宏宇也下了車,左右瞧瞧,隨後盯著酒吧的招牌看了幾秒,又摸出筆記本掃兩眼,點頭:「雲間歌謠,是這家店。」   趙博納悶的問道:「熊杰的店?」   「不曉得,」齊宏宇搖頭說:「但這兩年來,魏霞坤較為頻繁的出入這間酒吧,大概十天左右一次。」   「你啷個曉得的?」   齊宏宇抬起自己的筆記本:「李成智提供的線索,他後續又給我們補充了不少『情報』。」   趙博張了張嘴,響起那個小孩兒,忍不住又輕輕嘆了口氣。   多好的苗子,就這麼毀了。犯罪真的害人害己,自其而下,至少三代人無法從警,無法加入政法隊伍。   此時,齊宏宇又補充道:「但他畢竟年紀尚小,也不好出入酒吧之類的場所,能提供的線索,也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的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   「足夠了。」石羨玉接話說:「他已經提供了不少幫助,總不能當真指望他破案吧?」   「是啊。」趙博難得認同石羨玉:「不然再這樣下去,我都搞不懂究竟他是警察還我是警察了。」   齊宏宇斜了他一眼。   仇教導剛懟過他的話,就這麼被他輕微的變了變,懟回自己來了。   趙博看懂了齊宏宇的眼神,又有點尷尬的輕咳兩聲,轉移話題:「但這兒沒人,咱們要怎麼查?」   齊宏宇呵呵兩聲,招招手示意他們跟上,繞道來了後門,然後摸出槍,眼神銳利,目光兇狠,抬腿想踹。   然後他腿在空中停了兩秒,似在猶豫什麼,最終搖搖晃晃的放下來了,尷尬的看向石羨玉:「石隊,你來。」   石羨玉:???   他一臉迷茫,看看齊宏宇,又看看面前看著防盜等級不很高的木門,有些懵。   「踹啊,出了事兒我擔責。」   皺眉看齊宏宇兩眼,石羨玉決定相信他,同樣摸出槍,然後深吸口氣,用力一踹。   砰!   門應聲而開,齊宏宇第一時間衝了進去,並大聲吼道:「抱頭蹲下!警察查案!」   石羨玉和趙博擔心他的安危,不假思索的跟了進去。   隨後,他們就瞧見了有七八人,隨意混亂的躺在這約莫十來平的小空間裡,有的睡沙發,有的打地鋪,此刻表情高度一致,都是迷茫中夾帶些許慌亂。   看他們衣衫都還算完整,可見雖男女都有,但並非聚眾亂搞。   隨後這些人都先後抱頭蹲下,還算配合,僅有兩人依舊躺在沙發上,不省人事。   仔細看看這兩人的模樣,石羨玉明白了些什麼。   這時齊宏宇又喝道:「都老實點!一個個的,排好隊驗尿!小趙,打電話給小冉,讓她過來一趟,這裡需要她支援。」   「噢噢,好。」趙博連連點頭。   原則上,針對嫌疑人的檢查,包括驗尿、搜身等,都需要同性別的民警來。   「警官,」立刻有名年輕女子抬頭說道:「我們一直老老實實的,什麼都沒幹啊……」   齊宏宇眼睛瞟向沙發上的兩人:「那這倆怎麼回事?」   那女子咬咬下唇,又有人輕輕推了推沙發上兩人,但他們毫無反應。   如果不是還能看到呼吸,恐怕都得以為他倆死了。   又過了片刻後,女子開口說道:「他倆……應該是藥效還沒過。」   石羨玉又看向齊宏宇一眼,壓低聲音問道:「這就是熊杰所謂的謹慎?」   像這樣的酒吧,一向是警方重點盯防的對象之一,時不時就會上門,對從業人員,包括服務生在內進行尿檢。   在休息的小隔間裡整這玩意兒,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揪出來,尿檢一查一個準,不可能瞞這麼長時間。   「這倆可不是酒吧的人。」齊宏宇冷笑道:「這倆是賭棍,但四天前他們來了這兒就再沒離開——這家酒吧又沒設棋牌室,你覺得是什麼能死死的吸引著他們讓他們捨不得走?」   頓了頓,齊宏宇又道:「熊杰謹慎,他的那幫馬仔可未必,甚至可能會在心裡腹誹這傢伙膽子越來越小,越活越回去了。」   那女子長大了嘴,詫異的看著齊宏宇。   顯而易見,齊宏宇猜中了。更重要的是,這女人知道的事兒還不少。   一念及此,石羨玉的目光立刻透過眼縫落在女子身上。   「你叫什麼名字?」   她又咬了咬牙:「小慧。」   「我問你全名。」   「何薇。」   石羨玉:???   何薇和小慧有什麼關係?   噢,拼音梗,那沒事了。   「你是這裡的店長?」   抿抿唇,過了一小會,何薇才說:「我只是服務主管。不過老闆他常年不在,基本都是我打理。」   齊宏宇立刻說:「你跟我出來,我們單獨聊聊。小趙,你看著點場子,尿檢押後,等同事支援到了再說。」   「要得。」   ……   何薇還算配合,三言兩語間,就把事情弄清楚了。   這家店的持有人叫霍採雲,年僅二十八歲的靚麗女子,但實際上的老闆卻是她哥霍剛健。   霍採雲幾乎從不露面,何薇也只見過她兩面。霍剛健倒是經常來,但也基本不管事兒,過來都是來玩兒的,偶爾還會帶點朋友,平常店面都交給何薇打理——何薇最終承認,自己算是霍剛健的情婦。   「早些時候,我也不知道他還搞獨品……」何薇全程低著頭:「直到四天前我才曉得,而且他不讓我們走了,都待在小隔間裡。那兒本來是大傢伙累了進來休息幾分鐘的地方,但現在,吃喝睡都得在這。」   齊宏宇輕輕點頭,那小隔間確實不是人住的地。   還是得虧李成智提供的線索。嘖,這案子全依靠他,一點成就感都無。   此時何薇竟低聲啜泣起來:「我很害怕,怕極了……本來以為傍上了個打款,沒想到他泛讀……這是要命的啊,我想偷偷報警,但是又怕被他報復……你們來了,你們終於來了!幫幫我!」   齊宏宇看著她,輕輕點頭:「放心,我們會保護好你的安全。」   她卻連連搖頭說:「不,你們不會,太多證人被兇手給害死了,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我想去公安局裡,就住裡頭了,可以嗎?」   齊宏宇:???   「我住你們對面賓館也行啊。」她主動退而求其次,看上去是真的怕極了。   「得行。」支隊對面多的是賓館,住那兒完全沒問題,齊宏宇便立刻點點頭,然後追問道:「那兩個人是怎麼回事兒?」   「不曉得,」她搖頭說:「四天前他倆來咱們酒吧,我問他們要喝點什麼他們也不說,只讓我打電話給健哥,之後健哥來了,就把他們帶到隔間,讓我照顧好他們倆,但也不用太搭理他們,給吃給喝,別讓他們跑了就成。   然後我就看健哥給了他們幾包東西,他們……他們……健哥說他們兩個在溜冰,讓我別多管多問,不然他也只能餵我吃這東西,還說吃了會變得很醜,捨不得讓我成那模樣,但我也得識相點。   我就曉得他們是在幹什麼了,之後幾天,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害怕,想報警又害怕被他報復,就這樣什麼都不做,又怕將來你們把我都當成獨販……而且他們這樣的人沒良心的,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會對我……」   她開始哽咽起來,語無倫次,這些天積壓在心裡的情緒完全爆發,先前強作的鎮定蕩然無存。   「放心,有我們在,誰也上不了你。」齊宏宇只得寬慰她兩句,然後問:「所以,你確定自己並未染上癮,對嗎?」   「絕對沒有。」她猛地抬起頭說道,隨後又抬手抹去臉上的淚痕,改了口說道:「我沒主動吃過,但他可能偷偷給我下了藥。不過我沒有任何反應和不舒服的感覺,應該是沒吃過的。」   「那就好。」齊宏宇頷首道:「保險起見,等會麻煩你配合做個尿檢,可以嗎?」   她臉色有些複雜的點點頭。   齊宏宇又說:「你放心,就算尿檢呈陽性,但只要你沒撒謊,不是主動的,那你就是受害人,對你不會有什麼不良影響的。」   「那將來我要有孩子的話,會有影響嗎?」   這問題齊宏宇還真沒法回答,他對相關條款了解也不詳細。   想了想,他說:「這樣,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會幫你出具一份證明,如果將來有需要,且你以後沒復吸,那你只要出具證明就好。當然,聽你描述,這種可能性非常小,你不用過度擔心。」   何薇將信將疑的點點頭。   齊宏宇又將跑遠的話題扯回來:「你曉得霍剛健是什麼人不?」   「不是很清楚。」何薇搖頭說道:「只曉得七八年前這酒吧開起來後,他就一直是實際上的老闆。我是四年前來這應聘的,不久後他就開始追我,我沒拒絕,事後才知道他竟然結了婚。」   齊宏宇皺眉。   他克制住懟人的衝動,沒提小三之類的話,只靜靜的看著他。   她也沒再往下說。   石羨玉只得開口打破僵局,問:「所以,你對霍剛健了解也不多?」   「我試著問過,他不說。」何薇嘆息著說:「我也問過他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他也不說。很明顯,我們沒有未來的。」   照她這麼說的話確實沒有未來,絕大多數小三和情夫、情婦之間也都沒有未來,所以石羨玉點了點頭。   齊宏宇又問:「那霍採雲呢?」   「我就更不了解的,都沒見過她幾次。」她抿唇說道:「不過……她很漂亮,比我漂亮得多,打扮起來了……反正那一舉一動,在我看起來,應該和我是一類人,恐怕是給人當情婦的。」   「噢?」   「就是一種直覺吧,」何薇解釋道,想了想,又補充說:「而且我問過健哥,怎麼說呢,就打聽了下他家裡的情況。   他們兄妹倆都是從農村來的,霍採雲有點文化,大專生,健哥高中都沒讀完……   我不是看不起農村人啊,就是覺得,他們這樣的背景,看著也沒什麼能力的樣子,能拿出百多萬買下這個鋪面,裝修好這個酒吧?我聽健哥說過,那時候霍採雲才二十歲,還在讀大專哎。」   齊宏宇立刻把這條線索記了下來。   聽起來,這間酒吧和熊杰毫無關係,但這霍採雲說不定和熊杰有什麼關係呢?   她讀書期間能拿出這麼多錢來買下商鋪辦起酒吧,這點確實可疑,齊宏宇本能認為何薇的猜測很有道理。   可惜她對霍採雲了解也不多,想要繼續往下調查的話,還得找到這對兄妹才行。   嗯,這好辦,有何薇的指證,可以直接對霍剛健進行拘傳。至於霍採雲,對她展開例行調查也是合情合理,只是手段上得相對柔和些。   齊宏宇已經在腦子裡盤算起來了。   一邊想,他一邊又接連問了些許細節方面的問題,何薇一一回答,但能提供的線索已經不多。   此時,蘇冉等四名刑警,也已驅車抵達了現場。   齊宏宇回頭看了一眼,沒搭理,又對著何薇問道:「你曉得霍剛健住在哪兒麼?」   「我只曉得他電話。」何薇說道,隨後露出猶豫的表情,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咬牙問:「需要我把他騙過來嗎?」 第157章抗法   齊宏宇訕訕地閉嘴,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石羨玉也忍不住用審視的目光瞟他,眼裡滿是懷疑。   這傢伙確實太懂了,有點不對勁。   「我說師兄,」他忍不住問道:「你不會真去嫖過吧?」   齊宏宇翻白眼:「說啥呢?」   「你可別犯錯誤啊,」石羨玉苦口婆心的勸道:「平時看看片兒就算了,真要跑去嫖,被咱自己兄弟給逮著了,以現在的打擊力度可是要開除的。」   「放心,」齊宏宇被他給整無語了,只好說道:「我會注意。」   「注意?」趙博眨眨眼睛,難以置信道:「所以你……」   「我TM是說我會注意絕不去這些場所!」齊宏宇沒好氣道:「老子到現在還是雛兒好嗎!」   石羨玉一臉懵逼:「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兒嗎?你都二十八了哎!」   「……」齊宏宇只好轉移話題:「說回案子吧。咱們現在算是開了個極好的頭,只要抓住向寶付這條線,很可能將整個熊杰團夥連根拔起。」   「沒有錯,」趙博立刻接話說:「熊杰手下的『得力大將』絕對不止一個向寶付,既然他都跳了出來,其他人恐怕也早就坐不住了,各自都有動作,彼此又有交集糾纏,順藤摸瓜的查下去,絕對大有收穫。」   說完後他忽的話鋒一轉:「所以宏宇哥你平時都是啷個找那些小姐的?」   齊宏宇:???   「你TM還來?」齊宏宇瞪他一眼:「還試探上了是吧?」   「咳咳咳,」趙博乾咳兩聲,同樣選擇轉移話題:「沒想到魏霞坤的案子竟然牽扯出了個隱藏極深的涉黑團夥……」   「屁的沒想到。」齊宏宇懟他:「我TM看幾眼屍體就有所猜測了。」   「是是是,宏宇哥牛批。」乾巴巴的拍個馬屁後,趙博繼續轉移話題說:「那我現在的中心工作,宏宇哥有啥建議?是別管這個團夥,繼續追查魏霞坤的案子,還是先放下魏霞坤的案子,重點打擊這個團夥?」   「有區別嗎?」齊宏宇斜眼看他:「本質上都是一個案子,魏霞坤絕對和這個團夥脫不了干係,她的死……」   「別這麼絕對,」石羨玉忽然插話說:「魏霞坤依舊在為熊杰團夥服務,這僅僅只是出於慣性思維和邏輯推理得出來的猜測,並沒有任何直接證據的支撐。」   齊宏宇微微皺眉。   石羨玉又繼續說:「相反,其中還有不少疑點,比如咱們才討論過的,熊杰這麼殘暴又謹慎的一個人,即使看在魏華的面子上放過魏霞坤,不和她追究當年出賣自己的事兒,也不太可能繼續讓她幫自己帶貨。   更何況,經過今兒一天的調查,不難發現熊杰比許傳勇等人說的,比我們事先判斷的還要謹慎的多,他絕不可能容忍自己在同一個坑裡跌倒兩次,也絕不可能再信任魏霞坤。」   齊宏宇眉心擰的更緊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時石羨玉話鋒一轉:「只不過魏霞坤確實依舊和熊杰有聯繫,體內也依舊發現有藏貨,藏的還同樣是熊杰主營的東西,且近期時常出入實際受熊杰所掌控的酒吧,這一切太過巧合。   所以,即使有解釋不過去的矛盾之處,我們依舊猜測魏霞坤依舊在幫熊杰辦事,但實際上早已不似昨天那麼絕對,師兄你可千萬別下意識的就把這個矛盾點給忽略了。」   齊宏宇並沒給他什麼反應,似乎是在思索。   半晌後,他才開口:「有沒有這種可能,魏霞坤依舊算是在為熊杰服務,只是隔了幾個人,而且熊杰並不清楚這事?」   「嗯?」石羨玉一愣,不知齊宏宇怎麼得出這個猜測的。   但他反應同樣極快,立馬問:「你的意思是,熊杰確實不信任魏霞坤了,但他馬仔卻陰差陽錯的找到了這個女人,依舊讓她帶貨?」   「嗯。」齊宏宇頷首道:「這樣債臺高築又好賭,而且相對好控制的人,對於這幫傢伙而言是相當理想的發展對象,熊杰馬仔注意上他,不難理解。   同時,熊杰也算是大哥級的人物了,就算他再謹慎,也不可能事無巨細統統過問,那樣累都得累死他,所以便鬧了這麼個烏龍。」   「被路人幾腳踢死的大哥……有點兒戲了,活生生的『鎮關西』麼?」石羨玉吐槽道:「而且這烏龍確實大,虧你想得出來。」   「那我想不通別的合理解釋了。」齊宏宇聳肩道:「而且即使真是這樣,作案人為什麼要害死魏霞坤也是個謎……嘖,腦殼疼,石隊來跟華子?」   石羨玉一邊掏煙一邊吐槽:「我看你老毛病又犯了,非愛和自己腦子過不去。」   他摸出兩根,給齊宏宇一根,又遞給趙博,趙博連連擺手:「謝謝,我戒了很久了。」   點點頭,他將剩下一根煙塞回去——雖然瞧著齊宏宇吞雲吐霧有些心癢難耐的,但凃欣欣懷了,再不舒服他也得戒。   他到現在都在懊悔著,戒的太晚了,應該備孕期就戒掉的,也不知道對胎兒會不會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   三人又無謂的商量了半天后,敲門聲響了起來。   「進!」石羨玉立刻說道。   仇教導推門而入,挑眉:「都在啊,那正好。你們有事兒不?」   「沒事,咋了?」   「趕巧了,」仇教導說:「向寶付正好召集了一票人在熊杰的小別墅裡頭開會,被咱的兄弟堵了個正著。他們嘗試突圍,不過被咱弟兄拼了命給壓回去了,現在打算利用別墅負隅頑抗,和我們對峙。」   「噢?」石羨玉猛地站了起來,著急的問道:「兄弟夥怎麼樣了?有傷亡嗎?」   「倒了三個,好在沒生命危險,已經送醫。」仇教導立刻說:「對方有幾把霰彈槍,似乎還有獵槍,但數量不多,火力勉強還在可承受範圍內……   附近派出所的兄弟,特警隊的兄弟都已經出動了,武警很可能也會出動,另外袁隊也要親自帶人過去支援。我就過來問問你們幾個,要不要一塊?」   「走!」石羨玉立刻說:「帶上槍,去現場支援!」   ……   路上,齊宏宇十指緊扣,指節絞的發白。   「緊張?」石羨玉看了眼渾身緊繃的齊宏宇,說道:「其實沒什麼好緊張的,我還沒當警察的時候,就見過這種場面了。」   齊宏宇緩緩看他一眼,曉得他說的是自己扶貧期間,他哥那夥人與窮兇極惡的獨販火拼的那次。   也是那回,他哥英雄犧牲,最終促成石羨玉徹底向家裡妥協,藉助家族力量踏上漫漫從警路。   但齊宏宇從未經歷過這些。   雖然持槍執行任務,甚至直面犯罪集團的次數也有幾次,但都無一例外沒打起來,沒開火。說起來他碰到過最危急的情況,就是汽車炸彈那一回了。   那次爆炸事件讓他至今都有陰影。   而直面敢於和警方火拼的持槍團夥,某種程度上說比那一次還危險的多。齊宏宇並不是特別大膽的人,他確實有點慫。   說白了,他也只是血肉之軀,受傷了會疼,嚴重了會死,還是個戰五渣,本能的畏懼暴力。   只是穿上這身警服,頭頂金盾國徽,肩抗二司警銜,他再慫也必須得上。作為人民警察,就是要用這一身血肉扛起風雨,要用這滿腔熱血護衛一方。   事實上,他再慫再緊張,也從來沒退過,甚至總是衝在第一線。事先他會慫到渾身繃緊,事後他會後怕到臉色發白,但事發當時,他只知一往無前。   石羨玉之所以欣賞他,看中的就是這點,而非相對全能的本領。身為民警他或許不夠純粹,做不到悍不畏死,但絕不負民警之名。   而如他這般的人,二大隊有很多,仇教導沒辜負教導員三個字,絕對的管理有方。   所以石羨玉在二大隊待的很舒服,短短幾個月下來,整個人都活潑主動了不少,這並不僅僅是成了準父親的原因。   「放心吧。」腦子裡想這事兒,石羨玉又回了他一個笑容:「我保護你。有我在,誰都傷不了你。」   前邊開車的趙博也笑道:「是啊宏宇哥,你放一百個心,我們保準把你護的嚴嚴實實。」   齊宏宇指頭微松,嘴角上揚,卻說:「誰要你們保護了,顧好自己吧,老子得行。」   話音剛落,石羨玉忽然抬手在他馬甲上敲了敲,說:「你這防彈馬甲沒穿好啊,松垮垮的,還晃。」   「哎?」   「我單手都穿的比你好。」石羨玉指頭勾了勾:「過來,我幫你再調整調整。」   齊宏宇乖乖湊了上去,任由石羨玉幫自己收緊馬甲。   隨後,石羨玉又把他槍給摸去了,仔細檢查一遍過後,點頭,將槍還給他並說:「注意了,你這槍沒上膛,到了現場除了關保險之外,記得先上膛,免得鬧笑話。」   齊宏宇翻白眼,誰TM這種時候給槍上膛啊,走火咋辦。   真把自己當成完全沒摸過槍的菜鳥了?菜歸菜,槍還是摸過知道怎麼用的好伐。   話說,感覺石羨玉也有些緊張?   ……   一隊警車打著警笛,在路上呼嘯而過。   山城司機開車雖然彪悍,看起來素質不高的亞子,但關鍵時候還是頂得住事的,紛紛主動、提前避讓車隊,給警車提供了一條暢通無阻的車道。   很快,他們便抵達了目的地,但現場已有不少身穿白襯衫的大佬比他們更快。   齊宏宇辨認幾眼,曉得這幫都是分局、市局的帶佬。他們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瞪向別墅的眼珠子都要冒出火來。   兇徒持槍,以別墅為據點和警方對方火拼,這事太大太惡劣了,管轄範圍內發生這樣的大事兒,就算今兒能完勝歹徒,將他們統統擊斃或抓獲,且沒有無辜群眾受牽連,他們也得被問責。   接下來的行動就算再漂亮,也和他們沒關係。但如果整的不漂亮,那回頭打的板子得更重幾分,所以他們不得不全力支持行動,甚至不顧自身安危過來督戰。   目光一掃而過,齊宏宇懶得和他們打交道,注意力很快又落到了別墅上。   這間別墅不大不小,獨棟帶前後院,佔地目測在兩百平上下,其中前後院加起來估計得有六十個平房,建築佔地一百四左右。也不高,兩層半,加個大天台。   外裝修還算考究,齊宏宇也不懂建築,但仍覺得不錯,貴氣內斂,低調奢華,不似許多暴發戶整的那樣富麗堂皇,雖然依舊讓人羨慕眼紅,卻總覺得差點什麼味道。   這裡有些偏,地價不貴,這套別墅目前價值應該不超過千萬,但對齊宏宇而言依舊是天文數字了。   熊杰這小子怪有錢的。   這還只是明面上,背地裡的錢只會更多。   這樣一個大佬就這麼被人活活踹死了……   真兒戲,真諷刺。   此刻別墅外牆上留有幾枚黑漆漆的彈眼,玻璃也碎了不少,明顯是先前交火時留下的痕跡。   透過柵欄門還可以看到,地上有幾攤零散的血跡,隱約還有些許肉塊,仔細瞧瞧似乎是斷指,也不知道是匪徒留下的,還是自己兄弟留下的。   不過此刻尚處「對峙」期,雙方已暫停交火,警方拿著喇叭不斷喊話,無外乎讓他們放棄抵抗乖乖投降之類的。   裡頭沒有任何回應,估計是在商議對策,甚至可能在鬧內訌。這很正常,他們火力處於絕對弱勢,就算佔據地利,也根本抵抗不了多久。   不過這種沉寂絕對不會持續太長時間,因為警方耐性有限,隨時可能選擇強攻。   何況隨著時間推移,現場特警越來越多且裝備越來越屌,甚至武警也可能出動,拖得越久,對這幫匪徒越不利。   將眼前環境仔細烙入腦海後,齊宏宇深吸口氣,拔槍,上膛,並躲在橫停的車頭後邊,做著深呼吸,隨時準備戰鬥。   身為法醫,他曉得車門什麼的根本抵擋不住子彈,靠譜的只有引擎,所以他選擇車頭作為掩體,並看向不遠處的石羨玉,壓低聲音說:「石隊,開打了說一聲,我跟你!」   石羨玉對他豎起大拇指。   砰! 第158章壯志   齊宏宇回了個笑容,然後忍不住低頭看手。   兩隻胳膊皮膚都像被高溫燒灼過似的,火辣辣的疼,還伴隨著一陣一陣的癢,讓人很想撓兩把。   但要真撓了,那酸爽會讓齊宏宇久久不能釋懷。   他又想起與那幫兇徒對抗之時,石羨玉一次次的申請再往屋裡甩幾枚催淚彈,最後終於被特警隊給拒絕了——裡頭催淚氣體濃度再高些,就將達到致死閾值,那還不如直接扔手雷。   何況,催淚氣體是可燃的,要濃度再高,很可能引發爆炸,太危險了。   即使特警隊拒絕再扔催淚彈,他們的皮膚都被灼燒成了這樣,可見當時的石羨玉究竟有多瘋狂。   當時特警們都慫了,哪有這樣子打的,這是要和敵人同歸於盡的節奏。   所以最後他們乾脆拒絕了石羨玉的申請。   回過神,齊宏宇又看向石羨玉,問:「指頭還疼嗎?」   「啊,火辣辣的,但漸漸有點木了。」石羨玉抬起手,看了兩眼,說道:「幸虧當時我有先見之明,用左手壓手機去看,就算指頭廢了影響也小些,這要用的右手……嘖,倆手都沒法幹活了。」   「你說你馬呢!」齊宏宇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當時情況確實驚險,雖猜到了走道後頭可能有人,但沒猜到他倆竟戴了防毒面罩,而且槍法還很準。   要是大剌剌的探頭去看,說不定腦殼就被打爆了。   重新將目光落在石羨玉指頭上,齊宏宇再次回神,接著說:「感覺火辣是正常的,催淚彈主要成分還是辣椒素,這玩意兒難溶於水,剛剛的清理只是把大部分附著在傷口上的辣椒素衝了,還有少量頑固的黏連在你傷口上。」   石羨玉挑眉:「那咋整?鈍刀子割肉似的,怪難受,我也頂不住啊。」   「到了醫院用大量酒精再衝洗衝洗吧。」齊宏宇輕嘆道:「而且你這開放性骨折,倆指頭就剩點皮黏連著了,治療的話,骨頭、肌肉、血管、神經通通都得接上,肯定要動手術,你就安分點,這兩天別亂跑了。」   「得行,那我就光明正大摸魚了。」石羨玉看起來毫不在乎,嘿嘿笑道:「案子就拜託師兄多跟進咯。」   「要得。」齊宏宇頷首,又問:「要告訴小凃不?」   石羨玉沉默兩秒,笑容緩緩消失,轉而輕嘆口氣說:「我是真不想讓她擔心,但她有知情權,而且瞞著她更容易讓她胡思亂想……如實說……不,等到了醫院,我自己和她說吧。」   「得行。」   ……   兩小時後,齊宏宇走向羈留病房。   他經過體表清洗與消毒,皮膚已經好受多了,只時不時還會覺得瘙癢,略有點疼痛。這是皮膚損傷,一時半會好不了的。   病房門口,齊宏宇頓足打量了幾眼。   說是羈留病房,其實就是普通病房臨時改的。這家醫院倒確實有專門的羈留病房,但不多,不夠這麼多嫌疑人用的。   何況這醫院平日裡床位就特緊張,能再騰出一間病房來臨時改成羈留病房就很不錯了。   該團夥的主要頭目都羈押在這家醫院接受治療,其餘的犯罪分子,只能分流送往別的醫院。   向寶付就在眼前的病房當中。   而石羨玉在手術室……   咚咚咚!   齊宏宇抬手敲門。   「哪位?」   齊宏宇挑眉,這聲音竟是趙博?   於是他立刻回答:「我!齊宏宇!」   「宏宇哥?稍等!」   也就是臨時改的羈留病房,若是正兒八經的病房根本不用敲門,因為能且只能從外頭開鎖,裡邊是打不開的。   半分鐘後,病房門開,齊宏宇鑽了進去,隨後趙博立刻將門關上。   齊宏宇目光一掃,迅速打量眼這間病房。病房面積不大,十五六個平房的樣子,兩張床位,但只躺了一個人。   除了趙博之外,仇教導也在,他們倆盯著向寶付,此刻向寶付正昏迷著,還沒醒過來。   「他怎麼回事?」齊宏宇皺眉問道,這傢伙沒醒,不好問話啊。   「被倒塌的書櫃砸暈了,」趙博說:「醫生看過,沒啥大礙,隨時可能醒來。」   齊宏宇點點頭,走到病床邊又仔細看了眼心率監視儀,再拿起床頭柜上的監視記錄瞧瞧,隨後瞥了向寶付兩眼,說:「他早就醒了,裝暈而已。」   「哎?」仇教導一愣。   趙博立刻從口袋中拿出筆,在向寶付腳掌心輕輕颳了兩下。他受不了癢,立刻縮腳,同時睜開雙眼,面無表情的看著齊宏宇。   倒是一點都不尷尬,臉皮挺厚的。不過也難怪,他當得起一句窮兇極惡,也算得上見多了世面,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表現異樣。   仇教導很想問一句齊宏宇是怎麼看出來的,但現在場合不太對,所以忍住了。   「聊聊不?」齊宏宇拉條椅子過來坐下,看向他。   「我不曉得和你們有什麼好聊的。」向寶付高冷的說道:「事兒也幹了,警察也打了,橫豎都是死,我認。」   這就有點難辦了。   向寶付說的沒錯,他這罪相當重,除非有重大立功表現,否則不管配不配合都死定了。   哪怕現在的大背景是慎判死刑,他也跑不了——罪責重,又猖狂,暴力抗法,持槍負隅頑抗,擊傷警察,影響極端惡劣,妥妥死刑立即執行。   而重大立功表現哪有那麼容易搞到的,整個團夥差不多都被一鍋端了,已經沒功可以給他立了。   所以警方最常用的審訊方式——本質上也可以看做是一種特殊的談判技巧——在他身上恐怕行不通,至少也得變一變。   當然,他的情況又比較特殊,相當於人贓俱獲,他招不招供都已經沒什麼實質性的影響了,何況就算他不開口,那麼多嫌疑人,總會有願意開口招供的存在。   但問題是魏霞坤的案子……   啷個大的犯罪團夥都搗毀了,魏霞坤被投毒遇害一案還沒取得突破,真叫人腦瓜疼。   再看著向寶付,齊宏宇腦瓜又疼了。訊問算是他為數不多的「短板」,雖說實際上其實也不差勁,多數情況下也夠看,但確實不突出,面對向寶付這樣的硬茬,就有點不知道該咋整了。   沒辦法,他只好看向趙博。   此時趙博也面無表情的拉著凳子坐過來,看著向寶付:「怎麼,覺得完全沒希望了,乾脆耍無賴麼?」   「隨你們怎麼想。」向寶付坐起身,無所謂的說道:「我招了你們能保證我不死?能的話我就招,你們問啥我答啥,不能就別嗶嗶叨叨了。」   齊宏宇皺眉,他們當真沒法給這個保證,否則就是誘供了。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趙博果斷搖頭說道。   向寶付重新躺了回去:「那就沒得談咯。就這樣吧,你們也少費些口水,我腦殼疼,想休息了,晚安。」   「你!」趙博握拳,卻真沒什麼好辦法。再感受到齊宏宇的目光,他也只能搖搖頭,任由向寶付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出了羈留病房,趙博輕輕搖頭說:「這傢伙現在油鹽不進,確實難搞,我建議從其他人著手,先將這個團夥一網打盡,確保沒有漏網之魚了,再問關於魏霞坤的事兒。   其實向寶付招不招供也無所謂,我們基本能確定,魏霞坤肯定是他們當中的人害死的,只要篩過去看看誰和魏霞坤有接觸就行了,如果真的是他,那用排除法都能把他給排出來,你說呢?」   「但這樣太耗時間……」齊宏宇還是有些不甘心,不過很快便搖頭:「算了,這個團夥都廢了,確實沒必要急這一時半會,就這麼著吧。」   「行。」趙博說:「按規矩至少得兩名民警守嫌疑人,很多時候甚至要求一名領導兩名民警……總之仇教導一個人不太行,我先進去了。」   「要得。」齊宏宇點頭,目送趙博回屋,這才轉身離開。   此行沒獲得想要的進展,他心情有些鬱悶,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更不至於因此有壓力——就像趙博說的,木已成舟,該團夥註定要被搗毀,魏霞坤的命案也鐵定能破,無外乎時間問題而已。   再次走到正兒八經的羈留病房,齊宏宇只看了兩眼就離開了。這病房裡沒有人,被分配進來的那嫌疑人受了槍傷,此刻還在接受治療中,一時半會回不來。   剩下的羈留病房同樣如此,三名重傷垂死的嫌犯,都送到這家醫院來救治了。   於是他又回到石羨玉所在的病房,打算在這兒先睡一晚上。   估摸著石羨玉今晚應該不會回來了,他能「鳩佔鵲巢」,躺石羨玉的床。   當然這只是想想罷了。   別看只是兩根小小的指頭,但因為傷的嚴重,他得行斷指再植術才行。這手術可不簡單,理論上至少也得行臂叢神經阻滯麻醉,而實踐工作中往往是做的全麻,必須得在手術室中完成。   更何況石羨玉的指頭,屬於撕裂傷性斷指,傷口又受辣椒素侵染,不得已用酒精消毒,是典型的再植術禁忌症,再植的指頭未必能存活。   坐在床邊,想到石羨玉的傷,齊宏宇不由得又輕嘆口氣,不受控制的為他暗暗祈禱,哪怕原則上他該是無神論者。   誰能想到幾月前看起來最鹹魚最廢物的石羨玉,竟是隊裡最英勇的呢?   他已經是第二次受傷了。   這人怎麼就這麼極端呢?   齊宏宇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不一會兒,他察覺到有動靜,不由抬頭。   凃欣欣回來了——一個多小時前她就來了,隨後石羨玉被送進手術室,她也追了上去,在等候區待著。   齊宏宇有些納悶:「你怎麼來了?」   「上邊氣氛太壓抑了,對寶寶不好。」凃欣欣面色黯然,緩緩走到齊宏宇對面坐下,說:   「血管瘤破裂在搶救的,車禍重傷垂死的,還有消防戰士從火場裡搶出來的……雖不全都是要命的大病,但他們幾個的家屬往那一坐,絕望與焦慮就蔓延開了。」   齊宏宇無言以對,半晌之後只能說:「對不起,是我沒……」   「不關你的事。」凃欣欣搖頭:「怎麼能怪你呢?這沒道理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齊宏宇再次沉默。   凃欣欣又接著道:「說實話,他這麼勇,我很驕傲。寶寶能有個英雄的爸爸,我想他也很驕傲……可我不想要這份驕傲,只想要他平平安安的,不用再為他擔驚受怕。   但我也曉得,這只能是奢望。我自己也是警察,我該懂他。沒有人逼著我們穿上這一身警服,是我們自己的選擇,但選了之後,穿上警服之後,我們就沒得選了。   衝鋒在前,死戰不退,扛一肩風雨,護一地平安,這是警旗賦予我們的職責,是我們作為金盾,作為刀把子的使命。」   齊宏宇不自覺的挺起了胸膛。   但凃欣欣卻緩緩留下了淚:「道理我都懂,可我還是會擔心,會害怕。師兄,你說我該怎麼辦?」   齊宏宇還是說不出話來,不知道該如何言說。   凃欣欣又道:「我現在真的很矛盾。勸他往後躲躲,不要衝那麼前這樣的話我說不出口,可我思想覺悟也真沒那麼高,我就希望他平平安安的……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保證安全,又能擒拿罪犯?」   齊宏宇忍不住長嘆口氣,哪可能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啊,如果有,也不至於每年犧牲那麼多民警了。   別過頭去,齊宏宇忍不住輕輕哼了一首歌:   「偉大的祖國賦予我使命,復興的民族給予我力量。忠誠的道路浴血榮光,英雄的足跡越走越長……」   凃欣欣抬手一抹淚痕,閉上了嘴。   五音不全的唱完警歌,齊宏宇緩緩站起身,說:「我不能給你任何保證,只能幫你看著他,讓他儘可能保證安全,不做無謂的犧牲,也不至於熱血上頭就往上莽。嗯,我也會儘量保證冷靜,完成好監督他的任務。」   說完後,齊宏宇又灑脫一笑:「再有這種情況就讓我上吧,反正我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的,總比他好。」 第159章重演   第二天清晨,石羨玉緩緩睜開眼睛。   他腦殼還有點暈,不過意識還算清醒。   隨後,他就看到了床邊坐著的齊宏宇,還有躺在躺椅上的凃欣欣。   躺椅是昨晚齊宏宇臨時買的——凃欣欣不願意離開休息,考慮到她現在的身體情況,齊宏宇便幫她買了張躺椅睡著,總比趴著要舒服些。   當然,這事兒石羨玉並不清楚。   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他多少有些心疼,忍不住緩緩坐起來。   這一動就吵醒了齊宏宇,進而吵醒了凃欣欣,兩人看著他,眨眨眼。   片刻後,齊宏宇率先反應過來,笑道:「你醒辣?絕育手術很成功。」   石羨玉:???   「噗嗤!」凃欣欣忍不住笑出聲,接著道:「你別聽師兄亂講。安吧,昨晚手術結束醫生就和我們說了,挺成功的,存活應該不成問題,不過你得住院一段時間觀察,而且還要為你量身定做康復訓練。」   石羨玉抬手看了眼厚厚的紗布,點頭問道:「要住幾天?」   「最少三天,每小時觀測血液循環情況。」齊宏宇接話說道:「另外,一周內每天要更換敷料,消毒,不過這就不打緊了,出院以後,在家裡在單位都可以整。」   「要得。」石羨玉鬆了口氣,聽起來確實不算太糟糕,自己這兩根指頭應該是沒啥子問題了。   哪怕功能喪失了七七八八,只要指頭還在,給人的感覺就還好。何況他是標準的右撇子,左手本就不那麼靈活,食指中指靈活度下降,對他影響有限。   過了片刻之後,他又問:「向寶付他們怎麼樣了?」   齊宏宇也沒隱瞞,說出自己知道的情況:「向寶付自認必死,什麼都不肯說。但經過一晚上的思索,我覺得他可能只是不甘心而已,未必真就會頑抗到底——當然,就算頑抗到底影響也不大。   至於其他的嫌疑人,招供的不少,凌晨時袁隊又親自帶人逮住了三條漏網之魚,現在應該還在對他們展開審訊——總之這個團夥算是完了,不需要咱們再過多操心。」   「那就好。」石羨玉輕笑。他對涉毒類犯罪相當敏感,有著不輕的執念,面對他們時總能爆發出極大的行動力。   齊宏宇大致說了這個犯罪團夥的情況,不過由於他半夜睡著了,之後的進展也不清楚。   聽他說完,石羨玉又皺起眉頭:「魏霞坤呢?怎麼沒有關於她的消息?」   齊宏宇輕嘆口氣:「說來也絕了,倒確實有那麼一兩個人對魏霞坤有點兒印象,但都沒和魏霞坤深入接觸過。」   石羨玉眼縫裂開,表情嚴肅,認真思索了片刻後,問:「會不會是因為心有顧慮?魏霞坤畢竟被害死了,本身他們的罪責就已經夠重,要再背上命案,絕對十死無生。」   「當然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我感覺他們沒撒謊。」齊宏宇搖頭說:「他們之所以對魏霞坤有印象,是因為她曾出賣過熊杰。   當時熊杰也確實放出過話,一定要弄死魏霞坤,雖然出獄後熊杰不知道為什麼沒和她計較,但也不止一次提過她,熊杰許多馬仔都曉得,魏霞坤成了熊杰心裡一根刺,都不敢跟她多接觸。」   石羨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齊宏宇又說:「還有更奇怪的——熊杰這兩年依舊在給魏霞坤放款,但再也沒收過她的利息,都是借多少,還多少,而且不催債,有錢就還,沒錢就算了。」   石羨玉用不確定的語氣問道:「這似乎能印證,魏霞坤還在幫熊杰送貨?用報仇抵利息?」   齊宏宇點頭贊同:「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按理說熊杰這麼謹慎的人不會再信任魏霞坤才對,而且邏輯上說,熊杰對魏霞坤也算比較關注,他的馬仔也不太可能背著他讓魏霞坤送貨。   說白了只是個『車夫』,沒有魏霞坤還有別人,他馬仔沒必要冒這個險,非和熊杰對著幹。而且能搞這個生意,肯定和熊杰相當親密了,不可能不曉得熊杰被魏霞坤『坑』過一道。」   「也是這個理,」石羨玉嘖一聲,有些煩:「按這個邏輯來看,魏霞坤身上的貨不可能來自熊杰團夥,咱們最開始的方向就錯了。」   「或許吧,但也不虧,能搗毀熊杰團夥,賺了,也算錯有錯著。」齊宏宇說道:「不過我挺在意一件事兒——熊杰究竟為什麼不和魏霞坤追究了呢?他可是睚眥必報的主兒,不可能這麼便宜魏霞坤。   不僅不計較,還繼續給魏霞坤放貸,還不要利息,這就很離譜,我覺得這裡頭肯定有鬼。搞清楚這個問題,或許就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本來石羨玉還在點頭,但一聽這話就想不通了,立刻問道:「啥子?這和突破口有什麼關係?」   齊宏宇便給他解釋:「我覺得這裡只有一個解釋——顧慮。問題是熊杰在顧慮什麼呢?會不會是魏霞坤倒向了另一個組織?」   石羨玉恍然大悟:「對嚯,如果她身上的貨不是來自熊杰團夥,就只能來自另一個組織了,甚至搞不好還是該組織頭目的情婦,所以這個組織讓熊杰顧慮,不敢再對付她。」   齊宏宇輕輕點頭,但隨後又搖了搖頭。   魏霞坤條件並不差,可要給熊杰這樣層次的大佬當情婦恐怕還不夠格。而且她要真成了大佬的小情人,哪裡還敢和許傳勇這樣的貨色光明正大的瞎搞?   更何況,她要那麼牛批還能跑去和許傳勇,和熊杰借錢?   所以這個猜測在邏輯上站不住腳。   石羨玉也漸漸想明白過來,說:「是我想多了……除了這個團夥,還有許傳勇等人外,魏霞坤的人際關係網當中,還有誰有嫌疑麼?」   「暫時沒發現,回頭再仔細查查。」齊宏宇說:   「關於這個團夥,接下來應當是由支隊層面直接負責偵辦,袁隊打算親自督案,再抽調各個大隊的人手做收尾工作,咱們隊能釋放出不少警力,好好查查魏霞坤的案子。當然,功勞大頭還是咱二大隊的。」   石羨玉輕輕頷首。   功勞什麼的他不太在乎,以他的能力和家世,在****的大背景下將來穿個白襯衫沒啥問題,但有句話說得好,我可以不要,你不能不給,否則就寒了心。   更何況,別的兄弟和他不一樣,辛辛苦苦甚至拼了命賺的功績,可不能被人兩句話就挖走了,身為領導,為兄弟們爭取、保障他們應得的功勞和獎勵也是他的職責。   凃欣欣一直在邊上靜靜的看著石羨玉,她不想插話,也不想思考。此時此刻她也不是警察,只是關心丈夫的妻子罷了。   見他們聊差不多了,凃欣欣便問:「肚子餓了吧?我給你弄點粥?」   石羨玉搖頭:「腦殼有點暈沉沉的,沒胃口。隨便搞個菜葉粥吧?」   「好的。」凃欣欣立刻起身:「我去幫你準備。」   全麻甦醒後,許多人會覺得頭暈頭疼,感覺上和宿醉有點像,而且不宜進食,只適合吃些流質食物,這點凃欣欣當然是曉得的。   目送凃欣欣離開,齊宏宇收回目光,又看向石羨玉,說:「昨晚她可擔心壞了。」   「有什麼好擔心的。」石羨玉搖頭說道:「兩根指頭罷了,就算真丟了,影響也不算大,至多算輕傷。」   「你啊!」齊宏宇沒忍住翻個白眼:「你當真不曉得她在擔心什麼嗎?上回是大拇指,這回是兩根指頭,再下回呢?總這麼搏命,你有幾條命拿去拼?真當自己屬貓的啊?」   石羨玉無言以對,只好轉移火力,反懟他道:「你有臉說我,哪次你不是也衝最前面了?」   「我不一樣,我孑然一身,無所謂的。」   石羨玉撇撇嘴:「以我對你倆的了解……你昨晚肯定對欣欣說,以後你衝我前邊保護我了吧?理由也是自己孑然一身無所謂?」   齊宏宇攤手:「然後就被她罵了一頓。」   「我就知道,」石羨玉笑了起來:「活該!」   齊宏宇再次翻白眼。   「算了,不扯這些,」石羨玉再次岔開話題:「魏華那老東西,有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   「沒,那老混蛋什麼都不曉得,除了沒良心外也沒什麼值得注意的。」齊宏宇搖頭說:「不過還沒放人,給他以涉嫌唆使他人犯罪拘留了。如果後續查明他真指使魏霞坤幫熊杰帶貨的話,可能會判緩刑,但具體也不好說。」   「那我就放心了,咱不能放過任何一個人渣。」石羨玉滿意的點點頭,接著又問:「給他做過尿檢沒有?」   「咋了?你懷疑他?應該不至於吧?畢竟是親生女兒哎。」   「親生女兒?」石羨玉哂笑道:「他都能喊魏霞坤去幫熊杰帶貨了,還有什麼事是他幹不出來的?所以你們沒給他做檢查?」   「呃,做了,我拜託老連做的,結果呈陰性,」齊宏宇立刻說道:「還取他頭髮做過檢測,同樣呈陰性,基本可以證明他沒癮,至少半年沒碰過。」   「所以你還不是懷疑他?」   齊宏宇攤手:「畢竟是涉毒案件,這是必要的例行檢查,不是因為懷疑。不只是這些毒理學檢查,我們還專門查了他帳戶流水和這幾年的家庭開支、生活質量等,基本能確定他和這樁案子應該沒太多關聯,頂多只是將魏霞坤推給熊杰,以此拿了筆錢。」   石羨玉問道:「他拿了多少?」   「八千。」   「八千!」石羨玉難以置信:「八千塊錢就把自己女兒賣了?他還是人嗎他!」   齊宏宇斜他一眼:「當了這麼久警察,你見得人渣還少嗎?」   說完齊宏宇就反應過來,這傢伙才當了幾個月的警察,見得人渣確實少。   也難怪他這麼激動,以後恐怕慢慢就麻木了。   石羨玉罵罵咧咧了半天后,忽然皺眉問:「那魏霞坤的老公和母親呢?」   「嗯?」齊宏宇斜眼看他:「怎麼了?」   「你不會沒調查他們吧?」石羨玉驚坐而起。   「例行調查肯定是有的。」齊宏宇皺眉說:「沒發現什麼問題。」   石羨玉哦了一聲,又重新躺了回去。   雖然有些諷刺,但相當比例的兇殺案是血脈至親及配偶所為,還有不少的部分則是報案人所做,所以但凡命案,受害者親屬及報案人基本都必查。   既然例行調查過……   「等等,我昨晚才受傷,你們啥時候做的例行調查?」石羨玉再次坐起。   「仇教導安排人查的,我昨晚睡不著,就詳細的問了一遍。」齊宏宇說:「你本來風格就那樣,也是你自己說的,沒必要什麼事都和你匯報,說進展就可以了。」   石羨玉又問:「具體都什麼情況?」   「你還真懷疑他們了?」齊宏宇皺眉。   「其他方向都沒有收穫的情況下,我只能重新審視這樁案子,用尋常眼光去看待。」石羨玉說道:   「而且你不覺得奇怪嗎?李向斌正是對魏霞失望至極了才選擇和她離婚,但離婚後竟然還給她借了那麼多錢?不僅如此,魏霞坤出事後,誰也不找,直接去找離婚多年的前夫?」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齊宏宇接話,並補充說:「不止想過,而且想的比你剛說的多——我基本能確定魏霞坤和李向斌的關係,或者說聯繫,肯定要比李向斌說的要緊密得多。某種程度上李向斌撒謊了。」   石羨玉盯著他:「所以應當把他當嫌疑人……」   「但從調查結果看,他沒有作案條件。」齊宏宇打斷石羨玉,搖頭說道:「案發當天,李向斌輪休……」   「輪休?」   「他自稱是菸草公司職員,實際是捲菸廠機械工程師,三班倒輪休制。」齊宏宇解釋一聲,然後繼續說:   「他那天正好輪休,七點下樓到超市買菜,七點半左右回來給兒子做早餐,有電梯和超市的監控視頻可以證明。單從這點看,他具備不在場證明,沒有作案條件。   九點半多點,他兒子出門去補習班上課,撞見前來尋求幫助的魏霞坤,李成智便向老師請假,陪魏霞坤上醫院了,而他當時還不知道這事,加上也沒事做,就待在家裡給兒子準備午飯。」 第160章思路   沉默兩秒,石羨玉接著問:「魏霞坤他媽呢?」   「同樣沒有作案條件。」齊宏宇搖頭說道:「而且我拜託小豪查了這些人的手機,並沒有人的手機在案發那天登錄過小賭場附近的基站。」   石羨玉無話可說,乾脆懟小豪:「這傢伙最近越來越不講規矩了啊,這都能幫你幹。」   齊宏宇看他兩眼,沒說話,他也默默閉上了嘴。   他倆都想到了紙條字跡的事兒,而關於小豪的情況,仇教導目前也還沒下結論。   此刻關於小豪的任何評價,都可能影響到最終的判斷,比如石羨玉剛剛那一句,很容易就下意識的讓人覺得,這小豪是不是意識到了什麼,所以有求必應。   人畢竟不可能真正保持客觀理智,最好的法子就是乾脆別想。   重新在腦海中將魏霞坤的親朋都過了一遍之後,石羨玉忽然又想到了一個人,抬起頭問:「李成智呢?」   齊宏宇滿臉問號:「你啥意思?懷疑李成智害死了他媽?鬧呢,猜測也要講基本法啊……」   「所以沒查他?」石羨玉沉著聲問。   「例行調查例行調查,當然不會漏掉他。」齊宏宇搖頭說:「目前沒發現他有問題。   當然,你硬要槓的話,也確實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他平時出門都不帶手機的,包括案發當天上午出門準備補習的時候。當時他也是用的魏霞坤手機給培訓老師打的電話。」   石羨玉挑眉:「那這娃兒記憶力很強啊,這年頭竟然還有人能記得住電話號碼……」   「想啥呢?魏霞坤手機裡有存著他補習班幾個老師的號碼。」齊宏宇斜他一眼,說道:「她也並未完全不關心自己兒子,許多事情還是了解的。」   「噢?」石羨玉略有些詫異:「我還真以為她什麼都不在意……」   「要真的不在意的話,也不會因為李成智一番話,就放棄續接斷指了。」齊宏宇搖頭說道:「雖然我傾向於認為她只是一時衝動,但也足以證明,李成智在她心中還是佔據有一席之地的。」   石羨玉目光漸漸迷離,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同時,李成智表面上對魏霞坤漠不關心,甚至可以說極端嫌棄,『恨鐵不成鋼』的那種,但其實,他對自己母親也相當在乎的,是吧?」   「廢話。」齊宏宇說道:「不在乎的話,他能辛辛苦苦調查出這麼多線索來?別說這麼小的娃兒了,就是咱們隊裡,很多兄弟都未必能做到他這程度,得虧他……」   「停停停,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石羨玉趕緊打斷他,接著說出自己的猜測:「既然這兩人都互相關心,尤其李成智實際上還非常在意自己母親,那你說有沒可能,他為自己母親做的事兒遠不止我們發現的這些?」   「顯而易見的。」齊宏宇說道:「看得出來,他這段時間很複雜,對我們欲言又止,表現出不在意的姿態,絕不是什麼傲嬌,而是掙扎。   我猜他一方面想揪出殺害他母親的真兇,但另一方面,也極端不願意再面對魏霞坤部分所作所為——我猜他甚至曉得魏霞坤在與許傳勇等人亂搞,這大概是他最難以接受的。」   石羨玉立刻表示認同:「是啊,因母親泛讀而產生牴觸乃至厭惡是處於大義,但亂搞男女關係,則既出於大義又處於私情了,且最讓人難堪,甚至可能讓他對魏霞坤徹底死心。」   齊宏宇問:「所以你到底想說啥子?你該不會說他可能因此產生了乾脆將魏霞坤從這個世界上抹去的想法吧?」   「這倒應該不至於,我覺得他三觀還是蠻正的——雖然接觸時間不長,這玩意兒有可能是偽裝。」石羨玉搖頭說:   「是你扯遠了,我沒說過他可能知曉魏霞坤和別人亂搞,整的我還差點被你打亂了節奏。我想要說的是,他為魏霞坤做的事遠應該遠不止我們知道的這些。」   齊宏宇靜靜的看著他表演。   他沒得到齊宏宇再次接話,只好自己說:「比如,在熊杰出獄後,幫魏霞坤解決這個威脅,讓熊杰投鼠忌器,不敢再報復魏霞坤,甚至於還免息借錢給她。」   聽到這,齊宏宇看他的眼神略有變化,漆黑的眸子裡似乎悄咪咪的寫下了「睿智」二字。   「你這啥眼神?」   「你警匪片看多了吧?」齊宏宇反懟:「真敢想哎你。他一個中學生,熊杰處於的時候甚至還在上小學,他憑啥子威脅熊杰?你當他姓柯名南麼?」   石羨玉皺眉,嚴肅的糾正道:「柯南姓江戶川。」   齊宏宇忽然想上去給他一耳屎。   好在最後還是忍住了。   見他並不想開玩笑,石羨玉便也徹底嚴肅起來,搖頭說:「威脅的法子有很多,用武力什麼的只是最下乘,聰明人都會選擇用腦子,以勢壓人。   熊杰畢竟是個有組織犯罪團夥的大佬,其惡行累累,曝光了恐怕夠他吃十顆槍子的,只要李成智真掌握了他的罪證,讓他投鼠忌器,那麼威脅他有何不可?」   齊宏宇撇嘴:「我看更可能李成智前腳剛威脅完熊杰,後腳就被人查明了身份然後就被出車禍了。不,以熊杰的狠辣,說不定會直接讓他失蹤,然後把他骨頭都給啃乾淨,一點都不剩。」   石羨玉噎住,沉默兩秒後才接著說:「不可否認,你說的這種可能性非常大,不管他再怎麼天才,畢竟還是太稚嫩了,且受限於見識,熊杰很多手段恐怕他想都沒想過,稍有疏漏就要完。   但他也確實是個天才,至少是偵查學上的天才,並沒有系統的接觸過這一塊,就能做到這種程度,這份天賦是非常可怕的。而一個偵查學能手,反偵查能力往往也不弱,總有那麼一絲絲可能,他……」   齊宏宇漸漸失去耐性,搖頭打斷他說:「我不想和你扯這些,你自己也說了可能性只有一絲絲,那扯這就沒意義。硬要說的話,他親手害死魏霞坤的可能性都比這大。」   石羨玉再次沉默。   大概是因為一段時間內只能住院躺床,沒法參與接下來的工作的原因,他現在思維異常活躍,什麼想法都有,一絲絲可能都不願意放過。   他忽然就理解齊宏宇為什麼這麼喜歡做無謂的思考,在事先就把方方面面都想清楚了。   因為除了動腦子之外,也幹不了什麼。   走了片刻神,他又趕緊把注意力拉回來,搖搖頭,繼續說:「確實,光憑李成智,太不合理了……那如果有李向斌配合呢?」   「嗯?」齊宏宇立馬側目。   確實,如果有李向斌配合,或者乾脆就是李向斌主導的這一切,藏在暗處威脅熊杰讓他不敢再報復魏霞坤,倒確實有一定的可行性。   畢竟在菸草公司幹了這麼多年,多少積累了一定的人脈,真幫他幹事或許不成,但一些舉手之勞應當還是願意幫的。   比如幫他弄張電話卡,比如幫他查查熊杰明面上持有的企業,等等。這些針對熊杰的看似微不足道的東西聚合在一塊兒,就能爆發出非常大的能量。   但……為什麼呢?他憑什麼要幫魏霞坤?   念舊情麼?確實有這種可能,畢竟一般人做不到離婚後一屁股債的情況下還借給前妻十多萬——他肯定也清楚這錢絕對要不回來了。   別說十年前的十多萬,就當下,為了十萬塊錢,夫妻成仇乃至父子反目的都比比皆是,李向斌對魏霞坤的感情恐怕不是一般的深。   而越是如此,越容易因愛生恨,如果他得知魏霞坤墮落至此,和別人亂搞的話,會不會一怒之下憤而殺人?   再回想,案發時李向斌表現的也太過淡定,似乎是真的看淡了,魏霞坤對於他來說就是個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不太可能為她冒險去和熊杰接觸,畢竟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熊杰弄死。。   如果他真的為魏霞坤威脅過熊杰,則說明他仍舊念著與魏霞坤的舊情,那麼當時那副表現就是偽裝的。   可他分明沒有作案條件,這種事兒也不可能拜託他人去做。即使他是買兇殺人,他找的人也不太可能用這種方式作案。   想到這,他看向睜大雙眼的石羨玉,進而同時點頭。   石羨玉忽然誇張的說:「啊,我TM總算和你有默契了,不容易啊!」   齊宏宇忍不住笑道:「畢竟我們也算出生入死好幾回了吧。」   「啥子出生入死?」凃欣欣推門而入:「才剛剛打完一場硬仗,又在這生啊死啊的,我看你倆是完全不長教訓啊!石羨玉,你真想讓我和肚子裡的孩子成孤兒寡母不成?」   石羨玉有些手足無措:「不是,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啊,我剛和師兄閒聊呢,就說到我倆也算出生入死的交情了。」   凃欣欣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有些尷尬又有些心虛,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糾結了半天后,只得輕輕點頭。   目光在他倆身上來回遊弋片刻,凃欣欣這才將手裡的東西放下,並警告他倆說:「你們最好給我老實點啊。」   「要得要得。」齊宏宇鬆了口氣。   凃欣欣便又問:「打了三碗粥回來,菜葉粥是羨玉的,師兄你要皮蛋瘦肉還是香菇滑雞?」   「香菇滑**。」齊宏宇說:「我吃不慣皮蛋的味道。」   石羨玉斜了他一眼,又悄悄看向凃欣欣,那句說雞不說吧終究沒敢吐出口來。   平時講講葷話可以,當著媳婦面和別人講葷話就不太妥了,何況凃欣欣還是比較較真的女人,即使是句很尋常的小玩笑,石羨玉也不願意當她面和別人說。   因為在乎,所以小心翼翼,並甘之如飴。   端起粥三兩口吃完,齊宏宇看看時間,說:「不打擾你們休息了,我回隊裡瞧瞧今天都有些什麼任務,有沒有能幫上忙的——這下隊裡被抽掉了幾個,仇教導小趙他們又要守著受傷的嫌疑人,估計很缺人手。」   「要得。」石羨玉點頭:「有進展通知我。」   知道他很在意魏霞坤的案子,齊宏宇便對他比了個OK,然後起身走出病房。   目送他走遠,石羨玉就乾嘔兩聲。   「怎麼了?難受嗎?」凃欣欣趕緊把他倆的碗都放一邊,輕輕拍他的背,問道:「要不要去廁所?」   「沒事,不打緊,就是有點反胃。」石羨玉擺擺手,並吐槽說:「這菜葉粥真難吃,還是紅會醫院的夥食好,中醫院也不錯。」   「你都吃遍了?」   石羨玉不敢接話。   ……   攔了輛的士,齊宏宇報了支隊位置,便摸出手機刷起來。   工作群裡沒什麼特別的消息,消息數量也不多,很快就掃完了。   再刷刷別的亂七八糟也不知道啥時候加進去的群,齊宏宇就覺得自己腦殼有點暈——本來山城的士就開的像特技戰鬥機,還敢在裡頭耍手機,簡直就是鐵頭娃找死。   付完錢下車,齊宏宇乾嘔兩聲,緩過點勁兒來,才再次邁步往支隊裡走。   結果剛走兩步他就回過神了,回支隊幹啥啊,直接去找李向斌父子倆不成麼……   算了,回都回了。   走進支隊,到二大隊的幾個辦公室晃悠了一圈,發現大家都在忙,而且沒什麼他能插手的。   於是和他們一一打過招呼之後,齊宏宇便直接來到石羨玉的辦公室,摸出鑰匙開門——鑰匙是石羨玉早先給他的,方便他隨時過去。   他記得石羨玉這裡有不少關於魏霞坤遇害一案的調查報告,另外魏霞坤歷次犯罪的案卷仇教導也給他了,正好過來翻翻,查漏補缺,看看能否找到新的方向。   也不知道趙博把向寶付拿下沒有,估計懸吧,又不能打疲勞戰,即使趙博擅長訊問,也難對付這樣的老賴。   算了,不瞎猜,直接打個電話問問。   「果然!」放下手機,齊宏宇輕嘆口氣,如果再給趙博一點時間,還有些許希望拿下向寶付,但現在還是太難了。   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齊宏宇繼續翻一疊疊的資料,打算過一遍如果沒收穫就去找李向斌父子。   「嗯?這是……」 第161章承認   默默收起這份調查報告,齊宏宇沉思半響,才再次抬起頭來,表情嚴肅。   魏華!   案發前一天晚上,魏華在棋牌室打麻將,該棋牌室離小賭場有大約六公裡遠。   所以這是個極不顯眼的線索,難怪被忽視。   但魏華待的那間棋牌室,是許傳勇表嫂開的,另外魏華供述當晚自己向她借了八千塊錢。   齊宏宇又迅速在石羨玉的辦公桌上翻找起來,很快就找到一份許傳勇的流水信息,掃過一遍後,他指頭立馬在一條流水上敲了敲。   當天夜裡,許傳勇給他表嫂轉了八千。   就是說這八千塊錢很可能是魏華管許傳勇借的。   另外案發當天清晨,六點左右,魏華出門遛鳥看腿,沒帶手機。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但……   不至於吧?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何況他有什麼動機殺害魏霞坤?   想不通。   魏華目前被羈押於看守所,想要訊問也還算方便,沒有太多手續要跑,可以考慮找個同事再去會會他。   不過在此之前……   他又翻出關於李向斌父子的資料,仔細看了兩遍後,起身,決定先去和這對父子聊聊。   離開石羨玉辦公室,鎖好門,他摸出警務通,給蘇冉打了個電話,表明來意後,蘇冉立刻答應,並約他在停車坪見面。   「停……停車坪?」齊宏宇有些懵,他本以為是直接約大門口見面打車過去的,便問:「你買車了?」   「我爸給我買的,昨晚剛辦好手續,行動結束後我就去開回來了。」   齊宏宇表示羨慕了,有個靠譜的老爸真好。   不過想想自己的存款,羨慕的情緒也淡了許多。   再攢一波,就去買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吧。至於小車,解決對方向盤的陰影之前還是不考慮了。   否則買房時把這幾年的公積金提取出來,完全能買輛過得去的小車。   停車坪,齊宏宇看了眼站在一輛漆黑的帝都BJ80邊上蘇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有點懵逼。   這車酷似大G,價格也在三十萬起步……   價格方面還好說,蘇平這麼多年積蓄下來肯定不少,但是……   為什麼這麼多萌妹子喜歡這樣粗獷風的大車?   懵逼的走到蘇冉面前,和她打個招呼,沉默著坐上副駕駛,系好安全帶,齊宏宇就發起呆來。   蘇冉駕駛技術一般,不太熟練,此刻看著也有些緊張,抓著方向盤的手相當用力,典型的新手司機的表現。   不過大體上還算平穩,加上這車夠大,安全性能其實還是蠻有保證的,齊宏宇也還算安心。   過了兩個路口後,蘇冉才輕鬆些,然後主動開口說:「買這車的錢,算是我和我爸借的,房子也是,以後每個月給他打四千塊,還一輩子。」   齊宏宇默默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房子也買好了?」   蘇冉扯開話題:「我爸是個怪要強的人,不接受我給他打錢,沒辦法,我只好比他更要強,然後用這種辦法給他打錢。   說起來還是我賺了,一年五萬塊,得打四五十年才還的清,這還不算利息呢,到時候他都一百歲了。當然,要工資漲了的話,也會多給他打點。」   「所以房子是全款,大概兩百萬。」齊宏宇又酸了。   「這也將他們的積蓄掏空大半了,可我沒有拒絕的餘地。」蘇冉興致忽然低了下去:「他年紀實在大了,漸漸有力不從心的感覺,總想在各方面找到成就感和價值感。   雖然我是他獨女,但這錢我花著依舊不安心,為此問過很多人,凃伯父、荀叔、凃姐包括淵哥都問過,他們的意思,都是讓我收下老爸的饋贈,然後每個月給他打點錢,孝敬孝敬他。」   「淵哥是誰?」   「祁淵。」   齊宏宇挑眉,這名兒他有點印象,但不深刻,沒想起來。   「他算是我爸的門徒吧。」蘇冉輕聲說:「雖然嘴上不說,但他一直把我爸當師父,我爸也拿他當徒弟甚至兒子,是個挺好的人,就是有點呆。」   「噢,他啊。」齊宏宇想起來了,那也是大佬之後,和石羨玉有點像,但比石羨玉幸運得多,童年生活很幸福,為人處世方面也更踏實。   想了想,齊宏宇又說:「關於你爸的事兒……我覺得你有心就好了,他不圖你什麼,只要……」   「他可以不要,我不能不給,不一樣的。」蘇冉搖頭:「爸媽都想讓我過的更輕鬆點,竭盡全力為我鋪路,給我解決困難。   但我又何嘗不這樣呢?我也想他們過的輕鬆健康,不要為我背負那麼大壓力,不要成天就知道存錢存錢,積蓄固然重要,但當下的日子同樣重要。」   「你這麼說也對。」齊宏宇倒是贊同她的看法。不過問題又來了,他問:「但以你的收入看,一個月四千不少了,將來你要戀愛結婚,另一半他能接受不?」   「我會說清楚,不接受就沒繼續的必要了。」蘇冉抿唇:「我可以不要他買房買車,房子可以加上他的名字,這套房就當是我倆共同貸款買的,他的收入也可以拿出部分補貼自己家裡,總之都可以商量。   何況,結了婚組建了新的家庭,本就要承擔起撫養小孩,贍養雙方二老的責任和義務,不是麼?」   這話齊宏宇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也不曉得該說對還是錯。   贍養老人確實應該,但每個月四千,如果蘇冉另一半也這麼做的話,一年下來這個小家庭就得承擔近十萬塊錢的贍養支出,他們壓力會很大的。   至於房貸,聽起來像那麼一回事兒,但房貸可以用公積金衝抵部分……   蘇平肯定也不願意給他們增添這麼大的負擔。   算了,人家的想法,由得她吧。觀念不合是正常的,只要不違反普世道德齊宏宇就不想和人多掰扯,說多了容易引發矛盾,求同存異才是朋友相處應有的心態。   隨便聊幾句,蘇冉的車開的更自然了。   很快抵達李向斌家,齊宏宇當先下車,將執法記錄儀掛在肩上,便側目看向蘇冉。   蘇冉早已做好相當充分的準備,對他點點頭,他倆便一塊上樓。   咚咚咚。   敲門三聲,放手,靜靜等了片刻,便有人直接開門。   「是你們?」李向斌微愣,問:「又有什麼事嗎?」   「關於魏霞坤的案子,還有些情況想問問你們父子倆。」齊宏宇開門見山的說道。   李向斌輕輕點頭,側身:「進來吧。喝茶嗎?」   「不用了謝謝。」齊宏宇說道。   沙發上坐下,齊宏宇又說:「這次還是例行詢問,請你配合。當然,與案子無關的事情,你可以拒絕回答……這是告知書,你看一下。」   說完齊宏宇遞給他一本小小的冊子。   「搞這么正式啊。」李向斌說道,隨意的翻了翻冊子,就還給了齊宏宇。   齊宏宇也不在乎他看沒看仔細,抬手接過,反正東西給了,看不看是自己的事兒。   接過冊子他又問:「你兒子在麼?」   「在裡頭做作業呢。」李向斌回答道,想了想,又主動喊:「成智,出來了。」   「知道了。」書房裡傳出李成智的聲音,不一會兒房間門就被打開,高高瘦瘦的李成智從中出來,坐在李向斌身邊。   他看眼齊宏宇,又看眼蘇冉,隨後自然而然的低下頭去。   這娃兒一貫都表現的比較內向,但這也很正常。   李向斌再次主動開口:「你們想問些什麼?」   「嗯,怎麼講呢,算了我也不和你們扯那些彎彎繞繞,直說吧,」齊宏宇斟酌半天后放棄,說:「我想知道,你們對魏霞坤,不像表現的那麼冷淡吧?暗地裡應該為她做了不少事,擦了好多次屁股。」   李向斌猛地皺眉,之後又舒展開:「那又怎樣?你還懷疑我不成?」   「不,」齊宏宇搖頭道:「其實我已經有懷疑對象了,這次過來找你們主要也是側面印證,如果你們願意配合的話,很多疑點都能迎刃而解。」   「噢?」李向斌有些詫異:「我昨天看新聞了,你們成功搗毀了一個犯罪團夥。我還以為你們是來通知我們父子倆這事的,怎麼,兇手不是他們?還是他們不招?」   齊宏宇沒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李向斌——他看得出來李向斌的情緒並非偽裝的,這人演技也不算特別好,或許能力很出眾,但眼神表情不太能藏得住事兒。   換句話說,李向斌是真以為他們抓到兇手了。   這進一步排除了他的嫌疑,雖然齊宏宇本就不認為他們父子倆是兇手。   對視了一眼後,李向斌敗下陣來,只得說:「我承認我確實還放不下她,雖然一次次對她失望,每一次都說再也不管她了,死活與我無關,但總還是放不下。」   倒確實是個痴情的人,齊宏宇輕輕頷首,接著問:「有沒有想過複合?」   「沒想過。」李向斌搖頭:「感性讓我忍不住關心她的現狀,並力所能及的幫一把,但理性也告訴我,得對她敬而遠之,不能再被她拉入泥潭。」   齊宏宇瞭然,這與他的判斷一致。   但……   「力所能及?」齊宏宇瞭然的同時立馬反問:「我看未必吧,有那麼幾件事兒危險的很,一不小心就可能萬劫不復。」   「我們有信心。」李成智抬頭,盯著齊宏宇。   齊宏宇眼皮抬起。   詐出來了!   石羨玉天馬行空般的猜測竟然蒙中了,這對父子當真冒險幫魏霞坤擦過屁股!   不,現在下這個判斷為時過早,李成智的回答只能看做他承認確實為魏霞坤冒過險,但具體做什麼還不確定。   與此同時李向斌也忍不住瞪向李成智,閱歷更豐富的他能看出齊宏宇是在套話,但李成智卻上鉤了。   由此也能看出,李成智或許確實聰明,但閱歷還是淺,如果沒有李向斌,恐怕早就被熊杰揪出來了。   事已至此,李向斌也只好說:「我也沒得選,熊老鬼對她恨之入骨,如果我們不做點什麼的話,霞坤她死定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害。」   這話一出,直接蓋棺定論。   齊宏宇心裡微微鬆口氣,瞭然的點頭道:「和我們猜的大差不大。」   李向斌好奇:「你們是怎麼發現的?這事兒我們自認做的相當隱蔽,就是熊老鬼都不曉得,否則他早就上門了。」   「猜的。」齊宏宇也不瞞他,直說道:「我們無法解釋,以熊杰的性子為什麼會放過魏霞坤,還免息借錢給她,想來想去,只有他受到威脅投鼠忌器這一種可能。   而她家人是什麼樣的人你們也很了解,她母親倒確實還關心她,但也僅僅只停留在關心層面,她弟則對這個姐姐視而不見,仿佛陌生人,她爸……呵,不多說了。」   「懂了。」李向斌點頭:「這麼看來,我們確實冒險,如果熊老鬼腦子靈光點的話,恐怕就直接猜到我們父子了。他可不是警察,不講證據,懷疑我們就能直接對我們出手。」   說是這麼說,但他表現依舊鎮定,沒有半點後怕的情緒——熊杰都死了,團夥也被一鍋端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他又講述了自己的具體辦法,和石羨玉猜的大差不差,但更狠些——他們父子倆以魏霞坤弟弟的身份在暗中和熊杰聯繫,威脅他不得為難魏霞坤,不得再收取魏霞坤分毫利息,也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自己和他接觸過的事。   具體方法也不難,他給熊杰發送了關於熊杰的大量犯罪電子證據,並稱自己設了定時發送,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改發送時間,如果沒改,則郵件及其附件就會直接發給打黑辦公室。   就是這一手段,讓熊杰投鼠忌器。   聽完後,齊宏宇無奈的說道:「果然夠狠。我是真沒想到,你們會用魏霞坤她弟作為煙霧彈誤導熊杰,有這麼個擋箭牌擺在明面上,你們確實能安全且輕鬆很多,是我們想的複雜了。」   略一頓,齊宏宇又問:「不過……萬一她弟被熊杰害了呢?」 第162章接近   「與我何幹?」李向斌平靜的說道:「她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些年吸的血也夠多了,死就死吧,為他姐姐而死,並不虧。」   齊宏宇濃眉擰緊,這個李向斌,心理似乎也有些扭曲了。   但也難怪,齊宏宇其實能理解他,只是能理解不意味著可以接受。當然,此時此刻齊宏宇也不想多說什麼,只靜靜的看著他們父子倆。   李成智欲言又止,看看李向斌,又看向齊宏宇。   見狀,李向斌拍拍他後腦:「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這兩位警官都不是壞人。有些話你憋太久了,說出來也好。」   點點頭,李成智當即道:「我其實不贊成我爸的做法——舅舅並沒有做錯什麼,他只是不表態而已,但這很正常,誰叫我媽嗑藥運獨呢?所以……」   「打斷一下,」齊宏宇擺擺手:「根據全面屍檢結果,你母親魏霞坤確實沒有嗑藥。」   李成智眼睛睜大了點,身子也坐直了些,但很快又松下去,搖頭說:「那又怎麼樣?運貨比吃危害大得多了。我都接受不了她這樣的媽媽,舅舅接受不了這樣的姐姐也很正常。   所以在我看來,他頂多只是不作為而已,他既沒有坑過我媽,也沒做對不起我們的事,拿他的身份冒險去詐熊杰,讓他面臨生命危險,這事兒我們做的不地道。」   齊宏宇暗中頷首,這娃兒三觀確實沒得說。   他又悄悄看一眼蘇冉,就見蘇冉快速記錄之餘,偶爾抬頭看李成智一眼,表情上也是欣賞和讚許的成分居多。   三觀正,又聰明,長得也帥,個子還高,雖然有些瘦,但以後基本都能長起來的。這樣的除了稍有些內向外沒什麼大毛病的半大孩子,誰不欣賞呢?   倒也不能說那麼絕對,每個人的審美都不相同。   這時李成智又繼續說道:「但老漢只說了一句話——不拿舅舅頂雷,死的可能就是我們。   我無話可說,必須承認我確實怕死,不管有什麼原因,怕死就是怕死。即使因為我媽,有時會覺得很挫敗,很難堪,甚至生過不想活了的想法,但……那些時候,活倒確實不想活了,死又真的不敢死。」   這娃兒……   他接著說:「熊老鬼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就算我們加了保險,說每天更改定時時間,不去處理就會立刻把罪證發給你們,可也不能保證他就真不敢對我們動手。   他甚至可能直接動粗,把我們給綁了,一頓暴打,逼我們把郵件和附件統統徹底刪除,那我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而其他法子我們也想不出來,沒辦法了,只好用舅舅來冒險。   這麼多年,我心裡一直七上八下的,一直覺得對不起舅舅,好在熊老鬼膽子確實小,或者說謹慎吧,一直沒對舅舅動手,不然我真過不了心裡這關。現在借著這個機會把心裡話說出來,我心裡也好受多了。」   李向斌一直面帶微笑,等他說完之後,才輕輕拍拍他的後腦,搖頭說道:「你沒有。」   他扭過頭,看著李向斌,神色莫名。   「有很多事情,很多東西,你並沒有告訴我。」李向斌道:「或者說,你不敢講。」   「……」李成智又低下頭去,神色暗淡:「所以……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去年底知道的。」李向斌雙目微紅,左手不知不覺中攥起拳,聲音微顫:「從那時起,我就對她不聞不問,也不管熊老鬼會對她怎麼樣了,我是真的不想再管她了。   她這樣自甘墮落的人,我們做的再多又有什麼用呢?只是自我感動,滿足自己那點小心思而已。閻王難救該死的鬼,她愛怎樣就怎樣吧。」   李成智又是長久的沉默。   看著他們父子倆,齊宏宇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對父子看似沒說什麼關鍵信息,但其實已經吐露了很多——他倆都曉得魏霞坤跟許傳勇亂搞了,也因此,李成智更加掙扎,而李向斌則對魏霞坤徹底死心。   之後的李向斌,心裡對魏霞坤最後的一點情感恐怕也沒有了,再不想顧念舊情,所以案發時他的表現,並非全是裝的。   齊宏宇不知道該如何評說,此前他雖感慨李向斌的「痴情」,卻也自然而然的給他打了個舔狗的標籤。現在呢?終於把這標籤摘了麼?   他也沒立場去說什麼,身為民警,給當事人及相關人員打標籤本就不該,他們應該儘可能客觀理智的去看待涉案的每一個人。   半晌之後,李向斌不知不覺中繃緊的身子終於緩緩放鬆下來,他又看向齊宏宇,扯出一絲不自然的笑,說:「抱歉,警察同志,讓你見笑了。」   「沒有,」齊宏宇說:「這解開了我們心裡的謎題,感謝你們父子倆的配合。」   「不需要再問些什麼了嗎?」李向斌主動道。   齊宏宇說:「不需要,這樁案子也該結了——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   李向斌瞭然的點頭,又問:「那,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你說。」   「是誰害了她?」   齊宏宇輕輕皺眉。   李向斌再次看向自己的娃兒,繼續說:「我雖然不再關注她,但成智還是放不下,總會抽空去盯著。成智沒發現她最近得罪過什麼人,也沒鬧過矛盾,熊老鬼又被人打死了,我們著實想不通誰會害她。」   「抱歉,」齊宏宇還是決定不透露太多,便說:「我現在不能講,但很快你們就曉得了。時間不早了,不多叨擾,再次感謝你們的配合,最近還是請你們保持通訊暢通,我們隨時可能再與你聯繫。」   「行吧。」李向斌起身:「那慢走,我送你們。」   「不送。」齊宏宇說道,同時抬手關掉肩上掛著的執法記錄儀,再看向蘇冉,見她也將記錄儀關了之後,才又開口說:「站在個人角度提醒你一句,如果有閒錢的話,儘快找個靠譜的好律師吧。」   「嗯?」   「冒用魏霞坤她弟弟的名義威脅熊杰,大概率會被他們視作侵權,以那一家子的情況看,他們很可能起訴你——當然,你不一定會輸。」   李向斌臉色又複雜了幾分,十來秒後才點頭道謝,說聲知道了。   ……   回到車上,蘇冉側目多看了齊宏宇幾眼。   齊宏宇笑問道:「咋了?」   「沒,就覺得你和我見過的很多警察都不太一樣。」蘇冉搖頭說:「有性格的民警很多,但到現在,許多個性都被扼殺了,至少在鏡頭下都很規矩。」   齊宏宇無所謂的問:「所以呢?有什麼問題嗎?」   「打問題沒有,但是我做筆錄很吃力哎。」蘇冉吐槽:「雖然詢問筆錄比訊問筆錄寬鬆,但真按你問的記,回頭肯定要挨說。」   「呃……」齊宏宇尷尬了:「那我下次注意。」   「系好安全帶。」蘇冉提醒道,然後點火起車,並問:「接下來去哪?」   「去魏華家,找魏宇坤。」齊宏宇說。   蘇冉又側目看他:「我還以為你會直接去看守所。」   「有些事得再確認一遍。」   「行吧。」   魏華家離這兒也不遠,開了二十來分鐘也就到了。   上樓按鈴,不一會兒,魏宇坤便開了門,看見他倆也是一愣,問:「是你們?有什麼事嗎?」   「關於你姐姐的案子,有些問題要再詢問一下。」齊宏宇說道:「你打算就在這兒說話嗎?我們是沒什麼問題,看你自己。」   微微皺眉,魏宇坤有些不情願的側身:「進來吧。」   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齊宏宇迅速打量了眼室內環境,發覺這屋還挺大,目測應該有一百來平。   魏宇坤和他父母一塊住,而此刻魏華在看守所。   「你媽呢?」   「醫院。」魏宇坤說:「被老漢和姐姐氣住院了。」   說完他一指廚房,又道:「我回來燉個雞湯,等會帶過去給她喝。你們是來找她的?」   「算是吧,但找你也一樣。」齊宏宇說道,隨後直接問:「魏霞坤很久沒回來了吧?」   「這幾年都沒回來過。」魏宇坤說道:「老漢早就說和她斷絕父女關係了,她也不願意回來。」   「那你呢?最近有沒有和她聯繫過?」   「少。」魏宇坤搖頭:「這十多年來她基本都在坐牢,每個月就只能打幾個電話聯繫聯繫,偶爾去探監,基本就這樣。久而久之,感情也就淡了。   早些年我還讀書的時候,她要沒坐牢,我偶爾還會去找她坐坐,但畢業後參加工作,她又成天成天的待在棋牌室,找她也沒意思,往來就越來越少。   噢,她倒是找我借過錢,但老漢不準我借她,我手裡也沒那麼多閒錢,只偶爾偷偷給她賺個幾百千把塊的。誰叫她是我姐姐呢,也不能真不管她死活。我也全國她不要賭了,這一輩子還長,總不能真就這樣過去,但她不聽。   慢慢的我也不給她錢了,沒用,還不如直接買點柴米油鹽什麼的給她寄過去,至少這些東西能讓她活著,給她錢就是打水漂,一點意義都沒有。」   他的回答與先前的調查結果基本吻合。   「你倒是有心了。」齊宏宇說道。看得出來,魏宇坤對他姐其實有著很大的意見,但也還認這個姐姐,還關心她的生活。   魏宇坤搖頭:「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齊宏宇又起身,問道:「我能四處看看嗎?」   「隨便。」   齊宏宇便不客氣的到處看了起來。   實際上,早先就已有民警來做過例行調查了,他們也還配合,當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   這次也沒有,一切都很正常。   從暑假上拿了幾本書,齊宏宇走回客廳,重新坐下,問道:「你最近在準備考公?」   「是啊,」魏宇坤說:「去年公司倒閉了,之後就覺得,想來想去還是穩定最重要。」   齊宏宇又側目看著那一疊書。   魏宇坤接著說:「我打聽過了,不是政法系統的話,普通崗位只要本人沒有犯罪記錄和治安拘留什麼的,直系親屬不是正在服刑或曾被執行死刑,問題就不大。   而且我爸早就和我姐斷絕父女關係了,很久都沒有往來,戶口也不在我們名下,應該能成的,我想試一試。」   齊宏宇嗯了一聲,他幾年前也接受過考察,情景尚且歷歷在目,當然曉得這些事兒。   政法系統的考察要求確實比較高,而其他崗位原則上也的確像他說的,重點考察本人。只是他姐姐畢竟屢次犯罪,究竟能不能通過考察並不好說。   只能說有一定希望糊弄過去,但如果有人以他姐姐屢次獲刑,還被判過十年以上的重刑的話,估計就得被刷掉了。   一邊思索,齊宏宇一邊問:「準備的怎麼樣?」   「考過兩回,太難了,每次都差一點點,不過這次準備的更充分些,明年再戰的希望應該更大。」魏宇坤說道:   「老漢建議我考警察,難度相對小一些,收入也更高點,還說考察的事兒他想辦法……呵,他就是愛想當然,能想個錘子的辦法,過不了就是過不了,哪有那麼多歪腦筋可以動。」   齊宏宇點頭,並忽然換了個話題:「看你家的裝修,很新吶,才買的房子麼?」   魏宇坤有些納悶的看他一眼,顯然不曉得他問這幹嘛,但還是回答說道:「前年剛買的,說作為我以後結婚的婚房用。」   「那老房子呢?」   「租出去了,」魏宇坤回答說:「這房子有點大,我自己一個人住空落落的,就讓他們也搬過來,他們說等以後結婚了再搬回去。」   「全款買的?」   「嗯。」   ……   再一次上車,齊宏宇咬著筆帽,捧著筆記本,盯著看了半天。蘇冉見他這樣,滿肚子的話都不敢說,生怕打亂他的思路。   半晌後,他五指一捏,筆記本啪嗒聲合上,隨後側目看向蘇冉:「有想法麼?」   「有。」蘇冉點頭:「如果那老東西不能解釋買房的百多萬哪來的,基本就能確定讓魏霞坤運貨的就是他了——真沒想到,做父親的能做到他這樣。」   「還算不錯。」齊宏宇頷首。   「那你剛剛在想什麼呢?」   「在琢磨等會怎麼撬開這老東西的嘴。」   明天結案。   這個案子真心寫的心力交瘁,接連河蟹整的我都不會了……   之後的案子會更小心些,儘量避免觸碰到敏感點。   其實我已經很小心了,截至目前第一次被屏蔽,但是……   更注意點吧。   草(一種植物)! 第163章結案   醫院這邊,趙博動用了親情攻勢,終於敲開了向寶付的嘴。   難以置信,他這樣窮兇極惡的傢伙,心裡竟然還留有些許溫情。   而向寶付供述的名單當中,魏華赫然在列——換句話說,魏華實際上是熊杰馬仔的馬仔。   所以他還幫熊杰催過債。   有了向寶付的指證,齊宏宇信心更足,當即就讓蘇冉開車去看守所,提審訊問魏華,然後一問一個準。   自李向斌借魏宇坤的名義威脅過熊杰之後,他日子就很難過了,熊杰不敢真正對他怎麼樣,但疏遠排擠他,噁心噁心他還是很輕鬆的。   而那會兒他剛給兒子買完房,幸虧是全款,不然他會更加難受。但縱使沒有房貸的壓力,還有房租這一額外收入,他日子也過的相當拮据,難受的很。   他以為是因為魏霞坤的緣故,自己被熊老鬼遷怒了,忍不住把魏霞坤打了一頓,並揚言和她徹底斷絕父女關係。但他想不通,熊老鬼坐牢的時候還啥事都沒有,怎麼一放出來反而疏遠自己了?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去求向寶付,而向寶付也是個貪婪的主,偷偷流出極少量的貨交給魏華,讓魏華抬價賣,利潤五五分。   偏偏魏華膽子又小的一批,不敢找先前幫他出手的那幫人,怕他們向熊杰告密,只得自己出手。做了幾次後他又怕被抓,思來想去,乾脆又拿出自己那部分利潤的三成,讓有經驗的魏霞坤幫自己送貨。   這一送就是兩年多。   「算起來,利潤其實不大了。」魏華麻木的搖頭說:「霞坤曾經被抓過,是被你們重點關注的對象,頻繁出城肯定會讓你們起疑的,只能想別的法。   比如讓她在網上多找些人聊天,偶爾以見網友的名義去玩,偶爾再報個旅行團跟團旅遊,到了地方後聯繫買主,進景點趁機和她碰頭交易。   但就算這樣也不能太頻繁,平均算下來,一個月弄不到幾萬塊錢,三個人一分,都沒多少,但總好過完全沒有。   最慘的是去年,到處都在封城,哪裡都不能也不敢去,聽說好些同行都在那個時候被抓了,搞的那幾個月完全沒有收入。」   齊宏宇面無表情的看著魏華。   他對「父親」二字其實有著挺特殊的情節,對於魏華這樣的父親,他很想直接錘死,但他不能。   魏華繼續說:「本來就這樣下去也挺好的……但沒辦法,宇坤失業了。我也不想他走我的老路,考公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魏霞坤攔住你兒子的路了,你只能把她摘掉,是嗎?」   沉默了許久許久,魏華似乎什麼都看開了,整個人更加麻木,接著說:   「我也不想的,但我沒得選,只能犧牲她了。到時候說她死了,被害死的,不是死刑,考察的領導可能就會把她給忽視了,再讓宇坤低調點兒,還有希望。」   「想的倒挺美。」更加稚嫩的蘇冉忍不住出聲嘲諷:「兒子是你心頭寶,女兒連根草都算不上,有價值就壓榨,沒價值就踢開甚至害死,你就是這麼當父親的?」   魏華再次沉默。   齊宏宇示意蘇冉冷靜,隨後又看向魏華:「氰化鉀哪來的?」   「自己做的。」魏華老實說:「當初我被熊老鬼踢開的時候,想過自己弄原材料來自己配置那東西,為此找我兒子弄了很多化學設備,也跟著他學了很多知識。」   魏宇坤是個學霸,雙學位,分別是計算機和化學,魏華確實有條件去學這些東西。不得不說,錢還真是第一動力,他這麼一大把年紀了竟還能沉下心來鑽研這些。   他繼續說:「但原材料太難搞了,我只能放棄。但設備都還留著,我尋思怎麼下手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些好久沒用的化學設備,就決定下毒,研究了很久之後,就決定用相對比較好提取毒性又最強的氰化物。」   齊宏宇盯著他:「你有著能耐,有著學習能力,幹點什麼不好,非要走這條路?」   魏華又不答。   於是齊宏宇又換了個問題:「水溶性塑膠袋哪裡來的。」   「那個水溶膜啊,」魏華說:「買的唄,菜市場就有得賣,又不是多高科技的東西。我挑了最厚的溶的最慢的,這樣時間能延長一點,你們不容易發現我。」   「你可真是機關算盡。」齊宏宇盯著他看了好幾眼。   「總不能我剛解決了霞坤,我自己又成了宇坤的絆腳石。」魏華道:「我也不奢望能長久的瞞下去,只要宇坤考上了,轉正了,就什麼都沒關係了,那會兒再被你們抓住,我也認。   只是沒想到,她會被人切了手指,還跑到李向斌家。當時我就急了,想拉走她,可惜沒能成,讓她就這麼死在李向斌家裡。   當時我就知道完了,她要死在許傳勇那你們還不見得能找到我,但……吶,這不就被抓了。這都是命,看來宇坤註定……唉!」   齊宏宇沒理他的感慨,又問道:「你怎麼知道魏霞坤在許傳勇那的?」   「我猜的。」魏華說道:「為了確認這事兒,我向他表嫂借錢。   嗯,他表嫂知道規矩的,他一個開賭場的很小心,不敢直接給人打錢,都是經過幾個親戚,他們幾個都說通了,都不搶他的生意,吃點分紅就好。   所以他表嫂曉得我其實是在向許傳勇借,就給他打電話,我趁機問了句霞坤在不在那邊,他說在,玩通宵,我就曉得了。   我就回家睡了一覺,六點半說出門遛鳥,只帶了小靈通,走到許傳勇那,給霞坤的小靈通打電話讓她出來,把東西給她,我就走了。」   這老東西為了害人想的還真不少。   齊宏宇又問:「為什麼和膠囊一塊給她?」   「避免她起疑心,也是為了迷惑你們。」魏華說:「我知道她藏東西的方法,她來那個的時候才會通知我可以送。   我就想,用不了多久,水溶膜和藥都化完了,你們就算能查到她中毒,也不好查她怎麼中毒的吧?而且裡頭還有貨,我又沒暴露過自己幹過這些,你們也發現不了我。   還是那句話,我也不奢望能瞞住你們多長時間,只要能拖到宇坤上岸就好了。」   「那為什麼不等魏宇坤過了筆試面試再動手?」   魏華搖頭說:「不行,熊老鬼死了,他那幫馬仔肯定要亂的,只要一亂就可能被你們一鍋端了,到時候就沒法借他們放煙霧彈,我只能趁他們還沒被你們端掉之前動手。   本來在我的計劃裡,霞坤一死,我就立刻給向寶付打電話,告訴他出事了讓他趕緊跑路,躲到國外去,至於剩下的那幫人,他們又不知道我,被抓了就被抓了,無所謂,跑掉的向寶付自然會幫我背黑鍋。   但沒辦法,霞坤剛死我就被你們逮了,什麼後手都用不出來。我就知道完了,只是心裡還有一點希望,萬一你們什麼都查不出來呢?   現在看,都只是奢望罷了……」   ……   夜。   齊宏宇又一次提了箱王老先生,來到醫院探望石羨玉。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他這回還帶了個保溫桶。   將王老先生和保溫桶都放床頭柜上,齊宏宇看向石羨玉說:「感覺好受點了不?能不能吃東西?小冉給你熬了鍋酸蘿蔔老鴨湯,託我帶過來。」   石羨玉一臉嫌棄:「不吃,油膩。」   「倒是不油,她煮之前就特地把油脂都剪掉了。」齊宏宇說:「真的不嘗嘗?小冉的手藝你曉得的,不比小凃差。」   「不喝,沒胃口。」   「嘖。人家一片心意……算了,不強求你,那你看我倆喝吧。」   石羨玉:……   美滋滋的喝完一碗湯,齊宏宇哈口氣,才又看向一副吃了屎的模樣的石羨玉,說:「對了,魏霞坤的案子破了。」   石羨玉輕輕點頭:「曉得了,小趙跟我說過。」   緊接著,他臉色忽的嚴肅起來:「話說師兄,你還記不記得今兒是什麼日子?」   齊宏宇:???   齊宏宇滿臉迷茫,看看石羨玉,又看看凃欣欣,才發現凃欣欣同樣全程板著臉,給她打的老鴨湯被她放在一邊。   這麼嚴肅?   「什……什麼日子?」齊宏宇有些心虛,仔仔細細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今兒有什麼特殊的。   凃欣欣繃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後越笑越誇張,忍不住抬手捂著肚子:「師兄,你這模樣太好玩了……你不會真忘了吧?」   齊宏宇更懵了:「什麼啊?」   石羨玉便看向凃欣欣,完好的右手打了個響指。   凃欣欣立刻從床下拉出蛋糕盒:「登登登登~師兄,生日快樂!」   齊宏宇:「啥玩意兒?」   「今天不二十五號嘛,你生日啊。」石羨玉微笑著看他。   齊宏宇翻白眼:「老子生日是六月二十五,現在是七月。而且老子過農曆的,正好端午節後一天。」   這下輪到石羨玉和凃欣欣的表情僵住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就很尷尬,堪稱大型社死現場。   幾秒後,齊宏宇率先打破尷尬,接過蛋糕:「雖然晚了點,但還是要謝謝你倆,有心啦!」   石羨玉臉色依舊尷尬,社恐人碰到社死現場簡直就是公開處刑,他恨不得鑽到床底下去。   凃欣欣眼珠子一轉,提議道:「師兄,你之前生日也沒過吧?不然乾脆就現在補上好了?切蛋糕嗎?我給你唱生日歌!」   「謝謝。」齊宏宇雙眼彎彎,絲絲魚尾紋悄然爬上眼角。   他不在乎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直接將蛋糕盒拆開,也不點蠟燭,和凃欣欣一塊小聲唱完生日歌后便將蛋糕切了,三人分食。   這時石羨玉才緩過勁來,問:「對了師兄,這案子不小哇,得搞個慶功宴吧?有沒有說啥時候?」   齊宏宇心情愉悅的很,嘴角揚的老高,說道:「周三,大後天,到時候你也該出院了,一起去坐坐?」   「得行。」石羨玉說:「不過你們得小心點,可別把我指頭碰掉咯。」   「烏鴉嘴!不會說話你就別說。」凃欣欣抬手戳了戳石羨玉的肩窩,他趕緊討饒認錯。   瞧著他們玩鬧,齊宏宇心情更加放鬆。   這小兩口,怪讓人羨慕的。   過了好一會兒,齊宏宇又看看時間,接著站起身說道:「也不早啦,我去看看谷兒,告訴她案子破了,讓她別擔心。你們倆也早點休息吧。」   「要得,去吧,我這邊你不用擔心。有需要的話給我打電話。」石羨玉說道,同時一指邊上的蛋糕:「蛋糕拿去給師姐吃啊。」   齊宏宇正打算接話,他手機就響了起來。   看一眼來電顯示,竟是句谷兒的母親打過來的,他嘿一聲說:「巧了,谷兒她媽媽正好給我電話。」   然後接通:「餵阿姨,怎麼了?我現在在醫院……什麼?有這種事兒?行行行,你過來吧,我在這兒等你……嗯好的,你先把照片發給我。」   掛斷電話,石羨玉立馬問:「怎麼?師姐出事了?」   「不是,她媽碰到點問題,拜託我幫忙。」齊宏宇說道:「電話裡也沒講清楚,她說馬上打車過來,估計很快就……」   正說著,他手機一聲響,就邊解釋邊打開微信。看了眼句谷兒母親發來的照片,他被嚇了一跳:「臥槽!」   「怎麼了?」   齊宏宇咽口唾沫,說:「怎麼說呢,她在一家還算高端的工廠上班,那家工廠做BJD娃娃的,她是個會計,平時基本待在車間辦公。」   「然後呢?」石羨玉被他這番沒頭沒尾的話弄的莫名其妙,猜測道:「遭賊了?」   「不是。」齊宏宇搖頭,把手機翻轉過來給石羨玉看,下一瞬他也罵了聲臥槽。   屏幕上是張照片,拍的是個等身大的BJD娃娃,從角度上看,拍攝時手機似乎正平放在桌面上,娃娃上半身微傾,面朝下靠近攝像頭,導致畫面有些畸變,看著略有些詭異。   但最詭異的是照片上的那兩行字:   此人曾試圖解鎖你的手機。   2021/07/2520:17:33   凃欣欣忍不住好奇,湊過來看了眼,雙目便瞬間瞪大,同時腦袋裡炸起轟的一聲響,繼而頭皮發麻,手腳冰冷。 第164章多災多難   好一會兒之後,凃欣欣才回過神來。她連咽了幾口唾沫,顫聲問:「這這這……這是什麼鬼啊!」   石羨玉故意嚇她,陰沉著臉說:「很明顯,她車間的娃娃動了,試圖解鎖她的手機。正好她手機有連續解鎖失敗後,自動拍下解鎖人照片的功能,然後就……」   凃欣欣驚恐的打了個寒顫:「你……你別亂說!」   雖是法醫,還養蟲子,但她膽子其實一點都不大。不害怕屍體,只是因為見得多所以習慣了,這些神啊鬼啊的東西,她還是敬而遠之的。   「得了,小孕婦經不得嚇,哪有你這樣當老公的。」齊宏宇翻個白眼,收回手機說:「剛看到這照片我也頭皮發麻,覺得細思極恐。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肯定是有人惡作劇。」   石羨玉攤手:「就是不知道誰這麼無聊……不管怎麼說,人都被嚇著了,等會好好安慰安慰吧。」   齊宏宇悶悶的嗯一聲。   然而,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人,齊宏宇有些坐不住了,又摸出手機給句谷兒的母親打了個電話過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一連三個電話都沒人接通,齊宏宇眉頭大皺。   「怕是出事了。」他沉聲說道:「我過去看看!」   石羨玉點頭:「應該的,趕緊過去吧,有什麼不對勁的就給我們電話。你自己也小心……嗯,建議你帶個警棍帶個催淚噴霧去。」   說完,他抬手一指,說:「我的單警腰帶就在那個柜子裡,你把警棍噴霧取下來揣口袋就行。」   「要得。」齊宏宇回道,也沒和石羨玉客氣,摸出東西便徑直離開。   句母上班的娃娃廠不遠不近,半個鐘左右便到了。   而此時距句母打來電話已經過了一個多鍾。   齊宏宇並不是第一次來這兒,對這個小工業園區的環境還算熟悉,下車後就徑直往那個小廠走去。   此刻,大多數廠房都熄了燈,唯有少數幾個在趕訂單的工廠車間依然燈火通明。嗯,宿舍區也挺亮堂的。   句母不住宿,不加班,天塌下來也得在九點半之前回家,回去照顧殘疾的女兒。   此時已九點四十五。   很快走到工業園區中部,娃娃廠就在這兒。   生產車間一片漆黑,顯然最近訂單量並不大,不需要加班。而小小的住宿樓裡,則大部分都亮著燈火,忙碌一天的工人們大多都窩在家裡休息,只有少數在外頭街道上閒逛,享受夜生活。   廠區外的伸縮門關著,有保安站崗,但其實只是在崗亭裡便打瞌睡邊看電視。   咚咚咚。   齊宏宇瞧了瞧崗亭窗戶。保安垂死病中驚坐起,看向窗外,隨後放鬆了下來,伸個懶腰。   這保安的反應有點奇怪啊,那一瞬間太過緊張了。要說他素質好吧,緊張過後又在那伸懶腰。   念頭在齊宏宇腦海裡過了一圈,保安才拉開窗,探出頭來問道:「老師啥子事?」   「我找人。」齊宏宇問:「呂向英你曉得不?」   呂向英就是句母。   「呂姐?曉得撒曉得撒,」保安說:「她八點多的時候走了。啷個咯?」   「走了?」齊宏宇問:「你曉得去哪了不?」   「回家撒,她還能去哪?」保安回答道:「整個廠的都曉得,她莫得娛樂的,一下班就回家。你不曉得啊?」   齊宏宇微微皺眉,隨後立刻點頭:「知道了,謝謝你啊,那我去她家找找她。」   「要的。」保安點點頭,見他走開後,輕聲嘟噥了兩句便關上窗戶,回到座位邊重新癱了下去。   齊宏宇只得又走出園區,在大道上攔車去句谷兒家。好在她家離這不遠,為了方便照顧她,呂向英是就近找的工作。   十分鐘都不到,就抵達了目的地。齊宏宇付了起步價,便扭頭看向頗有農家樂風格的小院,隨後緊皺起眉,心裡有些不安。   呂向英的車就停在外邊,但小院內依舊漆黑一片。   如果呂向英回來了,怎麼著也得開燈才是。   又分別給句谷兒和呂向英打了幾通電話,依舊無人接聽,齊宏宇心中不安的感覺更甚幾分。   「不會真出事了吧……」齊宏宇趕緊上前,摸出鑰匙一邊開門一邊想道:「難道這不是惡作劇?阿姨碰到這事為什麼不找保安而是向我求助……該死,太不敏感了!」   用力推開門,齊宏宇打開手機電筒,一邊跑一邊喊:「谷兒!阿姨!在不在!」   沒人回應,他又跑到小堂,將院子裡的大燈打開。   緊接著,他將整個小院仔仔細細的搜尋了一圈,依舊沒發現人,只看見呂向英的手機摔在樓梯上,屏幕都碎了。另外,還在句谷兒的房間內發現了她的手機,還有閃著紅光,提示有未接來電的小愛同學。   樓梯上和院落當中,隱約有點血跡,這讓齊宏宇心裡更不踏實。   他摸出手機,給石羨玉打電話,隨後便跑出院子,四處搜尋她們母女倆的下落,邊跑邊高聲喊,可惜始終無人回應。   又衝過一個巷道口,齊宏宇隱約瞥見一抹刺目的紅色,他立馬急剎車停了下來,緩緩往回走去,胸膛心臟跳得極快。   回到巷口,就見紅衣白裙的句谷兒正躺在血泊當中。   齊宏宇目眥欲裂,猛地衝上前去。   「谷兒!」   跑的進了,他忽的見到句谷兒胸膛還有些微起伏。   「谷兒!」   「宏……宏宇哥……是你嗎?」句谷兒紅唇微動,聲若細蚊。   「是我,是我!」齊宏宇趕緊回到,同時快速查看了下她的傷勢。   她傷的很重,白衣都染成了紅衣,胸口還有一柄小小的匕首插在上面。   齊宏宇趕緊脫下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哪兒爆發出來的大力,他將衣服撕成布條,快速又小心的將匕首固定好,又將其餘傷口紮上,然後便將她橫抱起來:「我……我送你去醫院!堅持住啊!堅持住谷兒!」   跑了兩步,她裙子中滑下一串車鑰匙,呂向英的。   齊宏宇趕緊將鑰匙剪起,迅速抱著句谷兒往回跑,邊跑便問:「你媽呢?她在哪兒?」   句谷兒沒有回答。   齊宏宇心一揪,顧不得肺快炸了,又咬牙拼命提了點速度。   句谷兒很瘦,但齊宏宇體能也很弱,跑了這麼遠,雙臂已經酸到麻木了,但他依舊死死的抱著句谷兒的身子,半點不敢放鬆。   終於跑到車子邊,齊宏宇摁下解鎖,開了車門,將句谷兒放進後排,自己晃一晃有些冒金星的腦袋,立刻鑽進駕駛室,點火起車。   咕嘟。   握到方向盤瞬間,齊宏宇咽了口唾沫,然後……   去他媽的!   狠狠一咬牙,小車便如射箭便躥了出去,燒胎起步,爾後衝入大路。   一邊嚴重超速行駛,他一邊再次給仇教導打電話。   「仇教導!長話短說!句谷兒受傷了!生命垂危!我現在在開車,一輛黑色的大眾高爾夫,現在在平和路上,車牌號……」   他話還沒說完,仇教導就已經曉得他的意思了,立刻說:「你只管放心開車,剩下的我來安排!你很久沒碰車了,專心點!」   說完仇教導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齊宏宇又看了眼後視鏡,咬咬牙,又往下踩了踩油門。   兩分鐘之後,一輛交警鐵騎打著警笛從後方追了上來,對齊宏宇比個大拇指,又抬手並起劍指往前一伸,便加速衝到前方開道。   齊宏宇略略放了點心,又抬頭看一眼後視鏡,就見句谷兒臉色蒼白無比,心裡又是一揪,趕緊高聲說:「谷兒!別怕,馬上就到醫院了!」   她嘴唇又動了動,但齊宏宇根本聽不見她說什麼。   「我聽得到!」齊宏宇卻說:「谷兒,再多說兩句!你陪我說說話吧,不要睡啊,堅持住,千萬堅持住!」   她沒動作了。   「艹!」用力一拍方向盤,齊宏宇脖頸處青筋炸起:「谷兒!堅持住!今天我過生日!你還沒吃蛋糕,不許睡!」   「你……你撒謊……」句谷兒極細極細的聲音傳來,髣髴難辨:「你生日……你生日是端午後……一天,早……早過了……」   「沒有!你記錯了,就是今天!石隊他們夫妻倆還給我買蛋糕了呢!你最喜歡的冰淇淋蛋糕,我還沒給你帶過來,你吃了才能睡!」   「好……」   ……   西南醫院江陽分院。   早早便有醫務人員守在這兒,伸長脖子張望。   句谷兒這般英雄再次遇害,公安震怒,早便下了命令,火速緝拿兇手,並不惜一切代價搶救。   終於,黑色高爾夫衝入急診部,隨著一陣刺耳的急剎車聲,車子停下。醫務人員迅速帶著擔架床衝了上去,爭取一切能爭取的時間。   很快,句谷兒被抬走了,齊宏宇卻依舊坐在駕駛室,額頭貼著方向盤。   石羨玉走上前來,敲敲車窗,然後直接拉開門,問道:「你不上去看一看麼?」   齊宏宇這才回過神來,然後忽然想到了什麼:「我得去救阿姨!」   石羨玉用力抿唇,隨後別過頭,說:「她已經遇害了。」   「什麼?」   「附近派出所的兄弟夥,發現了她的屍體。」   「艹!」齊宏宇用力一圈砸在方向盤上。   有血自他拳鋒出溢出,緩緩流下。   「為什麼!」齊宏宇雙目通紅:「她已經殘了!她爸也死了!為什麼還要針對她們母女倆!為什麼就不能讓她們安安生生過好日子!」   石羨玉長嘆口氣。   齊宏宇一拳一拳的砸在方向盤上。   終於,他發洩夠了,從駕駛室下來,扒拉在石羨玉身上,哭的像個孩子。   ……   三小時後,江陽刑偵支隊,解剖實驗室。   齊宏宇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像是丟了魂。   他此刻並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誰。自醫生從手術室裡出來,對他搖搖頭,說他們盡力了之後,他就這副模樣,完全斷片了。   這對母女,樂觀求存數年,還是被奪去了性命,一家三口以齊宏宇等人最不願意見到的形式團聚。   石羨玉站在他身邊,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能說句谷兒解脫了嗎?   不,不能。句谷兒雖然活的比較辛苦,但並不痛苦,她依舊樂觀,喜歡聽蟲鳴鳥叫,喜歡哼兩句歌謠,喜歡敲架子鼓,還喜歡和齊宏宇說話。   她是願意活著,乃至渴望活著的,否則也無法在齊宏宇的鼓勵下堅持到醫院。   可她傷的太重了。   不知過了多久,齊宏宇似乎終於回過神,他緩緩抬頭,咬牙道:「都怪我……要我再敏銳一點,接到電話直接去谷兒家,一切都……」   石羨玉側目看向他,長嘆口氣,依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用力捏捏他的肩膀。   他這人,太容易也太喜歡自責了,什麼事兒都愛往自己身上扛,往自己身上攬。   也不知道這次他得多久才能重新打起精神。   但下一刻齊宏宇就站了起來,眼神銳利,表情剛毅。   「師兄?」石羨玉有些懵。   「該工作了。」齊宏宇沉聲說:「失魂落魄幾小時,谷兒該笑我了。我要解剖,屍檢,找證據。我要親手把兇手抓住,錘死他!」   石羨玉皺眉:「我建議你最好還是迴避下……」   「迴避什麼?」齊宏宇扭頭看他:「谷兒是我親屬嗎?是我女友嗎?都不是,曾經的同事罷了,哪個條例規定我必須迴避了?」   「不要自欺欺人。」石羨玉眉頭皺的更緊。   齊宏宇則說:「你知道我的性格。」   與他對視片刻,石羨玉只好讓步,說:「你可以旁觀,可以提意見,但不能親自動刀,交給老連和欣欣。」   「你讓小凃解剖?」齊宏宇眼睛瞪大幾分:「你知不知道孕初期孕吐有多難受?嚴重的甚至看到肉就噁心,你還讓她解剖?她要聞到血腥味……」   「她自己強行要求的,我攔不住,就像攔不住你一樣。」石羨玉說:「大家都很關注這個案子,都很憤怒,都想早點破案。   所以……我知道你想盡一份力,我也可以為你創造條件,但你別搗亂,別節外生枝,聽我指揮,好嗎?」 第165章玩偶   齊宏宇最終還是妥協了,靜靜的站在一邊旁觀,看連安國和凃欣欣解剖,他只偶爾說上兩句,發表看法和意見。   母女倆的死因並不複雜,所以屍檢難度也不大,很快就確認了,她們死於失血性休克。   呂向英的致命傷在頸部,一刀切斷食管氣管頸動脈,連頸椎骨骨膜上都可見淡淡的切創,此外身上有多處抵抗傷。   而句谷兒的致命傷則在胸口,一匕首刺破心臟,且匕首當時還留在了她身上,身上還有四道深淺不一的切創。   「作案人下手極狠,就是奔著要命去的,這是故意殺人。」連安國說道:   「從兩具屍體致命傷的方向看,兇手略高於這對母女,身高相對一致,再結合地面的血足跡等痕跡判斷,兇手身高在一米六三到一米六六之間,如果是男性的話那挺矮的。   看現場,兇手應該只有一人。而且母女倆能跑出這麼遠才遇害,說明作案人的速度並不快,同為女性的可能性較大一些。   初步還原作案過程,他們應該在家裡就發生了搏鬥,呂向英受傷,帶著句谷兒逃跑,隨後讓句谷兒藏在巷道中,試圖自己去引開兇手,結果失敗被害,兇手又找到了句谷兒,刺了她一刀後倉皇離開。   因為兇器仍舊刺在句谷兒的胸膛內,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出血,句谷兒勉強撐到了你抵達現場,但畢竟傷的太重,沒能搶救過來。   時間方面,呂向英遇害應該在你抵達現場前一個鐘左右,而句谷兒要晚很多,兇手應該在附近找了很久,直到你抵達前十來分鐘才遇害,否則即使兇器沒拔出來,她也不可能堅持到醫院。」   聽了這話,石羨玉忍不住擔憂的看向齊宏宇,怕他再次自責。   但齊宏宇看起來沒什麼反應,他盯著呂向英的脖頸看了半天,又看看邊上放著的匕首,說:「看起來,割破呂向英頸部,與刺入句谷兒心臟的兇器,並不是同一把?」   他此時此刻冷靜的可怕。   連安國點頭:「是的。呂向英脖頸處創壁有三處皮瓣,結合其他具體的創腔特徵,據此推測兇器應當有三處卷刃或豁口,且刀刃處有一定的弧度,長度超過十八公分。   但刺入句谷兒心臟的匕首,刃部平直無捲曲、豁口,且刃長僅十一點三釐米,很顯然不是同一柄。」   「現場附近沒發現其餘兇器麼?」齊宏宇問。   凃欣欣搖頭說:「沒有,那把兇器應當是被帶走了。不過在呂向英的屍體附近,發現了兩根仿人塑料指頭,每個指節處都安有球形關節,靈活可動。   初步鑑定,這根塑料手指是以聚氨基乙甲酸乙酯樹脂為材料製作的,這種材料也是現目前BJD娃娃的主流材料。」   齊宏宇看了幾眼照片,又拿起尚未移交出去,裝有玩偶指頭的證物袋打量片刻,之後問:「空心的?」   雖然他曉得呂向英在玩偶廠做會計,但也沒具體了解過BJD娃娃究竟是什麼,他對這方面並不感興趣。   「BJD娃娃都是空心的,不然會很重。」凃欣欣還知道點,說:「另外還有個問題,從這根指頭的大小比例,及依據傷痕推測的兇手揮刀方向,進而推測出的作案人身高看,這娃娃並不是標準比例的BJD娃娃。」   齊宏宇投去疑惑的眼神。   凃欣欣解釋說道:「BJD娃娃的尺寸是有標準的,以180公分為基,二分娃娃就是九十公分,三分娃娃六十,四分娃娃四十五,到最小的十二分娃娃在十五公分左右。   但剛剛連哥說了,兇手身高在一米六三到一米六六之間……要更改娃娃的身高,就得調整模具,成本不菲,所以非標準身高的娃娃不是不能做,但做的人並不多。這或許是個重要的線索,可以作為調查方向。」   齊宏宇抬手戳了戳證物袋,依舊面無表情,平靜的說:「聽你的意思,你基本確定,作案人行兇的時候就躲在這個娃娃裡,他把娃娃當衣服穿了。」   「對。」凃欣欣點點頭:「呂阿姨發來的照片,現場遺留的玩偶指頭……我想兇手就是依著自己的身高身材,定製了這麼一個娃娃,躲裡頭裝神弄鬼。   而且剛連哥不也說了嗎?兇手速度不快,呂阿姨帶著行動不便的句師姐都能跑出去,半天沒被追上——BJD娃娃雖然各個球形關節都能動,但穿戴在身上總歸還是……」   齊宏宇不想聽了,他擺擺手打斷凃欣欣,讓她不必再說,隨後帶上手套,從證物袋裡取出那根玩偶指頭,輕輕掰了掰後,說:   「沒法穿。這娃娃的各個關節,至少指頭上的這幾個球形關節,都是實心的,不可能當成衣服穿。」   「嗯?」凃欣欣一愣,抬手就想接過玩偶指頭看幾眼,卻被齊宏宇阻止,他指了指凃欣欣的手套:「別把血沾上去了。」   凃欣欣趕緊換雙手套。   「還真是……」   「所以下判斷之前,你得對基於判斷的前提有充分了解,在沒研究過這根指節前就想當然的下結論,只是瞎矇罷了。」齊宏宇說道。   放下這根指頭後,凃欣欣臉色不太好看。倒不是被齊宏宇說了後心裡不舒服,而是想到了些恐怖的東西。   「如果不是穿著娃娃作案,那……」   「不要想太多,不可能存在那樣的事兒。」齊宏宇搖搖頭,讓凃欣欣別胡思亂想,然後道:「回歸案子本身吧……老連你有什麼想法?」   連安國當即說道:「兇手下手果決、殘忍,由此判斷應當是仇殺。」   說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齊宏宇,又輕聲嗶嗶:「也不排除情殺的可能性。」   齊宏宇並沒什麼反應,看起來沉穩的一批。   石羨玉想了想,問道:「師兄,你知道她們這段時間得罪過誰麼?」   齊宏宇扭頭看他,平靜的說道:「她們已經活的夠小心了,你覺得她們能得罪誰?」   「倒也是。」石羨玉皺眉:「難道又是報復?不可能啊,當年那個團夥已被徹底搗毀,而其中罪責最輕的,起碼也還要再蹲五年才能出獄,最近也沒聽說哪個哈批逃脫了……」   收回目光,齊宏宇沉聲說:「所以我比較傾向於情殺。追求阿姨不成,便將她們母女殘忍殺害。」   石羨玉低頭看向呂向英。   呂向英年紀也有四十五了,雖然她年輕時身材外貌相當出眾,而且生活條件並不算差,甚至兩年前句谷兒出事的時候瞧上去都才三十多的樣子,仍舊是個美人兒。   但因為這兩年接連遭受打擊,又還要照顧殘疾的女兒,早就被壓的直不起腰來。長期操勞,沒什麼心思保養,讓她老的極快。   不過追求什麼的,有時顏值身材並不重要。看中句谷兒父女倆的撫恤金和積蓄,以及那套不大不小的院落,進而動了歪心思,對呂向英展開追求的可能性同樣極大。   想到這兒,石羨玉便嗯了聲,算是認可齊宏宇的判斷。   與此同時齊宏宇腦子也一直在高速運轉,此刻再次說道:「不對,我剛剛說的也太絕對了,與人鬧矛盾的可能性仍舊存在,阿姨雖然活的很小心,但她性子向來直,有些看不過眼的事兒,她不會忍。   但她交際圈很狹窄,除了同事和她亡夫的戰友外,認識的人不多,所以調查範圍可以暫時鎖定在她工作的工廠。」   「還算比較細緻。」石羨玉點頭:「我這就安排人過去走訪排查……隊裡還能抽調出多少人手來?」   齊宏宇回頭看他:「不用你操心,你回醫院養傷吧,你的指頭……」   「不礙事,醫生說我血液循環的情況非常好,明兒再抽空回去做個檢查就行了。」石羨玉打斷他,隨後重複問:「隊裡現在能抽出多少兄弟?」   「應該就七八個,都已經派出去展開調查了。」齊宏宇回答道:「具體我也不曉得,你問問仇教導吧。」   頓了頓,他又看看屍體,有些猶豫。   凃欣欣猜到了他的心思,她雖還是有些害怕,但也沒因此退卻,立刻說:「師兄,想過去就過去吧,這邊的事兒交給我們就好了。」   連安國也道:「是啊,解剖到此為止也差不多了,沒必要繼續……」   「呂向英的死亡時間得進一步明確,需要系統解剖。」齊宏宇打斷他,又看向句谷兒的遺體,目光稍稍柔和了些許,又過兩秒才接著說:   「至於谷兒,局解後沒有異議,沒有疑點,死亡時間與中刀時間都明確,可以縫合好傷口先放入屍櫃。」   應一聲好,連安國說:「那就依你,對呂向英做進一步的系統解剖。你就放心交給我和小凃吧,我倆的技術你還不曉得嗎?雖然比不上你,但又不是啥子疑難大案,不會出差池的。」   「那行吧,這裡拜託你倆了。」齊宏宇重重頷首,又看向石羨玉。   「我跟你走。」石羨玉說道:「兇手窮兇極惡,你單獨行動我不放心。我的傷你別管,固定的好好的,出不了意外。」   齊宏宇卻搖頭:「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你留在隊裡指揮就好,我帶小趙過去就是。」   這回輪到石羨玉寸步不讓了:「我不放心。不讓我跟著,你也別去了。」   齊宏宇煩悶的嘖一聲,這石羨玉怎麼忽然和自己一樣倔?   他只好再次看向凃欣欣,讓凃欣欣勸他。   沒想到凃欣欣竟然說:「讓他去吧,幫我看著他點,別亂出風頭,別太衝動就好。」   「小凃!你……」   「讓他去吧,他不想以後後悔。」   齊宏宇眸子一顫,半晌後終於點頭說:「我曉得了。」   「那走吧師兄。」石羨玉嘴角微揚,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遞給齊宏宇,說:「這回你開車。」   「好。」   ……   「不先去師姐家麼?」   「早就有痕檢和圖偵的兄弟在那邊勘察了,我們過去也幫不了什麼忙,發揮不出作用,而且現場什麼時候都能驗,但人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問的。」   「可現在也兩點多了,詢問工作同樣不好開展。」   「總有夜貓子沒睡,而且保安和廠長等人肯定沒睡。」   「行吧……你開車還挺穩哎,一點都不像兩年沒碰過方向盤的樣子。」   齊宏宇沒搭理他。   兩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不一會兒就到了目的地。   廠區內,已經停了兩輛警車,早有民警在齊宏宇之前到了這兒展開調查,畢竟案發之前,呂向英曾給齊宏宇打過電話求助,稱車間內的玩偶試圖解鎖她的手機。   這聽起來像是無稽之談,但轉念一想就知道,肯定有人通過玩偶碰過呂向英的手機,至於目的暫且不明。   所以對現場進行調查,提取監控視頻好好看一看,都是很有必要的。   這個廠區真不大,總佔地也就一千來個平方,上下貨區就佔了兩百多平,此外除去保安崗亭就只有三棟建築,一棟四百平的雙層車間房,一棟兩百多平的員工宿舍樓,還有個百平出頭的簡易的大棚子,作為員工食堂。   此刻車外聚集著一小圈人,想來是民警與該工廠的中高層管理人員,在等齊宏宇和石羨玉下車。   在車內又聊了幾句之後,齊宏宇便打開車門,那群人便圍了上來。   然後就開始七嘴八舌,民警想告訴齊宏宇截至目前調查的大概結果,工廠的人想打聽情況,同時表示願意配合警方調查,並直白又隱晦的表明呂向英的死絕對和他們廠沒有關係,平時他們對呂向英也有頗多支持和人文關懷等。   齊宏宇不耐的皺起眉頭,亂糟糟的,眼前這倆民警也不管一下,控場不知道麼?   石羨玉不得不硬著頭皮站出來,克服社恐說:「停,一個個說。」   他曉得齊宏宇內心絕對沒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隨時可能發飆,到時候不好收場。   掃一圈,他目光落在一名中年民警身上,這民警肩上扛著兩毛二,是現場民警中警銜最高的,他便道:「兄弟,有什麼發現?」   「確實有個很古怪的事,」中年民警推了下眼鏡,神色莫名:「通過車間監控我們看到,八點十五分左右,呂向英去上廁所,然後……   包裝區,有個玩偶緩緩站起來了。」 第166章監控   監控室,齊宏宇和石羨玉都在,二人盯著屏幕,眉頭緊鎖,臉色古怪,嚴肅中夾雜著迷茫。   屏幕被分為四等分,同時回放著視頻監控。   他們是第五次看這段視頻了。   20:13:27   呂向英忽然從她的工位上起身。她工位與工人略有不同,在車間另一邊,與加工區僅有一片薄薄的鐵皮棚阻隔。   ——身為高級會計,這家工廠財務科的副手,實際上的主事人,雖沒條件給她整獨立辦公室,但她辦公桌還挺大的,是財務科其他人的兩倍多,而且周圍一米半左右還樹起了米白色的屏風,勉強隔離出個還算獨立的小空間。   至於財務科科長,則是老闆的小姨子,更多時候只是充當吉祥物,不管事兒。   此時整個車間也只有她一人,最近不是生產旺季,其他人都下班了。她之所以還留在這加班,是為了做半年財務總結,以及給工人核算上個月工資,申報稅務等。   她也就這陣子比較忙,平時都能早早下班。而且即使最忙的時候,九點之前也會離開。   此刻她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從步態上看,應該是內急,而且非常急的那種,快憋不住了,手機都沒顧得上拿。   20:14:22   另一幅畫面,工廠包裝區,一個長發的女娃娃緩緩站了起來。它穿著一套粉色櫻花點綴的白色和服,齊宏宇瞧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看過,但他很少看番,認不出來,也不知道這娃娃算是哪個角色的「手辦」。   嗯,工廠老闆雖然說的挺含糊,但齊宏宇也能聽出來,這些可以算是「手辦」的娃娃都沒有獲得授權,算是山寨。原創角色曾經也有,但因為賣的不太好,所以就都山寨動漫人物了。   也不是沒想過山寨真人,但容易出事——娃娃細節做得還是很到位的,裡邊該有的都有。   至少比充氣的那些要來的高端多了,至於價格自然也不菲,依據精緻程度和大小,數百到上萬不等。   娃娃開始搖搖晃晃的往外走,速度不快不慢,和正常人步行差不多,很快便出了包裝區,走到加工區,走過加工區的兩個監控鏡頭,邁入了辦公區。   20:16:19   娃娃走到呂向英的工位邊上,它先左右扭頭,似是在觀察什麼,隨後腦袋一歪,落在工位邊的手機上,隨後緩緩伸出手,將手機反過來,上身微微前傾觀察這部手機。   20:17:03   娃娃開始抬手在屏幕上戳,貌似是想輸入密碼解鎖。   齊宏宇摸出自己的手機又看了眼,截圖上的時間在33秒,對上了。   果然,到37秒左右,娃娃拍了拍手機,然後將它重新翻過來放回原位,又搖搖晃晃的離開了。   20:19:48   娃娃回到包裝區,但它並未停下,而是繼續往外走,走到窗戶位置,它緩緩將窗推開,然後上半身趴在窗臺上邊,機械且艱難的抬腿,扒拉在窗臺上,然後一滾,滾到了窗戶外頭。   20:23:52   娃娃似乎摔慘了,這會兒才晃悠悠的爬起來,又回頭看了廠房一眼,再搖搖晃晃的離開。   那一眼,有些滲人,白森森的面孔隱藏在黑夜當中,嘴角微揚,似乎在譏笑。   這一段視頻,簡直像恐怖片現場,本來還有倆保安在監控室,但看過這段視頻後他們就跑出去抽菸了,說什麼也不回來。   窗戶再往外,就是監控盲區了。   20:23:55   呂向英回到辦公區監控畫面之中,一邊走一邊拍手。   所以剛剛娃娃回頭,許是聽到了她發出的動靜。   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順手拿起工位上的手機,解鎖,然後就從椅子上摔倒下來,手機也落到地上,似是受到了極大刺激。   接著她站起身,左右看了幾眼,又重新撿起手機,顫抖著撥通了電話。   再之後,她便小跑著離開了辦公區。   齊宏宇視線挪向另一塊屏幕。   呂向英上了自己的車,驅車離開。   她應該是放心不下自己女兒,想先回去和句谷兒說一聲,又或者直接帶著句谷兒來找齊宏宇。   沉默兩秒,齊宏宇說:「再放一遍。」   圖偵員沒說什麼,又將幾個監控的時間都倒回去。   良久,齊宏宇閉上眼,說:「沒猜錯的話,那『玩偶』當時就離開了,可能是直接去了呂向英家。所以她當時要不離開,不回家,就待在工廠裡,或許還是安全的。」   石羨玉擔心他又想多,立刻道:「但那樣句師姐還是危險,她甚至連躲都沒法躲。唉,就當時的情況,不論怎麼做,都很難避免這樣的事發生。」   齊宏宇竟然點了點頭,認可了石羨玉的判斷,這讓他鬆了口氣,齊宏宇別又無腦的把責任攬自己身上就好。   「關鍵是,這娃娃怎麼回事兒?」齊宏宇又說道:「它為什麼會動?遙控的麼?還是人扮的?」   石羨玉問:「你先前在解剖實驗室不就否了人扮的可能麼?」   「那是針對的那根玩偶指頭。」齊宏宇說:「但如果那根指頭是兇手刻意留下來迷惑我們的呢?」   「蛤?」石羨玉睜大眼:「那你還那麼理直氣壯的說我家欣欣?」   「就事論事,」齊宏宇平靜的說:「如果沒有合理靠譜的客觀依據,猜中了也是瞎矇,沒有任何意義,她必須認識到這一點。」   「那你現在有什麼合理靠譜的客觀依據了?」   「動作,」齊宏宇不假思索道:「即使這娃娃動作看著有些機械呆笨,有點搖搖晃晃的,但改變不了它十分靈活的本質。   這樣靈活的遙控機器人不是造不出來,但成本與操作難度都很高,我不認為作案人弄得到而且會用。   排除遙控機器人,就只有人扮演這種可能了,除非真的發生靈異事件。」   石羨玉說不出話來。確實,排除掉其他可能後,哪怕沒有實質上的依據,齊宏宇的猜測也大概率為真。   頓了頓,齊宏宇又補充說:「另外,在這個監控下,可以清楚真切的看到娃娃確實自己站起來走動了,甚至還會用手機,還會翻窗。而現場那邊,目前沒有任何線索表明,她們母女也是被娃娃……」   石羨玉默默掏出手機翻出照片給齊宏宇看了眼。   照片是呂向英家的監控視頻截圖,呂向英慌張的背著句谷兒往外跑,身後七八米處,是剛滾下樓梯的娃娃,其衣著與工廠裡時一致。   大晚上看見這麼頭娃娃,滲人的很。   齊宏宇點頭:「那現在看來小凃的猜測沒錯,行兇時作案人也依舊偽裝成玩偶的模樣。」   石羨玉則說:「那邊圖偵的兄弟也仔細偵查過,根據幾個監控拍攝的畫面可知,八點半上下,娃娃翻牆進了小院,之後就躲在門後。   八點四十不到,呂阿姨回到家,開門時被娃娃刺了一刀,與娃娃搏鬥一陣後倉皇逃跑,此時娃娃轉身想要上樓。   阿姨估計擔心娃娃會對句師姐不利,不得已拿起拖把再次與娃娃搏鬥,將娃娃打翻在地,接著背起師姐就跑。娃娃追下來,下樓梯時打滑摔倒,滾到樓下,又繼續往外追他們母女。」   齊宏宇閉上眼睛,有畫面在他腦海裡逐漸成形,然後隨著石羨玉講述,畫面如電影般動起來。   等石羨玉說完,齊宏宇才睜開眼,然後問:「在現場附近偵查的呢?」   「問了一圈,」石羨玉說:「阿姨家附近住戶不多,跑了很遠才跑到個城中村裡。   當時倒確實有人聽到呼救聲,在樓上探頭一看,竟是個穿著和服的娃娃持刀追人,都被嚇了一跳,還以為撞鬼了,趕緊把門窗都關好,根本不敢管。   巷道裡倒也有幾個膽大熱心的,然後看見那娃娃也被嚇的頭皮發麻,念著核心價值觀就躲開了。」   略一頓,石羨玉接著說道:「娃娃看著太過滲人固然是一方面,但也和那個城中村住人不多,當時天也不早了,路上行人很少有關。   要人多的話,就算瞧著再詭異,可能也有熱心腸的敢出頭。但大晚上的一兩個人碰到這種事,不被當場嚇尿就算好了。   而且碰到這持刀娃娃之後,本就不多的遊人也都不敢繼續在外頭晃蕩,都回了家躲著,否則或許能早點發現阿姨和師姐,她們有一點點希望被搶救過來……   可惜沒有如果,他們非但早早回了家,我們兄弟夥上門的時候他們都怕的要死,再三確認了兄弟們的身份才敢把門打開。」   齊宏宇表示理解,他剛看到呂向英發過來的照片時都被嚇了一跳,頭皮發麻,更別說是尋常人了。   哪怕不信鬼神,大多數人碰到這種滲人的玩意時都難免被嚇住,然後趕緊逃跑。更別說這滲人的玩意兒手裡還拿著刀,明擺著要害人了。   如果自己不是警察,碰到這種事怕也得開溜。但自己是警察,真碰到這種事兒,心裡再怎麼發憷,該上也會上。   了解了那邊的情況之後,他又看向坐著的圖偵員,問:「兄弟,通過這幾段監控視頻,你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   石羨玉立刻從口袋裡摸出煙,給這位兄弟遞了一根。他雖然不抽了,但之前買的那條煙還剩很多,所以口袋裡都會準備著,沒事散一圈,免得浪費。   「謝謝石隊。」圖偵員道聲謝,然後說:「倒確實有些發現。   第一點,宏宇你剛剛也說了,這娃娃看似動作笨拙,實際靈活,尤其是指頭,靈活的不得了。   這不太可能是遙控機器人,成本太高操控要求也太高了,軍隊或許掌握著這樣的技術,流露到民間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我支持你的判斷,這個娃娃是人扮的,他套上了娃娃的外殼,以娃娃作為外衣。」   見齊宏宇嗯一聲,他接著說:「其次,依據娃娃的步態和觸碰手機時暴露出的習慣看,他是典型的右利手右利足,這點沒什麼特殊的。   但按視頻中其他事物的比例判斷,這娃娃高不過一米六五左右,而且這種娃娃嘛,體態都是近乎完美的,修長苗條。   看視頻,這個娃娃雖然穿著較為寬鬆的和服,但從他攀爬窗戶時身子繃緊拉伸衣服而勒出的身子輪廓看,也不例外。   作案人能把這娃娃套在身子外,說明他身高絕不到一米六五,而且非常瘦,比這娃娃的表象還要瘦的多。」   齊宏宇立刻摸出筆記本將這些線索記錄下來,體態方面,他先前注意到了身高,但確實忽略了胖瘦程度。   「尋常人很難達到這種娃娃的體態,即使是所謂的模特身材,很多也達不到這種程度。」圖偵員接著說:「所以我想,作案人……」   「不,這裡有個誤區,」石羨玉忽然開口說:「他不需要達到這種體態,只需要單純的瘦就行——娃娃身上瘦的地方,比如腰、臀、腿等,作案人同樣瘦,但娃娃身上『胖』的部位,比如胸,他仍舊可以瘦的一批。」   「倒也是這個理。」圖偵員想了片刻後,點頭說:「他的確可以不用和娃娃的體態吻合。但身高應該還是接近這個數的,該是脖子的地方得是脖子,腦袋得是腦袋,肩膀是肩膀,這些重要部位不能對應的話娃娃就撐變形了。」   齊宏宇再次開啟靈魂畫手天賦,在筆記本上刷刷刷畫了幾筆,隨後咬著筆帽思忖起來。   石羨玉擺擺手,於是幾人都安靜下來,不敢打擾齊宏宇。   片刻後,齊宏宇再次動筆,寫了一些石羨玉早就忘了的公式。   計算半天之後,他終於抬頭說:「按照我的經驗,結合一些法醫人類學上公認的回歸方程式計算,以作案人身高一米六到一米六三、外層娃娃樹脂平均厚度兩毫米計算,他體重上限應該在四十二到四十四公斤的區間內。   不論是男是女,這個身高體重,太瘦了,甚至已經是典型的營養不良。以現在的物質條件,這麼瘦的人非常罕見,大概率是患了某種疾病,比如甲亢或者厭食症、異食癖等。」   石羨玉當即表態:「這是相當重要的指向性線索,應當立刻展開摸排。」 第167章展開   「不僅如此,還有娃娃身高。」齊宏宇補充說:「這娃娃身高異於尋常,需要重製磨具,成本很高,且肯定是定製的,這方面也可以著手。」   石羨玉悄悄放鬆了些:「那這麼看來,這樁案子應該不難破嘛!兄弟,通過視頻還能有別的發現麼?」   「有的。」圖偵員點頭說:「不過嚴格來講不能叫線索,只能算發現了個疑點。」   石羨玉來了興趣:「噢?」   圖偵員並沒第一時間說,而是問道:「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娃娃從哪兒來的呢?」   「想過,」齊宏宇回答說:「只是還沒來得及問。原本想著,既然這裡有監控,那把監控過一遍就得了。但既然你這麼問,那說明監控裡沒有發現。」   「是的。」圖偵員點頭說:「這娃娃位於包裝區的角落,周圍也到處是一堆等待包裝的娃娃。嗯,它是在下午五點左右送進來的。」   「然後呢?」石羨玉問。   「然後它就一直待在那兒,沒動過。」圖偵員說:「這娃娃可不透氣,悶得很,誰能窩在裡頭一待就是三四個小時,還動也不動的?不會悶死麼?」   齊宏宇兩眼一眯。   是啊,這是個大問題,先前竟然忽略了。   別說這樣的娃娃,就是大街上的氣模人,裡頭也悶個半死,套著這樣的娃娃悶熱程度只會更甚幾分,幾個小時下來,活生生的悶死在裡頭也很可能。   尤其這會兒天氣熱的一批,直逼四十度,早晚溫差也不大。等工人下班之後,車間裡的中央空調一關,用不了多久這娃娃裡的人就得虛脫。   至於呂向英那,辦公區的中央空調並沒關,她倉皇「逃」走的時候也沒將空調關掉,根本顧不上。   所以兇手是怎麼待下來的?   「會不會是監控有問題?」石羨玉問道:「兇手入侵了監控,固定了監控畫面……   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把畫面一直固定著就是了,這樣攝像頭根本拍不到他動起來的……   也不對,他顯然就是想通過這種手段裝神弄鬼,所以可能會刻意讓攝像頭拍到玩偶『活過來』的畫面。   嘖,還TM不對,他這麼裝神弄鬼有啥子意義?該不會愚蠢到我們真以靈異事件來給本案結案吧?」   幾句話的功夫,石羨玉一遍遍的推翻自己的推測。   「不會猜就別瞎猜。」齊宏宇翻著白眼說:「這是我特有的技巧,你經驗不足學不來。」   「嘿,開掛就開掛,還技巧,不要臉。」石羨玉立刻小聲嗶嗶著回懟。   他發現齊宏宇似乎沒自己想像中的那麼消沉,竟然還能吐槽他,跟他開玩笑。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好事,他就擔心齊宏宇太軸,想不開一直鑽牛角尖。   「我多少懂一點技術,從視頻上看,監控並沒有別人動過手腳。至少窗外的樹一直在隨風無規律的搖擺」圖偵員此時開口,說:   「不過天黑後,這攝像頭的主動夜視功能拍不到那麼遠,到窗口就是極限,這一段時間的畫面有可能被人動過。但要這娃娃動彈過的話,剪輯前後不可能一點變化沒有吧?」   石羨玉下結論:「所以視頻被動過手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人真套著娃娃皮在裡頭一動不動堅持了三個鍾。師兄,你覺得這可能嗎?」   「這不人類學。」齊宏宇搖頭說道。   石羨玉陷入了沉思。   「算了,這都旁枝末節。」半晌後他搖頭說:「有著定製玩偶,還有異常消瘦這兩條線索,我就不信篩不出嫌疑人。」   齊宏宇輕輕點頭,又看向圖偵員:「兄弟,麻煩你再好好研究研究視頻,有發現第一時間和我們講。」   「放心吧。」圖偵點頭說道,接著又說:「不過你們一走我這就剩我自己了,能不能幫我把老喬喊進來?」   「要得。」   離開監控室,齊宏宇找到老喬,讓他進去陪痕檢員坐著。   倒不是因為視頻太滲人,主要是有相關規定,調取證物,展開偵查之類的工作,都需要至少兩名民警在場,且得打開執法記錄儀。   又找到那名二督,兩人和他一塊走到廠房大門外的臺階上坐下,石羨玉習慣性的給他遞了一根煙。   他道聲謝,然後不等齊宏宇問,就主動說:「我們在這沒查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除了那監控視頻看的人心裡發毛外。」   齊宏宇問:「那保安呢?崗亭的保安,他有說什麼嗎?」   「沒。」二督搖頭:「他說當時看到呂向英開車,他就把伸縮門打開了,還和呂向英打了個招呼,但呂向英沒理他,臉色看著也不太好看。」   「其他人呢?」   「都問過。但呂向英離開的時候沒碰到他們,他們都不曉得這些事。還是九點多,有人看到車間燈還亮著,覺得奇怪,因為按理說呂向英這個時候應該都回家了。   所以他過來看了一眼,才發現呂向英早就走了,電話也打不通。當時他還罵了兩句,人走了燈也不關空調也不關,浪費電。之後他還問了保安,才知道呂向英八點半就急急忙忙開車走了。」   石羨玉追問:「『他』是誰?」   「廠長他爸。」   「哦。」石羨玉應了聲,又問:「那他們對呂向英評價怎麼樣?」   「評價麼?總體來說還是挺好的,不過我沒問太具體,這個工作可能還是得你們來做。」二督回答說:「目前只知道呂向英在廠子裡的人緣還不錯,熱心正直,大家都挺喜歡她。   嗯,她剛來的時候大家還覺得她有點不合群,因為她從不參加廠裡組織的各種活動,聚餐什麼的也從來不去。   但後來有個新來的廠妹認出了她,說她們一家上過電視,接著廠裡的人也就曉得了她家的情況,態度就完全變了。   這家廠子的老闆還想組織員工給她捐款,她沒接受。此後廠裡也給了她不少優待,比如非必要不加班,工作做完了甚至可以提前走,加班最晚不超過九點,周末或者節假日就算有工作也儘量讓她在家辦公等。」   石羨玉有些詫異:「這麼說起來對她還真是夠優待了,這老闆還挺有良心啊。」   「屁的良心。」齊宏宇翻白眼吐槽:「除了可以提前走這點,非必要不加班,周末節假日休息,難道不是她應得的權利嗎?   本就是她應得的,怎麼就成優待了?甚至周末節假日在家辦公都是優待的一部分?還有,加班費怎麼算?給不給?」   石羨玉啞口無言,便側目看向中年二督。   他吐口煙霧,說:「這我就不曉得了,我沒想到這些,也沒問這麼細。」   「我來說吧。」齊宏宇卻曉得呂向英的收入,便說:「加班費倒是給,不過因為基礎工資開的很低,就是最低工資除以法定勞動時長來算的小時工資,然後算上加班費的話工資也才五六千這樣子。   這還是因為她是財物這塊的副手,工資比其他人高很多。其他文員白領性質的,即使加班比她多,一個月工資也才四千多。工人倒是高些,一個月平均能拿六七千,但他們加班也狠。   她和我抱怨過這事,但因為谷兒屬於傷退,每個月都有生活補貼,加上她的工資也不算低了,加上很難找這樣離家近,又不用太加班的工作,不然她早就辭職了。」   「高級會計師一個月才拿五六千?」石羨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如果她不在意工作時長的話,當然可以拿的比現在高得多,但她能不在意嗎?」齊宏宇瞥向他:「所以什麼人文關懷,什麼提供幫助,都TM是放屁,這老闆有個錘子良心,他們說的話一句也不能信。」   猶豫幾秒,石羨玉問道:「有五險一金嗎?」   「五險倒是有,一金莫得。」   石羨玉摸出本子寫了起來,一邊寫一邊說:「出了這種事,老闆第一反應都是想著撇清關係,說工廠對她如何如何好,這倒是很正常。」   「我沒說不正常。」齊宏宇說。   石羨玉嗯一聲,又繼續道:「至於待遇這塊……給了加班費,工資也沒低於最低工資標準,無外乎不交公積金算是違法,即使阿姨想為自己爭取合法權益和老闆起了爭執,老闆也不太可能因此而殺人。」   「不是,你魔障了吧?」齊宏宇問道:「阿姨她是正直,但又不是傻。老闆當然也不可能因為公積金的事……你懷疑他們?」   「我懷疑所有人。」石羨玉說:「阿姨社交面挺窄,但同時人緣又挺好,為人熱情且正直……那麼她吐槽過的人,鬧過矛盾的人應該也少,我們有條件一個個的查過去。   恰好,她吐槽過工資,本質上這就是吐槽老闆。你覺得呢?」   「可以。」齊宏宇點頭,也在自己本子上寫下了老闆的名字——孫繼兵。   這名兒被石羨玉看到了,他趕緊把老闆兩個字劃掉,把孫繼兵三個字寫上去,然後問:「你還知道這老闆的名字啊。」   「嗯,阿姨說過。」   中年二督靜靜的坐在一旁,想吐槽但忍住了。   哪有他們這麼調查的啊,走火入魔了吧,還吐槽過的鬧過矛盾的統統查一遍……   鬧過矛盾的確實該查查,吐槽過的也要記?   才剛剛展開調查,沒到走投無路的時候,不至於吧?   支隊的精英?就這?   隨後齊宏宇又問二督:「還有別的線索麼?」   「莫得,我問的不太細,就問了最近是不是有人和她鬧過矛盾,但都說沒有。她脾氣很好,即使偶爾有人覺得算錯了工資,氣衝衝的去找她算帳,不久後也會服服氣氣的跟她道歉,乖乖出來。」   「她確實是這樣的人。」齊宏宇點頭:「很大程度上,谷兒的性子隨她,脾氣好,心態好,溫和又堅強。」   說到這,他微微一頓,面無表情的說:「不對……應該不是私人矛盾。」   「怎麼說?」石羨玉放下筆,疑惑的問道。   齊宏宇說:「她不太可能因為私事和人起矛盾,除非對方不要臉,步步緊逼,她一退再退後不忍了。但這樣一來,不說鬧多大,至少一定範圍內的人都曉得。」   石羨玉接話說:「但他們都說最近沒聽說她和誰鬧過矛盾……那是有誰做了她看不慣的事兒?雖然沒起爭執,看似也解決了,但那人懷恨在心?」   「嗯,這應該才是兇手的作案動機。」齊宏宇點頭說:「什麼事能讓他起殺心,不惜策劃這樁殺人案呢?有人監守自盜?挖工廠牆角?勾搭甚至猥褻女工?偷內衣?」   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片刻,他再次停筆,看向邊上的二督:「哥兒,麻煩你幫我把保安叫過來行嗎?」   「哪個保安?」   這工廠有三組保安,一組在保安亭看大門,一組盯監控,一組晚上偶爾出來巡邏一圈,三組都是輪換著走的。   「今晚看崗亭的。」   「要得。等會兒啊。」   兩分鐘後,保安雙手插著兜走過來了。   他走到近前,齊宏宇發現他眼神有些閃躲。   「這邊坐?」拍拍身邊的臺階,齊宏宇問道。   「哎……好的好的。」他坐到齊宏宇身邊,手也從兜裡抽了出來,合十夾在兩腿間,肩膀微聳,腦袋往前勾,看著有些慫巴巴的。   過了幾秒,他主動開口,有點心虛的說:「警官,之前還真不知道你是警察,也沒猜到呂姐竟然出事了……」   說一半,他聲音壓低了一點兒:「你不會當時就知道呂姐出事,來調查的吧?」   齊宏宇看他一眼,沒回答他,只問:「你和她熟麼?」   「倒也說不上熟不熟的,就是認識,能說上幾句話。」保安說道:「只要在廠子裡幹過一段時間的,我都認識,都說得上話,所以讓我看門,保準一個外人也溜不進來。」   「那你停厲害啊。」敷衍的誇一句,齊宏宇又問:「你那麼健談,應該也算這廠子裡的百曉通了吧?」   「沒有沒有,」保安搖頭,接著話鋒一轉,人也不慫了,有些得意的說:「不過廠子裡大大小小的事,倒都曉得一點。」   石羨玉眉頭一挑,眼縫微睜,有點振奮,立馬從口袋裡摸出華子:「來,先咂根煙。」 第168章糾葛   保安也不是傻的,接過煙點上後就問:「你們是想問呂姐的事吧?」   齊宏宇點頭應聲嗯。   「那你們不用白費心思了。」保安吐口煙霧,說:「她完全沒八卦的,幹了這麼多年,也從沒聽她和誰吵過架,脾氣太好了,我就沒見過脾氣這麼好的人。」   石羨玉一聽這話,剛展開的眉頭又皺上了。從沒和人鬧過矛盾,這還怎麼查?   「麻煩你再好好想想?真的一次都沒有?」   看在華子的面上,保安認認真真想了片刻,還是搖頭:「一次都沒。她來咱們廠也兩年了,我是看著她從小出納幹到財務主管的,你們還別說,雖然她升職特快,但人就是服氣,呂姐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石羨玉又思索起來。   如果保安真像他說的那樣,對工廠內大小事兒都清楚的話,那基本能確定呂向英確實沒和他人鬧過矛盾了。   這倒也符合齊宏宇口中的她的性子。   看齊宏宇的表情似乎也不意外。   那麼仇殺、矛盾殺人等動機可以先排除。   翻翻筆記本,對兇手作案動機的分析,除了這兩點外,還有就是……   情殺。   又看了眼齊宏宇,石羨玉糾結兩秒,還是決定開這個口,便又小心翼翼的對保安問道:「那,有人追求過她嗎?」   「哎?」保安眉頭一挑:「你別說,這個真的有,我知道兩個人。不只是我,其實很多人都知道。但我曉得有一個沒好心思,奔著呂姐的錢去的。」   石羨玉又一次振奮:「怎麼說?」   「一年多前呂姐不被人認出來了嗎,老闆想組織大家給呂姐捐款,呂姐給拒絕了。」保安細細的講述道:「那會兒大家就知道,雖然要照顧女兒,但她們家條件並不困難。   這麼說吧,當初先後兩筆一次性的撫恤金,還有她老公半輩子的積蓄加起來就有三百多萬,她又把原先家裡的兩套房賣了,蓋了套小院,不說剩下的存款,單單那院子就值好多錢。   更何況她女兒每個月還有補助金拿,加上她自己的工資收入,一個月萬多塊錢是有的,那難免就有人動歪心思,偷搶啥的肯定不敢,明著佔便宜也不太敢,那追呂姐總行吧?只要娶了她,這錢……」   剩下的話他沒說出口,因為他覺得懂的都懂。   石羨玉又看一眼齊宏宇,發現他還是面無表情,心裡反而打起鼓來。   瞅見石羨玉的目光,齊宏宇仍舊沒什麼反應,自顧自的在本子上記錄,記的差不多了便問:「這兩人是誰?」   「其實不止兩個人,動歪心思的很多,只是大多數早就成家了,真正付出行動的很少,而且被拒絕以後就死了那份心了,只有兩個人追了很長時間。」   齊宏宇再次問:「所以這兩個人是誰?」   「哦,一個叫卓甚,今年五十一了。這人心眼黑的很,偏偏對自己還特自信,為了追呂姐把婚都給離了,但呂姐沒給他機會,對他一直比較冷淡,他就成了廠裡的笑話,兩個月前就辭職了。」   齊宏宇立刻示意保安停一下,把這個名字記下來。   這人心術不正,還離了婚,很可能會因此恨上呂向英,覺得要不是因為她自己也不會離婚,導致妻離子散等,這番自欺欺人的強盜邏輯有概率化為殺人動機,得重點調查。   記完之後,齊宏宇又問:「你知道他家住哪嗎?」   「這我就不曉得了。不過崗亭裡有花名冊,裡頭應該還有他的電話,等會兒我幫你們查查?」   「好。」齊宏宇應道,翻新一頁,又問:「另一個人呢?」   「另一個叫尚求精,今年四十四,老婆五年前得胃癌死了。」保安說道:「他我有點看不透,不曉得他是真喜歡呂姐,還是也為錢,也可能都有?   說認真的,他人挺好,老實上進,還會照顧人,大家都說要他真能和呂姐湊對也不錯,但呂姐明顯沒那心思。   他追了呂姐得有一年吧,各種送禮物啊,請吃飯啊,看電影什麼的,但呂姐一次都沒接受。   對了,本來呂姐和他關係還不錯的,是蠻好的朋友,但從他開始追求呂姐以後,呂姐就跟他保持距離了。用呂姐的話說,是不想他有太多心思?   我也不懂,反正兩個月前他終於也放棄了,呂姐才不躲著他,能點點頭說幾句話,看起來又成了朋友。」   石羨玉有些感慨,呂姨太善良了,不喜歡就乾脆絕了對方的念想,不讓對方抱有希望,免得破費。   不像那些養舔狗的所謂男神女神,忒過分。   記錄完信息,齊宏宇問:「你曉得尚求精住哪兒不?」   「他就住宿舍。」保安抬手指向宿舍樓:「看到那裡沒有,五樓唯一亮燈的那套,他就住在那間。聽說呂姐遇害,有警察來了以後他就一直開著燈,到現在都沒睡。」   「好。」齊宏宇輕輕點頭。   「九點多十點不到就有民警過來了,我瞧著這些亮燈的也都問過一遍,但這套房的燈依舊亮著。」保安又說。   齊宏宇看一眼時間,現在是凌晨三點。   略略思索幾秒,他也沒表態,只自然而然的換了別的問題:「你們工廠有特別瘦的人嗎?」   「啊?」保安有些懵。不過他很快也反應過來,管那麼多幹嘛呢,問什麼答什麼就是了唄。於是他果斷搖頭:「沒有。   廠子裡怎麼看都算是體力活,雖然我們廠還輕鬆點,但也是體力活,特別瘦的幹不下來的。」   也是這個理。   一米六三,四十公斤,要不是青春期正在長身體的話,那不論男女都瘦的有點狠了,這是營養不良的節奏,沒有哪個廠子會要。   太瘦了幹不了什麼活,而且說不定哪天就暈倒甚至猝死在工位上,還可能被人誤以為僱童工,怎麼想都不划算。   可問題來了,從監控視頻上看,兇手應當就是這個身高體重。工廠裡沒這人的話,難道是工廠外的人?   有沒可能是卓甚的家屬作案呢?他老婆懷疑呂向英勾引的卓甚,害的卓甚跟她離婚?   想這些沒有意義。   暫時將矛盾壓下去,齊宏宇又接連問了幾個問題,初步摸清了呂向英在這個廠子裡的人際關係,便結束了這次問詢,保安回到崗亭,把花名冊給齊宏宇拿了過來。   隨後,該工廠的老闆等管理人員也一一接受例行詢問。   可惜沒挖掘出多少有價值的線索,只證實卓甚和尚求精兩人確實追求過呂向英,廠子裡知道這事的人還不少,這些管理都有所耳聞。   而且他們態度都相對一致,對卓甚是調侃、嘲諷乃至挖苦居多,對尚求精則比較中立,有幾個人還覺得惋惜,似乎真覺得尚求精和呂向英挺般配。   另外,所有人都說呂向英人緣不錯,印象裡沒見過也沒聽說過她和誰鬧矛盾。   都問過一遍後,天已經蒙蒙亮了。   齊宏宇扭頭看向宿舍樓方向,五樓那盞燈,也早在兩個多小時前熄滅。   但……   目光流轉,齊宏宇又看向食堂棚子處。有個中年男子一直站在那兒,他手裡拿著瓶啤酒,腳下還放著幾個酒瓶,時不時往這邊張望,齊宏宇注意他挺長時間了。   他是兩小時前過來的,提著個黑色塑膠袋,看起來裡頭都是啤酒。   似乎感受到了齊宏宇的目光,他又一次扭頭看了過來,隨後緩緩起身,終於往這邊走來。   還沒走進,齊宏宇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還夾雜著煙味和汗酸味,刺鼻難聞,讓齊宏宇忍不住想起大學時的公廁。   不知道為什麼,公廁裡經常瀰漫著這種味道。   「問……都問完了嗎?」男子主動開口。   齊宏宇也問:「你是哪位?」   「尚求精,追過呂姐的,我想你們肯定會找我。」他說。   點點頭,齊宏宇示意他坐到自己邊上。   石羨玉暗暗吸口氣,問:「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俺是齊魯人。」他回答:「山城剛直轄那會兒,帶著老婆孩子過來了,一轉眼就是二十年,還是沒學會山城話,可能我比較笨吧。   轉眼啊,老婆沒了,娃兒回齊魯讀大專,今年剛畢業就跟船出了海,今後一輩子都不曉得能見上幾回。好不容易又碰到喜歡的人,嘿,追不上,還被人給害了……」   搖搖頭,他手在邊上的臺階摸索了會兒,好像是在找酒,理所當然的摸了個空,便又長嘆口氣:「這他娘的,他娘的……」   石羨玉給他遞上盒子裡最後一根華子,問:「聽說你追她追了一年?」   「那可不。」尚求精說:「不只我,還有好多人。不過呂姐難追,他們很快都放棄了,就只有卓甚……   麻買劈!他也配?他就是看中呂姐的錢,我說什麼也不能讓呂姐落他的手裡!   其實我曉得自己也沒希望,她老公才死多久,估計還念著舊情,而且呂姐是文化人,哪裡看得上我這大老粗哇。   但我就看不慣卓甚一直纏著人呂姐,那我就不放棄,我也追,我就能盯著他了,跟他爭跟他搶跟他對著幹,情敵嘛,我幹什麼我都有理由不是,反正絕對不能讓呂姐掉進火坑。   兩個月前,那龜孫兒總算放棄了,他在廠子裡也再混不下去,乖乖辭職走人,我才鬆了口氣,最後一次試著問呂姐願不願意和我處,當然還是失敗了,我也就放棄了。」   齊宏宇瞭然,怪不得這尚求精放棄的時間和卓甚辭職的時間一致,原來還有這麼一出,看起來尚求精也是個有心人。   當然,齊宏宇不會輕易相信他的一面之詞。   「放棄了好啊,不用這麼累,也不用死皮賴臉的貼上去惹人煩了。」尚求精喝的挺高,這時又自己說:「你們不曉得,那一年呂姐瞧見我都躲著走,連朋友都沒得做,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是真的喜歡她,活了半輩子除了死掉的老婆俺沒那麼喜歡過一個人,我也願意接受她女兒,她女兒是大英雄哇,我臉上都有光,有什麼接受不了的?一起照顧著唄,多個人,也能幫她多分擔一點。   可惜,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沒有結果的,呂姐根本看不上我。除了放棄,我能怎麼樣呢?放棄了好歹還是同事,還能當朋友,跟她說幾句話,這我就很滿足了。」   石羨玉快速記錄,但記一般就放棄了。他說話有些含糊,還沒什麼邏輯,語速也特別快,根本記不下來,乾脆好好聽著就是。   一邊聽他一邊暗暗撇嘴,尚求精簡直是中年版舔狗。   舔狗莫得房子!   愛情怎麼就讓人變得如此卑微呢?   尚求精都一大把年紀了,怎麼還能這麼戀愛腦呢?   虧的呂姨並沒有養舔狗的心思。   說著說著,尚求精又開始在一旁徒勞的摸著酒瓶子了,當然還是沒摸到,然後他就開始嚎啕大哭,喊了兩嗓子後,又哇哇吐出一大灘帶泡沫的黃水。   石羨玉眼角抽搐,齊宏宇也趕緊站了起來,免得被黃水濺到,然後面無表情的看著尚求精。   這傢伙吐完後就趴在臺階上睡著了。   腦殼疼。   聽到這兒的動靜,工廠老闆趕緊跑過來,然後趕緊高聲喊保安過來,吧尚求精拉走,又看著齊宏宇二人說:「不好意思,這個老尚他……哎,我也沒想到他在這兒啊,還喝了那麼多。他沒傷著你們吧?」   「不打緊。」齊宏宇搖搖頭,又看向尚求精,說:「他喝不少,還是空腹喝的,怕要出事兒,把他送去醫院吧。」   「要得要得……實在不好意思。快快快,把他送到衛生院去!」老闆招呼辦案趕緊把尚求精帶走,又回過頭試探著問道:「警察同志,這個老尚他應該沒得什麼問題吧?   我對他也算比較熟悉,他算跟了我十幾年的老人了,最開始做塑料桶的時候他跟著我,後來該做汽車配件汽車美容他也跟我,後來做電子他還在,現在搞這個球關節娃娃他又跟我……   我太懂他了!他這人就是認死理,人真的不壞,還很熱心,不可能幹出害人的事情來的。」   齊宏宇平靜的點頭:「我們會做好調查工作,不會冤枉好人。」 第169章目標   齊宏宇並沒有給老闆任何實質性的回答,所以老闆賴了一會兒後,見實在打聽不出什麼東西,便也走了。   目送他走遠,石羨玉才湊到齊宏宇身邊,小聲問:「師兄,你覺不覺得他好像有點過分關注這案子了?」   「正常。」齊宏宇盯著他已小到像芝麻粒一樣的背影,說:「我託小豪查了他的簡單資料。怎麼說呢,這是個千辛萬苦終於逆襲了的普通人,轉行無數次,每次都是不高不低、不上不下。   他這樣的人,容易想太多,容易患得患失,加上工廠體量擺在這,承擔風險的能力不足。我想,他很擔心咱們的調查會影響到工廠進度,所以才會一直盯著案子。   當然……也需要提防幾分——呂姨是搞財務的,要這傢伙偷稅漏稅、挪用公款什麼的,很難瞞過呂姨,他要發現呂姨正調查這些,也可能起殺心。」   石羨玉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道理他當然懂,他就是想讓齊宏宇多思考思考案子,多說說話,最好把所有可能都想一遍,都說一遍。   以往他經常吐槽齊宏宇這習慣,但現在他巴不得齊宏宇一直保持這樣的習慣——這樣齊宏宇就沒時間精力去自責去攬鍋了吧?   那他當個捧哏甚至當個傻批又有何妨,反正他在大家眼中就是神經病,但幾個月時間過去應該不至於真有人把他當傻批。   此時天已經大亮了,石羨玉看看時間,七點十三,便問:「要不要休息會兒,吃個早飯?」   「仇教導從上一樁案子中脫離了出來,袁隊讓他轉告你,代表支隊親自偵查本案,現在他正帶著支援過來。」   石羨玉有些懵:「轉告我?那為什麼你比我先知道?你啥時候又偷偷聯繫仇教導了?」   齊宏宇沒回答。   他又問:「然後呢?你真不打算休息啦?那早點總得吃吧?」   「他們還帶了豆漿油條。」齊宏宇說,接著對著宿舍樓方向努努嘴:「不少人醒了,過去問一圈?」   「……」石羨玉無意識的快速翻了下筆記本,就像洗牌一樣。   他很想說,已經問了這麼多人,不說毫無收穫,但也確實沒取得什麼實質性進展,再問下去還有意義麼?   當然有,但不該他們倆去問,他們該趕緊找到卓甚才對,目前來說就卓甚可能有明顯的殺人動機。   齊宏宇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又說:「我已經把卓甚的手機發給小豪了,拜託他幫忙查查看。大概還要點時間。」   「臥槽,什麼時候?」石羨玉震驚了。   揣好筆記本,他只好點頭:「那,咱走吧。」   ……   運氣挺好,第一個詢問的員工,就是財務部的會計,呂向英的手下,她和呂向英的關係還不錯,挺熟悉,很多事都說得上來。   運氣也挺不好,她提供的信息與保安和那幫管理層都差不多,都說呂向英與人為善,不和人鬧矛盾,且被卓甚和尚求精糾纏著追了一年。   不過她說呂向英對兩人的態度完全不同,對卓甚是不勝其煩,對尚求精還算正常,至少尚求精放棄後還能做工友,而且呂向英還對她說過自己曉得尚求精是在幫忙攔著卓甚。   算是多少有點收穫,至少能證明尚求精先前的話不全是撒謊。   「不過……這話你不要和別人說啊,我懷疑楠姐嫉妒呂姐。」   就在齊宏宇有些失望,已經決定結束詢問的時候,小會計忽然壓低聲音,一邊左顧右盼,一邊擠眉弄眼的說道。   這表情看著就很八卦,甚至有點賊眉鼠眼——石羨玉心裡暗暗吐槽,他的經驗告訴他,當人露出這麼一副表情,聊起八卦的時候,多數是在不負責任的扯些捕風捉影的事兒,基本不作數。   但齊宏宇還是來了精神,立刻表態:「放心,作為證言,我們不會將你說的話透露給除我們之外的任何人。你能具體說說嗎?」   小會計好像也不是真的在等他表態,聽到「具體說說」幾個字後就立刻開口:「我是聽小蔡說的,楠姐不喜歡呂姐,她嫉妒呂姐被這麼多人追求,因為原本被追求的是她,呂姐一來就搶了她的主角位置。   小蔡還告訴我說,她聽到過楠姐對著呂姐的背影罵她狐狸精,成天勾引男人還要裝清高呢。」   齊宏宇有些不爽,用力攥著筆,問:「這楠姐是誰?」   「她啊,她就是老闆的小姨子王亞楠唄,咱們的財務總監。」小會計說。   這樣的小廠子,機構設置其實亂的很,設了個財務部,整個財務總監,再整個財務主管,分工其實很不明確,誰大誰小看老闆心情。   王亞楠是老闆小姨子,自然財務總監大,不過她只是吉祥物,基本都是呂向英在幹活。   同時……   「嘖,一聽到楠姐我就大概猜到估計得叫亞楠,這名字趨同的……」石羨玉腹誹。一天一夜沒歇著,他都快累成狗了,有些控制不住思維,發散的很。   小會計八卦之門打開就關不上了,壓制不住「傾訴欲」,又說:   「其實早在呂姐來之前幾個月,就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再追楠姐了——連著幾個人被老闆整過,誰還能不曉得,就算楠姐和老闆沒一腿,老闆對她肯定也有點心思。   但人楠姐就喜歡被追啊,有的人就是喜歡這種感覺,沒有人追她了她就很失落,結果呂姐一來,前半年還好好的,成天姐姐妹妹的叫,結果半年後一堆人追她,楠姐心裡不舒服也很正常。   楠姐才三十出頭,還沒結婚,又年輕漂亮的,各方麵條件其實都比呂姐好得多,但就是這樣我覺得楠姐心裡才更不平衡。」   她分析起來還頭頭是道的,貌似真是這樣子。於是她就一直說,齊宏宇和石羨玉靜靜的聽,只偶爾在她扯遠了,扯到別人的八卦頭上時才說兩句話,把話題拉回來。   不知不覺當中,齊宏宇已經在本子上寫了十多個王亞楠的名字。   就衝王亞楠敢罵呂向英為狐狸精,齊宏宇對這個尚未見過面的財務總監的好感度就降到了負數,即使他知道不能相信小會計的一面之詞,也曉得辦案要保持理智。   但人哪能完全摒棄感性呢?所以迴避在很多時候都很重要,奈何齊宏宇不講規矩。   終於,小會計講的口乾舌燥,意猶未盡的停了下來。   齊宏宇掃一眼筆記,面無表情的將多寫的十幾個王亞楠劃掉,然後說道:「關於這些情況,我們會仔細求證——當然,你放心,我們會隱晦的問,不會暴露你。」   小會計輕輕點頭。   齊宏宇又問:「你剛說的小蔡,叫什麼名字?」   「蔡有鵬,去年剛來的。」小會計說:「說起來他還大我三歲,好像二十七了,不過他一直喊我姐,我也叫的挺順口……哦對,他開始懵懵懂懂,還追過楠姐呢,結果被老闆給整了,後來就學乖了。」   「他住哪兒?」   「不曉得哎,他不住宿舍的,好像在外面租房子。他嫌宿舍小。」   「你有他的電話嗎?」   「沒有……你看看花名冊?」   「行。那麻煩你留個電話,最近儘量保持通訊暢通,我們還可能會和你聯繫。」   「好,我號碼是……」   「感謝你的配合。」   剛走出這個宿舍間,石羨玉的警務通就響了。仇教導帶的兄弟已經到了工廠,問他們在哪兒。   於是兩人暫停工作,下樓和仇教導匯合,齊宏宇一邊啃油條,一邊將進展匯報給他。   主要是說給他帶來的那幫民警聽的。   仔細做完記錄,蘇冉抬頭說:「這麼看來,目前這個叫卓甚的傢伙,嫌疑相對最大。硬要說的話,王亞楠也有一定的作案可能,但可能性很小,我建議再全方位的查查,別上來就把她當嫌疑人。」   齊宏宇輕輕點頭,他認可這種做法。   蘇冉繼續說:「另外,從作案人在呂姨家裡窩了近十分鐘,沒對師姐動手而是一直等呂姨回來才出手這點看,他的目標應該是呂姨,師姐是被連累的。   監控視頻表明,呂姨被刺一刀後與之搏鬥了片刻,然後本能的轉身逃跑,這時偽裝成娃娃的作案人第一反應並不是去追,而是上樓,迫使呂姨不得不回來,這說明他清楚師姐在樓上。   如果他一開始就對師姐起了殺心,那十分鐘時間裡,足夠他將近乎生活無法自理,毫無反抗能力的師姐給殺害了。   最後他花費了二十多分鐘找到藏在巷道角落的師姐並將她殺害,估計是為了滅口。由此判斷,我懷疑他不是很了解師姐的情況,不知道師姐雙目全盲,否則他作案後應該第一時間逃離現場才對。」   「分析的挺有道理,但最後一點我不認同,」齊宏宇說:「也可能是呂姨認出了兇手,下意識的喊出了他名字,所以兇手不得不冒險在現場逗留,找到師姐並將她滅口。」   蘇冉認真想了會兒,說:「確實,是我想的不夠周全。」   「得了吧,」石羨玉翻白眼:「師姐還斷斷續續和你講過幾句話呢,她要聽到了兇手名字,或者曉得什麼重要信息,能不竭盡全力告訴你?又不是拍言情片,我磨磨唧唧就是不說。還是你覺得師姐沒腦子?」   齊宏宇噎了下。   「咳咳,」仇教導乾咳兩聲:「那麼姑且採納小冉的推測,兇手是奔著呂姐去的,並且雖然知道谷兒殘疾但不知谷兒雙眼全盲,所以才將谷兒滅口。」   蘇冉得到了鼓舞,立刻又說:「而且,負責調查谷兒師姐家裡的幾個哥也說,她家裡有被翻找過的痕跡,很可能是兇手作案後試圖找什麼東西,也不知找到沒有。」   「等等,翻找?」齊宏宇站起身。   「嗯,這是他們路上報給仇教導的。」蘇冉說:「他們在家裡發生過搏鬥,現場很亂,他們懷疑兇手回去翻過東西,但還不是特別確定。」   見齊宏宇重新坐下,露出思索的神色,蘇冉等了他幾秒,才接著說:「既然還要回去翻東西,那麼兇手的時間應該是比較緊張的。   這種情況下,如果是順手將谷兒師姐殺害可以理解,但兇手找了師姐二十多分鐘,這說明他在追殺呂姨母女時,可能暴露了一些特徵,如果師姐沒盲的話,有可能認出他來。」   趙博提出異議:「既然如此,呂姨肯定也看到了他的特徵,那……」   「呂姨可能不敢,」蘇冉直接說:「呂姨曾把師姐放下後獨自引開兇手,就是想要保護師姐。   所以只要她沒失去理智,她就算認出了兇手也不敢說,至少她不敢讓師姐聽到,否則兇手絕不會放過師姐。但呂姨沒想到,兇手竟不曉得師姐是盲人……」   剛說到這,她細細的眉兒鎖了起來,停頓大概兩秒後,忽然改口:「不,我想岔了。也可能兇手曉得這些,但懷疑呂姨把自己看到的東西偷偷告訴師姐了。   那麼兇手是否了解師姐這點就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追殺呂姨母女時一定犯了致命的錯誤,展露了很可能暴露自身的特徵。   所以,對於案發時那段巷道的少許監控位拍下的視頻,我們要更加重視,必要時做逐幀分析,並加大那附近的走訪力度,尋找目擊者,或許能找到直接指向兇手的重要線索。」   「不錯。」齊宏宇讚許的點頭:「這個思路沒問題,我贊同。」   仇教導剛好記完蘇冉這番話的重點,聽到齊宏宇這麼說,立馬又在邊上畫了個標記,然後問:「大家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見沒人表態,他又道:「那麼,就按照小冉剛剛說的,展開調查吧,這邊留四個兄弟走訪就好,另外,小趙小冉,技術隊已經定位到了卓甚,你們過去找他問問話。」   齊宏宇打岔:「確定卓甚在哪了?」   「對,」仇教導應他一聲,然後繼續安排任務:   「剩下的兄弟的都去谷兒家,還有案發的那段巷道,和凌晨工作到現在的兄弟做好交接工作,展開細緻調查,走訪要全面,勘察要細緻,不要漏掉一家一戶,別錯過任何蛛絲馬跡。   就這樣,解散!」 第170章偵查   說完,他又看向齊宏宇和石羨玉:「辛苦你倆了,熬了一夜,你們也休息一下吧,接下來交給我們……」   「沒事,我頂得住。」齊宏宇說:「你讓石隊休息吧,至少也得去醫院看看手,他的傷開不得玩笑。」   石羨玉睜開眼:「那你呢?你不會想和小冉他們去找卓甚吧?」   「不去,」齊宏宇搖頭說:「我覺得咱們或許得重新判斷兇手的目的了,所以去呂姨的工位上看看。」   石羨玉應聲嗯。   說完,他又問道:「剛小冉說,谷兒家有被翻找過的痕跡……你們覺得兇手會想找什麼呢?」   「可能是找錢找財物……但這種可能性不大,太冒險了,而且這年頭家裡一般都不會放太多現金。」石羨玉說:「那就是別的,對兇手而言很重要的東西了,這或許也是兇手真正的殺人動機。」   「所以,呂姨發現了什麼,這東西指向誰,誰就很可能是兇手。」齊宏宇篤定的說:「還不確定這東西被發現了沒有,就先當沒發現吧,我得把它找出來。」   「行,」石羨玉立刻表態:「我跟你一起……」   「跟個屁,」齊宏宇打斷,罵他:「指頭真不想要啦?趕緊回醫院檢查下血循環情況,好好休息休息。」   仇教導也說:「沒錯,我們人手雖不充裕,也沒缺到需要傷員一塊上陣的程度,石隊你還是好好休養吧,別太勉強了,不然以後怕是要後悔。」   說完,仇教導又看想齊宏宇:「至於小齊,放心吧,我會幫你看著他,不會讓他亂來的。」   好說歹說,加上石羨玉確實有點熬不住了,才終於答應下來,決定回醫院休息。   齊宏宇則和仇教導一塊,到呂向英的工位上細細的檢查。   但……   找了兩個多小時,呂向英工位上所有東西都翻了一遍,電腦也檢查了許多內容,都沒發現可疑的東西。   這說明,要麼呂向英工位上沒有他們需要的線索,要麼線索隱藏在那堆財務相關的文件當中。   齊宏宇只得將目光轉移到一份份報表上。但他個不能看不懂。   財務這一塊專業性還是蠻強的,乍一看貌似一目了然,但這裡頭究竟有沒有什麼問題,一條條數據能不能真正對應上,就不是外行能看得出來的了。   默默放下一份財報表,齊宏宇面無表情的問:「能不能請財務科的同事過來幫幫忙。」   仇教導搖頭:「他們不說水本事也強不到哪去。我建議你找經偵支隊或者稅務那邊的同事幫忙,要說查帳,他們最專業。」   「建議?」齊宏宇腦袋一歪:「建議我?仇教導你認真的?」   「咳咳咳,」仇教導乾咳幾聲,說:「稅務跨系統了,我申請經偵方面的兄弟來支援吧。」   齊宏宇應一聲好,又說:「在他們來之前,我還是繼續走訪員工,看能不能再挖出些信息。」   「要得。」   句谷兒母女遇害這案子,市局、分局都相當重視,仇教導剛向上頭表示想請經偵的同事來支援,袁隊就立刻請示分局,然後經偵方面就派出兩位查帳方面的專家,並主動走流程,必要時立即請稅務提供專業支援。   而齊宏宇則捏著手機坐在臺階上,久久無言。   蘇冉和趙博已接觸過卓甚。   他沒有作案條件,因為他前天票唱被拘留了,手機落在被查封的洗腳城。   同時工廠方面也發來了員工們的電子照,做證件照用的,人事那邊一直將照片留存著。   雖然只是半身照,但基本體型體態還是能勉強看出來,沒找到非常瘦的。   換句話說,整個工廠,包括兩年內辭職離開,但照片還沒被刪掉的近四百名員工,沒有一人符合嫌疑人的身材特徵。   齊宏宇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判斷錯了,有沒有可能,嫌疑人只是腦殼和手套著娃娃皮,被和服遮掩的地方根本沒套皮?   這種可能性很大,何況套著娃娃皮在近四十度高溫下一動不動待幾個鍾也太匪夷所思。   別看只是一層薄薄的娃娃皮,但區別其實極大。娃娃內是封閉的空間,必須極瘦極瘦才能套得進去,否則一定會將娃娃擠變形。   但如果不套皮的話,完全可以利用束腰等工具硬生生勒出好身材,監控視頻上,他爬窗時看見的和服下的身影也看不出什麼來。   「不,不對。」齊宏宇又摸出手機,翻出石羨玉發給他,娃娃摔倒時的監控截圖:「想多了,他是完整的套著整個娃娃。」   娃娃身上穿的和服較為寬鬆,摔倒的時候衣襟自然敞開,能清楚的看到裡頭,能確定衣服下確實也是慘白色的娃娃皮。   這娃娃做的相當逼真,截圖中的畫面都有些少兒不宜。   同時,工廠最近並沒有接到任何定製訂單,除了那個目測一米六三到一米六五的娃娃之外,其他娃娃統統都是不同等級的標準大小,以12分及4到6分居多,2、3分也有些,超過2分的一個都沒有。   廠子也做不出來非標準大小的娃娃,缺少相應的模具。   調整臉型乃至身材還相對好辦,可以直接對模具進行微調,通過繪畫技術改變五官,以此來生產各式各樣的娃娃。但要調整大小,尤其是大規模調整大小就不是那麼簡單了,非得重新定製一款模具不可。   成本太高,以這家工廠的規模,根本接不起這樣的訂單。   「一點線索都沒有啊,」齊宏宇壓下煩躁情緒,長吐一口濁氣,對身邊的仇教導說道:「今天的調查結果,一條條的否了我們凌晨時的推測,現在一切又回到起點了。」   「失去信心了?」   「不至於,就是有點煩。」齊宏宇說道,他抬起手,自虐似的用力揉捏著太陽穴,疼的齜牙咧嘴,但也成功壓下了睏倦,壓榨出少許精神。   他又問:「經偵那邊的兄弟有發現麼?」   「還在看,」仇教導說:「目前沒有發現,帳目什麼的都很正常,稅務這塊他們初判也都對得上。」   齊宏宇輕輕點頭,翻出筆記本看了幾眼,問:「昨晚把娃娃送去包裝區的那員工來上班了嗎?」   經過協商,工廠還是照常生產經營——本身工廠方面也沒什麼錯誤,也不是因安全隱患或生產事故引發的命案,自然不需要停工。   只是接受問話的時候需要配合。   「肯定來了,我喊人把他請過來?」   「好。」   幾分鐘後,那名年輕小工就被請到了外邊。   「你好,我們的來意你應該很清楚,就不多說了,直入正題吧。」齊宏宇開門見山,也不問他名字啥的,上來就問:「昨天下午五點左右,你是不是送了一批娃娃到包裝區?」   「時間上記不清楚了,但我時不時就會送一車娃娃過去。」小工回答說。   監控顯示,昨天從上午十點開始,到下午五點五十,他確實隔一陣子就拉著手推車送娃娃進包裝區。   「那你有沒看到,下午的時候,其中一車娃娃裡有一個特別大,比別的娃娃都大得多?」   「噢,你說的那車啊。」那娃娃確實顯眼,小工一下就想起來了:「注意到了啊,我當時還奇怪怎麼有個娃娃這麼大。那娃娃有什麼問題嗎?」   為了避免引起恐慌,娃娃「動」起來甚至還殺人的事兒,只有少數幾人曉得,保安都被工廠老闆下了嚴格的封口令,有關消息暫時還沒流傳出去。   絕大多數工人都只知道呂向英母女被人殺害,具體細節就不清楚了。   老闆也知道這種事肯定瞞不了多久,所以一次次的央求警方儘快破案,只要案子破了,影響就會小很多,否則人心惶惶下生產肯定大受影響,甚至不少工人都會辭職。   這一片各種小工廠多的是,每個廠基本都缺人,前腳辭職後腳立刻就能重新上班,他們當然不會把自己綁死在娃娃廠,這也是老闆最害怕的事兒。   齊宏宇也沒向小工透露娃娃的事,直接無視他的問題,反過來問道:「這娃娃哪來的?」   「不曉得啊,」小工說:「我也不管這些,反正看著哪條線上的娃娃堆的差不多了,我就送到包裝區去,別的事情都不歸我管。」   「那這車娃娃是從哪條線上下來的?」   「我想想……應該是三線?我也沒太留意,我都快到包裝區了才發現有個娃娃特別大。   嗯,不是三線就是四線,這兩條線做的都是2分娃娃,我記得那一車的娃娃也都挺大的,應該都是2分娃娃……但我一天送的貨太多了,記不清。」   齊宏宇將筆記本往回翻了翻,點頭。他說的沒錯,那一車都是2分娃娃,規格在九十公分上下。   問題在於,從監控視頻上看,這小工從產線上拉娃娃走的時候,車上是沒有這麼個碩大的玩偶的。但經過一處監控盲區時,他卻停了下來,再進入下一個監控視頻範圍,娃娃就出現了。   這是齊宏宇找他的根本原因。   現在看他貌似不太老實。   於是齊宏宇直接說:「我們查監控看到,你拉這車娃娃的時候,中途停了一陣。」   「有嗎?」他愣了下,再次露出回憶的神色,想了許久之後才遲疑著說:「可能有人和我說話?也可能上廁所了?我不記得了啊。我一天拉這麼多車哪裡能都記住。」   「那你們廠子能生產什麼樣的娃娃你總曉得吧?」齊宏宇又問:「這麼大的娃娃你不覺得奇怪?」   「奇怪啊,但那關我啥事兒?可能工廠接了新訂單?可能老闆看到市場上有賣大娃娃而且還賣的挺好想試產?我就一送貨工,哪管得了那麼多?每天得送幾十車娃娃已經很累了好吧。」   齊宏宇又多方面試探了他幾嘴,最終也只能放棄,讓他回去。   等他走遠,齊宏宇才輕聲對仇教導說:「兇手比我們想像的要謹慎很多,他恐怕等機會就等了很久,才能做得這麼幹淨,沒給我們留下太多線索。   這說明他非常熟悉廠子裡的環境,而且能隨意出入加工區,否則機會來了他也抓不住。」   不出齊宏宇意料,仇教導果然問:「有沒有可能剛剛那小工是幫兇呢?」   「不排除,但沒有直接證據。」齊宏宇說:「你也看到我我剛試探他了,沒發現破綻,他表現的就是個典型的油混子,每天混日子,不會太關注自己手上的工作,還能記得車上有個大娃娃就很不錯了。」   想了想近些年見過的形形色色的油混子,仇教導輕輕點了點頭。   「你好,是刑偵支隊的警察同志嗎?」   身後忽然傳來問話,齊宏宇立刻回頭,就見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站在他後方。   女子穿的挺保守,短袖長褲,還披件防曬外套,並戴了頂碩大的漁夫帽,似乎很怕曬。   齊宏宇見過這女人的照片,知道她就是工廠的財務總監,啥子亞楠。   於是他站起身,對女子敬了個禮:「公安江陽刑偵支隊,齊宏宇,這位是我們教導員。」   「財務總監,王亞楠。」女子說道:「今早一來就聽到了些關於我的不大好的傳言,想了很久,還是主動找你們澄清下。這裡不大好說話,去我辦公室嗎?」   齊宏宇輕輕點頭,同時腦子裡閃過關於王亞楠的信息——她是老闆的小姨子,不僅如此,通過股權結構變化也能看得出來,這家廠子原先是她父母的,但因經營不善瀕臨倒閉,她父母孤注一擲卻失敗了,最後雙雙跳樓自殺。   虧的她姐夫挺身而出,挽大廈之將傾,勉強保住了這家工廠,然後經多次轉型,才有了今天的模樣。   嗯,紙面上看,除了「嫉妒」之外,她和呂向英並沒有什麼交集。   他之前就問過王亞楠,結果人還沒來,結果這會兒她自己找上門了。   王亞楠辦公室也在車間裡,和呂向英的差不多,工位邊豎著一圈屏風,勉強隔出了個獨立的辦公位,不過要比呂向英的大上些,目測得有八九平,還放了個雙人沙發和小茶几。   請齊宏宇二人在沙發上坐下,王亞楠則推來辦公椅坐在小茶几對面,問:「喝點什麼嗎?」   「不必。」齊宏宇搖頭,同時毫不避諱的盯著她看,仔細打量。   看了幾眼,沒有實質性的發現,他便放棄了,直接說:「時間寶貴,我們開門見山吧。你想澄清什麼?」 第171章傷痕   王亞楠似沒料到他會這麼直白,連眨了兩下眼睛。   她卻也不是小白,各種場合還算見得比較多,倒不至於錯愕,立刻假笑著說道:「很簡單,就一點,我和呂姐的關係,可不像傳聞那樣。」   「傳聞是哪樣?」齊宏宇裝傻。   王亞楠臉上笑容消失,一對柳葉般好看的細眉悄悄靠近:「警官,你非要說的那麼直白嗎?」   「抱歉,我們有相關要求,」齊宏宇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詢問過程當中,不能有含糊其辭的地方,必須說具體。就連方言,也要打個括號標註是什麼意思。」   「這樣啊,倒是我誤會了。」她又笑的眉眼彎彎:「簡單說,有些人誤會我嫉妒呂姐,甚至添油加醋的說我看到很多人追求呂姐心裡不舒服。   我想澄清的是,我可不是那麼膚淺的人,再說了,我能嫉妒她什麼呢?你說是吧?   相反,我和呂姐關係其實挺好的。也是我發現呂姐的才能,不斷的像老闆建議提拔她,呂姐才能在短短時間內爬到財務主管的位置,去年底我更是直接放手,整個財務一塊都交給她管了。」   齊宏宇不加掩飾的翻起白眼。   什麼叫發現呂向英的才能?人家本就是高級會計,在丈夫女兒出事之前一直在網際網路大廠工作,幾十上百億的帳都算過,豈是王亞楠能比的?   沒本事,比不過,不得不當個吉祥物,到了她嘴裡反倒成了主動放手,給呂向英讓路了。   挺能扯。   齊宏宇本就先入為主的對王亞楠印象極差,僅僅只是翻個白眼已經算很給面子了。   一面之詞他不會聽,但許多人都這麼說,甚至連王亞楠的姐夫,廠子的老闆也都說,王亞楠人還是挺善良的,雖然面對呂向英時有些失衡,但不可能幹出太過分的事兒,真想對付她找自己軟磨硬泡把她開了就是,何必如此。   這話雖然是為王亞楠開脫,但也證明,王亞楠確實嫉妒呂向英,至於說沒說過那些很過分的話齊宏宇就不曉得了,他傾向於認為說過。   不過老闆的話也有道理,所以在此之前,齊宏宇也覺得王亞楠的嫌疑並不大,否則剛剛在外頭那個禮他都不會敬。   當然,齊宏宇雖是性情中人,卻也不至於在詢問時直接發作。   直到剛剛,王亞楠抬起左手捋頭髮時,他看見王亞楠掌根處有塊淤青斑。   這片淤青讓齊宏宇想了很多。   再回憶起來的路上,王亞楠走路的步態似乎有一點點奇怪……   王亞楠當然看到了齊宏宇的白眼,她切了切門牙,過了幾秒才重新擠出笑容,眯著眼睛看著齊宏宇。   隨手在本子上寫了幾句話,齊宏宇又抬頭,目光在她身上遊弋片刻,問:「你不熱麼?」   「還好,裡頭有空調。」她說,說著反而緊了緊身上的防曬服:「我還覺得空調溫度低了。」   「所以,你一向穿的這麼保守?」   「這個問題也和案子有關嗎?」   齊宏宇毫不客氣的語氣,讓她漸漸有些難以容忍了,再也不勉力繃著笑,聲音同樣冷了下來。   「有關。」齊宏宇果斷說道:「通過監控視頻,昨天兇手至少摔了兩次,身上肯定有傷痕。偏偏你今天頂著四十度的高溫,穿的這麼嚴實。」   王亞楠冷淡的說道:「我怕曬。而且,穿什麼衣服是我自己的事兒吧?你們警察管這麼寬的麼?要不要我脫了衣服給你檢查檢查?」   「你要願意配合當然再好不過。」齊宏宇盯著她說道:「我們隊裡也有女同志,會請她來檢查。」   「你!」王亞楠直接站了起來:「不可理喻!就你這態度,我憑什麼要配合你?還是說我不配合你就要反手給我扣一頂心虛的大帽子上來了?   是!我知道我們有配合調查的義務,但這個配合也不是無底線配合吧?你要上來好好說我未必不願意,但你這什麼態度什麼意思?你們直接把我當嫌疑人了嗎?」   「對啊。」齊宏宇理所應當的說:「每一個和受害人有矛盾或者潛在矛盾的,在我眼裡都是嫌疑人。你當然不必非要配合我們檢查,但如果你真的和本案有關,那我一定會找出證據,讓你啞口無言,不得不配合我們。」   「莫名其妙!」   仇教導有些擔心的看了眼齊宏宇。   這劇本不對啊!   他倒是理解齊宏宇對王亞楠沒啥好感,但也不至於此。   難道齊宏宇發現什麼了?他有什麼安排?   先看著吧,大不了等會再出來兜底。   仇教導如是想。   「昨天下午五點以後,你在哪裡。」齊宏宇又問。   「我拒絕回答!」王亞楠氣衝衝的說道,過了片刻,她又付了軟:「在外頭玩。」   因為她發現齊宏宇盯著自己的左手看,她忍不住攥拳,看上去有些心虛。   齊宏宇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立刻問:「那你巴掌上的傷,哪來的?   勸你一句,最好老實回答,不要想著瞞我,我是法醫,很確定你這傷是新傷,而且是摔跌造成的,我不認為有這麼巧合的事兒。」   仇教導瞪大了眼。   眼前這女人,就是殺害呂向英母女的兇手?   身高倒是對得上,目測一米六出頭……但體重看著明顯不對啊,即使她今兒穿的比較保守看不太出來,只隱隱覺得確實比較苗條,但絕對不是特別瘦的那種。   應該有五十公斤,和四十公斤差得遠。   而此時,王亞楠表演了出現場變臉,表情一下複雜起來。   良久之後,她忽的長嘆口氣,開始脫衣服。   「你……你幹什麼?」仇教導嚇了一跳,因為她不僅脫去了防曬外套,還將裡頭的米色T恤也給脫了,此刻上身只著一件內衣。   齊宏宇卻一直盯著她,看到了她身上的累累傷痕。就如他剛說的那樣,自己是法醫,對這些傷痕非常熟悉,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些傷五花八門,有摔跌傷,有徒手傷,有足踢傷,甚至還有鞭打傷、燙傷。   她轉過身去,背後更是密密麻麻的傷,傷痕有新有舊。   看到這些,齊宏宇也有些迷茫了。仇教導也瞪大眼,久久無言。   這是遭受家暴了嗎?她也沒結婚啊,似乎也沒談戀愛……   過了一會兒,她一言不發,默默的穿上衣服,隨後彎下腰,又抬手扒拉了下頭髮,齊宏宇立刻瞧見她頭皮處也有些許損傷,有散在的細密紅點,紅點與發囊位置吻合……   他瞬間得出判斷,這些頭皮損傷是被人抓著頭髮拉扯出來的,同樣有新有舊。   「看完了嗎?」她坐起來,面無表情的說:「這傷都是被人打的。」   齊宏宇沒輕信她,追問道:「誰?」   她又猶豫了會,隨後嘆著氣說:「我姐。她說我勾引姐夫,二話不說就把我打了一頓,不是一次兩次了。我身上的這些傷,很多就是她昨天打的。」   「所以你昨天……」   「她確實沒冤枉我。昨晚我姐夫玩,正好被她捉了奸,他跑了,姐打了我一晚。後來才知道,因為呂姐遇害,他跑廠裡來了。」   齊宏宇忽然無言以對。   她又繼續時候:「本來我今天不想來的,是姐夫給我電話說,廠裡有些對我不太好的傳言,讓我過來澄清下。」   齊宏宇輕輕點頭。   「好了,該澄清的我都澄清完了,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認真想了會兒,齊宏宇搖頭:「沒有了。」   「那請你們出去,」她說:「我這裡不歡迎你們。」   「在此之前,需要你留個電話號碼。」齊宏宇說:「事後還可能需要你配合。」   「……」   盯著齊宏宇看了很久,她起身回到辦公桌邊,拿出張列印紙,刷刷刷寫下自己的號碼。   齊宏宇又補充:「可以的話,家庭住址也寫一下。」   她又頓了一瞬間,然後繼續寫,寫完後將紙對摺幾下,直接丟給齊宏宇,然後便轉過身去。   展開紙看了幾眼,對比下筆記本上從花名冊中抄下來的電話,齊宏宇輕輕點頭,說聲感謝配合便走了。   走出幾步後,仇教導忍不住嘀咕道:「鬧烏龍了鬧烏龍了……沒想到竟然是這樣,我還以為她就是兇手……嘖,她還真和自己姐夫有一腿啊?」   仇教導這副模樣,看著有些不成熟穩重。   一邊說他還一邊瞧瞧瞄齊宏宇,結果正好對上他斜過來的目光。   就很尷尬,仇教導直接扭過頭去。   「仇教,你沒話找話的樣子很不自然。」齊宏宇吐槽道。   仇教導:「哦。」   齊宏宇又問:「你有沒有發現不對勁兒?」   「啥子?」   齊宏宇提醒道:「你想想,如果是你去捉姦……」   「我可去你的吧!」仇教導聽到這話一下炸了:「怎麼說話的?什麼叫我去捉姦?」   「抱歉,失言失言。」齊宏宇立刻認錯,換了個問法:「這樣,如果我打蔡姐你會不會想打我?」   「勞資TM給你一耳屎!」   「這就對了。」齊宏宇點頭說:「打我的時候會不會怕把我打壞了,避開臉啊蛋啊之類的要害?」   「避個**!勞資一頓亂錘!」仇教導拳頭捏的啪啪響:「龜孫兒,你今兒說的都是些什麼話?皮癢啦?」   齊宏宇不敢再比如下去了,立刻說:「所以你不覺得奇怪麼?她一張臉乾乾淨淨,半點傷都沒有。還有熊,雖然只看到一半,但這一半也白花花的。」   仇教導剛冷靜下來露出思索的神色,然後他額頭上就冒出了三個問號。   小老弟?你不對勁!   齊宏宇面色如常的繼續說:「那半球沒傷,剩下半球應該也沒有,肚子上傷痕也很少,只有手臂、肩膀和背上傷痕多,密密麻麻的……   巧了,熊挨一拳可是很疼的,肚子也一樣,而且因為肚子軟,打過去自己還沒多少事兒,還有臉,打起來可解恨了,但偏偏這些地方都被避開了。」   仇教導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來。   齊宏宇又說:「所以這頓打絕對有問題,我覺得是欲蓋彌彰,早不打晚不打,偏偏這個時候打……   但也有想不通的地方,主要是體態,她雖然算蠻瘦的了,但要套進玩偶裡頭,還是不可能,差得太遠。」   「那,動機呢?」仇教導又問:「總不能真因為嫉妒就殺人吧?我覺得這廠的老闆說的挺有道理的,真嫉妒呂姐,直接軟磨硬泡,吹吹枕邊風把她開了不就好了嗎?雖然呂姐確實厲害,但之前沒她時工廠也運轉的好好的嘛。」   仇教導年紀比呂向英大,喊呂姐是出於尊重。   「動機?」齊宏宇再次頓足,又看了仇教導一眼。   「怎麼了嗎?」   「沒。」齊宏宇搖頭,岔開話題問:「經偵那邊的兄弟,查到什麼了沒有?」   「今天你都問好幾遍了。」仇教導說:「他們查到線索的話會第一時間通知我的,放心吧。」   「哦。」齊宏宇點頭,見仇教導什麼都沒get到,他也不想解釋了,再一次岔開話題:「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合法合規的去王亞楠家裡看看。」   「有,你能確定她的嫌疑就成。」仇教導說道,然後翻開筆記本,仔仔細細的過了一遍,接著說:「動機不足,體型體態對應不上,雖然身上有傷,但人家也解釋過傷怎麼來的,即使你不信。」   「就是說,哪怕我再懷疑她,也不能對她採取強制措施?」   仇教導認真的點點頭,然後告誡道:「你可別亂來啊,否則就是濫用職權了,後果可嚴重!」   「嗯。」齊宏宇還是有底線的。   應完之後,他問:「那我找老闆好他老婆問問這事總可以吧?」   「這倒沒問題。」   齊宏宇便直接翻出筆記本,翻了幾頁找到老闆的電話,然後摸出手機打了過去。   「楚老闆,你還在廠子裡頭吧?嗯,是有點事兒。噢?你過來麼?也行,我在車間外等你……崗亭啊?也可以,那我過去,那邊見。」   掛完電話,齊宏宇說:「他說崗亭裡有空調,沒那麼熱,去那裡聊。」   「行,那我們也過去吧。」 第172章魔障   不算意外,楚老闆扭扭捏捏的承認了自己確實和王亞楠有一腿。   然後齊宏宇要來他老婆的電話,毫不給面子的當他面打過去。   對面一聽這事就忍不住破口大罵,然後說自己昨晚確實打了王亞楠一頓,還說自己沒這樣的妹妹,以後見一次打一次。   挺像這麼回事的,齊宏宇判斷,這三人要麼沆瀣一氣早就串好了詞兒,要麼就是自己過敏感,想多了。   而且楚老闆夫婦有什麼理由配合王亞楠呢?就算配合,也沒必要選擇這種方式吧?這麼整上一出,王亞楠和楚老闆名聲都被徹底搞臭了。   而且娃娃殺人無疑很容易引起工人恐慌,這案子要破不了恐怕會有大量工廠辭職,對這個體量不大掙扎求存的廠子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當然,如果能破的話影響倒小很多,可策劃這麼多不就是為了逃避偵查和打擊嗎?   所以齊宏宇認為,如果楚老闆作案,他肯定不會選擇娃娃。   王亞楠倒是無所謂,反正工廠也不是她的,她不用想太多,但楚老闆夫婦要不知情為什麼要配合她呢?   這麼想著,齊宏宇又讓楚老闆的老婆好好描繪下當時怎麼打的,她說就抓著頭髮摔地上,然後拳打腳踢。   齊宏宇在腦海裡構建了副畫面。如果他們都沒撒謊的話,王亞楠摔在地上後應該就立刻選擇了抱頭蜷身,護住了臉和前胸肚子。   這是被打出經驗來了啊……   當然,前提是沒撒謊,而齊宏宇現在也沒法判斷他們到底撒沒撒謊,甚至因為王亞楠的身材與判斷中的行兇者不符,所以齊宏宇甚至傾向於認為他們沒撒謊。   不過燙傷是怎麼回事?   帶著一點點的疑惑,以及滿腦子亂七八糟的關於本案的想法,齊宏宇跟在仇教導身後離開崗亭。   抬頭望望天。   月亮在……   哦不,太陽高懸,已是正午。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睡的緣故,餓的非常快,還很難產生飽腹感,有點難受。   於是齊宏宇腦子裡終於出現了案子意外的念頭,問:「中午吃啥?」   仇教導立刻說:「工業園區好吃的應該不少,叫上兄弟夥出去看看?」   他這會兒真正對齊宏宇放心了不少,還有吃的願望就表示齊宏宇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消沉,就怕他心裡只知道破案,那案子未破時他還有點目標,案子一破他怎麼辦?   「行。」齊宏宇輕輕點頭:「那把大家喊過來吧。」   「好的,我這就喊,咱倆先上車等他們來吧。」   「嗯。」   然而車裡熱得很,暫時上不去,只能先開啟空調打開車門散熱。   齊宏宇便又從口袋裡摸出筆記本看起來。   原本以為,作案人體態如此特殊,應該很快就能鎖定才對,但截至目前壓根沒找到這樣的人,這就讓齊宏宇很苦惱。   而且,兇手到底怎麼做到套著身娃娃在高溫下一動不動堅持幾個小時的,這個疑點到現在齊宏宇也完全沒頭緒。   目前發現可能具有作案動機的,又都沒作案條件,擁有不在場證明——哪怕把尚求精也算上,他也沒作案條件,昨天六點下班後他就跑去打麻將了,棋牌室的監控可以證明。   難不成真的是娃娃成了精?   絕無可能!   得從頭好好審視這樁案子才行了。   希望現場那邊走訪偵查的兄弟能有所發現,亦或者經偵支援的兩位兄弟能找到點什麼吧。   很快民警們到齊,齊宏宇和他們聊了幾句,詢問進展,三五分鐘後幾輛車也散熱的差不多了,他們紛紛上車去吃飯。   夾起一塊酸湯臘排骨,裹一圈蘸水後塞嘴裡,齊宏宇眼前微亮。   這家臘排骨可以的。   吃的差不多了,齊宏宇又看向兩位經偵的兄弟。   感受到他的目光,其中一位經偵警放下筷子,輕輕搖頭,說:「截止吃飯前,我們重點偵查了近半年來的帳目,不論進出帳、稅務,還是來料出料等臺帳都看了,目前沒發現什麼問題,下午我們再試試把時間往前推推。」   齊宏宇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要有發現的話他們早就告訴他或者仇教導了,一直沒說自然就是沒能找到問題。   說一聲辛苦,齊宏宇又摸出筆記本寫寫畫畫,隨後無奈搖頭。   不管是從作案動機,還是從作案人體態特徵著手,都走到了死路上。   這案子竟越查越讓人迷茫,初期線索多得很,還有不少線索具有明顯強烈的指向性,就差直接報出作案人身份了,但查到後頭竟然毫無收穫。   吃完飯,回到廠子,大家重新投入到工作當中,齊宏宇則捏著自己的小本子和仇教導一塊走到陰涼處,一直低頭看筆記,不時在上頭寫寫畫畫。   看著齊宏宇認真的模樣,仇教導沉默著在一旁抽悶煙,他幫不上什麼忙。   半晌後,齊宏宇終於抬起頭,說道:「或許我們方向錯了。」   「噢?」   「這些線索分明異常明顯,但順著查下來卻毫無所獲。」齊宏宇說:「我不得不懷疑,這部分線索是兇手刻意放出來的煙霧彈。」   仇教導有些迷茫:「身材都能偽裝的嗎?」   齊宏宇扭過頭看他,說:「不一定是偽裝。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想,兇手或許有辦法讓我們單純通過身材特徵無法鎖定他。」   仇教導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眼裡迷茫神色更甚。   「我不想繼續和兇手僵持下去了。」齊宏宇又忽然來了個大轉彎,說道:「兇手比我們想像中更謹慎,按部就班的查人際關係,找線索,找證據,就算能揪出他也得廢不少功夫……」   仇教導心中一緊,趕緊打斷他:「不是,你又打算破壞規矩?」   「不是破壞規矩,而是換個方法。」齊宏宇糾正道:「我要確定兇手的動機,然後直接把他引出來。」   「怎麼做?」   齊宏宇這回沒回答,仇教導微微皺眉,卻也不問了。   然後在他眼中,齊宏宇就在工廠裡閒逛了起來。   他時不時的到生產車間看看,到各條產線上走一走,又到各線裝車的地方逗留片刻,接著又去包裝區逛兩圈,和負責包裝的工人聊幾句,再到辦公區晃悠,觀察觀察員工們的辦公環境和氛圍。   有時,他會對著花名冊發呆,有時會看著這個小廠的股權結構沉思,有時又會向經偵隊的兩人要來他們查過的各種其實他看不懂的臺帳,露出相當複雜的神色。   但更多時候,他就靜靜的坐在臺階上發呆,偶爾向仇教導要一根煙,翻開筆記本寫些別人看不懂的字,煙燒完了都不曉得。   仇教導中午才放下的心又再一次提了起來,他從沒見過齊宏宇這副模樣,繼父遇害的時候齊宏宇表現都沒這麼古怪,讓他忍不住擔心。   下午三點左右,石羨玉終究放不下這裡的情況,又從醫院趕過來。   瞧著眼前忽然出現的冰闊落,齊宏宇微微發愣,隨後迅速回神,抬頭看向眼前的石羨玉:「你怎麼又來了?」   「做完檢查睡了一覺,就過來了。」石羨玉將闊落給他,坐到他邊上說:「放心吧,醫生說血液循環的很好,只要沒意外,指頭成活不是問題。」   說完後他就岔開話題:「查的怎麼樣了?」   「昨天發現的路都堵死了,我現在尋思著怎麼開闢出一條新的路來。」齊宏宇說道。   「嗯,」石羨玉表示認可,又問:「聽仇教導說,你打算從動機著手?」   「對。」   「有頭緒嗎?」   「沒把握。」齊宏宇搖頭說:「我打算結合我對呂姨的了解,以及她的工作本身,判斷她會做什麼、能做什麼讓人起殺心的事兒,以此來揣測兇手可能的動機。」   石羨玉睜開雙眼。   沒把握,就是有猜測了?   思忖片刻,石羨玉壓低聲音問:「帳本?」   齊宏宇搖頭否認:「不一定。而且兩名經偵的兄弟查到現在都沒查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兇手動機與公司財務有關的可能性其實很小。」   這下石羨玉也迷茫了:「那是什麼?」   「我不確定,但我想也未必非得要確定。」齊宏宇說道:「我有個猜測,兇手可能以為呂姨發現了關於兇手的不可見人的事,讓兇手起了殺機,他開始策劃並等待機會,然後果斷抓住機會動手——我至少有七成把握。」   仔細想了半分鐘,石羨玉點頭說:「邏輯上站得住腳。但有一個問題,所謂見不得人,能讓兇手起殺心的事兒……是犯罪行為吧?」   「大概率。」   「那呂姨為什麼不和你說呢?而且最後那通電話,呂姨也沒給你任何的提示。」   「這可能就是信息偏差了。」齊宏宇說:「對方誤以為呂姨已經掌握了一定的證據……」   「也說不通。」石羨玉再次搖頭:「就算僅僅只是懷疑,她應該也會和你說一聲,至少提一句她發現什麼什麼事兒,問你要不要關注一下。   如果呂姨真把你當自己人,而且像你說的那樣,為人正直,碰到看不慣的事兒不會妥協的話,她一定會這麼做的。」   「沒錯,但我也沒說呂姨一定發現了什麼吧?」齊宏宇糾正道:「我從頭到尾說的都是『以為』,兇手以為,而不是呂姨發現。」   石羨玉愕然:「感情這樁案子的起因可能只是誤會?」   齊宏宇不理他,自顧自的說:「呂姨的性子特別恬淡,與世無爭的那種,所以不太可能與人結下常規意義上的矛盾,所以我說,我有七成把握確定,兇手是以為呂姨撞破了他的好事而起殺心。   同時,呂姨的正義感很強,看不慣的事兒不會讓步,這點只要和她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人應當都能感受得到。   而……記得保安的話嗎?廠裡但凡待了一段時間的人他都認識,而恰好工廠最近並未招工,再加上從監控上『玩偶』的表現看,他對工廠環境什麼的也是比較熟悉的,還知道呂姨的工位在哪,這說明兇手一定是這個廠的人。   是這個廠的人,和呂姨有接觸,了解呂姨嫉惡如仇的性子,幹了違法犯罪的事兒,認為已被呂姨撞破,所以動了殺人的念頭,這就是我的推測。」   好好琢磨了下齊宏宇的思路後,石羨玉並未表態,而是問:「有懷疑的人麼?」   「有,但我沒證據。」   「是誰?」   齊宏宇沒說,只靜靜的看著石羨玉。   石羨玉有些迷茫,但漸漸地,迷茫神色消散,緩緩點點頭。   「我再去呂姨的工位上看看。」齊宏宇見狀起身,再一次走入車間,石羨玉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   仇教導走了過來,問道:「怎麼樣?」   「我也摸不透他的想法。」石羨玉搖頭說:「但我覺得他狀態有點不對勁兒,腦袋裡也不知道裝的究竟是些什麼。我擔心他會為了抓出兇手,給呂姨母女一個公道而不擇手段,濫用職權,乃至……偽造證據。」   「不至於吧?」仇教導被石羨玉嚇了一跳:「雖然小齊向來不講規矩,但總歸還是有底線的,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萬一他盲目斷定自己猜的是對的呢?」石羨玉沉聲說:「不講規矩和肆意妄為,往往只有一步之隔。   谷兒的死對他打擊比繼父遇害還大,何況這幾個月來他接連受到打擊,父母先後離世,母親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家也被炸了,齊平路遇害與周靜紅失蹤兩案至今沒有頭緒,現在谷兒母女倆也……   我擔心他受不住打擊,說誇張點他已經走火入魔了,最近一定要看好他,千萬不能讓他亂來,不能讓他單獨取證、接觸證據和嫌疑人。」   沉默了許久之後,仇教導終於點頭說:「我倆輪流盯著他吧。」   「要得。」石羨玉說道:「那你先休息,我進去看看他。」   「好。」仇教導應一聲。看石羨玉剛走幾步,他又想到了什麼,再次開口喊住石羨玉:「石隊等等。」   「嗯?」   「你覺得小齊懷疑的是誰?」 第173章引蛇出洞   晚上八點,駐工廠調查的九名民警在裝卸貨區廣場圍成一圈,席地而坐,只有齊宏宇一人站著。   他手裡拿著一疊資料,臉上表情神採飛揚,自信滿滿的說道:「大概情況就是這樣,我已經找到呂姨留給我們的重要證據,只要再確定幾件事兒,就能把兇手揪出來!」   石羨玉死死的盯著齊宏宇。   他接著說:「下面,我說說我的建議,石隊仇教你們看看可不可以。」   仇教導輕輕點頭:「說說看。」   「首先,經偵的兄弟,」齊宏宇看向兩名經偵民警:「今兒辛苦你倆了,非常感謝,今晚你們就先好好休息吧,你們的工作暫且告一段落。」   「要得。」兩名經偵警點頭回應他。   「我們隊上的四名兄弟,繼續完成訪問調查工作,爭取今晚十一點之前,將剩下的員工都問一遍,確保無一遺漏,能做到嗎?」   有民警舉起手,隨後站起來說:「工作量太大了。雖然很多問題都是重複的,但每次詢問平均下來也得十多分鐘,兩人成組單獨詢問的情況下,我們四個一小時最多也就問十來人,這一天下來進度還不到三分之一……」   齊宏宇說:「能問多少問多少。」   他皺眉質疑道:「可我不認為這有什麼意義。這廠子人太多了,呂姐就算人緣再好也不可能認識這麼多人,而今天白天的問詢中,也將與她關係相對比較近,工作有交集的都過了遍,剩下的……」   「不需要她認識,別人認識她就夠了。」齊宏宇說道:「身為財務主管,員工基本應該都知道她。」   那民警眉頭皺的更深了,但出於對齊宏宇能力的信任,他沒有再反駁,只點點頭表示明白。   齊宏宇又看向仇教導:「仇教,麻煩你還是坐鎮全局,當好工廠還有呂姨家、現場三處民警的溝通樞紐,實時調整警力,統合線索與信息。   嗯,這點至關重要,某種程度上說,今晚能不能取得重大突破就看你了,我相信你的指揮能力。」   這話其實有些僭越了,哪有指揮領導幹活的理,好在仇教導並不在意這些東西,點頭同意下來。   目光終於落在了石羨玉身上,他沉默兩秒,說:「石隊,也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你說。」   「麻煩你回一趟警局,向小凃拿個東西。」   「噢?」   「她和老連屍檢有所發現,電話裡說不太清楚,我想你幫我去把報告拿過來。」齊宏宇說道:「另外,還有那根玩偶指頭,也一併拿來,這是相當關鍵的證據。」   「行,」石羨玉答應了下來,隨後又問道:「那你呢?」   齊宏宇說:「我也留在這兒,整合線索,等你回來。」   「要得。那麼大家抓緊時間吧,就按照師兄剛分配的任務展開工作。下面解散!」   於是大傢伙兒紛紛起身,各自幹活去了。   兩名經偵民警上來,和石羨玉、仇教導說了幾句話,便表示明天再過來幫忙,隨後互相敬個禮,便也開車離開。   石羨玉又看向齊宏宇:「師兄,注意休息,可千萬別猝死了。」   齊宏宇輕笑:「放心吧,我不累。」   「錘子,兩天一夜了!何況前天晚上你也沒怎麼休息。」石羨玉懟道:「你打算一口氣肝到破案麼?修仙啊你!」   「對啊,」齊宏宇點點頭,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是仙人來的,不需要睡覺。」   「仙你麻痺!」石羨玉破口大罵:「別TM拿自己身體不當回事,再熬下去我看你要猝死在這裡!」   「放心啦,我曉得輕重,等你把東西拿回來我就睡了。」   盯著他看了許久,石羨玉終於點頭:「行,你說的。到時候你要不睡勞資也得把你摁床上逼你睡。」   「成。」   掰扯兩句,石羨玉終於不放心的走了,但仇教導還在勸,讓齊宏宇好好歇歇。   齊宏宇就是不聽,仇教也只能作罷。   過了大約十來分鐘,齊宏宇合上筆記本,從口袋中拿出個U盤,看了兩眼後,微微一笑,將它放進證物袋中,隨後也揣口袋裡,便站起身往崗亭外走。   仇教導正蹲在外頭的臺階上抽菸,瞧見齊宏宇出來便問:「你幹啥去?」   「噢,去一趟呂姐家,找小冉有點事兒。」   站起身,仇教導將煙叼在嘴裡,從口袋裡摸出鑰匙:「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齊宏宇搖頭:「你還是坐鎮這邊,我去去就回。」   仇教想起石羨玉下午囑咐他的話,微微皺眉:「不行,你兩天沒睡覺了,我放心不下。」   「沒事的,以前經常這麼肝也不打緊。」齊宏宇笑道:「放心啦,我不幹啥子,就找小冉。」   仇教多看了他幾眼,思索片刻,想起石羨玉離開前悄悄和他說的話,便點頭說:「行吧,自己注意安全。」   「嗯。」   ……   齊宏宇一步步走出工廠,朝著句谷兒家走去。   她家並不遠,直線距離一公裡不到,走小路的話十多二十分鐘也就到了,而開車也差不多這個時間,因為有點小繞。   即使將近四十個鐘頭沒合眼,但齊宏宇這會兒精神狀態也還不錯,就是腳步有些飄。   捏著一疊資料,他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大汗淋漓,後背都被打溼了。   工業園區外有處城中村,穿過這村子的幾條巷道,就能走到主路上,再走個大概兩三百米便是句谷兒家。   而她們母女倆遇害的城中村則在另一頭,正好在對面。   這個小村與齊宏宇印象中的城中村類似又不同。   不同的是,它周邊並沒有高樓環繞,這一片發展的相對比較落後,既沒有高聳入雲的寫字樓,也沒有人流密集的商業中心,除卻大山外,就是個規模不大不小的工業園,帶動周邊幾個小村的消費。   相同的是,這村子也很老舊了,房子不高,外牆剝脫嚴重,同時一顆顆無人打理的大樹拔地而起,配合著昏暗的燈光,看著有些滲人。   齊宏宇輕輕咽了口唾沫,腳步比之前更快幾分。   左右看看,巷道空無一人,想來昨晚的木偶殺人案已經流傳了出去,已經沒多少人敢在下邊晃悠了,都早早的躲在家裡。   想想也正常,下午時工廠那邊都開始不可避免的傳出一則則謠言,許多工人都無心幹活,這兒離案發現場更近,自然能聽到更多風聲。   心中隱隱不安,齊宏宇將資料夾在腋下,速度更快幾分,呼吸也重了點,略有點喘。   又往後看了一眼,還是空無一人。   「嗯,別自己嚇自己了。」他想道,然後抬起頭,就看見前邊有人匆匆拐進一條巷道。   人?   那人穿著的衣服似乎有些寬鬆……   本能的停下腳步,兩秒後齊宏宇又自嘲的笑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老子可是警察啊,有什麼好怕的。」   於是他又大踏步往前走。   說是這麼說,但他手都忍不住開始哆嗦,顯然是真的緊張。   進了,離前邊那條巷道進了。   齊宏宇本能的往左邊走幾步,然後深吸口氣……   「艹!」   巷道前,他扭頭一看,就見到熟悉的、渾身慘白的娃娃高舉匕首,朝著他狠狠扎來。娃娃的嘴角揚的老高,似在譏笑,又似嘲弄,分明是副姣好的二次元女神的面容,此刻在齊宏宇眼裡竟那麼猙獰。   好在齊宏宇離巷道尚有一定的距離,即使被嚇的手心冰冷麻木,也多少留了點反應的時間。他猛地後退兩步,躲開娃娃這一刀,然後……   他迅速從巨深的口袋裡摸出甩棍,用力一揮,爾後凝眸盯著眼前的娃娃。   「就是你害了呂姨和谷兒?」   齊宏宇覺得,一寸長一寸強,六十公分長的甩棍在手,他不怕這娃娃。但他也曉得,甩棍沒有戳擊功能,光靠揮打威力有限,他打娃娃幾棍娃娃也不見得有事,但他挨一刀就涼了。   所以齊宏宇也只是在給自己壯膽罷了,並不敢和娃娃挨的太近。   娃娃再次抬起刀,搖搖晃晃的向著他走來,他握著甩棍,一步步的後退,沒有高聲呼喊,也沒別的多餘動作,就緊緊地盯著娃娃,始終與娃娃保持著兩米距離。   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呂向英當時面臨的恐怖,這麼一個等人大的娃娃拿著匕首步步緊逼,心理壓力大到讓人崩潰,哪怕看起來娃娃的動作並不是很快。   娃娃一步一晃,看似隨時要摔倒一般,但在恐怖谷效應的影響下,反而更讓人毛骨悚然。   但看動作,這娃娃確實不像真人,持刀的手直上直下,一點都不靈活。胳膊腿腳也太細了,看起來比監控畫面中更加纖細幾分。   人手真有那麼細嗎?這娃娃真是人能套進去的?   接連後退了兩步,齊宏宇深吸口氣,終於開口道:「束手就擒吧,我學過擒拿,對自己身手多少還有點自信……我不想使用暴力。」   娃娃根本不聽,繼續一步一步的向他靠近。   咽口唾沫,齊宏宇已經決定率先出手了。   這麼細的胳膊肯定沒多少力量,對著它持刀的手腕打過去……   剛這麼想,身後忽然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齊宏宇心中一緊,立馬往側面跑了開兩步……   該死!   齊宏宇餘光瞥見,身後竟又是只娃娃,穿著同樣寬鬆的櫻花和服,高舉把半米長的西瓜刀。   娃娃忽然加速,踉踉蹌蹌的向前,持著匕首對齊宏宇腹部狠扎。   要涼了!   齊宏宇猛地揮出甩棍,狠狠的打在娃娃的腦殼上。   下一瞬,甩棍反饋回相當奇怪的觸感,同時娃娃腦袋竟瞬間凹了下去。   「這不可能!」齊宏宇只覺得自己三觀都被顛覆了。   娃娃皮下竟然沒人!   腦袋凹了一半的娃娃繼續往前,齊宏宇顧不得胡思亂想,繼續後退,艱難的避開這一刀。   娃娃沒保持住平衡,摔倒在地上,然後胡亂的掙扎片刻,又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另一個娃娃此時也追到了面前,對著齊宏宇抬起西瓜刀。   千鈞一髮之跡,齊宏宇又往側面一跳,就地打了個滾,滾出兩個娃娃的包圍圈,然後立刻站起身,連連後退。   他身上大汗淋漓,但仍舊沒選擇轉身逃跑,而是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兩個娃娃。   倆娃娃繼續搖搖晃晃的朝他走來,其中一個腦殼還癟了一半,看的齊宏宇後頸發冷。   而另一個完好的娃娃,動作明顯比癟頭娃娃靈活許多,它走在前邊,西瓜刀反射著路燈光,有些晃眼。   刀刃上,三處豁口扎著齊宏宇的眼睛。   一進一退,不知不覺就走出十幾米。娃娃似乎失去了耐心,它緩緩舉起了西瓜刀,對著齊宏宇脖子比划起來。   捏緊手裡的甩棍,齊宏宇心裡半點底氣都沒有。   又是處巷道口,齊宏宇加快腳步迅速退出去三步,勉強再一次拉開距離,然後橫起甩棍。他似乎不打算再退了,想和眼前的娃娃搏命。   甩棍狠狠揮出,同時,娃娃手裡的西瓜刀也朝齊宏宇的脖頸砍來。而另一邊,癟頭娃娃又快了幾步,透著寒光的匕首扎向齊宏宇腹部……   砰!   正當此時,有道黑色人影自側方跳出,狠狠的撞在娃娃肩膀上,將西瓜刀娃娃直接撞飛了出去。   齊宏宇甩棍也準確的打在另一頭娃娃持匕的胳膊上,直接將它手給打落了下來,然後抬腳狠狠踹向娃娃肚子。   娃娃身體很輕,被踹飛出去兩三米,摔在地上,不動了。   抬手捂著胸口,感受著砰砰亂跳的心臟,齊宏宇扭頭看向右方,就見石羨玉踩著另一個娃娃的後心,而娃娃正在劇烈掙扎。   這個娃娃與另外那個癟頭鬼不同,他是實心的。   見狀,齊宏宇趕緊上去,拿出石羨玉兜裡的匕首,將這隻娃娃雙手反剪銬在身後。   石羨玉斜眼看他:「我說師兄,你很勇啊,竟然想支開我們所有人,自己引出兇手?我說你打得過誰啊,對自己就沒點逼數?要不是老子看出不對勁,我們TM就得給你給你收屍了!」   齊宏宇嘴角揚起:「我知道你在,一直在。」   「……」石羨玉滿嘴髒話卻說不出來。   再次低下頭,齊宏宇看向娃娃,表情驟冷。   他緩緩伸出手:「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裝神弄鬼!」 第174章牽扯   齊宏宇為引出兇手做的準備,其實算不上多,也說不上少。   無外乎就是散落在十米外的複印而來的財務臺帳,口袋裡一個故意落在呂向英工位角落然後摸出來的空白U盤,還有表現的異常自信罷了。   但這些準備,建立在他對目標詳細理解的基礎上——兇手犯的事絕不小,同時心眼也肯定不大,所以僅僅因為懷疑,就出手殺害呂向英。   那麼,當兇手認為齊宏宇已經接近真相,快要鎖定他的時候,大概率也會趁齊宏宇落單時對他出手。   而基於兇手是工廠員工,對車間各個監控位置十分了解的情況,齊宏宇判斷兇手具有較為方便的查看監控攝像頭的條件,所以他所做的這些假動作,大概率會落入兇手眼中。   兇手能在呂向英之前躲到她家,那麼兇手肯定有交通工具。但沿途交通探頭都沒發現,所以齊宏宇推測估計是小電驢,通過抄近路的方式提前到呂向英的家裡,那麼當他發現齊宏宇走上這條路的時候,也能後發先至趕上去。   最後則是出於對石羨玉和仇教導的信任——石羨玉能力出眾,仇教導對自己有著充足的理解,相信只要開始布局,他們就能發現端倪,並完美配合。   身邊的石羨玉便證明了,齊宏宇沒信錯人。   當然,計劃有失敗的可能性,作案人未必真敢對齊宏宇出手,哪怕齊宏宇看著什麼武器都沒帶,穿的還是便裝,而且兩天一夜都沒合眼,狀態極差。   但就算失敗了,也沒有任何損失,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歘!   用力將娃娃的頭套摘了下來,齊宏宇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張臉,只覺一切都索然無味。   同時,隔壁巷道隱約傳來仇教導的聲音:「嘿!逮著你小子了!給我老實點!」   ……   兩個鍾後。   齊宏宇背對桌子,桌上擺滿了各種證物。   帶匕首的玩偶手臂,西瓜刀,缺了只手的癟頭娃娃,在兇殺現場發現的玩偶指頭,還有相應的頭套、手套。   手套上還有大量的花紋,乍一看與球形關節一模一樣,但僅僅只是畫上去的罷了。而且手套利用明暗、顏色和線條等結合設計,在夜裡看上去比實際要纖細的多。   其中匕首是熔鑄黏連在玩偶手上的,且癟頭娃娃左手缺了根指頭。   還在現場的時候,看到玩偶斷臂上的電線,齊宏宇就曉得自己被打臉了,但又沒被完全打臉。   兇手確實用上了「機器人」娃娃,只是這個娃娃動作很不靈活,也基本沒有殺傷力,只具備差強人意的移動能力,且只能用黏連在身上的匕首直上直下的砍人。   這樣的機器人造假固然不菲,但沒到讓人無法接受的程度。兇手就是用這個機器人與自身扮演的玩偶,利用車間那一處監控盲區唱了出雙簧。   先是利用那處盲區,將傀儡玩偶放上車送入裝貨區,再等玩偶出來走到盲區時停下不動,作案人戴著頭套手套從盲區中走出來,到呂向英的工位上左右看了幾眼,然後就拿起手機操作,再轉身離開。   走回到監控盲區之後,作案人再次離開車間,脫掉頭套手套,換身衣服,翻牆離開工廠,而傀儡玩偶則再次行動,一步步的走回包裝區,翻窗離開,走到牆角處,被作案人帶走,騎車前往呂向英家。   ——齊宏宇是這麼推測的。   現目前,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作案人不是兩人,而是三人。   崗亭保安劉振稻、搬運小工戚智篙、財務總監王亞楠。劉振稻操控玩偶,身材較矮的戚智篙扮演娃娃。   兩人落網後供出了王亞楠。   王亞楠提供錢、物。   他們具體的動機暫且不明,這會兒三個犯罪嫌疑人還在訊問室中,接受訊問。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蘇冉捏著訊問筆錄來到這個小房間。   「師兄。」   齊宏宇嗯一聲,依舊看著窗外,並沒有回頭。   蘇冉理解他的心情,並不在意他冷淡的態度。她自行將幾張筆錄紙放在另一張空桌上,拿東西壓好,才開口說:「王亞楠招了,大體上和你猜的大差不差。   劉振稻和戚智篙身上都沒有明顯的傷痕,據供述在呂姨家裡和她搏鬥只是傀儡,而戚智篙出場後,就直接將呂姨絕殺,而後再次回到呂姨家,避開院子的監控上樓翻箱倒櫃,看呂姨是否在家裡留下了他們的證據。   呂姨死亡後,劉振稻就立刻回到工廠保安亭,免得被人看出他不在。也就是保安亭內沒有監控,否則他早就暴露了。   劉振稻說,看到警察上門,尤其發現你是警察的時候他還大呼僥倖,幸虧他早早的就回來了,說不定還能利用你做個不在場證明。」   齊宏宇默然。   從時間上看,他到工廠問劉振稻話時,句谷兒正面對兇手,胸膛被被刺了一刀。所以齊宏宇從未懷疑過劉振稻。   幾秒後,齊宏宇問:「那谷兒呢?是誰害的?」   「王亞楠。」   「嗯?」齊宏宇拳頭硬了。   蘇冉細細的說:「你趕到現場的時候,摘了頭套的戚智篙還沒走,就躲在房間當中,你匆忙出去的時候他才趕緊溜走的。而劉振稻回到了保安亭,只有王亞楠,她其實悄悄換了下時間概念。   昨天下午五點,她正和自己姐夫玩字母,七點多八點,被姐姐捉姦,狠狠的挨了一頓暴打,而她姐夫,也就是楚老闆則藉口工廠有事開溜了,結果幾個鍾後正好有派出所的兄弟過去查案,於是他們也就都模糊了時間概念。」   「然後呢?」齊宏宇問道,聲音沙啞,略顯顫抖,明顯在全力克制著。   有些擔心的看一眼他的背影后,蘇冉小心的說:「她到現場看情況,正好見到蜷縮在角落裡的谷兒師姐,並認出谷兒來。   抱著做事做乾淨的想法,以及宣洩剛挨了一頓暴打的怒火,她便將師姐殺害了。」   「她隨身揣著匕首?」   「嗯,製作那個傀儡的時候,多買了幾根匕首,她隨身揣一根。」   又是幾秒鐘沉默,齊宏宇又問:「動機呢?」   蘇冉回答說:「主要有倆。   一方面是針對工廠,針對她姐夫,她想要藉助玩偶殺人案製造恐慌,整垮這家玩偶廠,讓她姐夫破產。」   齊宏宇因抓住兇手而沉寂的心略微復甦,靜靜的聽了起來。   聽到這兒,他有些意外,同時又恍然大悟:「為整垮工廠麼……怪不得要費盡心思假扮玩偶。可為什麼呢?」   凃欣欣回答說:「這要說起來就複雜了——這家工廠,原先是王亞楠的父母創建的……」   「這我知道。」齊宏宇淡淡的說:「是她姐夫挺身而出,救了工廠。」   凃欣欣嗯一聲,接著說:「而也是這個時候,王亞楠也淪陷了,被他英偉的聲音與果決的魄力深深吸引。」   齊宏宇閉上眼:「你別告訴我,她發現當年工廠的危機就是她姐夫一手造成的。」   「就是這麼回事。」蘇冉攤手:「但她佯裝不知,只為等待機會給她姐夫一個狠的。她的計劃分三步:第一步,破壞他家庭;第二步,整垮他工廠;第三步,在他痛苦不堪,心灰意冷的絕望之際,再要他的命。   然而第一步就失敗了,她故意給她姐透露線索讓她姐發現自己和姐夫攪和在一塊,哪想到他們夫妻早就各玩各的了,她姐只是氣不過她作為妹妹竟然敢勾引自己的男人。   於是她決定跳過第一步,直接執行第二步,先整垮工廠,再殺楚老闆。」   齊宏宇無言以對,過了好幾秒才接著問:「為什麼對呂姨下手。」   齊宏宇眉心緊鎖:「我說了,我只想知道……」   「他們仨在半年前策劃了一件大動作,並在五一期間付出了行動。」蘇冉語速急了幾分:「策劃綁架周靜紅。」   齊宏宇猛地轉過身來,不可思議的看著蘇冉:「你說什麼?綁架誰?」   「周靜紅。」看著他的眼睛,蘇冉說:「五月底,他們正在偷偷說這事的時候,呂姨敲門進了王亞楠的辦公室,王亞楠懷疑呂姨聽到了什麼。   但他們也不能確定,且還抱著一定的僥倖心,所以他們雖然雖然早已做好了各方面的準備,卻還是遲遲沒打定主意下手,甚至平安無事兩個月,他們都基本確定是自己想多了。   這個時候,他們放棄了謀害呂姨的想法,只想用玩偶出來嚇人,在工廠裡製造恐慌,只有王亞楠似乎還有點執念,她本就嫉妒呂姨,抱著寧錯殺不放過的想法,想把呂姨解決了,不過另兩人都不同意。   然而,當他們二十三號看到師兄你和石隊從呂姨家出來,並認出多次出入呂姨家的你,是追過周靜紅失蹤案的民警時,他們就消除了僥倖心,立刻決定殺害呂姨。」   齊宏宇沉默不言。   蘇冉繼續說:「案發後我們到了工廠,他們才知道你和呂姨母女的關係,才反應過來,說如果呂姨真聽到了什麼,再把她害了又有什麼用?她都和你接觸了這麼多次,要知道他們的秘密,不早就和你說了麼?」   「……」齊宏宇忍不住張開嘴,用力的做了幾次深呼吸,強迫自己保持鎮定,這才問道:「所以……周靜紅的案子究竟怎麼回事?」   「石隊還在問,但大體已經清楚了,所以我第一時間過來通知師兄你。」蘇冉立刻說:「簡單講,他們看到周靜紅下船後,便立刻跟了上去,謀劃著把她給綁了……   過程中有一點讓他們非常迷惑,周靜紅似乎知道他們要綁她,竟然配合的很,不吵不鬧,直到把她綁到山上之後,她好像才反應過來,開始嚷嚷鬧騰,甚至放狠話,結果被王亞楠衝動之下殺了。」   「鬧呢?」齊宏宇雙眼瞪得老大。   周靜紅的案子,他們做了無數的猜測、分析,但不是無法證實,就是乾脆直接被推翻,哪能想到,周靜紅竟然是被他們三個給害的。   不對。   周靜紅似乎知道有人要綁架她,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而且……   「動機呢?」齊宏宇問道:「他們仨為什麼要綁架周靜紅?」   「錢,為了……」   「所謂的錢只是個幌子,」石羨玉人未至聲音先道,聲音由遠及近,半句話說完他才走進房間,並繼續說:「實際上,是王亞楠的相好出價四十萬,委託她把周靜紅害了。   於是她忽悠被兩個被她徵服的馬仔,對他們倆說綁架周靜紅弄點錢花花,實際上是在找機會將周靜紅幹掉。至於周靜紅初期為什麼這麼配合她,她也不清楚。死了後周靜紅的屍體去了哪兒,她也不曉得。」   齊宏宇心中千頭萬緒,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半晌之後,齊宏宇才問道:「她那個相好叫什麼名字?」   石羨玉將手裡的訊問筆錄遞給齊宏宇,並說:「朱鵬科,不過我懷疑這是假名字,小豪說查無此人。而且這個朱鵬科給了王亞楠八萬現金後,王亞楠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八萬?」   「後續三十二萬並未到帳,他們心裡也急。」石羨玉說:「但她除了罵罵咧咧也毫無辦法。同時她的倆馬仔主要是心虛,擔心屍體暴露,懷疑被呂姨撞破的那次,就是在討論要不要抽空回山上去看看。」   齊宏宇一邊聽,一邊仔細翻看手裡的訊問筆錄,等石羨玉說完,他也看的差不多了,便說:「王亞楠他們嘴裡的荒山,看起來很像是萬樹寧帶人搜了許久的那座……」   「我給王亞楠辨認過,就是那座山無疑。」石羨玉說:「而且山腳下的村民也確實說過,看到疑似周靜紅的女子上了山。   這裡王亞楠和另兩人的供詞有一定出入,那倆馬仔說的是,他們綁架了周靜紅上山,而王亞楠是說,他們悄悄跟著周靜紅上山後綁架。   結合村民們的證詞,我傾向於相信王亞楠的證詞,至於另外兩人,也未必是在撒謊,可能是語言表達過程中產生畸變,造成了我們的誤會,回頭找他們證實一次就好。」   齊宏宇嗯一聲,問:「明天帶上他們去指認現場?」 第175章指認現場   夜裡,齊宏宇躺在備勤室床上,兩眼瞳孔散大,無神的看著天花板。   此時此刻,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什麼心情,似乎也不算太難過,但半點提不起精神與幹勁,好似對一切都無所謂了般。   剛得知王亞楠竟然就是追查了許久的綁架、殺害周靜紅的兇手時產生的那股幹勁,不知不覺中就已消耗、流逝殆盡。   是熬的太久了嗎?   還是這顆心已經麻木了?   又或者……   抑鬱?   他強迫自己的心活絡起來,去思考周靜紅和齊平路的案子。   在他看來,這樁案子有太多「刻意」的痕跡,這一切看上去都太巧合了。   巧合堆積到一定程度,便是必然,所以他總覺得這案子裡所謂的巧合,都不過是有人在幕後安排的結果。   所以,這個王亞楠,會不會就是幕後黑手的人?   可惜沒有證據啊……   強大但疲憊的大腦終於調度起來,面對這錯綜複雜、撲朔迷離的案情,他很快陷入沉思。   並很快進入夢鄉,還做了個夢,夢見句谷兒恢復了健康,並結了婚,但新郎不是他。   他實在是太累了。   次日清晨,齊宏宇準時睜眼,只覺雙目火辣辣的,腦袋也有些暈。   很明顯,連續肝了這麼長時間,一晚上的睡眠根本就不夠他恢復精力的,要不是生物鐘足夠強大,他甚至根本醒不過來。   即使醒過來了,他只要閉上眼,不出幾秒鐘就能再次睡回去。   但他掙扎著爬了起來,一邊洗漱,一邊忍不住回想之前的夢,越想越覺悵然。   夢就是這樣,你醒來後印象深刻,不斷的在腦子裡回憶重演,它就會愈發深刻。但若第一時間腦海裡想的不是夢的內容,等刷完牙,就基本記不得夢見些什麼了。   大腦恐怕也畏懼社死吧,剛甦醒的它活像是個剛出社會兩三年的半大孩子,處心積慮的刪掉夢境這段回憶。   捧一掬涼水用力拍打在臉上,勉強提了提神,齊宏宇簡單洗漱完,吃過早飯,便去停車坪找石羨玉的車。   車鑰匙在他手上,他打算開車去醫院接石羨玉,然後直奔巫山。   那邊距離主城遠得很,足足四百多公裡,一來一回就是一整天時間。但他們不得不去,得帶王亞楠幾人去指認現場,然後看看能不能在附近搜出周靜紅的屍骸來。   據王亞楠供述,當時她直接一匕首刺入周靜紅脖頸正中,然後用力劃拉一刀,血濺射的哪裡都是,按理應該很好辨認。   然而野外現場,變數很大,一場山雨過後可能就什麼都找不到了。只能讓王亞楠指出具體的位置,然後挖掘附近的土壤,再對土壤做進一步檢查。   軍醫大附醫江陽分院。   石羨玉抱著左手上了車,系好安全帶,問道:「他們出發了嗎?」   「剛出發。」齊宏宇說道,並給石羨玉遞了個餅子,然後問:「手怎麼樣了?」   「今兒就可以直接出院,我拜託欣欣中午過來幫我辦手續了。」石羨玉說道:「帶了點敷料和消炎藥物,到時候還得你幫我換藥。」   齊宏宇表示包在他身上。   邊啃餅子邊打量齊宏宇幾眼,見他狀態還算正常,石羨玉懸了一晚上的心也落了下來,但還是不敢過多聊案子,便自然而然的問:「話說,你這心理陰影也克服……」   話沒問完他就忽然後悔了,齊宏宇這心理陰影與句谷兒息息相關,他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麼?   但問一半卡住更不妥,他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問:「你也該買輛車了吧?」   齊宏宇表情自然:「不著急,我打算過段時間買個小居室的剛需房,再把公積金提取出來買輛車。」   看他這樣石羨玉更擔心了,但也只好順著他的話題說:「嗯,也挺好。打算什麼時候買?」   「兩三年內吧。」   「嗯,那也……啥子?兩三年?」   「不然嘞。」齊宏宇長嘆道:「我一年再怎麼省吃儉用也存不下多少錢,首付可不好攢啊。」   石羨玉有些懵:「遺產呢?賠償款呢?你爸媽的房子呢?」   「我感覺你是故意在扎我心。」齊宏宇斜了他一眼。   「……」石羨玉不敢說話了。   過了許久之後,他再次岔開話題:「你覺得小冉怎麼樣?」   齊宏宇:???   石羨玉解釋道:「她爸不大會表達關心,託我師父問我她最近的情況。我就說她最近和你走的比較近……噢對了,蘇隊最近可能會給你電話。」   齊宏宇:???   小老弟,你有問題!   「我倆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害我……」齊宏宇無語道:「她爸是什麼樣人兒你比我更清楚,這要是誤會了他怕是得從餘橋殺過來錘死我!」   石羨玉調侃道:「哪有那麼誇張啊。女大當嫁,我覺得他只是想表示一下對女兒的重視,免得以後被人欺負了,他還能真的打算讓自己女兒單身一輩子不成?」   齊宏宇斜他一眼:「倒也是這麼個理……但我總覺得你在亂點鴛鴦。」   「也不是不可以嘛,我覺得小冉沒什麼不好……」   「我倆不來電。」齊宏宇打斷他,平靜的說道:「而且我喜歡的是谷兒,能感覺得出來,她其實也喜歡我。」   石羨玉又不敢說話了。   雖然他內心深處其實對齊宏宇這套說辭表示懷疑——否則齊宏宇當初怎麼可能同意和蘇冉相親?哪怕是應付的也不可能,如果他真像表現的那樣這麼重視谷兒的話。   此刻句谷兒被人殺害,石羨玉徹底跳了出來,反倒看清楚了,齊宏宇一直以來都在自欺欺人,他對句谷兒有的僅僅只是愧疚罷了。   甚至兩年時間過去,他雖然還欺騙自己在追求句谷兒,但其實潛意識中他就覺得自己是自由的單身。   至於句谷兒喜歡他……   大概也是人生三大錯覺之一吧。   但這些話他現在都不敢說。   就這樣,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並一點一點的接近目的地。   期間石羨玉好幾次閉嘴不敢說話,齊宏宇都忍不住懟他了。   他也很絕望啊,身為一個社恐患者,與人相處的經驗本來就少之又少,又經常嘴比腦子快。   中午兩點二十,齊宏宇和石羨玉終於抵達目的地,又等了十多分鐘,警車隊也到了,幾輛車直接停在山腳下。   中間他們在服務區吃過午飯。   過往的村民們沒太見過這種陣仗,紛紛駐足圍觀,然後人越聚越多。   有腦子比較靈活的,開始猜測這陣仗會不會和之前調查的那個失蹤女人有關。   好在村民們只是圍觀,並未靠的太近,沒有影響工作。   於是刑警們便押著三個嫌疑人往山上走——礙於規定,嫌疑人臉上都戴著口罩,抗疫的同時保護隱私。   這山不太高,相對高度四百來米,但足夠大,且路並不好走。   而當初王亞楠三人綁架周靜紅後走的也遠,據王亞楠說足足有個把小時的路程。如今他們戴著手銬腳鐐,這條山路只會走的更艱難。   更要命的是,這三人對現場雖有印象,但具體在哪兒卻也說不清了。   直到傍晚六點,他們仍舊沒能找到現場,出於安全方面考慮,仇教導問過石羨玉後,下令暫且收隊,在山下修整,至於三名嫌疑人則暫時關押在派出所的留置室內。   好在這派出所雖然不大,也有一棟獨立的辦公樓,騰出三間留置室並沒有問題。   如此,過了整整三天,王亞楠才終於確定現場,指著前方一顆老槐說道:「就是那棵樹,我記得很清楚。」   趙博扭頭問道:「怎麼說?」   「我們仨當時在樹底下戰鬥,還一人撒了一泡尿。」   「hetui!」趙博別過頭去呸了口唾沫,吐槽道:「不知羞恥!」   「那又怎樣?」王亞楠冷笑道:「你們男人就沒有管不住身的了?就沒有見到看得上眼就想上的人了?嘿,非但有,還TM多得很嘞!老娘又沒結婚,不談戀愛,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都是我的自由。」   「別人垃圾不是你一塊垃圾的理由。」趙博懟道:「垃圾就是垃圾,關別人什麼事兒!社會公德就不允許你愛怎麼玩怎麼玩!更何況你還肆意插足別人的感情,更渣!」   王亞楠瞪眼:「你們男人不饞老娘身子我能插足進去?」   「管不住自己身子,是人渣敗類。你勾引別人,也是人渣敗類,都渣!」趙博和她槓上了:「我剛就說過,別人垃圾不是你也垃圾的理由。」   「好了。」齊宏宇有些不耐:「你和她說這麼多幹什麼?王亞楠我問你,你確定就是這兒麼?」   「哼!」王亞楠別過頭去。   齊宏宇狠狠的瞪著她,眼裡殺氣騰騰。   「……」咽口唾沫,王亞楠老實說:「我確定。就那顆老槐前,那顆什麼樹我不認識,當時就把周靜紅綁那邊。」   她已經曉得了齊宏宇和句谷兒的關係,所以她真的慫,怕齊宏宇忍不住動手,那她就要挨錘了。   雖然作為合格的M她不太怕疼,甚至挨她姐揍也不怕,但任何人不可同日而語,玩的時候挨兩下,被她姐揍一頓撒氣,和挨齊宏宇這樣一米八幾的壯漢一頓錘,根本不是一回事兒。   也就是她不曉得齊宏宇是個戰五渣,否則可能也不帶怕了。   走到小樹邊,齊宏宇輕輕點頭,他也不認識這顆是……   「楊樹,年齡還不大,不超過十年。」石羨玉說。   「哦。」齊宏宇敷衍的應一句。除了少數特別的,樹在他眼裡都差不多一個樣,根本分不清,好在法醫也並不強制要求對植物有了解,即使在部分工作當中也需要用到這部分知識。   仔細盯了半天,齊宏宇輕輕搖頭。   案發時是五月初,此刻是七月底,再過幾天就是三個月了,巫山一帶又以雨多出名,光暴雨就下了四五場,哪裡還留得下什麼線索。   至於捆綁在樹皮身上留下的痕跡……   本身能留下的痕跡就非常細微,何況樹也是生物,會成長,會新陳代謝,會自我修復,到現在這些痕跡根本不是肉眼能看得出來的。   怪不得搜山這麼長時間還全無發現。   過了半晌之後,齊宏宇終於在樹幹離地一米四左右高度的位置上,發現一抹細細的刀痕。他趕緊讓趙博過來幫忙打光,接連拍了幾張照片。   拍完照之後,他以染色的方式,在這一片樹皮上噴灑上淺色的顏料,讓這道劃痕看起來更加明顯些,然後又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小心的將這一片樹皮刮下來,準備帶回去檢查檢查。   上邊說不定還有極其微量,還沒被雨水完全衝刷乾淨的血跡。   昨晚這些工作,齊宏宇蹲下身,拿小鏟子開始鏟土。   如果王亞楠並未撒謊的話,這裡應該確實就是兇殺現場了。確定這裡的位置,對之後的偵查工作極有幫助——說不定,周靜紅的屍體就在這附近。   很快有別的民警過來幫忙,挖了二十幾袋土之後,齊宏宇才終於停下動作走到王亞楠身邊。   挖土的時候他就在留意這個女人,見她時不時的左顧右盼,就曉得她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   「想跑?」齊宏宇問。   「哪能啊,」她有些心虛的說:「手銬腳鐐都戴著,怎麼可能跑得掉?」   齊宏宇滿意的點頭說:「你最好真是這麼想的。你這樣的重要嫌疑人如果敢逃,被擊斃了也是活該。   哦不,說錯了,你最好別這麼想,抓住機會就趕緊跑吧,這樣我就有機會親手為呂姨和谷兒報仇了。」   王亞楠只覺得眼前的齊宏宇就是個神經病,畏懼的說:「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齊宏宇沒多搭理她,面無表情的接著說:「現在,好好想想當時在這裡你都幹了些什麼。」   「沒……沒幹什麼啊,」她結巴道:「我和他們倆耍完,她一直罵我,我衣服也沒穿,就走到她身前讓她再罵一句。   她還挺聽話的,我就抓住機會刺她脖子,再用力一划,她張大嘴瞪著我,發出奇奇怪怪的聲音,沒多久就死了。   死了以後,我拿她的衣服把我身上的血擦乾淨,再穿好衣服,一尋思這不行啊,他們倆出賣我怎麼辦?就讓他們也上去對周靜紅的屍體刺了幾刀。」   說到這兒,她看了眼身邊的劉振稻和戚智篙兩人,這兩人低著頭,臉色灰白,慫巴巴的一聲不敢吭。   王亞楠接著說:「然後就帶他們倆走了。他們當時還怕,說要不把周靜紅埋了,我說不用管她,不過也沒和他們說為什麼。會有人收尾的事兒,我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第176章夢幻聯動   王亞楠等人並不知道屍體去向,他們壓根沒處理過屍體。齊宏宇推測,應當是被「朱鵬科」給帶走處理了。   次日,齊宏宇借住縣局物證鑑定所的設備,從樹皮浸出液及土壤浸出液中檢測出了人血,基本確定王亞楠所指認的那處地方就是兇殺現場。   當天,警方出動大量警力及三條警犬,對現場兩百米半徑範圍展開細緻的地毯式搜索,無果。   範圍擴大至四百米,無果。   五百米、六百米……六百五十米……八百米……   最終,搜查範圍一步步擴大到一千五百米,依舊無果,許多民警懷疑,屍體或許根本就不在這座山上,繼續搜查下去大概率也僅僅只是浪費警力。   關於朱鵬科這個人,同樣沒有任何線索,他就像不存在一般,根本找不到人。   如此堅持了一個月,重新組建起來的專案組中,民警也走的七七八八了,僅有齊宏宇等三五人名義上仍舊負責此事,保持一定程度的關注,專案組再一次在實質上解散,進入「低功耗模式」。   ……   八月二十三日。   這是個特殊的日子——蘇平帶著他心愛的小徒弟祁淵,將在下午六點半左右抵達山城,來偵辦一樁跨城命案,山城沙區警方予以配合。   仇教導和石羨玉聽說這事兒之後,一合計,打算請他們倆過來,一塊兒給凃欣欣過個生日——難得相隔千多公裡的父親要來,就別管啥子公曆農曆了。   於是她母親聽說這事以後也立刻買了同一張票打算和蘇平一塊過來。   六點。   石羨玉挪到齊宏宇辦公室,輕輕敲了敲門。   「進。」齊宏宇抬起頭。   石羨玉下班前被喊去開會了,齊宏宇便在自己辦公室等他,閒來無事便整理起近端時間的各項報告,將之一一歸檔。   「這會兒才結束?」齊宏宇將手裡的檔案盒合上。   石羨玉摸出車鑰匙丟給他:「嗯,走吧,咱倆去車站接他們。」   一把將鑰匙結束,齊宏宇站起身:「要得,我換個衣服。」   ……   路上,兩人隨意的嘮嗑著,石羨玉說最近自己左手痒痒的很,還有點腫,齊宏宇告訴他這都是指頭太久沒活動的正常現象。   瞎聊幾句,齊宏宇好奇的問:「蘇隊他倆偵辦的是啥案子啊?竟然還要他親自跑過來?」   「不大清楚,仇教導說別多問。」   「這倒是,畢竟嫌疑人在咱們山城這,多少得避避嫌。」齊宏宇點頭。   石羨玉又說:「不過我聽說這案子是祁隊接的,他們派出所出警後,祁隊就按規定上報大隊,蘇正委聽說了這事兒,就決定親自負責本案,但說白了就是給祁隊站臺,讓他這個中隊長嘗試著親自調動警力偵破命案。」   齊宏宇露出了羨慕的神色:「他對自己徒弟可真上心,這是想方設法的給他創造鍛鍊機會吶。」   「那可不,我聽嶽父大人說,他可是真把祁隊當親兒子培養。」石羨玉說道。   齊宏宇輕笑著接話:「不過他親自來山城,應該也有趁此機會看看小冉的心思吧?」   「不存在的,他不是那樣的人,」石羨玉搖頭說:「他固然關心小冉,但他腦子裡估計壓根就沒這概念,否則他肯定會給自己老婆說一聲,伯母就不至於接了小冉電話才曉得這事,才急急忙忙買票過來了。   至於蘇伯父,我覺得他之所以親自過來,也是擔心祁隊,怕出岔子。畢竟祁隊才剛剛當中隊長,又是正兒八經第一次負責指揮這樣的大案,也是第一次作為案件偵辦的主要負責人跨省緝兇,沒有經驗。」   齊宏宇對蘇平祁淵這對師徒了解相當有限,聽石羨玉這麼一說,倒是對蘇平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工作狂嘛,他們並非不關心家人,但很多時候腦子裡眼裡確實只有工作。   於是他調侃道:「這麼說的話,蘇正委怕是要挨他老婆錘了。」   石羨玉嘴角揚起,竟有些小興奮:「喜聞樂見!」   齊宏宇無法get到他興奮的點。   石羨玉也看出來了,便收斂好情緒,又一本正經的說:「蘇伯父和祁隊可都不一般。   前者自不必多說,二三十年的老刑警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案子破了近千樁,在東南警界可以說是赫赫有名,他的老搭檔荀牧也厲害的一批,我都佩服。   後者嘛,雖然經驗不足,但腦瓜子還挺好使的,各式看著莫名其妙的懸案難案也偵破不少,能力同樣不可小視。」   「所以呢?」齊宏宇斜眼看他。   「所以?」石羨玉眼睛瞪大:「有機會和他們好好交流交流啊!所謂旁觀者清,一些並不涉密的信息,大可告訴他們,拜託他們幫忙參謀參謀,說不定能借他們的腦子找到突破口呢?   還有,於辰、袁友衝這隊傳奇搭檔你曉得伐?他們還來咱們山城這指導過工作,你應該也曉得。我和你講,他倆跟蘇伯父和荀隊的關係好的一批,咱還可以借蘇伯父跟他們搭上線,請他們幫忙。」   齊宏宇悶悶的哦一聲,並不敢興趣。   「咋?」   「我覺得除非確有必要,還是靠自己的好。」齊宏宇說:「何況人家也有自己的工作,哪裡抽調的出那麼多時間精力來幫我們。」   「得閒的時候參謀參謀總可以的嘛,他們最喜歡挑戰了。」石羨玉道,接著又斜他一眼,用懷疑的語氣說:「你不會想搞個人英雄主義吧?我跟你說這顆要不得啊!我們得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   「想啥呢,我就是純粹不想欠別人的人情。」   「不至於不至於,和他們混熟了你就曉得了,他們都很好說話的。」石羨玉說:「而且我覺得只要能破案,欠點人情也不咋個。」   齊宏宇終於輕輕點頭,嗯了一聲,不過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石羨玉就不曉得了。   石羨玉顯得很興奮,又說了好些關於蘇平的故事,但齊宏宇興趣缺缺,只時不時敷衍的應幾聲。   終於抵達目的地,二人將車停好,在出站口等他們,石羨玉給蘇平打了電話,並特地強調別走錯站臺,否則得兜一大圈——雖然兩個廣場實際上早已打通了,但石羨玉並不曉得,曾經被坑的記憶還歷歷在目,想想都是淚。   等了大概幾分鐘,就瞧見祁淵三人各自拉著行李箱出站,石羨玉立刻抬手用力擺了擺,大聲呼喊。   這一瞬他似乎忘了社恐為何物。但也沒辦法,車站內大家都戴著口罩,人又多,一不小心就可能錯過。   蘇平側目,很快認出了石羨玉,也對他招招手,隨後三人加快腳步,來到齊宏宇和石羨玉面前。   齊宏宇伸出手:「蘇政委、祁隊,你們好,我是山城公安江陽刑偵支隊的法醫,齊宏宇。久仰二位大名,今天終於見到了。」   「你好小齊,」蘇平伸出大手,和齊宏宇用力握了握,爾後鬆開,拍拍他的肩膀,熱情的說道:「來的時候老凃還特地和我說起你了,說你是他的得意門生,看著果然不錯,很精神,好樣的!」   「喲喲喲,真難得聽你誇人吶!」祁淵調侃一句,然後也伸手和齊宏宇握在一起:「宏宇哥你好,我是祁淵。經常聽凃主任提起你,說你是很優秀的法醫,也是很優秀的刑警,還請多多指教。」   「祁隊客氣。」齊宏宇回道:「我也聽石隊、小凃和小冉提過你好多次,都說你入警短短兩年,就屢立奇功,當了刑偵中隊長,真正是年輕有為,我請你多指教才是。」   祁淵今年才二十四,比齊宏宇年輕幾歲,這聲宏宇哥倒是沒叫錯。   「過獎了,他們吹捧我呢,你別當真。都自己人,宏宇哥別那麼客氣,叫我小祁或者小淵都行。」   「你倆別商業互吹了,小冉他們還等著呢,咱們趕緊先過去吧。」石羨玉笑道,他難得睜開了大眼睛,主要是不敢在蘇平面前表現的萎靡不振,會被懟的很慘。   蘇平他老婆一聽這話就急了,趕緊說:「對啊對啊,有話咱們路上說,路上說,可別讓冉冉等著急了。」   她好些日子沒見到蘇冉了,肯定想的慌。   蘇平輕輕點頭:「說的也是……東西有點多,四個行李箱,羨玉你車放得下嗎?」   「毛悶臺啦!」石羨玉說道:「空間很大,放心吧。」   於是石羨玉伸手要幫蘇母拉行李箱,但被她拒絕了,說他手還沒好,自己多注意點。   嗯,他手受傷的事兒,凃欣欣顯然和凃仲鑫說了,而凃仲鑫曉得過後,蘇平幾人自然也都曉得,所以並未多問,只在路上關心的問他句恢復的怎麼樣。   終於到了地方,一家小有名氣的烤羊館子,五人在服務員的帶領下走進一頂帳篷裡。   帳篷式的包房挺大,此刻包房裡邊的人也不少,袁國安、仇教導、蔡臻、楊堃、凃欣欣都在,再加上今晚的主角蘇冉,還有齊宏宇他們五個,就是整整十一人了。   「爸,媽。」蘇冉站起身,看著蘇平夫婦,笑容滿面:「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最近過的還好嗎?」蘇母立刻走上前,拉著她的手:「你看你,都瘦了。」   「哪有啊,」蘇冉說:「這邊領導和前輩們都很照顧我,你不用擔心。」   此時袁國安和仇教導也紛紛起身,與蘇平打招呼。   眾人寒暄幾句,仇教導便喊來服務員,讓他們把定好的烤全羊送上來。   一陣吃吃喝喝過後,袁國安便識趣的藉故離開了,仇教導、蔡臻和楊堃不久也起身告辭,包房裡留下的,除了齊宏宇之外,便都是相互熟識的人、   齊宏宇本也想走,但石羨玉不讓,非說他既然是凃仲鑫的徒弟,也算得上是自己人。   齊宏宇哪猜不到他的心思,無非又想撮合他跟蘇冉,問題他們倆真的不來電看,石羨玉這是亂點鴛鴦。   何況蘇平就在邊上坐著,虎視眈眈的,他就算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子啊。   於是齊宏宇就顯得有些尷尬,只好坐在那裡悶頭吃肉。   這時,蘇冉忽然說:「對了老爸、淵哥,你們最近有空閒不?我是說你們手頭的案子辦完以後能騰出點時間精力來不?」   「嗯?」祁淵放下手裡的羊排骨,想了會兒後說:「我這邊應該是沒啥子問題,就不知道……」   說著他看向蘇平。蘇平也沒第一時間表態,只問:「有什麼事麼?」   「是這樣,有一樁案子想找你們幫忙。」   齊宏宇微愣,也放下碗筷看向蘇冉。   路上石羨玉才說找蘇平和祁淵幫幫忙,沒想到反而是蘇冉先說出來了。   蘇母聽了這話有些不高興,皺著眉說道:「哎呀冉冉,你過生日呢,講什麼案子呀,明兒再說明兒再說,今晚先吃好喝好,玩高興了,啊!」   蘇平立刻扭頭看向蘇母,但看到妻子眼裡的兇光,他又訕訕的扭回腦袋,不敢吭聲了。   這傢伙竟也是個耙耳朵。   「沒事啦,」蘇冉則笑眯眯的說道:「這一屋子除了媽你之外都是警察,不聊案子還能聊啥呢?」   「可是……」   「哎呀,我覺得不管聊什麼都是個由頭,聊高興就好不是嗎?」   聽她這麼講蘇母也只好妥協了。   於是蘇冉便將齊平路和周靜紅的案子給他們二人說了,當然,只說了個大概,她也不知道具體有什麼涉密,連同時警察的家人也不能講,所以細節方面需要齊宏宇和石羨玉補充。   既然話都講開了,齊宏宇便也將他所知道的,能說的細節都講了出來,石羨玉則作為補充。   案情相當複雜,過了許久才講了個七七八八。   蘇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隨後看向齊宏宇:「這案子我有點印象……齊平路算是你遠方親戚吧?他的死,應該和你身世有關,包括你和你繼父基因一模一樣的謎團。」   齊宏宇輕輕點頭:「是的。」   「那就沒錯了,我聽老凃說過。」蘇平說道:「他對你和冉秋生基因一致的問題很感興趣,一直在研究,不過貌似到現在還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   「是啊。」齊宏宇道:「就算克隆,我倆之間也頂多只能做到細胞核內的基因一致,但事實卻是我倆連線粒體DNA都吻合,這就很奇怪了。」   眾人展開討論,暢所欲言。   時間,悄然流逝…… 第177章駭人的案子   這世間的悲歡從來都不相通。   此時此刻,有人正享受著溫馨幸福的天倫之樂,有人在忙碌整日之後難得停歇,正百無聊賴的刷著手機消磨夜裡時光,還有人則依舊在燈火通明的寫字樓裡加班加成狗,祈禱著稿子千萬別又被打回來,策劃案別又讓否了,程序千萬別出bug。   還有的人,比如齊宏宇蘇冉等,則在過生日派對,雖然過生日時聊工作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但除了蘇母之外大家聊的還都挺火熱的。   而,有人則正在被追殺。   ……   管金童此時慌得一批。   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麼人,甚至不曉得自己怎麼來的,只記得晚上聚會時喝高了,按理說應該回了家才對,但沒有具體的記憶。   他是被一陣劇痛刺激醒的,之後便發現自己躺在張鐵架床上,周圍還爬滿了老鼠。   醒來時他只覺得鼻子劇痛,抬手一摸還溼漉漉的,估計有老鼠咬掉了他一塊肉。   接著他就聽見了腳步聲,嚇的他趕緊從床上跳起來跑了出去,跑的時候,他看見有個口罩男,提著把刀不慌不忙的走向他。   他慌急了,只得拼命跑,一邊跑一邊焦急的打量周圍環境。   這是棟廢棄許久的爛尾樓,許多地方,還堆著各式各樣的雜物,桌椅板凳乃至床鋪衣櫃都有。   曾經或許有不少流浪漢甚至務工者借這棟樓遮風擋雨吧?   他沒心思想這麼多,他只想趕緊逃出去。   這棟爛尾樓怪高,他此刻所在的樓層也不低,否則情急之下他可能就選擇跳樓逃出去了。   那人依舊在後頭吊著,不慌不忙,卻甩不掉。   管金童崩潰了:「麻買劈你TM到底是誰!勞資什麼時候得罪你了!」   那人不答,依舊優哉遊哉的走向他。   狠狠的咬了咬牙,管金童捂著鼻子加快了腳步,隨後猛地拐彎,希望能借承重牆遮擋住自己的身影,趁機找個地方躲起來。   這裡雜物多多,想找個能躲的地方並不難,但不能選擇衣櫃,否則萬一被發現了,躲都躲不掉。   床底是最好的……   有了!前邊正好是張老舊的大木板床,不高也不矮,鑽進去還有一點空間,而且不容易被發現。   他立馬撲倒在地上,連滾帶爬的鑽入床底當中,然後長呼口氣,再趕緊放緩呼吸,臉用力的貼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接著昏暗的月光看著外頭。   腳步聲近了!   管金童小心臟撲通撲通亂跳起來,趕緊用力捂著嘴。   他甚至不敢呼吸。   在床底下,他清楚的看見兩隻腳,離這張床越來越近。他緊張到了極致,並做好隨時掀開床鋪的準備。   到時候是跑路還是拼命……   再說吧!   走了!   那兩隻腳走了!   腳步聲越來越遠,管金童終於鬆開手,再次長呼口氣。   再等會兒,等他再走遠點兒,就安全了,到時候再找機會離開爛尾樓,報警!   可惜手機不在身上,不然這回兒就能直接報警。   他非常小心,待了足足十分鐘,才小心翼翼的開始往外爬。   然而……   剛爬兩步,他就感覺腳踝一緊。   他雙眼瞬間瞪得滾圓。   緩慢又驚恐的回頭,他看見只手用力的攥住他。   床下竟還有人!   ……   清晨,齊宏宇從大床上爬起來,晃了晃眼睛。   石羨玉還在他身邊呼呼大睡,顯然,石羨玉的生物鐘沒他早。   悄悄下床走進主衛,齊宏宇發現之前給他準備的牙刷毛巾竟然還在,不由揚起嘴角,快速洗漱起來。   洗漱完畢,他走向廚房——剛剛到客廳的時候就隱約聽到了廚房傳來些許動靜,果不其然,蘇冉正在廚房當中準備早餐。   再次感慨石羨玉家的隔音真太TM好了,齊宏宇輕敲玻璃門。   蘇冉回頭,趕緊將油煙機關上,將玻璃門打開一條縫,問道:「師兄?怎麼起這麼早?不多睡會兒?」   「到點就自然醒了。」齊宏宇笑道:「需要幫忙嗎?」   「不用不用,基本都弄好了,接下來就是保保溫,等他們醒了直接吃。」蘇冉也跟著笑,並說道:「今早還是吃的粵式早茶,不過今兒人比較多,怕不夠吃,又煮了滾蛋牛肉粥。」   「噢?那今早又有口福了。以後誰要娶了你日子肯定美滋滋。」齊宏宇感慨道。   蘇冉把話題拉回來:「本來想弄皮蛋瘦肉粥的,結果昨晚準備定時煮的時候,欣欣姐說你不吃皮蛋,所以換了。」   「其實都行啦。」齊宏宇擺擺手,又說:「你爸怕也要醒了,我先回去躲一躲。」   「噗!」蘇冉噗嗤一笑,笑容中多少也有些無奈。   齊宏宇回臥室,就見石羨玉坐在床邊,正艱難的脫著睡衣。齊宏宇趕緊上去幫他拉了一把。   「謝了。」石羨玉說道,在將衣服穿好,便拿起手機問:「時間還早,應該來得及……想吃點啥?我點個外賣。」   「不用,小冉都快弄好了。」齊宏宇搖頭說:「你去洗漱吧。」   「噢?她又起這麼早?」石羨玉問道,又問:「其他人呢?都起了麼?我TM不會時候最後起來的吧?」   「不至於不至於。」   再換好褲子,石羨玉也出去洗漱了。   十來分鐘之後,眾人聚在飯廳大桌上,邊吃邊聊。   聊的最多的還是昨晚的案子,但很顯然,懸案不是幾張嘴聊一聊就能聊破的。   即使討論了這麼久,這樁案子仍舊沒有任何進展,畢竟這麼長時間以來,齊宏宇和石羨玉基本將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蘇平和祁淵提的那些問題,他倆都花心思調查過。   吃完飯,蘇平也只好感慨道:「很遺憾,暫時幫不到你們了……等我們手頭的案子破完,如果還有時間的話,我再琢磨琢磨吧。嗯,實在不行,等我們回到餘橋……」   「沒關係。」齊宏宇笑道:「這本來就是我們的事兒,你們能幫忙就很好了。」   說完他頓了頓,又繼續認真的說:「很感謝你們,我欠你們個人情。」   「你這麼說就見外了。」祁淵開口。   但他還沒說完,蘇平便看看時間,說:「晚上有空再說吧,時候不早了,我們得先去沙區刑偵支隊。」   「工作要緊。」石羨玉站起身:「晚上你們回來吃飯不?」   「應該不回來了,我看過導航,來回還是有點遠的。」蘇平搖頭說:「等案子破完再說吧。對了,我老婆就交給你們了,麻煩你們多多……」   他老婆現場翻白眼:「你這說的什麼話兒。羨玉小凃,你倆別搭理他。不過這段時間確實麻煩你們了,有……」   話沒說完,石羨玉警務通響起,蘇母立刻閉嘴,其他人也馬上安靜下來。   過了大約兩秒左右,齊宏宇的警務通也響了起來。   他倆對視一眼,同時摸出警務通,就見仇教導和趙博分別給他倆電話。   「怕又來案子了。」兩人頗有默契,一左一右走開,同時接通,過了約莫一兩分鐘左右,又同時走回來。   蘇平已猜到他們來了活,當即說:「你們先去吧,不用管我倆。」   石羨玉也沒客氣,點點頭從口袋中摸出手機遞給齊宏宇,同時兩人一塊迅速下樓。   至於蘇平他們的行李箱,昨兒就提上來了,倒是不必操心。   車車迅速往仇教導報的爛尾樓開去,齊宏宇盯著前往,問道:「仇教導和你說了什麼?」   石羨玉臉色不太好看,此時也正在和仇教導聊著,但聽到齊宏宇問話還是立刻說:「支隊東側八百多米左右的爛尾樓,發現一具屍體。   報案人是個回收廢品、舊家電家具的鰥居老人,那棟爛尾樓算是他的『據點』,東西放那兒倒也沒人要,就都堆那邊了,得空了修修補補一陣,再賣二手,以此謀生。」   齊宏宇輕輕點頭:「小趙和我說的也大差不差。另外他說了句,兇手手段殘忍駭人,派出所好些兄弟都被嚇了一跳。」   「仇教已經在趕過去的路上了,」石羨玉接話說:「到了以後會第一時間給我發現場照片。」   「要得。」齊宏宇回應,隨後回憶一陣,想起了那棟樓在哪兒,於是又接著說道:「不過咱們離那兒也不遠,未必會比他們晚多少,發照片沒啥子意義啊。」   「無所謂啦,」石羨玉說:「反正你要開車,看不了。」   齊宏宇:……   十三分鐘後,二人抵達目的地。   打開車門下了車,齊宏宇看向這棟爛尾樓,又看一眼周圍的警車,嘖兩聲說:「果然是這棟樓啊。這棟樓都快接近建新橋了,竟然還沒被拆除掉。」   石羨玉瞧了兩眼,也說:「大概是想找接盤俠吧?不過這棟樓已經有些年頭了,再過些年就得變成危樓,有實力接盤的人也不傻,估計都在觀望。」   「等著這棟樓被拆除後再承包地皮?」   「大概吧,我也不懂。」石羨玉說道,隨後略一挑眉:「等等……果然是這棟樓?我擦你之前並不確定的麼?那TM跑錯地方了咋個整?」   「勞資感慨一句你還當真了。」齊宏宇無語道:「支隊東邊不就只有這麼一棟爛尾樓麼?」   「是嗎?」石羨玉在支隊的時間不是特別長,還沒來得及將周圍都逛上一圈,不太了解。   「兇手很猖狂啊。」齊宏宇又接著說:「此地距離支隊這麼近,而且東邊兩三百米的地方就有個派出所,竟然敢在這兒作案。」   「你要看了屍體,會覺得兇手不僅僅猖狂,還很變態。」石羨玉說到,並摸出手機,問:「剛仇教導給我發照片了,你要看看不?」   齊宏宇還真有些好奇,剛剛在車上的時候,石羨玉臉色就變了好幾變,顯然屍體所造成的視覺衝擊力,讓他都受到了些許刺激。   但……   「不看了,直接去現場。」齊宏宇說道,並抬腿邁開腳步。   都到現場外頭了,誰還看照片啊。   石羨玉哦一聲,快步追上。   現場正在拉警戒線,顯然最早抵達現場的民警也並未早上多少。   樓底下有個老人坐在那兒,他估計就是報案的那名鰥居老人,此刻縮著脖子聳著肩,面色蒼白,嘴唇還有些哆嗦,顯然被嚇的不輕。   齊宏宇不由更加好奇了,什麼樣的現場能把人嚇成這副模樣?   碎屍也不過如此吧?   見到二人,趙博立刻迎了上來,並說:「石隊、宏宇哥,你倆可算來了,仇教導讓我在這等你們,吶,你的勘察箱……對了,你們小心著點腳下,路上有點釘子,別踩著了。」   「嗯。」齊宏宇應一聲,接過小箱子,並問道:「現場什麼情況?在幾樓啊?」   「這……你沒看照片嗎?」   「沒有,打算直接上去看現場。」   「那你等會自己看了就知道了。」趙博說:「實在是一言難盡——我也沒看到現場,就看到了照片,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齊宏宇瞧他兩眼,又回過頭看向石羨玉。   「你們一個兩個的……搞的我都想直接看照片了。」齊宏宇嘀咕聲,再次問道:「所以現場在幾樓啊。」   「九樓。」   「九……!」齊宏宇有些懵:「那麼高?不是,那老人家把收來的廢品藏那麼高的麼?這一來一回不還得累死?」   「沒,他收來的東西一般就放在一樓。」趙博解釋道:「但前一陣子他上去逛了兩圈,發現樓上也遺留了各式各樣的家具,估計是早些年那些拾荒者、流浪漢甚至討不到工錢的務工者住這時留下的。   那些家具中有很多雖然舊,但都還好好的,洗一洗翻新一下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所以他這段時間都不去各個小區收廢品了,每天起床就從家裡出來,到樓上去看看有什麼值錢的,再拆了搬下來翻新。實在大件也沒法拆的,就先留著回頭再說。」   齊宏宇瞭然,輕輕點頭:「所以今兒他到了九樓,正好撞見屍體?」   「對。」趙博說:「然後他就報了警。據說他被嚇的夠嗆,尿了都,派出所兄弟來的時候他都還坐在現場附近,還是他們把他扶下來的。」   嗯一聲,齊宏宇不再說話。   因為他們已經走到五樓了,他有點兒喘。 第178章碩鼠   自句谷兒遇害之後,齊宏宇其實便已下定決心,加強體格鍛鍊,比之一個月前已經好的多了,走到五樓才開始喘氣。   放在之前,四樓都能讓他氣喘籲籲。   只是健身鍛鍊非短時之功,相比趙博和石羨玉,他體格還是渣。   見他這副模樣,趙博也就不繼續吭聲了,何況他知道的情況也並不比齊宏宇多多少,該講的基本都已經講完。   爛尾樓的樓梯多少有些嚇人,沒有扶手瓷磚這些且不多說,看上去就只有層薄薄的水泥板,給人一種隨時可能踩塌的錯覺。   別說,還真有負重上樓踩塌樓梯的新聞,所以齊宏宇即使明知錯覺很可能僅僅只是錯覺,卻也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並將身子貼在靠牆一側。   上到七樓多,石羨玉回過味來,扭頭瞥了齊宏宇幾眼,調侃著問:「嘿師兄,你恐高哇?」   「有點。」齊宏宇抿抿唇,身子更挨近牆壁幾公分,並做好了被石羨玉嘲笑的心理準備。   沒想到石羨玉只是正經的點點頭:「有機會可以去查查是生理性還是心理性的,如果是心理性恐高,聽說暴露療法和半暴露療法都挺有效,可以試試,不過要生理性的就沒什麼好辦法了。」   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齊宏宇嗯一聲。   警察的職業性質比較特殊,恐高在許多時候確實蠻耽誤事的。虧的不是消防,否則大多數工作都幹不了。   終於到了九樓,此時只有石羨玉面色如常,趙博都有些微喘,齊宏宇更是汗如雨下,氣喘籲籲。   老要命了。   一縷微弱到幾不可聞的血腥味,伴隨著大口喘息悄悄鑽入齊宏宇鼻腔。要不是他對這種氣味非常熟悉,恐怕也分辨不出來。   趙博抬手指向前方:「看到那堵承重牆了嗎?牆後就是現場。」   「我不瞎。」齊宏宇說道,他抬頭就看到有未完全被遮擋住身影的同事站在牆後。   「目測不到二十米的距離,而且這爛尾樓四周牆體並沒有砌上,算半開放的空間,」他又說:「這種情況下還能聞到血腥味,出血量恐怕不小,但也不至於特別大才對。」   他納悶了,出血量不是特別大的情況下,現場能駭人到哪去?   帶著好奇往前走,血腥味也漸漸濃烈,齊宏宇在心裡默默做了個比較,認為這氣味比肢解現場與諸如頸動脈破裂、心臟破裂等大出血致死的兇煞現場要淡的多。   繞過承重牆,趙博立刻說:「仇教導,石隊和宏宇哥來了。」   仇教導立刻轉身,對他倆點點頭,隨後目光落在齊宏宇身上:「小齊,你可算來了,快看看這現場。」   齊宏宇已直勾勾的盯著前方那具紅白相間的屍體了。   紅色的是血肉,白色的是骨頭。   屍體雙目瞪得老大,卻只有一隻眼珠子,另一隻空落落的,有難以描述的液體從眼眶中溢出,一張臉破爛不堪,坑坑窪窪,不少地方皮肉都已經空了,露出片片白森森的骨頭。   軀幹同樣如此,血肉模糊且不多說,肚皮更是破了幾處大洞,仔細看去,肚子裡更不時一鼓一鼓的,看著很是駭人。   四肢相對完好,但同樣坑坑窪窪的,缺了大量血肉。   怪不得報案人會被嚇傻,怪不得石羨玉和趙博都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受害人這副慘狀,齊宏宇看了都忍不住咽唾沫。   太狠了!   看他盯了良久,仇教導才接著說:「我們剛來的時候,屍體身上還爬了幾隻老鼠……」   齊宏宇回過神,立刻問道:「老鼠呢?趕走了?」   「沒,抓起來了。」仇教導抬手指著牆下的小籠子。   「那就好。」齊宏宇輕輕點頭,案發現場的生物都有很大的鑑定價值,條件允許的話肯定要抓起來帶回去分析的。   他將手上的勘察箱放下打開,取出手套鞋套穿戴好,便仔仔細細的將現場角角落落都拍下來,又仔細看了幾眼,將典型特徵都映入腦海中,才再次提起箱子走向屍體。   仇教導也迅速穿好鞋套跟上去。   受害人肚皮上有三個血窟窿,最大的足有一拳有餘,小的則只有二指寬,三個窟窿呈品字形排列,奇怪的是窟窿周邊還有一圈淺細的圓形壓跡,伴皮下出血,三個圓相互外切。   此刻,屍體的肚皮仍舊時不時的鼓動兩下,看起來說不出的詭異,牢牢吸引住了齊宏宇的目光。   「小齊,」仇教導看了兩眼,也納悶的問道:「這咋回事兒啊?他肚子咋個還動嘞?」   「很明顯的,有東西在裡頭……老鼠吧應該是,而且不止一隻。」齊宏宇說道,並問:「不能任由它們在裡邊破壞屍體。」   說著,他要來相機拍了幾張照片,又從勘察箱裡摸出薄薄的一次性勘察服穿上,將袖口扎進手套裡,再次打量了屍體肚子上的創口幾眼,便從肚皮上最大的口子探手進去,摸索了起來。   一隻……兩隻……   足足七隻異常肥碩的老鼠被他抓了出來,扔進趙博從牆角搬來的籠子裡。   隨後齊宏宇站起身問:「這籠子哪來的?」   「在一樓找到的,」仇教導解釋說:「報案人收來的松鼠籠,一直沒能出手,就當廢品扔在角落了,他同意咱們『徵用』這籠子。有問題嗎?」   「沒,隨後問問。」齊宏宇搖頭說道,又看著屍體說:「初步判斷,受害人死於損傷性休克。」   仇教導立刻問:「是被咬死的嗎?我看他身上很多傷口都像是被咬出來的……這也太狠了,多大仇啊,竟然把他活活咬死了,兇手也真下得去嘴!」   「這明顯不是人的牙印,」石羨玉走上前,說道:「像老鼠啃的,小凃養過很多老鼠,我見多很多次這樣的啃噬痕跡。」   齊宏宇輕輕點頭:「沒錯,是老鼠。」   「啥子?」仇教導難以置信:「把人啃成這樣……這得多少老鼠啊!而且老鼠一般不是不咬人麼?」   抬手指著死者的手腕腳踝,齊宏宇並未直接解釋,而是自顧自的說:「看到這些痕跡了麼?伴有表皮剝脫、帶狀皮下出血的勒痕,是典型的約束傷,受害人當時行動受限了。   另外他周身多處啃噬傷都有明顯的生活反應,鼻子上這道疤甚至都已經開始結痂,足以說明他是被老鼠生生咬死的,而且這個持續時間還不短。」   略一頓,他又指向受害人肚皮上的三個圓形壓跡,又指著壓跡裡的窟窿,繼續說:「看到這壓跡、啃噬出來的窟窿,還有體內的老鼠,能想到什麼?」   石羨玉沉思片刻,不確定的問道:「中世紀歐洲那邊的鼠刑?」   仇教導眨眨眼。   鼠刑?   有點熟悉。   噢想起來了,好像在權遊裡看到過。   「艹!」趙博臉色微白,罵道:「兇手是變態吧!喪心病狂了簡直!」   齊宏宇沒搭理他,繼續說道:「不止如此……從死者的屍表現象大致判斷,他應當是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這段時間遇害的,要將受害人在短時間內啃噬成這樣,需要上百隻老鼠。」   他又指向周邊奇形怪狀,宛若抽象畫的線條樣血痕,繼續說:「而周邊的這些血痕,則是沾染血跡的老鼠爬行過程中留下的。這裡就是兇殺現場。」   仇教導有些懵:「可這裡沒有固定物可用於將受害人捆綁在上邊……單純綁住手腳又有什麼用呢?死者很大程度上還可以掙扎。」   齊宏宇再次指向前後兩根承重柱:「只要繩子夠長,這都不是什麼問題。關鍵問題在於,那上百隻老鼠都到哪去了呢?」   趙博展開推測:「現場附近確實沒看到幾隻老鼠,按理說它們就算吃飽了也不會輕易離開這兒才對……難道被兇手帶走了?他帶走老鼠幹什麼?」   石羨玉睜開眼睛:「會不會是為了回收『工具』,以便下次繼續作案?」   齊宏宇說:「不排除這種可能。」   「淦!」仇教導臉色瞬間黑了:「龜孫兒他敢!」   「有什麼不敢的?」齊宏宇搖頭道:「放狠話沒用,我們要做的是搶在他下一次動手前將他抓獲。雖說他未必真有再次作案的計劃,但我們賭不起。」   仇教導立刻說:「你和石隊儘管放手查,我們都配合你。」   「好。」齊宏宇說:「給我一點空間,我要和死者好好交流交流。」   「要得,那我安排人在附近展開走訪調查……唉,也不曉得有沒有人看到點什麼。」   「看到估計懸,你可以問問又沒人聽到奇怪動靜,好幫助我們進一步確定案發時間。對了,還有一點,老鼠來源。一兩隻老鼠不大好查,但上百隻鼠,多少會留下點痕跡,這是條相當重要的線索,要把握住。」   齊宏宇一邊說著,一邊將肛溫計刺入死者肛門,而仇教導喊了聲要得,便走到一旁安排任務去了。   22號夜裡下了場大雨,此後氣溫就降了下來,截至到目前溫度都不超過30度,所以通過肛溫判斷死亡時間還是有意義的。   要早上些時日,氣溫甚至比體溫還高,直逼四十度,檢測屍溫就沒什麼價值了。   滴的一聲,與測溫探頭以電線連接的小液晶屏便顯示出了屍溫,30.3度。這年頭電子體溫計發展極快,已有相當的準確度,法醫科自然也與時俱進,漸漸淘汰了以往使用的水銀肛溫計。   齊宏宇又掐了掐死者尚且完好的部分肌肉組織,輕輕掰動各大關節,摁壓浮現的屍斑,並打著手電盯著他獨眼看了半晌,便說:   「遇害時間距今約七個小時,受折磨的時間可能更長些,兩個小時左右。唉,他左眼都被老鼠掏出來吃掉了。」   石羨玉立刻幫他在筆記本上把這些話記下來。   齊宏宇的腦袋又往屍體臉上湊近幾分,隨後抬手在其臉上摸了幾下,食指拇指捻起一顆紅色的小疙瘩,又掰開屍體的嘴仔細看了兩眼,拿鑷子夾出幾根絲狀纖維物。   「膠帶,毛巾……推測應該是毛巾。」齊宏宇又接著說:「兇手用毛巾堵住了受害人的嘴,並用寬膠帶牢牢的把毛巾固定住避免被他吐出來。   嘖,這下住周圍的恐怕連動靜都聽不到了,本來最近的樓都離著至少百米距離,他還被堵了嘴,聲音根本傳不過去。   嗯,這膠帶的膠力非常強,嘴兩側汗毛基本都被撕下來了,仔細看勉強能找到少量極不明顯的皮下出血點,膠帶應該是被害人死後才撕開的。除此之外只有極少量膠水殘留,推測應該是無痕強力膠。」   「你說慢點兒,記不贏了,」石羨玉吐槽道:「被害人死後撕開的,然後呢?」   齊宏宇只能重複一遍,然後繼續展開檢查。   「身上沒有明顯的致命傷,符合慢慢折磨致死的推測。酒氣很重,喝酒了麼?還是被刻意灌醉的?嗯,這人體態不咋地,雖然四肢都挺勻稱的,但肚子很大,是比較典型的中心型肥胖,也就是腹型肥胖。」   石羨玉目光從筆記本上挪開,看了死者兩眼,嘀咕道:「他這樣應該不算胖吧?」   「腹型肥胖和肥胖不是一個概念。」齊宏宇搖頭說:「前者主要是由於內臟脂肪過高引發的,久坐、酗酒等都可能導致。你不是重醫出來的麼?即使當時學的是外國語,這些東西也得學吧?」   「忘的差不多了。」石羨玉撇撇嘴。   齊宏宇嘖一聲:「我記得火葬場那樁案子你嘴裡多少還能吐點假象牙來,至少聽著像那麼回事兒,現在就忘光了?」   「破案中常用的倒還有印象,其他忘得差不多了。」石羨玉搖頭:「這不是有你在嘛,不懂的直接問你就好了唄,我要那麼專業幹啥子。」   齊宏宇懶得搭理他了,繼續和屍體做著無聲的交流。   屍體身上各式各樣的徵象,就是受害人發出的最直接控訴。而這具屍體本身能提供的線索雖不多,卻也絕對不少,足夠指出調查工作最初時的方向。   只不過兇手用的並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兇器」,要從屍體身上提取出足夠有力的證據,難度很大。   大致對未著寸縷的屍體昨晚屍表檢查,齊宏宇便站起身說:「差不多了,我需要立刻把屍體帶回去解剖。」 第179章信息   「從現場足跡上看,兇手有兩人,一人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之間,另一名在一米八一到一米八四左右,花紋樣式上看都比較接近於跑鞋或籃球鞋的普遍特徵。   另外,看步態兩人都是右立足,其中身高相對較矮些的那人有些踮腳,左腳僅留有鞋尖的花紋,且鞋尖朝向外側,可能腿部受了點傷。   死者左腳腳踝的約束傷之中,還隱藏著一道不大明顯的撓痕,藏得挺深,在現場我都沒發現,估計是兇手束縛死者時,用力抓住其腳踝留下的。」   解剖實驗室。   石羨玉依舊用「斷手」捧著筆記本幫齊宏宇做記錄。別說,因為繃帶下邊固定了塊石膏板,挺平的,竟比手捧著寫還舒服。   此時筆記本上已密密麻麻的記滿了兩三頁,基本齊宏宇說啥他就記啥,不僅僅是線索,連解剖過程中吐槽嘀咕的那些話都給記了下來。   就聽齊宏宇說道:「他昨晚喝的應該不少,且來回吐過好幾次,胃黏膜有一定程度損傷,且胃及十二指腸內除了啤酒基本什麼都沒有。」   石羨玉忍不住抖機靈,說道:「所以血檢結果表明,死者啤酒中含有少量血液?」   齊宏宇:……   「血液酒精濃度確實高,超過急性中毒標準,但離致死量還差一截。」齊宏宇繼續一本正經的說:   「而且,啤酒的消化吸收速度遠高於食物,但他胃及十二指腸中依舊有相當量的啤酒存在,並在胃被老鼠啃穿後有啤酒流出湧入腹腔,同時鏡下可見胃部傷創處組織切片存在生活反應……考考你,這說明什麼?」   石羨玉眨眨眼,不太確定的猜道:「說明他遭受鼠刑時距離酒席散場的時間不是很久?」   「答對了,那麼具體的時間呢?」   這下石羨玉是真不曉得了,只得瞎猜:「一小時內?」   「差不多,猜的倒是挺準的。」齊宏宇點頭表示認同,繼續說:「即,他應該是在昨晚十一點左右遭受鼠刑,於凌晨一點死亡。考慮到判斷誤差,和現場得出的結論一致。   這是個挺重要的線索,只要確定受害人身份後,再確定昨晚他和誰在哪兒喝酒,幾點散場的,對後續鎖定兇手有很大幫助。」   「嗯。」石羨玉看一眼筆記本,然後咬著筆帽騰出右手翻頁,繼續迅速記錄。   齊宏宇接著說:「受害人內臟損傷嚴重,肝脾腎胰和消化道都受到老鼠不同程度的啃噬破壞,且大多都具生活反應,死者此時遭受的痛苦折磨絕對非人能忍受。   我個人認為這種手段比起死後肢解還要殘忍的多,與活生生肢解比起來也不相上下,等逮住兇手,將來開庭判決的時候,如果有條件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強烈建議死刑立即執行,這樣狠毒的兇手不配存活於世。」   石羨玉腦袋一歪:「那如果是死者曾做過什麼異常過分的事兒,兇手是為了報仇呢?」   沉默兩秒,齊宏宇抿唇道:「那要看他具體做過什麼,具體事情具體分析……但話說回來,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死者有罪有錯,別擱我面前耍受害者有罪論那一套。」   「曉得曉得,我的錯我的錯。」石羨玉立刻認錯。   略一頓,齊宏宇接著說:「關於捆綁束縛死者手腳的繩索,目前還不確定具體性質,它形成的約束傷看起來有點奇怪,不像是常見的各類繩索,我得再繼續研究研究。」   「這是好事兒啊。」石羨玉說:「越特殊越有指向性,一旦確定這繩索是什麼繩,就能大大縮小排查範圍。」   「是這個理。」齊宏宇贊同他的看法,繼續道:「另外,半個鐘前實驗室那邊送來了分析結果,從屍體牙縫裡提取出來的幾根纖維當中,有棉花,也有滌綸。」   「嗯,這個我記下來了。」石羨玉說道,然後又一次咬著筆帽往前翻了兩頁,掃幾眼,再次篤定的點點頭。   「在現場我直接給這東西口頭定性為『毛巾』,是有些唐突了,」齊宏宇接著說道:   「只能說可能是毛巾可能是衣服,甚至還有可能是襪子內褲。不過這都不重要,主要成分為棉花和滌綸的紡織品多的是,沒有太大的調查價值。」   「嗯。」   「然後是老鼠。不論是現場抓到的,還是我從死者肚子裡掏出來的老鼠,個頭都不小,可能被作案人養了挺長時間。   但這些鼠都比較瘦,皮膚鬆弛,肚子卻吃得鼓囊囊的,估計兇手在動手前將它們都餓了好幾天,確保更好執行『鼠刑』,不要命的啃噬受害人。」   石羨玉接話說:「兇手算得上是費盡心機了。我真想不通,這兇手和死者多大仇怨啊?竟然這麼狠。」   齊宏宇沒回答。   又仔細將屍檢的全過程都回憶了一遍後,齊宏宇摘掉手套,從石羨玉「斷手」手中拿過筆記本,翻開幾分鐘之後,說道:「基本就是這些了。四個多鐘頭的系統解剖,也只能得出這些東西。」   「已經很不錯了,這些線索都挺重要的。」石羨玉說道,同時摁下彈簧筆頭,將筆插回上衣口袋當中。   「也到午飯時間了,」齊宏宇找雙新的手套戴上,說:「你先去飯堂吃點東西吧,我把屍體縫合一下就過去找你。」   「不急這一時半會,等下一起吧。」   「也得行。」齊宏宇便說,便將死者的天靈蓋扣了回去,然後翻過頭皮,先迅速將頭皮縫好,然後是胸腹腔……   他動作極快,且線縫的又密又齊,沒花幾分鐘便將屍體縫合完畢,隨後將之送入屍櫃中暫時封存。   脫去白大褂,仔仔細細的洗過手消好毒,他才與石羨玉一道前往食堂。   打好一份飯後,齊宏宇又摸出警務通給仇教導打了電話,詢問現目前的調查進展。   「調查結果?沒什麼結果,截至目前還沒發現目擊人,也沒人聽到可疑的動靜,這方面我估計懸。」仇教導在電話那頭說道:   「不過根據你提取的指紋查到的死者身份,得知受害人叫管金童,今年二十七歲,天府人,但在本地買了房,擁有本地戶籍,目前在一家遊戲公司擔任活動策劃,未婚單身。」   齊宏宇往嘴裡塞了口飯,邊嚼邊說:「嗯,我聽著。還有別的信息嗎?」   仇教導又說:「昨天他們公司組織了場團建活動,上午先做遊戲,中午到東溫泉那邊吃飯泡溫泉、唱歌喝酒那些。」   「啥子?」齊宏宇有些難以理解:「這天氣泡溫泉?」   「公司安排的嘛,主要這天氣泡溫泉相對也便宜些,很多折扣。」仇教導在那頭解釋一句,又繼續說:「晚上他們就回到了主城區,又是喝酒聚餐,一直到十點左右結束,之後就各自散場了。」   齊宏宇在心裡默默計算了下時間,能對應上,便又問:「他是單獨離開還是和別人一塊走的?」   「自己打車走的。」仇教導說:「本來有幾個沒怎么喝的說送他,他說不用,自己走了。具體的我們這邊還在問著呢,你屍檢完啦?要不要過來?」   「得行,吃完飯我和石隊一塊過去。」齊宏宇回答,並將屍檢結果挑重點告訴他。   他聽不聽得懂,聽懂了有啥子意義,會不會根據此調整方向,這些統統都不重要,但匯報是必須匯報的。   反正仇教導肯定會選擇錄音然後讓大家都聽一聽,之後自然會提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見,仇教導就能整合大家的主意,發揮自己的領導力特長,讓眾民警們都去幹自己擅長的那塊工作。   匯報完後他又問:「對了,受害者同事當中有腿受傷的嗎?」   「沒有吧……目前沒看到,咋了?」   「沒事,我推測有一名嫌疑人左腿受了點傷,或者有點跛腳。」齊宏宇回答說:「沒事就好,那先這樣,晚些我和石隊一塊過去。」   「要得。」   匯報工作進度自然耽擱了吃飯,等他電話打完,石羨玉都幹完了,他的飯菜才吃掉一小塊,於是放下手機後他立刻狼吞虎咽起來,三分鐘內幹完,隨後一抹嘴,端起餐盤起身說:「搞定了,走吧。」   ……   元素遊戲工作室——管金童生前就職的遊戲公司。   齊宏宇和石羨玉抵達此地的時候,例行調查工作已經暫停了,雙方都在吃午飯,打算飯後再繼續展開。   見到二人下車,仇教導立刻招招手,喊他們過來:「吃過了嗎?要不要一起來點兒?」   這只是句客氣的話,因為並沒有買他們的盒飯。   齊宏宇搖頭說聲不用了,就問道:「有什麼收穫麼?」   趙博立刻抬起筷子。   「停!」齊宏宇喊住他,眼睛一瞪:「別用筷子指人!」   「哦哦哦!」他趕緊慌慌張張的收回筷子,然後說:「上午我們問了七八個他的同事,對他做了個大致的畫像:   他是個才華橫溢的策劃人,總能提出讓人拍案叫絕的遊戲活動方案,而且為人隨和熱心,在同事當中人緣和口碑都挺好。但他也有個很不討喜的缺點,就是喝酒的時候喜歡勸酒甚至灌酒,所以基本上大家都不太喜歡和他喝。」   「勸酒確實很招人煩。」齊宏宇評價一句,然後一揚下巴:「還有呢?」   趙博繼續說:「他還有點恃才傲物,對別的同事倒是不會表現出來,挺隨和的,但對領導就很不客氣了,經常懟自己領導,還不止一次公開說自己最厭惡的就是外行領導內行。   但因為他有才啊,老闆都站他,領導也沒轍,只能一次次讓步,討厭他討厭的要死,但又莫得辦法,說穿了這個所謂的領導也是打工的。對了,接受例行詢問的時候,這領導說了他不少壞話。」   「那他應該莫得嫌疑。」齊宏宇撇撇嘴:「否則真是他幹的,按理說他應該會想方設法的撇清和管金童的關係,即使矛盾也會說成純粹工作上的爭端,生活中還是朋友什麼的,只要他不蠢的話。」   「這個確實。」趙博說:「他沒有作案條件,昨晚喝完酒後他們一幫人打麻將打到三點,今早都險些沒能起來,彼此都能相互做不在場證明。」   「一幫人是多少人?」   「八人。」   將這個數字記下,齊宏宇說:「還有別的嗎?」   「暫時就這些,」趙博說:「因為他同事的評價都相對一致,而且不少同事還給我們舉了不少他工作當中的例子,以此來加強印證,所以我們認為這份畫像的可靠性還是挺高的。   不過同事畢竟只是同事,工作也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罷了,他生活中是什麼樣的人還不好判斷,所以這張畫像並不完整。」   齊宏宇下結論:「言外之意,他和一眾同事都沒有什麼矛盾?」   「除了他的領導——策劃部主管。」趙博糾正道,接著說:「這家工作室的規模不大,上上下下加起來也就二十來個人,基本彼此之間都認識而且比較熟悉,每一個都有詢問價值,吃完飯我們會繼續展開問詢工作。」   「嗯,一起。」齊宏宇表示他來這就是參與工作的。   這幫刑警吃飯速度都極快,不一會兒便都吃完了,但工作人員那邊還在埋頭乾飯,於是他們便圍成一圈繼續小聲討論。   仇教導也趁機把錄音放出來,讓他們聽聽齊宏宇的屍檢結果——齊宏宇猜的果然沒錯,記憶力並不出眾的仇教導果然錄音了。   如此又過了二十分鐘,員工們終於用完午餐,同時他們的老闆也開著車送外邊回來了——他還順便帶了三十多杯檸檬茶,蜜雪冰城家的。   剛下車他就立刻繞到車屁股後邊打開後備箱,對仇教導喊道:「警官,來杯下午茶嗎?剛買了。」   仇教導連連擺手,這東西可不能要,不論老闆怎麼說他都直接拒絕,並立刻命令眾刑警立刻投入工作當中。   齊宏宇依舊和石羨玉一組,石羨玉問,齊宏宇記錄。   坐在對面的是名年輕靚麗的小姐姐,這家工作室的財務。   剛坐下,她便問道:「警官,管金童真的被人害啦?」 我提前出來啦!      嘿嘿嘿嘿嘿嘿 第180章性格   這位小姐姐到現在都不敢相信管金童已經遇害。   石羨玉並未回答,甚至不打算按套路出牌,他直接問:「能說說你和管金童的關係嗎?」   畢竟只是問詢而不是訊問,他想通過一些開放式的問題,發揮出問詢對象的主觀能動性,獲取更多的信息。   「就普通同事而已。」她說道,並果然主動開始延伸:「不過其實不太贊同他的工作風格,有一次聊起這事兒還起了點小爭執,他很生氣的說我根本不懂策劃。」   「噢?」石羨玉立刻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為什麼呢?」   「理念之爭吧。」小姐姐大大方方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一些想法確實絕妙,給工作室帶來不少收入。不過作為代價,犧牲的是我們辛辛苦苦打造的這款遊戲的口碑,通過消耗玩家熱情的方式來騙氪,我覺得這不是長久之計,等口碑敗光了,這遊戲就死了。   但偏偏老闆站他,絕大多數同事也支持他,他們本來就沒對這遊戲抱太多希望,覺得多賺一百都是賺的,遊戲死了大不了換個皮重新上。   反正除了我,也就那些辛辛苦苦製作出這款遊戲的製作人員會心疼遊戲本身了。我也試過給老闆提意見,沒用,他說我算好帳管好錢就行了。」   石羨玉表示無言以對,齊宏宇默默加一。   這確實是理念之爭,雖然很不看好那些目光短淺的運營者,但這偏偏又是個節奏特別快的時代,就算他們用用心心做遊戲,又能吸引玩家多久呢?   整個手遊的生態環境坑爹,是政策限制、惡劣環境、貪婪資本、急躁玩家共同作用的結果,無外乎影響程度各不相同罷了。   又聊了幾句之後,齊宏宇認為,這小姐姐和管金童的爭執與他和他領導的矛盾不同,是比較純粹的工作上的矛盾,生活中二人關係還算不錯。   當然這點需要其他人的證實,如果她撒謊的話,倒和齊宏宇剛剛認為管金童領導嫌疑不高時說的原因相吻合了,那麼她將成為重點調查目標,被認定具有一定的作案嫌疑。   曾經發生過糾紛,反而讓她對管金童這個人有了更深的印象,對他有著比其他同事更深些許的了解。   於是齊宏宇在管金童的人格畫像上多描繪了一筆:剛愎自用,可能不太願意接受他人的意見,尋常時不會表現出來,可一旦涉及他的「權威」,他會立刻爆發。   財務小姐姐出去之後,又來了名人事小姐姐。   這小姐姐看上去非常外向熱情,一坐下就笑著說:「兩位警官好,我叫汪菲菲,這家工作室的人事助理。」   這一下險些給石羨玉整不會了,他本就是靠面無表情加公事公辦的自我催眠來保證面對陌生人時頭腦清醒,對面忽然這麼熱情讓他很辦啊。   深吸口氣後,他繼續繃著臉問:「你和你們工作室的管金童熟悉不?」   汪菲菲立刻點頭說:「熟悉啊,當然熟悉,他是我學長,還是我從別的工作室挖來的呢。」   石羨玉眼前一亮,按她的說法,她很可能不但對工作中的管金童很熟悉,對生活中的他恐怕也有一定了解。   至少應該能提供點管金童的親朋的信息,好讓警方完善對他的了解。   於是石羨玉立刻問:「那你能和我們說說他是怎麼樣的人麼?」   「行。」汪菲菲不假思索道:「我還幫他撮合過幾次相親,問這個我太了解了。   他這個人吧,長得還可以,挺陽光的,個子一米七五,也算過得去了,還不胖,身材上唯一的缺點就是肚子有點大,但這都小問題啦。   能力方面自不用多說,在咱們工作室他就是當之無愧的首席活動策劃,領導都只能乖乖挨他懟的那種。   而且為人熱情,工作上有啥子困難找他,能幫的他都會幫,能指導的也會抽空指導,並不會因為自己才華橫溢就瞧不起別人,幾個他帶出來的實信任對他評價都很好。   對了,他還很有禮貌,保潔過來打掃都會說謝謝,懂的謙讓,生病了難受了會關心人照顧人,又總是笑,非常陽光,整就是個大卵藍……大懶欒……咳咳咳,大暖男,像臺中央空調似的,雖然這可能不是什麼好詞。」   一口氣說了一堆,她舌頭有點打結,讓齊宏宇都忍俊不禁,至於石羨玉憋得更辛苦,差點破功。   一旦破功,他就沒法繼續這個問詢任務了,只能讓齊宏宇接受。   硬生生咬住牙,石羨玉繼續面無表情的問道:「說了這麼多優點,那麼缺點呢?現在可不是給他找相親對象,我們需要對他有一個全面、具體且客觀的認識才行。」   「缺點嘛……害,學長這個人缺點也很明顯的。」汪菲菲熱情一下就沒那麼高了,音調也降低許多,說:「首先就是勸酒,他自己也知道勸酒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住。   怎麼跟你們形容呢?就是頭幾瓶啤酒的時候還很好說話,還會說量力而行能喝多少喝多少,到後邊他就飄了,開始要和人吹瓶,要拼酒,不喝他就跟你急。   很多人抹不開不得不喝,久而久之就很煩跟他喝酒,沒辦法啊,又不好讓他不盡興,可他盡興了其他人就不舒服了,惹不起總歸躲得起嘛。但……聽說昨晚他又喝高了?」   齊宏宇嗯一聲算是回應她,並立刻將這條信息記下來。   說起來這點其他同事也說過,但沒她說的那麼仔細,看來她確實比其餘人更了解管金童。   見齊宏宇記得差不多了,石羨玉再次開口:「有首先就有其次吧?」   「哎。」汪菲菲點頭:「其次他有點剛愎自用。可能是因為太優秀了吧,聽說他讀高中時就非常優秀,所以潛意識裡總覺得自己特牛批,久而久之,就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   他在這方面是很有性格的人,不管是誰,一提意見,甭管好壞,甭管有理沒理,他都不搭理人,不給任何反應。   如果是秋秋微信說的話,就直接不回你,說的多了甚至直接拉黑。如果是直接當面說,那他就自顧自的幹自己的活,完全把你無視。   一般人識趣的話也就不講了,但要一直說,他不耐煩了就會反問一句,你是主策劃我是主策劃?你懂個錘子,你行你上唄!就這樣,不管你是誰,就算老闆來了他也半點面子都不給。」   齊宏宇將這些信息也紛紛記下,同時在心裡吐槽,這傢伙確實怪有個性,但說白了就是沒受過毒打,還沒長大。   但這時汪菲菲話鋒一轉:「不過事實證明,截至目前基本都是他對,也虧的他堅持己見,給工作室帶來了超過既定目標整整十七倍的收入,我們包括老闆也就都服氣了,天才嘛,總歸是有點個性的。」   齊宏宇無話可說。   莫得辦法,大家都總習慣性的以成敗論英雄,他成功了就是真牛批,他的那些堅持就成了「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明證,成了有方向、有堅持的特殊精神,並被定義為成功的必要條件之一。   只是齊宏宇認為,一時的成功並不能代表什麼,可能僅僅只是運氣好,抓住了風向,當然也不排除他確實牛批的可能。但齊宏宇是來破案的,不是來辯論的,這些話沒必要說。   剛愎自用這四個字用在管金童身上總歸也是沒錯的,齊宏宇便這麼記了下來,同時備註財務小姐姐和許多同事對此評價也都相對一致。   糟糕,忘記那財務小姐姐叫啥了,前邊也沒記,石羨玉好像也沒問?   這時汪菲菲又自己評價一句:「不過就算他再厲害,這樣的態度也得罪了不少人,說不定不知不覺中就把許多隱形資源都給推開了,只是他就是這樣的人,我也不敢勸他。」   石羨玉又問:「還有別的缺點嗎?」   「直男。」汪菲菲不假思索:「正常相處這可能算不上什麼缺點,但處對象的時候就很要命,就因為直男,好幾次相親都吹了,搞的我裡外不是人,搞的現在我也不想幫他張羅了。」   「還有麼?」   「我想想,」汪菲菲第一次思索起來,這次想的有點久,半晌後才說道:「我也不確定這是不是缺點啊,他平時挺喜歡講葷段子,不分對象。   反正在我看來這個習慣成了他陽光氣質裡的敗筆,平時都還好,一講葷段子就顯得很油膩猥瑣。」   齊宏宇立刻將這句評價也記上。   迅速瞄一眼他寫的記錄,石羨玉發現還要問的問題不多了,臉色便也略略放鬆緩了些,語氣也不似剛剛那麼僵:「他和別人鬧過矛盾嗎?除了他們策劃部的主任之外。」   汪菲菲並沒有察覺到他的些許變化,此刻她雙眼微微上抬,回憶起來,過一會兒後才說:「大矛盾應該沒有,小矛盾偶爾吧。   我覺得主要是理念方面的,有幾個人,尤其是製作組,他們認為學長的法子好歸好,但總有點騙氪的嫌疑,覺得這麼做是在消磨玩家們的熱情,會毀了他們辛辛苦苦製作的遊戲。   學長很不服氣啊,覺得賺錢就好了,沒錢他們怎麼開發更好的遊戲,怎麼做更炫麗的特效,怎麼去打宣傳?這遊戲的壽命本來就不可能太長,還指望吃一輩子嗎?趁著它還火的時候大賺一筆,再用賺的錢去製作更精良的遊戲才是正途。」   頓了頓,汪菲菲又表態道:「我個人是比較贊同學長的看法啦,工作室大多數人也都贊同學長,就幾個人做的遊戲,能有多精良?等玩家熱情消退,這遊戲就該死了,即使不死,效仿的遊戲一多,哪還有生存空間?」   對此齊宏宇二人不置可否。   汪菲菲又頗為遺憾的說:「可惜製作組的幾個同事不這麼想,幸虧他們矛盾沒到不可調和的程度,老闆投入資金,讓他們去開發製作新遊戲之後,他們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   「除了製作組,其他人和他鬧過矛盾嗎?」   「沒有……哦哦哦!想起來了,小浬和他吵過一架。」汪菲菲說:「小浬是我們的財務,整個工作室也就她和策劃部主任支持製作組的幾個哥們了。不過那只是小矛盾啦,對事不對人的,說起來小浬和他的關係其實還不錯。」   齊宏宇找到上一份記錄,將存疑的一小段話打個標註,寫上對方未撒謊幾個字。   石羨玉則繼續問:「還有嗎?」   汪菲菲又想了好一會兒,再一次搖頭:「真想不起來了。」   「除了工作呢?生活中他是什麼樣的人?」   「這我就不是很了解了,我哪曉得他生活中是什麼樣的。」汪菲菲說道,但很快,她雙眼再一次上翻,思索了幾秒,改口說:   「不過從他的朋友圈看起來,他喜歡自己打遊戲,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去旅遊,還喜歡做飯,像是個雖然有些孤獨,但卻依然很愛也很會享受生活的人。」   「他有朋友嗎?」   「不曉得。」汪菲菲又搖頭說:「他跟我一樣都是從天府過來的,都不是本地人,家人都不在那邊……而且要有朋友的話也沒必要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吃飯了吧?」   「倒也是。」   齊宏宇則在記錄完後翻開本子又寫上孤獨一詞,並隨後劃了兩條線,分別在線後寫上習慣孤獨與享受孤獨幾字,末了在後邊各打了個問號。   沒有朋友,總歸是個壞消息,這意味著很難對他有更具體更真實的了解,沒法從不同人對他的不同看法和態度中,塑造出他完整的個人形象,好在這並非破案的必要條件。   又多問了她幾句,石羨玉腦袋裡的問題問完了,便看向齊宏宇,以眼神詢問他有沒有需要補充的。   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神,但畢竟有了默契,從他轉頭這個動作就看出了他想幹啥,於是齊宏宇輕輕搖頭,並搶了他的臺詞說:「那麼就先到這兒吧,非常感謝你的配合,麻煩你給我們留個電話號碼。」   「要得。」汪菲菲接過筆記本刷刷刷寫上自己的號碼,隨後齊宏宇又讓她看看詢問筆錄,請她在確認無誤之後籤字。   她並未太仔細看,隨便掃兩眼就直接籤字了。   這時石羨玉忽然收到條簡訊,看一眼後不由微微皺眉,然後抬頭又看向汪菲菲:「汪女士請稍等,還有一個問題:請問你知道他家住在哪兒麼?」   齊宏宇有些納悶,探頭看了眼他的警務通,就瞅見小劉給他發的簡訊:管金童的戶籍地址,即他買的那套房已出租出去了,本人並未住那。   汪菲菲不假思索:「曉得啊,他買了套房,就在……」   「我們同事剛確認了,那套房早已租了出去,他並不住那。」   「哎?」汪菲菲愣了片刻,搖頭說:「租出去了?奇怪……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一直以為他住在自己買的房子裡哎。」   「好吧,知道了,感謝你的配合。」 第181章潛入內部   與此同時,小豪正在網絡上收集與「元素遊戲工作室」相關的信息,包括官方貼吧、企鵝群、微博群等。   該工作室名下目前只有兩款遊戲,但實際上就是同一款,分為了單機和免費兩種模式罷了,其中單機版早已停止運營維護,最近更新時間在一年十個月之前,而且其在腰果平臺已經下架。   玩倒還是可以玩的,甚至還可以氪金,只不過沒什麼必要。   隨便體驗了幾分鐘之後,消耗混進了遊戲群,偽裝成回歸玩家,發了個小紅包,然後發表了一通主題為情懷的感慨。   這一時激起了千層浪。   天宮雲影:對啊對啊!這遊戲剛上架我就在了,當時交流群都才二十多個人嘞。   我與賭毒不共戴天:那會兒人少,但大家都老活躍,群頭一水就是一整天,哪像現在一千多個人說話的都沒幾個。真懷念那時候啊。   這是真·懷舊玩家。   群領導:主要現在沒人ghs。   千思:ghs!呼叫黃哥!   我與賭毒不共戴天:不成不成,人太多了,風險忒大。   群領導:ghs!ghs!   千思:ghs!ghs!   遲到不如翹班:奈子!絲襪!大長腿!!   千思:我tm直呼+1!   群領導:+1!   天宮雲影:咋滴要開飯了嗎?我準備好了!   看著瞬間歪樓的群,小豪忍不住捂臉。   我與賭毒不共戴天:【圖片信息】   他發了一張遊戲截圖,穿著清涼的遊戲角色,就是視角有點低,瞧得見蕾絲邊的安全褲。   群領導:就這?   千思:就這?   小豪努力嘗試把話題拉回來:就這都很不錯了,遊戲剛出來時……害,一言難盡。   此前單機版和網絡版他都體驗了片刻,能發現兩款遊戲早已有了極大的區別,當年這遊戲頗有古典劍俠風,遊戲角色穿著都很考究復古,哪有現在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時裝。   與此同時小豪用小號應和自己的話:是啊。但我覺得還是以前的玩法更充實,玩著玩著一整天就過去了,哪像現在耍半個鐘就打瞌睡。   這下終於再次激起了玩家的情懷。   我與賭毒不共戴天:那可不。當時人少,我還和開發者聊過嘞,他們那會兒還沒畢業,在出租屋裡做出來的這遊戲,已經算很用心了。   天宮雲影:早就變味咯!   天宮雲影:現在這破遊戲就知道騙氪騙氪,根本玩不下去。   天宮雲影:當時知道他們困難,我TM果斷氪了三個648,現在月卡我都懶得開。   千思:大佬牛批!   千思:話說回來,我都棄坑半年了,你們還在玩呢?   千思:所以還ghs不?不搞我走了。   ……   艱難的與之交流,一次次努力拉回話題,小豪終於從這幫老色批身上挖掘到了足夠的信息。   期間因為對遊戲了解不足,他好幾次差點露餡,好在並沒有人真正在乎,頂多只收穫幾句諸如「你是痘印玩家」吧之類的吐槽罷了。   四年前這款遊戲上架時,因為良心與相對精緻、吸引人的玩法,迅速收穫了一批忠實粉絲,三個兩千人的官方交流群都滿了。   再考慮到對單機遊戲而言加群的只是相對少數,所以該遊戲的實際玩家應該超過了一萬五之數。   具體賺了多少錢小豪也判斷不出來,即使如此,在他眼中這麼個由三名即將畢業的大學生,在出租屋裡敲出來的遊戲,能取得這個成績已經不錯了,也算小火了一把。   在他們賺了大概三萬塊錢時,其中一名學生的堂叔向他們仨拋出橄欖枝,組建了個小小的工作室,即「元素遊戲工作室」。   兩年前,他們嘗試將該遊戲「網遊」化,畢竟手遊單機的市場還是太小太小了,他們期待於將之網遊化能帶來更高的收益。   但轉型之初無疑是很失敗的,所謂的網遊化也僅僅只是給遊戲套上了個社交屬性罷了。   他們並未放棄嘗試,一步步打破各個單機玩家間的堅冰,然而這次嘗試卻受到了許多喜歡單機模式的玩家的牴觸,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將網遊模式單獨分了出來,重新做一個APP,網遊版與單機版雙線運營。   只是他們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當重心投入到網遊版上之後,單機版自然就許久沒能更新新玩法了。   何況三個小夥子也有些江郎才盡的感覺,無法在遊戲模式上繼續創新,也無法拓展全新的、吸引人的、能延續之前的故事的主線劇情。   他們能做的只有借鑑其他遊戲的模式,在社交和網絡對抗玩法上不斷的更新。   這麼做倒也多少有些收穫,雖然遊戲仍舊沒大火,但比之先前的單機版已經好了許多,收益翻了幾倍,官方交流群建了七個,各個玩家組建的社團群也有近千個之多。   這進一步促使他們將精力完全轉移到網絡版上,單機版已放棄維護更新。   以上便是小豪了解到的信息。網際網路實際上是有記憶的,只是很多實用網際網路的人沒有,也不會去挖掘這些記憶。   這幫老玩家還真不愧是看著遊戲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對遊戲的變化都很了解,小豪結合曆次更新日誌分析,得到了不少有價值的信息。   不過也僅限於此了,想要進一步的挖掘出更多「情報」,還得再做更進一步的溝通才行。   思慮許久之後,小豪決定分別私聊「天宮雲影」和「我與賭毒不共戴天」這兩人。這倆不但都是老人,且一直玩到現在,甚至還都和開發者聊過,即使到了現在,偶爾也會和幾個製作人聯繫,知道他們的無奈。   看起來「我與賭毒不共戴天」似乎更好說話一些,更關鍵的是,他就住在山城。   於是小豪提交了好友申請。   倒挺快的,幾秒鐘後,小豪的申請就通過了。   他這次不打算再偽裝玩家了,直接說:你好黃哥,我想了解下這款遊戲的發展歷程,你可以和我說說嗎?   對面:可以是可以,但你想幹啥?   他似乎有點回過味來了,覺得小豪有點兒奇怪。   這也是小豪懶得再絞盡腦汁扮老玩家的緣故,說的話也直白了很多。   小豪直接自爆:我是山城公安江陽刑偵支隊技術大隊民警,因辦案需要對這款遊戲做深入了解,希望你配合。   對面:???   對面:大胸弟別逗了,你說我發澀圖要查我我還信。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我和啥啥啥案子有關,要凍結我帳戶啥的?   關於被當做騙子這種事,小豪表示早就已經習慣了。   於是他熟稔的發送:你可以來江陽刑偵支隊,我們面談。   對面:喲呵,挺囂張啊。   對面:你真的是警察?   對面:我咋就不信呢!   對面:【動畫表情】   小豪:這樣吧,你來江陽刑偵支隊,我們面對面說。或者就單純聊聊,反正你堅決不打錢不點任何連結,純粹打字就行了,這樣就算我是騙子也騙不了你的錢。   對面:說的怪像這麼一回事的,行,陪你玩玩。   小豪知道面對已經動搖了,便又繼續說:不過你得保證,對自己說的話負責,否則可能承擔法律後果。   對面:這就開始玩套路了?有意思,你繼續。   小豪:我想知道這個遊戲的變化歷程,還有你們玩家對該遊戲的評價。   一點一點的,小豪艱難的打開了話匣子。得虧這位與顏色親密無間的大哥也是個健談的主兒,而且他對這遊戲確實傾注了不少感情,此前在群裡被勾起了情懷,也有不少話想說。   藉此機會,小豪又收集到了更多關於該遊戲的具體信息,並結合工作室的年報、貼吧抓取到的情報和仇教導那一隊人反饋的線索,整合出了一份報告:   自從推出網遊端的APP後,這款遊戲就一直在變。   而最大的變化開始於去年九月底——汪菲菲入職該工作室後,好說歹說終於將自己師兄管金童從天府那兒挖了過來,此後管金童開始策劃各類遊戲內的大小活動,甚至為了契合活動,對遊戲玩法乃至部分劇情都動了刀子。   他首先做了個有獎調查,查出最受歡迎的劇情NPC,隨後便立刻對主線進行延伸,直接把最受玩家喜歡的角色給刀了。   當然也不是直接刀,劇情在這兒開始分了個岔:由玩家的選擇來決定該角色的死活。   至於怎麼決定?要麼肝要麼氪唄!   為免引起玩家的強烈牴觸,肝或氪的程度都不算太重,基本運氣好的話四十分鐘,運氣不好約兩三個小時也就能肝得所需材料,或者直接氪30元購買材料,便能讓該角色免於一死。   此外,他還借(抄)鑑(襲)當時正活的卡牌收集、養成類遊戲的模式,推出夥伴手辦系統,通過爆肝做任務或氪金抽獎等方式獲取角色手辦,手辦玩法多種多樣,聊天互動、擦邊軟澀情換裝、屬性養成、手辦CP、戰鬥系統,一步步引導玩家要麼爆肝要麼氪金。   再結合種類繁多的各式活動,一套組合拳下去,直接將該遊戲的收益翻了十幾倍,最多的時候一日流水甚至達到了此前百倍之多,讓工作室賺的盆滿缽滿,讓玩家懷疑這遊戲是不是被乞鵝收購了。   此後玩家對該遊戲的態度開始呈現兩極分化,一部分認為所有氪金道具都可以靠歐或肝獲取,氪金並非唯一出路,因而認為遊戲非常良心;一部分則將之黑成狗,並警告開發者做遊戲不能太乞鵝。   還有一小部分,則因後續劇情核心都是為爆肝或氪金而服務,導致不論邏輯性、完整性乃至代入感、玩家獲得感都有了肉眼可見的下滑,完全背離了遊戲初衷,對該遊戲徹底轉黑。   那位「我與賭毒不共戴天」屬於認為這遊戲還算有點良心的那一波人。   他甚至認為這種模式如果能推廣的話,整個手遊環境都能好很多,開發者賺到了錢能推出更好的遊戲,而玩家願意氪金的氪金,不願意氪金的就消耗時間,總比不氪金就是弱雞的其他手遊好得多。   在他看來用愛發電註定不長久,開發者也要吃飯也要生活,賺錢總歸是沒錯的,吃相別太難看,能給純肝玩家一條活路就很好了。   不過他對現在的主線劇情也不太滿意,而且因為主線質量下滑,連帶著遊戲內的體驗和氛圍也同樣下滑了,玩著玩著總覺得有些無聊,他的在線時長同樣一天比一天少。   各種副本沒太大的新意,就是怪物和場景換了個殼然後無腦打,不像以往推出的各種副本,玩法新穎有意思,並不純粹考驗戰鬥力。   所以他對遊戲策劃同樣怨念深重。   玩家群體中像他一樣懟策劃的不少,尤其是老玩家,認為策劃管金童毀了這個遊戲。   小豪:我已經大概了解情況了,非常感謝你的配合。   我與賭毒不共戴天:你真的是刑警啊?   小豪:如假包換。   對面:假一賠十不?賠我十個小姐姐。   小豪:???   小豪:大胸弟你有問題!   對面:開玩笑的。我就挺好奇,發生什麼事了,咋你們刑警還會關注這個遊戲?   小豪遲疑兩秒之後,再次打字:具體我不能說,你可以關注下新聞。   對面:哦。   小豪:另外,180****7740是你號碼不?   對面:嘿你連我號碼都查到了?   小豪:最近請你保持通訊暢通,我同事可能會與你取得聯繫。   對面:這倒是沒啥子問題。但你真的是警察?不會在給我埋雷下套吧?後邊調查的時候跟我說我和這案子有關啥的……   看了這條信息,小豪有些樂了。這人還怪謹慎的,不過他能打出這段話,就說明他潛意識裡其實已經相信了自己。   聊下去說不定真能騙他一波?   想到這,小豪又給他打了一段字:他們應該會選擇和你面對面聊。另外你只要記住,不論什麼時候什麼情況,連結堅決不點,錢堅決不轉,拿不定主意就直接報警或者找反電詐平臺就可以了。   對面:成,我相信你是真警察,願意配合你的工作。   小豪:以後別發澀圖了啊!不然見一次我抓你一次!網際網路不是法外之地! 第182章犬屍   遊戲工作室。   刷完小豪發來的一堆東西,齊宏宇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有些腦殼疼。   這信息也太亂了!得空得教教他怎麼打報告!   不過向來沒譜的小豪這次也算用心了,得一步步來,不能奢望太多才是。   這時,齊宏宇的餘光瞥見石羨玉抬起頭,似乎想要說什麼,他眼珠子一轉搶先問道:「石隊,小豪發來的這些東西,你有什麼看法?」   石羨玉:……   MMP又搶老子臺詞!   他轉頭就看到一臉沉思的仇教導。   嘖,不能把動腦子的活兒甩給仇教,石羨玉只能自己琢磨起來,然後搖頭說道:   「本質上來講,小豪做的只是從側面加強了我們走訪得出的結論的可信度——即管金童一定程度上壞了該遊戲的口碑,製作者對他可能有意見。除此之外沒有太多實際價值,不過總歸是用心了。」   說完他又看向齊宏宇:「你覺得呢?」   「差不多。」齊宏宇說道,接著輕輕一嘆:「一個白天時間都過去了,都沒有實質性的收穫……沒發現哪個人和他有要命的仇啊,充其量只能算小矛盾罷了。」   「那又啥子辦法嘛。」仇教導開腔了:「目前也沒找到其他的排查面,而現有範圍挖出來的信息都是這種……奇怪了,這麼大仇其他人一點都沒聽說過麼?」   石羨玉捏下巴:「會不會是出去玩時把別人牆腳給挖了。」   「你這就純屬瞎猜了,沒意義。」齊宏宇嗆他,然後說道:「這說明我們的調查還不夠深入,沒發現他的交際圈不代表他沒有交際圈,繼續追下去,咬死。」   「只能這樣了。」仇教導說。   就在這時,小豪又發過來一條信息。   管金童的寬帶網絡安裝信息,以及手機的定位記錄。二者結合,確定他住址應該是星鬥村208棟401室。   齊宏宇立刻站起身:「小豪立大功了!走!出發星鬥村!」   「不吃個飯再過去嗎?」仇教導問:「都快六點了。」   ……   星鬥村距離工作室並不遠,一公裡出頭,二十分鐘就能走到。   但他自己買的那套房子也不遠,四五公裡的樣子,開車也就十多二十分鐘的路程。所以很多民警都理解不了他為什麼把自己買的房子租出去,跑到星鬥村租房子。   尤其他房子裝修還不賴,也是真捨得——大多數租客可不會像房東一樣愛惜房裡的家裝家居。   六點四十,齊宏宇和石羨玉兩人抵達樓下。   此前小豪通過村委會找到了這套房子的業主,請他帶上鑰匙過來一趟。他五分鐘前就到了,但齊宏宇認不出人,便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接著便瞧見不遠處的麻將桌邊有名圍觀的中年男子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齊宏宇便掛了電話走過去,問道:「你好,錢蘭軍錢老師麼?」   中年男子回過神看他,點點頭,也問:「石警官?」   「我姓齊,石警官是這位。」齊宏宇指了下石羨玉,然後說:「抱歉,讓你久等了,我們現在就上去看看吧?」   「要得要得。」錢蘭軍回道,又意猶未盡的看兩眼麻將桌,這才轉過身離開。   本月月初時因為疫情防控需要,全市範圍內的麻將館棋牌室都被要求暫停運營,即使到了今天24號,也僅有部分區縣發布通知可在符合防疫要求的前提下恢復營業罷了。   江陽區並不在此列,但眼前也僅有一張麻將桌,桌上四人看著像是身後那家食雜店的老闆一家,這沒法管。   齊宏宇也只能提醒他們帶好口罩,讓大家別聚集圍觀,注意個人防護,便和錢蘭軍離開了。   走上樓梯,齊宏宇便開口問道:「錢老師,你對這名租客了解不?」   「這咋個講,」錢蘭軍回應:「也就租房子的時候我和他見了一面。不過他挺乾脆的,一口氣付了一年的房租,還主動和我說自己養了只小狗,問我介不介意,所以我對他印象還不錯。」   齊宏宇瞭然,沒再多問。   只在租房時見了一面罷了,肯定說不上了解,問也白問。   四樓,錢蘭軍微喘,站了幾秒才從口袋裡摸出鑰匙打開房門。   一股血腥味立刻鋪面而來。   「牙刷!老子的房!」錢蘭軍臉色立刻變了,咬牙罵道。   齊宏宇同樣眉頭大皺,管金童死在外邊,身上除了因被老鼠啃噬、摔跌、約束所造成的傷痕外沒有其他傷創,家裡哪來這麼濃烈的血腥味?   迅速進門一看,他就瞭然了。   客廳中有條小狗倒在血泊中,它雙目怒突,遍布血絲,嘴微張,脖子上還有道巨大的刀傷,鮮血噴灑的到處都是。   大量蒼蠅在它周邊飛舞,在它身上爬行。   穿戴好手套鞋套,齊宏宇走上前去,蹲下身細細檢查了片刻後,說:「沒判斷錯的話,這應該是頭意呆利紐靈緹犬,一種挺適合家養的小型寵物犬。」   說完,他大致將這狗檢查了一遍,又站起身說:「只見蒼蠅未見蛆,有少量蠅卵,尚未發育成蛆,死亡時間估計不長。   小狗身上有幾處明顯的淤青,推測應該是足踢傷。腦袋上可捫及水腫,可見帶狀挫傷,有中空性淤血,結合眼球明顯前突且眼底淤血嚴重的情況判斷,為棍棒重擊所致。   頸部切創一,致命創,創口較寬,呈梭形,兩側創角皆銳,無拖刀痕,創深而長,創壁光滑無皮瓣,創腔內無組織間橋,氣管食管頸動脈皆破裂,推測為單刃銳器所致,非常鋒利。」   錢蘭軍臉色很不好看,他剛剛想進來看看家具染血的情況,卻被石羨玉所阻止,提醒他不要破壞現場,這會兒正在生悶氣。   聽到齊宏宇的話,他咬牙切齒的問:「啷個龜孫幹的!管金童嗎!」   他還不知道管金童遇害的事兒,只以為這傢伙攤上什麼事了,這會兒看見屋子裡的犬屍,本能的就認為是管金童殺的這條狗,不由得破口大罵,罵他連自己養的狗都能下手,簡直是畜生之類的。   三句不離自己的房,看起來他最恨的還是犬屍的血跡「汙染」了自家的家具,清理起來要廢不少功夫,如牆壁則更加難辦,瓷磚上的倒還好,擦一擦就行了,但沒瓷磚覆蓋的牆面卻可能得重新刷上一遍。   齊宏宇回頭看他兩眼,沒搭理。   石羨玉再次提醒他未得允許不要輕易入內,便也穿上鞋套走進房間,避開地上的血跡,對齊宏宇問道:「能判斷出這狗的具體遇害時間麼?」   「昨天晚上,」齊宏宇說道:「參照常規屍體,以它瞳孔渾濁程度、屍僵程度等判斷的話,應該是昨晚九點到十一點之間,我也不確定有沒有誤差,不過就算有應該也不大。」   說完他搖搖頭:「勘察箱沒帶,不然可以測測肛溫。」   「有用?」石羨玉挑眉問:「這狗體型小體重輕,狗子的體溫和人也有所不同,皮膚厚度什麼的都完全不一樣,屍溫下降速度和尋常成年人肯定不一樣吧?」   「是不一樣,但這不是啥大問題,」齊宏宇說道:「可以參考襁褓中的死嬰屍溫下降的速度,這方面法醫學是有研究的。當然皮膚、被毛、失血等因素影響確實也很大,誤差肯定存在。」   石羨玉又提醒說:「儘量精確一點,這條線索非常重要。嗯,我這就通知痕檢的兄弟夥過來一趟,順便把你的勘察箱帶過來。」   「要得。」齊宏宇說道,繼續看著眼前的靈緹犬。   很明顯,這條小靈緹大概率是被兇手所害。   結合目前所取得的線索,齊宏宇腦海裡出現這麼一副畫面:   管金童跌跌撞撞的回到家,躺上床,在酒精的麻醉作用下很快沉沉睡去。不久後,作案人進入房間,小靈緹見到生人立馬吠起來,挨作案人踢幾腳,靈緹犬慘叫,音量更大,作案人便狠狠的打了它一棒子,再將它割喉殺害。   走到臥室,管金童竟未被驚醒,便在睡夢中被作案人帶離,帶到爛尾樓當中。   也可能被驚醒了,但在兇器威脅下不敢掙扎。   目前缺少線索,無法做出準確判斷,只能由他身上並無抵抗傷、徒手傷和銳器傷判斷,他當時沒抵抗。   不僅僅是當時沒抵抗,被捆綁約束手足的時候都沒有抵抗,等遭受鼠刑時再想抵抗就來不及了。   回過神,齊宏宇視線從靈緹犬身上脫離,他站起身,再一次打量起屋子裡的環境。   這房間雖是一室一廳,但目測挺大的,至少客廳不小,有二十多個平方,還帶個三四米長一米五寬的陽臺。   單身獨居的話,可以說非常舒服了。   回頭和石羨玉說了一聲,他又走向臥室。   好傢夥,臥室面積也不小,和客廳都差不多了,兩面牆分別嵌入了衣櫃和儲物櫃,此外還有個大書架,再除去一張大床,竟還有不少空間,又擺了張書桌和一架動感單車。   這格局簡直舒服,房東哪找的這夢幻戶型?   美中不足的是,此刻的臥室非常凌亂,書架倒了,各式各樣的書籍散落一地,衣櫃儲物櫃也大開著,衣服與各種亂七八糟的雜物堆的滿地滿床都是。   兇手在翻找些什麼?   齊宏宇沒輕易觸碰這些東西,他小心的尋找著落腳的空間,走到了書桌旁邊。   書桌這同樣凌亂,也有被翻找過的痕跡。再看書桌上的電腦……哎?開著機?   他從口袋裡摸出手電,對著滑鼠照了下,發現上邊指紋密布,便也沒輕易動它,打算回頭將指紋都一一提取之後,再交給技術隊查查這臺電腦,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   再回頭看看那臺小小的動感單車。管金童應該很久沒碰它了,上邊已經落了一層肉眼可見的灰。   回到客廳,齊宏宇將臥室的情況轉告給石羨玉。   石羨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翻找什麼東西麼?嗯,這東西很可能就是兇手作案的動機。」   齊宏宇表示贊同:「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如果是為了這東西,沒必要殺人吧?趁著他不在家或者熟睡中把東西取走不就好了麼?就算非要殺人奪物,也沒必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   石羨玉腦洞大開:「他拍了別人果照?」   「……」齊宏宇無言以對:「你一天天腦瓜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我覺得還真有這種可能啊,」石羨玉說:「當然,未必是果照,也可能是別的很重要的東西,兇手因此對他恨的咬牙切齒,不僅要將東西取回去,還要他的命。」   思忖片刻之後,齊宏宇點頭:「這麼說還靠譜點。可惜我們現在對這個人了解還不夠全面,目前也沒發現他有什麼朋友,都沒法明確具體的調查方向。恐怕只能看小豪的了。」   「小豪?」石羨玉有些不明所以。   「大數據啊,」齊宏宇說:「沒有誰能比大數據更了解一個人。   讓小豪想辦法追蹤追蹤他的網絡痕跡,包括聊天信息、訪問網站等等,甚至包括他多久看一次片,一次看多長時間,統統給它挖掘出來。   這樣一來,就算沒有找到他在山城的親朋,我們也能對他做出完整全面客觀的畫像,進而判斷他可能會和什麼人結仇結怨,篩出嫌疑人。」   石羨玉感慨道:「這也太麻煩了……我覺得大可不必如此,研究研究他的朋友圈和聊天記錄或許就能有所發現。」   「一個意思,反正都是拜託小豪。」齊宏宇說道。   說一半,他雙眼便微眯了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   「怎麼了?」石羨玉見他如此立刻問道。   齊宏宇從口袋裡摸出筆記本,翻了片刻後說:「目前我們走訪過的人力,就屬汪菲菲和管金童走的最近,是吧?」   石羨玉回想片刻,點頭。   「那問題來了,」齊宏宇說:「汪菲菲都不知道管金童住這兒。不止汪菲菲,他所有同事都不知道,還是靠小豪才查到的住址,那兇手怎麼知道的?」   「跟蹤?」   「是一種可能。」齊宏宇一揚下巴:「還有一種可能——管金童不可能沒有朋友,但這些朋友藏的比較深。」   「你是說……他朋友作的案?」 第183章目擊證人(上)   小豪又來活了,沒辦法,他只能一邊逼逼叨著抱怨,一邊趕緊幹活。   他手裡有從現場送來的管金童手機,還有電腦硬碟,他需要靠這些東西挖掘出管金童的社交信息。   同時,管金童的父母也自從汴梁抵達了山城。本來早就該到的,但防疫要求自中風險地區所在城市來山城需提供近期的核酸證明,他們下午拿到證明後才搭乘最近的航班趕來。   此刻仇教導正在與他們談話,告知能告訴他們的情況,並盡力安撫他們的情緒。   趙博作陪,並趁機將他聽到的一些信息轉告給石羨玉。   然後石羨玉回到解剖室對齊宏宇說:「小趙從管金童父母那兒得到了一些信息,價值暫時不好說,你要不要聽聽?」   他的小助手對石羨玉打聲招呼,默默放下筆記本後離開解剖實驗室。   按慣例,六點以後要石羨玉過來,那他就可以直接下班了。   齊宏宇也放下狗胃,說:「講。」   然後繼續解剖工作。   解剖狗他還是頭一次,之前在學校解剖的最多的還是牛蛙和兔子。   還記得當時,老師很嚴肅的對他們說,要對這些被無私奉獻的動物懷有感恩之心,而且接受試驗後它們都被汙染了,所以絕對不能帶回去吃。   然後食堂裡總有各式各樣的牛蛙和兔肉。   反正實驗室說解剖後的動物都要做無公害處理,絕對不會賣給食堂的。   「所以師兄你走神了?」石羨玉拿手肘碰了他一下。   「啊?」齊宏宇眨眨眼睛:「你說完了?」   「說完了。」   「介不介意再說一遍?」   「介意。」   「那你忍一下,說吧。」   石羨玉:……   「我TM打你!」石羨玉罵一句,才說:「按照他父母說,他們一直在外經商,汴梁、新安、花羊三地跑,管金童打小都是他奶奶帶的,養成了有些孤僻驕縱的性子,有點自私、小心眼,有時候說話也難聽。   不過大體是好的,上大學後改進很多了,整個人漸漸趨於陽光,人也有禮貌了不少,可依舊不太愛說話,不太喜歡交朋友,而且沒太過戀愛,至少管金童沒和他爸媽說過。」   「孤僻驕縱?」齊宏宇目光自犬屍身上挪開,看向石羨玉,然後又輕輕點頭。   就目前對管金童的了解而言,是蠻孤僻驕縱的,沒有問題。   於是他又接著問:「還有別的信息麼?」   「沒了,」石羨玉搖頭:「他父母從小就沒和他一塊生活過,也就過年時團聚幾天,對他不算了解。了解的比較多的是他奶奶,可惜他奶奶五年前就離世了,當時他還在上著大四,正準備實習。」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對了,他奶奶去世時,他父母給他打電話讓他請假回去趟,他拒絕了,因為剛拿到一家遊戲大廠的office……」   「那叫offer!」齊宏宇斜了他一眼:「你TM當真是學外國語出來的?」   「咳咳!口誤,口誤!」石羨玉臉色有些尷尬,趕緊把話題扯回來:「總之他拿到offer,可以在那家大廠學習,不出意外的話畢業後可以直接留下來工作,所以擔心因為請假錯過報導時間會失去機會。   所以他態度堅決,就是不回去,為此還和他爸媽大吵了一架,最後也沒回去。對了,有一句話他爸媽記憶深刻:你們為了賺錢孩子都不要了,有什麼資格說我?」   齊宏宇沉默兩秒,點評道:「從小拉扯他長大的奶奶過世都不回去,有些薄情寡恩了。」   「對,就是薄情寡恩。」石羨玉說道:「我挺看不起這樣的人的。」   「但這對我們破案似乎沒有直接幫助?」   「性格方面沒有,但其他方面有哇,」石羨玉說道:「他之後是留在那家大廠工作了,收入不菲。那你想想,他為什麼會從大廠辭職,接受汪菲菲的邀請跑到山城來,入職這家當時僅有十來人的小工作室?」   「是哎。」齊宏宇反應過來了:「不可能是因為人情,為了工作他連奶奶的喪事都不回去,在他這種人眼裡人情恐怕根本不值錢,遠沒有自己前途來的重要。」   石羨玉接話:「也不可能是看中這家工作室的前景——區區十來人的小工作室,名下遊戲更是只有兩款,嚴格來說只能算一款,我不認為他能從中看到什麼前景。工作室也不大可能拿出比大廠更好的福利來挖他。」   「所以……大概是他在原公司混不下去了。」齊宏宇說道:「他是被迫離開的,可以查查其中的原因。」   「沒錯,」石羨玉說:「我們必須捋清楚他的交際圈,才能知道他和誰鬧過矛盾,結過仇怨。前東家前同事和大學同學這一塊,可以作為方向,打開突破口。當然,最直接的其實還是網絡,他總會和朋友聊天。」   「可惜他工作和生活分的太開,否則哪用這麼麻煩。」齊宏宇輕嘆口氣:「他同事對他生活竟然都沒半點了解,也就汪菲菲知道點兒,但還是太少,連他有什麼朋友都不曉得。」   「這年頭多正常啊。」石羨玉問:「你曉得仇教導除了工作之外還有啥子朋友麼?」   齊宏宇眨眨眼睛,無言以對。   他還真不曉得。   於是他又低下頭繼續解剖眼前這隻小靈緹。   石羨玉則繼續說:「這方面我已經安排下去了,現在還早,還能繼續展開調查,說不定晚會前就有收穫,比如找到他在咱們山城的同學之類的。」   沒得到齊宏宇的回應,他講兩句便也不說了,注意力同樣落在解剖臺上。   默默看了幾分鐘後,他問:「有什麼發現?」   「被咬了,」齊宏宇一指邊上的託盤:「之前看現場足跡,不是判斷較矮的那名作案人左腿可能受傷了嗎?   現在看他應該是被咬了,狗嘴裡找到了幾根纖維物,牙上還有殘留血跡,我已經提取出來,讓大錘送去實驗室……嘿!大錘人呢?」   大錘就是他的小助手,姓崔,綽號大錘。   他竟才發現大錘人不在了。   「他大概姓油女名志乃吧。」石羨玉吐槽:「我剛來他就走了。」   齊宏宇有些懵:「為啥?你得罪他了?他跟你老死不相往來?」   「呸!」石羨玉罵道:「還不是每次我一來你就讓他下班,他形成習慣了都。」   「哦。」齊宏宇一指筆記本:「那你幫我抄筆記。」   石羨玉:(╯‵□′)╯︵┻━┻   但他還是默默拿起筆記本,翻開,先快速看了一眼,然後放在斷手的石膏板上,繼續剛剛的話題:「這狗牙上和口腔裡的血跡,會不會是狗血?」   「應該是狗血和人血混合的。」齊宏宇說:「所以才需要送到實驗室去分離並做鑑定。不只是狗嘴裡,還有現場的血跡,很可能也有部分人血,我會拜託痕檢的兄弟幫我提取回來做鑑定。」   石羨玉有些振奮,立刻說道:「要真有人血,那咱們就掌握一條極其重要的證據了。」   「汪汪隊立大功。」齊宏宇說道。   「那這隻小靈緹是什麼時候遇害的?」石羨玉又問。   齊宏宇答:「大約十點左右,正負三十分鐘。這是將它視作同體重嬰兒得出的結論,可能存在誤差。   嗯,尤其是消化能力不同造成的誤差,這點不容忽視——我鑑定過胃內容物,裡邊還存在未消化的狗糧,而我看了他家自動餵食器的設置,餵食時間是朝八晚六。」   「通過胃內容物的狀態來判斷時間?」石羨玉問道,其實心中瞭然,這是屍檢中最常見的死亡時間的判斷依據之一,準確度也挺高。   所以齊宏宇果然沒搭理他,連頭都懶得點。   石羨玉便又問:「體溫呢?狗體溫和人不同你應該考慮到了吧?」   「當然考慮到了。」齊宏宇說道:「在現場不就說過這個問題了麼?我又不是你,咋可能忽略。」   「……」石羨玉被嗆一句,半天說不出話,好一會兒後才再次岔開話題:「往前沒什麼意義,聚會在十點左右才散場,他回到家最早也是十點多了。應該是十點半左右……」   「不能這樣說,」齊宏宇搖頭道:「兇手也可能提前入場,在他家中翻找東西,等他回來後將之綁走。具體等偵查組的兄弟的走訪結果吧,周圍住戶肯定聽到了狗叫聲,問問是幾點就曉得了。」   「也是。」石羨玉點頭。   「這狗也就這樣了,除卻遇害時間和兇器之外,並沒有太多值得挖掘的線索。」齊宏宇又說:「你有什麼想法麼?沒有的話我就直接縫合起來了。」   「我能有啥子想法,這方面你才在行。」石羨玉說道。   齊宏宇哦一聲,拿出針線進行縫合。   「話說回來,」石羨玉忽然又說:「這狗子要咋個處理?」   「……」齊宏宇手上動作一頓,下一秒才繼續縫合,並說:「問問管金童父母願不願意將它一塊焚化了。不願意的話,由我們做無公害化處理吧。」   「嘖,也只能這樣了。」   ……   八點四十,齊宏宇回到自己辦公室,查看、覆核管金童的屍檢記錄,石羨玉也在。   才剛看了個頭,石羨玉的警務通便響了。他立刻接通並開擴音,就聽見仇教導有些振奮的聲音從揚聲器中傳出:「我們找到了目擊證人!」   「啥子?目擊證人?」石羨玉也一下興奮起來。   「對!」電話那頭,仇教導說道:「有名住戶自稱,昨晚十點半左右,他剛下班回家,看到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攙扶著管金童從樓上下來。」   齊宏宇腦袋立刻湊了過來,貼在警務通邊上問:「確定是管金童嗎?」   「確定,我們將十五張照片分為三組分別讓他辨認,他準確指出了管金童來,雖然看上去不是很有把握,但畢竟是準了,而且正好符合匆匆一瞥印象不深的特點,不果斷沒把握是正常的。」   「要得,我們立刻過去。」齊宏宇說道,然後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點點頭,掛掉警務通,然後站起身對齊宏宇扭了扭胯:「車鑰匙在這邊口袋,你自己拿一下。」   齊宏宇一臉嫌棄的伸手進去拿出鑰匙,邊拿邊吐槽:「左手廢了還TM把鑰匙放左邊口袋,腦子裡想啥嘞。」   「麻買劈是你放的好嗎!」石羨玉忍無可忍了,懟道:「回到支隊時你放我口袋的!」   「……」齊宏宇別過頭,默默往外走。   石羨玉也只好趕緊追上去。   ……   星鬥村距離支隊也很近,九點許,兩人便重新抵達現場。   現場有點吵鬧,齊宏宇扭過頭,發現房東正在和一對中年男女吵架。   又見仇教導走過來,齊宏宇便對那個方向揚了揚下巴,問道:「那邊怎麼回事兒?」   仇教導腦殼瞬間疼了起來,他抬手揉揉太陽穴,邊揉邊說道:「房東想讓管金童的爸媽賠償他房子的損失,管金童爸媽當然不幹,雙方就吵起來了,小劉正在調解,但看著沒啥用。」   石羨玉挑眉:「不是,按道理不應該兇手賠嗎?而且管金童交了一年的房租,還有押金……」   「所以管金童爸媽非但不願意賠償,還要房東把房租押金退了。」仇教導說道:「而小劉也說,損失應該由兇手進行賠償,房東不幹,說抓住兇手後可以把錢退給管金童父母。」   說到這,仇教導長呼口氣,壓低聲音罵道:「麻買劈,被他們一折騰,老子血壓都要高了。」   「所以我很不喜歡和這類別的人接觸。」齊宏宇撇撇嘴,又道:「好了,說正事兒。目擊證人呢?在哪兒?」   仇教導抬手一指:「那呢。」   齊宏宇側目看,就見一輛碩大的審訊車停在路邊——該車由中大型商務車或者金杯車改裝而成,內裡各類設備一應俱全,隨抓隨審,方便的一批,交巡刑偵治安等幾大工作隊都有配備,部分派出所也有。   當然,除卻訊問之外,用來問詢當然也可以,不用上邊的手銬等強制性警戒具就是了。   「咋還調了臺審訊車過來?」齊宏宇詫異道:「用不上這玩意吧?」   仇教導搖頭解釋:「目擊證人不一樣,這份筆錄要上庭審作為證據的。」   「哦。」 第184章目擊證人(下)   仇教導又一招手,示意齊宏宇和石羨玉跟他來。   隨後兩人和他走到一輛警車的車屁股後邊,就見這兒堆起了一疊設備,還掛了抬小屏幕,能看見審訊車內的場景。   仇教導翻出兩個耳機遞給他們,並說:「吶,小趙和小冉在裡頭問話,你們聽著就是,有什麼想問的也可以直接對他倆說,他倆都戴著一隻耳機,能和你們交流。」   「要得。」齊宏宇說道,並接過耳機。   仇教導又遞來一根麥克,齊宏宇擺擺手表示暫時不需要。   隨後他和石羨玉雙眼便盯著小屏幕。   審訊車內,問詢似乎才剛剛開始,趙博才剛收回《告知書》。   ……   「既然看完了,那我們開始吧。」趙博說道:「老師叫什麼名字?」   「剛剛不是和你們說過了嘛?」他說:「我叫郭華東,今年26,住在這棟樓601。」   「了解。」趙博點點頭,又解釋道:「抱歉,按照規定,這些信息都要重新問一次,以便做好詳實完整的筆錄,還請理解。」   「行吧。」郭華東輕輕點頭,也說:「我以前沒和你們打過交道啊,啥都不懂。」   「沒關係,我們詢問,你只要照實回答就好了。只是收集證人證言而已,不用太緊張。」趙博說,並再次強調:「不過需要保證說的內容真實有效。如果你不確定的話,請特別指出,否則可能承擔法律責任,明白嗎?」   「啊這,就是說錯了可能還要負責?」   趙博態度極好:「如果你不確定的話,只要在陳述完之後補充一句,你也不是很確定,即可。如此,只要不是主觀上的誣告,或者顛倒黑白,只是正常出入的話,自然不會有任何不良後果。」   ……   齊宏宇看向仇教導:「小趙是不是被人投訴怕了?」   仇教翻個白眼:「囉嗦,仔細看就是了。」   「哦。」   ……   郭華東再次點頭表示明白。   然後他摸出煙問:「可以抽菸不?」   「抱歉,車內禁菸。」趙博說,然後從桌子底下摸出個菸灰缸遞了過去。   郭華東:???   不是說禁菸嗎?   但既然菸灰缸都遞過來了,他便也點了根煙,抽起來。   趙博便問:「你昨天幾點回家的?」   「具體記不得了,只記得快九點才下班。」郭華東回答說:「我公司離得不遠不近,打車回來大概二十五分鐘……哦對了,我可以看看手機訂單嗎?」   「請自便。」   他便掏出手機看了幾眼,然後說:「十點十八下車,村口走進來大概兩三分鐘。」   「說說你看到了什麼?」   「看到兩個人架著個男的往下走。」郭華東說:「嗯,三個都是男的。」   「在幾樓看到的?」   「二樓吧,過了二樓,要上三樓的時候。這棟樓每層樓都只有一段長長的樓梯,不分截的。」   「能更具體的描述下你當時看到的情況嗎?」   「呃,當時我正要往上走,就聽到上邊有腳步聲,一抬頭就看見有兩人駕著個人下來,被駕著的那個人似乎喝高了,一大股酒味,腳動都不動的。呃,也不是完全不動,偶爾會點一下。」   略一頓,郭華東彈彈菸灰,接著說:「剛剛你也給我辨認過照片了,喝高的就是那個人。我不是百分百肯定,但八九不離十,以前回家好像也在樓梯上看到過他。」   趙博看一眼蘇冉,示意郭華東稍等一下,等蘇冉記的差不多了,才又從口袋中摸出照片:「能再做一次辨認嗎?我們換了張照片,幹擾組也都換了。看看你能不能再次辨認出他來。」   「行吧。」郭華東點頭,並又抽了根煙。   ……   車外,仇教導說:「他這次辨認的要更吃力一點,因為這次幹擾組中有兩個人長得和管金童挺像的。」   齊宏宇吐槽:「多此一舉。」   ……   郭華東猶豫一陣,還是準確指出了照片中的管金童。   「那麼現在基本能確定你遇到的就是此人了。」趙博頷首,隨後問:「另外兩人呢?有印象嗎?」   「有倒是有,」郭華東說道:「也是拿照片給我認嗎?」   趙博表示他也想這麼幹,可惜目前並沒有懷疑對象,也就沒照片可以拿。   於是他輕輕搖頭:「我們尚未取得嫌疑人的照片。」   「哦,」郭華東說道:「不過有照片我也認不出來啦,他們都戴著口罩。而且看髮型很陌生,完全沒印象,以前應該沒見過。」   「髮型?」趙博立刻抓住重點:「他們髮型很特別嗎?」   「有一點吧……哎你怎麼曉得?」   趙博沒有回答,只抬右手亮出掌心,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他繼續說。   他又仔細回憶了一陣,接著說:「我記得當時站左邊的是個寸頭,但又不完全寸頭,留了些劉海,而且頭頂上的頭髮應該還是有個五六公分長的,頭髮尖兒還染成了黃色,但下邊又是黑的。」   「只有頭髮尖尖染了色是嗎?」   「是的沒錯。」   趙博又問:「另一個人呢?」   「另一個人頭髮有點長,還扎了個小辮子,但我能確定他是男的,蒙了面我也能確定是男的,他手上腳上汗毛都很長很密,還有胸毛。」   ……   「長發,扎辮子,體毛濃密。」齊宏宇嘀咕兩聲:「我好像在哪看到過這個人?」   石羨玉嗯一聲:「遊戲工作室裡有個員工,正好符合這個特徵。對了,他好像還是製作組的三人之一?」   「製作組和管金童有矛盾。」齊宏宇眼前一亮,緊跟著卻又皺眉道:「可不對啊,這點矛盾不至於殺人吧?」   仇教導聽了幾耳朵後,試探著說:「不管怎麼樣,我們先對他多留點心眼吧?」   齊宏宇點點頭。   ……   長發、體毛濃密、有胸毛,這是重點,蘇冉立刻記下。   這兩人都有相對明顯的特徵,這是大好事,篩查條件越多,就越容易鎖定嫌疑人。   可惜現在連個大概的範圍都沒有。   趙博倒也想起了製作組的那個人,但很快又搖搖頭。那人雖然是長發,但體毛並不濃密,相反還白白淨淨的,整體上給人偏向陰柔的感覺。   等蘇冉記完,趙博繼續問:「還有別的特徵麼?」   「我想不到了。」郭華東搖搖頭,隨後伸手將菸頭掐滅,又解釋說:「我就只看到了一眼,當時他們下來,我要上去,然後看他們仨把樓道都佔滿了,就又退下來讓他們先走……   哦對了,那個長頭髮的還對我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呢,我尋思他還挺有禮貌的。」   趙博又問:「記得他們穿的衣服嗎?」   「記不得了,只記得是深色的,」郭華東說道,又仔仔細細的回憶了一陣後,再次搖頭:「其他沒有印象。」   「個子呢?」   「呃,這個不好說哎。」   「對比中間那人呢?」   「沒法對比,中間那人都喝成爛泥了,身子都軟的,被架在中間,咋個對比?」他反問一句,接著又說:「不過倒是可以和我對比。其中一個人和我差不多高,另一個比我略高一點點,但不多,我應該到他眉毛這樣子。」   趙博本來還有些失望,聽到後半句後又振奮起來,立刻問:「那請問你多高?」   「我一米八。」   「嗯?」趙博懷疑的看了他一樣,目光在他身上上下遊弋起來。   他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改口說:「穿鞋子有一米八,裸高的話是一米七六,入職體檢時量的。」   趙博這才點點頭,他想起齊宏宇和痕檢員根據現場足跡得出的判斷,兩名嫌疑人,一人的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之間,另外那個則是一米八一到一米八四範圍內。   對應上了。   只是這樣的目測同樣有誤差,尤其未接受過相關訓練的,誤差只會比痕檢得出的結論更大,所以只能作為佐證。   又接連問了幾個細節方面的問題,郭華東一一作答後,趙博便說:「行,這次詢問就先到這兒吧。非常感謝你的配合,另外請你留個電話號碼,最近保持通訊暢通,晚些時候我們還可能會與你聯繫,補充一些細節。」   「要得。」他刷刷刷寫下自己的號碼。   ……   車外,齊宏宇拿起小麥克:「小趙,問問他那兩人走路瘸不瘸。」   接著他就看到趙博抬頭看了眼攝像頭,對他輕輕頷首,隨後又低頭看向郭華東。   ……   趙博說:「對了,在此之前還有一點——那兩個男人走路瘸嗎?」   「不瘸吧?」那人一愣,然後皺眉沉思了許久後,終於說:「那個頭髮尖尖染黃的好像是有一點點瘸?」   說完後他想起了趙博之前說過的話,立刻補充:「不過我不是很確定。」   「能對上。」趙博耳機裡再次傳出齊宏宇的聲音:「我們這沒什麼要補充的了,你如果沒什麼想問的就結束吧。」   趙博輕輕點頭,對郭華東說:「針對剛剛的問題,你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認真仔細的想了許久後,郭華東搖頭:「沒有了,基本就這些。」   「那麼這次問詢就先到這兒,感謝你的配合。」趙博再次說道。   於是蘇冉將筆錄遞給他:「麻煩你看一下筆錄,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照著寫一句『以上筆錄我看過,和我說的相符』,然後籤字畫押,另外注意寫明時間。」   她指了指桌面,右下角就貼著這句話。   趙博這時又補充道:「當然,有不符合的地方你也可以指出。」   他點點頭,快速看了一遍,然後抄下這行字,籤字畫押。   「時間麻煩寫一下。」蘇冉說道,又指了指右下角:「還有每一頁頁碼邊上的被詢問人這裡,麻煩也籤字畫押。」   郭華東一邊照做一邊吐槽:「這麼麻煩啊。」   「這也是為了保護你的合法權益。」蘇冉巧笑嫣然:「不然要中間部分的內容被我們偷偷替換掉就不好了。」   「emmm,有你這麼說自己的嗎?」郭華東也開了句玩笑,然後接過趙博遞過來的面巾紙擦了擦手,又問:「有水嗎?說了這麼多有點渴了。」   趙博立刻起身給他倒了杯水——審訊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啥子都有。   ……   齊宏宇摘掉耳機,說:「這名證人確實給我們提供了不少有價值的線索,但可惜,嫌疑人用口罩遮面,沒能取得最直接的線索。」   「就算沒遮面,光憑口述咱也認不出來啊。」石羨玉說道。   「那不,」齊宏宇說:「市局有位很牛批的肖像專家,單憑口頭描述就能把嫌疑人的面容畫個七七八八下來,準確度很高。」   石羨玉不說話了。   仇教導岔開話題問:「我剛安排了兩位兄弟去那個製作人家裡再次展開詢問了,你覺得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嗎?還是說乾脆自己去問?」   齊宏宇有些意動,但沒表態,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攤手:「我都行啊,左右無事,不如就去一趟唄。」   齊宏宇正要點頭,忽然想到那名長發製作人貌似就是趙博和蘇冉問詢的,他倆對此人印象應該蠻深刻,便說:「先不著急,等會問問小趙小冉。」   「行。」   不一會兒,三人從審訊車上下來,趙博又敬了個禮,隨後與郭華東握手,聊了兩句,目送郭華東走進居民樓,這才和蘇冉一塊走向齊宏宇三人,分別打聲招呼。   「不用搞得那麼例行公事的樣子,每次都要打招呼。」石羨玉調侃道。   趙博只是笑,並示意蘇冉將筆錄交給石羨玉。   「不用,」石羨玉搖頭:「過程我們都看著聽著,該曉得的都曉得了,筆錄你們晚些時候拿回去歸檔就行。」   「那成,我就先收著了。」趙博回應,然後發現齊宏宇一直盯著自己,便問道:「宏宇哥有啥子事兒嗎?」   「確實有件事要問你,」齊宏宇說:「管金童就職的那家遊戲工作室,有個製作人就是長發馬尾,你記得吧?那人還是你做的詢問。」   趙博立刻說:「記得啊,他叫施洋傑。怎麼,宏宇哥你懷疑他?」 第185章關於老鼠來源的推測   見齊宏宇點頭,趙博立刻說:「我覺得應該不是他。」   「噢?」   趙博解釋道:「他雖然也是長頭髮,還扎了個小辮子,但他體毛並不濃密,而且皮膚相當白皙,樣貌和氣質總體上都比較陰柔。要我說,他想當女裝大佬的話假髮都不用戴了。」   齊宏宇有些意外:「這樣嗎?我倒確實沒什麼印象,只瞥見兩眼。」   「我也瞧見了。」石羨玉說:「老闆見我看他,還說了句那是他們工作室的製作組三大佬之一,挺有個性的一個人。不過離得有點遠,體毛濃不濃密我也沒印象。」   「確實挺有個性的。」趙博接話說:「他痴迷畫畫,還是個工作狂,經常下班了還自己一個人拿著數控班在單位裡畫畫。而且我覺得他是比較純粹的藝術工作者,舉手投足間給人的感覺就很舒服很文藝。   他還是他們寢唯一一個學美術的,另外仨都學的計算機編程。讀大四時他就和其中兩人搭夥做遊戲了,他負責美工這塊,然後將之單獨剝離出來作為畢業設計,拿了挺高分。」   聽到這兒,齊宏宇和石羨玉對視一眼,同時輕輕搖頭。   單單體毛並不濃密這點,就可以將他排除了。   這時趙博又說:「說起來,他和管金童的矛盾,應該在製作組三人當中算最小的。   因為他只負責美工這一塊,其它的玩法也好劇情也罷,和他都沒有太大的關係。相反,管金童很多觀點還與他不謀而合,諸如角色手辦及手辦立繪等,他還挺感謝管金童給他這個舞臺的。」   齊宏宇對此興趣缺缺,並不想聽。   反倒石羨玉問了句:「那他和管金童的矛盾體現在哪方面?」   「服飾。」趙博立刻說:「他喜歡古典服飾,諸如漢服什麼的,但管金童卻要他畫什麼學生裝、水手服、泳裝,還要欲露不露,甚至擦邊軟色情,他挺排斥,當初還是老闆親自過來給他做工作,他才最終妥協。」   石羨玉將這條信息記了下來,然後側目看向齊宏宇,問道:「還去找這個……叫啥名兒來著?」   他又看向趙博,趙博說:「施洋傑。」   齊宏宇搖頭,說道:「算了,既然特徵與嫌疑人不符,就沒必要浪費時間了。嗯,監控探頭呢?調了沒有?」   「正在調,」仇教導說:「不僅是星鬥村裡的安防監控,從這裡到案發現場幾條線路的交通探頭也安排人去查了。幾個時點都確定的情況下,應該很快就會有信息。」   「那就好。」齊宏宇輕輕點頭,又問:「痕檢的兄弟還沒查完現場?」   「大致過了一遍,現在在進行更細緻的調查。」仇教導說道,並拿出警務通說道:「我錄音了,你要聽聽麼?」   齊宏宇眨眨眼,頷首。   這一版本的警務通功能相當強大,除了充當手機撥打內網電話外,還可以作為網上執法平臺的移動終端,並具備執法記錄儀與錄音筆的功能,還能作為對講機使用。   但也還存在各式各樣的問題,多而不精,所以民警往往還是會攜帶一大堆的專業設備。   不過作為錄音設備,還是比他的那個千元機好使些。   「仇教導,現場我們大致勘察過了,」揚聲器中傳出華姐的聲音:   「首先是客廳這邊,現場發現明顯搏鬥痕跡,沙發、鞋櫃和桌椅都有一定程度的移動——這得虧死者不怎麼拖地,或者拖的不完全,桌椅和鞋櫃周邊地面有層薄薄的灰,不然這點痕跡真不容易發現。」   仇教導回了句:「是和家裡那條小狗打的吧?小齊說有個人還被那條狗咬了一口。」   齊宏宇詫異的看了仇教導一眼,他腦瓜子忽然靈活了哎!   不過轉念一想,要這都想不到就是智障了,仇教導只是不大聰明,並非智障。   果然,感受到他的目光,仇教導很不爽的翻了個白眼。   與此同時揚聲器中繼續傳出聲音,這次是張哥的:「應該是的。另外我們在衛生間找到坨拖把布,拖把杆不知所蹤,可能被作案人拔出來打狗了。但我們在現場並未找到拖把杆。」   仇教導立刻說:「按小齊說的,狗腦袋上確實有一處棍棒傷。」   齊宏宇再一次詫異的看向仇教導。   能想到歸能想到,但今晚他反應很快哎。   仇教導無奈的抬頭望天。   又傳出華姐的聲音:「客廳找到幾根長頭髮,其中有一根還帶發囊。我不確定這些頭髮是誰所留,不過看頭髮還挺有光澤的,應該才脫落不久,而且受害人頭髮不長,又是單身,有可能是作案人所留。」   「暫停暫停!」齊宏宇立刻叫道,仇教導便迅速點了暫停,並問:「怎麼了?」   齊宏宇問:「那根頭髮在哪兒?我估計是那名長發嫌疑人留下的,這是重要證據!」   「我車上呢,他們收集到的證據暫時都放到了我車上,打算晚些時候讓人帶回支隊去做鑑定。」   「行。」齊宏宇點頭說:「繼續吧。」   「就這事?」   「嗯。」   「我咋發現你有點機婆?」仇教導翻個白眼,繼續播放。   華姐又說:「此外沒發現其他特別的痕跡,臥室雖然特別凌亂,但我們暫時也沒發現有價值的線索,除了鞋印,鞋印與受害人死亡現場相吻合。」   這時張哥的聲音傳了出來,他補充說:   「對了,看步態的話,其中較矮的那個人左腳有些跛,同時客廳又有組花紋與足長吻合但步態正常的足跡,由此可以確定兇手在這個房間裡受了傷,應該就是小齊判斷的那樣,被狗咬的。」   之後又是華姐:「沒錯,我也這麼認為。   另外,初步推斷作案人的目標應該不是錢財,因為被翻亂的物品當中,有幾樣相對值錢的東西,其中包括受害者的手機、電腦、錢包,甚至還有一塊綠水鬼手錶。如果兇手圖財,沒理由放過這些。」   張哥又接話:「可惜沒法確定兇手真正的目的,不曉得受害人缺了些什麼東西。」   隨後便聽到仇教導的聲音:「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發現麼?」   「暫時沒有了,我們打算上去做更進一步的勘察,了不起一寸一寸的摸過去,看看還能不能有收穫。」   「成,辛苦你們了。」   仇教導將警務通放回口袋,說:「基本就這些,石隊、小齊,怎麼看?」   齊宏宇說道:「華姐說的沒錯,兇手的目的絕不是圖錢。」   「嗯,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齊宏宇拿胳膊肘碰了碰石羨玉:「石隊你有啥子想法麼得?」   「莫得。」石羨玉搖頭:「但找到一根帶發囊的頭髮,還是長發的,這就是大收穫。另一個短髮頭髮尖尖染黃毛的則被狗咬了口,要能從血跡當中提取出他的血液來,那兩個作案人的DNA就都被我們握在手裡了。」   「確實。」齊宏宇嘴角也揚了起來:「只要確定個大概的範圍,就能很快鎖定兇手。」   仇教導給他們倆潑了盆冷水:「話是這麼說,範圍呢?」   他們倆都不說話了。   片刻後,石羨玉岔開話題,問道:「案發現場及附近,找到受害人的衣服了嗎?」   「沒找到,」仇教導搖頭說:「可能被帶走了吧?又可能隨手丟棄到那層樓了。」   「被帶走應該不至於,沒那個必要,除非那套衣服上藏有對兇手很不利的證據。」齊宏宇說道:「再找找吧,找得到最好,找不到也不是什麼太要緊的事。」   仇教導回一句曉得了。   石羨玉則繼續問:「那麼老鼠呢?那麼多隻老鼠,有啥子消息沒有?」   「目前沒有特別的消息。」仇教導說道:「但是……技術隊那邊意外的發現了本市有不少網購老鼠的記錄。而且不止一人,地址也各不相同。」   「啥?」石羨玉有些懵:「網購老鼠?幹啥子?」   他本來有些振奮,還以為兇手是在網上買的老鼠,那通過這個網購記錄就可以直接將之鎖定,沒想到仇教導竟說不止一人。   齊宏宇想的更多一些:「會不會是通過這種辦法釋放煙霧彈?」   「應該不是,買家信息的實名制都各不相同。」仇教導搖頭說:「這是通過我們自己內部的留存信息庫發現的。」   石羨玉更納悶了:「什麼情況?我們的信息庫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嚴格來說不是我們的,而是經偵那邊的。」仇教導說道:「前不久經偵搗毀了一個偽裝某寶某東客服以行騙的詐騙團夥,並從他們手上收到了大量被倒賣的訂單信息,其中包括網購用戶的地址和實名制身份等。」   齊宏宇沉默下來,過了片刻才問:「然後呢?」   仇教導似乎記得不是太清楚了,翻了下筆記本,翻了半天,掃了幾眼後才抬起頭,說:「經初步調查,包括詢問部分購買者和買家等,發現這些老鼠大多都是一個作用。」   石羨玉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仇教導你啥時候也學會賣關子了?快說說,到底什麼作用?」   別說,仇教導還真期待這種,別人眼巴巴的等他公布結果的感覺,以往都是他眼巴巴的看著別人賣關子,難得自己也體會一次。   但他也沒太過分,很快就說道:「當飼料,餵養異種寵物,比如玉米蛇、蜥蜴之類的。」   「原來如此。」石羨玉一下就反應過來了:「這倒是合情合理……不過他們買的應該都是剛出生不久的幼鼠吧?成活率應該很低……」   「你太小瞧老鼠的生存能力了。」齊宏宇搖頭說道。   石羨玉仔細想了想後,輕輕點頭:「也是。欣欣養過不少老鼠,它們的成活率確實高的令人髮指。」   齊宏宇嗯一聲,繼續道:「而且這個消息給了我點提示——有沒有可能,兇手本就是做這種生意的?他需要大量且源源不斷的幼鼠,那麼自然需要飼養大量的成鼠用來繁育。」   石羨玉眼前一亮,但很快又皺起眉:「可想這種做口糧的幼鼠,對品種什麼的應該也有要求的吧?」   「毛都沒長起來的奶鼠,多少人認得呢?」齊宏宇反問道:「而且我覺得沒那麼高要求,只要不帶病毒病菌就好了。   人工繁育的,保證生活環境的情況下,身上攜帶的病毒病菌應該會比那些在下水道和垃圾池裡生長的老鼠少的多,看起來也比較乾淨。更何況這年頭昧著良心做生意的多了去了,是吧。」   「聽起來確實是這麼回事兒。」仇教導當即說:「那我這就讓兄弟夥查一查,看看我們這有沒有做這種生意的。」   石羨玉想了想,又說:「但也不能排除直接網購獲得小鼠,然後自己飼養起來的可能。這樁案子看上去並非激情作案,而是典型的預謀殺人,天知道兇手為此準備了多長時間?」   「應該不會太久。」齊宏宇判斷道:「作案人應該挺迫切需要他們所翻找的東西……當然,我沒有任何依據,僅僅只是一種猜測。」   「那小鼠的生長周期也不長,」石羨玉說道:「只要有足夠的營養,它們長得飛快,兩到三個月就可性成熟繼續繁衍。」   「兩三個月時間還是長了,」齊宏宇皺眉說道,隨後想了半天,還是輕輕點頭:「不過他們較為迫切也只是我的直覺,確實做不得數。」   說完,他又忽然看向齊宏宇:「哦對,小凃飼養的那些老鼠從何而來?」   「經申請批下來的。」石羨玉說:「許多實驗室都需要用到它們,雖然以白鼠居多,但普通老鼠其實也不少,都有專門的飼養基地,欣欣的老鼠應該也是從那些地方來的。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蟲子毒蛇蟑螂之類的,這些都有研究基地飼養,很多都是經申請後從那些研究所的飼養基地或合作飼養基地調來的,當然,也有許多是她自己買的。」   頓了頓,石羨玉又感慨道:「不得不說,現在網購確實夠萬能,只要不是被明確禁止的東西基本都能買到。就算被明令禁止的,或許也有些小規模的平臺偷偷賣。」   「所以你之前為什麼沒想到網購老鼠這件事?」   「啊這……」 第186章搭的士的嫌疑人   夜裡十點半,刑偵支隊三樓會議室。   仇教導打算休息前開一場案情研討會。   參與案件偵辦的刑警們,除了張哥和華姐依舊沉迷痕檢,窩在管金童租住的套間裡「不肯」回來外,全部都到場了。   仇教導輕咳兩聲,說道:「兄弟夥,這會兒也不早了,大家抓緊點時間,早些開完,也能早點結束回去休息。小齊,按慣例還是從你先開始吧。」   齊宏宇站起身:「屍檢和法醫現場勘察這一塊,我都和仇教導匯報過,仇教導也給大家聽了錄音,之後並沒有新的發現,就不重複了。   關於案情,我目前也只有一個建議——尋找我市近期大量購買幼鼠或成鼠的買家,或者做這方面生意的經營者,之後在此範圍內,重點篩出其中長發體毛濃密者、以及頭髮尖尖染色,左腳受傷走路有些瘸的人。   當然了,不僅僅是買家賣家,近期大量逮老鼠的,有償收購老鼠的,都要納入目標。   還有,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儘量將各醫院、門診部、診所等醫療機構中,接種狂犬疫苗的人也過一遍,篩查條件依舊是頭髮尖染黃色的男性青年。」   立刻有民警舉手,然後起身說道:「宏宇,你說的這個範圍太大了,有點不切合實際啊。」   「確實,」石羨玉接話說:「考慮到咱們山城面積太大,現目前暫時以本區為主,如果沒有發現的話,再一步步擴大目標,師兄你看如何?」   這時小豪舉手:「篩查賣家這方面可以交給我,範圍不是問題。醫療機構這塊,信息聯網的也可以交給我,如果他們願意配合的話。甚至逮老鼠收購老鼠這塊我也可以幫忙留意下網絡上是否有相關信息。   不過網購買家這一塊,得取得相應平臺的配合才行,他們不是自己人,這方面有點難辦。」   齊宏宇琢磨片刻,點頭:「可以。那麼我建議,技術隊這邊能接手通過技術手段篩查的,暫時以全市為範圍進行篩查。其他需要人力上門走訪調查的,先以本區為範圍展開摸排。   實在工作量大的,先以案發現場和管金童家的連線中點為圓心,三公裡半徑範圍內進行篩查。石隊、仇教,你們覺得可以麼?」   他最後將決定權交給領導。   仇教導則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自然沒什麼意見,點頭通過。   隨後仇教導便說:「需要其他單位配合的,比如醫療上的聯網信息,我可以按規定走流程去申請,至於幾大網購平臺,我也會匯報袁隊,通過袁隊向他們發送協查通知——但說實話,他們確實未必會鬆口。」   齊宏宇坐下:「我說完了。」   仇教導看向小豪,他立刻也站起身,說:「我這邊,關於管金童的信息尚未收集完全,但也有了不少收穫。   首先性格方面,基本和你們走訪調查所整理得的判斷吻合——此人優缺點都很明顯,甚至某些方面有些矛盾。   優點方面,此人才華橫溢,自信滿滿,相對樂觀向上,從他聊天記錄和朋友圈信息看,也比較陽光,很擅長享受生活,而且多數時候,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也樂於助人,也很願意為他人科普、解惑,脾氣相對好,很少和人吵架,但遇到不認同的理念習慣性冷處理。   缺點方面嘛,這人刻薄寡恩,同理心和移情能力都相對較差,有時比較衝動,處了幾年的朋友也能說拉黑就拉黑,有點小心眼兒,吃不得虧,因朋友少請他吃頓飯都會在備忘錄上記下。   另外還有一點,我覺得相對比較重要的——他很喜歡寵物,手機上拍了不少寵物的視頻,給寵物買的主糧、零食和各種用品同樣價值不菲,面對貓貓狗狗有時候他會無法保持理智,化身鍵盤俠與他人撕逼,還有點聖母婊。」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有些口乾舌燥,便端起保溫杯喝了兩口水,也給大家一點消化的時間。   做好重點記錄後,齊宏宇抬頭問:「朋友方面呢?他在山城一個朋友都沒有麼?」   「有三個走的相對比較近的,」小豪看一眼筆記本,繼續說:「正打算說這方面呢。   我通過關鍵詞,比如吃飯、看電影、打球、買鞋、開黑、吃雞之類的,再加上住在本市主城區這麼個條件,最終曬出了三個人來,這三個人平時和他聊的頻率也還挺高。   其中,這三人裡有兩個是他同學,不過是哪個階段的同學還不是很確定,時間不夠沒看太多他們的聊天記錄。   還有一個是網友,遊戲裡認識的,發現是同城且距離不遠後,他們就約著見面了,似乎挺聊得來——以上關鍵詞中,他約的最多的就是這位網友。」   介紹完大概情況之後,小豪便將這三人的姓名及住址報了出來。   仇教導滿意點頭:「很好,那麼明早我再安排兄弟,去對這三人進行訪問調查。小豪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時間太緊,目前就這些。」小豪說道,說完他又問:「對了,之前我調查這家工作室名下遊戲時問的那個網友,你們真的不去找他聊聊麼?」   齊宏宇有些敷衍的說:「需要的時候會去找的,目前有更重要的任務。」   他不覺得找這個人有啥子意義,一個挺了解該遊戲的網友而已,雖然他認識製作組三大佬,但又不認識管金童,問了也只是浪費時間。   小豪沒感覺到他的敷衍,整個人還有點兒小興奮,立刻點點頭然後坐了下去。   此時,仇教導說道:「今兒辛苦你了,明天繼續努力。」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仇教導笑。   齊宏宇則暗暗的看了小豪一眼。   自打發現那個偽裝成石羨玉字跡的紙條的筆跡中,找到了小豪的特徵後,他仿佛就變了個人似的。   以往拜託他幹點事兒,總得推三推四,幹完了也很少及時匯報,問他了他才說,這樣的案情分析會更是極少參加。   當然,他並非是二大隊的技術員,要為整個支隊服務,而身為技術大隊在計算機及網絡這一塊上的扛把子,他任務量非常重,所以齊宏宇等人及時口頭抱怨,也沒真正怪過他——除了石羨玉被綁那回,齊宏宇恨不得錘死他外。   總的來說還是對他表示理解的。   但那次之後,小豪仿佛就變成了他們的專屬技術員,就如齊宏宇實質上已經成了二大隊的專屬法醫一樣,幹活非常主動積極,且得到結果的第一時間就會匯報。   當真是多心了麼?   應該是吧,小豪沒理由出賣他們。而且如果小豪當真是內鬼,那整個支隊對他而言都沒有秘密,又何必冒著暴露的風險,用帶病毒的快閃記憶體卡入侵自己的電腦呢?   齊宏宇如是想。   雖然和小豪交情不深,但他也不願意輕易懷疑自己同事。這種懷疑就是個潘多拉魔盒,一旦開啟,再難關上,會變得疑神疑鬼,誰都無法信任。   小豪坐下之後,便是圖偵這邊的刑警了。   有名相對面生的,月初才從派出所調上來的圖偵員起身說:「我這邊也有點兒發現。」   齊宏宇瞬間提起精神,集中注意力看向他——與其他人不同,圖偵所獲得的信息往往是直接證據,非常重要,很大程度上甚至決定案件能否迅速、直接偵破。   當然他也知道,如果真有什麼重要發現,仇教導早就轉告自己了。   這位圖偵員借用了多媒體設備,操作片刻後,打開一段視頻,說:「首先是一段嫌疑人架著受害者行走的視頻,拍攝於案發單元樓東側三十米處。」   隨後他按下空格鍵,視頻開始播放。   受限於較為昏暗的路燈光線與攝像頭性能,整個監控視頻有些模糊,色彩也嚴重失真,但仍舊能看到大概。   就如證人郭華東說的那樣,兩名嫌疑人一左一右,抓著受害者的胳膊往前走,受害者似乎完全失去了知覺,全程近乎都是被拖著走的,只時不時邁兩下步子。   兩名嫌疑人都比較壯實,拖著爛泥般的人,還能走得筆直,身子也沒怎麼彎曲,只短髮那個步態看上去有些彆扭,走起來有點瘸。   同時,兩名嫌疑人確實一長發一短髮,不過更多的細節看不清楚,他們全程背對著監控探頭,也看不到正面,雖然據郭華東說他們倆都戴著口罩,看到正面也沒什麼實際意義。   看衣服,兩人都穿著深色短袖上衣,其中長發那人還穿著深色短褲,能隱約看到手腳毛髮確實比較濃密,不過看不真切。短髮的嫌疑人則穿著淺色的長褲。   石羨玉問道:「能分辨出他們衣服的具體顏色麼?」   「石隊,這你就難為我了。」圖偵員說道:「不過另一段視頻能看到他倆穿著的都是黑色上衣,褲子不曉得。」   「噢?」   「是交通探頭拍到的畫面,經同意我把這段視頻拷回來了。」他說:「這段視頻都看完了不?要不要再放一邊?不用的話我就換下一段視頻了。」   「不用,換吧。」   他便播放了下一段視頻,某道路口,一輛的士開過。   齊宏宇皺眉問道:「這是啥子?」   「別急,我給你們看另一個方向的,紅燈等候時的截圖。」圖偵說道,並忍不住感慨:「這監控真的清晰啊,要所有監控都這麼清晰就好了,省不少功夫。」   石羨玉敷衍的說道:「會有那一天的。」   然後他催促快點。   很快這名圖偵員便調出了一張照片:「吶就是這個,這張拍的是的士的正面……還有下一張,拍的是側邊。」   他切到下一張,又切回來,再切回去,如此反覆三次,每次都停個五到十秒鐘,然後接著說:「這兩張照片,正好分別拍到了副駕駛和左側車後座,後座開著窗戶,剛好能拍到兩個嫌疑人。   難以置信吧?他們竟然是搭乘的士走的,膽子可真肥啊,就不怕暴露麼?或者受害人忽然醒過來,大喊大叫的?」   齊宏宇眉頭大皺,他確實覺得不可思議,竟會有人選擇搭的士將受害人綁走,怎麼想都不合情理。   而此時,圖偵員繼續介紹圖片的情況,他說:「算是運氣很不錯了,這兩個角度,這兩張圖不但正好拍到他們,還相對比較清晰,我特地截了下來。   其中,長發嫌疑人坐在副駕駛,穿著一件純黑外套,手臂搭在車窗上,能看到體毛確實很濃密,又密又長;   短髮嫌疑人坐在後排座,他髮型更奇特些,就像宏宇哥剛說的,頭髮尖染成了黃色,整體卻又是黑色的,有種星星點點的感覺。   可惜兩個人還戴著口罩,不過他們戴的口罩都很有特色,你們都看到了,黑色口罩上印著一個外舌頭咧嘴笑的骷髏圖案。」   齊宏宇死死的盯著多媒體屏幕,等他說完後,才開口道:「回頭你把照片發我一份,另外也發技術隊一份。」   「要得,我回頭髮你,另外技術隊的已經發了,這就是他們做銳化處理後的結果。」圖偵員說道:「可惜短時間內沒法做的更清晰了,否則說不定還能看到這上半張臉的細節特徵。」   齊宏宇嗯一聲,道句辛苦,然後問:「這輛的士,調查過沒有?」   「查過。」仇教導說道:「剛剛查的,因為這位兄弟也是半個鐘前才給我匯報。」   圖偵員趕緊解釋:「工作量實在太大了啊,我把視頻拷回來後,也是看到九點多才瞥見這幾幀,然後就趕緊一幀幀的看過去,選出兩張截圖讓技術隊處理了。」   「理解,辛苦你了。」仇教導對他說道。   然後他繼續面向眾刑警,開口說:「我問過司機,他對這兩人有點印象。我們也像計程車公司取得了聯繫,要求提供車內視頻錄像——對了,這位司機今天還是上夜班,同意在十二點左右過來,配合調查。」   齊宏宇輕輕點頭,並問:「下車地點司機還有印象不?」   仇教導翻翻筆記本,回答:「說是柴華路和平安路交匯的十字路口,往平安路東向五十多米處。那兒靠近眾安村村口,離涉案爛尾樓也就不到兩百米的距離。」   齊宏宇打開手機導航,調成衛星地圖,雙眼死死盯著屏幕。 第187章求助   幾分鐘後,齊宏宇已在腦子裡勾勒出了三條自嫌疑人下車點前往爛尾樓的路徑圖。   從衛星地圖上看,這三條路都比較偏僻,很可能會被嫌疑人選擇,所以接下來就該看看這些地方有沒有監控,亦或者尋找當時經過這幾條路,可能看見嫌疑人一行的目擊者。   在此期間,仇教導也讓眾刑警繼續講述今天的收穫——這會兒著實晚了,時間上並不充裕,不可能像給齊宏宇騰出太多時間慢慢思考。   於是趙博、蘇冉、小劉等刑警紛紛起身發言。不出意料,他們並沒有實質性的發現,但也並非沒有收穫,至少排除掉了不少錯誤的方向,明天的調查能少許多無用功。   等齊宏宇回過神來後,便也靜靜聽民警們講述,等他們說完,才拜託小豪幫自己手機連接上多媒體屏幕,畫下幾條路徑,讓大家明天再去詳查。   會議結束,仇教導起身宣布散會,讓大家早些休息。   齊宏宇本想去備勤休息室歇著,等十二點左右的士司機趕過來,但沒磨過石羨玉,便開著他的車往他的家去了。   稍後的詢問,交給趙博便是。   車開出去幾公裡,齊宏宇心中一動,忽然說:「等這樁案子結束,你陪我去看看房子吧?」   「你能不能別老這麼瘋狂立flag?」石羨玉吐槽一句,才問:「買還是租啊?」   齊宏宇輕笑:「租。早和你說過了,暫時還買不起,只能先祖著了——自從家裡發生了爆炸案,那房東說什麼也不肯再把房子租給我。」   「這也好,那房子幾乎半廢了,修整起來不容易,廢錢廢時間。」石羨玉搖頭說道:「先不說時間精力,錢就是個問題。」   「是啊。」齊宏宇跟著嘆氣:「原則上是作案人賠錢,但別說離宣判還早的很,就算宣判了,他又有個錘子的錢來賠,估計根本履行不了財產刑。」   石羨玉沒繼續接話,齊宏宇也換了個話題,問道:「蘇政委他們回去了沒有?」   「沒,而且這兩天他們應該都不會來了。」石羨玉再次開口:「果然出了變故,他倆沒抓到人。   這也難免,嫌疑人能從餘橋逃回山城,本就說明他是機警狡猾之輩,不是那麼好抓的。」   齊宏宇又問:「需要我們幫忙不?」   「不。」石羨玉說:「而且,除非他們主動開口,否則我們最好什麼都別說,好歹避避嫌。」   「要的。」   齊宏宇本來就是隨口一問,對於石羨玉說的這些,他本身也認可,沒多說的。   很快來到石羨玉家,蘇母已把一大桌飯菜熱好,就等他們倆會來了。   即使早就草草用過晚飯,但瞧著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二人還是沒控制住,立馬上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邊吃邊誇蘇母的廚藝頂好。   「吃慢點吃慢點,有的是。」蘇母滿臉堆笑:「馬上都要睡了,最要注意細嚼慢咽,免得傷了胃。」   對她而言,瞧見別人在自己做的飯菜面前大快朵頤就滿足的很了,比自己吃到美食還要快樂,畢竟這是對她廚藝的肯定。   石羨玉聽話的慢了下來,並說:「得空可得和伯母好好學學廚藝,等欣欣顯懷了,我也好做點家鄉菜給她吃吃。」   「好好好,就衝你這話,我可得把老蘇一直私藏的釀三寶和茄子煲都傳給你。」蘇母笑的更開心了。   石羨玉便對齊宏宇擠眉弄眼,那意思明顯是讓他多學著點,但凡有自己一半優秀,他又哪至於到現在都還單身。   「對了,」蘇母忽然問:「小冉呢?她怎麼沒來?」   「他去找蘇伯伯了。」石羨玉早料到她會問蘇冉的事兒,當即說:「可能是想幫幫忙?」   「她能幫啥子忙哦。」蘇母雙手放在膝蓋上,輕嘆口氣:「這女兒啊,就是和她爸親……也好,他們父女倆也有老長一陣沒見面了,難得有機會,多處處也好。」   頓了頓,她雙眼緩緩眯起,又感慨道:「說起來小祁這孩子是真不錯,要能和我家小冉湊一對就最好了。至於蘇平那老東西,別看他面上兇巴巴,實際也是滿意的,只要他們倆都有意思,肯定能成。」   齊宏宇開始還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反應過來,蘇母說的是祁淵不是他。   害,兩人的姓同音,湊一塊還真是麻煩。   蘇母又側目看向了齊宏宇,忽然想起石羨玉貌似說過他和蘇冉走的也比較近。   她一下頭疼起來。   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齊宏宇她也挺滿意……   當然,她和祁淵相處的更久,肯定更傾向於祁淵,這會兒頭疼只是因為不小心當著齊宏宇的面說出了心裡話,怕齊宏宇面子上過不去。   感受到她的目光,齊宏宇一下就尷尬了。   他立刻放下碗:「伯母,你別多想,我和小冉沒什麼。」   「哎呀!」蘇母卻覺得他這只是託詞,趕緊又解釋說:「你誤會啦宏宇,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們……哎呀,你們年輕人的事兒,自己決定就好啦,我和你伯父都不會插手的。」   齊宏宇汗顏:「是伯母您誤會了,你可別聽鹹魚亂講,我有喜歡的人。」   說著說著,他臉色又暗淡下來,抬頭輕吐口氣:「可惜,她上個月剛剛遇害,是我沒保護好她。」   蘇母張大嘴,一時之間,以她的閱歷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石羨玉尷尬的不行,只好夾一塊糖醋裡脊放他碗裡:「師兄吃菜,你再不動筷子菜都快被我吃完了。」   齊宏宇勉強笑笑,再次端起碗筷,悶悶吃飯。   感覺到氣氛似乎不太對,正坐沙發上的凃欣欣趕緊摘掉聽診器走過來,想轉移話題。   齊宏宇快她一步,調侃道:「小凃,看你在那聽半天了,聽出什麼名堂了嗎?」   「哪能啊,」凃欣欣立刻說:「四個月以後才能聽到,我也就是不死心,結果聽了半個鐘的腸鳴音……」   齊宏宇哈哈笑了兩聲。   凃欣欣接著問:「今兒這案子,到底怎麼回事兒?早上看你們急匆匆就出了門……影響很惡劣麼?」   「嗯。」齊宏宇輕輕點頭,隨後和石羨玉對視一眼,便大致將案情說了一遍。   「這……」凃欣欣張大了嘴:「鼠刑?未免太駭人聽聞了……這得是多大仇啊。」   「所以照片就不給你看了。」齊宏宇說道。   凃欣欣畢竟懷著孕,要受到驚嚇,或者激起孕吐反應就不好了。她雖是法醫,但從業時間不長,受害人那慘狀就是齊宏宇看了眉頭都得跳兩下,何況本身還養過大量老鼠,反而更容易受到刺激。   她輕輕點頭。   反倒蘇母一臉淡定,她並非民警,但蘇平總帶荀牧、祁淵等刑警回家,邊吃飯邊聊案子,聽得多了,也就不以為意了。   很多東西非專業人士聽起來畢竟沒有概念,也沒有現場的視覺衝擊力和難以忍受的氣味,所以往往她表現比起飯桌上那些刑警都要好得多。   這時齊宏宇又說:「還好,一天下來收穫不少,相信用不了幾天就能把這案子破了。到時候讓羨玉在家多陪陪你。我沒記錯的話也快做NT了吧?」   「那你可真記錯了。」凃欣欣搖頭說道:「NT是十一二周做的,還有大半個月呢。」   「差不多時間嘛。」齊宏宇擺擺手:「我們爭取在此之前把這樁案子給偵破了。」   「盡力就好,不要勉強。」凃欣欣笑道。   說著,她忽然想到件事兒,又道:「對了,關於老鼠的話……我倒是曉得附近就有家賣老鼠的,有時候我嫌麻煩還和他買過,價格也還算便宜。」   「噢?」齊宏宇認真起來,立刻問道:「在哪兒?你有聯繫方式麼?」   凃欣欣立刻說:「離這裡大概三四公裡左右,聯繫方式也有。那地方有一點點偏,是個農家樂來著,老鼠也是這幾年,養異寵的人越來越多,他看到了商機,才開始順便做這個生意的。」   齊宏宇輕輕點頭,原本他就有這方面的猜測,兇手可以通過售賣異寵口糧即幼鼠的商家處大量收購老鼠,現在看來這個方向沒錯,至少是一個路子。   凃欣欣又問道:「我現在給他打個電話吧?他一般很晚睡。」   想了兩秒,齊宏宇看向石羨玉。   「看我幹嘛?我沒意見啊。」石羨玉說。   「那打。」齊宏宇說道。   凃欣欣便摸出手機,翻了會兒通訊錄,找到那老闆的號碼,便立刻打了過去,並開啟擴音。   此時,見他們已經吃完的蘇母,早已經將飯桌收拾的差不多,並識趣的躲到一邊去了,不打擾他們的工作。   很快,電話那頭接通。   「凃警官,你又要買老鼠嗎?」剛一接通那頭就問道:「這次要多少?二萬?」   聲音聽起來像中年婦女,有些沙啞。   齊宏宇震驚了,側目看向凃欣欣。   好傢夥,這老鼠按「萬」為單位買的?   凃欣欣對他笑笑,隨後對電話問:「這次不是買老鼠,向你打聽點事。」   「噢?什麼事?」那頭問,然後又說:「等一哈!碰!么雞!」   齊宏宇身子送下來,原來是在打麻將啊。   他想起了內個管老媽要生活費結果老媽在打麻將的老梗。   「最近有人向你買老鼠嗎?」凃欣欣正常問道。   「那多了,生意還是蠻好的。」那頭說:「你快點咯!摸個牌摸半天!我尋思那些東西要冬眠了吧,要多吃點……三筒!我手裡沒多少幼鼠了,你要買幼鼠的話怕是得預定,等那幾窩下了再說……媽的又是么雞!」   凃欣欣問:「有人買成鼠嗎?」   「沒有沒有,除了你啷個會買成鼠哦。成鼠還多,還有幾十隻懷孕的,你要不要嘛?可以給你便宜點。」   「我考慮下吧,回頭再給你電話。」   「要得,你好好想想,價格都好說。」   掛斷電話,凃欣欣對齊宏宇搖搖頭:「看樣子不是從她這買的老鼠,除非嫌疑人購買幼鼠自己養大,但可能性不高,幼鼠雖然生長快,成活率也高,但總得要幾個月時間,很少這麼有耐心的兇手。」   齊宏宇輕輕頷首,接著好奇的問:「她家老鼠隨時都有懷孕的嗎?」   「嗯,」凃欣欣點頭解釋說:「搭建個暖箱,調節好溫溼度,再在飯裡添點藥,很容易就能打亂老鼠繁衍的季節規律,一年四季什麼時候都能生。」   齊宏宇輕嘆:「可惜,嫌疑人不是從她這買的老鼠,不然……」   「也不是一無所獲,」石羨玉接話說:「至少確定了一點——直接購買成鼠的少之又少,這是個挺有價值的篩查條件。」   齊宏宇點頭認可,隨後又在心裡琢磨起來。   就如凃欣欣所說的那樣,買幼鼠自己養大不是不行,但太麻煩了,很少有作案人具備這種耐心。   而且,管金童很可能持有一件對兇手而言具有重大意義或者價值的東西,所以兇手將他家翻的亂七八糟。   這樣的一件東西,只要沒弄到手,兇手就很難踏實,所以對兇手而言,也具有一定的迫切性,這種情況下兇手恐怕就更不願意等上幾個月之久了。   所以,近期大量購買或捕捉成鼠,就是條重要的篩查條件,有助於直接鎖定嫌疑人。   再加上比較明顯的體貌特徵,以及被狗咬了一口,種種條件之下,即使目前還沒實質性的收穫,但齊宏宇仍舊充滿信心。   用不了幾天,就能將嫌疑人揪出來!   嘀嘀嘀!   警務通刺耳的鈴聲忽然響起,打斷了齊宏宇的思路,並側目看向石羨玉。   「小豪?」石羨玉立刻摸出自己警務,竟是小豪打來的:「這個點給我來電話,他又有啥子發現了麼?」   嘀咕完,他便接通電話,並開擴音。   「石隊石隊,你現在在哪點?」小豪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著急。   石羨玉微微皺眉:「在家。啥子事?」   「那就好,離你家不遠……」小豪鬆了口氣,接著又急慌慌的說:「麻煩你你趕緊去一趟近水樓臺小區,三期三棟二單元7-2戶,急!」   「嗯?」石羨玉立刻起身:「成,我直接和師兄過去。出什麼事了?」   「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玩家嗎?」小豪說:「他剛向我求助,有人要殺他!」 第188章行為詭異   小車矮矮的飛著,在主幹道上疾馳而過,快速逼近三公裡外的近水樓臺。齊宏宇雙眼死死盯著前方,半點不敢分心。   太久沒開車了,他怕翻車。   石羨玉也不敢打擾他,靜靜的坐在一邊,完好的右手用力抓著擋風玻璃上邊的扶手,心裡多少有些方。   之餘,他也已聯繫指揮中心,儘量儘快幫忙開條道出來。   和小豪的聯繫早就結束了,小豪那邊也不曉得多少信息。   只知道那位網名叫「我與賭毒不共戴天」,實際叫「黃自成」的網友,剛剛忽然向他發了條「救命!有人要殺我!」的信息,小豪立刻問他怎麼回事,卻再也沒有回覆。   好在小豪早就定位了他家地址,查清他的真實信息,還能保證第一時間趕去救援,至於能不能救下來,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警方能做的也只是竭盡所能,不放過半點機會,比如此刻,幾年沒摸過車的齊宏宇,已在主幹道上突破了一百公裡的時速,為了搶幾分幾秒的時間,都已經豁出去命了。   深夜裡車不多,這算是最大的幸運。   不到五分鐘,二人抵達目的地,齊宏宇出示證件讓保安迅速開門,接著便在三棟二單元樓下停好車,並飛速下來,一邊仰頭大量這棟有些不倫不類的小洋樓,一邊問:「直接衝上去,還是等同事支援來?」   問倒問出口了,但他壓根沒有等回答的打算,只瞥兩眼就直接衝了上去。   他倆可以等,但上邊的受害人等不得。他倆都不是以自保為先的刑警,碰見這種事,哪顧得上自己安危,本能的就衝了。   說是洋樓,其實目測有二十層,確實不倫不類。但在山城這樣的洋樓有很多。   好在七樓不算高,且三梯四戶不算太擁擠,這會兒電梯也有空閒,兩人對視一眼,便默契決定坐電梯上去。   七樓,石羨玉能保證跑的比電梯快,但衝上去後也沒多少體力了,不利於應付各種突發情況。至於齊宏宇更不用說,三四樓能衝一波,七樓還是老老實實坐電梯吧。   叮!   七樓,電梯門一開,石羨玉便率先衝了出去,一雙眸子趁著夜色不注意悄然瞪圓,左右掃兩眼,確定了方向,便又迅速、大步卻輕聲的衝到7-2門前。   齊宏宇稍慢了兩秒,然後在石羨玉懵逼的臉色中,自口袋裡摸出一個聽診器,將鐘形聽診頭貼在門上,仔細聽了幾秒後,搖頭輕聲說:「沒動靜。」   咚咚咚!   石羨玉當機立斷,迅速敲門,並問:「你好,燃氣管檢修!」   兩秒沒回應,他又敲了敲,再次開口:「你好!我們發現你家最近天然氣消耗量不正常,出於安全考慮,需要上門檢修,請問有人在家嗎!」   一邊說的同時,他已從口袋裡摸出了硬卡紙,準備直接撬門了。   自己開鎖本領有幾斤幾兩他還是曉得的,看一眼門鎖就知道自己搞不定,如果卡紙打不開的話……   咔噠!   運氣好,裡頭竟沒鎖門。透過門縫看,裡邊漆黑一片,也沒開燈。   石羨玉動作一僵,立刻回頭看齊宏宇,打了個噓的手勢,這才悄悄將門推開,貓著身子往裡鑽去。   他動作很輕,幾乎聽不見聲音,但速度不慢,不一會兒,就借著外邊傳進來的昏暗燈光摸進了臥室。   齊宏宇慢他兩步,見他走進主臥,便拐到另一個方向,朝著次臥走去。一邊走,他一邊豎起耳朵靜靜聆聽,鼻尖兒也不時抽抽,捕捉空氣中的氣味。   沒聽到任何動靜,沒嗅到血腥味兒,客廳家具物品擺放整齊,沒有搏鬥痕跡——他心裡接連的閃過這些念頭。   想著,他已離次臥越來越近。   不同於主臥,這間次臥的門關著。隨著愈發靠近這道門,齊宏宇心跳也加速起來,隱隱覺得門後似乎隱藏著莫名的危險。   近了,還有兩三步……   撲通,撲通!   聽著自己的心跳聲,齊宏宇指尖觸在門把手上。他深吸口氣,微微躬身,做好隨時後躍的準備,便用力抿唇,猛地壓下門把手,將門往裡推到半開,然後瞪大眼謹慎的往裡瞧去。   沒看到人。   齊宏宇鬆了口氣,再次伸手將門推到最大。   咔噠。   門碰吸附在磁鐵上,意味著並沒有人躲在門後頭,齊宏宇心徹底落下,終於邁步踏入其中。   並探手打算開燈。   站在門外打量總歸有死角,而且到現在,他也基本能確定這間房子裡沒人了。   或許黃自成向小豪求助時並不在家裡。   臥槽!?   探出去的手摸到了個溼漉漉軟乎乎的東西,齊宏宇心裡咯噔一聲,猛地擰過頭來。   就見個高大男子雙手高舉,正咬牙切齒,面色猙獰的看著他,而他的手正好摸在男人臉上……   這男人手裡握著根棒狀物,正狠狠下砸。   「臥槽!鹹魚……」   砰!   齊宏宇只來得及驚叫出聲。   ……   坐在沙發上,齊宏宇只覺得自己腦瓜子嗡嗡的。   有點想吐,不知道有沒有腦震蕩。   邊上,男人縮著身子坐在一旁,雙手併攏夾在兩條大腿處,滿頭冷汗,滿臉訕訕。   茶几上放著一把劍鞘。   石羨玉站在齊宏宇邊上,扒拉著他的頭髮,已經看了半天。   「還好,沒破皮,但腫了個挺大的包,你確定不去看看麼?」終於,石羨玉放過了他還算濃密的頭髮,坐在一邊說道。   「我覺得還行,等會再說吧。」齊宏宇自我感覺還成,打算晚些時候再去醫院。   接著,他緩緩扭頭看向男人,問道:「黃自成?」   「哎!是,我是。」男人連連點頭,心虛到不行。   石羨玉雙眼也看了過來,目光銳利,扎的人臉生疼,他冷冷的問:「解釋解釋吧,為什麼襲警?」   「我真不曉得你們是警察啊,還以為你們是來害我的。」   這個回答石羨玉顯然並不滿意,他沒給任何回饋,只繼續用眼神扎人。   「就十點出頭,我通過後視鏡看到有人在跟蹤我,我還瞧見他手裡拿著把刀,藏進口袋了。」黃自成趕忙繼續解釋:「我當時怕的很,直接開車離開,去我另一套房子哪裡,結果到了地方以後發現他們竟然跟來了……   我不敢下車,又開車走,這時我注意到了,有輛麵包車一直在後頭跟我,一路跟。我被嚇的要命,一路開到這,趕緊下車上樓,躲到書房裡,然後就聽到有人開門。」   石羨玉雙眼早已再一次眯了起來。   在黃自成語無倫次的敘述當中,已透露出大量的信息。   有人持刀跟蹤他,要他的命,動機未知,開這輛白色麵包車。   此時齊宏宇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腦殼劇痛多少影響到他的思維,好在腦子還能正常運轉。   他直接問:「你是走樓梯上來的,還是坐電梯?」   「樓梯,我怕被他們堵個正著。」黃自成說道:「我先衝到了四樓,出來躲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跑七樓,確認樓道裡沒人我才又出來,開門時發現門還是反鎖的,放心了,這才進來的。   結果進來沒多久,我又聽到了開門聲,這一下可把我嚇得夠嗆。我明明反鎖了門的,他們怎麼能打開?我又想忽然想到,白天有個警官找了我,他自稱是刑偵支隊的,我就向他求助……」   齊宏宇眉心一擰:「你是說,在你求助之前就已經有人進來了?」   「是啊,在你們來之前就進來過,我也不曉得他們什麼時候走的。」黃自成說:「過沒多久又聽到你們在外頭喊,我以為他們回來了,嚇的趕緊躲回書房,然後你們又開了門。」   齊宏宇和石羨玉對視一眼。   聽黃自成的意思,有人曾經進來過,但不知道為什麼,很快就走了。   黃自成這會兒心也很亂,惶恐、後怕,以及「襲警」後惴惴不安,講的話凌亂不堪,想一出是一出,基本的邏輯先後順序有時都會顛倒。   石羨玉了解大概經過後,便不打算再讓他自由敘述了,而決定以問題引導他針對性作答,補完他未曾說的細節,便開口問:「追殺你的是幾個人?」   「一個。」   「什麼特徵?」   「我想想……記不太清了,就記得他有點瘸,速度不快……哦對了,他頭髮有些奇怪,頭髮是黑的,但發尖尖卻染成了黃色……其他不清楚,他帶著口罩看不清臉……嗯,口罩上畫著個咧嘴笑的骷髏。」   齊宏宇眸子微顫。   黃自成描述中的那人,與目擊證人郭華東描述的一般無二,很可能是同一個人。   這傢伙,殺害管金童之後,還對黃自成下手?   而且,管金童遇害至今不到二十四小時,便立刻對黃自成下手,殺心非常重啊。   忍著頭疼仔細回想了黃自成剛剛說的話,齊宏宇嘴微張,就想開口。   卻被石羨玉搶了臺詞,他說:「你剛剛講,十點左右,你第一次看到那人要追殺你,於是你立刻開車去另一處房產那,要下車時再一次看到他,所以又開車來到了這個小區,是嗎?」   於是齊宏宇閉嘴——石羨玉問的話和他想問的差不太多,沒必要重複。   「對對對,」黃自成立刻說:「最後一次我倒是沒看到他下車,但那輛白色麵包車一直跟著我,我拐彎它拐彎,我試探了好幾次,能肯定它是跟蹤我沒錯。我沒能甩掉他,也只能進小區後猛踩油門,希望能打個時間差。」   頓了頓,他陷入回憶,又說:「想起來有點奇怪,第一次我開車跑的時候分明是比他先走的,怎麼感覺他反而比我先到那小區?」   「那麼,」石羨玉又問:「你第一次走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那金漸層……咳咳咳,有沒有看到嫌疑人上車追你?」   齊宏宇眨眨眼睛。   金漸層?   emmm,別說,按照黃自成和郭華東的描述,這嫌疑人染的頭髮,真就和金漸層如出一轍,毛髮尖尖處有些金點。   黃自成臉色也有些古怪,看向石羨玉的眼神中夾帶了一絲絲的懷疑。   這看起來不大靠譜,除了開始那一下下之外,近乎全程眯著眼睛,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喪」的味道的高大男人,真的是警察?   但他還是回答道:「我沒注意,只記得當時通過後視鏡又看了他一眼,瞧見他轉頭看我車,然後瘸著腿走了幾步——腿瘸就是這會兒發現的。   之後我就不曉得了,直到我去了第二套房子那,又瞧見他在我家樓下晃悠著,這回看的更清楚,他瘸著腿,我被嚇半死,又開車走了。」   齊宏宇眼瞼微微下垂,睫毛將眸子遮住大半。   石羨玉曉得,他又在整理思緒了。   半分鐘後,齊宏宇便看向黃自成,說:「基本可以確定,嫌疑人應當知曉你第二處房產所在,所以提前過去那等著你,好在你足夠警覺,沒有下車,而是再次離開,於是他又一次追了上來。」   黃自成連連點頭。   齊宏宇接著問:「你到家後第一次進來的人,應該也是他……你都聽到了些什麼動靜?」   「沒聽到,就聽見他在家裡走來走去,然後就沒動靜了,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曉得。」黃自成說:「聽到你們的動靜時,我又納悶又害怕,趕緊拿起那劍鞘,尋思著好歹能自保。」   齊宏宇眉頭大皺。   這頭金漸層……這嫌疑人的行為很詭異啊,他到底想做啥子?   石羨玉看向齊宏宇,見他一時半會沒繼續問的意思,便開口問出自己的問題:「來的路上,為什麼不直接開進派出所求助?」   黃自成表情一僵:「臥槽!是啊,我啷個沒想到直接去派出所哦?」   石羨玉:???   這傢伙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兒?   石羨玉又問:「你向我們同事求助,這倒也是個法……但為什麼求助完就杳無音訊了?你要回一兩句,也不至於襲警。」   「顧不上啊,也不敢。」黃自成說:「我發完消息就感覺腳步聲近了,我怕他開門看見光亮,趕緊把手機靜音放口袋,動都不敢動。」   說完,他又澀聲道:「我躲牆角站了十多分鐘,手都舉酸了我……」 第189章爭鬥   齊宏宇臉色發黑。   MMP,你只是手舉酸,老子天靈蓋都險些被你砸成兩瓣了!   感受到齊宏宇的投射過來的目光,黃自成又是一個哆嗦,身子再次下躬縮成球形。   齊宏宇暫時不想和他計較,便問:「這劍鞘哪來的?」   「不曉得啊……」他本能的說。   石羨玉挑眉:「不曉得?」   「咳咳,抱歉,說順嘴了。」黃自成表情訕訕,改口說:「這是早些年託朋友搞的一把漢劍,沒開鋒,就收藏鎮宅用的。當然我也知道,這麼大一把大寶劍,沒開鋒也可能把人砍死。   本來我想直接拿劍砍,又怕砍出個好歹來,給我判個防衛過當甚至故意傷害啥的,那就不值當了,所以思來想去,還是用劍鞘的好,打不死人,威力應該也不小,自保估計足夠。」   齊宏宇雙眼盯著他。   怎麼說這人呢,說他方寸大亂吧,偏偏還有心思糾結防衛過當、故意傷害啥的;說他這人冷靜吧,又偏偏不曉得直接去派出所求助,找到小豪也就只沒頭沒尾的說了句話,然後就躲在牆後打算偷襲嫌疑人。   不過齊宏宇也理解,人在慌亂當中,思維與行為模式是會有些古怪,該想的不想,不該想的胡思亂想。   又接連詢問幾個問題,將今晚他遇人跟蹤的全過程各細節都給補完,齊宏宇才進入第二階段。   他問:「所以,你最近得罪了什麼人麼?他為什麼要追殺你?」   「我啷個曉得哦!」黃自成說道:「我這個人隨和的很,從來不跟別人結仇,也很少跟別人吵架,頂多就吃吃瓜,而且是默默吃瓜不發表任何看法和意見那種,哪裡能得罪什麼人?」   「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啊,騙你們幹嘛。」他苦著臉說:「我是做生意的,就賣點野生菌吶、中藥材吶之類的山珍,最講究與人為善和氣生財了,有事沒事都不愛和人爭吵,吵贏吵輸都不划算的嘛。」   齊宏宇目光灼灼的盯著他,不言不語。   他也看過小豪轉發來的和黃自成的聊天記錄,倒確實看得出來這是個挺隨和的人,聊得開,沒脾氣。但這段聊天記錄畢竟太短了,說明不了什麼。   何況做生意的,大多都喜歡把和氣生財掛嘴邊,可一旦起了糾紛,大多也是心狠手辣的主,什麼都有可能幹出來。   且其中的大多數,早已習慣性謊話連篇,境界高點的則是真假參半,一句話全信也不行,不信也不可,很難提取真實有效的信息。   即使今晚黃自成疑似遭人追殺,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脅,也未必就會老老實實向他們如實交待一切。   黃自成被他看的有些心虛,忍不住再次開口,且聲音不由自主的低了些:「我真沒得罪過人,甚至絕大部分都會誇我好人一生平安。」   「喜歡發黃圖是吧。」齊宏宇冷笑:「你與賭毒不共戴天,所以就和黃色親密無間咯?」   「我叫黃自成嘛……」   「你覺得自己很幽默?」齊宏宇聲音低沉下去。   腦殼上的疼痛已不如之前那般強烈,昏沉欲嘔的感覺也早已消散,想來傷的確實不重。但疼痛卻非常影響心情,齊宏宇這會兒的脾氣比往常要差得多。   石羨玉冷眼看著,並不幫黃自成說話。一來,黃與賭毒一般,都是他們嚴厲打擊的範疇,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二來他打齊宏宇的那棍,石羨玉雖可以理解,卻不能接受,並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黃自成表現的更加窘迫了。   但齊宏宇很清楚他大概率是裝的。   面對生死危機這傢伙或許會表現的異常不堪,陣腳大亂,畢竟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這是人之常情。但面對民警,哪怕打了民警一棍,也不可能僅僅通過言語和肢體語言把他逼到這步。   心理素質差到這種程度,還做什麼生意?他就算稱不上八面玲瓏,至少也得是很擅於和人打交道的,總能比較輕易的掌握華語主動權。   除非異常心虛心虛,否則他不會輕易顯露出這樣子的姿態。   很明顯,他有所隱瞞,大概是曾經幹過的虧心事兒。而這些事,很可能就是嫌疑人跟蹤他的原因,乃至可能是嫌疑人對管金童下手的動機。   僵持了一兩分鐘,黃自成額頭上的汗珠更加密集了,潺潺而下,很快便打溼了衣服。   齊宏宇失去耐心,不想再和他僵持下去了,便再次開口:「我奉勸你最好想清楚,除非抓住嫌疑人,否則我們很難長久的護持你。   他能跟蹤你一次,就能跟蹤兩次、三次。而且不僅僅是你本人,你的家人也可能有危險,我們沒法保證每次都能及時趕到。」   黃自成臉色有些微的變化。   齊宏宇又說:「我也不是威脅你什麼。這麼說吧,身為警察,我們當然會儘可能保護你和你家人的安全,但敵暗我明,百密難免一疏,你要真想睡好安穩覺,無保留的配合我們,將嫌疑人抓住,是唯一的選擇。」   黃自成終於開口了:「我也真沒騙你們,我確實一向講究和氣生財,不主動跟人鬧矛盾……硬要說的話,只可能是生意上有些糾紛了。」   齊宏宇暗道一聲果然,並不插話,繼續盯著他看。   他對黃自成半點都不了解,多說多錯,借著掌握話語主動無聲的給他增添心理壓力才是正途。   黃自成果然繼續說:「這二十多年來,我生意越做越大,房子都前後買了十幾套,難免遭到同行眼紅。」   他全程低著頭,沒有去看齊宏宇和石羨玉,也不知是沉湎進了這二十幾年商海浮沉的經歷記憶當中,還是多少有些心虛不敢去看二人。   或許兩者皆有。   頓了幾秒,依舊沒聽到回應,他又接著講:「還記得,剛從滇省來山城的時候,我一窮二白,所謂的創業也只是在天橋上和小區門口擺攤而已。   那時候我們總被城管攆著跑,我們幾個小販互相幫忙望風,跑的路上互相搭手。   印象最深刻的,是個賣麻辣抄手的女人,她背著個小籮筐,娃娃就在框裡嘬指頭,城管來了,她跑不贏,被掀了抄手攤子,滾燙滾燙的紅湯潑她一身,她卻一邊慘叫著,一邊慌忙轉過身護住孩子……」   齊宏宇並不想聽他緬懷過去,正要出聲打斷,卻聽到了這兒,眸子便是一顫,喉結滾了兩滾,吞下了到嘴邊的話,繼續聆聽他講述。   黃自成什麼都沒注意到,他似乎已完全沉浸於過去的記憶中,情緒莫名,聲音低沉,說:「當時那幫沒心沒肺的城管,掀了攤子還不算,還抓起邊上別的攤販遺落的秤砣,要往那女人身上打。   我那會兒已經跑出去了二十多米——我一向跑的很快,我也清楚,想要躲過城管,最起碼要比同行跑更快。   那時我已經安全了,但回頭看到這一幕,說實話我忍不了——當時我小孩也剛出生,我媳婦也是這樣,背著娃兒在山上撿菌子、抓山雞、摘野菜,看到她我好像就看到了自己老婆……   扔下攤子,我就衝了出去,和那幫城管對峙,問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很多同行跟著就圍了上來,把那幾個城管團團圍住。   最後我們打了起來,影響很壞,那幾個動手的臨時工被開除了,他們單位公開賠禮道歉,賠那女人的醫藥費,還承諾幫我們引入市場,在正規的農貿市場裡賣東西,可以減免租金,先租地方,第二個月再給錢這種。   除了那被燙毀容的女人之外,也還算得上皆大歡喜吧?我們就等啊等,結果攤位沒等到,反倒等到了拘留十五天,罰了幾百塊,說我們擾亂治安。」   說到這,他忍不住冷笑起來,又瞬間收斂,趕緊搖搖頭說:「警官,我和你們說這些真不是我抱怨什麼,我就是感慨。   那會兒家小業小的,大家還算得上守望相助,是真團結啊,有時我去吃個飯,他們還能幫著看住攤子,幫我收錢,他們去吃飯打牌的時候,我也幫他們看著攤……   後來怎麼就變了呢?我想想。啊,後來慢慢做大了,城裡人越來越喜歡吃野味野菜,喜歡中草藥養生了,我生意也好了,攢了筆錢,尋思著天天和城管躲貓貓也不是回事,就租了個正兒八經的鋪面做生意,然後就都變了。   周圍的那些個同行,已經不會再守望相助了,全都是面上看著好好好,背地裡不知怎麼想壞招,以前的那些朋友全都沒有了……   也不是全沒了,倒也有人一塊發展起來,說一塊做大,在我附近也租了鋪面,但一做大,全變了,看起來好像還能幫你看鋪面,但真不放心把鋪面交給他們了。   這麼多年啊,我看過好些事兒,有為了搶客人大打出手甚至動刀子的,這都算好,至少在明處,好歹明槍易躲嘛,更多是那種焉壞的,敗壞你的名聲,往你店裡丟老鼠蟲子甚至投毒,慢慢整垮你,自己卻越做越大……」   聽著他的講述,齊宏宇也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了許多自己經辦過的案子。   最近的一起,就是「酒肆投毒案」了。   齊宏宇沒經過商,裡頭很多彎彎繞繞他都不懂,但辦的這類案子多了,對「商場如戰場」幾個字也有自己的理解。   他很清楚,小攤小販中或許還有很多人比較純粹,那幫大佬則不少也更加含蓄隱晦,而比上不足不下有餘的中間層,多數也在咬牙維持著最基礎最基本的體面。   但這都是明面上,暗地裡,打的你死我活頭破血流的,不在少數。   經濟糾紛,也是命案中的常見動機之一,更有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的說法廣為流傳。   零和博弈當中,拼出人命的不計其數;但非零和博弈裡,往往也不會真心合作,惡性案件同樣屢見不鮮。   總有人見不得別人好,總有「老闆」將自己生意不理想歸咎於別人搶了客人,也總有心術不正又不學無術的,覺得只要打垮了別人,自己就能賺錢。   所以,倘若嫌疑人因此而起了殺心,要殺害黃自成和管金童,齊宏宇一點都不意外。   但……   黃自成算是生意人,管金童呢?他再怎麼才華橫溢,目前也僅僅只是打工的,他和黃自成究竟有什麼共通之處,被「金漸層」先後或者說同時盯上?   這時,黃自成繼續說:「這麼多年下來,我躲過了無數明槍暗箭,一步步的做大做強,但同行和競爭對手,永遠不會少,只是換了一批又一批而已。當年的對頭一個個消失了,換來的又是新的對手,不斷反覆。   我只能說,我這麼多年來一直堂堂正正,始終堅定誠信經營、質量取勝跟和氣生財的大原則,他們被打垮,和我絕對沒關係,但肯定有屁兒黑的,就是眼紅,就是覺得我害他們破產,我很冤枉,但也沒有辦法。」   齊宏宇回過神來,瞥了他一眼。   這話齊宏宇絕對不會信,但也沒必要揪穿他。   齊宏宇只問:「都有些誰,或者你認為誰會對你動手,有數麼?」   「成老黑、葉老鬼、缺牙巴、老豬頭都有可能。」果不其然,黃自成不假思索的就吐出了四個人的綽號,並在緬懷與記憶後第一次抬頭看向齊宏宇,雖然只一瞬就又再次挪開目光。   但緊跟著,他又皺起眉頭,語氣納悶的說:「但不對啊,這幾個人化成灰我都認得,不像是追殺我那小夥子——雖然看不清楚,但我感覺跟蹤我的人就是個小夥子,年紀不大。難道他們買兇殺我?」   齊宏宇瞥了石羨玉一眼。   因為在這一把裡,石羨玉唱紅臉扮好人。   成功get到他的意思,石羨玉立刻將紙筆放在茶几上,推過去給黃自成,說道:「你把他們幾個人的名字寫下來——注意是名字不是諢號。最好把他們鋪面地址、外貌特徵都寫下來,你知道的都可以寫。」   「好的。」黃自成接過紙筆,立刻刷刷刷的展開書寫。   叮!   正這時,齊宏宇收到條簡訊——那位的士司機趕到支隊了。 第190章轉變   瞥一眼後,齊宏宇便收回警務通,沒太關注。   那邊的工作早已被趙博攬過去,回頭問問他情況就好。當下這邊的詢問還沒結束,不好分心。   齊宏宇這會兒更在乎關於那個「金漸層」的情況。   不多時,黃自成就在本子上寫了滿滿兩頁,並將本子遞還給石羨玉。   結果看了幾眼,石羨玉輕輕點頭,又把本子交給齊宏宇,但齊宏宇沒接,他覺得現在看這些信息沒什麼意義。   隨後,黃自成又翻出手機,找到了那四個人的照片,給齊宏宇和石羨玉兩人看了幾眼,並未從中發現可疑特徵。   齊宏宇皺著眉問:「你好好回想下,除了他們四個,真沒得罪過什麼人了麼?」   關乎到自己身家性命,黃自成心虛之餘同樣足夠重視,很是認真的回憶半天之後,才搖頭:「真沒有了……可能做生意過程中還不經意得罪了些小人,但這範圍就太大太大了,我也沒法說。」   「好吧。」齊宏宇輕輕頷首。   他在琢磨,這黃自成與管金童之間,究竟有什麼交集,會與同一伙人結下要命的仇怨。   聯想到管金童,再聯想到鼠刑案,齊宏宇很快回憶起黃自成和小豪的聊天記錄,便問:「聽說你很喜歡發黃圖?」   「咳咳咳,沒有的事,沒有的事。」黃自成雖在之前說過自己在群裡發澀圖的事兒,但這會兒齊宏宇用了「很喜歡」三個字,當著警察的面,他哪裡敢承認了,趕緊解釋:「就偶爾活躍活躍氣氛……   而且我發的那些叫什麼黃圖啊,點都不露的,頂了天也只能叫軟澀情,還是二次元居多……我也怕啊,早些時候有個群,老色批扎堆,結果沒多久就被封了,聽說群主和最活躍的幾個兄弟還被判了刑,我哪裡還敢瞎發。」   頓了頓,他又一臉誠懇道:「我覺得下午和我聊的那位警官說的很對,網際網路不是法外之地,我們身為守法公民,即使在網上也應該自覺遵守各項法律法規,不能有絲毫逾越。」   齊宏宇眼裡寫滿了懷疑兩個字。   黃自成這會倒是「理直氣壯」了,顯然在這方面他並不心虛,又或者,即使他曾經在的群就出過事兒,但他潛意識裡仍舊認為發幾張黃圖,只要不該露的地方沒露,那就啥事都沒有。   依據現行的法律法規,他的想法狹義上講倒也沒錯,性感與澀情在規章上還是有著較為明顯的分界線,只要不越過去,目前就算不上違法犯罪。   聽到他說曾經在的群被封,齊宏宇倒也略微有些好奇。雖說早有這方面的法規,不過真正挨處理的還是少數,算是條新聞。   但也僅僅只是好奇罷了,很快便被他拋到腦後,問發黃圖的事兒,也只是為了引出那個遊戲群。   他問:「只是偶爾麼?那為什麼你在的那個玩家交流群裡邊,那幫人都叫你黃哥?一看到你冒泡,就叫你發澀圖?」   黃自成一噎,同時腦子轉的飛快,立馬狡辯說:「我姓黃嘛,人叫我黃哥不是正常的很。而且我也沒發什麼不是?就一張遊戲截圖。遊戲都能做,還能過審核,沒理由我不能截圖吧?」   齊宏宇沒搭理他的強詞奪理,事實上這也不重要,關鍵在於群本身——目前發現的、能想到的,黃自成與管金童的聯繫,也就局限於這個遊戲,這個交流群了。   如果他們沒有更進一步的聯繫,那說明,兇手對他們動手的原因,應當就隱藏在這款遊戲中,或者這個交流群裡。   但若兇手屬買兇殺人則另說,只是這未免太巧合,齊宏宇一向堅信,過於巧合的背後一定有問題。   所以齊宏宇不想求證黃不黃的事兒,至少暫時沒心思。   已經將話扯到了群裡,他便又問:「看樣子你們聊得挺好。」   「確實挺好的。」他說:「我是第一批玩家嘛,在群裡很久了。雖然最近基本不吭聲,但還是有不少老朋友認識,偶爾冒泡大家都能聊上幾句。」   「那個是官方群吧?工作人員也在裡頭?」   「對啊,」黃自成說:「下午那位警官沒告訴你們麼?當時這遊戲還算小眾冷門,人很少,感覺那時候的製作人也非常熱情,經常和我們聊天,我們之間就像朋友。   但後來越做越大,這兩年除了發通知已經基本見不到他們在群裡冒泡了。開始時他們發通知我們還會艾特他們說兩句,但他們不知是太忙還是怎麼,基本不回,慢慢的就那樣了。」   「大概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齊宏宇問道,並又立刻補充:「我的意思是他們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高冷』的?」   「具體我也不曉得,就做大了以後開始吧。做大了,事自然就多了,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悠閒,我倒也能理解。」   「那他們是什麼時候做大的?」   「呃,從那個屁兒黑的策劃來了以後?」黃自然語氣有點不確定:「應該是吧?那屁兒黑的龜孫兒雖然掉錢眼了,但確實是個鬼才,一下就把遊戲做的很大……」   說一半,他又立刻拍拍額頭:「噢噢噢,記差了記差了。雖然是那龜孫兒來了以後這遊戲才井噴的,但在他來之前,就已經在慢慢做大了。   嗯,準確的說,應該是推出網遊模式以後。雖然那會兒還是半生不死,網遊模式沒給他們帶來預料中的收益,但基本盤還是擴大了很多,事情也多了不少,從那時起,他們就不怎麼理人了。」   齊宏宇「圖窮匕見」:「所以你和那個狗……你和那位所謂的鬼才策劃並沒有聯繫?」   「沒有。」他撇撇嘴說道:「這要有聯繫我不得噴死他?   雖然我能理解他們,我自己也是做生意的,明白想要講情懷玩良心,前提必須是能賺錢,至少能養家餬口過安生日子,甚至我也支持他們積極換模式賺錢……   但TM的這狗策劃真的屁兒黑,TM連把女主寫死來騙甚至逼咱們氪金的事兒都幹得出來,我日TMD!」   聽得出來他對管金童同樣怨念深重。   而這個生意人腦子自然靈光的很,剛吐槽完後,他一下回過勁來,問道:「話說回來,為什麼你們都在打聽這些事啊?下午那警官也有意無意的問那個狗策劃的事兒……他犯事啦?」   齊宏宇眼皮抬起,看了他兩眼:「你沒看新聞麼?」   「新聞?」黃自成有些莫名其妙。   「倒也是,新聞上的信息比較粗略,不會細說他的身份。」齊宏宇又道:「那你聽說今早發現的那樁命案了吧?」   「命案……噢!看到新聞了,有人在爛尾樓裡遇害,你們警方正在調查取證,別的沒講。」黃自成輕輕點頭,接著忽又詫異的問道:「你們不會懷疑這龜兒子吧?」   齊宏宇皺起眉。   這憨娃子是腦迴路有點異於常人,還是在他們面前裝傻?   如果是裝傻的話,那麼他剛剛所有的證言,就都得好好研判研判了。   與此同時,齊宏宇回覆:「他遇害了。」   黃自成悚然一驚,整個人都慌起來,看向齊宏宇的一雙眸子迅速挪開,劇烈震顫,目光散亂慌張不敢與齊宏宇雙眼直接對視。   半晌之後,他才哆嗦著唇問:「所以你們懷疑我?我沒有,我見都沒見過那龜孫兒,我啷闊能害他?你們不能冤枉我啊!」   齊宏宇上半身微微前傾,面色嚴肅,目光定定的扎在黃自成臉上,沉聲問他道:「你,似乎很怕我們?」   「我……我……」黃自成嘴唇哆嗦,半晌後才承認道:「我確實怕啊,這輩子包括這會我就和你們警察打了五次交道,一次被罰款三次被拘留……   我TMD……我就怕你們又冤枉我。殺人這事太重了,我真扛不動,我家上有小下有老,這要坐了牢,怕是要家破人亡,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噢?」齊宏宇問:「哪幾次?」   黃自成:「……」   沉默了兩秒後,他稍微恢復了些,不似之前那麼心虛怯懦了,反倒有些悲憤起來:「一次就是剛和你們說的,跟城管鬧矛盾,說我們擾亂治安,剩下幾次都是票唱……」   說到這他忽然更加激動:「我他媽要真去嫖了那勞資沒話說,我就去洗個腳按個摩啊!不分青紅皂白,不聽老子解釋,抓到就罰款拘留,我艹了,那幫狗東西!」   他面紅耳赤,聽上去還真像那麼回事兒。但齊宏宇一個字都不信,十個嫖客裡至少有九個都……   正這時,黃自成一拍大腿,又繼續說:「勞資就想問問當初抓我的那幾個龜孫兒!勞資真要票唱,能TM帶著老婆孩子去嗎?   你們TM的幹活是不是也有業績,業績完不成了就隨便抓人湊數?老子的老婆解釋都不聽,非就關勞資七天?」   齊宏宇瞠目結舌。   帶著老婆孩子去洗腳按摩?   好吧,那估計是真去正兒八經的放鬆去了,只是可能選的地方不太對頭,正好碰到掃黃……   怪不得那麼悲憤。   這事兒當時的辦案人員確實不地道,齊宏宇也看不過眼,於是便說:「你放心,我們講究以證據說話。如果當初那些人真的冤枉你,你也可以通過合理渠道……」   「得了吧,都過去多少年了。」黃自成翻白眼。   齊宏宇皺眉,正想再說,卻被石羨玉輕輕碰了一胳膊。   他忽然反應過來,三次「票唱」被抓,都是帶著老婆孩子去的?而且每次都不分青紅皂白就處罰他?   這未免也太巧合了,這黃自成的話有問題。   或許其中可能真有一次是趕巧,但剩下的兩回,他絕對不老實。更有可能的是,他乾脆帶著老婆孩子去當擋箭牌,實際上,很可能就在一屏風相隔的邊上,幹些對不起他媳婦的事兒。   那他的悲憤……   呵呵。   齊宏宇再一次對黃自成提起了萬二分的警惕。   他身子不再前傾,重新靠回沙發靠背,瞪大雙眼,悶哼一聲說:「那隨你吧,你自己不在乎我也沒法。」   硬撐著說完這句話,他再次坐直,抬手不著痕跡的抹去眼角淚水——剛那一下不小心碰到腦殼上的大包了,疼的他險些智熄。   緩過勁來,他又道:「我們說回本身的案子。今兒來找你,一方面,是因為你向我們同事求助;另一方面,也確實是順便問問這樁命案的情況。   我還是那句話——你儘管放心,我們講究以證據說話,不會冤枉好人,是你幹的,你跑不掉;不是你幹的,那就與你無關。」   「哦。」他將信將疑的點點頭:「那你們還想問些什麼?」   「昨天一整天的行程,方便說一說嗎?」   「沒什麼不方便的。」他道:「昨兒白天我一直在中藥材專業市場,守在鋪子裡,傍晚六點左右接了個老闆到建新橋吃飯,吃的小龍蝦,十點左右和他去KTV唱歌,到一點左右散場回家,回家就睡覺了。」   齊宏宇心中一松。這黃自成雖然表現奇奇怪怪,但有不在場證明,想來至少直接作案的可能可以排除,但還得進一步確定,便問:「那位老闆叫什麼名字,具體在哪兒吃的飯,又是去的哪家KTV?」   黃自成如實回答:「劉佳超,是個東北人,專營人參、高麗參、鹿茸鹿鞭這一塊的中藥材生意,我就找他拿的貨,合作很多年了。」   說完後,他將吃飯與唱K的店名都寫了下來,遞給齊宏宇,並說:「你們儘管去查,我自家商鋪裡也有監控,也可以交給你們,千萬不要冤枉我,這麼大的黑鍋我真的背不動。」   「你放心。」齊宏宇接過紙條,夾在筆記本裡,繼續詢問,將各方面細節都補完。   末了,齊宏宇重翻筆記,鎖定了個讓他十分在意的問題。   於是在石羨玉剛起身準備說「結束語」的時候,他又忽然問:「所以,你當真確定自己回來時反鎖門了?」   石羨玉差點閃了腰,此刻有點兒尷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黃自成微微皺眉:「當然確定,這事兒我不可能記錯。」   齊宏宇點頭:「那他可能有你家的鑰匙。」   黃自成打個激靈,雖早有預料,但當齊宏宇說出這話時,他仍舊感到毛骨悚然。 第191章跟蹤與被跟蹤   凌晨一點二十,齊宏宇和石羨玉囑咐黃自成最近注意安全,有異常情況直接與他們聯繫或者去派出所求助,便離開了這棟小洋樓。   有便衣民警悄悄走上前來,齊宏宇暗中交給他一把鑰匙,讓他通知痕檢員過來,等會兒上門做個勘察,看看能不能找出嫌疑人在黃自成家留下的蛛絲馬跡。   說來話長,其實僅僅只是錯身而過,外加輕聲但急切的吐了幾個字罷了。   隨後,便衣警進入單元樓,佯裝回家的居民,而齊宏宇二人則回到石羨玉車上。   齊宏宇並未第一時間發動車子,轉頭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懂他的意思,卻不想吭聲。   臨走前被他害的社恐症發作,石羨玉這會兒壓根不想理他。   於是齊宏宇自己開口,說:「你覺不覺得黃自成奇奇怪怪的?」   瞥他一眼,石羨玉便收回了目光,依舊不搭理他。   齊宏宇自問自答:「有問題是毋庸置疑的,但一時半會想查清問題在哪並不容易,我們不妨換個思路。」   頓了三秒,依舊沒等到石羨玉的回答,齊宏宇再次開口:「我們聽聽錄音吧,研判下他幾次態度轉變的關鍵節點,找出其中原因,或許能有收穫。」   石羨玉還是不吭聲,齊宏宇眉頭一跳:「我說你夠了吧,大男人還這麼矯情?」   話剛出口,他便反應過來,真正意義上的「社恐」屬於心理疾病,卻不是個人情感與意願能夠輕易扭轉的,自己這話重了。   這些時日的相處,石羨玉表現的相對正常,竟讓齊宏宇忘了他是個具有挺嚴重心理疾病的「問題民警」的事兒。   明明當時還納悶的緊,他是怎麼通過心理測試進入警隊的——雖然那測試也不大嚴謹很容易過就是了。   他立刻道歉:「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話說重了……」   「算了。」石羨玉輕輕一嘆,終於開了腔,隨後便點頭:「嗯,你說的不錯,這黃自成不對勁,咱們確實可以研判下……」   話說一半,他眼皮忽的翻開,身子用力前撲,死死盯著前方。   「怎麼了?」齊宏宇有些納悶,目光也朝前看去,爾後便移不開了。   卻是黃自成也從單元樓裡走了出來,他有些鬼鬼祟祟的樣子,遮遮掩掩,不時左顧右看,隨後又迅速卻躡手躡腳的小跑上一小段路,兩種感覺同時存在於他身上,瞧著很是彆扭。   盯著他看了一路,直到他坐上車,齊宏宇才緩緩收回目光,問道:「他要走……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看看也好。」石羨玉點頭說道:「雖然他可能只是不踏實,你在走之前說的嫌疑人可能有他家鑰匙的事兒,絕對嚇到他了,他肯定不敢繼續待在那套房子裡。但他身上畢竟有古怪,跟一路也沒錯。」   齊宏宇嗯一聲,接話說:「他那鎖芯挺高級的,反鎖的情況下專業開鎖匠短時間內也不容易打開,要不是鎖舌很一般,沒有配套的防撬設計,我倆也很難進去。所以我懷疑,嫌疑人手裡有他家的鑰匙。」   石羨玉眸子微顫,隨後緩緩的重新眯上眼,不知想到了什麼。   此時,黃自成已起車離開。齊宏宇等了約莫幾分鐘,才開車跟了上去。而石羨玉則摸出警務通,給兄弟夥打了個電話。   之前黃自成向小豪求助,情況可能十分危急,光靠他們倆並不保險,甚至可能將下班後並未攜帶武器的他們也搭進去,自然需要警力支援。   只是危險解除後,石羨玉便通知他們不必上來了,安排他們在小區當中布控搜尋,看能不能發現可疑人員的蹤跡。   上車前錯身而過的便衣民警就是石羨玉安排的人手之一。   很快,小劉和小王匯報他們已經跟了上來,目前落後一個路口。   跟了大約兩個路口之後,石羨玉立刻說:「看情況加速超車,超過去後下一個路口左轉,換老劉他們繼續跟,免得引起黃自成的懷疑。」   「要得。」齊宏宇服從安排。他好些年沒開過車,更不具備駕車跟蹤的能力,自然石羨玉說啥就是啥了。   他也能品出來,石羨玉說的只不過是很簡單尋常的套路,但對付一般人也用不著太高明的法子,兩車交替跟蹤的簡單套路就已足夠,何況石羨玉車上還有「化妝車牌」。   要被黃自成給看出來了,恰說明他不是一般人。   當然,超車也要看時機的,莽乎乎的愣超過去的話,總會引人注意,接下來再發現背後總有各種車牌的同款SUV跟在後邊,普通人也會生疑。   那樣一來,這次跟蹤就全無意義了。   齊宏宇腦子不錯,無師自通的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依舊穩著心吊在黃自成車後數十米位置跟了一路,中間還隔了幾輛車。   直到路面寬闊,車更少了幾分,齊宏宇才打起轉向燈,迅速提速超過黃自成的車,隨後更壓著綠燈倒計時衝過路口左拐。   石羨玉臉色微變,側目看向齊宏宇:「你丫剛剛是不是闖黃燈了?」   齊宏宇眨眨眼睛說:「應該沒有吧?亮黃燈後應該過了停止線才對。」   「你MMP……」石羨玉扶額:「要扣分了老子肯定去車管所申報扣你頭上去。」   「隨便。」齊宏宇無所謂的說道:「反正我還沒買車,大不了之後不開了唄。」   石羨玉翻個白眼。   過了這個路口,暫時不再直接跟著黃自成,只需要與小王聯繫大概確定黃自成的位置即可,兩人這會兒都放鬆了不少。   這時,石羨玉才有心思在腦海裡重演在黃自成家發生的一切。   那會兒聽到齊宏宇的叫聲,他就變了臉色,再顧不得勘察所處的小房間,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次臥,就看到齊宏宇抱著頭蹲在地上,黃自成手持劍鞘目露兇光,正想往齊宏宇腦殼上打第二下。   石羨玉箭步躥上,千鈞一髮之際右手徒手抓住正下砸的劍鞘,手腕一翻便將之奪了下來,隨後一腳將黃自成踹飛一米,又衝上前去將之擒拿。   表明身份之後,黃自成驚愕幾秒,才開始一邊喊疼一邊嚷嚷誤會,隨後誤會解開,三人才到沙發上坐著。   「你腦殼還好吧?」想到這兒,石羨玉側目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搖頭:「不礙事了,只要不碰到就不疼。」   「暈嗎?」   「剛開始有點,現在基本沒感覺,以我的經驗判斷,應當沒傷到腦子和骨頭,頂多算是皮外傷。」   石羨玉不放心:「等事情結束,還是去醫院瞧瞧。那劍鞘沉得很,質地還硬,就怕你現在覺得沒事兒,結果睡醒一覺後就……」   「要的。」齊宏宇不等他說完就點頭同意。   他總覺得石羨玉的嘴開過光,要讓這傢伙說完可不得了。   何況身為法醫他也很清楚,如果存在輕微的腦挫傷或者極少量出血,或許當時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但等過一陣子,挫傷或出血得不到及時的醫治的話,後果可能非常嚴重。   又和石羨玉聊了幾句之後,齊宏宇便找了個無人的街道,下車與石羨玉一塊將車牌換了。   再上車,兩人都不再吭聲,齊宏宇回放錄音,他倆就把錄音當聽電臺聽,各自藉助錄音在腦子裡繼續重演在黃自成家發生的一幕幕。   齊宏宇因為要開車,且車技不熟練,沒法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即使如此,通過重演的方式將自己摘出來,勉強站在一個第三方的立場上,倒也迸發出了不少思路。當然,這些思路是否正確,是否有用,現在還不好說。   就像和人吵架吵輸後,腦袋裡總能爆出許多讓自己「嘆為觀止」覺得一定能讓對面啞口無言的金句一樣。   片刻後,兩人收到小劉發來的信號,於是齊宏宇立刻在下一路口右拐,準備追上去接替小劉繼續跟蹤黃自成。   這一路以來,他和黃自成的車也就隔了一兩條道罷了,也幸虧這一片勉強還算平坦,沒那麼多立交,否則用石羨玉的辦法,鐵定要跟丟。   走錯一條道就是主城半日遊了解一下。   想到這,齊宏宇不由得看他一眼,詫異道:「話說,你敢讓我拐彎,是因為你曉得這附近沒有太離譜的岔道?」   「嗯。」石羨玉輕輕點頭,說:「這半年來我下了苦功,基本上將主城九區各個線路都死記下來了,心裡多少有數。」   「牛批,你這記憶力比我還絕。」   「只是作為老司機,記路比較有天分而已。」石羨玉平靜的說:「平日裡其他方面我的記憶力可遠比不上你。」   齊宏宇誇讚道:「喲,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石羨玉:……   他不想搭理齊宏宇了。   就這樣,二人與小劉、小王交替跟著黃自成跑了一路,直將黃自成一路自江陽跟到了巴區。   且七拐八拐的,上了山路。   山路很長,且沒有多少岔道,可以遠遠吊著且不容易讓人起疑,所以齊宏宇已經跟了他七八公裡了。   只等下一處岔道,他直接開過去,停車,後邊的小劉自然會加速咬上,他再換個車牌吊後頭。   但齊宏宇這方面經驗不足,跟了這麼久,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終於忍不住問:「鹹魚,我們是不是跟丟了啊?」   隨著關係更進一步,私下裡齊宏宇越來越少叫他「石隊」了。   「稍安勿躁。」石羨玉平靜的說:「看他車速一向比較平穩,也很少主動變道……除非他是老鳥,否則大概率是沒發現我們的。別想太多,可能他在巴區有房子吧,畢竟這傢伙房子多得很。」   頓了兩三秒,他繼續說:「反正要這傢伙想幹點啥關於他隱藏的秘密的事兒自然最好,沒有也不虧,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噢?」齊宏宇有些納悶:「怎麼說?」   石羨玉伸出大拇指往後戳了戳:「你沒留意到後頭跟來了一輛白色麵包車麼?已經跟了一路了。」   「woc!」齊宏宇眼睛一瞪:「啥時候的事兒?」   同時他立刻瞥後視鏡,卻只能看到後頭亮著的車燈,大概吊在後頭百多米的樣子,看不到車的顏色與類型。   也就是現在路上基本沒車,後頭只有兩盞車燈,否則他都不一定能確定石羨玉指的是哪輛。   「你這方面的經驗果然是零蛋啊。」石羨玉吐槽一句,接著說:「大概在我們第三次跟上黃自成的時候,它就出現了。   不過他也還算謹慎,可能是汲取了上次被黃自成發現的教訓?總之他這回跟的很遠,而且並非一直跟著,時不時也會打個拐,如果沒這方面概念和經驗的人,確實發現不了他在跟蹤自己。」   齊宏宇若有所思:「這是否意味著,他大概曉得黃自成要去哪兒?」   石羨玉身子左傾,腦袋向後勾,有些彆扭的看著後視鏡,邊看邊說:「看起來他應該沒有同夥和他配合著交替跟蹤。但他還能準確的追上,或者說敢這麼玩……」   「曉得了。」齊宏宇點點頭,知道自己猜的大概率沒錯:「有意思了,他有黃自成在近水樓臺小區的洋房鑰匙,這會兒還知道黃自成要去哪……這麼說來,他和黃自成絕對關係匪淺。」   「前提是,這輛麵包車上的人是金漸層。」石羨玉說道:「我現在不完全相信黃自成的話。」   齊宏宇問:「你懷疑他撒謊?」   「也只是正常的懷疑而已。」石羨玉說:「但如果他真在撒謊,跟蹤他的不是金漸層的話……他可能就和管金童遇害一案有關了。」   「所以『金漸層』已經成這個嫌疑人的代號了嗎?」   石羨玉嘿嘿兩聲:「有個代號總方便點嘛,不然怎麼叫他?頭髮尖尖染黃的嫌疑人?」   「倒也是……那另一個嫌疑人呢?代號是啥?」   「長毛。」   齊宏宇忍不住吐槽:「還真是簡單粗暴。」   末了他又說:「先不開玩笑了。既然後邊那人跟蹤咱們,那他就有重大嫌疑,做好相應布控了沒有?」   石羨玉抬起警務通揚了揚:「你以為我剛剛是在玩手機嗎?就在咱們後方一公裡多的位置,已有三車兄弟悄悄跟著,只等他們停車,嘿!」 第192章甕中捉鱉   凌晨兩點。   齊宏宇看著前方數十米處,終於下車的黃自成,說道:「這龜孫兒可算停車了……好傢夥,大半夜跑到巴區溫泉鎮來,難不成想耍妹兒麼?」   此刻此地,正是溫泉旅遊區,在整個山城主城區都頗有名氣,即使是夏天都有不少人過來耍,冬天就更是熱鬧了。   這樣的地方,顏色產業同樣也相對發達。   石羨玉無語的橫了他一眼:「你思想咋個這麼齷齪?果然單身太久了麼?人就不能在這兒買套房子度假時享受?」   齊宏宇聳聳肩膀,未置可否。   隨後,他餘光捕捉到那輛麵包車,迅速自後方經石羨玉車子左側超過去,停在黃自成的捷豹後頭。   石羨玉同樣抓住了這一幕,當即與齊宏宇對視一眼,隨後同時盯著那輛麵包車。   盯了幾秒,石羨玉抽空又給小劉打了個電話,讓他在稍遠些的地方停車,然後和小王走路過來,完成包夾布控,以便隨時出手。   掛斷電話,他看到小豪發來的信息——這輛麵包車的號牌被警方登記過,它在半年前失竊,想來就是被嫌疑人給偷了。   在路上,這車就已引起六大隊的注意,小豪當時立刻將消息轉告仇教導,然後仇教導出面,請六大隊稍安勿躁,這才讓嫌疑人一路跟到這兒來。   聽石羨玉轉述完小豪的話,齊宏宇雙眼仍不離麵包車,開口說道:「這年頭竟然還有偷車賊,偷來的車還敢大搖大擺的開出來……這兇手有點猖狂。」   「我倒覺得他只是比較倒黴。」石羨玉不贊同,搖頭說道:「如果開車的真是金漸層的話,那這車應該是他臨時買的。   別忘了,管金童遇害時,他和同夥可是打車把管金童帶到爛尾樓附近的。但凡他們有車,都不該這麼冒險——即使開自己車有比較大的暴露風險,也好過打車路上出現意外,至少他們還可以套牌。」   齊宏宇琢磨一陣後,輕輕點頭:「倒也是……估計是看這車賣的忒便宜,又不需要辦亂七八糟的手續,他貪圖方便和便宜直接就買下來了吧。」   「我就是這個意思。」石羨玉說道:「據我所知,黑車市場當中,這樣的麵包車,最便宜的身子只要一兩千。只是要沒有門路的話,這樣的車買來了也開不上路。」   「這年頭有門路也難辦了。」齊宏宇說道,接著又仔細思考起來,越想越認為石羨玉說的有理,很可能就是事實——前提是嫌疑人確實是金漸層,否則之前的推測就都沒意義了。   那輛麵包車,看起來確實也很老舊的亞子,經過時即使以石羨玉這張車的隔音效果,都能聽到很「不健康」的發動機轟鳴,大概是停了很久了,還能啟動都很不容易。   嫌疑人還挺謹慎,又等了一分多鐘,黃自成的身影完全消失,齊宏宇二人才看到麵包車駕駛室車門終於打開,頂著一頭星辰的金漸層邁腿下車,先是小心的前後左右看兩圈,同時右手往後抻,似乎往後兜塞了個東西。   又過了幾秒,他才側身貓腰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他步子踉蹌,穿的牛仔褲又不算寬鬆,右腿每邁一步小翹臀兒處的口袋便會被繃緊,勒出道細長的輪廓來,看著確實像刀。   也不怕扎到自己屁股。   「果然是他!」齊宏宇道一聲,趕緊問:「小劉小王他們到位了麼?」   石羨玉嗯一聲回答:「早已到位。前邊路口右頭又是套小區,黃自成走了進去——我就說他在這邊有房子。」   「那就好,他倆應該能保證好黃自成的安全了。」齊宏宇說,接著又問:「我們什麼時候下車跟著這頭金漸層?」   他擔心跟早了會被發現,跟晚了又會跟丟。雖然這嫌疑人看上去不是很專業,好像沒發現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兩輛車跟著黃自成,但畢竟人挺謹慎,可能一個回頭就正好瞄到了他倆。   不過既然石羨玉就坐在旁邊,齊宏宇也沒必要動這個腦子了。   專業的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做,哪怕他其實不曉得石羨玉到底專不專業,可總歸比他強就是了。   「再等等。」石羨玉說道:「他的目的顯然是黃自成,既然老劉他們已經在黃自成家小區,那他就跑不了,甕中捉鱉就是。」   齊宏宇回句要得,便不再多言,繼續盯著金漸層。   此時他已經走得很遠了,再往前幾米就是黃自成剛拐過去的路口,幾十米後便是套度假小區。   又等了半分鐘左右,直到他的身影同樣消失,石羨玉才說聲是時候了,解開安全帶下車。   齊宏宇立刻跟上,學著剛金漸層的動作側身貓腰而行,然後立刻被石羨玉喊停。   他無語的對齊宏宇說:「幹啥子呢?鬼鬼祟祟的,生怕別人不曉得你有鬼啊?大方點走!自然些!」   「哦。」齊宏宇站直身,瞥一眼他左手處的繃帶:「你手小心點,別等會兒又碰到了。」   「放心,我都習慣護住左手了……那傢伙對付頭這麼小的狗還能挨咬上一口,肯定廢的很,老子一手就能吊打他。」石羨玉渾不在意,說完又關心齊宏宇的傷:「倒是你的腦袋,真沒問題?」   「不打緊。」齊宏宇說。   石羨玉又吐槽:「咋覺得這麼敷衍嘞?你關心我一句,我又反過來關心你一嘴。」   齊宏宇懶得接茬,只當他病又犯了。   兩人步子都大,百多米路,分分鐘就跨了過去,隨後在路口處停下腳步,同時偏頭向右看。   一眼看去,石羨玉就明白為什麼黃自成不將車停裡頭,而要停外邊的路上了。   小區門口掛著告示牌,寫著因連天暴雨,地下車庫積水嚴重,暫停使用,小區內道路禁止停車,請業主將車臨時停靠在外頭的國資停車道上。   小區已與相關部門協商,暫時承包了這條路的停車道,停車費由小區方面統一交,不需要額外交錢。   倒還算貼心。   齊宏宇的視力雖然不錯,但遠不如石羨玉,加上又是晚上,雖看到了告示牌,但上面的字有些模糊,難以辨認。   見石羨玉盯著告示牌良久,猜到他應該看明白了,便問:「牌子上寫的啥子?」   「不重要。」石羨玉偏不說,還岔開話題:「金漸層剛進小區,我們再等一會兒……這片是小別野啊,雖然都是聯排的,但估計也不便宜,這黃自成比我們想像的還有錢。」   齊宏宇嘖兩聲。   又站片刻,石羨玉揮揮手,示意齊宏宇繼續跟上,同時摸出警務通,與小劉聯繫,詢問那邊的情況。   七拐八拐的又跟了一路,石羨玉忽然說:「基本能確定了,這金漸層確實曉得黃自成家住哪——他按理壓根看不見黃自成的背影,但這路徑,卻是準確的朝著黃自成家走去。」   「顯然,他和黃自成關係非淺。」齊宏宇說:「不過……知道黃自成家在哪不奇怪,奇怪的是,黃自成的房子這麼多,他怎麼早早確定是這一套的?」   「可能他在巴區只有這處房產吧。」石羨玉卻不以為意:「別想太複雜,免得犯了和黃自成一樣的毛病,明明可以直接去派出所,卻偏偏把自己陷入險境。」   「說到險境……金漸層之前是進了黃自成家的吧?為什麼不動手,而是又跟來了這?」   石羨玉腳步一頓。   這真是個問題。   但不要緊,沒必要現在就搞清楚,是以他頓一瞬後就繼續邁步向前。   齊宏宇同樣如此,輕輕一笑便快步跟上。   走兩步他又問:「對了,黃自成到家了沒有?」   「到了。為免意外,老王也去了他家,向他表明身份,跟在他邊上,老劉則在小院外頭蹲點,等著金漸層過來。」   「噢……那……」   「你今晚很囉嗦哎!」石羨玉有點不耐煩。   齊宏宇嘴角一扯,竟被嫌棄了。   得,老子不問就是。   ……   金漸層停下腳步,抬頭盯著眼前的小別野。   別野中,僅一樓客廳亮著光,黃自成大概就在裡頭。   盯了好一會兒,他稍稍活動活動腳,便再次邁步往前走去,邊走,邊伸手在口袋裡摸索,很快便摸索出幾張門禁卡。   低頭翻了翻,他取出一張卡來,剩下的仍舊放回口袋,隨後走到小院門口,刷卡開門,邁步而進。   「門禁卡都有……這人不對勁!」齊宏宇暗想,並本能的側目看石羨玉,接著翻個白眼,又收回目光,一言不發。   誰還沒個小脾氣呢。   金漸層繼續往前,很快穿過小小的院子,走到門前。   隨後……   摘了手套,拇指摁在指紋鎖上。   滴滴咚,鎖開了。   齊宏宇雙目瞬間瞪大,臉上寫滿詫異——能識別指紋,和掌握鑰匙,這完全是兩種感念,金漸層和黃自成的關係恐怕比預想中還要更親密的多。   又或者是用指紋膜來騙過門鎖?   石羨玉也看著這一幕,良久無言。   而此時,金漸層正好整以暇的從口袋裡拿出包溼巾,抽了張出來,淡定從容的將指紋擦除。   這一幕證明他沒用指紋膜,而是自己的指紋,否則沒必要多此一舉。   同時,齊宏宇有些相信黃自成先前說的話了。   這金漸層確實太過從容,半點沒有做賊的心虛,就像是回自己家似的。之前在那套洋樓裡,他可能也是這般開門,然後寫意的在房間裡逛了一圈,接著出門離開。   問題在於,他當時為什麼沒動手?   是因為沒把握麼?   那他憑什麼認為現在就有把握了呢?   齊宏宇百思不得其解,乾脆先不想,壓下心頭疑惑,專心的盯著金漸層。   他在門口站了有大概半分鐘左右,才將溼巾揉成一團塞回口袋,接著從屁股後頭抽出匕首,在門框上拍了拍,大搖大擺的走進去。   石羨玉回頭看眼齊宏宇,輕喝道:「上了!」   說罷他就迅速衝了上去,離院落柵欄還有幾十公分時,腰杆驟然發力瞬間躍起,同時完好的右手在柵欄頂部一抓一撐,便輕鬆的翻過柵欄牆,落地後雙膝迅速屈起,大小腿再次發力,整個人便如箭般躥出,躥入尚未關閉的廳門。   柵欄牆外,齊宏宇一臉懵逼,過了三五秒後,才繃著便秘般的臉,手腳並用小心翼翼的爬上去。   裡頭已傳出乒桌球乓的動靜,夾雜著石羨玉的喝聲與其他人的吼叫,齊宏宇心急如焚,卻毫無辦法,還得避開圍欄頂上的槍頭,免得等會還得去肛腸外科走一遭……   他再一次暗恨起自己身手不夠矯健,即使這一個月以來已經很拼命的在鍛鍊了。   砰!   狼狽落地,齊宏宇剛站起身,裡頭的動靜便已然消失。   顧不得微微疼痛發麻的膝蓋和腳掌,他趕緊跟著衝進別野當中,就見金漸層已被石羨玉擒拿,匕首被打落在了一邊,此刻整個人趴在地上,臉都被壓的變形,雙手反剪於身後,腕間佩上了專屬的違法犯罪活動限定銀手鐲。   他仍舊在本能的掙扎,滿頭星辰宛若流星墜落,一晃一晃,煞是好看……   個鬼啦!   這得是什麼樣的大忽悠,才能把頭髮上的金點給說成流星?   反倒石羨玉說的「金漸層」三個字要貼切的多。   目光流動,齊宏宇看向縮在沙發上的黃自成。   黃自成正瑟瑟發抖,臉色蒼白,嘴唇哆嗦,時不時的看金漸層一眼,又瞟向在場幾位民警,爾後又小心翼翼的收回了目光,過不久後又看向金漸層,如此反覆。   在齊宏宇看來,他似乎並不如何驚恐,這副表現反而更像是心虛。   如此近距離,光線條件也好,他肯定認出金漸層的身份了吧?   門後再次傳來腳步聲,齊宏宇回頭看,卻是小劉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石羨玉的動作太快太乾脆,讓小劉都有些始料不及,所以早先就在附近蹲點的他竟比齊宏宇還慢了一步進來。   石羨玉探出大手,抓著金漸層的後頸皮……抓著他後衣領就將他拉起來,爾後冷冰冰的說:「抓住你了,龜孫!」 第193章咬舌   居高臨下的盯著「金漸層」看了良久,石羨玉沒忍住,右手鬆開他的衣領,抬手扒拉了幾下他的頭髮。   齊宏宇目瞪狗呆。   隨後,石羨玉再次抬手,看了眼掌心,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只是金粉啊!我就說,你表現的這麼謹慎,怎麼會染這麼奇怪的發色,留下這麼明顯的特徵。那你同夥的長毛可能也是假的咯?」   金漸層抬頭對他怒目而視,一聲都不吭。   齊宏宇恍然大悟,他就說石羨玉雖惡趣味,但也不至於這麼坑,原來是發現了他頭髮有異樣。   用金粉來偽裝發色,作案後再將它洗掉,倒也確實是個辦法。   隨後,齊宏宇又忍不住側目看向窩在沙發上的黃自成。   嫌疑人竟和他長得挺像。   「怎麼,想和我裝啞巴?」石羨玉彎下腰,腦袋湊到他的臉邊上,說道:「沒什麼話想和我們說麼?」   金漸層冷哼一聲,並不搭理石羨玉,而是扭頭瞪著黃自成:「麻買劈!算你老小子命大!你給老子等著,老子遲早弄死你!」   「嘿!」石羨玉再次將手摁在金漸層的肩膀上,用力下壓:「你小子是不是太猖狂了點?當著老子的面放狠話?」   「猖狂?」金漸層冷笑,用力掙扎幾下,卻擰不過石羨玉的胳膊,仍舊被死死的摁著,被迫跪在地上。   他仍沒放棄,一邊用力扭動腰杆,一邊歇斯底裡道:「你說老子猖狂?你怎麼不問問他幹了些啥子!他害死了我媽!那也是他的老媽!躺病床上,動也不能動,他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她死!」   「滾你媽的!」半死不活的黃自成聽到這話,猛地從沙發上躍起,瞬間暴跳如雷:「老子害死的她?龜孫兒你要臉不要!不是你個憨批錢轉錯卡,能TM耽誤治療時間?」   「你錢呢!」金漸層吼道:「老媽的養老錢你TM拿來做生意,自己過得逍遙自在,等老媽要動手術你一分錢不出?」   「我TM那會兒拿不出錢啊!」黃自成怒吼:「老子讓你轉你嫂子卡上,你TM還轉老子這,跟你說了老子卡被凍結了啊!」   看著忽然吵起來的兩兄弟,石羨玉眉頭大皺。   不過,他也已大概猜到,金漸層之所以要對黃自成動手,恐怕就是因為他們母親。   估計是他們的母親重病或重傷需要動手術,金漸層將錢轉到黃自成卡裡,不曾想黃自成的卡竟被凍結,錢取不出來,耽誤了手術時間。   金漸層將之歸咎到了黃自成的頭上。   不對,這麼危急的手術,原則上該是救人為先,至少先保住命,再追要費用。不給錢不治病的情況倒確實還有不少,可不給錢不救命的應該沒幾個,否則真出了事,追其責來,當事醫院和醫生都難以承擔。   難道是「消極怠工」,雖搶救,但不用心,不使用需要但昂貴的藥物和器材麼?   這種可能性倒還存在,林子大了之啥鳥都有,確實無法保證每個醫務人員和單位都具備「大醫精誠」的精神。   兩兄弟還在那吵,石羨玉漸漸不厭其煩,喝道:「好了!都他媽別吵!你給我安分點!老實交代!你同夥是誰!現在在哪兒!」   「同夥?呵!呸!」金漸層扭過頭,往石羨玉腿上吐了口唾沫。   石羨玉眼睛一瞪。   金漸層又扭過頭去,咬牙切齒:「這筆帳!勞資慢慢跟你們算!給老子等著!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還給老子放狠話呢?」石羨玉手上用力。   金漸層不再開口,低下頭,表情猙獰,五官扭曲。   「你以為自己不吭聲,我們就拿你沒辦法了?我勸你最好還是……」   話沒說完,金漸層又忽的抬頭,左眼勉強睜開,冷冷的看向石羨玉,緊接著張嘴一吐,噴出一大口血來,噴了石羨玉一身。   血液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塊三指寬的紅色塊狀物   「臥槽!」石羨玉猛地後退,就見金漸層兩側嘴角揚的老高,病態癲狂的獰笑起來,轉身狠狠朝黃自成撲了過去。   石羨玉一驚,大吼著踏步向前,又一拳打在他後心,迅速將他控制住,喝道:「你TM給老子老實點!」   齊宏宇邁步跑上前,看著地上那坨血糊糊的東西,臉色詭異。   他緩緩看向被再次控制住的金漸層,又看向石羨玉,最後看向小王,高聲吼道:「快!打急救!寶批龍把自己舌頭咬斷了!」   石羨玉回過頭,臉色呆滯。   「咬舌?」   ……   二十分鐘後,巴區人民醫院。   目送小劉和小王駕著金漸層進了急救室,石羨玉才長鬆口氣,從急診部中出來,走到車邊上,打開後備箱翻出件新衣服換好。   齊宏宇臉色發黑,悶聲走到石羨玉邊上,從他口袋裡摸出香菸打火機,點上,吞雲吐霧。   「離我遠點抽。」石羨玉斜眼看他:「回頭欣欣說我身上有煙味,又得冤枉我偷偷抽菸了。」   「所以你戒都戒了,還揣著幹啥子?」齊宏宇問。   「你管我。」石羨玉說,接著劈手奪回煙盒,從中也摸出一根,但他並不抽,就湊到鼻子下邊聞聞。   兩人又沉默幾秒,齊宏宇默默往邊上走了兩步,走到下風口方向,轉頭繼續吞雲吐霧。   一根煙很快抽完了,齊宏宇才說:「這個金漸層真是個特容易走極端的主兒,竟然直接咬舌,夠狠的。」   石羨玉嗤笑:「怕是看電視劇看多了,想咬舌自盡呢。」   「別說,他要真將斷舌咽下去,堵住了咽喉,再加上口內大量出血,還真有不小的可能造成窒息導致死亡。」   「可他直接吐出來了。」   「也有可能因劇痛造成神經原性休克,導致死亡。」齊宏宇把玩著剛掐滅的菸頭,說:「他不就暈厥過去了麼。」   「他還死不了吧?」   「死不了。」齊宏宇面無表情的說道:「但……太狠了,真下得了口,這樣的人太過可怕。」   「不可怕的話,也想不到用老鼠來殺人。」石羨玉說,隨後他側目,看向仍舊坐在自己車內後排,老老實實並未妄動的黃自成,抬手敲敲車窗,示意他下來。   黃自成眼神略顯空洞,抬頭幾秒,才反應過來,緩緩開門下車。   石羨玉看著他:「兄弟?」   黃自成神色木然,輕輕點頭。   「親兄弟?」   他再次點頭。   石羨玉呵一聲,抬手將煙掛到耳朵上,又問:「你早就認出他來了?」   黃自成點頭,片刻後又搖搖頭。   「你擱著讓我猜啞謎呢?說話!」   「開始沒認出來,但你們走了以後,我想到了。」黃自成用力抿嘴:「只有他有我家裡鑰匙。我給他發了信息,讓他來東溫泉這邊,咱們好好談談。」   「你給他發信息?」齊宏宇反問。   「對。」   兩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金漸層曉得黃自成的目的地。但既是黃自成讓他過去的,他路上又何必躲躲藏藏?光明正大的跟著不就好了麼?   他不想讓黃自成知道自己一路跟著?這又有什麼意義?   暫時壓下疑惑,石羨玉又問:「解釋解釋吧。到底怎麼回事?」   黃自成表情蕭索:「你們聽也聽明白了,上個月,我媽出了車禍,重傷垂死……我接到交警通知趕過去,醫院讓我交錢,可我卡都被凍結了,根本取不出錢來。」   「我只能打電話給他,讓他準備三十萬先轉過來,剩下的我再想辦法,哪想到這寶批龍轉到我卡裡了,我明明提醒他轉我老婆那的……」   石羨玉盯著他問:「結果呢?」   「死了,媽傷得太重,不治身亡。」黃自成長嘆。   齊宏宇皺眉,問道:「醫院不作為不治療?」   「不曉得,但應該不是。」黃自成搖頭:「醫生當時只是讓我儘快把錢交齊,沒說不交錢就不救人的事兒。   事後我看清單,確實也用了不少藥品和器械,醫療仲裁那邊也說,他們是盡了救治義務的,搶救過程半點沒打折扣,是我媽確實傷太重……我也不曉得他們是不是在騙我。」   說到這,黃自成也給自己點了根煙,再次搖頭:「天成他從小就偏執,就認定是我沒及時交錢,才害死了我媽。」   「確實夠偏執。」齊宏宇輕輕頷首,又納悶道:「你卡怎麼會被凍……」   話沒問完,他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驟變。   「怎麼?」石羨玉納悶問道。   齊宏宇沒顧著解釋,只抬手搭著黃自成肩膀:「哪家醫院?責任醫師是哪個?曉得不?」   「啊?」黃自成有些懵。   石羨玉臉色也變了,趕緊補充:「你媽當時在哪家醫院接受的治療?」   「這……就這家醫院。搶救的我記得是外科的副主任,叫……叫……叫什麼我忘記了,就記得姓牛,黃牛的牛,牛主任。」   說完,他一拍額頭:「對了,我手機上有單子照片,有他的籤名。」   他立刻摸出手機翻找起來,因為時間間隔不算久,他很快就找到了照片,遞給齊宏宇看。   接過手機,齊宏宇定睛看去,石羨玉也探頭看來,隨後微微皺眉:「牛挺黑?這是啥名字?」   齊宏宇斜他一眼,將手機還給黃自成。   「這樣,」石羨玉又說:「我跑得快點,乾脆直接上去問問,師兄你在這等我一下。」   「也好。」齊宏宇說:「快去快回!」   「嗯。」石羨玉拔腿就跑。   導醫臺處,石羨玉問明普外科就在住院部四樓,與急診科同棟,便立刻又往樓上跑去。   醫院的電梯設計時就考慮到了病人可能無法承受太大加速度,運行較慢,四樓的話,遠不如他自己跑得快。   一分鐘不到,他便衝到四樓,順著方向標衝往普外科醫生辦公室。   此時已是深夜,辦公室竟然還亮著燈,且開著門,石羨玉便直接跑進去,張口就問:「請問牛挺黑牛主任在麼?」   辦公室深處,一名戴著眼鏡還禿了頂的中年醫生緩緩站起來,黑著臉說:「我叫牛庭墨!」   「……」石羨玉大囧。   不過,牛主任還在這兒,他也能鬆口氣了。   就怕金漸層那個偏執狂認為母親的死這醫生也有責任,對他揮動屠刀。   但他還有一名同夥在,此刻遠不能掉以輕心。   而且……   這事兒和管金童又有啥子關係?金漸層為毛要害管金童呢?   此時,牛主任的臉色稍緩,他抬手推了推眼鏡,說:「科室裡只我一個姓牛,不出意外,你要找的就是我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呃……說來話長,我該怎麼解釋呢……」石羨玉撓撓頭。   牛主任看到他左手繃帶,又皺眉問:「傷口疼?你過來我給你看看……不過你看這很眼生啊,是我的病人麼?」   「不是不是,我長話短說吧。」石羨玉擺手道:「我是江陽公安分局刑偵支隊民警,最近有樁案子……具體就不說了,總之我們擔心嫌疑人對你不利,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正巧你就在辦公室……你沒事我們就放心了。」   「對我不利?」牛主任有些莫名其妙的。   「稍後我再具體向你解釋,我先和同事說聲,免得他擔心。」石羨玉趕忙說道,隨後立馬給齊宏宇打了個電話。   講兩句後,他將電話掛斷,又說道:「我同事等會帶個人上來,麻煩牛主任看看你對他還有印象不。對了,你現在不忙吧?」   「有一個鍾時間,」牛庭墨依舊有點懵,但還是點頭回答:「計劃裡三點半有臺手術,我就是過來再研究研究他的病情,好調整手術策略的。」   「聽起來這位牛主任還蠻有醫德,剛剛看到我手上繃帶,第一反應也是讓我過去給他看看……」石羨玉想,同時說:「儘量不耽誤您太多時間。」   不知不覺,他對牛庭墨用上了敬語。   牛庭墨輕輕點頭,抬手示意:「坐吧。」   同時他好像職業病犯了,一直盯著石羨玉的手。   「咳咳,」石羨玉把手背身後藏起來:「執行任務時受了點小傷,不打緊的。」   「哦,」牛庭墨瞭然點頭:「辛苦。」   這時,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齊宏宇和黃自成並肩走進辦公室。   牛庭墨抬頭看去,顯然認出了黃自成,站起身問:「咦?是你?」 第194章關係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花了約莫三分鐘時間,齊宏宇把大致情況給牛挺黑說了,隨後又道:「考慮到嫌疑人太過極端,我們擔心他會對你不利,所以立刻上來,想問你電話了解下情況,結果趕巧了,正好碰到你。」   「原來如此。」牛庭墨瞭然,隨後渾不在意的說道:「放心吧,我這幾天都好得很,一切正常。」   說完後,他又看向黃自成,說道:「關於你母親的事兒……我真盡力了,只能說很遺憾,沒能救回她。」   黃自成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輕輕搖頭。   石羨玉則說:「最好還是小心些,嫌疑人真太極端了,連他哥都不放過,我想他很可能也會把責任歸咎於你,向你發難。」   「沒事沒事。」牛庭墨說:「嫌疑人不都已經被你們逮著了麼?還能有什麼事兒?」   「他還有個同夥。」齊宏宇說道:「該同夥至今身份不明,與落網自殘的嫌疑人的關係也不確定,他依舊有可能對你下手。   所以……最近請務必注意安全,少走夜路,少出沒人少的場所,家裡關好門窗,發現異常情況或可疑人員隨時和我們聯繫。」   「要得要得。」牛庭墨說:「那我就謝謝你們了,放心吧,我會注意的。還有別的事麼?」   他倒是稍微重視些了,但語氣上給人的感覺還是有些敷衍。   顯然,他不認為作案人敢在同夥落網之後繼續與他為難,得知消息後恐怕逃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拿他撒氣?   總不能那傢伙和金漸層一樣偏執吧?   而……   齊宏宇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先前也僅僅只是擔心作案人兵分兩路,金漸層找黃自成的麻煩,而長毛則對付牛庭墨。得知牛庭墨安全,那長毛大概率也不會再對他動手。   提醒只是出於職責,也出于謹慎。   「沒別的事了,」所以齊宏宇起身說道:「不打擾你,有情況的話及時聯繫。」   「要得。」   ……   齊宏宇和石羨玉又領著黃自成下來了。   再次走到車邊上站定,石羨玉側目看向黃自成:「你弟叫什麼名字?」   黃自成恍恍惚惚,石羨玉又問了一遍,他才反應過來:「黃天成。」   瞭然的點點頭,石羨玉又問:「你說你之前銀行卡都被凍結了?」   「呃……哎。」他點頭。   「原因呢?無緣無故,銀行不大可能凍結你的帳戶。尤其你母親還出了車禍,除非特殊原因,否則一個電話就能解封。」   石羨玉盯著他的雙眼,說道:「即使銀行,也擔心被捲入輿論風暴當中,輕易不會凍結救命款,這幾乎挑釁到老百姓們的底線了。」   黃自成別過頭:「主要那段時間恰好進購了較大量的藥材,我本身的資金有點緊,管幾個朋友借了不少錢。」   「然後?」   「因為資金流水的量實在太大了,銀行以為我洗黑錢,並認為那些錢可能是贓款。」黃自成小聲解釋:   「也是我倒血黴,剛向個朋友借了三百萬,才過兩三天吧,他就因為涉嫌挪用公款、侵吞集團資金被抓了。」   齊宏宇眼角微抽,繃著臉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要這麼說起來的話,這黃自成還真是倒了血黴了,被辦案的經偵支隊視作經濟犯罪嫌疑人也很正常。   而且經濟犯罪當中還有一條——明知是贓款贓物而借用、收購、轉移的,可能構成妨害司法罪中的隱藏掩飾犯罪所得罪。   其中最重要的主觀要件,就在於「明知」二字。是否明知,黃自成說了並不算,辦案機關與司法單位自有評判標準,需要做具體且細緻的調查。   這種情況下,黃自成名下的卡確有可能會被臨時凍結,防止他大量轉移資產。   那麼……   他是否是「明知」呢?   此前在近水樓臺小區的洋房裡,這黃自成的表現可相當心虛,而在度假別墅當中,見到黃天成後,他的表現同樣耐人尋味,說不定……   想到這兒,齊宏宇再次問:「那你現在卡解禁了嗎?」   「早就解禁了。」黃自成說道:「大概半個多月之前,經偵支隊那邊和我說我的嫌疑已經排除,銀行也給我電話說卡可以正常使用了。」   「他們曉得你母親去世的事不?」   聽到這話,饒是黃自成有些恍惚,也不禁冷笑起來:「曉得啊,和我表示遺憾來著。呵呵,遺憾!他媽的!」   點點頭,齊宏宇沒再多問。   既然經偵那邊已經排除黃自成的嫌疑,那想來也沒事了。   回頭給經偵的兄弟夥轉告下線索和自己的想法就是,本就是他們的工作,齊宏宇也不好插手過問太多,免得越權。   讓他稍微冷靜了片刻,等他再次沉默下來後,石羨玉才開口,扯開話題問道:「你曉得黃天成最近都和誰走的比較近麼?」   黃自成輕輕搖頭:「這真不曉得。我們兄弟倆各奔東西,這十來年聯繫已經比較少了,我在山城做生意,他在天府發展,平時也不怎麼打電話,基本就過年見面。」   頓了頓,他接著說:「但他除了偏執點之外,人還是很不錯的,平時我們關係挺好。   他也孝順,聽說媽出了事兒,我這邊又拿不出錢,他第一時間就湊了五十萬直接打我卡裡。   明明他自己都過的很狼狽,去年因為疫情損失慘重,今年麼娃兒又剛上大學,讀的什麼學校,說中外合辦的,一年學費就要兩萬多,另一個娃兒又升了初三,培訓補課也是一大筆費用……   他年初才和我借了六萬塊,到現在都沒還上,我也沒催他,知道他過的艱難,竟然還能湊到五十萬,真的很不容易了。」   石羨玉心中瞭然,輕輕點了點頭,對黃天成有了相對更全面些許的了解。   偏執又孝順,碰到了母親死亡,確實很容易鑽牛角尖。   但……   這和管金童又有什麼關係呢?   齊宏宇和他想到一塊去了,當即便問:「他和管金童有聯繫不?」   「誰?」   「管金童,就是遇害的那個策劃。」齊宏宇說:「之前在你家,還問過你的。」   黃自成哦了兩聲:「想起來了……但我也不曉得哎,他應該……哦不對,他倒也玩這遊戲,之前他比較充裕的時候氪了不少錢,我當時還說過他。但現在工作室那些人都不說話,他就算玩應該也不會有交集吧。」   「氪的多的話,不好說。」齊宏宇輕輕搖頭,但他也看出黃自成並不清楚情況,不打算再多問了,回頭自己查就是。   等等……   管金童自天府被挖過來,而黃天成也一直在天府發展,他們會不會是在那邊認識的?   剛想到這,就聽石羨玉問:「對了,你弟在天府做什麼來著?」   「呃……」黃自成想了好久才想起來:「做光纜生意的,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包括了光纜批發、搭線、埋線和設計走線方案這塊,給的價格要比運營商低一點,先前生意倒也還不錯。」   略一頓,他又有些恨鐵不成鋼:「可惜,他大手大腳慣了,有娃的人還不知道收斂,不知道存錢,否則這兩年過的也不會這麼難。每次說他幾句,他還不樂意,說我花錢比他還兇……   媽的這能一樣嗎?老子是做生意,他就純屬吃喝玩樂給敗光了。我花錢是為了賺更多的錢,他花錢就為了爽,這能一樣?」   石羨玉對此不予評價。   他甚至沒怎麼聽黃自成對弟弟的吐槽,只在腦海裡思考著,黃天成與管金童可能存在的聯繫。   做光纜……   而管金童此前所在的大遊戲公司,對這一塊或許有需求。   聯繫,或許就出在這。而作案動機,應當就隱藏在聯繫當中。   琢磨著,黃自成又支吾道:「那個……沒事的話,我可以走了嗎?」   「走?」齊宏宇側目:「走去哪裡?」   黃自成抬手,指向醫院裡頭,可憐巴巴的說道:「我想進去坐會兒……順便等我弟搶救完出來。」   看他那慘兮兮的模樣,齊宏宇嘴角微抽,隨後一揚下巴:「去吧。」   他立刻邁腿:「好嘞!」   「等等!」剛走出兩三步,齊宏宇又喊住他。   黃自成頓住身子,緩緩回頭。   「你愛去哪去哪兒,但有一個前提,暫時不要離開主城區,更不能離開山城。」   「啊?」   「聽明白了嗎?」   「呃……聽明白了。」他終於還是妥協,點頭同意,隨後又問:「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啊?總不能老讓客戶過來,我有時也得去他們那看看。」   齊宏宇沒給確切的回覆,只說:「等通知吧。」   黃自成表情糾結,但最終還是輕輕點頭。   目送他走遠,石羨玉從口袋裡摸出警務通,給小豪打了個電話。   「小豪?嗯是我。拜託你一件事兒,麻煩幫我盯著點黃自成。一旦他購買機票高鐵票之類的,或者離開主城區,第一時間通知我。嗯,沒什麼大事,就盯一陣子……嗯,麻煩你了,回頭請你吃飯。」   掛斷電話,石羨玉打個響指:「搞定,喊小豪盯著了,應該萬無一失。」   齊宏宇輕輕點頭。   石羨玉又問:「我們這會兒呢?繼續留在這邊?還是回支隊,又或者到我家歇會兒?不然在對面開個賓館也成吶。」   齊宏宇並未回答。   「好吧好吧,我先給小趙打個電話問問情況。」石羨玉說,並再次抬起警務通。   與趙博聊了幾分鐘,他放下手機,搖頭說:「不得行,的士司機了解的情況同樣有限,並沒有太大的收穫……這會兒張哥他們正對的士內部做勘察,但這車一天接的客人不少,怕也難提取到有價值的線索。」   齊宏宇微挑眉,摸出筆記本寫起來。   「嘖,你倒是說話啊,咋忽然啞巴了?」   「呵呵。」齊宏宇斜他一眼:「你不是嫌我煩麼?」   石羨玉:???   他一臉懵逼:「不是吧師兄,你啷個記仇的麼?」   「呵。」齊宏宇啪嗒一聲將筆記本捏合,塞進自己的小包包裡:「附近開間房吧,和小王小劉說一聲,我倆三小時後過去替他們,他倆九點半再過來集合,大家都能睡一陣。」   「得行。」   ……   凌晨,六點半。   兩人再次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醫院,摸到九樓等候區,和小王小劉換班。   「情況怎麼樣?」石羨玉問道,問完就忍不住打個呵欠。   受他傳染,小王也打了個呵欠,才回答:「還在動手術……因為送來的還算及時,舌頭應該能接回去。」   石羨玉眨眨眼:「接回去?」   「呃,醫生說試試,還得看後續恢復情況,如果恢復的不好,舌頭在口腔裡頭反而容易堵塞呼吸道造成窒息,到時候還得切掉。」   石羨玉側目看向齊宏宇。   「別看我,我對這方面也不是特別了解。」齊宏宇攤手,說道:「不過,據我所知,舌頭上的神經與血管太多了,接駁難度不小,加上恢復能力也相對較差,衛生情況堪憂,按理續接舌頭的成功率應該挺低的。   而且就像小王剛剛所說,如果恢復的不好,舌頭遲鈍麻木不靈活,有可能引發窒息。而且吃東西的時候還很可能嗆到,其實挺危險。」   石羨玉皺眉道:「那醫生還選擇給他接上去?」   「指標如果挺好,能接還是會優先考慮接的吧。」齊宏宇不確定的說道:「舌頭在咀嚼消化過程中扮演的角色還蠻重要的……不過這不是啥重點吧?幹嘛追問這個?」   石羨玉抬手,用力的掐著眉心,搖搖頭岔開話題:「醫生說手術大概要持續到什麼時候了嗎?」   「順利的話七八點吧?反正快了。」小王說:「不過手術出來他也沒那麼快醒,所以任務還算比較輕鬆,至少不用擔心他逃脫。」   「成。」石羨玉頷首,既然嫌疑人還在手術中,顯然也沒什麼好交接的,他便說:「你們也趕緊休息去吧。九點半不用過來了,直接回支隊,這邊我會安排其他人交接。」   「要得,那石隊、宏宇哥,辛苦你倆,回見。」   「嗯,回見。」 第195章靈光   十點,前來接班的民警抵達巴區人民醫院。   此時黃天成的手術早已完成,舌頭接駁目前看還算成功,且術後約五十分鐘左右,他便已經甦醒,其情緒激動,掙扎強烈,因此齊宏宇和石羨玉商量許久後,又請醫生給他打了針鎮定。   這會兒,他依然睡著,右手被銬在病床上。   與民警做好交接班,齊宏宇二人這才打著呵欠下樓。   「找個代駕吧。」石羨玉說:「太困了,不安全。」   齊宏宇斜他一眼:「你是不是錢多燒得慌?尼瑪代價比打車還貴,從這回支隊怕是得花百多塊錢。」   「那不然呢?車停這兒咱們打車回去?還是你想疲勞駕駛?」石羨玉懟他一句,摸出手機直接下單。   齊宏宇嘟噥道:「我覺得自己還蠻精神的。」   石羨玉不搭理他。   等了十來分鐘左右,代駕司機就踩著平衡車過來了。熱情的和石羨玉打聲招呼,將自己的平衡車放進後備箱,他便接過鑰匙上了駕駛室,開啟導航往江陽刑偵支隊開去。   兩人默契的不再開口,默默上了後排座。   ……   一小時後,江陽刑偵支隊。   接過車鑰匙,和代駕司機擺擺手,目送他離開,石羨玉二人便走入支隊,直接去仇教導的辦公室,和他匯合。   此時,小豪與趙博也都在這間辦公室裡,至於其餘民警,則都被派出去繼續調查了。   「早。」看到二人進來,仇教導站起身笑道:「隨便坐吧。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還好……」齊宏宇說道:「幸虧我們察覺到不對勁,跟著黃自成的車追上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問的是黃天成的情況。」   「沒生命危險,」齊宏宇又說:「觀察一陣,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今天下午可以辦理轉院手續,調到我們這邊來住院治療,這樣也方便些,巴區離得還是太遠了。」   仇教輕輕頷首,重新坐下,說:「相關手續由我來負責吧,你們還是專心破案,別被這些瑣事牽制了精力。」   「要得。」齊宏宇應道,並說道:「不管怎樣,好歹抓住了一名嫌疑人,算是重大突破。接下來的重心之一,該是想辦法撬開他的嘴,挖掘出他同夥的線索,這點,小趙你得上點心。」   「放心交給我就是。」趙博拍拍胸膛,當仁不讓:「這樣吧,等會兒我吧現目前手上的工作交接交接,就直接去巴區。」   仇教導思忖兩秒,同意了。   齊宏宇又問:「你們這邊呢?有什麼突破沒有?小豪?」   小豪撓頭:「我剛和仇教導匯報完……一個是你們凌晨拜託我的事兒,我追蹤了黃自成一晚,沒什麼意外,一切正常,他始終待在醫院。」   石羨玉接話:「這事兒我們曉得,我們就在醫院……你一宿沒睡?」   「沒,」小豪說道:「只是做了個腳本,只要他離開主城範圍,或者購買了車票機票就會向我報警。我哪裡有精力一直盯著他嘛,手裡頭事情啷個多,都是要緊事。」   「這樣也好,」石羨玉說:「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反正給我盯死就是。」   「要得,放心吧。」   「另一件事是什麼?」   小豪低頭翻翻筆記本,忽的反應過來,詫異問道:「你啷個曉得還有另一件事嘞?」   齊宏宇翻白眼:「剛不你自己說的『一個是』嗎?」   「哦……」他再次低頭,隨後說道:「另一個是關於那輛麵包車的。這車自麻黃梁那邊開出。   我將線索報給六大隊後,他們仔細偵查一宿,確定那一片地確實有處規模不小的車場,停了大量老舊的各式車輛,還有許多零件堆積。   那車場進行過登記,歸一家經營二手車與零部件銷售的公司所有。但今早的暗訪中,六大隊兄弟發現其中有少量問題車輛,推測,該公司明面上做二手車和零件銷售,暗地裡,也在搞偷竊及走私來的黑車生意。」   石羨玉接過話:「也就是說,基本能確定那輛麵包車來自於這裡?」   「但沒有證據。」小豪說:「仇教導的意思是,這案子接下來的事兒就不歸我們負責了,交給六大隊即可。」   仇教導點點頭:「沒錯,我是這個意思。」   「也好。」石羨玉說道:「但有一點,我們得問問黃天成購車的細節,包括購車的時間地點,以及當時他同夥是否在他邊上。」   「這方面,我已經和六大隊交涉過了。」   嗯一聲,石羨玉又看向小豪:「還有別的發現嗎?」   「最後一點,也和黃天成有關。」小豪說:「我順便追蹤了下黃天成近期的軌跡,確定他是上月下旬來到的山城,之後就一直待在這,沒走了。他每天晚上都在那套爛尾樓附近待著,一待就是整夜,可能是在那兒落腳。」   「就住在現場麼……」石羨玉掐著眉心,思索起來:「但現場勘查……」   「那棟爛尾樓太大,截至目前想每一層都細細的勘察下來並不現實。」仇教導搖頭,解釋道:「我剛剛已經安排了痕檢的兄弟過去,再好好的查查每層樓,看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不過還是那句話,要時間,大量的時間。」   齊宏宇接話:「我們可以等,查著就是。」   小豪繼續說道:「我順便又查了下黃天成的通話記錄,可惜沒發現,他手裡可能還有另一個並不是以他自己身份認證的號碼。   我考慮過調用附近的基站數據,篩查出近期可能到過爛尾樓附近的號碼,可惜工作量實在太大了,暫時沒發現。」   「噢?」   「手機只要開著機,就會和附近的基站進行數據交換,至少有個登錄基站的過程。」小豪又解釋道:「定位依靠的也是這原理。   所以要篩查出那一片區域的用戶並不難,難的是將範圍準確鎖定在爛尾樓附近,這需要結合幾個基站的數據共同進行分析,並排除誤差,然後從大量的用戶當中鎖定嫌疑人。   另外,還有另一條思路,就是根據黃天成的軌跡,然後將這一路他登錄過的基站數據都調出來,不需要再做下一步分析,只要和現場附近的數據進行裝庫處理,篩出多次出現的號碼,即可認定該用戶有重大作案嫌疑。」   齊宏宇眼前一亮:「很不錯的想法!多次與黃天成的手機登錄同一基站,而且還在案發現場出現過,那這人確實很有可能就是黃天成同夥。」   「我就是這樣想的。」小豪說道:「不過要調用這一路的基站,需要跑的手續比較多。」   仇教導立刻道:「我們會儘量配合你,與三大運營商溝通,儘快將數據提供到你這邊。」   小豪嗯一聲:「數據到手後,我會保證最短時間內分析完畢,把結果交給你們。」   「要得。」   於是小豪便站起身,說道:「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兒叫我。」   石羨玉輕輕頷首,目送小豪離開,接著看向趙博:「你們有什麼發現?」   「還在查,沒收穫。」趙博搖頭說:「的士司機的事兒就不說了,昨晚就和你們講過,他沒能提供任何線索。至於狂犬這些亂七八糟的……」   齊宏宇擺手:「黃天成已經落網,被狗咬傷的就是他,這方面確實也沒有繼續往下調查的必要,浪費時間而已……我會敦促實驗室那邊,儘快分離出管金童家裡發現的血液中的DNA,和黃天成基因做對比。」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這方面的工作我暫時叫停了。」仇教導說。   趙博輕輕點頭,並繼續說:「至於另一名嫌疑人,那個長頭髮體毛旺盛的……」   「長毛。」石羨玉結果話茬:「他代號長毛。」   趙博:???   齊宏宇捂臉:「他說這樣稱呼方便點……另外黃天成代號金漸層。」   趙博:???   禮貌:你金漸層嗎?   半晌後,趙博忍不住捂臉:「大佬,你這麼折騰,不怕挨投訴啊?人家要說長毛這個綽號帶有侮辱性……」   「我管他去死,老子方便就好了。」石羨玉不以為意。   仇教導眼角抽出:「石隊,你這是被小齊帶壞了嗎?」   齊宏宇跳腳:「臥槽!仇教導,你這話說得就不夠意思了,什麼叫我帶壞他?」   「好了好了,」石羨玉擺手:「閒話少說。小趙,長毛怎麼了?」   趙博無語,也只好說:「暫時仍舊沒查到關於他的任何線索……我的想法是,要不再查查施洋傑?」   仇教導眨眼睛:「施洋傑是誰?這名字有點耳熟……」   知道他記憶力不大好,趙博也沒多說什麼,只解釋道:「就是工作室裡的那個長頭髮的遊戲策劃,是個很有藝術氣息的傢伙,有著自己對藝術的看法和追求。」   「噢噢噢!他啊!」仇教導記憶被激活,又納悶道:「可他僅僅只是長頭髮而已,體毛並不茂盛啊。而且,他看上去細皮嫩肉,毛孔也不粗大,更始終都是這幅樣子,不可能是作案後剃掉的汗毛。」   齊宏宇也輕點頭:「所以,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趙博搖頭說道:「但我就是覺得太巧合了些。他和管金童也有矛盾,偏偏又是馬尾長發的男人……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長發男人雖然不多,還是有一些,不像金色……咳咳咳,不像金漸層那麼特殊。」   說完,他忍不住撇撇嘴,低聲罵道:「媽的,這代號確實方便。」   石羨玉得意的挑眉。   仇教導問:「那體毛怎麼解釋。」   捏了會下巴,石羨玉忽然抬頭說:「絲襪?」   齊宏宇:???   「不是吧小老弟,」齊宏宇無語道:「討論案子呢,嚴肅點!想看絲襪回去讓小凃穿給你看。」   「去你媽的!」石羨玉氣的直拍大腿:「你TM想哪去了,思想咋就這麼齷齪嘞?一說絲襪就想到那方面……老子說的是腿毛絲襪。」   話一出,辦公室裡另三人同時坐直了身子,腦袋裡都有電光閃過。   仇教導瞪大眼睛張開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糾結再三,最後忘了要說啥。   他就覺得自己隱隱想到了什麼,卻沒抓住,電光閃過就閃過了。   接著,趙博臉色恢復如常,輕輕點頭:「這也是個思路……大晚上的,如果穿著腿毛絲襪啥的,要品質稍微高些,確實可能讓人看走眼,以為是個體毛旺盛的傢伙。」   齊宏宇接話:「而且……從黃天成的情況看,他也不是真把頭髮染成金漸層那樣,而是在頭上撒了點金粉,用於偽裝。   或許,他同夥也用類似的方法,低成本且方便的刻意偽裝出另一明顯特徵,以此作為煙霧彈遮掩真相,誤導我們。」   仇教導終於想起了自己要說什麼,點點頭:「沒錯,穿了腿毛絲襪,看起來手上腳上就有毛了。」   齊宏宇三人同時轉頭看他。   「怎麼了?」仇教導忽的有些心虛:「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沒有。」石羨玉連連搖頭:「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趙博也說:「我上次聽你說這種話還是在上次。」   仇教導:???   齊宏宇率先收回目光,說:「好了,都別調皮了。接下來要做的,是印證我們剛剛的猜測,證明或者證否施洋傑具備作案嫌疑……小趙,再查查他是你提出來的,你有什麼想法?」   「暫時沒有成系統的思路。」趙博立刻正襟危坐,嚴肅的說:「絲襪和金粉一樣,都不是什麼管制的東西,根本引不起人的注意力,可以說查無可查。即使腿毛絲襪比較特殊,更像是惡搞道具,但銷售量同樣不小。」   石羨玉也說:「所以想從側面調查,很難有實質性收穫,還是得從正面查起,但這就需要施洋傑的配合了。」   仇教導無奈的看著忽然認真起來的二人,也只能輕輕搖頭。   好在他都已經習慣了,調侃就調侃兩句吧,兄弟夥幾個感情好,開開玩笑也沒什麼。   於是他也提出個問題來:「那……如果絲襪已經被銷毀了,怎麼辦?」 咳咳咳咳咳,請假一天……      下午要到專案組報導……之後……我盡全力保證更新。 開始碼字,更新稍微晚點      rt,我用鹹魚的愛情保證一定在十二點前更新出來! 第196章手段   幾人無言以對。   仇教導講的還真是個問題,絲襪這種東西,如果被處理掉了,很難找到有關痕跡。甚至就算找到了,也很難作為決定性的證據。   法治建設持續到了今天,破案早就由「以偵查為中心」轉移到「以審判為中心」了,這也意味著辦案過程中也將由供詞為主轉移到物證為主。   作為新時代的優秀民警,自然該具備相應的意識,在案件偵查之初,就注意到後邊審判時的重點。否則,即使查明了真相,檢察院那邊也可能不認,不予批准逮捕,打回重新偵查。   而這也是他們此刻頭疼的關鍵原因。   「說這些還太早。」齊宏宇打破沉寂,他看向趙博:「還是那句話,再查查施洋傑這事兒是你提起的,僅僅一句暫時還沒系統的想法可不能糊弄過去。再想想吧。」   「……」趙博抬手,杵著這兩個月剛冒頭的雙下巴,無奈嘆氣,只能繼續開動腦筋冥思苦想。   這時,石羨玉忽然一拍大腿:「管他媽的!咱們現在連長毛究竟是誰都不曉得,想這些東西是不是太遠了點?懷疑施洋傑,那咱們就去問去查唄,先簡單試探試探,判斷下他有沒有問題,明確方向後再說其他嘛!」   聽了這話,仇教導繃著臉看了眼齊宏宇。   齊宏宇滿臉問號:「仇教,你這什麼眼神?」   「石隊果然是被你給帶壞了吧?」仇教導目光裡滿是質疑:「他以前不會這樣亂來的,鹹魚是鹹魚了點,但至少規規矩矩。」   石羨玉:???   「仇教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   「你鹹魚不是全天下人都曉得的嗎?你自己也承認啊。」齊宏宇說道,然後又懟仇教導:「這真不是我帶的。我雖然喜歡簡單粗暴,但更喜歡謀定後動,有把握能確定的事才……」   「我就TM看不上你這壞習慣。」石羨玉插嘴:「總是這樣總是這樣,八字還沒一撇呢,娃兒起啥名兒在哪上幼兒園大學報啥專業都TM想好了。」   齊宏宇站起身:「臥槽你對我有意見?」   「好了好了好了!」仇教導指節在桌面上連扣,聲音漸漸拔高:「剛剛才說收收心,怎麼又鬧起來了!說正事兒!」   幾人同時縮脖子,仇教導好像生氣了,他們都不敢再嗶嗶。   趙博正襟危坐:「我覺得石隊說的有道理。   但直接上門確實有些太簡單粗暴了,且沒有參照系的情況下,我們其實很難準確判斷他是否撒謊,又是否心虛,況且面對我們警察,心虛是很正常的情緒,其實並不能說明什麼。」   石羨玉轉頭看他,接話:「所以你想說什麼?」   「我們該對這個人有更系統的了解。」趙博說:「可以通過走訪等方式,詢問他的朋友、同事,對他做個畫像,然後再上門詢問……」   「可你這樣做,無異於率先給他打上了嫌疑人的標籤。」齊宏宇並不認同這個思路:「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很容易造成誤判。而且,如果他與本案無關,還會浪費警力與時間。」   趙博搓手:「要不要賭一把?」   「賭錘子!」仇教導罵道:「你當打麻將呢!」   說完他又看向齊宏宇,咬牙切齒:「小趙也被你帶壞了!」   齊宏宇:???   好吧,他承認自己是個賭徒,只要有一絲把握,且沒有更好的辦法,他就敢去賭。   賭成過,也賭輸過,其實輸多贏少,只是輸的時候不足為外人道。   但這次明明是否了趙博的提議……   算了,就當躺槍吧。   石羨玉捏著下巴:「所以又回到了原點。關鍵在於,有沒有簡單直接的方法,來確定長毛是否有嫌疑,嫌疑大小,要不要在這個關鍵期投入警力對他展開系統調查。」   「定位?」趙博問。   齊宏宇搖頭:「小豪早已把管金童所有同事的手機都悄悄定位過一遍,都沒問題,沒有人接近過那棟爛尾樓……」   仇教導瞪眼:「什麼時候做的定位?為什麼沒和我匯報?」   「因為程序不合法啊。」齊宏宇理不直氣也壯:「索性沒什麼發現,幹嘛要白白挨你一頓罵?」   「齊!宏!!宇!!!」仇教導咆哮起來:「你TM別太過分!」   齊宏宇轉移話題:「不過……這份調查沒有太大的參考意義,並不能證明這些人就沒有作案嫌疑。」   仇教導氣的肺都要炸了,偏偏只能忍著,集中注意力聽齊宏宇到底想說些什麼。   齊宏宇繼續道:「黃天成都有非本人實名制的號碼,同夥很可能也有。如果他同夥比黃天成更謹慎,考慮到了定位的事,嘿。」   「不合理。」石羨玉搖頭說:「如果他考慮到了,為什麼不告訴黃天成?他就那麼肯定黃天成暴露了落網後不會供出他麼?」   趙博也提出自己的看法:「可能是覺得沒必要吧?因為黃天成一直待在爛尾樓附近——他先前可能還沒有殺人作案的想法,又或者有,但沒有找同夥的心思,也沒意識到手機定位可能會讓自己暴露。   這種情況下再糾結手機的事也沒意義了,相反,一直待在爛尾樓中,偏偏案發當天不在,或者關機,反倒欲蓋彌彰,更容易被發現。」   「是這個理。」齊宏宇點頭:「本來要不管不搭理的話,還能解釋說他沒落腳的地方,借爛尾樓棲身。目前也沒發現他和管金童有任何交集,我們未必會懷疑他。」   「熟悉的味道……」石羨玉忽然說,然後煞有其事的深吸口氣,點點頭,側目看向趙博:「你倆都是『師兄』的味道。小趙,你果然長成了師兄的形狀了。」   趙博挑眉:「我樂意。」   石羨玉撇撇嘴,正想繼續吐槽,忽然靈光又閃,眯著的眼睛都忽的睜開:「等等……沒有任何交集……」   齊宏宇側目:「有靈感?」   「不……應該是我想多了。」他卻忽然嘆口氣,眼睛重新眯起,緩緩地搖搖頭。   齊宏宇不爽了:「所以你TM故意吊人胃口?」   「也沒有。」石羨玉說:「就忽然覺得,會不會是『交換殺人』,即,我幹掉你想弄死的人,你弄死我想幹掉的人,而他倆彼此又和被害者並沒有直接的聯繫,這樣搞一出的話,對我們而言調查難度無疑極高。」   齊宏宇眼前一亮,但跟著又失望的搖頭:「不對,管金童案,兩名嫌疑人都出現了,不但有現場痕跡證明,還有目擊者和監控探頭加以佐證。」   「是啊,」石羨玉也說:「而且,面對黃自成,是黃天成親自、單獨出手的,這個思路可以否了。」   仇教導漸漸跟不上他們的思維,偏偏又想融入進去,便無力且心虛的插一句:「那個……你們是不是又跑題了?關鍵不是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快速、直接驗證施洋傑是否具有嫌疑以及嫌疑大小嗎?」   齊宏宇脖子一歪:「哦。我覺得,不然讓小豪試試……」   「想都別想!」仇教導跳腳:「規矩規矩!別那麼肆無忌憚,非法取得的證據即使是真也同樣無效,別因為你留下的瑕疵,讓兄弟夥這些日子的心血都付諸東流!」   齊宏宇張了張嘴,最終輕輕點頭:「我明白了。放心,接下來我會守好規矩。」   仇教導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石羨玉輕笑著打圓場:「仇教,我覺得不用那麼早下定論吧?不如先聽聽師兄的思路?萬一不是你想的那樣呢?」   隨後他看向齊宏宇:「師兄你說。」   「哦,我就是想讓小豪試試直接黑進施洋傑的手機和電腦裡,查查有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仇教導:(╯‵□′)╯︵┻━┻   「我就知道!這寶批龍一抬屁股勞資就曉得他要放什麼屁!」   齊宏宇:┓(`)┏   趙博若有所思:「宏宇哥倒是提醒我了……蛛絲馬跡。嗯,不需要手機電腦裡的,程序也能保證合法合規。」   卻是看到仇教導滿含殺氣的眼神,趙博不得不趕緊解釋一句。   仇教導表情微緩和,一揚下巴:「講。」   「之前宏宇哥提過一個細節——將管金童自天府挖來的,同事當中與他關係最好的汪菲菲,並不曉得管金童的住處。而兇手卻能準確的去到他家裡,把爛醉如泥的他給帶出來。」   齊宏宇嗯一聲:「這話我確實說過。我還讓你們查了這事。有結果?」   「沒有。」趙博搖頭,又說:「不過,可能性無外乎就兩種——要麼兇手曉得管金童的住處;要麼當晚兇手在跟蹤管金童。」   仇教導滿臉失望:「說了等於沒說。」   這麼淺顯的推理他都做得出來,趙博這麼講,當然讓他很失望。   「我個人認為,跟蹤的可能性比較大。」趙博不緊不慢的繼續說:   「從目擊證人提供的線索判斷,結合酒席散場的時間及聚會地點到管金童家的路程,能得到個不大準確的結論——管金童到家後數分鐘,就被嫌疑人從家裡帶出來。   當時天還不算太晚,如果他們曉得管金童的住處,按理不該選擇那個時間段動手——結果也證明,他們下樓的時候就被人撞了個正著,險些暴露。   所以我更傾向於認為,他們並不知曉管金童家在哪,他們是一路跟蹤過來的,到了地方後,又覺得遲遲不動手在附近晃蕩有些惹眼,而且某種程度上說他們在現場待的時間越久,暴露的風險就越高,所以才選擇直接動手。   因為……從目前的線索可以得出結論,黃天成或許是個莽夫,但他同夥應當是個非常謹慎的人,很多方面應該都能考慮到,包括但不限於我剛說的這幾點。   所以我認為,他們會選擇在那個時間點動手,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的結果。那為什麼會出現不得不『兩害相權』的情況呢?因為他們一路跟蹤而來,沒有合適的落腳點,沒法穩妥的等到更合適的動手時間。」   石羨玉再次嗅了嗅鼻子:「還是熟悉的味道……聽起來是個比較完整的邏輯閉環,但總覺得可能是你想多了。當然,跟蹤的可能性比較大,這點我也認可。」   齊宏宇輕笑,拍拍趙博的肩膀:「別在意,石隊就這個性子,他很不喜歡沒有實質性依據的推理。」   趙博眨眨眼:「我沒有在意啊。」   齊宏宇自顧自的接著說:「另外這確實是個壞習慣,你別學我。我喜歡瞎推理是因為我愛動腦子,但真正決定方向的時候,還是要有依據。」   石羨玉頷首:「確實,我體會過,當很關心案情,卻又做不了什麼的時候最喜歡想這些。但你不一樣,你是外勤,當以辦事為主。」   仇教導面無表情的扣了扣桌子。   這幾個偏樓怪湊一塊,總說不到幾句就不知拐哪兒去了。   受他提醒,齊宏宇立刻說:「所以,你所說的蛛絲馬跡就是指,他們跟蹤時留下的痕跡麼?」   「對頭。」趙博說:「當晚他們是駕著管金童打車走的。說明截止抵達爛尾樓之前他們應該沒車。   那他們會以什麼形式跟蹤呢?會否留下蛛絲馬跡?然後,就是從宏宇哥這得到的思路了——可否以辦案需要為由,與各平臺、公司交涉,調出相應的數據,查查出發地與目的地與管金童一致的計程車、網約車?」   仇教導皺眉,這些數據還真不是想調就能調的。   「出發地!」   正這時,齊宏宇和石羨玉猛地坐直,異口同聲的說道,隨後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仇教導再次來了精神,看向二人,隨後猶疑片刻,目光還是落在了石羨玉身上:「石隊,你說。」   他擔心齊宏宇不著調。   石羨玉輕輕點頭:「如果是跟蹤,半路發現並跟上去的可能性趨於零,按理應該和小趙剛說的一樣,出發地和目的地都一致才對。」   「對啊,所以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石羨玉說:「既然出發地一致,說明兇手當時也在管金童聚餐的飯店裡,至少也是在附近。那你說,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調監控啊。」仇教導不假思索:「可飯店的監控我們已經調過……」   「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石羨玉補充道:「我們多了一個坐標——黃天成。可以從監控中找到黃天成,調查他身邊的人。」   仇教導眸子亮了起來。   但這時,齊宏宇又忽然潑了盆冷水:「等等……有個問題。他們應該還是算謹慎的,那為什麼不提前踩點,要在決定動手當天才跟蹤管金童?」   鹹魚的幸福保住了! 第197章遇襲   石羨玉輕輕搖頭,有些無奈。   這就是他不喜歡純粹的邏輯推理的原因,只要有一點沒考慮到,整個演繹過程可能就得被全盤推翻,動了半天腦子,都成了無用功。   趙博不再說話,閉上嘴巴,腦袋微微低下。   先前石羨玉說他的時候,他雖沒太明顯太直接的表現,但心裡無疑是不舒服的。但此刻被齊宏宇揪出了個大破綻,他已經無所謂服不服了。   心裡隱隱有些挫敗感,好在更多的仍是鬥志,在不停思索,想要解答出齊宏宇剛剛提出的問題,亦或者開闢出一條新的思路。   最終,三人都看向仇教導。   仇教導滿臉懵逼:「你們看我幹啥子?你們都想不通,我啷個……」   齊宏宇輕輕搖頭,說:「算了。這問題先放一放,暫且不去考慮他們為什麼在動手當晚才跟蹤管金童了,先讓圖偵的兄弟重新過一遍監控吧。」   石羨玉接話:「聽起來,你還是覺得他們是臨時跟蹤管金童,而不是早就曉得管金童住哪兒了?」   「嗯。」齊宏宇說:「即使還有想不通的地方,但我還是傾向於認為,他們就是跟蹤管金童取得他家……   先照這個思路查下去吧,好在初始階段只需要請圖偵的兄弟出手,不至於耽誤其他方面的調查,就算走錯路,影響也不大。」   聽他這麼一說,石羨玉也輕輕點頭,表示同意。   「我更在意的其實是另一件事兒。」齊宏宇說道:「黃天成咬舌。我至今想不通,他咬舌幹什麼?為了不供出同夥直接自殺?匪夷所思了,他再怎麼偏執,我想也不至於此。」   石羨玉立馬接話:「我也覺得奇奇怪怪,他咬舌咬的太過果決,不同尋常……師兄你說,他會不會是藉此向外界釋放某種信號?」   「不排除這種可能……但代價仍舊太大。」齊宏宇說:「這裡肯定另有隱情,我覺得他恐怕不是自願咬舌的。」   石羨玉聽出他話裡有話,但這話題更大,可能性更多,展開討論的意義並不大,於是石羨玉沒接,只搖頭說:「是否在對外釋放、傳達信號,其實不重要。」   幾人都不接話,靜靜的看著石羨玉。   石羨玉沒等到別人接話,只好自己繼續說:「曉得黃天成咬舌的人不多,除了醫務人員外,就只有我們幾個了。身為重要嫌疑人,他也不可能和無關人員接觸……」   仇教導抬手,打斷了石羨玉的話,臉色有些尷尬:「石隊,那個,今天開早會的時候,我已經把這事兒說了。」   「說了?」石羨玉一挑眉,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但接著便輕笑起來:   「說了好啊。本來曉得這事兒的,只有寥寥幾個人。這幾人嘛,包括小王小劉在內,無疑都值得信賴,不可能往外瞎說,就是黃天成真想對外傳達信息,也傳不出去。」   齊宏宇回過味來:「所以你想釣魚?」   「嗯。」石羨玉直接點頭承認:「接收不到信息,他們怎麼會展開下一步行動,我們又怎麼將他們抓獲呢?所以我本就想在內部將這事兒公開,仇教導倒是給我省了些麻煩。」   「太冒險了。」趙博皺眉道:「萬一又有人因此遇害,又或者他們乾脆直接跑路,又該怎麼辦?」   石羨玉一臉無奈的看向趙博,暗中他努了努嘴。   齊宏宇也抬手扶額,這小趙腦子不錯,但人情世故方面還是差了點。   石羨玉當然不想這麼冒險啊,可是仇教導都已經將這事兒傳達出去了,他又能怎麼辦?只好多加關注,想辦法揪出信號的傳達對象,以此作為補救了。   之所以故意這麼說,也不過是給仇教導留點面子。   當然了,一般的領導,齊宏宇和石羨玉才不管那麼多,直接開口大罵都有可能,但仇教導明顯不是一般領導,他們感情也挺好,二人才會照顧他臉面。   趙博終於品出了話外之音,忽的有些手足無措,再瞧瞧打量眼依舊沒反應過來的仇教導,眼珠子一轉,又改口說:   「不過……讓這般傢伙繼續蟄伏,危害恐怕更大。我們不能因噎廢食,能把他們引出來也是好事兒。」   石羨玉頷首:「是這樣。」   隨後他站起身:「好了,討論就先到這兒……小趙,你跑趟二樓,請圖偵的兄弟再查一遍管金童等人晚上聚會地點附近的監控。」   「是!」   「師兄,麻煩你給輿情辦打個電話,讓他們關注下關於黃天成的新聞,如果有發現的話,立刻通知我們。」   「要得。」   「仇教導,麻煩你還是去一趟工作室,對管金童的辦公位一應物品進行細緻的勘察,另外,和他鬧過矛盾的幾個人,也儘量取得他們的同意,然後對他們的電腦和辦公位展開調查。」   仇教導思索片刻,點頭:「可以。那你呢?」   「我還是去管金童家裡看看,你們手裡的事兒忙完了,可以過來找我。」   「好。」   「那就各就各位吧。」   ……   四人散開之後,便按照石羨玉的吩咐,各自忙碌起來。   齊宏宇的活兒最輕鬆,給輿情監控辦公室打了個電話就沒事了,於是他思索片刻,還是決定去和石羨玉匯合。   結果,那傢伙早已火急火燎的開車出去,等齊宏宇抵達停車坪時,壓根找不到他人在哪兒,給他打電話才知道,他都已經跑出兩個紅綠燈了。   「要回來接你不?」   「算了吧。」齊宏宇說:「我先留在支隊,去幾個實驗室轉轉,看有沒有什麼結果出來了。」   「也行,有事電話聯繫。回見。」   「回見。」   掛斷電話,齊宏宇轉身回到辦公大樓,直下地下層,就如他說的那樣,到各個實驗室都晃悠了一圈。   遺傳學實驗室給出了報告——從管金童家,及狗牙中提取到的血跡,都檢測出了人血,並成功提取到了DNA,經鑑定,與黃天成的DNA一致。   至此足以確定,殺害管金童的兇手之一,就是黃天成。   「這麼快就出結果了?」齊宏宇有些詫異:「我記得咱們的快速鑑定技術也得三四個小時才能……」   實驗室法醫輕輕一笑:「從你把血液送過來之後,我們就已經在嘗試提取DNA了,當時你不也這麼說的麼?   另外,黃天成的檢材是在凌晨時送來的,我們早已繪製好圖譜,要不是混合血液的分離有一定難度,而且量著實比較少,結果在幾個鍾之前就能出來。   即使如此,今早你又打電話過來重複強調這事的時候,結果本就已經快出爐了。就是你不來,我們也要打電話通知你。」   「原來如此。」齊宏宇瞭然:「倒是我自己忙昏了頭……成,辛苦了,這份鑑定非常關鍵,算是重大突破。」   「沒什麼。」他輕輕搖頭,並好奇的問:「話說他還有同夥是吧?到現在都不肯招供?」   「他這會兒怕還睡著呢。」齊宏宇撇撇嘴:「這傢伙非常不配合,一醒過來就開始掙扎叫喚,我們又拜託醫院的醫生給他打了針鎮定。」   「噢?」那法醫有些詫異:「這麼頑固的兇手倒是罕見的很。他同夥跟他關係非常親密吧?否則,也不至於被抓到的瞬間就立刻選擇咬舌自盡,雖然這麼做死不了。」   齊宏宇依舊盯著報告:「誰知道呢。不過這方面我們倒也有所考慮,已經派人順著這個方向展開調查了,或許用不了多久就能出結果。」   說完,他將報告書收好,又道:「我這邊還有別的事,不多聊了。報告書我拿走啦。」   「嗯,要的,你先去吧。」那法醫伸個懶腰:「我也差不多該下班了……忙活了一通宵,累的夠嗆。我去和老戴交接下,你要還有事的話就去找他。」   「得行。」擺擺手,齊宏宇轉身離開,又踱到毒理學實驗室。   這邊卻沒取得什麼突破,除了酒精中毒之外,血檢、胃內容物鑑定、肝活檢及腦組織切片鑑定等,沒發現任何中毒跡象,未見受害人體內存在達中毒劑量的有毒物質及神經抑制劑。   從老鼠的胃中,倒提取得人血成分,另外對鼠進行詳細鑑定,可以確定在案發前幾天,這些老鼠都基本未進食,在案發時餓的厲害。   同時,實驗室還對抓獲的老鼠做了細緻的微量元素及微生物群落鑑定,發現許多應當在家鼠、田鼠中普遍存在的微量元素及菌群,都無法從這些老鼠身上檢出。   這基本確定這些老鼠都有人專門飼養,且飼養環境還不賴,雖比不上實驗用鼠的標準,但想來,作為異種寵物的口糧,完全足夠了。   拿著報告書,齊宏宇忍不住嘀咕起來:「所以這群老鼠還真不是隨便逮的……不曉得小豪那邊有沒有發現異常訂單。」   連安國伸長脖子瞧了幾眼,說:「這也算是一條重要線索了吧?」   「當然。老鼠不比絲襪,市場不大,人群特殊,相對好查。」齊宏宇說:「怕就怕,查來查去還是查到黃天成的身上,他同夥根本沒露面買老鼠。」   「你就別多心了。」連安國安慰道:「兇手都逮住了,他又能負隅頑抗多久?遲早要招的,他同夥絕對跑不掉。」   齊宏宇仍舊不樂觀:「難說。你是沒見著情況,黃天成太軸了,這種人很愛走極端,一時半會恐怕不會鬆口,不會配合我們調查。」   「那就換個思路唄。」連安國不以為意:「我給你出個餿主意,直接了當的跟他說清楚,同樣是殺人犯罪,他要面臨起碼十幾二十年的牢獄之災,甚至可能直接就給斃了,他同夥卻在外頭逍遙法外,他能甘心?」   齊宏宇無語的看著他:「還真他媽是個餿主意……」   話沒說完,他警務通又響了起來。   「等等,我接個電話。」他說,然後摸出警務通看一眼,接通:「鹹魚?怎麼啦?」   「你現在還在支隊吧?」   「在的。」   「那你先別走了。」石羨玉語氣嚴肅:「就在剛剛,黃自成險些遭遇了一起車禍。」   「什麼?」齊宏宇大吃一驚。   「要不是他自己還算警覺,而且仇教還派了倆兄弟跟著他,他恐怕就中了招了。」石羨玉說:「我覺得這不是一起常規的車禍,恐怕是有人收到信號,決心對黃自成動手了!」   齊宏宇眉頭大皺:「不應該啊,輿情監控辦公室那邊分明……」   「他們剛給我打了電話,在半個鐘前,已有相關新聞發布,其中提及嫌疑人咬斷舌頭試圖自殺的事,不過閱讀量並不高,暫未引起輿論關注。我已經通知仇教導,派人調查下發布新聞的機構。」   齊宏宇久久無言,半晌後才說:「沒想到他們動手這麼快……肇事司機抓住了麼?」   「逃逸了,正在追查。」石羨玉回答道,隨即說:「我讓人把黃自成送回支隊去,你等會再和他聊聊吧。」   「可以……黃自成他沒受傷吧?」   「小面積擦傷,做了簡單消毒處理,不礙事。不過受到了驚嚇,精神狀態恐怕不太好。」   「曉得了。」齊宏宇說:「那我就在單位等著……你回來不?」   「我先在這邊再看看,沒什麼收穫的話,就直接回去。反正他們過來也還要將近一小時。」   「中。」   掛斷電話,齊宏宇看向腦袋越靠越近,一臉八卦的連安國。   他訕訕的笑起來,收回脖子,問:「聽起來,出事了?」   「嗯,有位當事人遭遇了車禍,我們判斷可能是有預謀的襲擊。」齊宏宇語氣淡淡:「說起來,我記得你不是八卦的人吧?搞啥子?」   「沒事,沒事。」連安國忙說:「你趕緊去忙吧你,一堆事兒還來我這邊瞎晃悠。」   齊宏宇翻白眼:「老子是過來拿報告的!得,不和你瞎扯淡,走了。」   「去吧去吧。」連安國微笑著擺擺手,目送齊宏宇走遠,才嘀咕道:「奇了怪,老齊和石隊正常的很啊,哪個龜孫兒吃飽了亂傳謠言?我就說嘛,石隊都快結婚的人了,怎麼可能……臥槽老齊?!」   就見齊宏宇的腦袋從門框一側橫著探出來,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第198章巨手   一小時後,刑偵支隊。   石羨玉和齊宏宇並肩而坐,看著對面聳拉著腦袋的黃自成。   除了剛碰面時打了個招呼之外,三人至今什麼話都沒說。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才聽黃自成長嘆口氣。   「想清楚了?」齊宏宇問道。   黃自成雙手抬起,捂住了自己的臉,看得出來,他依然在掙扎。   很正常,心理本來就是動態的,某個瞬間想明白了什麼之後,就把知曉的東西全部說出來,這種情況還是太罕見了。   更常見的是,上一個瞬間決定要開口,但到了下一個瞬間,話又堵在嘴裡說不出來。   此時的黃自成,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心理上任何一點小波動,都可能改變他的決定。   齊宏宇不打算再給他那麼多時間慢慢掙扎了。   他直接開口:「我想,你應該也猜得到,這起車禍,絕對不是一起尋常的意外。除了黃天成之外,還有人想要你這條命。呵,你倒是搶手的很,我當了這些年警察,也罕見這種情況。」   黃自成身子微微顫抖。   「得了,我曉得你還隱瞞了不少事情,更曉得你絕對不像你表現的那麼老實。」齊宏宇又繼續說道:「你就不是個本分乾淨的生意人。說說吧,你究竟做了些什麼齷齪事,以至於別人要你的命?」   「我……」黃自成鬆開手,口微張,卻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般,怎麼都吐不出來。   石羨玉跟著開口:「你做的那些虧心事兒……一旦曝光,怕是要坐牢吧?所以你才這麼支支吾吾。」   黃自成無言以對。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石羨玉平靜的說道:「那現在,我再給你個機會,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你是情願坐牢呢,還是情願被人給弄死?   哦不對,也未必是弄死,可能弄個半殘,生活不能自理,你老婆又孤兒寡母的……」   「別說了!」黃自成終於出聲,他咆哮了一嘴,情緒激動,但很快又洩了氣,長長一嘆,又低聲道:「別說了……」   石羨玉盯著他,過了有二十多秒,才再次開口:「呵,難道……你覺得我是在威脅你?」   齊宏宇接話:「那你還真沒感覺錯,他就是在威脅你。」   石羨玉:???   他側目看向齊宏宇,不能理解齊宏宇為什麼要拆臺。   就聽齊宏宇接著對黃自成說:「實際情況是,你想要隱瞞的那些事,根本就兜不住。   此前沒有具體方向,也不確定你到底幹不乾淨,還真可能發現不了一些隱藏的比較深的問題。   但現在,我們已經確定你不乾淨,確定有人要弄死你了,你覺得,我們大概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把你藏著掖著的那些秘密統統都挖出來?   還是說,你就鐵了心的認為我們這幫刑警都是廢物,愣是啥玩意兒都查不到?」   黃自成表情糾結,不知在想些什麼。   齊宏宇接著說:「你現在給我們講清楚,講明白了,我們還能幫你爭去爭取,如實供述警方尚未掌握的犯罪事實,也能算是自首行為,能爭取個從寬從輕處理。要等我們掌握了你的事兒,你可就沒機會了。」   「呵,」石羨玉跟著說:「當然,你也可以賭一把,負隅頑抗,賭我們真就是飯桶,真就什麼都查不到。不過你想清楚了,什麼都沒查到,對你當真是好事?那幫要你命的傢伙,會不會再次動手?」   說白了,他倆一個講道理,一個搞威脅,就是想擊潰黃自成的心理防線。   目前雖然還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但黃天成咬舌在前,黃自成遭遇車禍在後,齊宏宇和石羨玉都頗有默契的覺得,這兩件事兒大概是有聯繫的。   黃天成咬舌,釋放出了某個信號,另一伙人便策劃車禍,打算收割了黃自成的性命。   那個肇事者可能是與黃天成一塊殺害管金童的兇犯,也可能單純只是黃自成的仇家。   目前看與管金童並沒有任何交集的黃天成,能與另一人要了管金童的命,當然也可能跟與黃自成結仇的傢伙,一塊兒對付自己的親哥哥。   又或者,並沒有第三人、第三方參與本案,從頭到尾,都只有黃天成和長毛。兩人先共同作案,殺了與長毛有仇的管金童,再一塊對付和黃天成有怨的黃自成。   考慮到黃自成明顯有所隱瞞,第二種可能性其實相對小,應當是有與黃自成結仇的傢伙,也參與到了本案當中。   但即使是這種可能,既然這傢伙與長毛一樣,都和黃天成有所聯繫,那這傢伙說不定和長毛也有交集。   因此,齊宏宇和石羨玉都很想知道,黃自成到底做了什麼,得罪了些什麼人,進而取得突破。   兩人不斷唱著雙簧,黃自成終於瀕臨崩潰。   他捂著頭,大吼著說:「別講了!別TM講了!我全撂了!」   齊宏宇和石羨玉對視一眼,會心一笑,爾後同時迅速收斂笑容。   石羨玉身子往後靠,用吊兒郎當的語氣說:「成啊,你講講看吧。希望你運氣能好些,咱們能儘快抓住兇手……否則,你倒是安全了,他們對付不了你,不曉得會不會轉移目標,對付別人。」   黃自成身子又是一顫,急了。   見他張嘴又要說些什麼,石羨玉搶他一步開口:「嗯,我曉得你想要說些什麼。廢話就別講了,時間都很緊,趕緊招完,讓我們逮住兇手,你在意的那些人才能真正安全。」   黃自成目光震顫,頹然長嘆:「長話短說吧。我承認,之前經偵和銀行懷疑的沒錯,我是在洗黑錢,轉移贓款,但和那個被抓的倒黴蛋沒有關係,我是給缺牙巴洗錢,大概……有兩三千萬吧。」   齊宏宇立刻追問:「是你之前給我們寫的那個缺牙巴麼?叫廣悅詳的那傢伙?」   「不是,另一個缺牙巴,叫遊聞許,和我一樣,搞藥材生意的。」黃自成說道:「我們不算同行,他搞的是西藥材生意,主要和醫院合作,我是搞中藥的,不是一個次元,他水平比我高得多。」   說到這,他抬起手用力的抓撓起頭髮來,懊悔的說:「我怎麼就一時黑了心,敢昧了那傢伙的錢?結果就被他給盯上了,被迫幫他洗錢……」   齊宏宇下巴一挑:「具體講講?」   「那是三四年前的事了。」黃自成說:「當時,來自滇省的三七忽然大火了起來,價格翻了不少。他做的那生意,三七也是其中一種藥的重要成分,看到了其中的市場,就起了心思,想要進軍中藥材生意。   當然,他想的更多,不僅僅是中藥材,他還想順便開拓幾條中成藥的產業鏈,搞點中西醫結合的東西,還有藥酒,這一塊市場同樣非常賺錢。   他也不是沒有門路,但不想折騰,想走捷徑,就找到了一些做中藥材生意的批發商,其中包括了我。   我當時發現,他對中藥材這塊不說一竅不通,但了解也深入不到哪去,或許可以坑一把,於是就大包大攬,給出了讓他滿意的報價,成為了他進軍中藥材市場的主要合作商。」   齊宏宇皺眉問:「你用劣質藥材騙他?」   「不至於,我格局還沒這麼小。」黃自成搖頭說:「況且,他是搞中成藥和中西醫結合的藥物,還有藥酒,藥材什麼的,劣質不劣質又有啥子關係?他根本也不在乎這些。   這麼說吧,他不關心年份,不關心品相,也不關心產地,甚至不關心是人工繁育的還是野生的,只在乎到底有沒有成分。   哪怕我用春城產的一百二十頭的三七粉,充當文山出的十八頭三七粉,他也不是很在意。更別說,他本身要的就是一百二十頭甚至一百五十頭的三七,因為省錢。」   齊宏宇輕輕點頭。   黃自成接著說:「我是用別的法子坑的他。主要就是抬價,剛開始是好好合作,取得他的信任之後,他給我下了個大單子,我就給他扣了些名貴的,告訴他藥材漲價了,他給的錢買不了這麼多。   我就尋思,這麼大的單子,他一時半會恐怕也找不到別人,就只能跟我妥協……   我也曉得這算一錘子買賣,往後他估計不會再跟我合作了,但無所謂,就這一筆,夠我撈的盆滿缽滿,現在藥材生意可不好做,好些大佬入場,不少同行都被吞併,我都不太想幹了,正好趁此機會急流勇退,換個行當謀生。」   齊宏宇來了興趣。   這傢伙還真是,該說他膽大包天呢,還是該說他法盲?   以這種方式坑錢,無異於敲詐勒索了,這般觸犯刑法可是要坐牢的,他還真敢整。   黃自成似乎猜到了齊宏宇的心思,解釋起來:「我當然不是毫無準備。當時,我和幾個供貨商都取得了聯絡,讓他們將囤積的藥材扣押、掩藏或者乾脆銷毀一部分,把價格抬起來,到時候賺了,我給他們分紅。   手裡的藥材因為各種原因少了,那漲價也很正常嘛!進貨價漲了,他給我的錢就只能買那麼點藥,我一分都沒得賺,他想要剩下的藥材,再給點錢豈不是應該?   這天經地義不是,我們也沒強買強賣啊,他可以找別人買唄。只是我才剛下了個這麼大的單,其他人手裡頭,急切間也弄不到他需要的藥材。   就算能弄到,別人會不會跟著漲價?我們好些同行都被入夥的大佬逼得日子很不好過了,他這樣段位的大佬也想跟著入行,他們會眼睜睜看著?不給他下絆子?更何況,我的準備還不止這點,我……」   石羨玉接過話:「簡單來說,你覺得自己吃定他了。」   黃自成話被截斷,也就不再繼續往下說,只輕輕點頭。   但點過頭後,他整個人又頹起來,嘆息道:「我還是小瞧了他,他魄力比我想像中更大,硬是頂著比我要加更高得多的代價,零零星星的從其他同行那收購到了足夠的藥材。   不僅如此,他還又出大價錢,一步步瓦解了我的那幫供貨商,愣是取得了我當初走動的證據,還有他們私藏起來的藥材,以此作為威脅,逼我去和他們見面。」   齊宏宇瞭然的點點頭,後邊的事兒,他基本能猜到了。   果然,就聽黃自成繼續說:「我不想坐牢,只能去見他了,結果就被他暴打一頓,然後逼著,幫他洗黑錢……   我那會兒才知道,什麼藥物藥材,都TM是幌子,他丫就一白手套,藥材藥品只是其中一個手段,完成他更重要的多的『任務』的手段。而我,就被他給盯上了……」   「所以,這些年來,你幫他洗了多少錢?」   「不曉得。」黃自成搖頭說:「具體數目不曉得,得看帳本。大概的話,兩三個億得有了。」   齊宏宇眼睛微凸:「兩三個億?不是,你這大半輩子賺的錢都沒這個的零頭吧?你丫怎麼操作的?」   「賺的錢當然是沒有,但算流水的話也不少了。」   黃自成說:「我名下那麼多房子,總面積加起來超過四千平,就算按均價一萬三算,也超過半個億。其中不乏所謂的高檔住宅和別墅,現在我每年交的房產稅都相當於普通人家的一套房。」   「……」齊宏宇眼角抽搐:「哦,所以你是在向我炫富嗎?」   「沒有沒有,」黃自成趕緊說:「我就是想說,雖然賺的錢不算太多,但我本身資本勉強應該也還算過得去眼,流水多少還是夠的。」   齊宏宇側過腦袋,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早不復先前做出來的吊兒郎當的模樣,已是滿臉嚴肅。   兩三個億的數字太大,齊宏宇其實沒什麼概念,但石羨玉卻很清楚,縱使是山城的主城區中,一個人口過萬的大社區,一個季度的生產總值都未必有這個數。   這還僅僅只是黃自成,天知道缺牙巴手底下有幾個黃自成這樣的傢伙?   如黃自成所說,缺牙巴也僅僅只是白手套而已,鬼曉得如他這樣的白手套還有幾隻?   石羨玉隱隱覺得,他們恐怕觸及到了一隻遮天巨手。一個不慎,可能就得死無全屍…… 第199章帳本   明了前因後果,石羨玉深吸口氣,壓下萬千思緒,面上依然保持著鎮定,語氣淡淡的:「那帳本呢?」   他很清楚,即使遊聞許只是白手套,想要抓他也不容易,至少單憑黃自成的指證,充其量也僅能拘傳罷了。如果遊聞許是市級代表,手續上還更麻煩。   但如果有帳本在手就不一樣了。視帳本的詳細程度,以及能挖掘出的線索多寡,警方亦能掌握不同程度的主動權,直接刑事拘留乃至達到申請逮捕的條件都有可能。   「帳本在我家。」黃自成說。   話剛說完,他便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驟變。   瞧見他這副模樣,石羨玉心裡也咯噔一聲,忙問:「哪個家?近水樓臺那個?」   黃自成點頭,然後張開嘴,目光隱隱有些呆滯:「怪不得天成第一次進門的時候,直接跑到了主臥去翻箱倒櫃,然後直接走人……」   石羨玉暗暗握了握拳。   昨天夜裡,他安排了人去黃自成家展開現勘。根據他們的匯報結果,他們應當和黃自成撞了個正著,隨後黃自成讓他們自便,自己則下來開車前往東溫泉度假區。   現勘組的兄弟並未匯報發現,想來,也沒找到那帳本。聯想到黃天成在仇視黃自成的情況下,硬生生強忍衝動直接離開的行為,帳本可能已經被他給取走了。   當然,也可能當時進入黃自成家的並非黃天成。但這事兒肯定和黃天成有關,說不定是幕後之人擔心他做事衝動,怕他節外生枝,所以沒讓他上去,而是安排了別人去取帳本。   但,曉得黃自成求援,曉得齊宏宇和石羨玉趕去現場的人並不多……   這幫人,是單純的謹慎,還是事先就得到了消息,知道黃自成已向警方求援了?   考慮到黃自成剛出的車禍大概率是幕後人動的手,這說明,他們很可能本就對黃自成動了殺機,想來正常情況下,應該還是挺樂意在拿帳本的過程中順手幹掉黃自成的。   所以……   大概率,他們得到了消息。再結合黃天成咬舌的事兒果然傳了出去,基本足以確定,警隊裡頭確實有他們的人。   而且這個範圍,並不大。   看著石羨玉陷入沉思,齊宏宇心念電轉,想了許多。   他雖對兩三個億沒什麼概念,但也知道這背後的利益是何等龐大,其中的勢力有多可怖,在腦海中,當然也勾勒出了個模糊的輪廓,明白他們繼續追查下去的話,將要對上什麼樣的對手。   不曾想,一樁手段殘忍的鼠刑案,竟能釣出這般大魚來。   見石羨玉依舊沉默,至今已經有兩三分鐘了,對面的黃自成早已坐立不安,幾次欲言又止,齊宏宇知他怕耽擱時間,會有人對他親屬不利,便開了口問道:「那帳本具體放在哪個位置,長的什麼模樣?」   黃自成趕緊回答:「放在床墊的夾層裡頭,沒什麼特殊的,就一牛皮紙封面封底的普通帳本。」   點點頭,齊宏宇摸出警務通,給同事打了個電話,擺脫他們再次去黃自成家裡去搜搜看。   聽黃自成所說,這帳本藏得還算隱秘,未必就被人發現了,現勘組的刑警也不一定注意到。   打完電話,石羨玉也終於回過神。他看了兩眼黃自成,再度開口:「說說看,你是以什麼心態做的帳本?單純記錄?還是……想留一手,將來作為反制缺牙巴的手段?或者別的目的?」   齊宏宇暗暗點頭。   不同的心態下,帳本內容絕對也不盡相同。如果黃自成是想留一手,那這帳本將會是非常關鍵的證據,能指引他們找全缺牙巴犯罪的一應證據,至少洗錢這條罪名他絕對跑不了。   若如此,即使帳本真落到了嫌疑人手裡,他們也得不惜一切代價將之搶回來。   可惜,黃自成的回答讓他們有些失望:「只是單純記錄……雖然我被他威脅了,但他也不可能不給我半點好處,至少得給我喝口湯。   所以帳本的作用就是記錄,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把帳本拿過去見他,他過目後給我應得的那筆錢,至於帳本就留下來給他,我另外在拿本新的做下一個周期的記錄。」   石羨玉興趣缺缺的哦了一聲。   單純記錄用的帳本,作用並不大。換個名目,甚至等比例更改上邊記錄的數字,都能在滿足記錄需求的前提下抹去與違法犯罪有關的痕跡。   想來也是,對方既然能派人去找這帳本,明顯是清楚帳本的存在,也就不可能放任黃自成抓住自己的把柄了。   ——如果近水樓臺那一次,對方的目的真是帳本的話。   「警官!」這時,黃自成再也抑制不住,焦急的說:「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們了,能不能趕緊派人去保護好我的老婆孩子?算我求你們了,我……」   齊宏宇輕笑起來:「你倒是還蠻有人性的。」   「快別說這些了,」黃自成焦急萬分:「求求你們,趕緊……」   「放心吧。」石羨玉輕抬眼皮:「在收到你出事的消息時,我們就把你家屬請到支隊裡來了,我想,那幫傢伙再猖狂,也不可能敢跑進支隊裡為難你家人才是。」   黃自成愣了兩秒,意識到自己被石羨玉給套路了。   但……   他反倒鬆了口氣,這波套路倒是受的心甘情願。隨後,便是雙手合十,千恩萬謝。   齊宏宇看了他兩秒鐘,又說:「還有件事兒。我們沒說你涉嫌違法犯罪,只說你遭遇車禍。怎麼向你娃兒解釋,你自己看著辦吧。」   「謝謝!」黃自成立刻表態:「我一定配合你們的工作,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行。」齊宏宇點頭:「還有什麼隱瞞的,一併說了吧。」   「真沒有了。」黃自成說道:「就這事兒,我已經都告訴你們了。」   齊宏宇微微挑眉:「那你先前說的成老黑、缺牙巴他們幾個,是怎麼回事兒?」   「呃……他們幾個……」黃自成面色赧然,有些難為情:「他們幾個都是我同行,成了最近想進市場的大佬的狗腿子,我就想借你們的手整整他們。但又怕說多錯多,最後就只提了一嘴。」   「那,黃天成最近和誰鬼混,你曉得不?」   「不曉得,他這段時間都沒和我聯繫。」黃自成搖頭說:「我都不曉得他還在山城,以為他回天府了,還是你們提醒我之後,我才意識到他可能沒走,因為除了我老婆孩子,就只有他有我家鑰匙。」   「十幾套房子的鑰匙他都有?」   「都有。」黃自成輕嘆:「本來我只想給他一把,讓他暫時落腳的,但他讓我所有鑰匙都給他把,我推脫不過,給他了。」   石羨玉坐直身子:「那你曉得他住哪不?」   「不曉得啊,他從來不和我說。」   齊宏宇接過話:「他住在爛尾樓。」   黃自成滿臉迷茫:「爛尾樓?」   隨後,他臉色微微變化:「不想住我的房子麼……還是,鐵了心的想要弄我?」   看他一眼,齊宏宇搖頭說:「大概吧。不過恐怕不僅僅是因為你。」   「之前那樁命案麼?」黃自成臉色又有變化:「真是他害的人?」   石羨玉呵了兩聲:「你覺得呢?」   「不可能啊。」黃自成訥訥道:「他人雖然偏執,但不可能幹出這種事情來,他連蟑螂都沒踩過,怎麼會殺人呢?」   「你真的懂他麼?」齊宏宇問:「他是什麼樣的人,到底什麼性格,日子究竟過的怎麼樣,你曉得不?」   黃自成張大嘴,想說些什麼,卻啞口無言,半天后才輕嘆兩聲,搖搖頭:「確實。自打成年後,咱們各奔東西,我對他就說不上了解了。」   他看上去更加頹然。明顯的,他對這位弟弟仍舊頗上心,哪怕就在昨天,這位弟弟還想弄死他。   見他這模樣,齊宏宇就曉得基本別想從他這獲得關於他弟的線索了。不過齊宏宇仍舊沒放棄,他主要考慮的是,又沒條件發動親情攻勢,來撬開黃天成的嘴。   偏執的認為是兄長害死母親之餘,黃天成對自己哥哥就沒有半點愧疚之情嗎?   在此之前或許確實沒有……但,如果他曉得黃自成險些死於車禍呢?感情恐怕會複雜得多吧?   另外……   就算兄弟感情這條路走不通,妻子娃兒呢?   也不曉得他們什麼時候能趕到山城。   諸多想法在腦海裡一閃而逝,齊宏宇穩了穩思緒,又問:「黃自成,你怪你弟麼?」   「啊?」   「你對他也算掏心掏肺了,他卻想害你。」齊宏宇說:「而且,你今早遭遇的車禍,說不定也和他有關係。你不怪他麼?」   黃自成目光複雜起來,許久沒有接話,似乎不曉得該怎麼回。   齊宏宇也不著急,就靜靜的看著他,同時瞥一眼石羨玉的筆記本,看看他在幹什麼——幾分鐘前,他就忽然扯了筆帽埋頭寫起東西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忽然想到了什麼。   不過這個角度不大給力,看的不是很清楚,只隱隱覺得是一副關係圖。   而此時,黃自成也終於開口:「不可能真的不怪……但,我能理解,打小老媽就對他好,對他來說,媽去世了,真的無異於天塌了。而且我覺得他也只是一時想不開而已,再過陣子,恐怕就知道自己錯了吧?」   齊宏宇目光中染上了濃濃的懷疑之色,他不信黃自成有這麼偉光正。   除非這是一隻弟控。   但又不是二次元,哪來那麼多弟控?   所以齊宏宇對他的說辭表示懷疑。不過應該不是有所隱瞞,或許僅僅只是想維持一個偉光正的人設罷了。   對許多人而言,維持人設也是個強而有力的動機,人設崩塌造成的社死,真的能讓他們生不如死。   齊宏宇自己都是這樣的人,他早就悄悄和趙博通過氣,如果哪天他真出事了,千萬幫他把手機給砸了,技術隊都無法恢復數據的那種。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當然這只是句玩笑話,真有那天,趙博不可能毀壞他手機,裡頭很可能存有重要證據……   胡思亂想中,他又瞄了一眼石羨玉,在心裡吐槽:「這憨批怎麼還在寫?老子TM沒詞了!還有啥要問的趕緊問掉去啊!」   石羨玉似乎聽到了齊宏宇心中的咆哮,忽然停筆抬起頭來,看向黃自成:「話說回來,有件事兒我還挺好奇的。」   「你問。」   「你也算是個大老闆了,怎麼還跑去玩那種破遊戲?」   黃自成眨眼:「我不能玩那遊戲嗎?」   「氪了多少錢?」   「二十萬左右吧,當過一陣子我們服的榜一。」黃自成說道。   石羨玉無言了一陣,幾秒後才悶悶的嗯一聲,接著問:「我記得你說過,你弟也玩這遊戲?」   「對。」   「他氪了多少?」   「比我還多。」黃自成抿唇:「我當時說他來著,他還不樂意,說我氪的錢也不少,哪來的臉說他……怎麼了?」   「沒什麼。」石羨玉輕輕搖頭:「我沒問題了,今天就先到這裡吧。等會兒,我可以安排你和家人見一面,你有什麼想法也可以和他們說,包括請律師什麼的……   當然,我勸你最好還是安頓好他們,在將缺牙巴那夥人逮住之前,我們也不能保證長久的保護好他們的安全。除非他們願意乾脆在咱們支隊住下。」   黃自成眼前一亮:「可以嗎?」   石羨玉:……   「騰一間小會議室臨時安頓倒沒問題,但這不是長久之計。你最好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麼線索及重要證據可以提供給我們。」   「知道了。」黃自成用力點頭,又試探著問:「我能申請跟我老婆單獨見見面麼?」   「你說呢?」齊宏宇翻個白眼:「別說家屬,就是律師,都不能和你單獨見面,必須在我們的監督之下。」   黃自成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   石羨玉則側目看向齊宏宇,問道:「師兄,你還有什麼想問的麼?」   「沒,先到這吧。」 第200章滿門忠烈   「鹹魚,你最後問黃自成的那幾個問題是啥子意思哦?」   「嘿,師兄你真想不到?」   「你還是覺得,黃天成跟管金童有交集吧?不過說起來,像這樣的小遊戲公司,對氪金數額比較大的帶佬估計都會比較熱情,突破遊戲產生交集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不,我只是想確定下他們兄弟倆在這遊戲裡花了多少錢。」   「什麼意思?」   「黃自成說過的吧?去年起,黃天成的生意受到很大的影響,瀕臨破產,窮困潦倒。同時,在管金童的策劃之下,這遊戲有了不少騙氪的玩意兒。你想啊,以黃天成的偏執性格,會不會起了讓他們退款的念頭?」   齊宏宇眼前一亮,這還真是他從未想過的思路。   就聽隔壁的石羨玉接著說:「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小。而對管金童,或者對工作室而言,吃進肚子裡的錢怎麼可能再吐出來?」   「懂了。」齊宏宇頷首:「你讓小豪查黃天成的手機沒?」   「昨晚他就一直在查。不過他手裡的事兒特別多,短時間可能忙不過來,我尋思要不要另外安排個兄弟負責這事兒。」   嗯一聲,齊宏宇又問:「所以你蹲好沒有?老子腿麻了。」   「差不多,準備擦屁股了……話說你TM昨晚吃的啥子,咋個屎這麼臭?」   「呃,最近沒怎麼吃水果蔬菜,天天牛肉雞胸肉。」   「你這樣練不行啊,除了蛋白質,各種維生素微量元素也很重要……媽的你這屎真的臭。」   「我TM又沒逼你跟我一塊拉。」齊宏宇翻著白眼,將手中紙巾疊的整整齊齊,隨後往下一探。   眼珠子轉兩圈,他又說:「對了,左右開弓擦的更乾淨你曉得吧?」   隔壁的石羨玉懶得搭理他。   同時起身開門,先後洗完手,石羨玉面無表情的看著齊宏宇:「以後再和你一塊拉屎我TM是狗。」   齊宏宇忍俊不禁。   「得了,走吧。」他又搖頭說:「有些事兒,想和你商量商量。」   石羨玉挑眉,回頭望了廁所一眼。   蹲坑的時候難以確定周圍是不是有人,說起話來不大保險。看樣子,齊宏宇想說的話,可能見不得光。   於是他嗯一聲,說:「去我辦公室吧。」   「要得。」   ……   大隊長辦公室,石羨玉從抽屜中摸出煙,甩給齊宏宇。   齊宏宇直接甩回去:「不抽。我就偶爾點幾根,這陣子都快被你搞的有癮頭了。」   「不抽也好。說吧,什麼事兒?」   齊宏宇又扭回腦袋,確定門是關好的,才壓低聲音說:「我還是懷疑小豪有問題。」   「噢?」   他說:「拉屎的時候,我收到現勘組兄弟發來的信息,他們沒在床墊裡發現帳本,如果黃自成沒撒謊的話,那帳本肯定就被缺牙巴的人拿走了。」   略一頓,打量了下石羨玉的表情,齊宏宇又接著說:「從今早的車禍可以看出,缺牙巴肯定不介意把黃自成幹掉,那昨晚入室的人為什麼不順手把他殺了?」   石羨玉不假思索:「我想,他們曉得我們在趕來的路上,所以不想節外生枝。」   「果然,你和我的想法一樣。」齊宏宇揚起下巴,說:「但曉得我們要過去的,只有寥寥幾人。你、我、小凃、蘇伯母、小豪和你喊來的幾個兄弟。那夥人怎麼會曉得我們要來的?」   石羨玉不說話。   齊宏宇又接著說:「你還記得那張包著U盤,寫著所謂密碼的紙條麼?別忘了,經書證鑑定,初步確定那字是小豪模仿你的字跡寫的。」   「先打住。」石羨玉抬起手,說:「想準確鎖定具有明顯模仿、臨摹特徵的字跡為誰所寫,本就是書證鑑定中的老大難問題。   他們給出的鑑定報告,也僅僅是從中發現了些屬於小豪的書寫習慣特徵而已,並不能據此確定就是小豪所寫。」   「我當然曉得。」齊宏宇說:「所以我一直沒認定小豪有問題,而且始終保留懷疑態度,懷疑寫這張紙條的人,刻意留下了屬於小豪的書寫習慣,想以此挑撥離間。   而且,這些日子以來,我其實一直都在有意無意的盯著小豪,沒發現他有什麼可疑的行為,硬要說的話,就是最近他太『有求必應』了,和以往愛答不理的敷衍態度完全不同,可能有些心虛。」   頓了頓,齊宏宇雙手撐在石羨玉的辦公桌上,身子微微前傾,聲音更低卻更嚴肅:「我也不想懷疑自己兄弟,但……本身範圍就不大,就這麼寥寥幾人罷了。   蘇伯母和小凃不用多說,其他幾個兄弟都知根知底,你我更不可能洩密,只有小豪,我們雖然合作的次數不少,但走的並不是特別近。」   石羨玉沉默良久,才說:「我來的時間不長,其實,對所有人都不算非常了解,除了你和仇教導。」   齊宏宇眯起眼:「所以……其實你誰都不信任?」   兩雙眯眯眼對視了幾秒後,石羨玉搖頭開口:「我疑心病倒也沒那麼重。至少,二大隊裡有一多半的人我還是信任的。」   「其中,包括小豪嗎?」   「小豪不算二大隊的人吧?」   「那我呢?」   「你?」石羨玉失笑:「你不早就是我們二大隊的形狀了麼。」   說完後,他又道:「至於小豪……我不願意懷疑他,但,還是將調查黃天成手機的工作交給了別的兄弟。」   「我就知道。」齊宏宇手鬆開,拉把椅子過來坐下,又說:「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小豪的事兒先不管。」石羨玉說:「先把鼠刑案給破了,把黃天成的同夥給揪出來。至於缺牙巴……光憑黃自成的供詞,暫時還動不了他。」   「噢?」   「他是市人代,放在山城,也算中等規模以上企業的企業主,多家市值過億的公司的法人代表。從程序上說,沒有那邊的批准,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我們不能對他採取超過二十四小時的強制留置措施。」   齊宏宇問:「你怕打草驚蛇?」   「對付這樣的人,這樣的團夥,和對付普通的刑事犯不一樣,最需要耐心和謹慎。」石羨玉平靜的說:「從布局,到撒網,到收網,持續時間肯定得以月為單位,錯綜複雜點的,耗費個半年一年甚至更久都有可能。   一個不小心,非但可能自己得丟了命,還可能連累性命相託的戰友,乃至前功盡棄,讓好不容易浮現出冰山一角的犯罪團夥,斬斷所有線索與破綻,再次蟄伏下去,很長一段時間都再難有所收穫。」   說到這兒,他雙眼睜開了些許,灼灼目光直視齊宏宇,繼續說:   「就如同與你有一定關聯,可能一手造成你與冉秋生基因一致,導致你與生母分離,乃至可能犯下殺害齊平路等一系列案件的那個團夥,難纏的很,到現在我們都沒真正抓住他們。   所以……你必須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切記,戒驕戒躁。甚至,從現在起,你就得準備好遺書,做好隨時犧牲的覺悟。否則……這些事兒,還是交給我來吧。」   齊宏宇沉默幾秒,忽然笑了起來:「石羨玉,你看不起誰呢?就你偉光正就你覺悟高是嗎?」   石羨玉笑而不語。   「其實我挺難理解你的。」齊宏宇又說:「以你的性格,你的家世,何必跟我們一樣拼呢?我看得出來,其實你並沒有那麼排斥你的家族,你的父親,你並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闖出自己的路。」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想要證明自己了?」石羨玉反問道,然後說:「我只是繼承我哥的遺志而已。還有……家世?正因為這個家世,我更不能丟臉。   我哥,緝毒警,死在了獨販的手裡;我堂弟,消防戰士,在火場中被生生炸出來,自二十二樓墜落;我伯父,維和戰士,至今癱瘓在床;我爺爺,越戰老兵,身體裡還有十多枚彈片;就是我爸,右手也被削掉了兩根指頭。   我們家,不需要躺在功勞簿上混吃等死的紈絝子弟,需要的,是能維護這份榮譽的鐵血戰士。   我爸曾經就是不想背負這些,一個人跑到了餘橋。但我媽死的時候,他終究是想明白了,總有些事兒,需要人去背負。」   齊宏宇張大嘴,有些震撼:「你們家……還真是滿門忠烈。」   「所以我不能退縮,不會退縮,也不想退縮。」石羨玉站起身:「我曾經很怨我爸,但後來也想明白了。他不管我們兄弟倆,又何嘗不是因為不想我們背負這些呢?只是他不想要我們承擔的,卻恰恰是我們所嚮往的。   人這一輩子,生下來,活下去,死後化作一團灰,在這其中能找到值得奮鬥終生的事業,多幸運?我願意投身其中,活得精精彩彩,死的轟轟烈烈,死得其所。」   齊宏宇壓下眼眸中的觸動,故意一歪腦袋:「那你還這麼鹹魚?」   「誰規定鹹魚就不能熱血了?」石羨玉懟道,然後岔開話題:「得了,不說這些。黃天成的家屬到山城沒有?」   「我啷個曉得。」齊宏宇說道:「大概還沒到吧。今早才和他們取得聯繫,估計得下午才能趕到了。」   略一頓,他又說:「不過,我記得仇教導已經開啟了程序,委託上邊辦公室的往當地去函,請他們協助調查,搞份黃天成的畫像過來。」   「嗯。」石羨玉說:「最煩這種跨地域的案子了,調查起來麻煩的很。」   「這方面暫時可以先不管,也管不了。」齊宏宇說:「你之前的思路就挺好的,可以再向工作室那邊問問,最近有沒有玩家鬧著要退款……哎,黃天成的遊戲挨滴叫啥來著?」   石羨玉一呆:「哎?你沒問?」   齊宏宇眨眨眼睛:「沒啊……你也不曉得?」   「嘿,我曉得。」石羨玉賤賤的笑起來:「叫『白嫖錦標賽總冠軍』。他們家遊戲挨滴還滿特殊,竟然能設八個字,很多都只能設六個字。」   齊宏宇忽然想打人。   石羨玉趕緊起身,岔開話題:「喝點茶提提神不?昨晚沒怎麼睡,累的夠嗆,正好我這有欣欣買的小青柑。」   齊宏宇翻個白眼,懶得搭理他。   見這招不好使,石羨玉眼珠子一轉,又道:「說正事吧。爛尾樓那邊,現在都有誰在?」   「不曉得,得問仇教導。」齊宏宇沒好氣的說,隨後問道:「你問這個幹啥子?」   「沒。」石羨玉搖頭說:「就是覺得,爛尾樓那邊,其實都已經勘察的差不多了,無外乎還沒找到黃天成的落腳點而已……   兇器方面,昨晚抓住黃天成時,已繳了匕首,倒是那群吃過肉的老鼠比較麻煩,最好能全部撲殺掉。我們現在蠻缺警力,現場勘查完,老鼠撲殺完了,就乾脆叫回來吧。」   仔細想了想,齊宏宇點頭:「我等會和仇教導說說……你還要去管金童家裡瞧瞧?」   「不去了。」石羨玉說:「東西都拿回來了,讓他們查著就是。主要還是電腦之類的電子設備,看看能不能從裡頭查出些信息。」   齊宏宇哦一聲,不在開口。   兩人都沉默下來,石羨玉沒話找話:「所以,真的不喝點茶?這小青柑還是蠻極品的。」   「來一杯吧,確實有點困。」齊宏宇揚起下巴。   「成。」石羨玉立刻拉開辦公桌抽屜。   正這時,敲門聲響起,石羨玉動作為頓,喊了聲進。   「石隊……咦?師兄你也在?」來人卻是蘇冉。打了聲招呼後,她便說:「石隊,他們說你在這兒,我就直接找過來了。」   點點頭,石羨玉問道:「有什麼事兒麼?」   「哎,我們發現,管金童在城北中堂小區還租了套房子。在派出所那有備案。也是剛剛才查到的。」   齊宏宇有些納悶:「啥子?他租那麼多房子幹什麼?」   「不曉得。」蘇冉回答,爾後不確定的問:「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去!」石羨玉立刻說道:「給我個詳細地址,我們馬上出發……對了,你喝小青柑不?」   「啊?小青柑?」   哎,最近在專案組裡,說實話,怪忐忑的,死鹹魚的這番話,其實可以算是說給自己聽,給自己打氣的……   另外,我真見過幾個這樣滿門忠烈的家庭,感慨頗多……   向榜樣致敬! 第201章租房   城北中堂小區,距離支隊不遠不近,大概七八公裡的距離。   這會兒臨近中午,正是小高峰,加上再次升溫,天氣燥熱難當,最讓人心情煩悶。   齊宏宇開著車,他車技一般,被人加塞了無數次,心態都要爆炸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原來也是有路怒症傾向的。   石羨玉倒是好脾氣,就在那眯眼笑,時不時指點兩句。   「小冉!」齊宏宇煩的不行,轉移話題問:「還有多久才能到?」   「呃,大概還有四公裡多。」蘇冉小心翼翼的說:「按理最多十分鐘,但你這十五分鐘也就走了一公裡出頭,我覺得……」   齊宏宇翻個白眼,再次轉移話題:「你們說,這管金童咋回事啊,自己買的房子,離單位也不算太遠,裝修的那麼精緻,結果給租了出去,自己另外租房子,還租兩套。」   石羨玉不再打趣他,輕輕點頭:「這確實是個疑點,我們最初時也提出來過,只是隨著案情的推演,沒有細緻的繼續分析下去。」   蘇冉也接話說:「總覺得管金童奇奇怪怪……他是不是心虛啊?記得之前發現的他租的那套房子被人翻的很亂。他是不是藏了什麼東西?這東西也是他被害死的根本原因?」   「那就不曉得了。」齊宏宇搖頭:「或許該加大對管金童家的調查力度。可是沒有明確方向,現勘組的兄弟也是無頭蒼蠅,仔仔細細的查了好幾次,都沒實質性的收穫。」   石羨玉捏捏下巴:「話說回來,我們是不是太相信現勘組那幫兄弟的能力了?」   齊宏宇側目:「你啥意思?」   「嘿嘿嘿!看車!你瞧,又被別了吧!沒事你扭頭幹啥子。」石羨玉說一句,看著齊宏宇急忙回頭看著前方,又說道:「車技不好你就注意看嘛,偏偏心和老司機一樣大。」   吐槽完,他才解釋:「你想唄,黃自成在床墊下邊藏了一本帳本,他們都沒發現。這讓我對他們說的『細緻』倆字很是懷疑。他們到底查細了沒?」   「還以為你說啥呢。」齊宏宇不以為意的說:「可能當時他們確實沒太重視吧,畢竟黃自成也沒出事,嫌疑人在室內的時間也不長,也沒有明顯被翻找過的痕跡,加上帳本已經被拿走……」   「嘿,你忽然提醒我了。」石羨玉打斷他:「短短時間,黃天成,或者別的嫌疑人就能找到這帳本,室內還沒留下翻找痕跡……他曉得帳本被黃自成藏在哪兒?」   「或許,黃自成也沒有藏的想法?」蘇冉說:「聽你們之前說的,黃自成這帳本好像只是用來算分成的,遊聞許也知道帳本的存在……」   石羨玉瞥一眼後視鏡,說:「既然如此,他何必藏床底下呢?大大方方的放書柜上不就得了?」   齊宏宇快速看他,然後慫巴巴的收回目光看正前,同時問:「你懷疑,黃自成依然沒和我們說實話?」   「不,」石羨玉搖頭說:「他應該沒撒謊,但肯定也沒全撂,對我們還有所保留。」   蘇冉有些難以理解:「都這樣了還沒交代乾淨啊?他自己乃至他家人受到的威脅,他都不放在心上麼?」   「不是不放在心上,而是仍有僥倖心理。」齊宏宇說:「這很正常,僥倖心人皆有之,真毫無保留全部交代的才是極少數。」   石羨玉也說:「他恐怕覺得,目前招供的這些事兒,足夠我們逮住遊聞許了,藏些秘密並不影響我們的行動,反而可能讓自己少蹲幾年。」   蘇冉若有所思。   ……   城北中堂。   將車停好後,三人紛紛下車,齊宏宇舉頭四顧,問:「管金童租的房子在哪兒來著?」   「七棟。」蘇冉立刻回答:「七棟二單元1103。不過七棟在哪兒?」   「問問吧。」齊宏宇說,正好看到有人經過,立刻對他招招手,小跑著過去問:「老師,打擾一下,請問七棟二單元在哪點哦?」   不曾想這中年男子還蠻謹慎的,他打量了幾眼齊宏宇,狐疑的問:「你做啥子的?」   「警察。」齊宏宇眼珠子一轉,便摸出證件說:「剛接到報案,說家裡東西丟了,我們過來看看。但我們都是剛調過來的,對這點不熟悉。」   「哦哦哦,警察啊!」中年男子放下心來,抬手一指:「你看,瞧見那棟樓了嗎?」   「那就是七棟?」   「不是。」男子搖頭:「那裡是四棟。再往裡頭走,依次就是五六七。二單元的話,應該是靠右手邊那個入戶門。」   「哦哦哦,好的,謝謝老師。」   男子擺擺手,提著菜走了。   石羨玉這才挪上前:「好傢夥,出來辦案偽裝身份我倒是見的多了,偽裝成派出所民警還真是第一次見,你說你圖啥?」   「這不是怕直接說來辦命案會嚇到人家麼。」   「你說失竊更容易讓人疑神疑鬼吧?」   「也沒什麼不好,正好提高防盜意識了唄,小心無大錯嘛。」齊宏宇不在意的說:「好了好了,問到地方咱就走吧。」   蘇冉輕笑,踱步上前:「你們的日常就是這樣懟來懟去的嗎?」   「不是,鬼曉得他最近吃錯什麼藥了。」石羨玉嘟噥一句,跟上齊宏宇的背影。   走到樓下,有名年輕女子正站在大樓邊上耍手機,蘇冉見了,立馬對齊宏宇解釋句這是房東,便快步走上去,和她交談起來。   齊宏宇微微挑眉:「正好啊,年紀輕輕就買了房,當了房東。」   「富蘿莉啊這是。想不想少奮鬥十年?」石羨玉擠眉弄眼:「上去加個微信?」   「你幫我?」   石羨玉打了個寒顫:「你還是自己去吧。」   說沒兩句,蘇冉帶著房東回來了,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們隊長石羨玉,這位是齊宏宇齊大法醫。我們都是為管金童的案子來的。」   「你們好。」房東輕輕點頭:「我叫施洋玉,管金童的房東。」   齊宏宇一愣,這名字有點耳熟啊。   腦袋裡忽然閃過一個名字,他立刻問道:「施女士?請問施洋傑和你是什麼關係?」   「阿傑?那是我弟,怎麼啦?」施洋玉有些好奇。   齊宏宇若有所思,道:「沒什麼。管金童正好是施洋傑的同事。你不曉得這事嗎?」   「哎?還真不曉得。」施洋玉搖頭:「沒聊過這事啊。」   「我們先上去看看吧。」石羨玉說道:「請。」   施洋玉哦一聲,走在前邊,讓三人跟他走。   齊宏宇看向石羨玉,發現他眼睛微微睜開了些,也正好看過來,便動動嘴唇,無聲的吐出施洋傑三個字。   石羨玉輕輕點頭。   施洋傑的那頭長髮,再次浮現於二人心中。管金童又恰好租了施洋玉的房子,這一切真是巧合嗎?   管金童租這麼多房子究竟是為了什麼?   打開門,施洋玉便說:「這房子買了有五六年了,當初是想買來投資的,但沒想到,房價漲歸漲,不好賣,一直爛手裡,就尋思著乾脆租出去得了。」   蘇冉和她瞎聊著:「那這房子好租嗎?」   「也不太好租。問的倒是多,決定要的很少。上一任租客走掉後,空了差不多快兩個月才又租出去,就是管金童。他算第二任租客。」施洋玉說道。   走進房子裡,齊宏宇大致瞧一眼,笑道:「這裝修還不錯啊。投資房你裝的這麼好?」   「送的,買來就是精裝修。」施洋玉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真要自己住的話,怕是得把這些東西都拆了重新裝。」   齊宏宇輕輕點頭,他看到了牆壁和部分吊頂都有滲水的痕跡,部分家具的漆面也有輕微剝脫,瞧起來質量不怎麼樣。   「這房子,管金童租了多久了?」石羨玉問道。   「一年多了吧。」施洋玉說:「沒記錯的話,他貌似是去年五月份的時候租的。」   齊宏宇觀察片刻,說:「有幾個窗戶沒關,但屋子裡沒有明顯積灰,看樣子管金童前不久還在這兒住過。」   石羨玉嗯一聲,又看向施洋玉,問道:「我們能四處看看嗎?」   「當然,你們隨意就好。」她說道,隨後又好奇的問:「能打聽一下嗎?他怎麼了?」   「被害了。」齊宏宇說。   「啊?」   「具體的不方便透露,你可以問問你弟。」   說完,他便直接走入臥室當中,同時從口袋裡摸出手套戴上。   石羨玉則對她輕輕點頭,並示意蘇冉陪陪人家,便跟著走進廚房。   蘇冉面帶微笑,看著施洋玉說:「我們到這邊坐會兒吧。順便,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哦。」施洋玉臉色不大好看,但還是輕輕點頭,和蘇冉一塊到沙發上坐下。   坐了一會兒,她咬咬下唇,遲疑著問:「好端端的,他怎麼會遇害呢?他遇害了,我這房子怎麼辦?四月份他才交了一年的房租呢。」   蘇冉眨眨眼睛。   這種情況她也不曉得該怎麼辦,只能保持沉默,然後直接岔開話題:「你和管金童平時有過接觸嗎?」   「這怎麼說呢,平時偶爾會一起玩遊戲算不算?」施洋玉反問。   「能仔細說說嗎?」   「就,他租房子嘛,我們加了微信,他說方便給我轉物業費和房租。」施洋玉解釋說:「鵝廠家的那些遊戲,有了微信好友遊戲裡就都能看到。我瞧著他成績還蠻好的,就問他能不能帶帶我,一來二去,就熟悉了。」   蘇冉恍然大悟,說了句「原來如此」,接著問道:「除了遊戲之外,你們還有沒有其他的接觸?」   「沒有了。」施洋玉說:「我約過他一塊吃飯,他推脫說自己工作忙。本來也就是客氣客氣,他不來就算了。」   「次數多嗎?」   「就兩三次吧。」   「那你覺得他人怎麼樣?」   「嗯……技術不錯,脾氣也好,沒聽他罵過人。懂的也多,蠻有梗的,我覺得是個蠻有趣的人。多的我也不清楚,我們就開黑時閒聊幾句。」   「他說過自己的職業麼?」   「說過,說自己是……那叫什麼,遊戲策劃?對,他說自己是遊戲策劃,還吐槽過我們玩的遊戲氪金路數老套的很,換他來怎樣怎樣。我對這些方面不感興趣,也沒細聽,就左耳進右耳出了。」   「還聊過些別的什麼嗎?」   「沒有吧。」   「你再好好想想。」   思索半天后,施洋玉再次搖頭:「真沒有。一開始天南海北什麼都聊,但沒啥實質性的東西,就擺龍門陣唄。後來慢慢的也沒什麼話題了,也懶得開語音了,再後來,這幾個月都很少一塊玩遊戲了。」   蘇冉瞭然的點點頭,覺著施洋玉和管金童的交流應當確實不多,除卻房東和租客之外,就是普通網友了,否則也不會在聽到管金童遇害的消息後,第一反應是房租和房子怎麼辦的問題。   這麼看來,從她身上確實挖不到多少有價值的線索。   正這時,齊宏宇忽然從臥室內走了出來,眉頭緊鎖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師兄?」蘇冉好奇的問道:「有什麼發現麼?」   「沒,但是……好像見到個熟人。」齊宏宇說道,然後忽然看向施洋玉,問她說:「對了施女士,你弟施洋傑是住在這棟樓對面麼?」   「哎,對啊,你怎麼曉得?」   齊宏宇挑眉:「我剛隱約見到他了,但看的不是特別清楚。你能給我指一下是哪個房間麼?」   「呃,這我還真不曉得具體位置。」施洋玉有些為難:「我這個人方向感挺差的,雖然去過幾次他家,知道就在對面那棟樓,0904室,但具體是哪個位置真不清楚。」   「你沒在這兒看到過他嗎?」   「我就沒住過這房子。」她抬手將髮絲捋到耳後,說:「這房子買來就空了三年,後來就直接租了出去,也就租之前找人來做清潔時待了幾個鍾。那會兒阿傑還沒買房子呢。」   「那他什麼時候買的房子?」   「19年底,兩年不到吧。」施洋玉說:「他買的二手房。我當時還說他來著,這地段這麼撇,裝修也稀爛……」 第202章窺視   蘇冉腦中電光一閃,卻沒抓住,便看向齊宏宇:「師兄……」   齊宏宇豎起右手食指,示意她先別問。   此事,石羨玉也從邊上的廚房走了出來,同樣看向齊宏宇。   這廚房是半開放式的,客廳裡說的那些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但他沒提施洋傑的事,只問:「你那邊有什麼發現?」   「被子裡都是烤蟎蟲的味道,估計最近曬過被子。」齊宏宇說:「沒有明顯翻找過的痕跡,但也沒發現什麼特殊的東西。我推測,他確實經常來這住,而且兇手應該不曉得他住這,否則應該也會過來翻一翻才是。你那邊呢?」   石羨玉說:「櫥櫃裡的碗還有少許水漬殘留,油煙機上也有少量油漬,油漬清亮,估計也是近期用過。」   齊宏宇輕輕點頭:「之前發現的那個出租屋,也有居住痕跡。這管金童怎麼回事兒?到處跑?」   蘇冉忍不住問:「他會不會是在躲什麼人?」   石羨玉一揚下巴:「說說你的看法。」   「就是……我覺得他從天府過來這事就不對勁。」蘇冉說:「你想啊,他之前就職的那麼大一公司,沒理由就因為學妹的邀請,就跑過來加盟一家發展的不大好,幾乎什麼都沒有,隨時可能倒閉的小工作室吧?」   頓了頓,她看看石羨玉和齊宏宇的表情,又繼續說:「你們也想到了這點吧?我記得當初得知這條線索的時候,你們就說過這個問題。」   齊宏宇輕輕點頭。   「果然。」蘇冉說道:「所以……你們和那邊也聯繫過了吧?有什麼結果沒有?」   「暫時還沒,畢竟時間還短。不過估計隨時會有回覆。」石羨玉說道,隨後他扭過頭,目光透過眼縫看了出去,看向陽臺外對著的那棟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齊宏宇則看向施洋玉:「施女士,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多叨擾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吧,這裡交給我們就好。」   施洋玉聽出齊宏宇並不想自己留在這,便也識趣的站起身:「也行,那我就先走了。哦對了,鑰匙需不需要留給你們?」   「可以的話,自然最好。」齊宏宇露出微笑:「感謝你的配合,之後如果想起些線索,歡迎隨時聯繫我們。」   「好。」施洋玉將鑰匙從鑰匙扣中摘下,遞給齊宏宇,便轉身走了。   目送她離開,聽到關門聲,蘇冉若有所思的問道:「她不適合繼續留在這兒了嗎?」   「嗯。」齊宏宇輕輕點頭,然後說道:「你們跟我來。」   「噢?」石羨玉滿臉好奇,但見他沒有細說的意思,便老老實實和蘇冉一塊跟著他進了臥室。   剛一進去,就瞧見臥室飄窗上放著一臺不大不小的長筒大望遠鏡。本身臥室空間就不算大,這個望遠鏡即使只擺在飄窗上,卻也感覺佔據了大量空間,讓人很不舒服。   石羨玉有些詫異:「這管金童,還喜歡天文不成?」   齊宏宇搖頭說:「這不是天文望遠鏡,只是臺普通的高倍數單筒望遠鏡罷了。要作為天文望遠鏡的話也不是不行,但體驗會非常差。   而且,管金童的另一處租房,還有他自己買的房子,裡頭都沒瞧見這樣的望遠鏡,所以我尋思,應該和天文學什麼的沒關係。」   蘇冉皺眉道:「所以……是為了偷窺?」   齊宏宇沒解釋,他重新戴上手套,然後更改瞭望遠鏡方向,讓鏡頭對著對面的房子,說:   「有件事兒挺有意思——這望遠鏡的對焦點,正好在施洋傑的家裡,不需要再做任何調整,就能看的清清楚楚。而看其他距離的東西,則需要重新調焦,否則看起來就都是模糊一片。」   石羨玉立刻湊到目鏡上看了兩眼,皺眉:「也就是說……他在用這臺望遠鏡盯著施洋傑?」   「未必是盯著施洋傑,也可能是偷窺那棟樓的住戶,畢竟距離上都大差不差,倒也不需要重新調整焦距。但施洋傑正好就住在對面,這未免太巧了。」   石羨玉盯著施洋傑的房間看了半晌,問:「要不,咱們直接去施洋傑家裡找他談談?」   齊宏宇明顯也有些意動,但猶豫幾秒後,還是輕輕搖頭:「先把這邊勘察完再說吧。不過……小冉,麻煩你用這臺望遠鏡關注著那邊的情況,一旦他有異動,立刻通知我們。」   「好的。」蘇冉同意,不過有些疑惑,於是同意後又問:「師兄,你擔心施洋傑收到消息可能會跑麼?」   「不用想太多,只是小心無大錯。」齊宏宇說:「施洋傑身上集中了太多的巧合,說不定跟本案真有點關係,當然,現在還下不了結論。   而另一方面,施洋玉很可能會給施洋傑打電話,問他管金童遇害的事兒,進而告知他我們在這兒的事……」   石羨玉接過話:「你想看看他的反應?借施洋玉的手,看看能否打草驚蛇麼?」   「準確的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蛇。」齊宏宇說道:「看看他和本案有沒有關聯,或者,看看管金童遇害,和這套房子有沒有關係。」   兩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齊宏宇又看向蘇冉:「對了小冉,還得交給你一件事兒。」   「師兄你說。」蘇冉立刻應答。   「主動的查一查,管金童究竟還租了多少套房子——我現在懷疑,作案人之所以不提前蹲點,而是動手前才跟蹤管金童到他家裡,是因為無法確定管金童的落腳點。他或許租了好幾套房,住在哪兒,也沒有個明顯的規律。」   石羨玉恍然大悟:「如果這樣倒是能解釋的通了……同時也基本能確定,管金童或許在躲著些什麼人。」   蘇冉見到齊宏宇點頭,眼珠子一轉,便馬上回答:「成,包在我身上。我這就拜託人去查。」   「喲,可以啊小冉,」石羨玉側目:「都能安排人啦?」   「石隊你可別調侃我,」蘇冉趕緊說:「這事兒我哪有辦法自己查呀,可不得拜託別人去辦嘛,查查資料庫中各轄區派出所的居住登記信息。」   齊宏宇提醒她說道:「別太依賴資料庫了,如果房東沒有到派出所備案,或者派出所信息未入庫等各種各樣的原因,都可能導致信息在資料庫當中查不到。這年頭網上辦公雖是大勢所趨,但畢竟還沒百分百全部挪網上。」   蘇冉說聲曉得,接著忽然想到了什麼,又問:「那……這種情況的話我要怎麼查哦?」   「……」齊宏宇抬手扶額:「這還真是個問題……拜託技術隊的兄弟查查他手機定位吧,能往前回溯多久就回溯多久。」   「行,我曉得了。」蘇冉也只能這般回復,然後摸出自己的警務通往支隊打了個電話。   掛斷電話,她又想到了什麼,立刻將剛鎖上的屏幕又解鎖了,打開備忘錄看了好一會,便抬頭繼續說:「對了師兄、石隊,有件事兒,今早仇教導才告訴我的,讓我轉告你倆,差點忘了。」   「噢?」齊宏宇剛轉身打算去別的地方翻翻看,聽到她的話又頓住了腳,重新轉回身子看向她,問道:「啥子事?」   「關於周靜紅失蹤案的。」   石羨玉也立刻來了精神:「她的屍體找到了?」   「這倒沒有。」蘇冉搖頭說:「是關於那家公司的情況的。她丈夫萬樹寧正式申請了代管她的財產,目前她手中的股權都是萬樹寧在行使。   另外,狄嘉手中的股權中的75%都被萬蘇林收購,另有幾名股東被收了全部股權。加上周靜紅手中股份,目前萬樹寧持股達52%,佔據了絕對的決策權和話語權。」   齊宏宇眉頭大皺,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前一陣子。」蘇冉說道,末了又補充:「應該說,這波收購行動持續了一個多月,直到上周才結束。   收購結束次日,萬樹寧就召開了股東會,會上正式設立了董事會,並設立董事長一席,由他自己擔任——在此之前,他們公司只有執行董事,沒有董事長。」   說完,蘇冉有些好奇的問道:「師兄,你說著執行董事和董事長,究竟有什麼區別啊?」   「我也不曉得。」齊宏宇搖頭說:「不過對這樣中小規模的企業而言,如果不設董事會,按理執行董事就等同於整個董事會本身。而董事長,則領導整個董事會,但本身其實也是一名董事。」   蘇冉納悶道:「這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董事長的權限反而不如執行董事?那他這麼做圖啥呢?」   「應該不是這樣理解的……具體我也不曉得。我對公司法不怎麼了解,對公司設置更是一竅不通。」齊宏宇再次搖頭,說道:   「不過按理,決定公司內部話語權和決策權多少的,應當就是持有和行使的股權多少。他此刻持有股權過半,那麼就像你剛剛說的,佔據了絕對的話語權。」   說完,他看向石羨玉,問:「鹹魚,這方面你曉得不?」   「不曉得。」石羨玉也搖頭:「但我覺得你說得對。」   隨後他又岔開話題:「話說回來,之前狄嘉那麼活躍,還以為萬樹寧已經出局了呢,沒想到短短幾個月時間,卻是風水輪流轉,狄嘉失去了大量股份,而萬樹寧卻到了公司權力的絕對中心。」   「我對這些其實不太感興趣。」齊宏宇搖頭:   「我在乎的是,這究竟意味著什麼?他們公司內部的爭鬥,和周靜紅的失聯乃至遇害,究竟有沒有關係?狄嘉手裡為什麼會有周靜紅與另一男子上遊輪的照片?又是誰找的王亞楠綁架殺人?」   石羨玉立刻取出筆記本,往前翻看,邊翻邊說:「時間過去那麼久,細節方面我都快忘了……話說那照片是怎麼回事兒?」   「狄嘉提供給我們的,說私家偵探拍攝到的周靜紅與萬樹寧的司機還是什麼人幽會的照片,其中包括他們一起登上遊輪的照片。」齊宏宇說道。   「得,你這記憶力還真是給力……」   「我只是特別關注這樁案子,片刻都沒放鬆過。」齊宏宇搖頭,又看看目前所處的小臥室,輕嘆口氣,說道:「算了,先不提這個,回頭等你騰出精力來,好好回顧一下案情,咱們再討論吧。   小冉,麻煩你回頭記得提醒一下我和石隊,回頭我怕咱倆又忙忘了。」   「好的。」蘇冉接下任務,並問:「意思就是,周靜紅這樁案子還是暫時先放放,是嗎?」   「事有輕重緩急,先將管金童這樁案子偵破再說。」齊宏宇說道:「兇手太過喪心病狂,誰也不曉得他會不會繼續作案,如果會,又選擇什麼時候下殺手。我們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快的將他緝拿。」   「曉得了。」   石羨玉聽出齊宏宇聲音裡有些不甘,便拍拍他肩膀,說:「放心吧,回頭等騰出精力,我跟你再重點跟一根那樁案子。」   齊宏宇並未報太大期望,過了這麼久都沒查出蛛絲馬跡,指望重點跟一陣子就能取得突破的話,未免就顯得有些唯心了。   所以他只說:「盡力而為吧。」   「行,先各就各位。」石羨玉轉移話題:「小冉,你盯著點施洋傑,有什麼異常舉動立刻跟我匯報。師兄,你去次臥看看……對了,主臥你都看過一遍了嗎?」   「大致看過,沒有被翻找過的痕跡,東西都很整齊。」齊宏宇說:「不過我沒細看。」   「就這樣吧,」石羨玉說:「我們也沒時間沒能力細看,後續工作還是交給痕檢的兄弟來就是。嗯,那就按計劃,你去次臥看看。   我剛大致瞥了眼,次臥應該是被管金童改成了書房,書柜上的書、筆記本之類的東西不少,得仔細的檢查檢查。說不定,兇手並沒有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那些東西都被管金童放在了這。」   齊宏宇點頭:「放心吧,我都曉得。」   石羨玉嗯一聲,繼續說:「那我搜客廳陽臺,大致看過一遍後,也去書房幫你。」   更新又晚了,抱歉啊……   最近專案組事情太多,數不完的案子要辦,檔案都堆積如山了,確實也疲憊的很,這一個月著實騰不出多少精力碼字,萬望理解。   另外,明兒的稿子應該是沒時間趕了,請假一天。後天也不確定能不能更上,盡力而為把…… 第203章秘密   在次臥摸了半個鐘,不粗不細的翻了大半個書架,齊宏宇依舊沒發現具有價值的線索。   又或者有些線索隱藏的比較深,他這樣比走馬觀花也強不了太多的觀察方式,並不能……   「咦?」   他手上動作微頓,隨後將手上的書放回翻了兩頁,抬手捻起一張對摺過的被壓得扁平扁平的A4紙。   這本書在書架最下層,且並未豎起擺放,而是十幾本躺著壓在一塊。最下層的書幾乎都是這麼擺的。   而這本書則是這層當中齊宏宇翻的第九本。所以其中的紙張被壓得嚴嚴實實。看起來,這張紙應該被壓了許久,夾在書頁當中,卻沒撐出多少縫隙,要齊宏宇翻的再粗略些說不定就會錯過。   管金童應該不是個愛往書裡夾東西的人,除了現金。   上邊幾層的書,絕大部分什麼都沒夾,唯幾本書中夾了點現金。而最下層的這些書,除了齊宏宇手頭這本之外,另外八本書裡都夾著好幾張票子。這些票子有大有小,面值不一,加起來已有一千多塊。   而這本書一張票子都沒有,唯有張A4紙……   將紙攤開仔細瞧瞧,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右上角那枚鮮紅的複印章。   「本件複印於&%#&%,經核對與原件一致,共1份1頁,複印人%#¥,複印時間2018年12月3日。」   齊宏宇瞪大眼睛,除了幾個數字之外,愣是認不出上邊手寫的究竟是什麼字,只能確定複印人籤名的三個字絕對不是管金童。   至於紙上的內容本身……   齊宏宇表示也看不懂,上邊寫的不曉得是哪國語言,反正不是中文,也不是英語,而他只看得懂這兩種語言。   默默拍下照片,他便將這張紙裝入證物袋中。   做完這些,他又琢磨著,書裡頭夾的錢會不會有些特殊的意味?   好在書裡的錢都沒拿出來,剛開始發現的時候雖仔細看過,但也放回了原位,應該不至於打亂「密碼」。   只是書的位置有點亂了,不過沒關係,他開始搜查前也習慣性的對書架幾個角度都拍了照,復原回去就好。   這個工作,又花了他七八分鐘時間,直到石羨玉走進來,他才剛剛好重新整理完這些書本。   石羨玉一進來就看到常威在打……就看到齊宏宇在對著手機小心翼翼的將最後一本書推回書架裡,一時有些懵:「師兄,你在幹啥?」   「喲,來啦。客廳都看完了?有什麼發現麼得?」   「一無所獲。」石羨玉搖頭說道,然後納悶的問:「所以,師兄你到底在幹嘛?」   齊宏宇又看眼屏幕,核對無誤,便長呼口氣,說:「如你所見,復位。」   「有發現?」   「找到了這個。」齊宏宇將證物袋遞給他,忽的眼前一亮:「話說……你本科階段學的是外國語是不是?你快瞧瞧這是哪國語言。」   石羨玉眼縫悄悄睜開了一點,瞥幾眼,搖頭:「看不懂。我學的是英語,還涉獵了部分語種的基礎,但沒深入學。這個正好不在我學的範圍內。」   「看得出是什麼語言麼?」   「應該是意呆利語,看格式應該是某種比較正式的文件,但我也不是非常確定。這右上角這枚複印章……呵,有點東西,複印這份文件幹什麼?」   石羨玉說著,又掃了幾眼,便將將證物袋還給齊宏宇,問:「哪裡發現的這玩意兒?」   「書裡。」齊宏宇說:「而且,除了這張紙外,這些書裡還夾著現金,面值不等,加起來估計有千多塊。」   他指尖自上而下,將書柜上的幾本書點出來,最後落到最下排處,繼續說道:   「最下邊這排,書堆成了一打打不說,這一打中,上邊八本裡頭每本都夾著好幾張票子,唯有最下邊這本,裡頭沒錢,只有這張紙。   剩下幾打我還沒來得及看,因為我尋思著這些錢,還有這些書的位置,可能也透露出了某種信息,所以趁著還來得及,先把這些書都復原了。」   石羨玉瞭然:「那確實該引起重視……拍照片了嗎?不然先把照片發給仇教導吧,讓他找專業人士問問,這到底是什麼文字,什麼內容。」   「那還用你說,早就已經發了。」齊宏宇說,隨後又轉頭看幾眼滿書櫃的書,說:「租來的房子裡還屯這麼多書籍,而且他還不止租了一套房子,這本就有些奇怪,更別說還往書裡夾錢夾列印文件了。」   「對啊,」石羨玉說:「我想,通過這些錢和這份文件,或許能接近管金童的秘密。」   齊宏宇撇撇嘴:「淨說些廢話。」   石羨玉沒搭理他,目光仍舊落在書架上,說:「不然……咱們把剩下的幾本書也看過去?」   「可。」齊宏宇立刻點頭。   果不其然,剩下三打書,又分別搜出了近千塊錢,且每打書的最後一本,都夾著張明顯被壓了許久的複印紙,且都加蓋了複印章。   雖然看不懂,但還是能明顯辨認出,四張紙上的內容各不相同。   複印章上的字和也完全看不懂,齊宏宇甚至懷疑寫的到底是不是中文。   又或者寫字的是個醫生?   他倆二臉懵逼,半天后齊宏宇率先憋出一句:「這幾張紙絕不簡單,肯定和管金童的秘密有關。」   石羨玉將他剛剛懟自己的話原原本本的還了回去:「淨說些廢話!」   齊宏宇岔開話題:「嗨,對我倆來說這玩意兒就和天書似的,看再久也沒意義,還是等翻譯結果出來再說吧。」   剛說完,他眼中又放出了光:「等等!看時間,四個複印章的時間,都在2018年,4月到12月不等……這時候他應該還沒被挖過來吧?你覺得這幾份文件會不會和他在天府就職的那家大企業有關?」   石羨玉認同他的看法:「不排除這種可能。或許可以嘗試再次和那家公司交涉交涉,說不定能比翻譯更快挖掘出有價值的線索。」   「誇張了。」齊宏宇搖頭。   「並不誇張。」石羨玉說道:「你可能不懂翻譯。想要準確翻譯出這份文件的意思,首先得確定這種語言究竟屬於什麼語種,然後再找懂這種語言的人翻譯。   這其中還很可能還涉及到各式各樣的專有名詞,即使懂這種語言,看到了可能也會一臉懵逼,無法準確翻譯。」   齊宏宇斜他一眼:「機翻不就好了麼?雖然不準確,但用人工智慧快速確定語種還是沒問題的吧?」   石羨玉:(⊙o⊙)…   「嘿我TM怎麼就沒想到?」   齊宏宇繼續說:「確定語種以後……我把文件上的內容拆分開來,扔到各個兼職接單平臺去發任務,召集這方面的人才分別翻譯,然後整合一下不就好了?水平可能稍微差點,但我們也不是非要特別準確的翻譯稿不是?」   「是個辦法……」石羨玉敲敲自己腦殼:「沒想到我入職時間還沒你長,思維卻比你僵那麼多了。」   「那是,我腦袋瓜子一向好使。」齊宏宇說道,末了還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繼續品評:「不愧是我。」   「湊表臉!」石羨玉罵道,並提醒說:「不過你真向兼職平臺發任務,怕是仇教導得錘死你。」   齊宏宇眨眼睛:「發什麼任務?不是你發嗎?」   石羨玉:???   「老子不發!」   「你不急著知道文件內容?」   石羨玉:……   「發唄,」齊宏宇蠱惑道:「應該不算案件機密,何況我還拆分了。再說了,你可是隊長,仇教導還能罵你不成?」   石羨玉被他這麼一說還真有點心動。   齊宏宇繼續蠱惑:「這樣,如果沒啥事兒,頂了天只是一頓罵,那就說是你發的,你幫我扛了;如果真涉及洩密,我也不讓你背鍋,我就說我拿你帳號發的,你不知情。」   他這話反而讓石羨玉冷靜下來了,仿佛被潑了盆冷水。   就見石羨玉連連搖頭:「不行,工作紀律絕對開不得玩笑。就算你拆分了文稿,有心人也能整合,甚至不需要費太多手腳。師兄,仇教導真沒說錯你,你太不講規矩了,該收斂還是要收斂些。」   齊宏宇失望的哦了一聲:「那就按規矩來,且齊頭並進吧。找翻譯的事兒交給仇教導,聯繫管金童前東家的事兒……」   「也得交給仇教導。」石羨玉補充說:「反正我幹不來這活。你嘞?」   齊宏宇認真的說:「嗯,沒有比仇教導更合適的了。」   兩人心照且宣的點點頭。   隨後石羨玉又問:「你只看了這個書架?其它地方都還沒看吧?」   「沒呢。」齊宏宇問:「一起?」   「要得……」   「石隊!師兄!你們快來一下!」   蘇冉稍顯尖銳的聲音自隔壁主臥響起,瞬間吸引了他二人的注意力。他倆再顧不得書房的線索,趕忙跑了出去。   出門的時候,因為門框窄,還卡住了。   貓和老鼠誠不欺我……   「怎麼了?」石羨玉仗著壯實,率先擠出去,並衝到臥室。   蘇冉指著對面,又指著手裡的望遠鏡,說:「我一直盯著對面,盯著疑似施洋傑的那人。」   「嗯,然後呢?」落後了兩步的齊宏宇問道,又趕緊補充:「你別著急,慢慢說。」   「就在大概二十多分鐘前,」蘇冉語氣果然放緩了些:「施洋傑切完西瓜端到臥室,就一動不動了,腦袋都沒挪一下。   剛開始我還不覺得,後來越看越奇怪,但又看不出什麼異樣來,可就覺得不對勁。你們說,坐在那的施洋傑會不會是假的啊?」   「坐著一動不動?你等我看看!」齊宏宇立刻撲到目鏡前,仔細看半天,越看眉頭越深。   「好了,」石羨玉抬手搭著他肩膀,一把將他扒拉開:「眉心都快能夾鉛筆了,還皺眉呢?看出什麼名堂了嗎?」   齊宏宇瞪他一眼,但沒持續幾秒,目光很快又緩和下來,搖頭說:「嚴格說他應該是半躺在床上,而不是坐。但確實紋絲不動,呼吸都看不到……   即使他拉了層紗窗,但這紗窗遮光性很差,望遠鏡放大倍率又高,輪廓還是能看的一清二楚。   我能肯定他絕對沒動彈,擱那的絕對不可能是真人。小冉,你仔細說說,施洋傑進房間後都幹了些什麼?這視角也沒遮擋,從人換成假人,怎麼都沒發現?呃……我沒怪你的意思,就想了解下。」   「沒事,我沒這麼玻璃心,盯梢把人盯沒了本就是我失職。」蘇冉大大方方的承認錯誤,隨後邊回憶邊說:「我記得,他進房間後就抱著碗在吃西瓜,嗯,邊吃西瓜邊看手機。   持續了大概三五分鐘左右,他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了,忽然把碗放在床頭柜上,整個人翻身下床,我記得他一手還扒拉在床上,翻找了一陣子後才起來,之後就一動不動了。」   石羨玉摸出手機,一邊鼓搗一邊提問題:「他的手一直扒拉在床上?」   「這我就記不得了。」蘇冉搖頭說:「當時我也沒察覺到什麼問題,沒注意這個細節。」   齊宏宇則問:「他重新爬床上的動作是怎麼樣的?」   「呃,也沒注意到。」   「過去看看吧。」石羨玉說:「給施洋玉打電話,問問她方不方便回來,另外問問有沒有施洋傑家的門鑰匙。」   「好……不直接給施洋傑打電話嗎?」   石羨玉將手機翻過來,屏幕朝著蘇冉,說:「打了,關機。」   亮了兩秒,他又收回手機,繼續鼓搗:「我讓技術隊定位施洋傑最近的手機軌跡……實在不行就技術開鎖甚至暴力破門吧,這孫子肯定有問題。」   齊宏宇抬手環抱胸前:「不符合規矩吧?」   「後果我承擔。」石羨玉說:「我和小冉先過去,你留在這兒,繼續將未勘查過的地方都翻一遍。等你翻完了,或者痕檢的兄弟到了,你就過來和我們匯合。」   齊宏宇臉色有些糾結。他覺得這邊估計不會再有什麼線索了,相比之下還是對肯定有問題的施洋傑更感興趣,也想去他家裡看看。   但辦案不能任性,「估計」倆字也做不得準,管金童可能還有秘密藏在這家裡靜靜的等著他們發掘。   所以齊宏宇立刻說:「行。隨時聯繫。」   「好。」 第204章擒敵   「腰酸……」   齊宏宇不再保持or2的姿勢,從地上爬起來,忍不住揉揉自己的老腰。   隨後,他摸出手機,翻出剛剛拍的照片,看著照片上那張銀行卡,陷入沉思。   那張卡被貼在書桌下面,若非他習慣性的將邊邊角角都搜一遍,恐怕就錯過了。   法醫現場學的勘察原則同樣細緻,不輸於痕跡檢驗學,除去些比較專業的領域之外,法醫其實也可以充當痕檢員,是現勘組的重要組成之一。   可惜這會兒石羨玉和蘇冉都跑施洋傑家去了,也沒個人可以討論。   關鍵是單人取證不受承認,程序上存在瑕疵,所以齊宏宇並未將這張卡摘下來,只用手機拍了照片,打算等痕檢員來了之後再告訴他們,由他們取證。   取出紙筆,將卡號記了下來,然後打開手機網銀,試著往這張卡裡轉一塊錢,結果提示戶主姓名錯誤。   「果然,這不是管金童的卡。」他嘀咕道,想了想,又試著輸入施洋玉,以及上一任租客的姓名,同樣提示戶主姓名錯誤。   於是,他猶豫了幾秒後,還是選擇將卡號發給小豪,讓他查查這張卡。   即使對小豪有所懷疑,但一些不算太過要緊的事,還是可以放心交給他去勘察。   就當順便試探試探他了。   發完信息,齊宏宇順便看看時間,不由眉頭大皺:「二十多分鐘了,現場我已基本勘察了一遍……他們怎麼還沒來?」   他真不大想繼續待在這兒,便給張哥打了個電話,結果得知他們還堵在路上,預計還得十多二十分鐘才能來。   「那這樣吧張哥,」齊宏宇說:「我先去和石隊匯合,你們到了之後直接過來拿鑰匙,再進這個房間勘察,可以嗎?」   「成,沒問題,你先去吧,等到了我過來找你。」   「地方你知道吧?」   「石隊和我們說過。」   「那好,我先過去了,回見。」   「回見。」   掛斷電話,齊宏宇輕呼口氣,最後看了眼這間改成書房的次臥,便直接邁步離開,走到大廳處,又回頭看了兩眼,確定沒有大的遺漏,基本都大致過了一遍,這才出門。   關上門,反鎖好,齊宏宇剛轉身走出兩步,就瞧見名戴著口罩的男子從電梯房拐角處走出來。   齊宏宇瞳孔驟擴。   男子一頭長髮,簡單的紮成馬尾,身上體毛相當茂盛,口罩上還畫著奇怪的圖案,是只咧著嘴歪吐著舌頭的骷髏。   與殺害管金童的另一名嫌疑人如出一轍!   見男子似乎沒第一時間認出自己,齊宏宇反應迅速,壓制住了除瞳孔外的一切身體反應,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走。   可惜,剛走兩步,男子還是認出了齊宏宇,怪叫一聲我艹後,轉身拔腿就跑。齊宏宇沒辦法,只得邊喊站住,便迅速追了上去。   男子跑回到電梯間,又罵了一聲國粹,便咬牙朝著安全樓梯跑去,齊宏宇衝過來時恰好瞧見他的背影,同樣咬咬牙一路往下追。   好在十一樓不算太高,又是下樓梯,齊宏宇覺得自己體力支撐得住,只是要在保持速度的同時小心別摔了。   兩人靈活性似乎不差多少,始終保持著半層樓左右的距離。等跑到三樓的時候,齊宏宇這些日子以來艱苦鍛鍊的成效終於發揮出來,他體能下降的不如嫌疑男子那樣厲害,距離拉近了少許。   齊宏宇覺得,自己要奮力往下跳的話,應該能直接把這嫌疑男子踹下去。但他對自己的身手沒什麼把握,有點慫,就怕人沒踹到,自己腿給摔斷了。   距離終究是在減小,還是穩紮穩打的吧——齊宏宇如是想。   終於到了一樓,二人之間已僅有三四米距離了。   男子喘著粗氣跑出樓梯間,衝出單元樓,不時回頭看,發現根本甩不掉齊宏宇,不由更加著急。   但縱使如此,他也沒摘掉口罩。不摘口罩,肯定缺氧嚴重,他沒多少體力了,不用多久就會被齊宏宇追上。   他朝著對面的六棟跑去。   見狀,齊宏宇忽然靈機一動,顧不得呼吸節奏,張口大聲喊:「施洋傑!放棄吧,你跑不了!」   果然,嫌疑男子身體一僵,隨後猛地轉向,扯下口罩,另一手從口袋中摸出匕首,再一個急剎車,持械朝著齊宏宇狠狠扎來。   齊宏宇急轉,險險的躲過這一刀,又迅速後退兩步,和對方拉開了兩個身位,喘著粗氣謹慎的盯著他。   「果然是你,施洋傑!」   施洋傑臉色漲紫,指甲蓋微微發紺,顯然已經缺氧。他同樣喘著粗氣,盯著齊宏宇:「警官,你別逼我。」   「是你逼我!」齊宏宇罵道:「警告你第一次!乖乖束手就擒,否則將使用武力!」   說著,他右腳向側後方劃開,兩手抬起,擺出格鬥式。   施洋傑持匕的手微微顫抖,對齊宏宇說道:「我不想害你,你真別逼我,讓我走!」   「你身份已經暴露,能走到哪去?乖乖束手就擒,這是你唯一的出路!」齊宏宇喝道,隨後高聲說:「警告你第二次!」   這麼大的聲音,石羨玉應當能聽到吧?   咬咬牙,施洋傑猛地前衝:「你自找的!」   齊宏宇哼一聲,顧不得口頭警告第三次,兩腳便迅速朝前墊步,兩手一左一右各自朝施洋傑太陽穴同時狠狠的打記擺拳,卻是他這陣子暗中練了無數次的擒敵拳第一動,貫耳衝膝。   下苦工演練了無數次的動作不可謂不標準,但他卻忘了,貫耳衝膝一出,正是胸腹空門大開時。   一刀狠狠扎在了齊宏宇肚子上,他雙眼怒突,手上動作卻絲毫不停,咬牙繼續狠狠打向施洋傑的太陽穴。   受此重擊,施洋傑同樣眼冒金星,忍不住晃晃腦袋,隨後等著齊宏宇,又拔刀在他身上連捅數下,爾後直接棄刀拔腿就跑。   「站住!」齊宏宇抬手虛抓,卻抓了個空,跟著身子發軟,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半跪在地上。   他曉得,這是身體遭受嚴重創傷的正常反應。   倒是不疼,此刻他腎上腺素水平一定極高,對疼痛的反應非常遲鈍。   想站起身去追施洋傑並不現實,他能做的只有盡力按住傷口,避免失血過多。   「師兄!」   沒多久,他聽到石羨玉焦急的聲音,接著,便感覺到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抱著他肩膀。   「小冉!打急救電話!快!師兄你怎麼樣?」   「沒事兒。」齊宏宇輕輕搖頭,他感覺自己意識還算清醒,應該沒傷到重要臟器,但胃腸道這些就不敢保證了。   「怎麼回事?誰傷的你?」瞧著他略顯灰白的臉色,石羨玉有些焦急:「你碰到兇手了?」   「施洋傑,」齊宏宇說:「黃天成的同夥,果然就是施洋傑!快,立刻把消息傳出去,下令追捕他!」   「我曉得,你別說了,好好休息,你……」   「放心,我不礙事。」齊宏宇雙手捂著肚子,搖頭說:「應該就算輕傷,等會去醫院縫幾針就好了……」   「輕你媽個頭!」石羨玉怒斥道:「你心敢不敢再大一點?自己幾斤幾兩心裡沒個逼數嗎?一個法醫,你TM就敢和持刀歹徒搏鬥,不要命啦你!」   齊宏宇愣了兩秒,爾後便輕笑起來,輕輕搖頭:「還有臉說我呢,你自己指頭怎麼回事,自己不曉得麼?」   「我TM指頭要不了命!」石羨玉沒好氣的罵道,又側目看向蘇冉,問道:「小冉!怎麼樣了?」   「醫生說馬上來。」蘇冉剛好掛斷電話,立馬回答。   隨後她又看向齊宏宇,問:「師兄,你自己感覺怎麼樣?」   「問題不大。」齊宏宇說著,悄悄鬆開左手看了眼,繼續說:「出血量也不是很大。血液顏色偏深,應該沒傷到動脈。」   石羨玉在一旁忍不住翻著白眼。   「你們別管我了。」齊宏宇又說:「施洋傑恐怕還沒跑遠,趕緊去追啊,說不定還能……」   「追個錘子,我剛看到輛車往後門方向開,車速極快,估計就是施洋傑開的。」石羨玉不爽的說道:「這會兒早就跑遠了,追不上,沒必要做無謂的追逐,別我們一走你又受傷了。」   齊宏宇很是失望:「好吧。」   「放心吧,」蘇冉寬慰著說:「既然身份已經暴露,那他肯定跑不了。現在你的傷比較要緊,什麼都別說了。」   齊宏宇搖搖頭,有些無奈,卻也沒辦法。   「你到底怎麼傷這麼重的?」石羨玉又低頭問:「你不是莽撞人,怎麼不想辦法和他僵持著,等我們到了再說?」   「我也不想,但他被我揪穿了身份,情緒太過激動,說沒兩句話就持刀衝上來了。」齊宏宇摁著肚子說:「我沒辦法,身為警察總不能被他嚇的拔腿就跑吧?只好迎上去,尋思著最近擒敵拳練得也還蠻好,說不定……」   「擒敵拳?」石羨玉一臉懵逼。   齊宏宇點頭:「對啊,起手就一招貫耳衝膝。」   石羨玉表示無言以對:「你他娘真是個人才。」   「師兄,」這時,蘇冉也蹲在齊宏宇身邊,問道:「你真的沒事嗎?怎麼出了這麼多冷汗?」   「疼……」齊宏宇微微咬牙,隨著腎上腺素水平恢復,他的痛覺也再次敏感起來,只覺傷口越來越疼,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得抽涼氣打哆嗦。   石羨玉一下急了:「那……怎麼辦?我也沒帶止痛藥……要不你靠著我腿躺一下?」   「不用。」   「救護車怎麼還沒來!」石羨玉罵一聲,又看向左右,發現周圍不知不覺已圍起了不少人,沒好氣的說:「看什麼?都散了!別擋住救援通道!」   但……圍觀群眾哪有那麼聽話?   石羨玉只覺心頭火氣,就要發作,齊宏宇見狀,趕緊騰出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了石羨玉的衣袖,輕輕搖頭:「克制,別再攤上事。」   咬咬牙,石羨玉終究還是聽了齊宏宇的話,強行壓下火氣,只哼了兩聲,隨後側目看向蘇冉:「問問救護車到哪了,還遠的話,咱們直接開車送師兄去醫院。」   「好……呃,估計快到了。」   才剛摸出手機,蘇冉耳朵便豎了起來,隱約聽見陣熟悉的警笛聲。   再仔細分辨兩秒,警笛聲由遠及近,明顯了許多,想來救護車已經趕到了附近。   效率倒是不慢。   石羨玉這才鬆了口氣。   齊宏宇依舊抓著石羨玉的衣袖:「你還沒通知隊裡。」   「哦對。」石羨玉當即掏出警務通,向仇教導簡單說了這邊的事。   說完之後,那頭沉默了三五秒,才回答:「我曉得了,這就安排人手。小齊他沒什麼事吧?」   石羨玉眸子微斜,瞥了齊宏宇一眼,冷笑道:「還能擱這惺惺作態呢,滿腦子都是案子,想來不打緊。」   「你多關注著,到了醫院給我發個定位,我騰出空來過去看看。」仇教導顯然不放心。   「嗯,這邊我會照顧著,安心吧,別忘了我也是醫科大學出來的。」   「好。那先不多說了,顧著點他,別讓他再逞能。」   石羨玉呵一聲:「他這會就算想逞能也沒那個條件。」   那頭又沉默了幾秒,才說:「掛了。」   嘟嘟嘟。   收回警務通,石羨玉低頭看著不知不覺已半躺下的齊宏宇,問道:「該通知的都通知了,滿意了吧?」   齊宏宇嘿嘿笑兩聲,竟還有心思開玩笑:「鹹魚,你覺得我這一次能不能撈個三等功?」   石羨玉翻白眼:「回頭我幫你爭取申報個二等功,滿意了不?」   「那不用那不用,三等功就滿意了。」齊宏宇故作輕鬆:「五千塊錢呢。還能提前半年升級晉銜,美滋滋。」   「我看你比我更像神經病。」   蘇冉在一幫看著他倆,覺得自己插不上話,便說:「救護車應該快到了,我到那個方向看看,也好引他們過來。」   「得行。」石羨玉說道,又提醒她說:「記得讓圍觀的人起碼讓出一條通道來。」   「放心吧,這點自覺想來他們還是有的。」 第205章焦躁   一個鍾後,醫院,急診外科。   醫生看著醫療系統傳輸過來的片子半天,又側目看看躺在病床上等著處理的齊宏宇,讚嘆道:「小齊啊,你運氣還真好,肚子中了三刀,卻沒一刀刺中內臟,連腸子都滑開了。」   這醫生還是齊宏宇的同學,雖不是一個專業的,但在學生會時他們倆也是「同僚」,彼此還挺熟悉。   但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   齊宏宇抽著冷氣,悶悶的開口:「那是對方沒啥經驗,不然一刀捅下來,再用力擰一圈,我腸子肯定要被攪斷一截。」   石羨玉一巴掌拍在他後腦上:「別他媽耍嘴皮子,老實點!」   醫生笑笑,點頭說:「運氣確實好。要腸子受損了,一時半會的可處理不了,得安排門診手術。不過現在嘛,消毒消炎,把腹膜、肌肉和皮膚分別縫合起來,應該就沒有大礙了。」   石羨玉長鬆口氣,立馬問:「那醫生,需要住院嗎?」   「住院兩天吧,觀察觀察,還得吊水消炎。」醫生說道:「你可以先去把手續辦了,這邊留一個人協助我就行……本來應該叫護士來的,太忙了,人手不夠。」   「我來吧。」石羨玉立刻說:「我也是重醫出來的,曉得些醫療常識。手續就讓我同事去辦。」   說著,他看向蘇冉,蘇冉會意,立刻點頭退了出去。   醫生看他兩眼,說了聲行,便開始做治療前準備,將各種藥劑拿了出來,整齊排列。   做完這些,他洗洗手,邊戴手套邊說:「生理鹽水,直接幫我打開。」   石羨玉立刻照做,將生理鹽水的橡膠瓶口打開。   「倒。」醫生指了指齊宏宇的傷口,石羨玉便走上前,小心的將生理鹽水倒入齊宏宇傷口處。   醫生立刻探出手指,捅進齊宏宇的傷口中。   齊宏宇面色驟變,五官都扭曲了。   「有點疼,你忍一下。」   「……」齊宏宇哆嗦著問道:「能不能給我打個局麻……起碼給吃點止痛片啊。」   「打過了啊。」醫生說:「你以為剛剛拿來的那針是什麼?虧你還是法醫呢。」   齊宏宇無言,半晌後才顫聲道:「注射器都沒拆,你打個鬼咯!」   「哎?」醫生一愣,然後忙說:「對不起對不起,忙忘記了。」   「你這樣怕是要挨投訴。」   醫生別過頭看向石羨玉,岔開話題:「把注射器拿起來,把包裝撕開。哎對,別碰到裡邊的東西,很好……」   他一邊說,一邊探手取出無菌包裝的注射器,又叫石羨玉拿起所用的麻醉藥物,小心的將針頭探入其中,汲取藥液,爾後在齊宏宇腹部周圍一圈都注射了局麻藥物。   這是局麻中的區域阻滯,常用於門診小手術當中。而齊宏宇此時所要接受的消炎消毒及縫合處理,已經算得上一場小手術了。   局麻見效速度極快,齊宏宇立刻感覺腹部劇痛正在迅速消退,不一會兒就沒多大感覺了,直到這時,他才能長呼口氣。   「擦汗。」醫生再次開口,並指了指邊上放著的其中一疊無菌敷料:「用這一疊棉布來擦。」   「好的。」石羨玉應聲,立刻拈起兩張敷料,將齊宏宇臉上脖子上因疼痛和炎熱沁出的汗液擦乾淨。   醫生無語了,說:「我是讓你給我擦汗!他不用管,出點汗沒事,我這邊要汗低下去,那就得重新消毒了。」   「哦。」石羨玉臉色有些尷尬,趕緊重新拿起幾張敷料,咽口唾沫,咬咬牙便湊到醫生額頭上,迅速幫他把汗擦了。   除了攻擊、擒拿之外,他很不喜歡觸碰其他人,即使對齊宏宇都有點兒牴觸,更別說醫生這樣的陌生人了。   好在不嚴重,可以克制。   「酒精。」醫生又說道,於是石羨玉慌忙打開酒精,對著齊宏宇傷口倒下去,接著又是雙氧水……   如此反覆衝洗了多次之後,醫生才讓石羨玉又打開兩包手套,然後小心的將之減開,取了袖口處的一小截,放進齊宏宇傷口裡,然後開始縫合。   石羨玉有些納悶,問:「這是做什麼?」   「利用液體本身的張力,把之後傷口滲出的少量血液導出來,更有利於傷口恢復,避免血栓和血腫塊形成。」醫生解釋道,同時手上動作不停,迅速縫合著齊宏宇的傷口。   齊宏宇壓著腦袋看了幾眼,忍不住出聲吐槽道:「怎麼縫的這麼亂?一點都不整齊。有機會得讓你瞧瞧我縫過的屍體,那針腳,嘖!」   醫生臉一黑:「你自己來?」   「算了。」齊宏宇搖頭,他幹不出自己縫合自己腹膜的事兒來。   主要還是是不方便看,否則倒也無妨。   不過又看了幾眼,他還是補充說:「肚皮還是我自己縫吧。」   「隨你。」醫生翻個白眼。   爾後,當肌肉層都縫合好之後,他果斷將皮膚釘合器交給齊宏宇:「喏?自己來?」   「其實我比較喜歡針線,總覺得縫合釘容易掛到點東西。」   「也行。」醫生收起釘合器,取了針線給他。   他也不客氣,自己戴上手套給自己縫合起來,看的石羨玉眉頭直跳。   雖然知道打過局麻後基本沒什麼感覺,但這視覺衝擊力,還是讓石羨玉看著都疼,肚皮發癢。   等他縫合完肚皮後,醫生又幫他消了消毒,便蓋上敷料,仔細包紮好,便說:「自己上輪椅上坐著,讓你同事推著你去住院部普外病區,那邊的住院醫生會給你做大病歷,安排消炎輸液。」   「要得。」齊宏宇緩緩坐起身,挪到摺疊輪椅處坐下。   醫生這才好奇的問:「話說我記得你不是愛出風頭的人啊,怎麼弄成這幅樣子?」   「出個鬼的風頭,老子這是職責所在,半步不退!」齊宏宇翻個白眼。   「哦。」醫生隨意應一句,點點頭,沒興趣了:「那你先去吧,我後頭還有病人,忙得很。」   「得行。」齊宏宇也說:「回頭請你吃飯。先走了。」   「嗯。」   於是石羨玉便推著齊宏宇出了急診科,與蘇冉匯合,然後再往住院大樓走去。   路上,石羨玉低下頭,問道:「你和那醫生,很熟悉?」   「算也不算吧。」齊宏宇嘴角微微揚起,邊回憶邊說道:「我倆是同學,不過他比我大一屆,而且不是同一專業。我們是通過社團認識的,然後又在學生會裡成了『同僚』。   說起來還有些曲折,他當時是校學生會外聯部的副部長,而我只是院分會生衛部的小幹事。但同時,我倆又都加入了紅絲帶協會,他是負責外聯活動的副會長,我是剛加入的會員,在他手底下幹活。   我倆性子蠻搭的,跟著他組織了幾次活動之後,他看上我了,幾番跑動把我從院分會拉到了校學生會外聯部,之後就一直跟著他幹活,直到他退會。   退會之後,往來就少了,更別說大學後,進了不同的系統,工作又都忙的要死,倒是有幾年沒聯繫,沒想到他還是以前那個性子,跳脫的很,一點不穩重,當初就死活當不上部長,現在看來,也還是個幹活的命。」   石羨玉輕輕點頭,哦了一聲。   齊宏宇又抬頭看他,納悶道:「你問這幹嘛?」   「沒啥。」石羨玉敷衍道:「就覺得他還蠻有意思的。」   齊宏宇表示信他個鬼,覺得這傢伙純粹沒話找話。   但說起來,雖然齊宏宇受了傷,得住院個一兩天時間後,他們反倒輕鬆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緊繃著神經。   尤其醫生說齊宏宇確實沒什麼大礙之後。   主要是因為,黃天成已經落網,而如今又確認他的同夥就是施洋傑,他們心頭已沒了那麼大的壓力。   只要鎖定了身份,施洋傑絕對跑不了。而只要施洋傑落網,本案剩下的仍沒告破的疑點,都將迎刃而解。   施洋傑落網後,他們亦能輕鬆營造囚徒困境,即使黃天成性格極倔,攻破他的把握也要大許多。   不過……   管金童的案子應當沒有問題了,黃自成的案子呢?   他遭遇的車禍,他背後的遊聞許,乃至遊聞許背後的傢伙,仍舊沒有半點突破。   而這樁案子,恐怕也和黃天成脫不了干係。他果斷咬舌這一舉動實在太詭異了,而且在他找黃自成「麻煩」被抓後,天亮不就黃自成就遭了車禍。   這一系列的事兒,讓齊宏宇等刑警斷定黃天成是遊聞許集團的成員之一。   只是不小的施洋傑跟他們有沒有關係,他是只單純的參與了殺害管金童一案,還是與黃天成一樣,深陷於遊聞許集團當中。   不約而同的,三人都想到了缺牙巴遊聞許。而一想到他,他們好不容易放鬆的心,就再一次緊繃了起來。   抬頭看著整整四瓶吊水,齊宏宇心情有些焦躁,他已沒法安心住院了。   石羨玉對他已經相當熟悉,一看他動作表情,就曉得他尋思些什麼,便說道:「你別給我動歪心思,之後幾天的調查都跟你沒關係,你給我老老實實在醫院修養。」   「我倒也不至於像你一樣帶傷上陣。」齊宏宇說道:「但就是放不下心,焦躁的很。不然你別杵這兒了,回隊裡辦案子吧,我這好好的,並不需要人照顧。」   石羨玉看他一眼,果斷搖頭:「不行。其他同事還好說,起碼能喊家人過來陪護,你……」   齊宏宇嘴角一抽。   得,我莫得家人。   「用不著陪護。」齊宏宇說:「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吃飯還能點外賣,吃完就睡覺,哪兒也不去。」   「那你上廁所咋辦?」   齊宏宇驚了:「我上廁所你還能扶我不成?」   「倒也不能。」石羨玉別過頭去。   蘇冉同樣低頭看手機,這話題她一個女孩子不好參與。   「我說你就別操心了,」石羨玉岔開話題說:「之前就和你說過,面對遊聞許這樣的情況,根本急不得,得打持久戰,一步一步走就是了。」   「打持久戰也不是消極罷工,該做的工作也不少,耽誤不得。」   「你咋這麼婆婆媽媽的。」石羨玉罵道:「以前沒發現你還有這種工作狂的屬性啊。你曉不曉得,你這麼內卷要遭人恨的。」   齊宏宇張了張嘴。   「再說,你自己卷也就算了,喊我去幹活算啥子事?老子就不能拿照顧你當藉口摸摸魚啊?」   「信你個鬼。」齊宏宇呸一聲:「這話你幾個月前說我還真就信了。都這會兒了,你還以為我會覺得你真是一條鹹魚?」   「總之你別嗶嗶,隊裡要叫我我自然會回去,不叫我就說明不缺我這個警力。」石羨玉說道,然後不再搭理他,摸出手機自顧自的耍了起來。   齊宏宇無奈,也只好摸出手機,上微信群裡詢問案子進展。   他倒也不是閒不下來,只是為了這樁案子,自己都挨了施洋傑幾刀,付出的沉沒成本也太大了,根本做不到不關注。   但這會兒群裡基本都在忙,根本沒人有心事搭理他。   即使有,也只能裝作視而不見,否則被仇教導問一句怎麼在工作的時候玩手機,那就慘了。   等了半天沒等到回復,又沒心思刷短視頻,他只好收起手機,閉目養神。   過了幾分鐘,他又忍不住睜眼問:「施洋傑什麼情況了?逮到人了嗎?」   「你TM煩不煩啊。」石羨玉睜眼瞪他:「關你啥子事,養你的傷。」   「我這不是太無聊了麼。」   「活該!就這三腳貓功夫還往上衝,當買個教訓。」   齊宏宇罵罵咧咧的重新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石羨玉起身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後臉色就變得相當的難看。   「怎麼了?」齊宏宇還是沒忍住問。   石羨玉瞪他一眼,但過了幾秒,還是輕嘆口氣,搖頭說:「技術隊沒發現施洋傑的蹤跡,只找到他開出去的車,人早就不知躲哪兒去了。」   齊宏宇眉頭大皺,問:「車站機場高速路口等地方都布控好了嗎?」   「放心吧,他肯定出不去主城區。只是一時半會,恐怕也抓不住他。」石羨玉說:「仇教導在跑手續了,協查通報馬上就會發出去。」   emmm,過年過節是最忙的時候,更新估計……   今晚我想辦法搞出明天的更新,但後天就沒法保證了,二號請假一天吧。   望理解。 第206章進度   齊宏宇輕輕頷首,但眉頭依舊沒鬆開。   即使明知道他跑不掉,可人沒逮著,心裡的石頭總歸落不了地。   「對了,」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車?我才反應過來,按之前的推理,他和黃天成應該沒車才對啊,否則又怎麼會冒險駕著管金童打出租?這不合邏輯。」   「你才反應過來啊?」石羨玉瞅他兩眼,撇撇嘴:「他確實沒車,買個房子已掏空了他的繼續。他捅傷你後逃離那小區時開的車是他姐的。」   「他姐的?」   「施洋玉已經到支隊接受調查了。」石羨玉繼續說:「據她所說,她離開出租房後就給施洋傑打了個電話,施洋傑約她在小區門口蜜雪冰城見面,向她借了車。」   略一頓,他看一眼邊上坐著的沒啥存在感的蘇冉,繼續說:「看時間,他們兩個就是他用假人迷惑小冉,而小冉尚未發現異常的時候見的面。   之後不久,我們聯繫上施洋玉,施洋傑就離開了,接著我們同樣在蜜雪冰城和施洋玉碰頭,她給了我們施洋傑家的鑰匙,我們上門查看。」   齊宏宇恍然大悟,輕輕點頭。   他又問:「施洋傑家裡啥子情況?有什麼發現沒有?」   「目前沒特別的發現。」石羨玉搖頭說:「他放床上的假人,就是個普通的塑料模特,沒什麼特別的。他家裡還有好幾個這樣的模特,可能是方便畫圖用。」   「對了,有一點,」蘇冉忽然插話:「施洋傑可能在兼職畫本子,帶顏色的那種。」   「嗯?」齊宏宇坐直了身,結果扯到傷口……   好在局麻藥效還沒完全過去,只是微微有些不適罷了。   他傷口才剛剛縫合,也不存在撕裂傷口啥的,只要線不崩就沒大礙,這點動作也不至於崩線,於是他並不在意,緊接著就問:「什麼本子?」   「就各種同人本子,裡頭的內容……你懂得。」蘇冉回答說道:「不過我只發現了些紙質畫稿,數量不算多。他電腦裡可能還有不少電子稿,需要好好查一查。」   「消息告訴技術隊了嗎?」   「說過了。」   齊宏宇嗯一聲,繼續問:「還有什麼發現沒有?」   「暫時沒了,調查時間不長,就這些。」   齊宏宇便看向石羨玉:「那我發現的那張銀行卡呢?」   石羨玉氣消得差不多了,也不再和齊宏宇對著幹,硬瞞著他案情進展,直接回答說:「還無法確定號主身份,在走程序,今天內應該能查清楚。   不過有兄弟去ATM機上,通過無卡存款輸入卡號的方式,曉得了持卡人名叫某化陽,姓還不清楚。他們查過目前掌握的管金童的人際關係網,沒有叫某化陽的。」   齊宏宇皺眉沉思:「這是又多牽扯了一個人麼……」   「也未必。」石羨玉說:「早些年認證沒那麼嚴格的時候,拿著身份證複印件以公司集體開工資卡的名義,就能直接開戶。   這些年來,有一大批洩露了身份信息的受害人的身份因此被盜用,用於洗錢行賄等,即使已處理了一大批這樣的問題帳戶,但到今天也還不能保證這些帳戶都肅清乾淨了。」   「倒也是,這張卡說不定又是用被盜取了身份證複印件的受害人名義開的卡。」齊宏宇說道:「相比於這張卡的持有人是誰,或許查清這張卡的餘額及流水更要緊。」   蘇冉也發表自己的看法,她說道:「關鍵是確定用途,才能確定管金童究竟幹了些什麼。」   「對頭。」齊宏宇說:「所以接下來,你們要重點關注這張卡。另外,那幾張外文文件,翻譯出來了嗎?」   「還沒消息。」石羨玉搖頭:「不過已確認上邊的文字確實是意呆利語,正好,總隊就有個意呆利語的人才,喊她幫忙翻譯了,估計很快就能給我們回復。」   「所以你這段時間幹了多少事兒,還TM全都瞞著我……」齊宏宇很想吐槽一句,但又不敢,生怕石羨玉又啥都不跟他說了。   不過,石羨玉明顯能看出齊宏宇那點兒小心思,橫了他一眼,卻也沒再為難他,繼續說道:「張哥那邊,已帶著痕檢的兄弟到了現場,對管金童租的房子和施洋傑家展開現場勘查,不過截止目前還沒突破。   至於管金童書櫃裡那些書當中夾著的票子……目前也還沒有思路,仇教導聯繫了市局的密碼專家進行破譯,但這同樣需要時間,一時半會恐怕也出不了結果。」   「各項工作有序推進就行。」齊宏宇輕聲說道。   「那必須的。」石羨玉說道:「仇教導安排的任務,一向面面俱到,能最大程度發揮每一個民警的特長。這話還是你之前跟我說的。」   齊宏宇嘿嘿一笑,心再一次安了下來。   至於遊聞許集團的事兒……   急也沒用,慢慢來吧。   而且從涉案金額看,該集團規模恐怕也遠遠超過了他們二大隊甚至江陽支隊所能應付的範疇,說不得,還得市局出面,抽調刑偵總隊、經偵總隊及下邊各大支隊的精英組建起專案組來對付他們。   想通了這點,齊宏宇也就漸漸地不愁了。   得知案子偵辦工作仍舊在有條不紊的展開,他的心也落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焦躁。即使他之前也明知道,離了他二大隊照樣轉,案子照樣破,並不會有多少影響,但就是放心不下。   這也是人之常情。   「小冉,」這時,石羨玉忽然再次開口,卻喊了蘇冉,說:「大隊那邊有點缺人了,你回去支援吧,師兄這邊我來看護著就行。」   「啊?哦,好的,我這就回去。」蘇冉立刻說道。   齊宏宇眉頭微微一皺,看向石羨玉,想說既然大隊缺人手,那他不妨也回去支援,反正自己這兒確實不需要人照顧看護。   但他才開口,就接收到了石羨玉的眼神,不由得又把嘴閉上了。   目送蘇冉離開,石羨玉便起身關上病房門,坐到齊宏宇身邊,壓低聲音說道:「還有一件事兒……」   他臉色又沉了下來,一如剛打完電話回病房時。   「噢?」齊宏宇問道:「涉密?」   「也不算涉密,但暫時來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我把小冉支開了。」石羨玉說道,又補充解釋:「不是不信任她,是想保護她。」   「我曉得,知道的越少越安全。」齊宏宇點頭:「你說說看。」   「也是保護你,和另外一人。」石羨玉說:「不算涉密的話你肯定要問,我拗不過的,那越少人知道你曉得這事兒,你也越安全。只有我曉得,那只要我不變節,你就安全無虞。」   「瞧你這話說的。」齊宏宇忍不住揚起嘴角:「說說看吧。」   「是關於遊聞許的。」石羨玉聲音又壓低了幾分,說道:「我的線人剛告訴我,這遊聞許,曾經與萬樹寧的公司有合作,大概是十二年前。」   「合作?十二年前?」齊宏宇有些懵。末了,他又問:「等等……十二年前的事兒,你線人竟然也查得到?」   「線人當中也有高端人才,能力絕對堪稱精英。」石羨玉說:「而且……我們其實早就盯上遊聞許了,他跟了那缺牙巴應該有三四年時間。」   「你早就……」   「不是我,是我們。」石羨玉搖頭:「我也是向上頭匯報了這個名字後,他們才告知我這事兒,並讓這位線人和我聯繫的。」   略一頓,他又繼續說道:「這線人的保密級別還挺高,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什麼身份,只能他找我,我找不到他。」   「那看來是紅線了。」齊宏宇瞭然點頭:「如果是黑線,不會這麼費盡心思的保護。」   「也不好說,即使是黑線,如果已涉及到核心秘密,同樣會啟動極高程度的保護,以確保成功搗毀偵查目標。不過,黑線畢竟不值得信任,很少能做到這步。」   「也是這個理。」   石羨玉又說:「也正因我也不清楚他的身份,所以不算涉密,至少對你不算,上頭同意我將這事告訴你。」   齊宏宇面色如常:「這麼說,你的上峰算是認可我了?」   「基本算是吧。」石羨玉說:「別深究他的身份了,最好當做沒這個人存在,我們需要的只是遊聞許的信息,至於他如何,不重要。」   「我曉得。」齊宏宇說道:「你繼續講講缺牙巴的情況吧。他跟你匯報的應該不止這點消息吧?否則你臉色也不至於那麼難看。而且,我看你出去的時間還挺久的。」   「不,他給我匯報的消息並不多。他這樣的人,一次聯繫時間一般也不會太久,越短越好。」石羨玉搖頭:「主要是……遊聞許他揪出了一名我們的臥底。」   「什麼?」齊宏宇眼睛一瞪。   臥底身份被揪穿有多危險,簡直不言而喻。   他明白石羨玉為什麼會這麼難看了,也曉得他為什麼會去這麼久。   肯定是在得到消息之後,將情況上報給他的領導。   齊宏宇試探著問:「上頭……打算放棄那位兄弟麼?」   「不,」石羨玉搖頭:「他們也要救人。但問題在於,那位線人也不曉得這兄弟此刻在哪兒,自然也就不曉得該怎麼救。」   齊宏宇沉默下來。   明知有名兄弟很可能要犧牲,他們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確實不好受,即使齊宏宇都不曉得他是誰。   「算了,我和你說說遊聞許的基本情況吧。」石羨玉說:「這傢伙靠投機倒把起家,積累起一定實力後,又轉型當了藥販子,一步步做大,最巔峰時把持著黔省超三成的醫藥生意,甚至好幾座城市的藥業完全被他的陰影籠罩。」   齊宏宇詫異道:「黔省?」   「對。」   「那他為什麼會跑到山城來?」   「因為某人來了,他當然得跟著來。」石羨玉哂笑道:「他不僅僅是從黔省跑到了山城,還為了洗白損失慘重,現公司規模比起最巔峰時,連一成都不到了。」   「但他至少活下來了。」齊宏宇看著石羨玉說道:「能急流勇退,斷腕求生,這傢伙魄力不小,眼光也很毒辣。」   「是啊,」石羨玉也有些感慨:「要不是他果斷轉型,恐怕幾年前就被肅清了,根本活不到現在。這樣的對手,其實非常難纏。」   齊宏宇點頭說:「怪不得線人盯了他三四年,也沒能鎖定核心證據,依舊讓他逍遙著。」   「但很顯然,洗白歸洗白,他依舊不改過往的習慣,仍草菅人命。」石羨玉哼一聲:「黃自成遭遇的車禍,就是最好的明證。」   「還有更多信息嗎?」   「急切間也沒有。」石羨玉搖頭道:「上頭打算給我的東西還在整理中,我暫時沒收到。針對他的調查到了哪一步,我也不曉得。但……既然他和萬樹寧曾經有過合作,那我想,這萬樹寧肯定也不大乾淨。」   「這不是廢話嗎。」齊宏宇說道:「早在得知他那生物科技公司,由高精尖生物科技研發轉型為花卉精英,我們就覺得其中大有問題。   當時我們就討論過,牌照限制固然是一方面,但能在那個時代就從事這等高精尖研發的公司,妥妥是被重點扶持的企業,怎麼可能連牌照都弄不到?」   石羨玉輕輕搖頭說:「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想說,或許山城目前現存的這幫漏網之魚,彼此之間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齊宏宇眸子定住,濃眉緊鎖:「如果這樣,很難說搗毀他們的難度是會更大還是更小。」   「應該兩者都有。」石羨玉平靜道:「他們彼此掩護,必然會大大增加我們的調查難度,難以發現他們的破綻;但相對的,只要成功抓住一人,拔出蘿蔔帶出泥,嘿嘿!」   齊宏宇嗯一聲,問:「你打算怎麼做?」   「現在還說不準,沒有頭緒……」石羨玉回答道。   剛回答一半,他目光忽的一斜,瞥向門口,接著立刻改口:「死心吧,我說過好幾次,你就安心養傷,案子的事你都別管,問我也不會說。」   話音剛落,病房門啪嗒一聲,被人推開……   國慶快樂鴨~~   一級勤務模式,只能祝你們玩的開心啦~~~   這章是凌晨敲出來定時的,明兒的稿子莫得,實在趕不出來了,二號請假一天啊,望理解。   敬禮~ 第207章線頭   齊宏宇輕輕頷首,但眉頭依舊沒鬆開。   即使明知道他跑不掉,可人沒逮著,心裡的石頭總歸落不了地。   「對了,」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車?我才反應過來,按之前的推理,他和黃天成應該沒車才對啊,否則又怎麼會冒險駕著管金童打出租?這不合邏輯。」   「你才反應過來啊?」石羨玉瞅他兩眼,撇撇嘴:「他確實沒車,買個房子已掏空了他的繼續。他捅傷你後逃離那小區時開的車是他姐的。」   「他姐的?」   「施洋玉已經到支隊接受調查了。」石羨玉繼續說:「據她所說,她離開出租房後就給施洋傑打了個電話,施洋傑約她在小區門口蜜雪冰城見面,向她借了車。」   略一頓,他看一眼邊上坐著的沒啥存在感的蘇冉,繼續說:「看時間,他們兩個就是他用假人迷惑小冉,而小冉尚未發現異常的時候見的面。   之後不久,我們聯繫上施洋玉,施洋傑就離開了,接著我們同樣在蜜雪冰城和施洋玉碰頭,她給了我們施洋傑家的鑰匙,我們上門查看。」   齊宏宇恍然大悟,輕輕點頭。   他又問:「施洋傑家裡啥子情況?有什麼發現沒有?」   「目前沒特別的發現。」石羨玉搖頭說:「他放床上的假人,就是個普通的塑料模特,沒什麼特別的。他家裡還有好幾個這樣的模特,可能是方便畫圖用。」   「對了,有一點,」蘇冉忽然插話:「施洋傑可能在兼職畫本子,帶顏色的那種。」   「嗯?」齊宏宇坐直了身,結果扯到傷口……   好在局麻藥效還沒完全過去,只是微微有些不適罷了。   他傷口才剛剛縫合,也不存在撕裂傷口啥的,只要線不崩就沒大礙,這點動作也不至於崩線,於是他並不在意,緊接著就問:「什麼本子?」   「就各種同人本子,裡頭的內容……你懂得。」蘇冉回答說道:「不過我只發現了些紙質畫稿,數量不算多。他電腦裡可能還有不少電子稿,需要好好查一查。」   「消息告訴技術隊了嗎?」   「說過了。」   齊宏宇嗯一聲,繼續問:「還有什麼發現沒有?」   「暫時沒了,調查時間不長,就這些。」   齊宏宇便看向石羨玉:「那我發現的那張銀行卡呢?」   石羨玉氣消得差不多了,也不再和齊宏宇對著幹,硬瞞著他案情進展,直接回答說:「還無法確定號主身份,在走程序,今天內應該能查清楚。   不過有兄弟去ATM機上,通過無卡存款輸入卡號的方式,曉得了持卡人名叫某化陽,姓還不清楚。他們查過目前掌握的管金童的人際關係網,沒有叫某化陽的。」   齊宏宇皺眉沉思:「這是又多牽扯了一個人麼……」   「也未必。」石羨玉說:「早些年認證沒那麼嚴格的時候,拿著身份證複印件以公司集體開工資卡的名義,就能直接開戶。   這些年來,有一大批洩露了身份信息的受害人的身份因此被盜用,用於洗錢行賄等,即使已處理了一大批這樣的問題帳戶,但到今天也還不能保證這些帳戶都肅清乾淨了。」   「倒也是,這張卡說不定又是用被盜取了身份證複印件的受害人名義開的卡。」齊宏宇說道:「相比於這張卡的持有人是誰,或許查清這張卡的餘額及流水更要緊。」   蘇冉也發表自己的看法,她說道:「關鍵是確定用途,才能確定管金童究竟幹了些什麼。」   「對頭。」齊宏宇說:「所以接下來,你們要重點關注這張卡。另外,那幾張外文文件,翻譯出來了嗎?」   「還沒消息。」石羨玉搖頭:「不過已確認上邊的文字確實是意呆利語,正好,總隊就有個意呆利語的人才,喊她幫忙翻譯了,估計很快就能給我們回復。」   「所以你這段時間幹了多少事兒,還TM全都瞞著我……」齊宏宇很想吐槽一句,但又不敢,生怕石羨玉又啥都不跟他說了。   不過,石羨玉明顯能看出齊宏宇那點兒小心思,橫了他一眼,卻也沒再為難他,繼續說道:「張哥那邊,已帶著痕檢的兄弟到了現場,對管金童租的房子和施洋傑家展開現場勘查,不過截止目前還沒突破。   至於管金童書櫃裡那些書當中夾著的票子……目前也還沒有思路,仇教導聯繫了市局的密碼專家進行破譯,但這同樣需要時間,一時半會恐怕也出不了結果。」   「各項工作有序推進就行。」齊宏宇輕聲說道。   「那必須的。」石羨玉說道:「仇教導安排的任務,一向面面俱到,能最大程度發揮每一個民警的特長。這話還是你之前跟我說的。」   齊宏宇嘿嘿一笑,心再一次安了下來。   至於遊聞許集團的事兒……   急也沒用,慢慢來吧。   而且從涉案金額看,該集團規模恐怕也遠遠超過了他們二大隊甚至江陽支隊所能應付的範疇,說不得,還得市局出面,抽調刑偵總隊、經偵總隊及下邊各大支隊的精英組建起專案組來對付他們。   想通了這點,齊宏宇也就漸漸地不愁了。   得知案子偵辦工作仍舊在有條不紊的展開,他的心也落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焦躁。即使他之前也明知道,離了他二大隊照樣轉,案子照樣破,並不會有多少影響,但就是放心不下。   這也是人之常情。   「小冉,」這時,石羨玉忽然再次開口,卻喊了蘇冉,說:「大隊那邊有點缺人了,你回去支援吧,師兄這邊我來看護著就行。」   「啊?哦,好的,我這就回去。」蘇冉立刻說道。   齊宏宇眉頭微微一皺,看向石羨玉,想說既然大隊缺人手,那他不妨也回去支援,反正自己這兒確實不需要人照顧看護。   但他才開口,就接收到了石羨玉的眼神,不由得又把嘴閉上了。   目送蘇冉離開,石羨玉便起身關上病房門,坐到齊宏宇身邊,壓低聲音說道:「還有一件事兒……」   他臉色又沉了下來,一如剛打完電話回病房時。   「噢?」齊宏宇問道:「涉密?」   「也不算涉密,但暫時來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我把小冉支開了。」石羨玉說道,又補充解釋:「不是不信任她,是想保護她。」   「我曉得,知道的越少越安全。」齊宏宇點頭:「你說說看。」   「也是保護你,和另外一人。」石羨玉說:「不算涉密的話你肯定要問,我拗不過的,那越少人知道你曉得這事兒,你也越安全。只有我曉得,那只要我不變節,你就安全無虞。」   「瞧你這話說的。」齊宏宇忍不住揚起嘴角:「說說看吧。」   「是關於遊聞許的。」石羨玉聲音又壓低了幾分,說道:「我的線人剛告訴我,這遊聞許,曾經與萬樹寧的公司有合作,大概是十二年前。」   「合作?十二年前?」齊宏宇有些懵。末了,他又問:「等等……十二年前的事兒,你線人竟然也查得到?」   「線人當中也有高端人才,能力絕對堪稱精英。」石羨玉說:「而且……我們其實早就盯上遊聞許了,他跟了那缺牙巴應該有三四年時間。」   「你早就……」   「不是我,是我們。」石羨玉搖頭:「我也是向上頭匯報了這個名字後,他們才告知我這事兒,並讓這位線人和我聯繫的。」   略一頓,他又繼續說道:「這線人的保密級別還挺高,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什麼身份,只能他找我,我找不到他。」   「那看來是紅線了。」齊宏宇瞭然點頭:「如果是黑線,不會這麼費盡心思的保護。」   「也不好說,即使是黑線,如果已涉及到核心秘密,同樣會啟動極高程度的保護,以確保成功搗毀偵查目標。不過,黑線畢竟不值得信任,很少能做到這步。」   「也是這個理。」   石羨玉又說:「也正因我也不清楚他的身份,所以不算涉密,至少對你不算,上頭同意我將這事告訴你。」   齊宏宇面色如常:「這麼說,你的上峰算是認可我了?」   「基本算是吧。」石羨玉說:「別深究他的身份了,最好當做沒這個人存在,我們需要的只是遊聞許的信息,至於他如何,不重要。」   「我曉得。」齊宏宇說道:「你繼續講講缺牙巴的情況吧。他跟你匯報的應該不止這點消息吧?否則你臉色也不至於那麼難看。而且,我看你出去的時間還挺久的。」   「不,他給我匯報的消息並不多。他這樣的人,一次聯繫時間一般也不會太久,越短越好。」石羨玉搖頭:「主要是……遊聞許他揪出了一名我們的臥底。」   「什麼?」齊宏宇眼睛一瞪。   臥底身份被揪穿有多危險,簡直不言而喻。   他明白石羨玉為什麼會這麼難看了,也曉得他為什麼會去這麼久。   肯定是在得到消息之後,將情況上報給他的領導。   齊宏宇試探著問:「上頭……打算放棄那位兄弟麼?」   「不,」石羨玉搖頭:「他們也要救人。但問題在於,那位線人也不曉得這兄弟此刻在哪兒,自然也就不曉得該怎麼救。」   齊宏宇沉默下來。   明知有名兄弟很可能要犧牲,他們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確實不好受,即使齊宏宇都不曉得他是誰。   「算了,我和你說說遊聞許的基本情況吧。」石羨玉說:「這傢伙靠投機倒把起家,積累起一定實力後,又轉型當了藥販子,一步步做大,最巔峰時把持著黔省超三成的醫藥生意,甚至好幾座城市的藥業完全被他的陰影籠罩。」   齊宏宇詫異道:「黔省?」   「對。」   「那他為什麼會跑到山城來?」   「因為某人來了,他當然得跟著來。」石羨玉哂笑道:「他不僅僅是從黔省跑到了山城,還為了洗白損失慘重,現公司規模比起最巔峰時,連一成都不到了。」   「但他至少活下來了。」齊宏宇看著石羨玉說道:「能急流勇退,斷腕求生,這傢伙魄力不小,眼光也很毒辣。」   「是啊,」石羨玉也有些感慨:「要不是他果斷轉型,恐怕幾年前就被肅清了,根本活不到現在。這樣的對手,其實非常難纏。」   齊宏宇點頭說:「怪不得線人盯了他三四年,也沒能鎖定核心證據,依舊讓他逍遙著。」   「但很顯然,洗白歸洗白,他依舊不改過往的習慣,仍草菅人命。」石羨玉哼一聲:「黃自成遭遇的車禍,就是最好的明證。」   「還有更多信息嗎?」   「急切間也沒有。」石羨玉搖頭道:「上頭打算給我的東西還在整理中,我暫時沒收到。針對他的調查到了哪一步,我也不曉得。但……既然他和萬樹寧曾經有過合作,那我想,這萬樹寧肯定也不大乾淨。」   「這不是廢話嗎。」齊宏宇說道:「早在得知他那生物科技公司,由高精尖生物科技研發轉型為花卉精英,我們就覺得其中大有問題。   當時我們就討論過,牌照限制固然是一方面,但能在那個時代就從事這等高精尖研發的公司,妥妥是被重點扶持的企業,怎麼可能連牌照都弄不到?」   石羨玉輕輕搖頭說:「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想說,或許山城目前現存的這幫漏網之魚,彼此之間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齊宏宇眸子定住,濃眉緊鎖:「如果這樣,很難說搗毀他們的難度是會更大還是更小。」   「應該兩者都有。」石羨玉平靜道:「他們彼此掩護,必然會大大增加我們的調查難度,難以發現他們的破綻;但相對的,只要成功抓住一人,拔出蘿蔔帶出泥,嘿嘿!」   齊宏宇嗯一聲,問:「你打算怎麼做?」   「現在還說不準,沒有頭緒……」石羨玉回答道。   剛回答一半,他目光忽的一斜,瞥向門口,接著立刻改口:「死心吧,我說過好幾次,你就安心養傷,案子的事你都別管,問我也不會說。」   話音剛落,病房門啪嗒一聲,被人推開……   。 第208章目標   「這不是挨整頓了麼。」話嘮說:「所以他又把食堂和水果包了啊,不然這些東西能賺多少錢,他要能好好賣藥的話,能看得上?」   齊宏宇回了句倒也是,同時在腦海裡迅速消化他剛剛講的內容,又問道:「話說,除了這家醫院之外,還有沒有別的醫院藥房被他盯上的?」   「這我就不曉得了。」話嘮連連搖頭:「我也是靠著我老漢的關係,加上以前和張曲直也算認識,才能打聽到這些消息,別的醫院的事兒我啷個曉得?   別說其他醫院,就是這家醫院,我老漢退休以後,跟醫院關係也淡了,很多消息都打聽不到咯。」   齊宏宇瞭然,隨後又問:「那,張曲直給這裡的醫生回扣不?」   「給吧?但具體我也不曉得,可不敢亂講。」   「他當時是通過什麼渠道,和醫院籤合同承包了藥房的供藥渠道的?」   「我啷個曉得,這種事怎麼打聽嘛,」話嘮有些無語,又提醒道:「小夥子我跟你們講,誰要跟你們打包票說這事兒他都曉得,那肯定是在跟你們吹牛逼。」   齊宏宇有些意外。   按理他這樣的八卦話嘮,大多都喜歡吹牛,至少也會習慣性的誇大其詞,所以從他們口中說出的話最多只能信三成。   但這傢伙倒好,這不曉得那不知道的,看起來還挺實在,真不像在故意賣弄什麼。   齊宏宇又問了些許細節方面的問題,但話嘮能回答上的並不多,他似乎只曉得些大方向上的,甚至似是而非的東西。   其實詢問價值並不高。   不過在現在這樣的啟動階段,獲知消息,得知目標,找到線頭,比什麼都重要,這一番問話也不能說毫無所得。   而話嘮也終於停下嘮嗑:「小夥子,就講這些吧,我可不敢再多說了。」   齊宏宇輕輕一笑,看了依舊站在門邊上的石羨玉一眼。   石羨玉成功get到他的意思,當即快步走上前來,從口袋裡掏出證件,淡淡的說道:「山城公安江陽分局刑偵支隊民警,石羨玉。請你配合我們調查。」   話嘮臉色驟變,機械的扭過頭去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笑容滿面:「江陽刑偵支隊法醫,齊宏宇。」   「你們……你們……」他顯得有些呆,剛剛的那些話,和尋常人掰扯,和警察講述,完全是兩個性質。   他整個人都方了,估計是怕張曲直弄他。   「你們是警察?」他哭喪著臉問道:「為什麼要說出來啊。」   「哎?」齊宏宇覺得他反應有些奇怪。   而石羨玉則靜靜的看著他,幾秒後才問道:「你早就猜到了吧?」   「你們為什麼要說出來……」他訥訥道:「就當是擺龍門陣不好麼?為什麼要害我?」   「一開始我就覺得奇怪。」石羨玉繼續說:「既然你不在這住院,只是過來換藥打吊水,打完就回家休養,那怎麼會曉得這張床今早空了?怎麼曉得我們沒有排隊,直接就住進來了?   監控上看,你確實沒在走廊上逗留,我也就沒想太多,但……那個蘋果,一個蘋果就讓你掰扯了那麼多,加上你明明怕張曲直的報復,卻又很有條理的和我們說了這許多事兒,是早就打好了腹稿吧?   我想,在下邊急診科的時候,你應該就注意到我們了,只有一直猶猶豫豫的,在下邊晃悠了半天,才終於下定決心,上來就開始套近乎擺龍門陣,就是為了引出張曲直的事,對麼?」   齊宏宇有些詫異的看了石羨玉一眼,又看看這話嘮。   他還真沒想這麼多,也沒想到石羨玉竟這麼謹慎。   話嘮糾結良久,終於又長嘆口氣,輕輕點頭:「你很聰明,看來,如果你願意的話,真有可能把張曲直端了。   沒錯,我早就注意到你們了。關於張曲直的事兒,我一直想去舉報,但又不敢……」   「所以,」石羨玉臉色一肅,站的筆直,鄭重的說:「請你配合我們的調查,倘若張曲直當真如你所言是個惡霸,我們一定將他繩之於法,還你們一個朗朗乾坤。」   「不行!」話嘮眼睛一瞪,臉色又變:「絕對不行!和你們說這些已經是極限了,你們千萬別害我,真不能讓張曲直曉得是我賣了他,不然我……不然我就死定了!」   石羨玉眉頭大皺:「你不想讓張曲直……」   「我想!」話嘮說:「可我也怕。真的不行的,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吧!   我這麼跟你們說,我這條腿,壓根就不是騎車時摔的,是讓張曲直那幫人給打斷的。我自己也開了個水果攤,為了多賺點錢,背著張曲直偷偷管別人進貨,讓他發現了,他就把我這條腿給打斷了……   就這麼點錢的事都這樣,要讓他曉得我出賣他,他還不得弄死我啊?真的不行啊警官,放過我吧!」   說著,他就想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石羨玉趕忙兩步躥上前去,將他摁在床上:「先生,你別激動。你放心,不用有後顧之憂,我們一定會對你的身份保密,並且會保護好你的安全。」   「不行的不行的。」話嘮仍舊惶恐:「你們根本曉不得張曲直的厲害。就算你們有心保護我,又能保護多久?就算張曲直被抓了,他的馬仔來找我報復怎麼辦?   真的不行,你們……求求你們放過我吧!唉,早知道,我就不多嘴了,現在可怎麼辦啊……」   「行了,」齊宏宇用力的抿抿唇,輕聲說道:「鹹魚,他不願意就算了,別為難他。」   石羨玉看向齊宏宇,又看向話嘮,眉頭緩緩鬆開,點頭:「行吧,我們不勉強你。   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給你留一個我的私人電話,如果你遇到了什麼困難,或者想通了,隨時打給我,發簡訊也可以,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有人曉得你給我打過電話。」   「這……」話嘮咬咬牙,終於用力點頭:「行!」   於是石羨玉從口袋中掏出筆記本,撕下張紙,將自己的號碼寫下,遞給話嘮,然後又問:「那現在,你還有什麼想對我們說的麼?」   「沒……沒有了。」話嘮連連搖頭,同時伸手就要拔掉手上的針頭:「我得走了……」   「別著急啊。」石羨玉再次伸手按住他。   「你……」話嘮都要哭了:「不是說不為難我了嗎?」   齊宏宇看著天花板,輕聲說:「你誤會了。只不過你這麼著急忙的離開,更容易引起懷疑。不如安安心心把吊水打完,再若無其事的辦出院。」   話嘮扭過腦袋看他。   他繼續說:「你放心,針對張曲直的調查,同樣著急不得,沒有充分的證據和完全的把握,我們不會貿然展開。   起碼得幾天時間吧,最快也得幾天後,我們才會有比較明顯的動作,到時候張曲直也聯繫不到你頭上來,只會以為我住院的這些日子裡,發現了什麼端倪。」   聽齊宏宇這麼說,話嘮終於也平靜了些,仔細尋思一會兒後,身子也放鬆下來,點頭道:「謝謝。」   「不客氣。」齊宏宇說:「我們最好像之前一樣,繼續擺龍門陣,隨便聊點什麼。」   「好。」話嘮同意,但他憋了半天,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患得患失的心態,自然不可能讓齊宏宇幾句話就給平復下來。而心境不一樣了,也就無法像之前一樣貌似輕鬆的瞎嘮嗑,這會兒他連話題都找不到。   齊宏宇也理解他,便問:「老哥開了個水果攤?」   「哎,對。」他順著話題點頭:「就在醫院對面,一百多米,很近的。」   「噢?那地段不錯啊,生意還好吧?」   「還可以。」他終於慢慢打開了:「那鋪面是這邊一個退休醫生買的,要不是我爸的關係,我也租不到。」   齊宏宇輕輕點頭,又自然而然的問:「一個月能賺多少?」   「其實賺不到幾個錢。」   「為什麼呢?不說生意還可以嗎?」齊宏宇問道:「張曲直要的提成很高麼?」   話嘮又閉嘴不說話了。   「好吧,我們再換個話題。」齊宏宇搖頭:「娃兒怎麼樣?」   「還好吧。」話嘮明顯鬆了口氣,繼續開口說:「兒子剛畢業,現在正在找工作。他以前成績不大行,學校很差勁,專業也不好,找工作怕是惱火。   女兒剛上高三,明年就高考了,她成績倒還行,不用我們多操心。」   ……   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齊宏宇兩次三番想從他的日常生活中挖出些關於張曲直的線索來,可話嘮似乎真的怕了,什麼都不敢說,相當謹慎。   這讓齊宏宇多少有些後悔,真不該那麼早暴露身份,搞壞了他的心態,否則說不定還能挖出點細節來。   但這本身其實也是一條線索,能讓這傢伙如此畏懼的張曲直,肯定是個惡霸無疑,搞他準沒錯。   就是不曉得他和缺牙巴遊聞許究竟是什麼關係,究竟是上下級,還是競爭對手。   直到話嘮吊水打完,喊護士取針離開病房辦理出院,齊宏宇也沒能再從他嘴裡挖到更多線索。   唯一的收穫就是知道了他鋪面位置、家庭住址和電話號碼,當然,齊宏宇也承諾不貿然找他。   然後他就逃也似的跑了。   石羨玉瞅一眼床尾的夾子,曉得他叫顧焱,今年四十八歲。   顧焱離開後,石羨玉便摸出警務通,又給仇教導打電話,將這邊的情況報告給他。   掛斷電話,石羨玉猶豫半晌,又打了個電話,匯報同樣的內容。但這回聊的時間比較長,足足七八分鐘才掛斷。   齊宏宇看著他問:「上司?」   「嗯,向他求證點事兒。」石羨玉身體後仰,十指交叉放在肚子上,雙眼呆呆的看著天花板,說:「張曲直並未進入過他們的視線範圍,所以,算是個大收穫。」   「能判斷出他和遊聞許的關係不?」   「大概率是上下級。」石羨玉說道:「遊聞許對醫院藥房的掌控,超乎你我之前的想像。想要成為他的競爭對手的話,肯定早就被我們給盯上了。   而這個張曲直的勢力範圍恐怕不大,只局限於這家醫院周邊,只掌握了藥房、食堂和水果生意……」   齊宏宇明白了,接話說:「想當遊聞許的競爭對手,他還不夠格。」   「對。」石羨玉點頭,又說:「上頭的意思,先考慮將張曲直端了。」   「不怕打草驚蛇?」   「怕,但兩害相權取其輕。」石羨玉說:「遊聞許這幾年非常老實,除卻涉嫌洗錢之外,沒發現他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所以勉強還可以容忍他暫時存在,允許耗費較長的時間慢慢收集線索,然後將他連根拔起。   但張曲直不一樣,雖然聽起來他近些年也收斂了不少,但骨子裡的暴虐並未抹去,這點從他打斷顧焱的腿就能看出來。放任這傢伙存在一天,都是對這一片群眾的健康財產安全的嚴重威脅。」   齊宏宇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撇撇嘴:「恐怕,他們只是覺得遊聞許不好辦,而張曲直應該比較容易拿下吧?並且還能通過張曲直,順藤摸瓜的查到遊聞許頭上?」   石羨玉終於側目看他一眼:「看破不說破啊喂,我上司不要面子的啊。」   「切,說的那麼冠冕堂皇的,我差點都信了。」齊宏宇撇撇嘴。   「呵呵,喜歡就好。」石羨玉說道,接著又想起什麼,補充著說:「這些話是你自己瞎說的啊,我可沒這麼講。」   「嚯,你還會怕他們?」   「倒也不是怕,懶得麻煩而已。」石羨玉說道,旋即又說:「張曲直的案子你這幾天就先別管了,你畢竟還在住院,安全最要緊。」   齊宏宇不以為意:「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膽子對我下手。他真敢那麼囂張的話,恐怕遊聞許都不會放過他。」   石羨玉說道:「話是這麼說,但小心無大錯。而且就像你剛剛說的,即使決定先對付張曲直,前期調查工作也不少,一時半會無法全面展開。   另一方面,別忘了,管金童的案子還沒完全收尾,你要是真閒不住的話,不如把注意力先落在那樁案子上邊。」 第209章致命危機   「曉得了。」   靜靜聽完齊宏宇和石羨玉的講述,仇教導站起身,歉然的看向齊宏宇,說道:「我這邊事情挺多,不能久留,就……」   「不打緊不打緊。」齊宏宇立刻說道:「仇教導去忙你的吧,最好把石隊也給帶走,我一個人得行。」   「那倒是不用,我還顧得過來。」仇教導輕輕一笑,說:「那我就走了。對了,雞湯你記得喝,我老婆聽說你受傷,中午特地抽空給你熬的。」   石羨玉說:「他傷口挺深,不能吃那麼油膩的東西。」   「瞎講究,管他媽去死。」齊宏宇翻白眼,隨後看著臉色有些尷尬的仇教導,說道:「仇教導沒事,不聽死鹹魚的,這湯我肯定喝完。放心吧,我可是法醫,曉得什麼吃得什麼吃不得。」   仇教導乾咳兩聲,說:「那你好好休息,我等你歸隊。」   「要得。」齊宏宇點點頭,目送他離開病房,虛掩上門,才又扭頭看向石羨玉:「鹹魚你有病吧,人家一份心意,有你這麼當面落人面子的麼?」   石羨玉攤手:「可你確實不能喝雞湯啊。」   「不能喝個鬼,老子一鍋全乾完。」齊宏宇哼一聲。   石羨玉扯扯嘴角,又看眼時間,說道:「差不多到晚飯時間了,我去給你買份菜葉粥。你自己注意安全。」   「放心吧,出不了事。」齊宏宇連連擺手:「趕緊滾吧!哦對了,到食堂了記得留個心眼,多觀察多打聽。」   「……」石羨玉腳步一頓:「你在為難我胖虎。」   齊宏宇腦袋一歪,忽然反應過來,讓他多觀察觀察倒是沒什麼,讓他多打聽就確實太強人鎖男了。   「那你……」   「算了,」石羨玉再次邁開腿:「我盡力而為。不行就讓小冉回來。」   「嗯。」   目送他離開,齊宏宇摸出自己手機耍了起來。   結果發現自己手機快沒電了,不由得又趕緊給石羨玉打個電話,讓他順便到超市買套充電器數據線回來,接著又進工作群看了幾眼,發現沒人聊天,就又找蘇冉和趙博等人了解下案情進展。   得知施洋傑仍舊沒落網,施洋玉還在刑偵支隊,惶恐不安,他不由也憂心忡忡,心裡泛起了滿滿的疑惑。   這施洋傑會躲到哪兒去呢?又為什麼會和黃天成合夥,用這麼殘忍的方式殺害管金童?動機是什麼?在管金童家裡找到的那幾張紙上,用意呆利文寫的又是什麼內容?   他與黃天成,是僅僅只合夥殺害管金童,還是做了或者打算做別的更多的事兒?   黃天成當真就這麼怨恨自己哥哥,不惜將之殺害?他對黃自成動手,究竟是自己想這麼做,還是得到了缺牙巴遊聞許的授意?亦或者兩者兼有?   遊聞許跟安然生物科技之前有過什麼合作?他和疑似齊宏宇生母的周靜紅以及周靜紅丈夫萬樹寧又有什麼關係?   萬樹寧與周靜紅夫婦,當初又為什麼會毅然帶著安然生物科技公司轉型,放棄那些高精尖的研究和生意,轉而賣花卉去了?   齊宏宇和冉秋生的DNA完全一致,是否與這幫人有所關聯?   周靜紅遇害,遺體至今下落不明,和萬樹寧,和遊聞許,會不會有什麼關聯?唆使蠱惑王亞楠劫持、殺害周靜紅的朱鵬科到底是什麼身份?跟他們有沒有關係?   還有齊平路,還有代瑛之尾指多出的指節及與齊宏宇外婆一致的DNA,甚至那樁案子中,尚未真正查清的僅有猜測的肝破裂的原因,至今沒找到的作案兇器和殺人方式……   太多太多了,自打今年以來,一樁樁一件件沒被完美偵破的案件,此刻都浮上齊宏宇的心頭,不住縈繞。齊宏宇隱約覺得,肯定有一根線能將這一個個疑點全部串聯,但齊宏宇就是抓不住。   但齊宏宇想到了另一件事兒。   石羨玉。   除卻因為冉秋生因亂搞男女關係而終於被害,而被發現的DNA的問題,以及齊清安竟未生過孩子,不可能是齊宏宇的生母這兩件事外,此後浮現出疑點的案子,似乎都是石羨玉來了之後,才一件件發生的。   是因為石羨玉的到來,讓他們坐不住了嗎?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不……   「齊平路的死,應該是我貿然回老家,發現了疑似我生母的齊清平,才導致的。」齊宏宇又推翻了那個念頭。   他想到:「因為我的原因,齊平路才會火急火燎的跑到主城,疑似和齊清平,或者說周靜紅有了聯繫,隨之先後遇害。   代瑛之的事暫且不提,目前為止,最重要的這樁案子,起導火索應當在我而不在鹹魚。   嘖,他們為什麼要殺害齊平路?隱瞞二十八年前的那件事麼?那麼周靜紅呢?她的死和齊平路有沒有關係?   齊平路到山城之後,究竟做了什麼?怎麼會無緣無故跑去賣燒烤?又為什麼給素昧平生的小夫妻介紹房子?   而且我們剛剛上門,那對小夫妻就出事了……」   齊宏宇只覺得腦殼脹痛。   不知不覺中,竟然已經堆積了這麼多的疑點。按理說,疑點雖讓人頭疼,但另一方面,疑點就是作案人的破綻,就是破案的線索,就是重要突破口,可這麼多疑點中,愣是一個都沒辦法突破。   決不能說是對方手腳太過乾淨,否則也不可能留下這麼多疑點,一切都會看似自然而然。疑點的存在,恰巧說明他們手腳並不算乾淨。   一定是他們忽略了什麼東西。   或者說,有人在悄悄引導他們,潛移默化的將他們往錯誤的方向引。   石羨玉……   「不,不可能,鹹魚值得信任,如果連他都懷疑,恐怕就落入對方圈套裡了,挑撥離間,讓我們相互懷疑,一定是他們想做的事。」齊宏宇又立馬想:「那……我懷疑小豪,會不會也落入了他們圈套?   等等……我為什麼這麼信任鹹魚?明明才接觸不到半年,明明我和小豪相處的時間都還要更長些……」   齊宏宇腦瓜子嗡嗡的,更疼了。   「對了,小豪。」齊宏宇掃清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打算找小豪問問有沒有在施洋傑和管金童家的電子設備中發現了什麼。   咯吱~   剛再次拿起手機,便看到名醫生端著藥走了進來,瞧見齊宏宇的目光,還對齊宏宇點了點頭。   齊宏宇有些納悶:「這是……我的針水?」   「嗯。」   「今天的針不是都打完了麼?」   「你的傷口比較深,感染風險大,需要加大消炎藥的劑量。」   聽了這話,齊宏宇愈發覺得不太對勁。   需要加大劑量,大可以在之前注射的時候就加大抗生素的單位。而此時此刻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也沒找過醫生,醫生也沒來查房,沒理由貿然給他加針水。   而且,打針的活一般都是護士負責。   這醫生,不對勁,他手裡的藥水恐怕也有問題。   齊宏宇不動聲色的看向他胸口,卻見他的工作牌翻轉,朝外的是背面,根本看不出什麼有效信息,不由有些急了。   直接拆穿他的身份?怕是容易讓他狗急跳牆,自己肚子剛縫好針,根本無力反抗。   怎麼辦……   石羨玉剛走十來分鐘,不太可能這麼快趕回來……   齊宏宇這會兒真的有些方,險些連臉色都繃不住。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那「醫生」已經用注射器汲取了幾瓶藥液,先後分別注入那幾瓶靜脈注射劑當中,輕輕晃勻,將藥瓶掛號。   隨後,他拿出了一次性輸液針管,準備給齊宏宇注射。   正這時,他忽然側目問道:「怎麼了?呼吸這麼快。」   齊宏宇心臟一縮,趕緊結巴的解釋道:「那個……那個……我暈針。」   「暈針?」他失笑搖頭:「那你把頭轉過去吧。」   「等等等等。」齊宏宇又抬手指著上邊掛著的藥水:「你不應該先把那頭插進藥瓶裡麼?」   「哦,抱歉,忘記了。」他說:「太久沒給人打針,不太習慣,抱歉。」   「換一根針管吧,這根都汙染了。」齊宏宇趕緊說道。   他點點頭,從籃子裡重新拿了包一次性針管出來。   齊宏宇瞬間絕望,沒想到籃子裡竟然還有備用的針管,還以為可以暫時支開他。   他心跳加速了幾分,卻依舊強作鎮定:「話說,打針不應該護士來麼?怎麼要你上?」   「哎呀,這個點她們都去吃飯了,」他解釋道:「老師說,實習生多學點兒東西也挺好,就讓我來試試。」   「不行不行!」齊宏宇連忙說:「我血管細的很,幹過幾年的護士都不一定扎的好。我可不想受罪,你換個人來,我不要實習生!」   「哎呀,」他皺著眉頭說:「沒事兒,我技術還可以的,不會讓你受罪。支持支持醫療事業嘛。」   齊宏宇沒想到他騷話還一套一套的,當即再次搖頭:「不得行不得行,我本來就暈針,再讓你這麼一折騰更難受了,你換個人。」   「嘿,你還是警察呢,怎麼就不能犧牲一下?」   「你這是道德綁架。」   那假醫生緊緊地盯著他。   齊宏宇曉得,再強行堅持的話怕就要撕破臉了,這要撕破臉自己的處境恐怕更危險,只好說:「好吧好吧,就當再奉獻一次了……話說回來你到底靠不靠譜啊?」   「放心吧,保證一次成功。」他目光沒那麼兇狠了,再次站起身,將輸液針管的大頭扎進藥瓶中。   齊宏宇咽口唾沫,眼角餘光瞅見床尾處的水果刀,當即顧不得腹部疼痛,立刻坐起來,抓起水果刀藏進袖子裡。   剛藏好刀子,假醫生便回過頭,看著疼的齜牙咧嘴的齊宏宇,問:「你又搞什麼名堂?」   「我……我一緊張就尿急,能不能……能不能上個廁所?」   假醫生眉頭大皺,迅速瞥了病床一眼,發現齊宏宇的手機還落在床上,濃眉當即舒展:「我帶你去吧,小心點,你這傷口裂了可是要命。」   齊宏宇沒法拒絕,只好說了聲謝謝,隨後抬起左手,假醫生果然自然而然的走過來,攙扶著他往衛生間走去。   「要不要拼一把……」齊宏宇偷偷瞄醫生一眼,暗想要不要用水果刀將他控制住,但又著實沒那個信心,決定再等等機會。   到了廁所,齊宏宇終於冷靜了些許,看著醫生說:「你轉過去唄,盯著我我尿不出來。」   假醫生翻個白眼,卻當真轉過身去。   看著他背影,齊宏宇微微眯眼。   這假醫生當真有些奇怪,應當不懷好意,那些藥劑絕對有大問題。   但他又不直接動手,如此大費周章,究竟是為什麼?   想將自己摘出去?   應當是了,所以只要不逼的太過,他應該也不會直接使用暴力,但也絕對拖延不了太長時間。   而且,還不曉得他的真正目的,是想要自己的命,還是如何。也不曉得他的動機,是否受人唆使。   如果他要自己的命,那逼急了他恐怕會直接動手。   隨著尿液排空,齊宏宇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隨後右手鬆開,握著病號服手袖裡的水果刀。   他決定拼一把——真要讓那藥水打進身體裡,恐怕大事不妙。但拼一把,就算自己此刻狀態再差,這假醫生想來也秒殺不了自己。   只要能鬧點動靜出來,很快就能吸引注意力。這假醫生萬萬不敢讓自己曝光,很可能奪路而逃。   想到這,齊宏宇狠狠咬牙,決絕之色在臉上一閃而逝,手腕一抖,便將水果刀亮了出來,握在手上,緩緩朝著背向他的假醫生走過去。   他心跳的老快,忍不住放緩了呼吸。   近了……   「刀抵住他後頸,讓他不敢輕舉妄動,然後發出動靜,喊外頭的護士給鹹魚打電話!」   齊宏宇這般想著,猛地舉刀。   然而,假醫生卻忽地往前躥了兩步,然後驟然轉身,右手平舉。   看著眼前黑洞洞的槍口,齊宏宇身子一僵,手腳發冷,小小的水果刀再給不了半點他安全感。   他雙手高舉,五指張開,水果刀掉在地上,發出叮噹脆響。   「齊警官,乖乖配合不好嗎?非要整這些么蛾子。我不想使用暴力,你別非逼我動手。」   「大哥我錯了,有話好好說……」   「滾回去躺著!」 第210章中毒   躺在病床上,齊宏宇雙眼發直,呆呆的看著天花板。   就在剛剛,他已曉得了通過輸液管注入自己體內靜脈中的藥液究竟是什麼了。   苯甲基芽子鹼,又名谷苛鹼。   假醫生仍舊站在旁邊,靜靜的看著藥劑一滴滴的落下,通過輸液管注入齊宏宇體內。   他另一手握著槍,遙遙指著齊宏宇,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苯甲基芽子鹼經血液回到心臟,又被心臟泵往全身各處,以及大腦,讓齊宏宇漸漸感到難受,不安,四肢開始不受控制的震顫起來。   但與此同時,腹部劇痛也在迅速被鎮壓、消退。   他一雙眸子也開始跟著震顫,目光隨之流轉,帶動視線亂飛。   齊宏宇的餘光再一次落在了槍口上,心思又一次活躍了起來。   此時注入靜脈中的苯甲基芽子鹼量並不大,只要心理上不去想它,應當不足以成癮,那麼,奪了槍,拔掉注射針頭……   假醫生似乎並不如表現的那般淡定,時不時的看一眼手錶,看看手機,又盯著藥瓶……   機會!   齊宏宇目光一定,右手猛地伸出,朝槍抓去。   「嘿!」   不曾想,假醫生竟同時一抬手,躲過了他的爪子,隨後眸子下斜,冷冷的瞅著他:「你想幹嘛?」   齊宏宇心臟驟縮,只覺得呼吸都要停了,強笑道:「手……手麻了,想活動活動……」   「手嘛?」假醫生冷笑聲,忽的探手抓住齊宏宇手腕,將他右手狠狠壓在床頭柜上,槍口抵著他的大拇指:「老子讓你手麻!」   「別別別!」齊宏宇雙眼瞪的滾圓,目眥欲裂:「開開開開個玩笑大哥,別別別,我錯了大哥!別!槍聲響!槍聲一響你也跑不掉!」   齊宏宇話音剛落,外頭果然傳來護士問話:「幹嘛啊你們!啷個吵!」   假醫生立刻收起槍,冷冷的看著齊宏宇。   咽口唾沫,齊宏宇趕緊高聲說:「沒事沒事,和我朋友鬧著玩呢,會注意,不吵了不吵了。」   「小聲點啊!醫院還有別的病人呢!」護士剛開門走進來,便聽到齊宏宇這麼說,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又看向那假醫生,微微皺眉。   齊宏宇臉上閃過一絲掙扎,但最後還是老實的給假醫生打掩護:「我們隊上的法醫,過來看看我。」   護士點點頭,走了。   「麻煩帶一下門。」假醫生說道。   「囉嗦。」護士罵一句,卻還是把門關上了。   假醫生再次伸手要抓齊宏宇的手腕,嚇的齊宏宇趕緊把手藏背後,那傢伙便將槍口抵在齊宏宇額頭:「乖乖把手拿出來,否則就不是一根大拇指那麼簡單了。」   「大哥,你冷靜。」齊宏宇趕緊陪著笑:「你也看見了,這裡隔音效果也不大好,你要真開了槍,怕是根本跑不掉,犯不著啊。我不敢了,真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假醫生皺眉盯著他好幾秒,才哼了一聲,槍口離齊宏宇額頭遠了些:「莫再挑戰我的耐心!」   「是是是。」   「呵,」假醫生見狀,又冷笑起來:「話說回來,你不是一向表現的悍不畏死嗎?還敢和人拿刀子的打,怎麼,現在沒膽子啦?」   齊宏宇抿抿唇。   拼命也得看場合,這會兒和持槍歹徒硬拼,毫無意義,也全無希望,還不如賣個乖,扮個小丑,先活下來再說。   何況能好好的活著,又有多少人樂意死呢?能完完整整的活著,誰又願意缺點零件?   真沒了大拇指,他也就再操不了手術刀了。   於是,齊宏宇又陪著笑解釋說:「那都是腦子一熱,一熱。」   「我看不止,還敢搶我的槍。」   「那就是開個玩笑……」   「好了。」假醫生冷哼一聲:「別想著拖延時間,你那同事一時半會根本來不了。」   說著,他摸出手機,劃拉兩下,將屏幕朝向齊宏宇。   齊宏宇張了張嘴,面色死灰一片。   手機上放的是微信視頻,畫面一角,依稀可以辨認出石羨玉在其中,這會兒他正坐在餐桌上,努力和一位看似病人的傢伙在交流著。   他目光緩緩從屏幕上挪開,看向假醫生的臉,只覺得了無生趣,忽然沒了與這傢伙虛與委蛇的動力,澀聲道:「你動手吧。」   只要這幫傢伙再拖延住石羨玉片刻,等幾瓶摻有苯甲基芽子鹼的藥劑打完了,成癮性必然成形。   齊宏宇不想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   「動手?」假醫生冷笑:「怎麼,又不想活啦?你TM耍我啊?」   齊宏宇再次坐起身,咬牙用力扯掉了手上的針頭,隨後冷冷的盯著眼前的假醫生:「我不玩了。現在,要麼你打死我,要麼我打死你。」   假醫生勃然大怒,再次舉起槍盯著齊宏宇的額頭,罵罵咧咧道:「給老子躺回去!乖乖把針頭插好!」   「呵呵。」齊宏宇硬站起身,還盯著槍口踉蹌的往前走了一步:「不躺。你能拿我怎麼樣?打死我啊!你開槍啊!」   說著,齊宏宇又往前走了一步。   「你!」假醫生惱怒不已,食指扣在了手槍扳機上:「你以為我不敢?」   「你就是不敢。」齊宏宇聲音淡定,抬起右手壓著槍:「不然,試試?怎麼,你不會連扣動扳機的力氣都沒有吧?」   假醫生咬牙切齒,卻如齊宏宇所說,他真不敢開槍。   殺警的罪責且另說,一旦開槍,他很難逃出這家醫院,免不了要給齊宏宇陪葬。   他沒這個決心。   「你們這麼大費周章,又派人引走鹹魚,又找人故意和他閒聊拖延住他,為的無外乎就是萬無一失,讓你能達成目的的同時,全身而退。」齊宏宇再次往前踏出一步:   「所以,你根本沒做好把自己也搭進去的準備,你只是想給我打藥罷了,想藉此操控我麼?呵,我偏不遂了你的意!」   「你……你……」假醫生已然有些方寸大亂了。   「放下槍,跪地上!」齊宏宇聲音拔高了些:「現在束手就擒還來得及,或者,你打死我,試試看能不能跑出去。」   「你……媽的,你TM就是個瘋子!」   「對啊,我是啊。」齊宏宇笑起來,再次往前邁了一步,大吼道:「給我撒手!」   說著,他右手用力一掰,竟真將槍從被震懾住的假醫生手上奪了下來。   緊跟著,他手腕一抖,將槍握在手中,關閉保險,一拉槍栓,將槍口抵在了假醫生的額頭。   「保險都沒關,子彈也沒上膛,你玩什麼槍?」   「幹什麼啊!又吵!」門外同時傳來護士罵罵咧咧的聲音:「剛才跟你們說過不要打擾別的病人……」   砰!   撲通……   齊宏宇忽的扣動扳機,槍口瞬間騰起灼熱的火舌,將槍膛內的子彈推出,擊碎病房窗戶。   被槍聲一嚇,假醫生腳下發軟,立馬跪在了地上。   剛開門進來的護士瞠目結舌,機械的扭動脖子,看著持槍的齊宏宇,渾身都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   齊宏宇右手微挪,槍口再次抵著假醫生的額頭,隨後微微回首,看向門口站著的護士,輕聲說道:「小護士,幫個忙。」   「你……你……你說……」   「我床上那手機,看到了嗎?」   「看……看到了……」   「幫我拿過來。」   護士戰戰兢兢,挪著小碎步走到床邊。   「快點!」   「哦……哦!」   接過手機,齊宏宇又斜了假醫生一眼,又看向他溼透的胯下,冷笑起來:「鼠膽子這麼小,也敢跑出來攬這活啊?」   「我……我……」   「不知所謂。」齊宏宇懶得再搭理他,單手將手機解鎖,給石羨玉打了個電話。   「喂?做啥子?你TM被人耍了,趕緊滾回來!」   ……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齊宏宇半躺在病床上,說道:「簡而言之,我大概被打了大半瓶苯甲基芽子鹼,三百多毫升吧,也不曉得他打進去的針劑是什麼規格什麼濃度的,會不會有影響,不好說。」   石羨玉雙眼滾圓,目中含火,死死瞪著在角落裡縮成一團的假醫生。   過了幾秒,他咬牙切齒的開口道:「為什麼不讓我打死他!」   「然後你警服換囚服啊?」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擊斃他!」石羨玉回過頭:「就說是奪槍時走火,誰也查不出……」   齊宏宇笑著打斷他:「得了吧。你自己也是警察,曉得咱們手裡的技術。查不出?這話你信?」   說完,齊宏宇又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冷靜點,彆氣昏了頭。」   石羨玉呼吸粗重起來。   「好啦。」齊宏宇又拍拍他後背,像安慰小孩一樣,說了幾句,才接著說道:「我要是你,就趁著他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崩潰,趕緊把想問的都統統問明白了。供詞有效無效兩說,先搞清楚真相。」   「不著急,兄弟夥還有幾分鐘就到。」石羨玉咬牙:「供詞怎麼能無效?這是你用命換來的嫌犯!我不能這麼暴殄天物!」   齊宏宇尋思著,幾分鐘確實不影響什麼,不足以讓這假醫生收拾好心態,便點頭說:「隨你吧。」   石羨玉又說:「你要有個好歹……老子絕對弄死他!換囚服就換囚服,老子認了!」   「幼稚。」齊宏宇翻白眼:「你跟他『同歸於盡』,便宜了誰?你把他身後的勢力徹徹底底連根拔起,那才算為我出口氣,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我跟你講啊?鹹魚小朋友,你幾歲了?」   石羨玉無言。   忽然,他留意到齊宏宇嘴唇蒼白,不住的在哆嗦,勾著自己後腦的手也在不停顫抖,心裡又是一揪,趕緊問:「你怎麼了?很難受?」   「我也說不清楚。」齊宏宇搖頭鬆手,身子後仰靠在枕頭上,目光發直。   石羨玉更急了:「什麼叫不知道?你自己什麼感覺不清楚?」   「形容不出來。」齊宏宇說:「怎麼說呢?又冷,又熱,渾身血管發脹,身子又輕飄飄的,腦殼也很……」   說一半,他又忽的笑道:「硬要形容的話……就像吃了毒菌子?嘿嘿嘿,紅傘傘,白杆杆,吃完躺板板……」   「去你的!」石羨玉忍不住破口大罵:「你神經病啊你!我他媽在這邊都要急死了,你還有心思在那胡鬧!」   「哈哈,」齊宏宇笑起來:「神經病不是你嗎?你還會罵人神經病啊?」   石羨玉一噎:「你……你簡直是瘋子!」   「是啊,你是神經病,我是瘋子。」   石羨玉卻又一次沉默了。   齊宏宇以前並不這樣,或者說罕見這樣的表現。   說起來,他上一次這般……瘋癲,對,就是「瘋癲」。他上一次這般瘋癲不著調的時候,還是句谷兒遇害。   由此可見,齊宏宇這會兒的狀態絕對非常不好。   想到這,石羨玉咬咬牙,用力握住了齊宏宇的左手,壓低聲音說道:「師兄,別胡鬧了!我曉得,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辦法……」   「你肯定有辦法。」石羨玉身子前傾,幾乎與齊宏宇額頭相抵。他著急的說道:「你快想想,告訴我,我要怎麼幫你。」   齊宏宇眸子一顫,恢復了些許冷靜。   此前,他勉強表現出的平靜全都是偽裝的,目光完全發直,毫無神採,而此刻終於有了些許光亮。   十幾秒後,他輕聲說:「苯甲基芽子鹼,是一種應用歷史與危害歷史都比較久遠的傳統局麻藥物,曾經收受其害的人有很多,為此,也有不少人對它進行研究,要說方法,真有一些。」   「你說!」   「理論上,有兩種效果比較好,但還有待觀察與驗證的方法,一種是疫苗替代法,用人工合成的去甲谷苛鹼衍生物與重組霍亂毒素B的綴合物製做成疫苗;一種是用1,2,4-三唑-3-硫丙基-四氫苯並氮雜類化合物做拮抗劑……」   「你他媽能不能說點我聽得懂的啊!」石羨玉快急死了:「而且你這些法子他媽是治療用的吧?治療的事兒咱先兩說,你告訴我,有什麼辦法能讓你現在不這麼難受?」   「有。打暈我。」   石羨玉:???   齊宏宇又呵呵一笑:「算了,不逗你了。還真有種辦法,用調整過近活性區胺基酸的丁醯膽鹼酯酶,可以減短這玩意的半衰期。」   「去哪買?」   「買?大哥,你是不是忘了咱們現在在醫院?」 第211章犯罪動機   仇教導和趙博等人很快抵達現場,他們什麼都沒問,青著臉就直接把假醫生給提走了。   等他們被提走之後,齊宏宇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貌似忘了問這傢伙叫什麼名字了。   不過對他來說這不是什麼重點,當務之急,在於他的治療方案。不僅僅是針對可能出現的成癮性反應制定的戒斷方案,還有針對當下急性中毒的治療方案。   法醫和醫院,已對注射液進行了提取,每方每瓶提取一部分,作鑑定檢驗用,測量其中苯甲基芽子鹼的濃度,同時還抽了齊宏宇的血,檢驗他體內的血藥濃度,好提出確切靠譜的方案出來。   在此之前,則以輸液補水和利尿為應急措施,儘量減輕齊宏宇的症狀,穩定各方面的身體機能。   至於他提出的幾種方法,除卻用調整過近活性區胺基酸的丁醯膽鹼酯酶來減短苯甲基芽子鹼半衰期,加快代謝速度之外,其他兩種方法都被醫院和法醫雙方同時給否了。   他們認為這兩種法子雖然理論上非常有效,但畢竟缺少臨床數據,具體效果還有待觀察,考慮到齊宏宇的身份,他成癮後且消息洩露出去會造成的惡劣輿情,不該兵行險著,必須保證治療的有效性和效率,用最妥當的方法在最短時間內將他根治。   為此,袁國安得知消息後,還立刻將情況直接上報相關領導,申請戒獨方面的專家協助,共同制定相應的方案。   不過話說回來,那幫「專家」雖然本職工作就是幹這個的,但當真沒多專業,其實還不如醫院這邊來的靠譜。   這也是工作性質、社會地位與薪資待遇等因素共同決定的,最優秀的一批醫生,大多都集中於三甲醫院和強實力的高校當中,其他單位的醫生,包括法醫,在平均綜合素質上都要差了不止一籌。   法醫屍檢是行家,但在其他方面,雖然也確實系統的學了全套臨床醫學,但和正兒八經的醫生還是有差距,畢竟不論工作性質、培養方向還是形成的經驗都完全不同。   約莫四十分鐘後,各方面各領域的專家齊聚,開始會診,商討方案。   又半個鐘,第一套試行方案出爐,開始聯合用藥,並將齊宏宇轉至神經內科住院,方便醫生隨時觀察。   又二十分鐘,齊宏宇身上的症狀開始減輕,眼球及四肢震顫幅度銳減。   同時,護士小姐姐帶著導尿管及尿袋走進了病房。   看見小姐姐手上的東西,齊宏宇臉色驟變,垂死病中驚坐起,沿著唾沫連連問道:「那個……護士小姐,我還沒到不能移動的程度,貌似……應該……不需要這玩意兒吧?」   「那不行。」護士搖頭說道:「醫生說了,接下來要大量低濃度的輸液及利尿,你排尿會非常頻繁。考慮到你的身體因素,必須插尿管。」   齊宏宇用力抿唇:「那……我自己來行不?」   護士眨眨眼睛,看著他仍舊微微顫抖的手和哆嗦的嘴唇,搖頭:「不行,你手抖成這樣,別再把尿管損傷了。」   「那換個男護士行不行?」   「我們科沒有男護士。」   「那男醫生?」   「醫生很忙的。」護士說著,漸漸不耐煩了:「哎呀你夠了沒得?自己都是法醫,還害羞呢。」   齊宏宇狡辯道:「我是怕你害羞。」   「牙刷,我當了五六年年護士,什麼鳥沒見過?」   齊宏宇沒料到她竟彪悍的直接開車,半晌憋不出話來。   「趕緊,把褲子脫了,等會我還得給別的病人插導尿管。」護士往前走了幾步:「你自己來還是我幫你?」   「我幫他吧。」石羨玉立刻自告奮勇。   「別!」齊宏宇險些沒跳起來:「你出去!」   「我不。」石羨玉抬手拉起床簾,並說:「都是男的,你害羞個錘子。趕緊的!別耽誤人家護士的時間,麻溜點!」   說著他就直接伸出手,抓住齊宏宇的褲子,並說:「屁股抬起來!」   齊宏宇還是扭扭捏捏的,石羨玉也不耐煩了,但又怕動作太大扯到齊宏宇肚子上的傷口,只好從床邊拿來一把剪刀,打算直接把齊宏宇褲子剪了。   「別!」齊宏宇終於投降:「我脫就是了。」   「這就對了嘛,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比小姑娘還不乾脆。」護士罵道,將裝有導尿包的託盤放到床頭柜上。   石羨玉終於一把將齊宏宇褲子脫了下來,隨後便愕然的張大了嘴。   「不是,你這皮兒有點長啊……不考慮割一下?」說完,石羨玉終於反應過來,壞笑著說:「噢!我懂了,怪不得你這麼扭扭捏捏。」   「好了。」護士斜石羨玉一眼:「我不管你們什麼關係,別笑話人家,也別議論,這是最基本的尊重。」   「受教。」石羨玉立刻肅起臉,接連點頭。   看起來,這位小姐姐是個靠譜的好護士。   至於齊宏宇……   他目光已再一次呆滯,徹底社會性死亡了。   護士便戴上手套,提起他的小勾勾,用碘伏仔仔細細的擦拭一遍,隨後將導尿管一寸寸的插入他體內,最後往裡頭注射了幾針生理鹽水,便將尿袋也接了上去,掛在床邊,並囑咐道:「記得下床活動的時候把尿袋帶上,別把導尿管扯掉了。」   齊宏宇機械的點點頭。   目送護士離開,石羨玉才又看向齊宏宇,目光在他身上來回遊弋,並嘀咕道:「你小子不會是性冷淡吧?竟然沒有半點生理反應?」   齊宏宇緩緩扭頭,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開口,聲音平靜無波瀾,宛如機械一般:「開救死扶傷的護士的車,你不覺得很沒品麼?」   「我的錯我的錯。」   ……   翌日清晨。   齊宏宇緩緩起身,將尿袋別在衣服上,挪到廁所,將尿液倒了,然後又面無表情的挪出病房,扶著走廊扶手,緩慢且僵硬的在走廊上踱步。   他感覺自己的症狀已徹底消失了,那幫專家提供的治療方案目前來看還是非常成功的。   除了肚子疼的要命之外。   昨兒傍晚那一系列動作下來,傷口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好在經研判不需重新縫針,否則他這會兒得更難受。   即使如此也夠要命了。   只是此時此刻,齊宏宇對肚子的疼痛似乎渾然不知,就這麼一腳深一腳淺的反覆走著。   畢竟昨兒插導尿管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踱了兩圈後,石羨玉慌慌張張的追了出來。   「哎呀師兄,你跑到哪裡去了,我找你找半天,著急死了都。」石羨玉埋怨道:「你這傷口昨兒才縫針,別急著下地走啊!就算要走,走兩三步也就夠了,不曉得疼啊。」   齊宏宇扭頭看他一眼,又轉了回去,目視前方,繼續抬腿。   「哎哎哎,師兄!」石羨玉趕緊抓住他肩膀,說:「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昨兒是我的錯,我不該取笑你,我跟你道歉!這樣吧,等你傷口好了我帶你去吃火鍋,吃兩頓,成了吧?走吧走吧,跟我回病房休息。」   他半拉半拽,終於讓齊宏宇轉了身,走回病房。   小心翼翼的攙扶著齊宏宇躺下,石羨玉才長呼口氣,又到床尾處幫他調整了下床頭角度,再給他墊個靠枕,石羨玉便坐到病床旁邊,說:「這樣吧,師兄,等請你吃完火鍋,我帶你一塊去割皮包。」   齊宏宇:(╯‵□′)╯︵┻━┻   「我俏麗嗎!聽見了嗎死鹹魚,我俏麗嗎!」齊宏宇咆哮起來。   石羨玉忍不住笑了起來:「復活啦?你不曉得你剛剛那副殭屍臉有多嚇唬人。」   齊宏宇翻個白眼,不想搭理他。   但這時石羨玉又說:「我剛給隊裡打了個電話,相當於開了個電話會,有幾分最新的情況你想不想聽一下?」   齊宏宇耳朵豎了起來。   石羨玉卻賤得很,追問道:「你想不想聽嘛?你不說我啷個曉得你是想還是不想?」   「我俏麗嗎!」齊宏宇咬牙切齒:「聽見了嗎?我俏麗嗎!」   「什麼?不想聽啊?」   「愛說不說。」齊宏宇摸出自己的手機:「大不了我自己問。」   話剛說完,他才發現自己手機沒電了,昨兒剛想拜託石羨玉帶個充電頭數據線回來,就碰到了險情,後邊自然也沒心情搭理這事兒。   現在……   警務通應該還有點,但放下手機拿起警務通,會不會被石羨玉看出些什麼來?   這個角度,石羨玉應該看不到手機屏幕……   於是齊宏宇便裝模作樣的在黑屏的手機上戳來戳去。   果然,石羨玉投降了:「好好好,我說就是了。你這人,就不曉得服個軟啊。」   齊宏宇目光下垂,看向自己右手手背,忽然低聲說:「就是因為服軟,我才被那瓜皮注射了苯甲基芽子鹼。如果我從開始就和他硬剛的話……結果再怎麼樣,也不會比現在更差吧?」   石羨玉心裡一揪,趕緊生硬的轉移話題:「技術隊那邊很輕鬆的就破解了施洋傑的電腦登錄密碼,仔細的查過了幾個硬碟的內容。」   齊宏宇又看向他。雖然話題轉移的非常生硬,但齊宏宇就吃這套,他對案子非常感興趣。   主要是,這會兒除了動腦子,他什麼也做不了。   而且為這樁案子付出的沉沒成本著實太大,破不了案,他絕不甘心,這樁案子已經成了他的執念甚至心結。   石羨玉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心裡也鬆了口氣,然後繼續說:「之前猜測的果然沒錯,施洋傑,應當是在暗中做本子生意,畫各種本子,多數是同人,也有部分原創。少數純唯美,多數很澀情。」   略一頓,他又繼續說:「按照現有的調查結果初步研判,他這五年來通過畫本子,總獲利恐怕達數百萬,分到他手裡的錢也過百萬,購買者及通過盜版獲得資源的,不乏尚不滿十六周歲的騷年。   按經驗判斷,這已經屬情節特別嚴重的範疇,可能獲得十年以上有期甚至無期徒刑的懲處。」   齊宏宇若有所思:「那……住在他對面的管金童,是否發現了什麼?」   「你猜對了。」石羨玉繼續說道:「我們也破解了管金童在城北中堂小區裡的房子中的筆記本電腦,裡頭發現了大量照片,包括施洋傑製作本子,交易本子,取款等的照片。」   齊宏宇又問:「施洋傑發現這事了?」   「發現了。」石羨玉說道:「在施洋傑家裡,還發現了一張快閃記憶體卡,裡頭裝有大量他製作、交易本子的照片,上邊還有管金童的指紋——記得管金童家被翻的亂七八糟的事兒嗎?想來施洋傑就是在找這東西。」   齊宏宇恍然大悟:「所以這就是他的作案動機?」   「或許不全是。」石羨玉卻輕輕搖頭,接著說:「我們還在管金童的出租屋和施洋傑的家裡各發現了兩份同樣的合同,分別是股權轉讓合同和股權代持協議。」   「噢?」   「簡單說,去年九月份,施洋傑便將他曾經通過技術入股獲得的,那家遊戲工作室的8%的股權,以捌仟元的價格全部轉讓給了管金童,但同時,他又以代持的方式全額持有這部分股份。   按協議,他雖名義上仍持有這部分股權,但已失去了全部的股東權利,僅僅只能作為管金童的傳話筒。」   「同時,這份代持協議與股權轉讓合同並不公開,除了他們倆之外沒有其他人知曉,市監局與工作室年報,自然也沒對股東結構做任何修改。」   齊宏宇皺眉問道:「這樣的協議合法嗎?」   「我們還真特地諮詢過了。」石羨玉說道:「原則上股權代持是合法的,協議也是有效協議,受法律保護。當然,以脅迫手段達成的協議自然不可能被承認。   而且還有一點,將股權轉讓給公司股東以外的的人,需要經其他股東過半同意。   可管金童明面上獲得的第一份工作室的5%的股權卻是在去年十一月,才經股東大會過半數同意而從公司第一、二大股東處購得,這意味著,去年九月,他還不是工作室的股東,那麼他和施洋傑的股權轉讓合同與代持協議,其實都不被承認。」   「明白了。」齊宏宇點點頭,又問:「那麼……八千塊錢就獲得了8%的股權,這裡恐怕也有問題吧?」   「沒錯。我們懷疑,當時管金童就是以施洋傑畫本子的『證據』,威脅施洋傑轉讓股權的。若真如此,那麼施洋傑殺害管金童的動機或許在那時便已開始形成。」 第212章協議   「解釋得過去。」齊宏宇長呼一口濁氣:「被人抓住把柄,面臨十年以上監禁的威脅,又在工作室蒸蒸日上的時候被奪了股權,自身利益遭受極大的損失,兩者結合,足夠支撐起殺人動機了。」   石羨玉點頭說:「是這樣。不過奪股權的事兒目前還只是猜測……」   「猜測?」齊宏宇側目看向他:「你這也未免太過謹慎了吧?八千塊錢購得進入高速發展期的工作室的8%的股權,如果不是脅迫,我想不到……」   「也可能是為了避稅,合同上刻意縮小了數額,實際出的錢可能遠遠不止這個數。」石羨玉打斷他說道,但接著又搖搖頭,繼續說:   「當然,考慮到這事兒不公開,股東都不曉得這事,管金童收購股權的手法大概率真的有問題,只是目前為止我們沒取得直接證據罷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股權轉讓發生在去年九月,迄今已將近一年。管金童大概真是以施洋傑畫本交易的把柄脅迫他完成這項交易的,換句話說施洋傑已經被威脅了將近一年了。   這麼長時間,為什麼施洋傑等到現在才動手?所以我想,畫本事情敗露且被威脅,被奪了股權,應該是施洋傑產生殺人動機的根本原因,但大概不是他動手的直接原因。」   齊宏宇懂他意思,問道:「你是想說,導火索是什麼?」   石羨玉點頭:「對。有可能是管金童再一次威脅他了,也有可能是其他方面的原因,但可以肯定管金童近期一定做了對於施洋傑而言十分過分、不堪忍受的事,這才促使施洋傑動手殺人。」   「會不會是受黃天成的蠱惑和影響?」   「不知道,正在查。」石羨玉搖頭,並反問道:「而且有個問題,黃天成跟管金童到底有什麼關係?他憑什麼作為施洋傑下定決心動手的契機?」   齊宏宇思索起來。   「好了,不用想那麼多,缺乏線索和情報,想也白想。」石羨玉將齊宏宇從沉思中硬拔了出來。   齊宏宇也覺得是這麼回事兒,便不再做無用功,轉問道:「還有別的什麼進展麼?」   「有,這一晚上收穫還蠻多的。」石羨玉說:「記得你翻出來的那幾張寫著意呆利文,蓋了複印章的紙麼?」   「內容破譯了?」   「大體上翻譯過來了,可惜不完美。」石羨玉說:「那幾分文件上的專業名詞和專有名詞太多。這些專業名詞或許我們看不懂,但在那位翻譯看來也是一臉懵逼。」   齊宏宇:???   「不是,關聯詞是你這樣用的?」   「咳咳咳,可能我沒表達清楚意思。」石羨玉撓撓頭:「這麼說吧,我們看這些意呆利文就像看天書一樣。而那位翻譯水平有限,他看這些專業名詞也和我們看意呆利文差不多。」   「所以關聯詞是你這樣用的?」   「你沒完沒了了是吧?」石羨玉罵道。   齊宏宇岔開話題:「所以上邊到底寫的什麼?」   「收購協議。」   「啥子?」   「幾張紙都分別截選的一段收購協議,目前還不能確定是否為同一份。」石羨玉解釋說:「大概的內容,就是以分紅返利的方式進行付款,以此收購乙方公司。」   「啥子?」齊宏宇有些懵。   石羨玉又說:「做個簡單的比喻吧。你我是甲乙雙方,我打算收購你的公司,我們倆進行談判,決定用二十億刀的價格收購你的公司。   但我沒錢,我倆就籤合同,你先把公司給我,我倆公司合併,我每年拿出純利潤的一成給你當收購款,直到還清本息,而每年產生的利息按照次年公開的本年物價上漲指數計算,數額以軟妹幣為基礎,按實時兌率轉換為刀了。」   齊宏宇詫異道:「所以我值二十億刀?」   「臥槽你關注點在哪裡?」石羨玉眼睛睜開了:「關鍵不該是,這份合約就像空手套白狼嗎?」   「對啊,然後呢?」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石羨玉有些無奈了:「一家價值二十億刀的公司,為什麼會同意用這種空手套白狼的方式把自己給賣了?」   「所以……這樁交易恐怕也有問題?」   「或許吧。」   「但這不是關鍵吧?」齊宏宇又問:「況且,文件還是用意呆利文寫的,估計乙方可能也是意呆利那邊的公司,咱們恐怕管不著。」   「是管不著,但問題在於,這份協議的部分複印件為什麼會在管金童的手裡,而且還加蓋了複印章?這會否和他離職,從天府跑到我們山城入職一家小小的工作室有關?還有,協議的其他部分又在哪兒?」   齊宏宇問:「然後呢?有什麼發現?」   石羨玉搖頭:「沒有,還在查。」   齊宏宇微微皺眉,又問:「書裡夾錢的行為呢?是無意識的舉動,還是確實隱藏了密碼?」   石羨玉再次搖頭:「也不知道,還在查。   密碼學專家並未否定這是套密碼的可能,而且他們確實從中看到了幾套流傳較廣的加密方法的影子,但是又都似是而非,有可能只是巧合,也可能是管金童結合了這幾套方法的特點,自我延伸改造了一下。」   略一頓,他又說:「不過不用擔心,不是專業搞密碼出身的人,設置的密碼往往都比較簡單。只要推演出他的思路來不難破解。甚至就算不確定加密思路,利用現代計算機的算力,也可以嘗試暴力破譯。」   齊宏宇並沒有接觸過密碼學,有些理解不能:「你剛剛不是說,如果書櫃中真的隱藏有密碼,那這套密碼,可能是管金童結合了幾套密碼學方法的特點改進得到的麼?」   「是改造不是改進。」石羨玉搖頭:「沒學過的人瞎改密碼編譯方法,往往都是在拖後腿,反而給人留下破譯的空間。」   「總之,可能存在密碼,但不確定,更沒破譯,是麼?」   石羨玉嗯了一聲:「是這個意思。」   「那先不管。」齊宏宇渾不在意的說道,對於自己完全沒涉足過的領域,他一向如此,放心交給專業的人去處理就好了,向仇教導學習,外行指導內行的事兒絕不幹。   他又問:「到現在都沒具體講施洋傑……他還沒落網啊?」   「沒,不曉得隱藏在哪裡。」石羨玉說道:「但他應該還在主城區甚至就在江陽區範圍內,出不去。」   「聽起來對布控倒是很有信心。」齊宏宇輕輕點頭:「能打包票是好事,但他一天不落網,咱們就一天不能鬆懈。更要小心他狗急跳牆,傷害無辜。」   石羨玉當即拍著胸膛說:「放心吧你就,我又不是第一天當警察。」   「那黃天成呢?還是什麼都不招?」   「不招。」石羨玉搖頭說:「另外,他運氣不太好,舌頭沒能存活,壞死了,今兒凌晨又被推進了手術室,得把續接上的舌頭重新截掉。」   說完,他摸出手機看了眼,繼續說:「老鼠的來源也鎖定了,之前的思路沒有錯,確實是網購來的,以做口糧的名義,而且他們確實是直接買的成鼠,理由是他們養的蛇較大,幼鼠不夠吃。   買成鼠的人相對來說確實少,這為我們鎖定這幾筆交易提供了巨大幫助。   這些老鼠都是施洋傑買的,但地址填的是案發那棟爛尾樓的附近,應該是黃天成去拿回來的,就養在爛尾樓的第十九層,兄弟夥在那發現了好幾個巨大的細網鐵籠,裡頭有老鼠生活過的痕跡。」   「十九樓?」齊宏宇嘖嘖稱奇:「這兩人還真不嫌費勁兒。跑上去一趟怕是都得半個多鍾吧?」   石羨玉說:「這也恰恰證明,兩人都是非常謹慎的傢伙,姑且不論他們謹慎的方向到底對不對,光就這個意識就很堅定,不會因貪圖方便與省事就犧牲他們所認為的安全。」   「說起來也確實夠安全。」齊宏宇說:「十九樓,我們都找了半天,這還是確定案發現場的情況下。」   石羨玉也感慨:「那可不是……那棟爛尾樓太高太大了,我們到現在都沒完全勘察過一遍,不曉得裡邊還隱藏有多少秘密。」   「嘿!」齊宏宇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眼前一亮:「你這話倒是提醒我了。既然黃天成基本都待在那棟爛尾樓中,那麼,他和遊聞許的接觸,會不會也在樓裡?甚至,會不會就是因為那棟樓的關係,讓他和遊聞許有了關聯?」   略一頓之後,他又問:「查過那棟樓是誰建的了麼?為什麼會爛尾?」   「在查。」石羨玉說道:「不過那樓有點年頭了,相關規劃檔案早就已經塵封,調取檔案的手續相對比較繁瑣,還在跑。」   「網上查不到半點相關信息?」   「查得到,但查到的那部分信息目前看並沒有什麼用。」石羨玉搖頭說:「盤下那塊地皮的開發商,還有負責承建的施工隊,看起來都是皮包公司。」   齊宏宇眉頭大皺:「這不就是問題?皮包公司哪來這麼雄厚的財力,盤下近千平的地皮,蓋一棟佔地數百平,高達四十六層的寫字樓?   而且,那一片地並不是什麼商圈,只是普通的居民區,還是老居民區,算是城中村了,在那種地方蓋寫字樓,怎麼想的?另外這樓都已經封頂了,為什麼又忽然爛尾?這些問題你們都沒想過?」   「當然想過啊,但千頭萬緒的,咱們也找不到一個線頭去查。」石羨玉說道:「總之這些東西都還需要時間,而我們目前的重點,仍舊是管金童遇害一案本身,可以做適當延伸,但不能顧此失彼。」   「也是這個理……在那棟樓裡還有沒有什麼發現?」   石羨玉聲音聽上去有些無奈:「暫時沒,還是那句話,那棟樓太大了,就靠我們這點人手,沒個十天半月的根本查不完。」   齊宏宇表示理解。   等半天,沒等到石羨玉繼續開口,齊宏宇便又問:「沒別的了?」   「沒了。一天一夜的功夫,能查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石羨玉說:「而且可以預見,除非施洋傑落網或者黃天成開口,否則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恐怕都難有大的突破。」   「黃自成呢?」   「他啊,送押去看守所了。」   「他沒再交代點什麼麼?」   「沒有。」石羨玉搖頭:「他的家人都保護起來了,安全方面應當暫時不需要太過擔心。」   齊宏宇問:「怎麼保護的?說實話,別說黃自成,我都沒什麼信心,想騰出人手專門貼身保護太不現實了。」   「所以他們直接住進了支隊對面的賓館裡,非必要不外出。」石羨玉說:「缺牙巴那夥人再怎麼猖狂,也沒膽子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動手吧?」   齊宏宇搖頭道:「不是長久之計。你也說過,與缺牙巴的鬥爭恐怕曠日持久,黃自成的老婆孩子很難在小小的賓館待那麼長時間。」   「會再研究方案,並參考過往保護重要證人極其家屬的成功經驗。」   齊宏宇嗯一聲,不再發表評論,這一塊他同樣並不了解。   在此前,他基本只是作為民法醫兼一線民警參與到案件偵破工作當中,很少站在整個大隊全局考慮問題。也就是石羨玉來了之後,他才往這方面傾斜了些許目光,但經驗無疑還極不豐富,很多時候都沒法提出有建設性的意見。   所以經常講兩句就不說了。   石羨玉也漸漸看穿了這位號稱「全能王」的傢伙身上的好幾處短板,並不會在他身上寄予太高的期望。   反而常常想吐槽句。   「就這?」   咚咚咚!   二人沉默之時,敲門聲忽然響起,齊宏宇立刻說:「請進!」   結果進來的兩人讓他有些出乎意料。   本以為是醫生早查房,沒想到,竟是蘇平和祁淵來探視。   「蘇政委、祁隊?」石羨玉也有些詫異:「你倆怎麼來了?」   「過來看看小兄弟。」蘇平說道,並快步走到床邊,放了個果籃,並帶著歉意說:「抱歉,事先沒準備好,只能臨時買個果籃,倒顯得有些敷衍了。」   「沒有的事,您太客氣了。」齊宏宇反倒被他整的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的疏忽。」蘇平狠狠的瞪了眼身後的小徒弟,罵道:「撲街仔,我讓他買點東西來看你,他個痴線跑去買了個花圈,他媽的!」   齊宏宇臉一黑:「花圈?」 第213章綁架案   祁淵站在一旁搓手,臉色赧然,看起來有些尷尬。   蘇平回過頭,狠狠的瞪著他,說道:「這小子腦袋裡怕是缺根筋,都當了這麼多年中隊長了,人情世故還是一竅不通!」   「師父你還好意思說我呢。」祁淵忍不住辯駁:「你得罪過的人都能從餘橋排到山城了好吧……」   「撲街仔!還敢還嘴!」蘇平罵道:「老子至少不會給人送花圈!」   齊宏宇扶額。   這一大一小都是活寶。   買花圈就算了,畢竟沒真的送出來,有必要到他面前說的這麼大聲麼?   「那個,蘇伯父,祁隊,小聲點。」石羨玉不得不站出來,說:「等會護士要來罵人了。」   蘇平還在那罵罵咧咧,但聲音果然小了很多。   祁淵低著頭,走到齊宏宇面前,說:「不好意思啊,我著實也不懂這些東西,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   「沒事沒事。」齊宏宇還能說什麼呢,只好擺擺手轉移話題:「你們案子跑完了?怎麼有功夫跑來這邊?」   「沒跑完,出了點意外,我們跟丟了那傢伙的蹤跡。」蘇平滿臉不爽,咬牙說道:「好在不算全無收穫,我們查到嫌犯可能與一個團夥相關,而據上級傳信,該團夥正好在近期進入了你們的視線範圍。」   「噢?」齊宏宇來了興趣:「我們在調查的團夥?」   「張曲直。」蘇平說:「他很可能是獲得了張曲直的幫助,才能逃過我們的目光。而我沒聽錯的話你們也是昨天才盯上那傢伙的吧?那傢伙還可能與缺牙巴遊聞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齊宏宇心念電轉,眯起眼來問道:「蘇政委的上級……和石隊的上級有交流?」   「算是吧。」石羨玉平靜的說:「這樣的行動,組建一個專案辦公室很正常。只不過我上級負責西南片區,蘇伯父的上級負責東南片區,各個辦公室同時還對更上級負責。   既然蘇伯父來了山城,那麼情報共享,消息互通,也是可以理解的。」   略一頓,他又看向蘇平,說:「只是沒想到,伯父在裡頭的級別這麼高,上級竟然願意為了你和我上線聯繫,並告知你結果。」   蘇平並未直接回復,只說:「所以我打算,長留山城,同你們合作,共同搗毀張曲直團夥甚至遊聞許集團,石隊意下如何?」   他喊石隊而不是羨玉,就意味著他這會兒是在談工作。   石羨玉表情也嚴肅起來:「蘇政委能幫助我們破案,自然求之不得。只是餘橋那邊的工作……」   「小事,老荀能顧好一切,我這政委大多是時候也只是吉祥物而已,在或不在沒有區別。」蘇平說:「至於小祁……左右只是個中隊,喊指導員代行職責即可。」   「但可以預見,想要搗毀這個團夥,不是一時半會……」   「我辦案這麼多年,沒有哪條蝦米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蹦躂超過一個月。」蘇平霸氣的說:「我倒要看看,他們能不能打破記錄。」   「蘇政委霸氣。」石羨玉展顏笑道:「那,我代表公安江陽分局,刑偵支隊二大隊,歡迎兩位加入,懇請二位鼎力相助。」   「只是二大隊?」   「我也只是二大隊代隊長而已,要代表支隊或者更高層級,還不夠格。」石羨玉說:「我會按規矩按程序上報,相信上頭也很歡迎你們二位。」   略一頓,他又呵呵兩聲,眯著眼說:「當然,要不歡迎的話……我得考慮他們是不是在心虛什麼了,說不得得給我爺爺打個電話。」   「闊以,你小子這性格我喜歡。」蘇平用力拍了拍石羨玉,直將他虎背排的砰砰響,讓他一陣齜牙咧嘴。   石羨玉的身體素質自然是槓槓的,奈何蘇平力氣比他還大許多,無外乎年紀大了,耐力下滑的厲害,加上前些年受過傷,腿腳有些跛。   綜合考慮,兩人的戰鬥力大概五五開。   「師父你真行嗎?」這時,祁淵忽然跳出來唱反調:「以往能迅速破案還得多虧荀隊,你一個月真……」   蘇平臉上的笑容忽然危險起來,祁淵從心的把後半句話咽回了肚子裡。   他轉移話題,看向齊宏宇:「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弄成這樣。想我入行這些年還從來沒受過傷呢……」   「你放屁。」蘇平拆臺:「誰TM還在試用期就被捅了肚子來著?某人可真勇啊,縫了幾針愣是不住院,還要跟我們一塊破案子追兇手哩!」   「你們這話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住院了。」齊宏宇神色古怪:「總覺得你們在內涵我讓我起來。」   蘇平立刻說:「沒沒沒,我們沒有這意思。害,我倆都不太會說話,你別往心裡去。」   齊宏宇聳聳肩,又問:「那麼,你們要談論案子的話……涉密不?」   「涉密,但不對經辦的民警加密。」石羨玉說道。   話音剛落,蘇平又忽然看向齊宏宇,補充說:「但上頭的意思,你暫時不能參與,至少在確定你沒有成癮反應,或者確實戒斷成功之前,不能參與辦案工作。我們無法保證,在你起反應的時候仍舊能保證忠誠。」   齊宏宇臉色不受控制的黑了下來,但還是說:「可以理解。」   「理解個屁。」石羨玉不知何時睜大了眼睛,緊皺著眉,說道:「我相信師兄!   師兄之所以變成這樣,歸根結底就是張曲直害的,那幫高高在上坐在辦公室裡只知道動嘴皮子的傢伙,憑什麼侮辱師兄?有本事他們自己下來破案!」   「說得好。」蘇平嘿嘿一笑,看著齊宏宇,說:「老子也不爽他們,就當他們在放屁。小兄弟,你怕是休息不成,至少得幫我們動動腦子。」   齊宏宇臉色好轉,隨後又搖頭說:「沒必要為了我和上級對抗,出了事誰也承擔不起。就這樣吧,左右不過幾天時間,很快就能出結果,到時候我再參與到調查當中也不遲。」   「不得行。」石羨玉說:「我辛辛苦苦才拉你入夥,你豁出去命才讓辦公室那幫人認同你,憑什麼被幾個憨批一句話就否定?我不管,你必須參與到偵辦工作中來。」   「加油吧小夥子。」蘇平也說:「等會兒醫生查完房,我們就交換信息,看看有沒有新發現。」   齊宏宇拗不過他們,只得輕輕點頭。   又過了幾分鐘,醫生準點過來查房,詢問情況,又看了看傷口,安排人過來換藥。   石羨玉問了換藥的醫生幾嘴,得知齊宏宇因昨天傍晚的事兒,恢復情況不大理想,可能還得繼續住院觀察三天左右。   同時,護士也進來掛起了點滴,讓齊宏宇繼續輸液。   所有醫務人員都離開後,石羨玉便關上病房門並反鎖,隨後回到病床邊,說:「這幾天,除非病區爆滿,床位過於緊張,否則這個病房裡不會有其他病人,這也是為你安全考慮。」   齊宏宇沒多說什麼,只點點頭,看向蘇平。   他剛講,換完藥就交換信息,齊宏宇著實好奇他們會帶來什麼線索。   昨天那個話嘮顧焱說過,張曲直曾去新安發展,歸來後就成了老闆,而新安離餘橋並不遠,蘇平作為專項行動東南片區的重要基層執行人員,手裡或許掌握著大量關於張曲直的情報。   果不其然,蘇平開口便說:「我們先說說張曲直吧。」   齊宏宇和石羨玉都來了精神,各自捧著筆記本,傾聽加記錄。   蘇平同樣摸出本子,掃了幾眼,說:「不過,你們別抱有太大期望。雖然張曲直在新安發展了二十多年,但他畢竟零七年就離了新安,回到你們山城,迄今已十四年,我們手中的線索也很有限。」   「十四年……」齊宏宇也想到這茬,目光中的火苗迅速暗淡下去。   這時間有些久遠了,諸多記載早就難以查詢,且當時執法也遠沒今天這麼規範,關於張曲直的信息恐怕不多,且零碎不完整,價值有限。   「伯父先說說看。」石羨玉則沒想那麼多,說道。   蘇平點點頭:「張曲直雖回了山城,但與新安仍有聯繫,我們所追查的那犯罪嫌疑人,就是先自餘橋逃到新安,又借張曲直的關係突破了當地的案宗封鎖,逃回了山城。   能突破新安封鎖可不容易,要知道,於袁兩位隊長不少老夥計都還在新安各基層要崗上,我們得知該嫌疑人逃往新安時,已第一時間請兩位隊長幫忙聯絡他們的老夥計,確保萬無一失,但該嫌犯仍能逃離……」   石羨玉適時補充:「這說明,張曲直並沒有放棄新安的班底,仍舊在暗中持續經營著。而且他明面上的勢力或許不大,但根肯定很深。」   齊宏宇也這般想,所以他注意力再一次提了起來。   「不錯。」蘇平頷首:「小祁也是給力,追到新安時,竟通過各種蛛絲馬跡,猜測那嫌犯成功逃離或許與張曲直有一定關聯,所以我們來之前,特地經手續查了與張曲直有關的案卷。」   「案卷?」齊宏宇抓住關鍵詞,立刻問:「也就是說,張曲直在新安留有案底?」   「對,」蘇平說道:「八七年,他先後四次因盜竊分別被處勞教、拘役和徒刑。」   「勞教……」齊宏宇有些感慨:「這個詞很久沒聽到了。」   「是啊,一三年就廢止……」祁淵接話,接著微微皺眉:「等等,你關注點怎麼有點歪?」   斜了他們幾眼,蘇平繼續說:「勞教和拘役的時間都不長,徒刑也短,一年多,九二年刑滿出獄,之後沉寂了一段時間,於九五年又因聚眾鬥毆處十五天拘留,同年因尋釁滋事獲刑一年六個月,九七年因搶劫獲刑三年。   兩千年九月,他刑滿出獄不久,又因涉嫌綁架、殺害某富商被刑事拘留,並被批准逮捕,但在羈押近一年後,開庭時卻因證據不足被判無罪,檢方提出上訴,二審依舊維持原判,依舊認定他無罪。   再之後,他就再沒民事及刑事處罰記錄了,且混的風生水起,越混越好。而新安警方、檢方從未放棄對他的調查,卻始終未查到實質性的證據,直到零七年,他離開新安,回到山城。」   齊宏宇閉目沉思,十幾秒後,他才睜開眼,說:「前半截聽起來沒什麼問題——據顧焱所說,張曲直初中時就被學校開除,之後一直在混,他在兩千年之前的所作所為,並未脫離這一範疇,符合他的行為模式。」   石羨玉贊同道:「雖然他看似因父親的死痛改前非,決心去新安發展,重新做人。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好吃懶做慣了,一旦發現難以生存,或者嫌工作太苦太累,就可能重操舊業。」   蘇平也說:「所以問題很可能就出在那起綁架、殺人案上。自那以後,張曲直就有了徹頭徹尾的轉變。   而且,在那個時代,刑事拘留、批准逮捕後,卻在一審、二審中都被宣判無罪,這種情況太罕見了。」   齊宏宇問:「能具體說說那樁案子嗎?」   「關於該案的詳細案卷,老荀還在走流程調取,目前我們知道的也比較籠統。」蘇平回答說:「我只知道,他當時欠了上百萬的賭債,被人打個半死,左手僅剩的兩根指頭也被人給削了。   而就在他被削了手指後一星期,便有名富商在出席一場慈善晚會的路上被綁架,匪徒向該富商家屬勒索八千萬刀贖金。   但該富商家屬最終在期限內僅僅只籌集到五千萬軟妹幣,遠遠達不到匪徒要求,於是匪徒便將該富商右手砍下扔在了他家門口,並附信寬限三天時間,那隻手及五千萬算寬限利息,要求三天後凌晨,湊足八千萬刀。   只能說匪徒錯估了這富商的現金實力,三天時間他家屬僅僅只又籌到六千萬軟妹幣,並請求再寬限三個月,三個月後附上一億刀了,匪徒不同意,拿款後直接撕票。」   「也就是一億一千萬。」石羨玉若有所思:「別說在那個年代,放在現在都是一筆巨款。」   齊宏宇則問:「那樁案子……有什麼直接證據指向張曲直嗎?」   「有,那封信。」 第214章撲朔迷離   「筆跡?」齊宏宇本能的問道。   信件往往同時可作為物證和書證存在,其中能指向嫌疑人的證據自然有不少。而其中筆跡、指紋是其中相對重要且直觀的。   但多數紙張並不是指紋的良好承痕物,往往不容易提取到完整的指紋,所以,除非信件材質特殊,或者恰好沾染了血跡、血指印、微量物證等,否則往往還是以書證為主,物證為輔。   作為書證,其最重要的部分自然是內容與字跡。   果然,蘇平先是點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不僅是筆記,還有內容。新安的兄弟當時仔細對比過信上的字跡和內容,發現不但許多文字的書寫習慣與張曲直吻合,就連一些錯別字都和張曲直常寫錯的字一致。」   「憑著這些證據,確實足以將視線重點放在張曲直身上了。」齊宏宇說:「但光有書證不足以定罪,即使是在那個時代……還有別的證據麼?」   「這只是幫助新安的兄弟鎖定張曲直的證據。」祁淵接話說:「圍繞他的調查展開之後,自然收集到了不少其他證據。   包括監控拍到的他在案前於那位富商公司、名下房產及慈善晚會會場附近流連的監控視頻;包括在他家裡頭發現的望遠鏡、登山繩,以及幾把帶血跡的兇器,和帶他及富商指紋的寬膠帶等。最重要的還有他的口供。」   「那這證據應該算比較充分了。」石羨玉大惑不解:「法院又怎麼會宣判他無罪?一審這麼判也就算了,檢方抗訴的情況下,二審竟還維持原判。」   蘇平搖頭說:「不僅檢方抗訴,富商的家屬同樣抗訴,動用了能動用的一切人脈關係,花了不少代價,但結果還是如此。」   祁淵再次接話:「這就是最不可思議的地方了。證據相對充分,雖然以現在的眼光看恐怕確實不足以直接定罪,需要更加完善,但以那個時代,絕對夠直接定罪的了,尤其在張曲直已招供的情況下。   我不是不相信公理正義啊,就想不通,張曲直當初這麼一個欠了百萬賭債的小混混,憑什麼鬥得過那位富商背後的強大勢力?」   齊宏宇連連擺手:「不要妄議兄弟單位吧?這樣影響不太好。」   「嘁!」蘇平不屑的撇撇嘴,說:「怎麼能叫妄議?那些單位,光鮮亮麗的大門背後生出了多少渣滓敗類?公平公正、光明正大等牌匾下,坐著多少衣冠禽獸?還不給說啦?別說他們兩家,就咱們內部……」   他叭叭叭的說起來,講個不停,非常起勁。   不能說他黑起自己人來沒完沒了,在他眼中那幫傢伙就不是自己人,羞與為伍,噁心吧啦。   三個小輩也不敢插口,等他宣洩完了,冷冷的哼兩聲,石羨玉才小心翼翼的問:「那……一審二審都是以什麼理由宣布他無罪的?」   「一審時他當堂翻供,」祁淵說道:「否了之前招供的所有事,一口咬定新安那邊的兄弟屈打成招,他扛不住才不得不按他們的意思招供。   他的辯護人當庭提出驗傷,並提出除書信外獲取的其他所有證據途徑都不合法,存在瑕疵,有偽造的可能,而書信字跡及錯別字等存在他人模仿栽贓陷害的可能。   驗傷結果,嘖,張曲直身上還真有不少擦傷、鈍器傷,鑑定中心研判後認定,受傷時間與他被抓獲後批准逮捕前的時間重合。   新安的兄弟辯稱,抓獲張曲直時,張曲直並不配合,其暴力抗捕,駕車逃逸,不得已才動用了武力,那些傷也是在抓捕的過程中造成的,並在將他抓獲後給他檢查過,並沒有大礙。」   說到這,祁淵忍不住也長嘆口氣,搖頭說道:「可惜,那時候執法遠不如今天規範,鏡頭下辦案的說法更沒提出,存在大量的執法瑕疵……」   蘇平再一次冷笑起來:「瑕疵恐怕只是一方面,我覺得他們迫於富商家屬方面的壓力,可能真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這在當時並不罕見,只是同樣見不得光,所以成了他們百口莫辯的最根本原因。」   齊宏宇問:「那些證據呢?法院真認為證據無效了?」   祁淵點點頭:「取證不規範,無法排除偽造證據的可能,而且偽造的難度也並不算大。所以最終因證據不足,張曲直被宣判無罪。」   「在那個年代,對那樣的渣滓竟忽然講起無罪推論來……」石羨玉也滿肚子的槽:「而且,證據不足不該先退回補充偵查,仍然證據不足的才判決無罪嗎?   甚至以那時的做法,申請逮捕後超期羈押個幾年的也挺常見,實在收集不到足夠證據就硬是不開庭……」   「是先退回補充偵查了,」祁淵說:「但並沒有按常規那樣羈押張曲直許久,而是在半年後,就在並沒有多少補充證據的情況下再次開庭,下了無罪的宣判。檢方當庭抗訴,三個月後省高院二審裁定,依舊宣布張曲直無罪。」   蘇平忽然開口:「按程序來說就該這樣,法院的做法確實沒錯,證據不足退回補充偵查,當然不能沒完沒了的無期限偵查下去,變相羈押嫌疑人。」   說完對法院的認同之後,他忽然話鋒一轉:「但在那個執法司法都不規範的時代,法院這邊忽然這麼規範,感覺就不對勁。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們幾個都認為這裡頭恐怕有問題。」   「以當時的背景……我們不妨直接陰謀論吧。」齊宏宇向來是個膽大包天的主兒,聽了蘇平的話,自認為差不多摸清了蘇平和祁淵的性格,當下也沒了顧忌,嘴裡沒了遮攔,半點不拐彎抹角的說:   「當年張曲直涉嫌綁架富商一案,歸根結底,恐怕是富商勢力與他背後團夥的直接博弈,最終他幕後團夥技高一籌,所以張曲直得以全身而退。」   略一頓,他看向蘇平:「拐彎抹角講了一大通,你們想說的應該就是這句話吧?」   「對。」蘇平輕輕點頭,臉上浮現出些許笑意,對齊宏宇投去一道欣賞的眼光,隨後立刻收斂,嚴肅的說:   「技高一籌,這詞用得好。張曲直背後的傢伙,能耐不一定有那富商家人大,勢力可能也沒法和富商家比,但他們很聰明,一矢中的,打在要害上。」   祁淵也對齊宏宇點點頭,然後補充說:「而且從剛說的情況看,在這一案中,公檢法三家並不在一條心上,公、檢被打的措手不及。」   石羨玉發表意見:「也不排除分唱紅臉白臉的可能,做戲做全套嘛。但如果是這樣,那張曲直背後的傢伙,能量就大的有些超規格了,至少遠遠凌駕於那位被綁架的富商之上。」   齊宏宇看向蘇平:「遊聞許有那樣的能耐嗎?」   「絕沒有。」蘇平搖頭說:「他在黔省的影響力理所應當的要遠遠高於那位富商。可是在黔省的影響力,與我省又有什麼關係?他手能伸那麼長?」   「也對。」齊宏宇嘀咕道:「所以當時的張曲直背後另有其人?」   蘇平再次搖頭:「那就不清楚了。總之單靠遊聞許,很難在新安掰贏那富商。當然,這是在我省的硬實力的對比。剛也說了,他們未必是正面壓過了遇害富商一家,可能只是技高一籌。」   「好了好了,先不糾結這事兒。」祁淵說:「針對張曲直涉嫌綁架富商一案,我們目前知道的也只有這些,更詳細的,得等荀隊弄到完整案卷以後了。單就本案,你們有沒有別的什麼想法?」   「所以那富商叫什麼名字來著?」   祁淵表情一僵,看向蘇平:「那個,師父,你記得他名字不?」   「沒記……」蘇平臉色也僵了一瞬間,然後迅速恢復如常,平靜的說道:「只記得他原是香江的企業家,靠房地產起家的。   他因先後在八七年、九二年兩次先後遭遇綁架,因而對香江的治安徹底失去信任,又見新安發展如火如荼,於九五年毅然決定拖家帶口轉戰新安。」   齊宏宇扶額:「然後他兩千年又被綁了。」   其他三人久久無言。   齊宏宇又道:「你們說,他怎麼就這麼被綁匪惦記?而且他這樣兩次被綁的人,心理陰影應該重的很吧?出入怕是都有無數保鏢明裡暗裡護著,張曲直一個普通的小混混,哪來的能耐綁他?」   「這就是問題所在。」蘇平立刻接話:「很明顯,策劃綁架那富商的,絕不是張曲直,他只是其中一員罷了。」   石羨玉說:「得詳細查查他最後一次入獄前後都接觸過什麼人,推斷其中是否有遊聞許或者其他人的影子。只有將他整個發家脈絡完全摸清楚,才能將他及背後的團夥連根拔起。」   「話是這麼說沒錯,問題是太難了。」祁淵搖頭說:「單單綁架案的詳細案卷和起訴書、判決書等全套材料,我們就至今沒能拿到手,這還是看得見的目標,至於你說的查他接觸過什麼人,這完全沒影子,都不知道怎麼查。」   「那不妨換個思路。」齊宏宇說道:「當年的事沒法查,可以把目光往後移些。」   祁淵說:「當下?當下就是遊聞許了。」   「不,」石羨玉搖頭說:「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節點——零七年。那年他放棄了新安,回到了我們山城這兒。這是個很大的改變,一定有其原因,如果可以的話,查查當年他身上都發生了什麼。」   「這點我們也想到了,在拜託新安那邊的同事查。」蘇平說:「都是於隊袁隊的老夥計,能力和人品都值得信賴。」   「所以我們還是看看現在吧。」祁淵再一次說:「我們都在山城,真正能親自調查的也只有這邊的事兒。我們想聽聽,張曲直在山城都做了些什麼,現在的產業做的有多大。」   「關於這個,我們知道的也不多,畢竟他昨天才進入我們視線。」石羨玉皺眉說道,隨後詳細的將他們已知的情報轉告給蘇平和祁淵。   基本上,就和顧焱昨兒提供的信息大同小異,所不同的只在於,石羨玉已派人去核實過部分信息,不過時間仍舊太短,收穫有限。   「這部分信息不能全信,否則要吃虧。」蘇平聽完後便說道,接著又看向齊宏宇:「小兄弟,昨兒你被假醫生襲擊中毒的事,能和我們詳細說說嗎?」   「當然沒問題。」齊宏宇對此並不排斥,便細緻的跟蘇平講了。   聽完之後,蘇平忍不住感慨道:「好漢子,敢和歹徒賭命,不負你身上的警服,今兒起你就是我蘇平的兄弟了。」   祁淵抬手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子:「那我是不是該叫師叔?」   蘇平翻了個白眼:「修仙吶你!還師叔!」   「咳咳,」石羨玉輕咳兩聲,吸引來三人的注意力,隨後說:「我這邊也有份『情報』要說。   昨天師兄遇襲的時候,我被人吸引了注意力,留在了食堂。對方和我說了些關於張曲直的事,似是而非,沒講到點上,根本目的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你當時在打聽張曲直的情報麼?」蘇平問道。   石羨玉搖頭:「沒有。甚至我沒刻意打聽,只是聽到有人吐槽醫院飯堂夥食極差,收費又高,而他同夥提到了張曲直,然後開始吐槽,大體上和顧焱說的差不多,只是遠沒有那麼詳細,程度也沒那麼惡劣,只說張曲直是奸商。」   「這麼刻意的套路,你竟然沒看出來?」齊宏宇也是第一次聽石羨玉說起自己被牽制在食堂的事兒,有些意外。   石羨玉解釋道:「沒,有顧焱向我們吐槽在先,我只以為張曲直犯了眾怒。何況他們話裡也完全沒有提及壟斷之類的字眼,也沒提藥房,只是在說張曲直奸詐,東西質量不高,價格不低,我就沒想太多。   現在想,確實套路了些,就連資歷淺些的醫生都不一定曉得食堂和附近水果店背後是張曲直,我怎麼打個飯就遇到了曉得這事的病人家屬。」   蘇平沉思幾秒後,忽然說:「那這麼看,張曲直恐怕要被拋棄了。」   「噢?」 第215章重點目標   蘇平篤定的說道:「策劃給小兄弟下毒的,不會是張曲直。」   「為什麼?」石羨玉問。   祁淵最了解蘇平的思維模式了,當即接話:「如果是他,那麼他及他安排的人,都應當會下意識的迴避與自己有關的話題,不會用承包醫院及水果攤的話來引起你們的注意,即使這些話裡明顯在避重就輕。」   「心虛麼……」齊宏宇問:「有沒可能,他們預判了我們的反應,故意反其道而行?」   「你要這麼說就沒法分析了。」蘇平抱臂說道:「作案人預判我們反應,我們再預判作案人的預判……   這不死胡同麼?推理不能這麼玩,沒必要去兜這麼多彎,想的太過複雜。何況張曲直這麼做也完全沒意義,不論他做什麼,都無法避免咱們將目光投在他身上。   所以,我就篤定那假醫生及牽制羨玉的絕不是張曲直一方的人,而是張曲直背後的團夥派出的,張曲直,大概是被他們作為棄子,當成煙霧彈,用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了。」   石羨玉仔細思索一陣,點頭:「同意。師兄就是愛多想,總是陷入無謂的死結當中,跳不出來。」   祁淵輕笑道:「我曾經也這樣。但荀隊教過我,證據和線索不足的情況之下,我們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加上警力有限,更不可能一一求證或證否。與其無謂的浪費腦細胞和精力,倒不如集中力量投入把握最大的方向。」   「巧了,」石羨玉攤手說:「雖然師兄愛多想,但也愛賭,喜歡把全部力量都投入到他認為的最大的可能當中,有時身子機動力量都不留一點。」   「哇小兄弟,你這麼矛盾這麼極端的嗎?」蘇平詫異的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翻個白眼,懶得辯駁。   祁淵又說:「都有自己的辦案習慣啦,只要不是明顯有錯,倒也不用強行扭轉。」   「你說個屁,這裡就你資歷最淺。」蘇平呸了一聲。   石羨玉舉手:「那個,我從警年限應該比祁隊還要短的多,資歷最淺的是我才對。」   蘇平認真思索一陣,又扭頭看著祁淵,重新懟道:「你說個屁,這裡就你輩分最低年紀最小。」   祁淵嘴角微微抽搐。   齊宏宇也無言了,蘇平竟然這麼「可愛」的嗎。   「說正事吧。」石羨玉搖頭:「既然不是張曲直的人……那麼會是遊聞許的人嗎?」   「不好說。」蘇平道:「首先張曲直到底是不是遊聞許的人,我們還無法確定。其次,即使是,張曲直和遊聞許之間,是否還有人,我們也不確定。」   祁淵立刻道:「我個人更傾向於還有。據目前了解,張曲直和遊聞許的層級差了許多,中間應該還有人才對。也即張曲直可能是遊聞許手下的手下,甚至還要再多一兩級。」   石羨玉點頭表示認可:「這種情況下,張曲直甚至可能不曉得自己是在給遊聞許幹活,對遊聞許而言倒是能穩妥許多。   同時,張曲直直接承包藥房的藥源及食堂、水果攤等生意,這角色應該比較貼近於『馬前卒』,遊聞許只要足夠謹慎,一定會避免和張曲直有直接的接觸與聯繫。」   蘇平看向石羨玉:「假醫生被抓至今超過十二個小時了,什麼線索都沒從他嘴裡挖出來?不可能吧?聽小兄弟剛剛講的,他被抓時已經崩潰了才對,突擊審訊一下,很快就會把知道的東西統統都吐出來的。」   「這怎麼說呢。」石羨玉抬手掐眉心,似乎有些煩悶:「主要……可能他的『上線』早就料到他被抓的可能,所以他知道的事並不多。」   「那他曉得些什麼嘛?」蘇平問:「替誰幹活這些總曉得吧?」   「不曉得。」   蘇平:???   他和祁淵腦門上同時冒出了幾個碩大的問號,一臉懵逼。   石羨玉解釋道:「他就曉得自己跟『碩哥』幹活,跟了有快一年了,只見過『碩哥』兩面。平時都沒啥事,有事也不準他們問東問西,能不能幹就一句話,能幹就拿錢幹活,完事。」   蘇平嘖一聲:「那看來是專門養著幹髒活的,難辦了……他平時都待在哪兒?以前都幹過什麼活?」   「住城中村,幫忙催過兩次債,砍過個賭棍的手,沒了。」石羨玉說道:「他還有三個搭檔,其中兩個就是昨天傍晚在食堂用張曲直的消息牽制我的那兩人,還有一個當時躲在角落和他視頻,好讓他掌握我的動向。   兄弟夥已經在追查著了,目前還沒有什麼消息,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至於那個碩哥……可能就是遊聞許的人。」   齊宏宇不爽道:「這線索還蠻重要的……所以你為什麼總是跟牙膏一樣,我們擠一點你才說一點?」   「那我之前也沒機會說啊。」   蘇平便道:「你手裡還有什麼線索?可以的話,都說說吧。」   石羨玉仔細想了會兒,搖頭:「就這些了。早會中談及的內容不多,雖然千頭萬緒,但沒取得突破的,都不會拿出來講,兄弟夥也就曉得這條線並沒有什麼收穫了。」   「這樣好啊。」祁淵感慨道:「不像我師父開會,又臭又長。」   蘇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別以為有外人在我就不敢打你了!」   祁淵立馬縮縮脖子,噤若寒蟬。   齊宏宇忍俊不禁,同時也不免感慨這對師徒感情真好。   他和凃仲鑫感情也不錯,但以尊重為主,交情並不算太深,相處起來也不如蘇平和祁淵那般輕鬆自然。   作為已經莫得家人的孤兒,看到他倆,不免豔羨。   隨後他岔開話題:「那麼按照現有的信息,我認為咱們有三個重點調查的目標。」   這話一出,果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蘇平立刻看向他,一揚下巴:「說說看。」   「首先自然是張曲直本人了。」齊宏宇早有腹稿,當下開口說:「他疑似作為遊聞許集團的『馬前卒』,壟斷這家醫院藥源長達十餘年,近期又壟斷了醫院內及附近的水果生意,承包了醫院食堂,所知曉的信息絕對不少。」   「嗯。」石羨玉深以為然:「至少他肯定不會像那個假醫生一樣,一問三不知。有順藤摸瓜的條件。」   蘇平表示同意:「沒錯。但不能報太大的期望——既然他背後的集團打算將他拋出來,作為棄子吸引我們的火力,這基本就意味著,要麼他背後的人對他有足夠的信心,認為他不會鬆口,要麼就是他並不曉得關鍵的秘密。」   「還得小心他被滅口。」祁淵說:「因為還有第三種可能——該集團已經下定決心幹掉他,死人開不了口,即使法醫有能耐搜集到『無聲的證言』,其信息也有限,對搗毀該集團沒有實質性幫助。」   「這點我們也想過,已安排人暗中尋找張曲直並提供保護了。」石羨玉說道。   蘇平問:「另外兩個目標呢?」   「碩哥。」齊宏宇說:「他能安排假醫生,妄圖以下毒的方式控制我,且知曉張曲直的事兒,表明他的級別很可能在張曲直之上,至少也是平級。如果張曲直具備成為順藤摸瓜的那根藤的條件,這位碩哥當然也具備條件。」   蘇平頷首:「能安排假醫生給你下毒,能安排人以張曲直的消息牽制羨玉的人,確實值得重點關注,得想辦法把他找出來。」   石羨玉輕輕搖頭:「目前沒有明確的思路,也沒有取巧的辦法,通過假醫生很難尋到此人,只能希望另外三人落網後,能給我們帶來新的線索了。」   「所以這條路也急不得。」祁淵說道,接著問:「最後一人是誰?」   「黃天成。」齊宏宇說道:「前提是他能開口。」   「黃天成?」蘇平看上去有些懵:「怎麼又冒出個黃天成?他又是什麼人?」   石羨玉說:「我們在偵辦的鼠刑案的嫌疑人之一。另外,他還跟蹤親哥哥黃自成,持刀闖入黃自成家,想對他動手,並在被我們擒拿後,果斷咬舌,目前還在接受治療。」   齊宏宇補充道:「而次日,黃自成就受了車禍,所以我們判斷,咬舌恐怕只是為了傳遞某種信號,讓他幕後之人動手,再次嘗試將黃自成幹掉。」   「這和我們要調查的集團有什麼關係?」祁淵問道。   蘇平微微皺眉:「我好像聽冉冉說過兩嘴……這黃自成得罪了什麼人。但我聽了個頭,就讓冉冉別說了,破案之前,一些信息最好別對外傳,我畢竟不是你們山城的民警。」   「伯父的保密意識真到位。」石羨玉尬誇一句,才說:「黃自成曾想敲詐遊聞許,不想卻反為其所迫,成了幫遊聞許洗錢的工具人。」   「蛤?」祁淵愕然道:「他敲詐遊聞許?這人膽子很肥啊!是無知還是無畏?又或者,這黃自成也是個大佬?」   「屁的大佬,運氣好發了財,有幾個臭錢的憨憨罷了。」齊宏宇吐槽道:「無知者無畏,根本不曉得遊聞許有多大能量,就敢瞎打主意。」   略一頓,他又繼續說:「另外,他還叫遊聞許為『缺牙巴』,我想他可能到現在還不清楚遊聞許的能量。」   「這樣啊……」祁淵說道,跟著又想起什麼,皺眉說:「既然如此,為什麼他不在需要重點調查的三人之列?要知道,目前貌似只有他是確定接觸過遊聞許的人了。」   石羨玉呵呵兩聲:「他知道的基本已經招了,或許還有所隱瞞,但我覺得應當無傷大雅,加上我已安排了人繼續跟進,所以……對他也不需要太過上心了。」   齊宏宇再次補充說:「而且我覺得,雖然他直接接觸過遊聞許,但他知道的事恐怕還不如張曲直來的多,否則也沒膽子叫遊聞許缺牙巴了。」   「我認同。」石羨玉在一旁「+1」,說道:「遊聞許能躲過幾次風暴挨到現在,肯定是個相當謹慎的人。他這樣的傢伙,大部分能與他接觸的人恐怕都觸碰不到他核心隱秘;而知曉事情多的,往往接觸不到他。」   蘇平嗯一聲:「有接觸的不重用,重用的儘量不去接觸,確實是挺常見的模式,能有效規避調查。」   石羨玉感慨:「這就是這類團夥很難在短時間內徹底搗毀的原因,取證太難了。」   「我不這麼覺得。」蘇平卻不認同這種看法,他搖頭說:「有接觸就有突破口,百密終有一疏,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   再說了,黃自成不說遊聞許利用他洗黑錢麼?實在不行,咱就揪著這點不放,先把人拘起來,他走不了,我們就佔據主動權了,有大把時間慢慢調查。   拘留時限不夠就先逮捕,先把能判的判了,再以涉嫌餘罪漏罪為由提回重審,麻煩是麻煩點,程序很繁瑣我也曉得,但人在我們手裡啊,人在手裡就不怕他翻天。」   石羨玉張大了嘴。他總覺得蘇平說的不太對,但一時半會又講不出哪裡不對來。   沒辦法,他只好說:「如果短時間內查不出其他犯罪事實,這也不失為一個法子……」   「所以啊。」蘇平說:「人手夠的話,就做好兩手準備,看看能不能搜集到遊聞許洗黑錢的……」   石羨玉反應過來問題出在哪裡了,打斷蘇平的話,說:「問題就在於遊聞許做的很乾淨,我們目前沒有任何證據,僅憑黃自成的指證,奈何不了他。」   「那就去找,做的再乾淨都會有痕跡留下。」蘇平說。   感覺他貌似有點鑽牛角尖,齊宏宇立刻岔開話題:「這條路相對來說算最簡單最直接的了,我們當然不會放棄。但另一條捷徑更不能忽視。」   「捷徑?」祁淵問:「黃天成啊?」   「對,想辦法撬開他的嘴,我們就不會這麼被動了。」   蘇平有些不以為然:「首先,黃天成疑似和遊聞許集團有所接觸,僅僅只是你的猜測,沒有直接證據。   其次,即使你猜的是對的,怎麼肯定黃天成就和遊聞許有接觸呢?要我看,他就算開了口,充其量也就只能供出碩哥這樣的角色罷了。」 第216章失聯   「沒錯。」石羨玉也說:「黃天成就是個小角色,比張曲直都遠遠不如,遊聞許不可能和他接觸,他能供出來的,充其量也就是碩哥這樣的角色,甚至更低幾級。所以我從來沒將偵破本案,搗毀該團夥的希望放他身上。」   「我當然曉得。」齊宏宇輕聲說道:「但是……你們似乎都忽視了他哥黃自成?」   「噢?」   齊宏宇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不管怎麼說,黃自成說出了遊聞許的身份,知曉這個人的存在,並直接幫他幹活。而黃天成找黃自成麻煩,及黃自成遭車禍,顯然都與該團夥有關……」   石羨玉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想說,不論黃天成接觸到的人是誰,幹掉黃自成,肯定來自於遊聞許的授意——就是說這根藤是連續的。」   「這麼說來,意義倒確實非同小可。」蘇平頷首:「交給我和小祁吧,我倆試試看,能不能撬開他嘴。」   齊宏宇微微抬眉。   黃天成目前在另一家醫院,由趙博負責撬開他的嘴,只是截止現在依舊沒有成效。   趙博雖資歷尚淺,入警沒幾年,但在審訊這一塊上的天賦卻不是虛的,這些年來拿下了不少硬骨頭。   近段時間他精研犯罪心理學、人格心理學和諮詢心理學,頗有成效,更是成了相當專業的審訊員,別隊也經常請他幫忙啃那些死活不開口的嫌疑人。   但面對黃天成,至今依舊一籌莫展,可見黃天成這塊石頭有多臭。   蘇平雖然名聲不小,但光比審訊,未必強得過趙博,他去了也不見得能撬開黃天成的嘴。   不過……   試試也好,何況有些話直接說出口,未免太落人面子。   於是他又很快點點頭,只是還沒來得及說話,石羨玉便搶先說:「也好,回頭我把地址給你,你們去試試看。」   「嗯。」蘇平直接站起身:「那就先這樣。」   「不再討論討論?」   「沒必要了。」蘇平搖頭說:「光靠嘴皮子破不了案,關鍵還是行動。小兄弟,你安心養傷,我們騰出空再來看你。」   「等等。」齊宏宇忽然叫道:「你們追捕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來著?」   「問這個幹嘛?」   齊宏宇說:「張曲直既然願意冒險幫他脫離風險,從新安逃到山城,說明這個人在張曲直心中的分量還挺重的,也應該納為重點目標之一。我們一起抓他。」   蘇平想了想,點頭說:「可以。他叫高化陽。」   「行,我記住了。」齊宏宇輕輕點頭,跟著忽然想到了什麼,眉頭猛地一擰,立馬又追問道:「等等,叫什麼?高化陽?」   「對,怎麼了?」   齊宏宇眉頭擰的更緊了幾分。他側目看向石羨玉,問道:「鹹魚,你還記得不?我從管金童租的,施洋玉的房子書房裡,找到了一張銀行卡。」   「對!」石羨玉腦海中靈光一閃,也瞬間想起來了:「我們兄弟通過無卡存款的方式,看到他叫某化陽。」   「會不會就是高化陽?」齊宏宇問道:「你昨天不說能出結果麼?」   「沒辦法,」石羨玉搖頭說道:「工行比我先前想像的還要強硬的多,想要調取持卡人信息,手續比我們原以為的還要麻煩。」   蘇平重新坐了下來,說道:「高化陽,某化陽……應該不會這麼巧,這個某化陽,應當就是高化陽無疑了。」   石羨玉便說:「高化陽已是確定被通緝追逃的存在,徹底定性為了犯罪嫌疑人。我們換個思路,直接追查高化陽名下的所有銀行卡,看看有沒有和師兄發現的那張卡號相符合的,會不會容易些?」   祁淵摸出手機說:「不用那麼麻煩,他名下帳戶我們早就查到了。正是因為他在山城取過一次錢,我們才直接追了過來。吶,你們看看。」   說著,他將手機遞給石羨玉,屏幕上是他翻出來的調查報告的照片。   齊宏宇則問:「你們沒凍結他的帳戶?」   「沒,」蘇平說:「他帳戶裡錢不是很多,幾萬塊,倒不如留著,通過他取款、轉帳、刷卡等行為鎖定他的大概位置。可惜他也不蠢,這一星期以來再沒動過名下的幾張卡。」   這時,石羨玉也摸出了手機,反倒銀行卡的照片,和齊宏宇手機上幾張照片一一對比後,找到了那張工行卡,點頭說:「卡號一致,還真是他。」   「管金童手裡有高化陽的卡,而高化陽與張曲直關係密切……」齊宏宇眯眼說道:「這麼看來,管金童恐怕也和張曲直,甚至和遊聞許有關係……這案子還真是撲朔迷離。」   「是啊,撲朔迷離。」石羨玉將手機還給祁淵,同時罵道:「師兄你能不能別學我眯眼?看著很不爽。」   「你還曉得看著不爽?」齊宏宇斜他一眼:「老子就眯,怎麼?你申請專利了?」   石羨玉果斷轉移話題,問祁淵道:「這張卡的詳細流水有麼?」   「有的。」祁淵不理會二人笑鬧,迅速接過手機,翻了翻相冊,然後遞給石羨玉。   石羨玉接過,看了幾眼,說:「轉帳筆數不多,也不頻繁,幾個月一次,幾千到萬餘兩萬塊不等,看不出什麼問題來……倒是19年9月,有連續幾筆匯款,總額加起來在六七十萬之間,而且很快就被轉移走……」   「不只是這筆匯款。」祁淵接話說:「其他卡,大致也是這個時候,還先後收到數筆匯款,六張卡加起來,總數在兩百二十九萬七千……」   「沒必要說的這麼細。」齊宏宇打斷他,並問:「這些匯款怎麼回事?」   蘇平搖頭:「沒有查到。我們雖然掌握了他大量的犯罪證據,但也不是面面俱到,少數事情我們也沒查清楚,比如這筆巨款,比如他和張曲直的具體關係。」   「行吧。」齊宏宇輕輕點頭,說:「沒別的事了。」   「那我倆走了。」蘇平再次站起身,並一把將祁淵拉起來。   祁淵被他拉的一個趔趄,只得趕緊穩定身子,然後對二人說:「那,你們好好休息,回見。」   「回見。」   目送他們離開,兩人沉默片刻,石羨玉又摸出蘋果:「吃點?」   齊宏宇眼角抽搐:「不吃。」   住院至今,他不曉得吃了幾個蘋果,看到蘋果就想吐。   「哦。」他便將蘋果放回去,抬頭看著天花板,嘀咕道:「這個管金童,身上秘密倒不少。」   「最大的秘密,恐怕還是和那二十億刀的空手套白狼的收購案有關。」齊宏宇說道:「得想辦法查查,那幾張紙怎麼會落在管金童手裡。」   「想辦法想辦法,到底想啥子辦法?」石羨玉忍不住發牢騷。   齊宏宇不說話了。   石羨玉又岔開話題,說:「重新分析分析管金童這樁案子。施洋傑的動機目前基本明確了,應該就是被抓住了把柄,加上被迫交了股權,不堪忍受管金童的威脅,這才決定痛下殺手。   而黃天成,隱隱和遊聞許集團有關聯,對管金童動手,說不定也是遊聞許集團的意思。問題在於,這黃天成和施洋傑怎麼勾結到一起的?他倆為什麼會合作?」   「得先查查施洋傑與遊聞許是否有關。」齊宏宇接話說:「還有,施洋傑至今未落網,會否也是遊聞許或者他的馬仔出手了,替施洋傑打掩護。」   「我曉得,這就安排人。」   齊宏宇又思索片刻,覺著沒什麼好說的了,便直接閉上眼睛。   見狀,石羨玉立刻幫他把床放下來,並說:「你好好休息吧,案子的事兒一切有我,你不用太過擔心。」   「好的。」   ……   轉眼,三天時間過去了。   還算幸運,齊宏宇並未出現任何成癮性反應,懸在大家心中的大石頭可算落了地。   但上頭為了穩妥,還是要求他接下來一段時間定期接受尿檢及頭髮檢測。石羨玉認為這是對齊宏宇的侮辱,還與上級大鬧了一場,可惜沒任何作用,他家裡都不支持他為了這點事和上級徹底鬧翻。   倒是齊宏宇覺得無可無不可,無外乎定期接受檢查罷了,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表現的並不如何排斥。   另一方面,齊宏宇的傷情恢復的也相當不錯,雖然傷口還沒完全癒合,但已經可以出院了。   只是還得避免劇烈運動,免得撕裂傷口。而且肚子這個地方受了傷,日常生活中幾乎無法避免扯到傷口,動一次就會疼一下,怪影響生活的。   案子這邊,依舊沒取得本質收穫,蘇平同樣沒能撬開黃天成的嘴,而施洋傑至今沒有落網,針對張曲直的調查也還停留在外圍取證階段,暫時沒動他。   假醫生的三名同夥倒是先後落網了,但他們的情況與假醫生基本一致,了解同樣十分有限,無法提供多少有價值的信息。   案情陷入停滯,為此,支隊長袁國安大發雷霆,卻也無可奈何。   這樁案子,早已不是二大隊,不是江陽刑偵支隊的事兒了,總隊乃至市局都高度關注,袁國安自然也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當然,他並不是個遷怒他人的主,這樁案子的客觀難度他也看在眼裡,所謂的大發雷霆,更多是做給上邊的人看的。   案子遲遲沒有進展,他總得表示下,看似無能狂怒,實則是成本最低的交代了。   至於專案組……   倒是已經成立,總隊長掛名組長,重案要案支隊、有組織犯罪偵查支隊的兩位隊長及袁國安任副組長,並抽掉了總隊及各個支隊的精英,但現階段,還是以袁國安及江陽支隊二大隊為主,其他人打配合。   這倒也沒什麼問題,現階段調查尚未全面鋪開,用不著那麼多的精力和人手,先將班子成立起來了,大家有個準備,需要時能立刻投入力量便已足夠,而現目前,還是以原先負責這些案子的民警繼續偵查為好,有需要了再增派精力便是。   也能有效避免警力冗餘造成的浪費。   回到支隊大樓,二大隊的大辦公室內,齊宏宇微微有些恍惚。   雖然才過了短短幾天時間,但他卻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宏宇哥,歡迎歸隊。」趙博笑道:「我們等你很久了。」   雖然希望齊宏宇能多休息會,但既然他已決意回來,這幫兄弟自然不會多說廢話。   「嗯。」齊宏宇輕輕一笑,便拉了個凳子坐下。腹部的三道傷口癒合前,他沒法久站,疼得很。   「不用管我,」他又說道:「去忙你自己的事兒吧,我到處看看,瞧瞧能幫上什麼忙。」   「我也沒特別的事兒。」趙博說:「黃天成已經出院了,現在在看守所醫院繼續接受治療,蘇政委和祁隊前不久才剛過去提審,我這會兒身上沒別的事情,仇教導安排我幫你整合最近的案卷,好讓你快速上手。」   齊宏宇失笑道:「快速上手?這老東西還真會剝削人啊。」   這話趙博不敢接,何況他也曉得齊宏宇只是開玩笑。   「行吧,那就工作。」齊宏宇又擺擺手,再次讓圍過來的兄弟夥都散了,才問:「有什麼收穫?」   身後的石羨玉撇撇嘴:「來的路上我不就和你講了麼?沒有任何突破。零零碎碎的瑣事倒是查了不少,可惜基本都是無用功。」   「是啊,」趙博有些喪氣的說:「天府那家遊戲公司看似配合,其實挺抗拒調查的,目前沒有收穫。   管金童的前同事,和在天府那邊的朋友,對他了解也有限,更不曉得他為什麼會離職,跑來這家小小的工作室,甚至不少人都吐槽他得了失心瘋。」   齊宏宇皺眉道:「再查。管金童離職的秘密,應該就隱藏在前公司及那收購案當中,查查那家公司和收購案有什麼聯繫。」   「在做了。」趙博說:「只是跨地域調查畢竟有難度,很耽誤時間……袁隊考慮直接派人前往天府,直接展開調查。」   齊宏宇輕輕點頭,接連碰壁之下,想要今早取得突破,派人過去恐怕是唯一的法子。   「趙哥!咦?師兄你回來啦?我以為你還在路上呢……」   這時候,蘇冉跑進辦公室,瞧見齊宏宇和石羨玉,還有些詫異。   齊宏宇擺擺手,問道:「怎麼了?急急忙忙的。」   「哦,剛接到巴區傳來的消息,牛主任失聯了!」 第217章棄車   「牛主任?」石羨玉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兩秒後才電光一閃:「呃……牛挺黑?」   「過不去了是吧?」齊宏宇臉一黑:「人家叫牛庭墨!」   說完,他看向蘇冉,嚴肅的問道:「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失聯的?」   「具體情況還不清楚。」蘇冉說道:「目前調查才剛剛展開,而且,要不是之前和這位牛主任有過接觸,他的失聯也未必能引起重視,至少到現在還不能。」   「噢?」   「他是今早九點後失聯的,至今一兩個小時。」蘇冉解釋道:「一個成年人,幾小時聯繫不上,沒有其他特殊情況的話還夠不上失蹤案的立案標準。   但因為我們之前與他有過接觸,也表達過對他安全方面的擔心,巴區那邊的兄弟夥也都比較靠譜,雖沒有立案,卻也第一時間把情況轉告給了我們。」   石羨玉輕輕點頭,問:「曉得他失聯前後都做了些什麼嗎?」   「按理說他應該在科室的。」蘇冉說道:「他是昨晚的值班主任,值的雖是三線班,但他三線班向來都不回家,就像上回你們碰到他時那樣,都會待在醫院裡,昨兒自然也不例外。   而按照他們醫院的值班規律,安排值班意味著當天晚上睡醫院,次日清晨交班後也不能走,需要正常上班到傍晚下班。   當然,一般來說,不坐門診不值班的話,住院部的醫生基本中午就走了,但牛主任例外,都是傍晚才離開,其他醫生都說他責任心很強,把醫院當成了家。」   齊宏宇從她這一大段話中揪出了重點:「也就是說,清晨交班後,他理應還待在醫院,是麼?」   「對。」蘇冉點頭:「九點鐘的時候都還有醫生看到他,但九點過後人就不見了,有患者找他也找不到,電話也打不通,沒關機,但就是無法聯繫。」   石羨玉當機立斷:「立刻通知小豪定位牛主任的手機,先將人找出來!施洋傑至今下落不明,我擔心他可能會對牛主任不利。」   「我來的時候已經拜託小豪這麼做了。」   「不錯,有主見。」齊宏宇誇道。   趙博有些不明就裡:「施洋傑和牛主任有什麼關係?有可能作案的黃天成不都已經落網了嗎?」   「我也不曉得。」齊宏宇搖頭說:「或者說,我也不確定是不是施洋傑動的手,作案人動機究竟是什麼。」   此前他們之所以擔心牛庭墨的安危,是因為不確定黃天成的同夥是誰,與黃天成有什麼關係,只覺得,既然他能和黃天成一起動手殺害管金童,便有可能再與黃天成聯手對付牛庭墨,甚至在黃天成落網後,繼續作案。   後來,既已確定另一名作案人是施洋傑,而施洋傑與牛庭墨又沒有直接關聯,也沒有人際關係往來,牛庭墨的影子自然也就在他們心中淡化了。   以至於石羨玉剛開始都沒第一時間想起他。   但現在,牛庭墨已失聯數小時,加之先前判斷過可能有人要對他不利,兩相結合,讓他們的心一下便揪了起來。   不論案子能否在短時間內突破,至少不能再出現受害者了,否則他們都過不了自己心裡這關,也無法面對來自上級及輿論的詰難。   一想到這,石羨玉立刻說道:「先別扯這麼多了,不惜一切代價,儘快找到牛主任的下落,或者揪出施洋傑,抓住他。」   齊宏宇沒有多說,決心歸決心,想找到一名失聯者,即使是今天,也沒什麼好辦法。   好在笨辦法還是有的,依託於近乎無處不在(偏偏關鍵時候失靈)的監控系統,至少能尋到些許方向。   石羨玉自然也想到了這點,所以表完決心之後,他就下令道:「即刻派出機動警力,以圖偵為主,調閱以醫院為中心,一公裡半徑範圍內的所有安防、交通攝像探頭,尋找牛主任下落,一旦有所發現,立刻順著跟下去。」   「好,我這就傳下去。」蘇冉說道。   趙博則問:「調查張曲直團夥、遊聞許勢力的兄弟夥,需要抽調一部分出來嗎?因為調查不順,許多兄弟夥目前在做的都是很可能都是無用功,我想……」   「不,」石羨玉搖頭:「這方面的工作,尤其是情報收集、匯總與分析的工作,現在看似無用,但突破就隱藏在這其中,停不得。」   說到這,他又話鋒一轉:「但牛主任的安危同樣重要,人命關天……專案組不是已經成立了嗎?我這就向袁隊報告,申請調動雖加入了專案組但暫時未安排明確任務的兄弟夥,投入到尋找牛主任的工作當中。」   「要得。」趙博立刻說道:「那我先帶幾個兄弟調交通監控視頻去。」   「等你去巴區黃花菜都涼了。」齊宏宇說道:「通過市局指揮中心向信息處、交管局申請,臨時授予我們直接通過內網科技信息平臺調閱、下載天眼監控系統視頻的權力。」   石羨玉立刻補充說:「還包括因未及時更新而未納入天眼監控系統的相對老舊的交通探頭的調閱權。」   齊宏宇翻個白眼:「你跟我說有什麼用?你是隊長,你去向袁隊打申請啊!」   「呃……哦。」石羨玉立刻掏出警務通。   趙博也曉得沒自己事了,重新坐下。   齊宏宇補充道:「記得說清利害關係,說誇張點也無妨,就說牛主任的失蹤可能和遊聞許集團有關係,這樣能省不少不必要的程序。」   「明白。」   牛主任所在的醫院在巴區而不在江陽,他們自然沒有權限直接調閱那邊的監控,程序上也相當繁瑣。   但通過專案組,程序上便能簡化許多了。專案組組長雖僅是刑偵總隊長,但專案組領導小組可是局長親自掛名,基層跑斷腿的程序,對大佬而言不過一句話的功夫。   隨著石羨玉報告完畢,大隊、支隊及專案組都先後忙碌了起來,大量的警力開始投入到尋找牛庭墨的工作當中。   說牛庭墨失聯可能與遊聞許集團有關,也並非齊宏宇瞎扯——最可能對牛庭墨動手的自然就是黃天成,而黃天成又和遊聞許集團相關,此刻黃天成身在看守所醫院,牛庭墨卻依舊失蹤,很難說背後有沒有遊聞許的影子。   雖然,他們根本不曉得遊聞許有什麼理由對牛庭墨動手,且理智還告訴他們,相比遊聞許集團,施洋傑的作案可能還更大些。   只是他們同樣想不到施洋傑的動機。實話說,他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牛庭墨為什麼會失聯,一點頭緒都沒有。   在得知黃天成的同案嫌犯是施洋傑的那一刻起,他們就不認為牛庭墨會遭遇危險了,因為沒人再有動機為難這位兢兢業業的老醫師。   即使施洋傑可能與黃天成達成過什麼協議,黃天成協助施洋傑殺管金童,施洋傑幫黃天成解決黃自成或牛庭墨,但在黃天成落網之後,施洋傑也沒理由再冒著巨大的風險出手對付牛庭墨。   何況這種猜測本就十分牽強。   牛庭墨失聯本身,就是一個謎。管金童身上,也有太多的謎,再加上黃天成、遊聞許、張曲直及高化陽等,直叫人頭大,腦殼發脹。   也不曉得牛庭墨失蹤這事,究竟只是個小小插曲,還是整個大謎團中的一小角。   很快,圖偵組的民警便發現牛庭墨在今早九點十二分左右,隻身來到醫院停車場,驅車離開。   之後利用車牌追蹤技術,很快鎖定到東溫泉度假村的位置——九點二十三分,牛庭墨的車抵達這一片區域,並進入了監控盲區,此後便再沒出現過了。   同時,小豪也鎖定了牛庭墨手機的大概位置,正好就在那片監控盲區內。   且,經詢問牛庭墨的家就在那一片,一套近兩百平的洋房。但他並沒有回家,否則家裡人也不至於在接到同事電話後沒多久就直接報案了。   又二十分鐘後,巴區刑警找到了牛庭墨的車,它並未停在停車位上,就停到了路邊,路的盡頭還有兩名交巡輔警正在貼違停告知單。   江陽支隊,齊宏宇等人通過遠程視頻,看著那兩名刑警走向牛庭墨的車。   這時,倆附近似乎也發現了穿著警服的刑警,貼告知單及拍照的動作微微一頓,便迅速跑了過來。   跑的近了,他倆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問道:「老師,這是你們的車哦?」   刑警似乎轉過了身,齊宏宇看到視頻畫面轉動,落在了車窗上。牛庭墨那輛車的雨刷下,果然也夾著一張違停告知單。   這時,不等刑警回答,長得較高的那名輔警便繼續問:「那個,你們是來著辦案子的嗎?有沒有相關文件什麼的?如果有的話,我給頭兒打電話,幫你申請撤銷。」   另一名輔警連連點頭:「公務嘛,都能理解的。但如果是私事就沒法了,請理解一下。」   石羨玉微微挑眉,說道:「他們還挺講原則的嘛。」   「大概率只是個試探,看看這兩位兄弟的態度。」齊宏宇搖頭說:「警察嘛,非因公不得穿警服外出,輔警也該曉得這個規矩,明明看到他們穿著警服還這麼問,就只是試探了。   這樣一來,不管對面怎麼回答,至少他們已盡了職。他們也不容易,沒有執法權,地位很尷尬,偏偏工作量又大,碰到這種情況他們能怎麼辦?側面提個醒,給個臺階雙方都好下也就是了。」   「這樣子的麼?」石羨玉還真不曉得這裡頭還有這樣的文章:「我怎麼總感覺你想多了?」   齊宏宇斜他一眼,說:「說穿了,我們這樣小人物的生存智慧,你不懂,也沒法懂。」   「生存智慧?」石羨玉打量了他幾眼,搖頭:「你有那玩意兒?」   齊宏宇撇嘴,不再多說,認真的看著視頻。   就見畫面上出現了只手,同時刑警聲音響起:「不是我們的車……對了,這車的車主,你們看到沒?」   「呃,這真沒看到。」輔警搖頭說:「我們幾分鐘前才來這。這段路是全段禁停的,所以我們到了就直接拍照貼告知單了。想停車前邊右拐,那條路上有國資停車位。」   另一名輔警補充說:「這附近其實停車位還比較充足,違停的不多,但可能是地方比較偏僻吧,加上沒監控,轄區又太大,我們人手不夠巡查不頻繁,總有人有僥倖心,你看,一眼望去還是有七八輛車。」   刑警嗯了一聲,便讓兩位輔警繼續工作。   個子高些的輔警還有些好奇,問:「你們有什麼事嗎?需不需要幫忙?」   「沒事,」刑警擺擺手:「去忙就是了,我們自己處理。」   「好吧。」   目送倆附近離開後,倆刑警才繞車開始檢查,隨後湊近側擋風玻璃,說:「副駕駛上有個手機,疑似是牛庭墨的。」   齊宏宇當即給牛庭墨打了個電話,刑警匯報有來電,並報了來電號碼,與齊宏宇的號碼一致。   「看來他手機是留在車上了。」蘇冉問道:「線索斷了,定位找不到,監控也難以繼續跟蹤,現在該怎麼辦?」   「車停的好好的,牛庭墨應該是主動停車下車。」齊宏宇說道:「但手機卻沒帶著,這點有點奇怪……不過也能說明一件事兒,就是他下車時副駕駛並沒坐人,可能走的比較匆忙。」   嘀咕幾句後,齊宏宇提出意見:「立刻對附近展開偵查,看看能否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另外,圖偵繼續摸排牛庭墨駛入這段路前後的監控視頻,找出可疑車輛——他有可能坐了別的車離開。牛庭墨的通話記錄查的怎麼樣了?」   石羨玉立刻安排,隨後說:「還沒收到匯報,應該暫時還沒發現。我問問吧。」   話音剛落,便有技術警跑進指揮大廳,匯報導:「石隊,牛庭墨的通話記錄出來了,有個歸屬地為餘橋的電話比較可疑,這個號碼在今早九點零五分、九點十五分、二十三分,三次撥入牛庭墨的手機中。」   「噢?」齊宏宇立刻低頭看了看筆記本,說:「巧了,這三個時間點,正好和牛庭墨離開辦公室、離開醫院及進入那片監控盲區的時間吻合。」   石羨玉只一個字:「查!」 第218章電話卡   牛庭墨的車被拉到了巴區刑偵支隊,經技術開鎖後,現勘組的刑警立刻對車內進行細緻調查。   重點自然是那部手機,只是那手機保護措施做的挺好,技術隊也難以破解其密碼。   好在牛庭墨他老婆知曉他手機密碼,接下來的事就簡單了。   然後,就在視頻之中,他老婆接了個電話,接著勃然色變,小臉煞白,手機也自掌心滑落,跟著整個人軟倒在地,如失了魂一般。   齊宏宇微微皺眉,經驗告訴他,牛庭墨的妻子接到的可能是勒索電話。   難道牛庭墨是被綁架的?他們之前都想多了?   民警立刻把她扶起來,問她怎麼了。   她仿佛瞬間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抓住民警胳膊,顫著唇說:「小檀也不見了,我孫子不見了!」   「什麼?」民警愕然:「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焦急無比,說道:「剛剛他老師打電話給我,說小檀沒去上課……」   「這……」民警遲疑半秒,但反應也極快,立刻又說:「你別著急,我們好好弄清楚。今天是周末,他上的應該是補習班吧?」   「是興趣班。」   「會是逃課嗎?」   聽了這話,她身子又是一顫,隨後緩緩冷靜下來。   民警靈機一動,又立刻問:「他以前逃過興趣班的課麼?」   「經常。」她又冷靜了許多,輕嘆口氣:「小檀成績很好,但不喜歡我們給他報的興趣班,逃課是常有的事。不管他了。」   齊宏宇微微皺眉,立刻走上前幾步,拿起遠程對講機,提醒巴區刑警不要掉以輕心。   牛庭墨也才五十二三,即使他和他兒子生娃都比較早,孫子也不會超過九歲。   這樣的娃兒逃課……   他媽心大,民警可不能跟著心大,尤其是在這關頭。   於是民警又問牛庭墨的妻子,「小檀」逃課後一般會去哪,得知直接回家或者去書店看書後,便讓她打幾個電話問問。   隨後,她臉色便越來越差。   她孫子牛敬檀,恐怕當真失聯了。興趣班八點開課,牛敬檀七點二十在家吃過早餐後便出了門,卻一直沒去興趣班。   電話手錶也處於關機狀態。   石羨玉輕嘆口氣,知曉不能報僥倖心了,便摸出警務通,給在專案組開會的袁國安打了電話,向他匯報了牛庭墨孫子牛敬檀疑似失聯的事。   等他打完,齊宏宇便黑著臉說:「現在看來,牛庭墨慌慌張張的離開醫院返家,可能就與牛敬檀失聯有關。」   蘇冉腦筋快速轉動,順著齊宏宇的思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可能是牛敬檀被人綁架,隨後給牛庭墨打了電話,讓他回去,到了那片監控盲區,再給他電話讓他下車,且不能帶手機,然後將他劫持。」   「嗯。」齊宏宇點頭,他就是這麼想的,並補充說:「三個電話都是嫌疑人撥入的,說明他可能一直盯著、跟著牛庭墨。通知圖偵組,重點篩查這一路跟著牛庭墨的可疑車輛。」   石羨玉照做,然後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號碼的歸屬地在餘橋……會不會和高化陽有關?他就是從餘橋逃出來的。」   「我給老蘇打電話。」齊宏宇立刻摸出手機。   與蘇平聊了幾句,齊宏宇收起手機,搖頭說:「高化陽的手機卡早就被他掰斷丟了。但不排除他在餘橋時用他人實名信息辦過幾張電話卡的可能。」   「不是可能,是一定。」石羨玉哼道:「否則哪來的那麼多巧合?我就納悶了,高化陽他為什麼針對牛庭墨?這牛庭墨得罪遊聞許集團了?」   「奇奇怪怪……」蘇冉也說:「怎麼一查到這個缺牙巴,他的動作就這麼頻繁?我們遠遠沒踩到他的痛腳才對啊。還是說他一貫如此囂張?」   齊宏宇肅然道:「他要一貫這麼囂張,早就被端掉了。所以應該恰相反,他一貫是個謹慎的主,至少這幾年非常小心。而且非但自己謹慎,肯定也會要求手下不許太囂張,免得連累了他。」   「是啊。」石羨玉說道:「即使黃自成想敲詐他,他也只是反過來逼迫黃自成幫他洗錢罷了。由此可知,暴力乃至殺人的事,他應該越來越不願意觸碰才對,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兒,明顯不符合他的一貫作風。」   蘇冉說:「那就是被害的這幫人,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會不會和醫藥有關?」齊宏宇想到個方向:「牛庭墨看起來是個蠻正直的醫生,他會否發現了自家醫院藥房與遊聞許的不當合作?」   「不排除這種可能。」石羨玉點頭:「正好,黃自成都被黃天成遷怒,牛庭墨肯定更被其嫉恨,遊聞許趁機借刀殺人,說得過去。」   蘇冉柳眉微顰:「這會不會太巧合了?黃天成想除掉的人,正好都得罪了遊聞許?」   指揮大廳中的一個小民警聽了他們討論半天,這會兒似乎也心癢難耐,忽然插話:「石隊,有沒有可能,這都是遊聞許的算計?」   「噢?」石羨玉轉頭看向他,一揚下巴:「說說看?」   「就……」他站起來,一邊蒼蠅式搓手一邊說:「有沒有可能,黃自成他媽受傷,送往那家醫院,由牛庭墨主刀,乃至凍結黃自成的帳戶,統統都是遊聞許的安排,為的就是讓黃天成嫉恨上黃自成和牛庭墨?」   齊宏宇翻個白眼,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問道:「剛來的?」   「剛從派出所調上來。」   「怪不得。」齊宏宇恍然大悟。   他臉色有些尷尬:「我說錯了嗎?」   石羨玉也收回目光,盯著大屏幕。聽到他的問話,猶豫兩秒,還是說道:「你想太多了。」   「哪錯了呢?」   「左右都是要開車撞人,幹嘛不直接撞牛庭墨和黃自成啊?」齊宏宇無語的說道:「多此一舉,閒得慌麼?」   「呃……」小民警表示無言以對,尷尬的重新坐了回去。   齊宏宇又回到剛剛的話題,搖頭說:「小冉說的沒錯,太巧合了,感覺不太對勁。牛庭墨失聯,真未必和遊聞許有關,咱們不能先入為主,免得查錯方向。」   石羨玉斜他一眼:「喊我向上匯報,以牛庭墨失聯可能與遊聞許集團有關為由,通過專案組的渠道直接獲取巴區那邊監控的,就是你。現在你跟我說他失聯未必和遊聞許有關?」   「我只說了可能嘛。」齊宏宇果斷甩鍋:「跟上級匯報的是你,和我有啥子關係?」   「哇你這,你不講武德啊!」石羨玉眯眯眼瞪得滾圓。   蘇冉開口說:「你倆就別在這打嘴炮了,認真點吧。」   齊宏宇乾咳兩聲:「我去問問關於牛庭墨本人的情況調查清楚沒有。」   「哪要你問,給我回來。」石羨玉喊住他,不給他開溜的機會,直接拿起對講機,調整頻段詢問進展。   一時半會的,收集到的信息自然不多,都是些細枝末節,無外乎得到了大量關於牛庭墨的正面評價,讓他正直敬業的人設更穩許多罷了。   石羨玉便補充一點,拜託他們重點調查醫院藥房與遊聞許是否有關,如果是,進一步調查牛庭墨是否發現了什麼。   雖然他也覺得太巧合了不大合理,但既然想到了,總不能放過這種可能。   而且這也不難查,以牛庭墨表現出來的性子,他要發現了什麼,不可能置若罔聞,毫無動作。   於是調查工作再次展開。   半小時後,之前那名技術警再一次來到指揮大廳,匯報了件事兒。   「石隊,」他說:「關於那個餘橋的號碼,小豪有個發現。」   石羨玉立刻轉身:「說!」   「那張電話卡……可能和高化陽沒關係。」技術警說道:「小豪發現這號碼和他之前一直追查、定位的一張電話卡一致,那張卡時開時關,信號斷斷續續的,可但凡開機,肯定和管金童所在位置一致,疑似為管金童所有。」   「噢?」   「管金童遇害之後,這張卡就又一直處於關機狀態,直至剛剛給牛庭墨打了三個電話,然後又關機了。」   齊宏宇沉思幾秒,忽然問道:「小豪怎麼會查這個號碼?」   「哦,你說這個啊。」那技術警解釋說:「當時不是為了追查黃天成的同夥麼?小豪就利用了大數據原理,把和黃天成的號碼同時登錄同基站的卡號都篩了出來,符合條件的號碼並不多,這就是其中一個。   之後又發現管金童身上的謎團太多,重點又跟了他一段時間,這個號碼再次浮了出來,被他編寫的程序抓取到,他就覺得有問題。」   「原來如此。」齊宏宇恍然,他想起來了,小豪確實說過這個思路,可惜最後沒有突破。   蘇冉沒想太多,只關注手機號和案子本身,此時有了些思路,便說:「管金童的號碼,落到了作案人手裡,給牛庭墨打電話……這是否意味著,劫持牛庭墨的就是施洋傑?畢竟管金童的死,就是施洋傑和黃天成幹的。」   「很可能。」石羨玉說道,再次看向那名技術警。   不等他開口,技術警便猜到他要問什麼了,說:「很遺憾,給牛庭墨打完最後一個電話,這張卡就又關機了,最後定位到的位置和牛庭墨的車停的位置很接近。」   齊宏宇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問題裡邊,嘀咕道:「管金童怎麼會有餘橋的卡……哦,這不奇怪,他手裡有高化陽的銀行卡,說不定這張電話卡就是託高化陽幫他辦的。那他拿這張卡做什麼?」   石羨玉豎起耳朵,聽他嘀咕完之後,便問:「這張卡的通話記錄有麼?」   「正要交給你,都在這了。」技術警遞過來一小疊清單,正是這張卡開通以來能查到的所有通話記錄,並不多,但也有上百條。   等石羨玉接過清單,技術警才繼續說道:「這個號碼僅有兩條撥入,剩下的全都是撥出。   而且記錄雖然有一百五十五條之多,但除了最後三條打給牛庭墨的之外,剩下一百五十二條,都分別打的四個電話。   其中最頻繁的號碼,歸屬地也在餘橋,其號主實名認證信息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小豪查過,推測為務工者,身份可能被冒用了。」   齊宏宇立刻問道:「會是高化陽嗎?」   「這我們就不曉得了。」技術警搖頭,並繼續說道:「另外三個號碼,歸屬地都在天府,實名認證嘛……跟餘橋那個差不多,估計都是身份被冒用的務工者。」   齊宏宇心念電轉,腦子裡千頭萬緒,理不清楚。   石羨玉抬起胳膊肘,輕輕撞了他一下:「先別想管金童的事了,關鍵是牛庭墨,得儘快鎖定他的下落,把他給救出來。」   「也對。」齊宏宇只得壓下思緒,對那技術警說道:「辛苦你們了。麻煩繼續追查,就用小豪之前的方法,篩出與這號碼一路的,同時登錄過同基站的電話號,然後一一定位。」   「小豪已經在做這事了。」那技術警說道,隨後露出副欲言又止的糾結表情,只是此時齊宏宇和石羨玉注意力又轉移回了大屏幕上,沒注意到。   還是蘇冉心思細膩,幾秒後發現他還沒走,進而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問:「怎麼了?」   「那個,小豪託我請你們幫個忙。」   「噢?」   「他說,時間緊迫,來不及向運營商要授權,用了點可能不那麼規矩的手段……」技術警扭扭捏捏道:「他說……說……如果之後有事,麻煩你們幫忙扛一下。」   說完他又辯解道:「我勸過他了,勸不住啊。石隊,你看著……」   「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不想齊宏宇直接擺擺手:「小事兒,你回去跟他說,就講是我安排他這麼做的就好,有鍋我來背,放心大膽只管黑。」   技術警:???   這麼給力的嗎?   他和齊宏宇打的交道不多,不曉得齊宏宇從不介意在這種時候越過規矩。   但有這句話,他就放心了。   於是他又說道:「還有口鍋……啊不,還有件事。」   「還挺直接……」齊宏宇抽著眼角吐槽道,隨後揚起下巴:「說吧,什麼鍋?」   「他說他想試試直接黑進遊聞許公司系統……」   「蛤?」   「還有管金童曾經就職的那家公司。」   「WTF!」 第219章肆意妄為   饒是齊宏宇向來膽大包天,也表示這口鍋太黑太重,自己背不動。   「你讓他別亂來!」他急了他急了:「寶批龍黑人系統黑上癮了是吧?你告訴他這口鍋老子絕對不背,要扛他自己來!」   石羨玉更被嚇的夠嗆,破口大罵道:「扛個錘子!你趕緊去阻止他!不行就拔了他網線!他媽的!讓他給老子小心點!要因為這點執法瑕疵害的老子前功盡棄,老子把他頭插進屎坑裡!」   「知道了。」那技術警一縮脖子,頭也不回的跑了。   石羨玉狠狠的瞪了齊宏宇一眼:「瞧瞧你幹的好事!」   齊宏宇腦門上冒出三個碩大的問號:「關我啥事?」   「小豪不是被你帶壞的?」   「牙刷!」齊宏宇直磨牙。   但他沒法反駁,因為小豪貌似還真是被他帶壞的。   原本小豪雖然懶,雖然不靠譜,但至少講規矩……   他忽然打了個激靈:「你說小豪不會已經開始動手了吧?」   「他敢!」石羨玉咬牙切齒的說道,但終究也不放心,轉身說:「這邊你顧一下,我過去看看!」   說完他同樣頭也不回的跑了。   齊宏宇搖搖頭,拉條凳子來坐下,繼續盯著大屏幕。   一站就許久,他jio兒都疼了。   見他坐下,邊上的蘇冉也趕緊拉條椅子坐下,稍稍調整了下姿勢後,又微微起身,兩手拉著椅子邁著小碎步挪到齊宏宇邊上。   齊宏宇側目看她一眼,身子不著痕跡的往邊上偏了偏。   他不習慣和異性挨的太近。   但這動作多少不禮貌,給人很嫌棄的感覺,所以他順勢問話轉移蘇冉的注意力:「有事兒?」   「嗯,」蘇冉果然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點頭說:「有個想法。」   「說說看。」   蘇冉說道:「交通工具。」   齊宏宇眼前一亮。   蘇冉又繼續說:「給牛主任打電話的,疑似是管金童的卡,這張卡很可能落到了施洋傑和黃天成手中。而黃天成這會兒被羈押在看守所醫院內,所以作案人大概率就是施洋傑了,對吧?」   齊宏宇輕輕點頭。   他剛剛才和石羨玉細緻的討論過,當然不會忘記。雖然目前還沒有直接證據,也不清楚作案動機,但基本能確定作案人就是施洋傑。   他也明白了蘇冉的意思,接話說:「施洋傑沒有車,逃離城北中堂小區時開的車是他姐的,且早已棄車而逃。所以,他此刻使用的交通工具,就很有問題了。」   「我要說的就是這事兒。」蘇冉說:「這或許可以作為一個方向。」   齊宏宇輕輕點頭。   「袁隊!」   身後忽然傳來招呼聲,齊宏宇立刻回頭,就見袁國安踏入指揮大廳,於是兩腳蹭了蹭,椅子調轉個方向,問道:「袁隊你怎麼來了?不是在市局裡開會麼?」   「接到羨玉電話,我放心不下,決定回來指揮,領導也同意。」袁國安說道,並擺擺手讓站起身的蘇冉重新坐好,徑直走到邊上拿起耳機戴好,又問:「情況怎麼樣了?」   「牛主任和他孫子依舊下落不明。」   袁國安點頭:「聽說你和羨玉懷疑他們爺孫是為同一人所劫持?」   「對。」齊宏宇說道:「而且,應該是嫌疑人先劫持了牛敬檀,然後給牛庭墨打電話讓他去指定地點,將他也給劫持。」   蘇冉補充說:「我們懷疑,嫌疑人可能就是施洋傑。」   「施洋傑?!」袁國安臉色瞬間垮了下來,側目看向齊宏宇,隨後目光下移,又落在他肚子上,臉色才好看了些,緊擰著的眉頭也鬆開了少許。   已確定的嫌疑人逃了,至今沒能確定下落,且疑似再次作案,對江陽支隊而言這影響著實惡劣。   但……   齊宏宇為抓他已受了傷,甚至傷後還遭遇歹徒襲擊,生死一線之下將歹徒擒拿,站在袁國安的角度,這事影響就沒那麼壞了。   當然,也要看怎麼解讀這一系列的事兒。刑警受傷後還被歹徒混進醫院襲擊,險些染癮,這事的影響同樣可能極端惡劣。   感受到袁國安的目光,齊宏宇心裡不太舒服,毫不避諱的翻了個白眼。   相比仇教導,袁國安早已不是純粹的刑警。   好在他也還算刑警,齊宏宇對他其實也沒什麼意見,所以除了翻白眼外也沒多說什麼。   蘇冉隱約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看了齊宏宇兩眼,猶豫片刻,便開口轉移話題:「袁隊,我們覺得,施洋傑所用的交通工具有問題,正考慮是否以此作為方向展開更進一步的調查。」   袁國安對齊宏宇也算了解,本就對他態度不以為意,這會再聽蘇冉的話,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當即讓她詳細說說。   她便將目前已知的關於施洋傑的情況都給袁國安說了。   聽完後,袁國安沉思幾秒,點頭道:「施洋傑的車,要麼是借的,要麼是有人為他提供作案車輛。」   「借的可能性應該不大。」齊宏宇說:「我被他刺傷後不久,他就被列為了網上追逃人員,並向各個單位及他就職的工作室發了協查函。   經過這些年的大力普法,不少人已知曉,包庇同樣是犯罪行為,要承擔刑事責任。我想,他要真的找上門去,他的那些親朋就算不把他賣了換取線索獎勵金,也不至於給他提供幫助。   同理,網上追逃屬於一類面向社會公開,呼籲全社會知情人員提供相關線索的渠道,且在有關部門的整合下,合規的租車、網約車平臺多少都會關注這項名單,為我們提供必要幫助,所以他租車及打網約車的可能性也很低。」   袁國安面色更加嚴肅:「所以很可能有人為施洋傑提供作案車輛、工具,甚至策劃犯罪方案。那麼關於他及牛敬檀失聯一案,目光就不能僅僅局限在黃天成和施洋傑的身上了。又和遊聞許集團相關麼?」   蘇冉蹙眉道:「還是覺得不太對勁,沒理由黃天成想殺的人,全部都和遊聞許集團有關係吧?」   齊宏宇無視了她,這個問題說太多次了,他不想重複說。   倒是袁國安陷入沉思。   而很快,齊宏宇又將他從沉思中拉了出來:「穩妥起見,還是要查查施洋傑的親朋——雖然可能性很小,但萬一他們關係特別鐵呢?」   袁國安抬起頭:「名單有嗎?」   「有。」   袁國安便道:「立刻給交管局發函,提供名單上所有人的車輛信息,並過一遍篩子,看看那幾個重要時間節點前後,這些車中有沒有哪輛出現在醫院到度假區一路。」   齊宏宇再次點點頭。   這袁國安雖然沒有仇教導純粹,但反應確實比仇教導快多了,和他匯報案情,提出思路,都要輕鬆不少。   換做仇教導非得和他掰開揉碎了講清楚不可——所以更多時候,他是直接告訴仇教導該怎麼做,等仇教導照做後,等有空閒了,他才給仇教導解釋。   又盯了一會兒監控,齊宏宇知一時半會恐怕難有實質進展,加上袁國安已經回來,他繼續待在這的意義不大,便起身說:「那袁隊,我先走了。」   「去哪?」   「不曉得。」齊宏宇說:「反正我繼續待這也只是浪費時間,不如去找石隊討論下能做些什麼。」   袁國安多少有些不喜,不由看了他兩眼,但知他性格一向如此,最終還是揚起下巴:「去吧。」   「哎?」蘇冉站起身,有些茫然無措,不曉得自己是該繼續留下,還是跟著齊宏宇一塊走。   見狀,袁國安心裡那點不喜反倒被衝淡了,輕笑道:「你也一塊去吧。」   「那……我先走啦?」   「嗯。」   蘇冉趕緊小跑著追上齊宏宇的背影。   聽到腳步聲,齊宏宇回了半頭:「你怎麼也跟過來了?」   「領導讓我走的。」蘇冉說,接著抬手將落下的發梢壓到耳後,壓低聲音補充道:「感覺袁隊太嚴肅了,和他待一塊,不太舒服。」   「我也是。」齊宏宇回一句,然後抬手一指:「我估計他也是。」   「哎?」蘇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見石羨玉躲在牆角,詫異道:「石隊?你咋個在這?」   「估計是看到袁隊回來了不敢進去吧。」齊宏宇說道:「你讓他給袁隊打個電話匯報工作還沒什麼,讓他和袁隊面對面,他渾身都不自在。」   「還是師兄懂我。」此時石羨玉腰杆微微一挺,從牆上撐起來,走到齊宏宇對面,又問:「袁隊說了什麼?」   齊宏宇搖頭:「啥都沒說。你這邊呢?小豪沒亂來吧?」   聽了這話,石羨玉臉色一黑:「你猜小豪是向咱倆打申請,還是單純只通知咱們一聲?」   齊宏宇:……   他心裡有股強烈的不祥預感。   「所以?」   「他黑進了遊聞許的公司。」   「然後嘞?」   「被發現了,幸虧他當機立斷切了網線,沒來得及追查到他。」石羨玉翻著白眼:「損失了一個二級代理地址,估計以後都不能用了。」   齊宏宇忽然覺得有些牙疼,又隱約覺得石羨玉話沒說完,便再次問:「再然後嘞?」   「然後他不死心,又去黑管金童曾經就職的公司。」   「我是不是不該打開他新世界的大門?」齊宏宇心顫道:「這你媽,人遊戲公司就依託網絡存在,也是他能黑的?太飄了吧?」   石羨玉嘆口氣:「所以這次就更慘了,即使他依舊當機立斷切了網線,但對方已瞬間追了上來,直接摸到了他的中轉站,這下他掌握的所有代理地址都不能用了。」   齊宏宇咬牙切齒:「這憨批,沒有金剛鑽非攬瓷器活,飄的沒邊,這下翻車了吧!」   「那個……」蘇冉小聲嗶嗶:「他一個技偵,手裡怎麼會有這麼多代理地址哦?」   石羨玉和齊宏宇對視一眼。   蘇冉咽口唾沫:「我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兒?你們倆不會想滅口吧?」   齊宏宇果斷轉移話題:「他身份沒敗露吧?」   蘇冉見狀,默默閉上嘴當個透明人。   石羨玉則搖頭道:「那倒是沒有。而且他說了,這樣的大集團,每天都會遭遇不計其數的攻擊,肯定不會聯想到他頭上。任他們想破頭也想不到,遭遇的攻擊裡頭竟然還有來自我們的……」   不聽這話還好,一聽之後齊宏宇臉色更黑了:「太TM不像話!」   「還不是跟你學的?」   齊宏宇:……   他再次轉移話題:「你不能完全信他鬼話,得查清楚是真的沒暴露,還是僥倖心作祟下的推託之言。」   「我曉得。」石羨玉點頭,同時臉色也好看了些:「好在,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他也受了這麼大損失,總算有些收穫。」   「噢?」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去我辦公室。」   「要得。」齊宏宇點點頭,又看向邊上杵著當木頭人的蘇冉,眼珠子轉了轉,問道:「你自己找個藉口走?」   蘇冉無言以對,但還是乖乖地配合道:「那我手裡還有點事兒,就不跟你們過去了?」   「去吧去吧,正事要緊。」齊宏宇滿臉的敷衍。   石羨玉趕緊拉住她,並回頭看向齊宏宇,罵道:「你幹啥呢,就這麼讓小冉走了?」   蘇冉眼前一亮。   然後石羨玉又說:「小冉,聽到的這些話你千萬別往外說,包括袁隊、仇教導,甚至包括你爸。」   「放心放心。」蘇冉如小雞啄米,滿臉興奮道:「我嘴巴一向很嚴的,那……」   「那你就去忙自己的事吧。」   蘇冉:???   「哦。」她興致一下就沒了,喪著臉離開。   齊宏宇看著她的背影,見她走遠,才一邊邁開腳步往石羨玉辦公室走去,一邊說:「她對這事很感興趣啊。」   「正常的。」石羨玉接話:「但……到此為止吧,針對遊聞許集團的偵查,她停留在外圍就足夠,再深入太過危險了。」   齊宏宇點點頭:「蘇隊已參與其中,確實不能讓她也牽扯進去,這一家子總得留個人。」   石羨玉辦公室離得不遠,三兩句話的功夫便走到了。   小豪也在辦公室裡,聽到動靜,他抬頭看了兩人一眼,又趕緊縮著腦袋,滿臉忐忑。   石羨玉關好門,反鎖,面無表情的看向小豪:「你是自己說,還是我幫你講?」   一天天的忙到飛起,要爆炸了…… 第220章洩露機密   小豪站起身來,看起來很心虛,整個人表現的慫巴巴的,聳著肩膀,下意識的搓手「那個,老齊,我……那個……咳咳,這話怎麼說呢……就是……」   「好了。」齊宏宇斜他一眼:「這是最後一次。」   「啊?」小豪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齊宏宇哼道:「下次再這麼膽大妄為,不和我們打商量就自作主張去黑別人系統,黑鍋你就自己背吧!」   小豪反應過來了,連連點頭:「好嘞好嘞!謝謝宏宇哥,我以後肯定和你們打商量。」   「這次幸虧你當機立斷,應該不會有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石羨玉一邊燒水,一邊面無表情的說:「但你真的得收斂點了。師兄可不像你這樣,他雖不守規矩,卻也有底線,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小豪臉色訕訕,不敢接話。   齊宏宇問他:「知道自己錯哪兒了麼?」   「曉得了。」他低著頭,說:「遊聞許集團,聽說上頭的兄弟已經盯了很久,而且可以預見還得繼續消耗大量時間精力。如果因為我的原因搞出了執法瑕疵,很可能導致兄弟夥這幾年的辛苦都付之東流。」   「你曉得就好。」齊宏宇點頭:「那麼,像石隊說的,多虧你當機立斷,沒造成惡劣後果,此事可以就此揭過。說說吧,有什麼收穫?」   說到收穫,小豪情緒竟又揚了起來,頗有點眉飛色舞的感覺。   石羨玉立刻瞪了他一眼。   他又瞬間低下頭去,輕聲說:「我從管金童曾經就職的那家公司的系統當中,找到了一份文件,一份檔案。   嗯,在那家公司面前之所以損失這麼慘重,除了他們的網絡安全專家技術過硬的原因之外,也有我戀戰的原因。」   偷偷用餘光瞧見二人臉色有點變化,小豪又趕緊解釋:「我曉得這麼做很危險,可能導致前功盡棄,但這案子僵持太久了,難得有大收穫,我就……」   齊宏宇嘖一聲,看向石羨玉:「我覺得多少得讓他寫份檢討才行。」   「我也覺得。」石羨玉深以為然。   小豪臉色瞬間垮了。   「廢話少說。」齊宏宇不給他狡辯的機會,直接道:「趕緊說說,什麼文件,什麼檔案。」   小豪不敢再叨叨,趕緊說:「文件就是你們在管金童租的房子裡發現的那幾張紙的完整版;檔案則是關於商業機密洩露事件內部調查工作的檔案。」   「噢?」   「那份文件應當就是併購案的合同了。」石羨玉補充說道:「小豪已經把這份文件下載了下來。但因為取得這份文件的方式不合法,所以……這份文件見不得光,沒法送去翻譯。」   小豪舉手說:「我試了下機翻……呃,有點坑,但能大致明白意思——確實就是份空手套白狼的併購合同,其中最關鍵的幾頁內容都在管金童手裡了,剩下的部分,主要是些雙方的責任與義務,以及一些細則條款的補充說明。」   說到這兒,他翻翻自己的筆記本,又補充說:「被併購的確實是家意呆利的遊戲公司,從合同上看,該公司掌握著數千款遊戲的版權,其中不乏著名的遊戲IP,這或許是他們發起收購的主要動力。」   齊宏宇問:「時間呢?」   「我看看……」小豪繼續翻本本。   石羨玉瞥他一眼,隨後邊將剛燒好的水倒入茶壺,邊說:「我沒記錯的話,是17年吧?」   「哎對!」小豪一拍額頭:「是17年,9月份。但最終這份併購案好像沒成——你們來之前我專門查過,那家公司現在是育婊旗下的一家子公司。   由此可知,雖然併購合同都已經籤了,但最終還是出了差池,沒能成功收購。」   齊宏宇眉頭大皺,同時接過石羨玉遞來的水杯,望著裡頭黃澄澄的茶湯,陷入沉思。   他腦海裡閃過了自管金童租的房子裡搜出來的那幾張複印件,上邊的時間是18年12月,而合同的籤約時間則是在17年9月。   併購案最終沒成,會否和這份複印件有關?   於是他問:「那家公司是什麼時候被育婊收購的?」   小豪搖頭說:「這個暫時沒查到,怎麼了?」   「繼續查。」   「哦,好的。」   「另外……機翻不完全靠譜……鹹魚,麻煩你多費點心思,再找找看有沒有懂意呆利文的,翻譯一下。前提是信得過,這個最重要。」   石羨玉拍拍胸膛:「包在我身上了。」   齊宏宇便抬起杯子抿了口茶湯,皺眉:「菊花枸杞茶?這麼甜,你到底放了多少枸杞啊。」   「我加了蜂蜜。」   「哦。」   點點頭,將茶杯放到一邊,齊宏宇又看向小豪,問道:「那份檔案呢?」   小豪有些不好意思道:「檔案沒完全下載下來,只下了大概三分之一的樣子。他們反應太快了,只能放棄,否則說不定得被他們追到支隊來。」   「那你就等死吧。」   小豪打了個寒顫。   「繼續說!檔案具體什麼內容?」   他縮著脖子,忙說:「就是關於管金童洩露洩露商業機密的。我沒來得及細看,都發給石隊了。」   略一頓,見到石羨玉正在那邊操作電腦,他便又繼續說:「就我看到的幾眼,那遊戲公司沒報案,想先在內部查清楚這件事,但剛剛啟動調查,管金童就跑路了。」   「噢?」齊宏宇恍然大悟,一下便想通了許多問題。   怪不得管金童會捨棄原本的大好前途,應邀跑到山城,加盟一家舉步維艱甚至瀕臨破產解散的遊戲工作室。   原來是逃出來的。   也怪不得他自己買了房子卻不住,到處租房,恐怕也是為了躲人。   小豪繼續說道:「不僅如此,我還看到,他們不曉得因為什麼原因,最終塵封了這份檔案。當然,這不意味著他們就打算放過管金童了。」   齊宏宇輕輕點頭,腦子裡已經有了大概的思路:「估計是管金童手裡殘存的幾張合同複印件,讓他們投鼠忌器吧。」   石羨玉一邊操作電腦,一邊也說:「不放過是正常的。不管收購案最終成沒成,這紙合約裡的內容都不能輕易洩露出去,裡邊必然蘊含著極大量的關於兩家公司的信息,如果落到有心人手裡,能藉此大做文章。」   齊宏宇贊同道:「我不懂商戰的條條道道,但想來也是大差不差的——對於那家遊戲公司來說,在他們超脫以往框架的藩籬,對手再不能從那份併購合同中窺得一鱗半爪之前,那份複印件,就是他們的命脈。」   「他們必須取回那份複印件,所以絕不會放過管金童。」石羨玉接話道:「但複印件在管金童手裡,他們也擔心自己逼迫的太過,管金童會直接魚死網破,將它送給對頭。」   齊宏宇頷首,並繼續說:「但對管金童而言,這幾張複印件,也僅僅只是一次性的殺氣,一旦用了,就成一張廢紙了。所以面對前東家,他還是處於絕對下風,不得不背井離鄉逃到山城,且狡兔三窟,到處租房。」   「所以兇手只能選擇在動手前跟蹤他,追尋到他家裡,而不能提前蹲點,因為他們並不確定管金童會回哪個家。」石羨玉說道:「到現在,管金童一案本身,許多疑點都得到解釋了。」   齊宏宇再次接話:「但也有不少疑點依舊沒能解開。比如管金童和高化陽的關係。另外,那家遊戲公司,和遊聞許集團是否有關也未可知。」   石羨玉說:「我忽然懷疑,咱們的方向會不會有誤?」   「噢?」   石羨玉解釋道:「管金童因黃天成和高化陽的緣故,和遊聞許集團糾纏在了一起。但恐怕並不能證明管金童案就和遊聞許集團有關聯,缺乏足以支撐併案調查的直接依據。」   齊宏宇微微沉默,然後搖頭:「先不糾結那麼多了,管金童案的關鍵,還在施洋傑、高化陽和黃天成的身上。   只要前兩人落網,或者黃天成肯開口,這案子就能破。反之,就還有不少麻煩,想要把所有謎團解開,得多費不少功夫,甚至,這些謎團可能永遠沒法完全解開。」   「施洋傑必須抓。」石羨玉說:「不出意外,牛主任爺孫倆都在他手裡,必須儘早把他們平平安安的救出來,不惜一切代價。」   「我曉得。」齊宏宇點頭,接著又皺眉問:「開個文件夾你怎麼開這老半天?」   石羨玉翻著沒人看得到的白眼,抬手將桌子上的電腦顯示器翻了一百八十度,朝向齊宏宇:「早就打開了,自己看。」   「一起。」齊宏宇走上前,但剛走兩步,他腳下又一頓,側目看向還站在邊上的小豪,問道:「你還有啥子事要匯報的不?」   「呃,應該沒有了。」小豪搖頭:「下載到的東西我都已交給石隊……」   「那你走吧。」   小豪:???   齊宏宇斜看向他:「之前那兄弟沒把我們交給你的任務轉告你聽?」   「轉告了……」   「那還不快去?杵在這幹什麼?」齊宏宇罵道:「你長點心吧!當下最重要的是什麼你曉得不?」   小豪慫巴巴的說:「曉得,破案……」   「破你媽!」齊宏宇恨鐵不成鋼道:「是把施洋傑,或者牛主任爺孫倆的下落給老子找出來,確保他們的安全!   剛石隊才說,不惜一切代價,哪怕你直接黑進三大運營商的基站也可以,務必儘快給我找到線索,明白?」   「懂了懂了,我這就去!」小豪一溜煙的就跑了。   石羨玉微微有些詫異:「不是,這小豪怎麼……」   「咋了?」齊宏宇挑眉。   「不對勁啊,」石羨玉掐著眉心說:「剛還沒反應過來,現在一琢磨,咋感覺你訓他就像訓孫子一樣?」   「有嗎?」   石羨玉漸漸嚴肅起來:「有。感覺上他怕你的很。對,就是怕。你怎麼他了?把他嚇成這樣?」   齊宏宇若有所思:「你這麼說,好像真有點。就剛剛,面對你我的時候,他態度雖然很接近,但還是截然不同。」   「他是不是有啥子把柄落你手上了?」   「錘子,哪有什麼把柄。」齊宏宇擺擺手:「先不說這個了,看看那幾個文件夾。」   「也好。」   ……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   下午四點許,石羨玉辦公室,齊宏宇將目前查到的關於管金童的線索都轉告給了蘇平。   但沒有提收購合約與調查檔案是從哪兒來的,蘇平和祁淵也識趣的沒問。   「遊戲公司,併購案,合約,複印件,洩露商業機密,管金童,高化陽,銀行卡,電話卡……」蘇平雙唇幾次開合,吐出一個個關鍵詞,兩指寬的濃眉不時抖動。   半晌後,他搖搖頭,卻換了個話題,說道:「這些事先放一邊,我和小祁過來也不是為了這件事,而是牛主任爺孫的案子,想幫點忙,儘快找出他們。他們的下落還沒查到?」   「沒有。」石羨玉掐著太陽穴,說:「一點消息都沒有,牛庭墨他老婆都快崩潰了,一直嚷嚷著說,就算是綁架也該來勒索電話了。」   祁淵接話:「這就說明不是綁架,兇手動機非謀財,恐怕是害命,加大了施洋傑作案的可能。」   「不用加大,就是他了。」齊宏宇說道:「小豪已用盡渾身解數,依舊沒能鎖定施洋傑的下落。但……巴區的兄弟夥在馬路上找到了那張手機卡,從上邊提取到了施洋傑的指紋。」   「那就確定是他了。」蘇平說:「監控呢?有發現嗎?」   石羨玉說:「查到他父親的車——但不是通過監控查到的。很可疑,他爸現在已被傳喚過來,正在接受小趙訊問。不出意外的話,這老東西真是決定鋌而走險,選擇包庇他的兒子,為他兒子逃亡提供便利了。」   「他恐怕也沒料到施洋傑借車是為了再次作案。」齊宏宇搖頭道:「就是料到恐怕有至親會無視法律為他提供幫助,才讓袁隊去查的,果真有收穫。」   「畢竟是父親。」祁淵感慨道,又問:「那輛車在那兒?」 第221章鎖定   「停在離我們支隊北邊兩公裡左右的地方。」齊宏宇說:「看監控,我們得知牛庭墨失聯之前,那車就停那了。袁隊已安排人手對那一片區域展開地毯式搜索,可惜仍然沒有發現。」   蘇平眉頭大皺:「施洋傑逃亡這麼久,你們都沒重點盯著他家屬的車?」   「當然盯著,」石羨玉說:「但他套了牌,從網上找到了同款同型號車的車牌套上去。所以剛才說,不是靠監控發現這車的。」   「噢?那是怎麼回事兒?」   齊宏宇解釋道:「我們沒查到施洋傑他爸的車,問他爸又語焉不詳,顧左右而言他的。   偵查的兄弟察覺到這裡頭一定有問題,又得知這車他爸才買一年,車貸尚未還清,就立刻聯繫了車行,取得該車定位信息,進而找到被施洋傑棄在路邊的車,再調取監控,獲得了該車的軌跡。」   蘇平恍然:「倒是繞了個大圈。」   石羨玉又補充說:「根據監控視頻可以確定,那輛車今早七點半左右就開入了東溫泉度假區,幾分鐘後離開,於八點二十五分左右,抵達了一處工業園區,停留了十來分鐘。   八點四十許,嫌疑車輛離開工業園區,往牛主任就職的那家醫院開去,並於九點零三分抵達,之後一直停在醫院外的馬路上,直到牛主任的車出來後,他才跟了上去,與之一塊返回東溫泉鎮。   九點二十五分,該車又從東溫泉鎮駛出,於十點四十抵達這車現在停靠的路段,施洋傑與牛主任皆不知所蹤。」   祁淵聽他說完才發表看法:「那個工業園區非常可疑,施洋傑會否把牛庭墨的孫子藏那了?」   「很有可能。」石羨玉點頭說:「四十分鐘之前,袁隊就已將消息傳給了巴區的兄弟,同時自己也帶人趕了過去,這會兒應該應該快到了吧。」   ……   與此同時。   巴區,某工業園。   趙博與小劉正站在防盜門左右,同時舉著槍,背靠著牆調整呼吸。兩旁還有一小隊荷槍實彈的特警。   他們剛抵達這,巴區刑警就有了重大突破——有工人反映,今早吃早餐時看到名可疑男子抱著個熟睡的孩童走進這棟位於工廠邊上的低矮居民樓中。   經詳細問詢,巴區刑警推測那名可疑男子恐怕就是施洋傑,雖然可疑男子並非長發而是寸頭,但其身高特徵與施洋傑非常接近,而且還戴著口罩,口罩上畫著張咧嘴吐舌的骷髏嘴。   於是趙博和小劉第一時間跑了過來,經初步調查後,基本確定被劫持的牛敬檀就在他們身後這道門內。   因為房東說,這個單間的住戶名叫管金童,而此前齊宏宇判斷,施洋傑不僅拿走了管金童的內存卡,還拿走了他租的各個房子的鑰匙,以及租賃合同。   拿走合同的目的自然是為了確定地址。   租賃信息,房東並沒去派出所登記,合同也是自己網上下了個模板籤的,他不想交稅。   可以預見,管金童租的房子中,有不少都沒到派出所登記,所以截止目前警方也沒掌握幾處地方。   過了大概兩三分鐘,趙博呼吸早已平復,卻又張大嘴猛吸了口氣,隨後屏著呼吸,看向小劉。   小劉輕輕點頭,背上一撐,往前踏了兩步,舉槍對著防盜門。左右特警各上來一人,舉著防爆盾,遮掩住小劉的身子。   趙博依舊屏息,小心翼翼的將鑰匙插入鎖孔當中,又慢又輕的開鎖,儘量避免發出動靜。   噠……噠……   聽到微不可查的兩聲響,趙博知曉,反鎖已經打開,再擰一圈鑰匙,這門應當也就開了。   他放出憋了半分多鐘的濁氣,再次微微調整呼吸,隨後動作更輕了幾分,將鑰匙擰完最後一圈,隨後緩緩推開門。   ……   江陽刑偵支隊。   石羨玉接到袁國安打來的電話,隨後就開始了變臉。   就見他先是揚起雙眉,接著臉色又忽的黑了下去,再過一會,又長長的呼了口氣。   因離得稍遠,齊宏宇、蘇平幾人都聽不到他和那邊說了些什麼,看他臉色一變再變,心也不由得提了起來。   於是等他從窗戶邊走來後,齊宏宇立刻問:「怎麼了?」   「找到牛敬檀了。」石羨玉面無表情的說道:「他果然被藏在那個工業園裡,管金童在那租了個單間,娃兒就是在單間裡被發現的。」   「好事。」蘇平點頭,又想到他剛剛的臉色,不由問:「娃兒還好吧?」   石羨玉依舊面無表情的說:「不太好。他吸入了過量乙醚,被發現時已呼吸衰竭,且很可能因此導致二氧化碳瀦留,並發呼吸性酸中毒。   好在程度還不算太重,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但娃兒畢竟太小,較長時間的呼吸衰竭導致的身體各器官長期缺氧,恐怕會影響到他日後的生長發育,尤其是腦組織。」   蘇平三人沉默下來。   幾秒後,齊宏宇才說:「人還活著,已是萬幸。現場情況怎麼樣?有沒有發現可疑人員?牛庭墨在那嗎?」   「單間裡只有牛敬檀,躺在床上。」石羨玉說:「巴區出動了現勘組對單間展開偵查,有線索會第一時間告知我們。」   祁淵說道:「言外之意,暫時沒有收穫。」   「意料之中。」蘇平說道:「車停在了江陽,施洋傑和被劫持的牛庭墨應該也在江陽。而且,沒有交通工具,他們也跑不了太遠。」   石羨玉搖頭:「派出去搜查的兄弟,依舊沒發現。」   「我們也去現場吧。」齊宏宇站起身說:「待在這,不是個事兒。」   略略思忖兩秒,石羨玉點頭同意:「可以,記得配槍。」   說完,他又看向蘇平和祁淵,微微皺眉。   他們倒也可以在這邊領槍,但手續會非常繁瑣。   「我們帶了槍,子彈也還夠用,不用管我倆。」蘇平說道:「我和小祁先趕過去。」   「也好。」   蘇平又看向齊宏宇:「大概是勸不動你的,但還是想勸兩句。後生仔,傷還沒好,別太拼,最好留在這,等我們消息。」   齊宏宇輕笑道:「你也曉得勸不動我了。放心吧,我不亂走,到時候我就留車上,當個機動力量,不拖你們後腿。」   「這話是你說的。」石羨玉立刻說:「到時候你就留我車上,沒我命令,不許擅自行動。」   「好。」齊宏宇滿口答應。   石羨玉有些不放心的瞥了他兩眼。   這傢伙,主動提出留在車上,太反常了。   估計只是怕自己硬不給他去才這麼說的吧,真到了現場,估計管不住他。   一想到這,石羨玉就有些頭疼,真想耍賴皮反悔,不給他去了。   但就算把他留在支隊,他也能悄悄跟上,到時不曉得他在哪裡在幹什麼,只怕更讓人擔心。   沒辦法,石羨玉只得說:「走吧,先跟我去領槍。」   「好嘞!」   蘇平則說:「那我們倆先走一步。」   ……   小半個鐘之後,齊宏宇和石羨玉抵達現場。   問了兩嘴目前的進展後,兩人也不急著和蘇平師徒匯合,而是走到那輛車邊上,仔細打量起來。   「車內有濺落狀血跡。」齊宏宇很快注意到車內的幾滴血點,觀察一陣後說道:「出血量不大,血液顏色介於鮮紅與暗紅之間,偏鮮豔,除了幾滴血點之外,還有兩塊拇指大小的血斑……」   等他嘀咕了半天,石羨玉才問:「結論呢?」   「血跡很新鮮,大概就今天剛留下的。」齊宏宇說:「有人受了傷,或者兩人都受了傷。出血量非常小,推測是徒手傷造成的,估計是鼻血,施洋傑和牛庭墨或許在車上發生過扭打。」   略一頓,他又仔細分析了下車上的血跡,判斷方向,隨後冷笑兩聲:「看起來,怕是施洋傑傷的更嚴重些。這兩塊血斑,估計就是鼻血或者牙齦血從他口罩中滲出來留下的。另外,打到後頭,他口罩估計也被扯掉了。」   石羨玉腦海中浮現出了牛庭墨的樣子,並不覺得意外,說:「別看牛主任一把年紀了,身子骨怕是比你還壯實,加上施洋傑還得開車,不奇怪。」   「車上打架,也不怕發生車禍。」齊宏宇說:「這牛主任也是暴脾氣。」   石羨玉接話:「但當時牛敬檀還在施洋傑『手裡』,牛主任投鼠忌器,冷靜下來後估計也不敢動手了。非但不敢動手,還得乖乖配合他。」   點點頭,齊宏宇不再盯著車內的情況,轉而看向四周的環境。   事實上,這輛車早被現場民警搜過一輪了,他再來看一遍,也只是為了快速進入工作狀態。   忽然,他雙眼微微一眯,抬手指著遠處一棟褐色建築,問道:「鹹魚,你看那邊,是不是管金童遇害的那棟爛尾樓?」   石羨玉舉目張望,點頭:「方向上沒錯,應該就是那棟樓了。」   說完,他喊來在現場的仇教導。   仇教導竟似剛發現他倆,悚然一驚,然後趕忙跑了過來:「你倆啥時候過來的?怎麼也不喊我聲……小齊你來幹什麼?傷還沒全好呢,就到處瞎跑?之前我們說的好好的,你歸隊可以,但不能跑外勤……」   齊宏宇見他喋喋不休,腦瓜一下就疼起來,趕緊打斷他說:「仇教導,有正事,你……」   「啥子正事?對你來說唯一的正事就是好好養傷!」仇教導沒好氣的說:「你是覺得咱們二大隊沒人了還是缺不了你啊?還要你這麼一個病號跑到現場一線來?逞能也不是你這麼逞的,你這叫作死知道不?   還有你石隊,怎麼就同意他過來了?他腦子有坑你也由著他?你這是害他你曉得不?」   「放心吧仇教,他答應我不會亂跑的。」石羨玉擺手說:「要教訓他回去再訓吧,這會兒真有正事。那棟爛尾樓,你注意到了吧?」   仇教導還想再說,但也曉得這二人根本聽不進去,也只好作罷了,並順著石羨玉的指頭看向那棟爛尾樓,隨後點頭:   「派了人過去。畢竟是管金童遇害的現場,車又停在這,離得不遠,不能排除施洋傑選擇繼續在那作案的可能。」   略一頓,他搖搖頭,接著說:「可惜我們想多了,那邊並沒有發現。」   齊宏宇追問道:「確定那棟樓每個角落都搜過一遍了?」   「嗯。」仇教導說:「那棟樓雖不小,但僅僅只是從下到上看過一遍,也費不了太多功夫。找人可比找線索快的多了。」   「也是。」齊宏宇便收回目光,不再關注那兒。   石羨玉臉色凝重:「不在那棟樓裡,又會在哪兒呢?這附近除了那爛尾樓也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了。」   「不曉得。」仇教導搖頭說:「這裡接近建新橋,比較繁華,覆蓋了不少最新的支持了人臉識別系統的監控探頭,但依舊沒有發現……施洋傑應該是躲藏在個比較隱蔽的角落當中。」   齊宏宇摸出手機,打開地圖,並切換到衛星地圖模式,指頭在屏幕上掃了幾圈,說:「要說比較隱蔽的,就應該是坐落在附近的老小區和城中村了。都查過?」   「派了人。」仇教導說。   石羨玉想起了什麼,忽然開口:「你們說,這附近會不會也有管金童租的房子?」   「很有可能!」齊宏宇眼前一亮:「如果是這樣的話……施洋傑大概率就在其中。」   仇教導一臉懵的看著他倆,一時間沒想明白為什麼說著說著又扯到了管金童的身上。   但他雖然腦瓜子不是太好使,也不至於是徹頭徹尾的智障,後知後覺的還是反應過來了:「所以,我們接下來該查查管金童是否在這租了房子?」   「對,但目前派出去搜查的警力不能動,否則就太冒險了。」石羨玉說:「我們輸不起。」   齊宏宇難得的也選擇了穩妥,贊同道:「沒錯。所以不如這事就交給我們仨吧,哦,還有蘇政委和祁隊,我們五個人應該足夠了。」   仇教導仔細琢磨兩秒,也點頭說:「可以。但……應該怎麼查?挨家挨戶的問麼?還是找業主名單一個個打電話問他們有沒有把房子租給管金童?那樣也太費時間了吧?」 第222章選擇   石羨玉也看向齊宏宇。   近十來年對流動人口的管理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嚴格了。   而管金童和房東都沒有主動到派出所進行過登記,老小區的物管恐怕也不大靠譜,更不用說城中村了,加上管金童估計也不經常來這住……   想確定管金童有沒在附近租房,租的哪兒,笨辦法倒是有不少,但都比較費時間,而且容易打草驚蛇。   當然,想快速確定管金童租的房子,辦法其實也有,石羨玉這會兒就想到兩個了。   但關鍵在於,施洋傑可能藏匿於管金童租的房子裡僅僅只是個猜測,且是個把握並不算大的猜測,一個正確率不高的方向。歸根結底,他們要做的還是快速確定施洋傑在哪。   這點,仇教導想不明白,但石羨玉門清。只是齊宏宇住院這段時間,為了讓齊宏宇能安心接受治療,讓石羨玉能安心照顧保護好他,仇教導這一陣已承擔了太大的壓力,石羨玉和齊宏宇倆都默契的不想讓他再扛更多了。   更別說以仇教導的腦瓜子,基本也別指望他能提供實質性的幫助,把最合適的人放在最需要的位子上才是他的工作。   所以拿相對好查的管金童套住他的注意力便是。   但施洋傑……   石羨玉是真的頭禿。   好在齊宏宇向來頗多奇思妙想,石羨玉也希望他能拿個好主意出來——即使可能又是「賭」,但現在能賭一場說不定也是好的。   看著石羨玉略帶期待的神色,齊宏宇嘴角微揚。   這個問題對一般刑警來說確實不簡單。   「你有主意了?」石羨玉眼前一亮,眸子都露出來了。   齊宏宇嘴角揚的更高了:「沒有。」   嗯,對齊宏宇來說也挺頭疼。   「那你笑個鴨兒!」仇教導怒了:「還不趕緊想辦法!」   「查監控吧。」齊宏宇攤手說:「把附近的監控都調出來,截取管金童下班的時間段,迅速過一遍,先大致判斷他去了哪個方向,然後再一步步縮小範圍,直到鎖定他住處。」   仇教導面色稍緩:「專業的圖偵,十六窗口十六倍速也能捕捉到目標,雖然還是得耗費不少時間,但已經算快的法子了。」   「問題是我們沒那麼多專業的圖偵。」石羨玉依舊皺著眉。   剩下半句話他沒說——萬一管金童並未在附近租房呢?又或者施洋傑並沒有把牛主任劫持到管金童租的房子裡呢?浪費了那麼多時間精力,再想解救牛主任,希望就更渺茫了。   齊宏宇輕輕搖頭:「我覺得,時間雖然依舊緊迫且重要,但已經不是我們該考慮的首選項了。」   石羨玉心裡咯噔一聲:「你什麼意思?」   「牛主任被劫持至今已過去六七個小時,」齊宏宇抬頭望天,說道:「如果施洋傑單純想殺人,那牛主任恐怕已兇多吉少。」   「麻買劈!」石羨玉的拳頭瞬間硬了。   仇教導的心也剎那提了起來,氣急敗壞道:「他敢!老子斃了他!」   無能狂怒的罵了幾句,他又緊張兮兮的看著齊宏宇:「小齊,不能就這麼放棄希望!時間過去越久我們該越緊迫才是!快想想辦法啊!還有石隊,拜託你們倆,趕緊拿個主意吧!」   齊宏宇微微皺眉。   面對這種局勢,真的難有主意可想。   但讓仇教導在這干著急也不是回事兒。甭管有用沒用,總好過讓他繼續無能狂怒著。並且,他偷偷看了眼石羨玉,恰好發現石羨玉也在看自己,並從他臉上get了他的意思——他也是這麼想的。   於是齊宏宇立刻說:「倒也不是真沒辦法。」   「噢?」仇教導立刻來了精神:「你快說說!」   齊宏宇立刻說:「監控加定位,一方面讓圖偵兄弟調查附近監控,另一方面,讓小豪篩出管金童的有記錄到山城以來的,位於這附近的全部定位信息,並進一步篩出停留時間超過八……不,超過四個小時的。」   仇教導眼前一亮:「我立刻就打電話安排!」   「你還是親自去吧。」石羨玉說:「相比於現場,仇教你還是更擅長『運籌帷幄』,調度人手。」   「這……」仇教導猶豫兩秒,點頭:「行吧,那現場就交給你了。」   石羨玉當即說:「放心吧。哦還有件事,你隨便抽調名圖偵就好,可別把最牛批的那幾個調走,我們還需要他們幫忙追查施洋傑呢。」   齊宏宇也補充說:「對啊對啊,說白了這也是一場賭博,這要要管金童沒在附近租房子,你又把精英抽走,那我們就抓瞎了。   而且,你這邊關鍵在小豪身上——他要能有進展,那很快就能鎖定目標;他要沒有發現,那基本能確定管金童在這一片沒租房子,調再多圖偵去盯監控也白瞎。」   仇教導輕輕點頭。   這個道理他還是能明白的。   於是他也不耽誤,又交代石羨玉幾句,把現場情況,諸如現場警力、已排查範圍等細節都一併快速和他說了,然後便風風火火的離開現場。   看著他驅車離開後,石羨玉收回目光,對齊宏宇問道:「話說……定位這個,倒確實是個法子。你是急中生智還是怎麼著?」   「定位只是很常規的法子,用得著急中生智麼?」齊宏宇斜他一眼。   石羨玉道了聲果然,並說道:「你就是想支開仇教導。」   「他最近太累了,不適合繼續在一線撐著。」齊宏宇說道:「何況這確實算個方向,讓他跟著就是,有收穫最好,也讓他振奮振奮,沒收穫也沒啥子,就當讓他休息休息。」   石羨玉嗯一聲,又問:「你真沒快速鎖定施洋傑的法子?」   「真沒。」齊宏宇語氣有些無奈:「我又不是神仙,掐指一算就把他給算出來……這樣吧,咱倆先去那棟爛尾樓看看。」   聽他這話,石羨玉先是略顯失望,接著又納悶道:「去爛尾樓做啥子?不已經有兄弟查過那了嗎?」   齊宏宇擺擺手讓他抓緊時間走,回到他車上,才邊點火邊說:「就是再去看看。也不是不信任兄弟夥,更不指望能在那找到他,但說不定能發現些蛛絲馬跡呢?」   石羨玉立刻反手拉下安全帶系好,追問:「你到底有什麼想法?」   「想法沒有,你可以認為是僥倖心。」   「你又想賭一把?」石羨玉有些炸毛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靠點譜行不行?萬一賭錯了怎麼辦?牛主任的命不是你拿來賭的籌碼!」   齊宏宇不出聲,默默受著,並悄悄看了他幾眼。   自打遊聞許集團浮出水面以來,石羨玉就再不復初見時那般懶散、從容的模樣了,以往喪的影子更是半點見不著,反倒時常表現的氣急敗壞。   由此可知,他究竟承受著多大的壓力。更可知,他對於生命,比自己這個法醫要敬畏的多。   「怎麼?」見他不出聲,石羨玉更氣不打一處來:「說話啊!啞巴啦?」   「焦躁吞噬了你的判斷力。」齊宏宇輕輕搖頭,說道:「你說說,我們現在又能做什麼呢?」   石羨玉張口就說:「能做的很……」   但才吐出幾個字,他就說不下去了。   齊宏宇聲音低沉:「是吧?硬要做點什麼,就只能像兄弟夥一樣,用笨辦法一點點搜查,必要時挨家挨戶詢問,再不然利用無人機偵查……   不是說這麼做沒意義,只是我倆投入其中沒意義,他們不缺兩名警力,缺的是明確的方向,更高效率的方法,這是你身為隊長應該提供的東西。」   「所以你選擇去賭。」石羨玉悶悶的說。   「賭贏了,方向就有了;賭輸了,無外乎你我兩名警力。」齊宏宇側目看他:「為什麼不呢?」   石羨玉輕嘆口氣:「果然。雖然很不喜歡看你去賭,但每一次,你總能拿出我難以辯駁的理由。又或者說,你總看似在賭,但其實都在心裡權衡好了利弊。」   「不是難以辯駁,是你潛意識裡也不想辯駁。」齊宏宇輕聲說:「本質上你和我一樣,很厭惡那種名字希望渺茫,卻還不得不悶頭苦幹的無力感,總想尋求突破。」   「不提這個。」石羨玉擺擺手:「說說依據。」   齊宏宇問他:「什麼依據?」   石羨玉說:「你還沒說為什麼要去爛尾樓。」   「看的案例,研究的犯罪心理少了。」齊宏宇便解釋說:「精心策劃,或者自認為精心策劃的殺人案中,兇手普遍有一種病態的成就感與滿足感。   而但凡情緒,不論悲也好歡也好,暴怒、焦躁、成就、愉悅,這類情緒,人本能的就想宣洩,而不是憋在心裡頭。諸如表情、肢體動作、回味、傾訴分享等,本質上都是一種情緒宣洩或者流露的渠道。」   略一頓,他看向石羨玉:「你曉得我要說什麼了吧?」   石羨玉果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曉得了。作案獲得的這份成就感、滿足感,宣洩渠道相當有限,因為風險太大。」   齊宏宇接回話:「所以這類案件中,很多兇犯會在腦海裡一遍遍的重演經過,甚至忍不住偷偷回現場,或者流連於辦案機關附近,追尋當時的感覺,或者觀察我們的動態和反應,以獲得更進一步的體驗。   這是一種本能,是人之常情。自認為精心策劃的案子如是,準備工作特別長,特別繁瑣,風險特別高,作案難度特別大,或者作案欲望特別強烈的幾類案件,基本也如是。」   聽到這,石羨玉卻緩緩皺起眉頭:「可人最普遍的品質之一,就在於正常的人,或多或少能克服所謂本能。你所說的,本質上還是一種概率,而且實際上這個概率並不大。」   齊宏宇不言。   石羨玉又繼續說:「在我看來,犯罪心理學很有用,但將它過於神話,無異於走上了歧途,甚至成了歪門邪道——犯罪心理本質上只是一種輔助工具罷了,甚至於它的適用性還不高,只能在特定條件下輔助判斷,加大把握。   它最大的局限性就在於它永遠不絕對,出現頻次最高多是『往往』、『可能』、『概率』、『多為』等這類詞彙。你據此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加強對現場周邊的布控乃至暗控還可以,可你要……」   齊宏宇終於再次開口:「你剛自己不也說了嗎?我在『賭』啊。」   石羨玉一下說不出話了。   「你到底怎麼了?腦瓜子已經被影響到這種程度了嗎?」齊宏宇問:「剛剛就說了啊,在賭啊,賭不就是博概率嗎?」   「你說得對。」石羨玉閉上了眼睛,雖然本來就和閉上差不多。   他抬起手,緩緩的揉起了太陽穴。   齊宏宇說:「你完全無法保持冷靜了。你這樣,很難當好一個領導,很難帶我們去披荊斬棘,突破難關。」   「你說得對。」石羨玉重複道,又說:「或許你比我適合當隊長,不論是能力、心態,還是人格魅力。」   「得了吧,站在你的位子上,我也容易上頭。」齊宏宇搖頭:「而且你也別太小瞧自己的人格魅力,之前討厭你的人很多,現在喜歡你的也不少。   你這傢伙看似鹹魚,其實最有擔當。我就不一樣了,我扛不起那麼重的擔子。」   石羨玉睜開眼,卻沒接話。   看了看窗外,他眉頭皺的更緊了:「一兩公裡的路,怎麼開了這麼久還沒到?」   「我在觀察這一片區域的交通。」齊宏宇平靜的解釋:「可以通往爛尾樓的車行道、人行道、小巷道。   我總覺得,爛尾樓應當還是施洋傑心中的重要選項,這也是他在附近停車的重要原因——如果他沒選擇管金童租的房子的話。而要真碰到了『如果』,仇教導那邊會有突破的。」   石羨玉秒懂:「所以,即使他應該最終放棄了那兒,既然考慮過那地方,也確實來到了這附近,那路徑上,可能受點影響。」   「我就是這麼想的。」   「有發現嗎?」   「說不準。」   「說不準?」   齊宏宇搖搖頭:「兜的差不多了。車就停這吧,還有幾百米路,咱們走路過去。」 第223章碩鼠(二)   這是一條非常尋常的老城小巷道。   說是巷道,其實就是兩棟居民樓之間的一點狹小空間,鋪成了水泥路面罷了,與北方的胡同有著本質區別。   這樣的巷道往往疏於管理,隔兩棟樓便放了幾個垃圾桶,桶內桶外的垃圾一樣多,散發陣陣臭氣,流淌片片汙水。   夏天時,蚊子與蒼蠅齊飛,汙水共道路一色,環境說不上好,當然其實也沒想像中惡劣,習慣了也還好,注意下自己家裡的衛生與蚊蟲滅殺,依舊能生活的非常舒適。   加之山城的蒼蠅巷子中,往往隱藏著大量的美食,煙火氣息十足,加之相對低廉的租金,吸引了不少人常住,且怡然自得,熱熱鬧鬧。   某種程度上說,這樣的巷道、城中村,也是山城的一枚重要標籤,且是如這般體量的大城市中,難得的同類型的正面標籤。   又因山城曾經經歷過為期極長、力度極大的嚴打,這樣的地方看似疏於管理,其實治安也並不差。或者說,治安較差這樣的負面評價,不能簡單粗暴的打在山城的小巷道與城中村上。   但石羨玉顯然不喜歡這樣的環境,不知不覺中就皺起了眉,眼縫也略略睜開了些,一雙眸子緊緊地盯著地面,怕踩到屎,或者被汙水弄髒了皮鞋。   齊宏宇會心一笑,果然,這個眯眼怪多少有些潔癖。   以往在勘察現場時,不乏深入環衛站從數噸垃圾中翻找線索的經歷,真是難為他了。   走著走著,石羨玉眼睛越睜越大:「這條路……」   齊宏宇接話說:「你想的沒錯,這條路,就是推測中的,施洋傑和黃天成劫持爛醉不醒的管金童去爛尾樓時最可能走過的路。」   石羨玉恍然大悟:「我就說,你停車的地方有點熟,就是他們打的士下車的地兒吧?」   「對頭。」齊宏宇說道。   話音剛落,他腳步忽的一頓,側目看向角落。   石羨玉立刻跟著停下,問:「怎麼?」   「血跡!」齊宏宇臉色嚴肅,取出執法記錄儀打開並掛肩上,才再次邁開腳步,走到右前方的梯坎兒前蹲下,仔細觀察了起來。   石羨玉趕緊跟上,看著梯坎兒根根上的一小抹暗紅斑,詫異道:「這會兒你眼睛這麼尖了?」   「我對血跡比較敏感。」齊宏宇說道,同時從口袋裡摸出手套,戴好,又從另一邊口袋中摸出試管和棉籤。   石羨玉眼睛發直:「這啥子?」   「FOB人血斑確證測試。」齊宏宇頭也不抬的問道:「當了這麼久刑警,你不曉得嗎?」   說著,他小心翼翼的用試管裡的蒸餾水浸溼棉籤,在血斑上刮擦幾下,再次放入試管內攪拌,隨後又取出刮擦,如此反覆幾次後,又從口袋中取出抗人血紅蛋白檢測試紙條,撕開包裝的鋁箔袋,將紙條插入試管中。   待他做完這些,石羨玉才說:「我當然曉得!就是你怎麼隨身屯著這玩意兒?你屬哆啦A夢的嗎?」   「要你寡。」齊宏宇雙眼盯著試管,嘴上說著敷衍的話。   不一會,就見試紙條上標註的測試區和控制區各出現條紫紅色線條,他請呼口氣,摸出手機來拍了張照片,同時說:「陽性,是人血。從血斑性狀上看,凝固時間不是非常久,應當還具備進一步檢測的價值。」   說完,他將試管遞給石羨玉,重新摸了根試管出來,又用浸溼的棉球小心翼翼的將梯坎兒上的血斑擦下,連棉球一塊塞入試管中密封好。   同樣拍了幾張照片後,石羨玉將試管還給齊宏宇,問:「即使是人血,也無法證明就是牛主任或者施洋傑的吧?」   「所以得做進一步的檢測啊。」齊宏宇說,接著又稍顯振奮的說道:「不過,地點吻合,時間上也吻合,又是人血,是他們兩人之一的血跡的可能性還是蠻高的,我們應當找對地方了,他們很可能來過這條巷道。」   石羨玉只是出於穩妥才槓一句,他當然也想到了這點,同樣興奮起來,立刻說:「那我這就叫人重點盯一盯這附近的監控!」   「順便讓個兄弟夥過來,把檢材帶回去。」   「要得。」   為了追尋到施洋傑的下落,這一片發動的警力當真不少,兩分鐘之後,便有倆民警跑來。   齊宏宇提醒他們先把執法記錄儀打開,才做好「證物交接」工作,並囑咐他們全程開啟記錄儀,直到將試管交到實驗室去。   目送他們離開之後,石羨玉又問:「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   齊宏宇不假思索:「先抽調一部分警力過來,集中在這附近區域展開地毯式搜索。雖然是笨辦法,但大多數時候,還是笨辦法最有效。」   「我剛剛就已經通知了。」石羨玉說:「我倆繼續往下走?」   「可以。」   明顯的,他們倆的語氣已不再像先前那樣死氣沉沉了。   既然應該已找到了方向,那麼接下來即使用笨辦法,鎖定施洋傑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久了。   兩人繼續往前,但走的速度慢了許多,時不時貓著身看看兩邊臺階角落,想找出可能存在的隱藏著的血跡。   倒真偶有發現,零零散散的血跡以極低的密度分布在這條長十餘米的巷道之中,齊宏宇和石羨玉對這些血跡分別拍照及標記。   血跡或許比發現的要更多的多,但這一片地面也有較多汙水聚集,更多的血液可能落入了這些汙水當中,憑肉眼卻是很難發現了。   他們也沒做進一步的取證,而是通知現勘組民警過來一趟,完成取證調查工作。   同時,加大對巷道左右幾棟樓的住戶的走訪力度——如果這些血跡真屬於施洋傑或牛庭墨二人之一,則證明他們在這裡又一次發生了矛盾,肯定會鬧出點動靜來,很可能被附近的人聽到。   事實證明他們的判斷沒錯,很快便有住戶提供線索,確實在早上十點多十一點左右聽到了些許動靜,還有人趴在窗戶上看了幾眼,看到有兩人打架,描述上其中一人大體符合牛庭墨的身材樣貌特徵。   最關鍵的線索在於,有超過三人證明,他們打完架後,又一併向著爛尾樓的方向走去。   「果然是爛尾樓……」齊宏宇說道:「但我們的兄弟沒在爛尾樓裡發現他們的蹤跡,證明他們最終應該沒去那,或者去了後又離開了。」   石羨玉接話道:「不管怎麼說,這個方向應該沒錯,我們先去看看吧?」   「這不就在往那邊走麼?」齊宏宇說一句,腳步並沒有停下,而且此刻他倆距離爛尾樓已經不遠了,不到兩百米距離。   瞧著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齊宏宇腦筋再次快速運轉起來,很快又想到一個疑點:「話說,你覺不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這次施洋傑沒限制牛庭墨的行動力,也沒藥暈他?竟然還給了牛庭墨和自己打架的機會?」   「確實有點迷……」石羨玉接話說:「我剛剛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齊宏宇問他:「想出什麼了嗎?」   「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石羨玉說:「會不會,施洋傑只是個辦事的,想弄……或者說想見牛庭墨的另有其人?」   齊宏宇看著幾十米外的爛尾樓,說:「很可能吧。若是如此,那剛剛的分析就錯了,他帶牛庭墨過來,不是為了回味、重演之前的作案過程,而是他背後的人之前將地點選在了爛尾樓。」   「那也算歪打正著。」石羨玉道,隨後左右扭頭,看向停在附近的警車。   這邊,也來了一隊現勘組,比他們還早就位,已經在做現場勘查的前期準備工作了。   收回目光,他問:「上去瞧瞧?」   「不,上去的意義不大,就在下邊逛逛,看看能不能有發現。」齊宏宇說道,並補充說:「小心別破壞現場環境,別影響到現勘組同事調查。」   「放心,我曉得。」   「平時自然是放心的,但你現在狀態不對,多注意點吧。」   石羨玉抿抿唇,輕輕點頭。   他曉得自己狀態確實不對勁,之前過於壓抑焦躁,現在有了發現,又顯得太過振奮,容易冒進求成。   說白了還是心理壓力太大的影響。   於是二人開始小心的在爛尾樓下的空地中逛了起來。   然而,這回的結果卻讓他們有些失望,逛了兩圈下來,也沒有什麼發現。   爛尾樓下這一片都是黃土地,尚未澆築水泥,按理說很容易留下線索,然而沒有。   齊宏宇摘下口罩,長吐口氣:「這說明施洋傑二人確實沒來爛尾樓,他們改了道,就在發現血跡的地方到這兒,短短三四百米左右的巷道中改的道。」   石羨玉仔細回憶了這一路,悶悶道:「巷道裡每一棟樓都可以作為拐點,雖然距離不長,但要準確判斷他們去了哪兒,很難。」   「先確定大概的左右方向,再說其他。」齊宏宇說道,並摸出手機,打開地圖,切換衛星地圖模式,仔細看起來。   石羨玉湊過腦袋,跟著看了幾眼後,皺眉說:「你覺得,光看地圖就能判斷出他去哪個方向?」   「當然不是。」齊宏宇頭也不抬,反問道:「你覺得他們為什麼會選擇爛尾樓呢?不要僅僅只看本案,要聯合起管金童遇害一案,甚至遊聞許集團一塊分析。」   石羨玉若有所思:「因為偏僻?在管金童遇害前,這棟爛尾樓確實一直不曾吸引到我們的目光,想要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倒挺合適。」   「對了。」齊宏宇應道:「那你覺得,這幾個方向,哪兒最偏僻。」   石羨玉眉微挑,抬起頭來看向左右,最後落在了南邊的一片小山包處,不確定的問:「那兒?」   齊宏宇的指頭恰好也在那一片衛星地圖處虛畫了個圈,說:「很可能。那一片山包還沒完全被開發,但有路能上去,還改了幾家農家樂,好些烤羊莊,偏僻但不至於寸步難行,白天裡也不會太熱鬧。」   「我立刻申請調幾條警犬過來。」   「可以。」齊宏宇揚起下巴,並說:「另外……仇教導那到現在還沒有回覆,查管金童出租屋這條線,恐怕不能報希望了。」   石羨玉悶悶的嗯一聲。   ……   城中村內。   蘇冉依舊在和小劉繼續走訪這裡的住戶。   其實蘇冉是有「師父」的,名叫蘇秦寰。說來也是有緣,兩人都姓蘇,還都是刑警隊外勤組中相當罕見的女警,是以仇教導當然便將蘇秦寰安排成了她的師父。   只可惜,蘇冉剛報到不久,蘇秦寰就休了產假,仇教導才曉得那位女警竟已懷孕數月,只是因為不顯懷看不太出來,她自己又沒說。   也沒想到她四十四歲了還在為三胎出力。   於是這就成了仇教少有人「看人不準」,後知後覺的嘀咕怪不得她這幾個月忽然低調了許多,不怎麼吭聲,也不主動攬活了。   他本想另外安排民警做蘇冉師父,但被蘇冉拒絕了,她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   她與小劉已走訪完了二三樓的住戶,正一邊想事兒,一邊朝四樓走。   石羨玉和齊宏宇擺明了不讓她深入參與遊聞許集團的調查任務,她心裡當然難免有些想法,只是她也理解二人好意,所以什麼都沒說。   「吱~!」   一聲「慘叫」拉回了蘇冉的思緒,就見小劉正沉著臉踩住一隻老鼠,爾後腿腳狠狠一摔,那碩鼠便旋著尾巴被甩飛了出去,大力砸在牆上,落下來又扭曲著身子轉兩圈,便不動彈了。   蘇冉柳眉上挑,有些理解不能:「劉哥?」   「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小劉罵一句,明顯的,他心情也很煩悶。   點點頭,蘇冉沒再多說什麼。她只覺得刑警控制不住情緒不是什麼好事,倒不至於聖母婊到心疼老鼠。   對這種生物,她也覺得噁心,只要不是病態扭曲的虐殺它們,撲殺再多也沒什麼好說的。   這時,小劉又納悶的吐槽道:「我尋思這棟樓裡衛生環境也不算差啊,怎麼這麼多老鼠?」   「嗯?」蘇冉又猛地側目,仿佛抓住了什麼。   小劉沒發現她的異樣,對著那老鼠屍體揚了揚下巴:「吶,進來到現在都第四隻了,而且還這麼肥……」   說到這,他雙目一瞪,也回過味來:「等等……老鼠!小冉,快,快通知石隊!」 出差,請假兩三天      有臨時緊急任務,見諒 第224章碩鼠(三)   過了大概七八分鐘,齊宏宇和石羨玉便聯袂而來,趕到了現場,詢問小劉現場的情況。   小劉回答:「為免打草驚蛇,我們暫時沒什麼特別的動作。我繼續自然而然的按計劃進行走訪,小冉則在不動聲色的觀察這棟居民樓內部的環境,判斷我們發現的老鼠究竟是巧合還是確有問題。」   齊宏宇輕輕點頭。   過多的老鼠,或者說碩鼠,是個再明顯不過的異常現象。   放平時,即使這些碩鼠的頭大的有些誇張,數量也明顯不太對勁,恐怕也不會有人在意,頂多在心裡嘀咕兩句。   但前不久,管金童剛剛死於碩鼠啃噬,更有明確的證據證明施洋傑和黃天成購買了大量成鼠用於作案,他們哪還能忽視這麼明顯的線索。   當然,單憑這條線索,也無法證明施洋傑就在這棟樓裡,無法證明牛庭墨是否受到了管金童生前遭遇的「酷刑」。   畢竟城中村裡環境較差,樓下垃圾桶裡堆放了不少廚餘垃圾,老鼠多些肥些也很正常。   於是於宏宇又問:「有什麼發現?」   小劉回答說:「我這邊目前一切都還正常,沒有特別的發現,就是我自己一個人走訪,即使全程開著執法記錄儀,程序上也有點瑕疵,或許……」   「曉得了,我負責,是我安排的人手不夠。」石羨玉打斷他,隨後又問:「小冉那邊有沒有發現。」   「沒聽她回復,我喊一下她。」他說,並拿起手上的對講機,呼了兩聲。   蘇冉那頭喊了聲收到,並說自己看到齊宏宇和蘇平過來了,這會兒也正在往樓下跑。   「樓下?」齊宏宇微挑眉,抬頭看向天花板:「她往上跑了麼?」   小劉解釋:「嗯,因為我們就是從下邊上來的,雖上來時也沒特地觀察過周圍環境,但大概還有印象,下邊老鼠不多,所以之前也沒發現異常。」   齊宏宇一揚下巴:「倒也對,這麼說老鼠確實該是從樓上跑下來的。」   話音剛落,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便輕輕響起。   幾人側目抬頭,卻還是等了好一會,才看見蘇冉快速跑下來。   石羨玉若有所思:「這樓的聲音傳導結構貌似沒做過特別的設計……隔音應該比較一般。」   「對。」小劉說:「走訪到這也有十來戶人了,好幾戶都吐槽過隔音差的問題。   這也是個疑點,如果施洋傑將牛主任拐到了這,甚至動用了老鼠打算對牛主任施加酷刑,這棟樓的住戶肯定能聽到異常動靜才對。那動靜絕對小不了,就算在頂樓,最下邊也能明顯聽到。」   石羨玉嗯了聲,看向齊宏宇,就見齊宏宇也正好看向他。   這般對視片刻後,兩人同時搖搖頭,又一塊側過目光看向剛走到他們身邊的蘇冉。   她身體素質還不錯的,比齊宏宇好的多了,這麼跑下來都不帶喘,呼吸平穩,面色如常。   不著痕跡的抬手輕撫自己柔軟的一大塊腹肌,齊宏宇暗下決心,等傷好了一定要繼續加強鍛鍊。   「蘇隊,師兄。」打聲招呼後,蘇冉也不等他倆發問,便直接說:「這些老鼠應該都來自於天台。」   「噢?」石羨玉來了興趣,問:「你上天台了?」   蘇冉回答:「看了一眼,沒來得及細查。看見你們來,我就跑下來了。再聽到劉哥喊,我就又加快了點速度。」   齊宏宇皺眉道:「糊塗。這種情況,你應該留在上邊保護好現場,同時喊我們上去。」   「現在上去也來得及。」石羨玉說道,又問齊宏宇:「你得行不?傷口疼不疼?」   「莫得問題。」齊宏宇渾不在意,並當先往裡走。   走到深處,他又斜眼瞄了會兒周邊環境,隨口問道:「這棟樓最近在加裝電梯?」   「是啊。」小劉說:「按規定超過七層的居民樓都該加裝電梯的,這棟樓有十五層,當然在範圍內,算這個村子裡比較高的三五棟樓之一了。   只是即使這樓蓋的時間相對晚,那也是05年的事兒,當時這方面管的不嚴格,受限於成本還是什麼原因,只預留了電梯井,並沒有裝電梯,今年初才下定決心動工,但磨磨蹭蹭大半年,進度還是不理想。」   齊宏宇哦了一聲,他也只是隨口一問,沒多關注。   倒是蘇冉補充說道:「不知道是不是主管部門提的要求,還是啟動了什麼大範圍的老城改建的計劃,今年主城九區很多地方超過一定高度的老房子都在動工加裝電梯。」   石羨玉輕笑:「你關注點還挺廣泛。」   蘇冉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   漸漸地,齊宏宇開始微微喘息,肚子上的傷口在隱隱作痛。   他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不住地左顧右盼。   觀察了幾層樓後,他說:「老鼠確實越來越多了,不過體型沒有明顯的變化,絕大多數的個頭都相當大,膽子也肥,見到人都不怎麼躲。」   石羨玉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接話說道:「樓道中也有極少數體型比較正常的老鼠,它們的膽子明顯小得多,遠遠看到人就躲起來了。」   「所以我認為,這群老鼠應該屬於不同的族群。」蘇冉也開口講述自己的判斷:「體態正常又膽小的,是依託於城中村環境正常生存繁衍的老鼠,因樓道內衛生尚可,所以雖存在但數量極少,基本不影響居民正常生活;   而另一大群數量多得多且明顯肥碩的老鼠,在此前應當一直被人飼養著,有著相對穩定的食物來源,受到的外來威脅也少,警惕性明顯差。」   小劉不甘寂寞,也插了一嘴:「這群老鼠肯定和施洋傑脫不了干係,否則也太巧了。」   「是啊。」齊宏宇輕輕點頭,臉色略差,左手不自覺的扶在了鏽跡斑斑的扶手上,為身體提供少許支撐。   他們已經走到十一樓了。   「這層樓的樓道上,目測已有二十多隻老鼠。」石羨玉注意力仍舊落在周圍的環境上,一邊繼續觀察,一邊面不改色的說道:   「這個種群密度已經有點誇張了,基本一眼過去就能看到兩三隻,對居民生活有著不小的影響。」   蘇冉看起來並不是很在意:「這樣警惕性低的老鼠,撲殺起來的難度並不算大,用老鼠藥就能比較輕鬆的滅殺,即使存在漏網之魚,兩三代過後,也就泯然眾鼠了,數量也會回歸到這個城中村環境下的動態平衡範圍內。」   「是這個理,但我要說的不是這事。」石羨玉搖頭說:「這麼多老鼠,都沒人投訴的麼?」   蘇冉一愣,然後說:「這我就不曉得了。時間太短,我只來得及快速看一眼環境,沒來得及詢問住戶。而且剛走到天台,你們就到了。」   齊宏宇嘀咕道:「說起來,老鼠數量驟增,應該有兩次,一次在三四樓,一次在八九樓。」   小劉若有所思:「還真是……哎,還有件事兒,你們有沒有察覺到,下邊基本每層樓都有一兩戶人在開始做飯了,每層樓都能聽到點動靜,還有明顯的菜香味,但這幾層樓好像什麼動靜都沒有,也沒香味了。」   「確實,太過安靜,九樓往上這三層就像沒住人似的。」石羨玉說。   蘇冉問道:「是因為太高了麼?沒有電梯,爬到這高度確實夠累人的。」   這時,他們已經到了十二層。   齊宏宇沒再繼續往上,而是拐了個彎,走到樓道盡頭,透過窗看向外頭。另三人不明就裡,卻也沒多問,默默的跟上。   幾秒後,齊宏宇抬手往外一指:「那棟樓加裝電梯了麼?」   小劉微微一愣,隨後說:「沒有吧,這裡僅有的幾棟高樓都是今年才啟動加裝電梯的項目。」   「那……」齊宏宇回頭問:「那棟樓同樓層都有住人,還亮著燈,這棟樓為什麼沒有?」   「這……」   石羨玉立刻皺眉說:「小劉,你去試著敲敲門。」   「好。」小劉頷首答應,但剛跑出去兩步,又頓足回頭問:「這層樓每一戶都敲?」   「都敲。」石羨玉說:「我們繼續往上走,你先敲著,敲完這層用對講機向我匯報結果。然後你繼續往下,一直敲到有人的那層樓為止。」   小劉應了聲好,表示明白。   但他還沒走,蘇冉就又開口問:「有人回應的話怎麼辦?或者,這棟樓就有人又怎麼辦?」   小劉剛往前微傾的重心又不著痕跡的挪了回來。   石羨玉看向齊宏宇:「你覺得呢?」   齊宏宇眸子轉了幾圈,說:「就當是訪問,以例行調查的名義拖延住,等我們下來,或者安排別的兄弟夥過來——敲完一層樓的門你就給石隊匯報次,超過十分鐘沒回復,我們就曉得你敲到人了。」   「要得,那我去了。」   齊宏宇又囑咐道:「記得執法記錄儀全程開啟,另外注意,你的目的就是拖延時間,而不是取證,如果敲出人來,想辦法和他一直聊著就好了,我們會儘快下來或者安排人支援。」   「明白。」   「電夠不?」   小劉摘下記錄儀看了眼,微微皺眉:「還有三分之一,短時間應該夠。」   「不保險。」石羨玉看向蘇冉:「小冉,你的記錄儀先給小劉用用。」   蘇冉哦一聲,將掛在肩章扣上的執法記錄儀摘了下來。不過還沒來得及遞給小劉,就被齊宏宇制止,他問:「剛上去勘察,你執法記錄儀開著麼?」   「當然開著,到現在都沒關。」蘇冉說:「我手機裡也有點照片。」   齊宏宇凝眸看去,看到了記錄儀上亮著的紅燈,點頭說道:「那你記錄儀留到。鹹魚,你的給小劉。」   「啊?哦。」石羨玉不情不願的照做。   他不喜歡和別人混用東西,哪怕是公家的執法記錄儀,單警腰帶等。但這點小彆扭,完全不礙事,能克服。   接過小磚頭,小劉便轉身走了,從1201開始逐戶敲門,而齊宏宇三人則繼續一路向上。   緩了這麼一陣子,齊宏宇也基本恢復了過來,想著一口氣上到十五樓不成問題。   十五樓,便已是頂層,再往上就是天台了。   這房子隔熱做的也不給力,受西曬影響,整個十五樓悶熱的像是蒸籠,比下邊高了至少三五度,走到這兒,三人頭上都不免浮現出細密的汗珠。   灼熱的空氣中,隱約瀰漫著一股臭味,被齊宏宇所捕捉。   他鼻孔微微擴大,跟著便皺起了眉,看向左右兩人。他倆嗅覺倒沒齊宏宇那麼靈敏,沒發覺異樣。   但石羨玉察覺到了他的表情有異,立刻關心的問:「傷口疼了嗎?要不要休息半分鐘?」   齊宏宇翻個白眼,老子疼的時候你完全沒發現,不疼了你反倒問起來了。   他搖頭說:「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臭味?」   石羨玉心裡咯噔一聲:「臭味?沒有啊!什麼臭味?屍臭麼?」   「……」沉默兩秒,齊宏宇再次搖頭:「應該不是屍臭,施洋傑和牛庭墨十一點左右還在巷道裡打了一架,就算之後不久,牛庭墨就內殺害,且此時溫度挺高,也不至於那麼快發臭。」   石羨玉長呼口氣,放下心來:「那就好。」   蘇冉則問:「那會不會是施洋傑在殺害管金童後,劫持牛主任前,又犯了一起命案?」   齊宏宇抿抿唇,沒有回答,並別過頭去。   忽然,他瞳孔驟闊,一雙漆黑的眸子微微震顫,目光落在一隻老鼠身上。   「又怎麼了?」石羨玉問。   「噓!」齊宏宇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從口袋裡掏出一包手套。   石羨玉雙眼發直,這傢伙口袋裡到底能裝多少東西?   下一刻,齊宏宇將手套遞給石羨玉,壓低聲音說:「你身手矯健,能不能試試把那隻老鼠抓住?」   「噢?」石羨玉順著齊宏宇的目光看去:「哪只?」   「那隻正在『洗臉』的。」齊宏宇說:「我剛隱約看到,它下巴和肚子上的毛好像有點紅,可能是血跡。」   「血跡!」   石羨玉眼縫裂開,雙目瞪大,當即再顧不得多說什麼,立刻將腰間的對講機取下交給蘇冉,然後接過手套,飛快戴好,並小心翼翼朝那隻老鼠摸去。   這老鼠果然警惕性極差,石羨玉走進之後它才反應過來,但已來不及了,被石羨玉一把撈在手中,根本無力掙扎。   石羨玉將它腦殼往上頂,身子反過來,露出下巴和肚皮,果見其身上毛髮沾染了點滴斑駁血跡,一顆心不由迅速往下落。   「呼叫石隊,收到請回答。」   正這時,他的對講機響了起來,仇教導的聲音從中傳出。   他立刻回頭看去,就見蘇冉立刻拿起他的對講機,然後被齊宏宇抬手奪過去,湊到嘴邊說:「我是齊宏宇,石隊在我邊上。仇教請說。」   仇教導語氣聽上去有些怪異:「那個……剛收到巴區兄弟傳來的消息——牛主任他回到家了。」   「what?」   啊,這章多了三百字,就當是請假兩天的補償叭!   行動一切順利,沒受大傷,感謝大家關心~ 第225章現場   「回家了?」齊宏宇有些懵。   一旁的石羨玉也懵了,雙眼看看對講機,又看看手裡的碩鼠,目光來回遊弋。   牛庭墨竟然平安回家了?   他怎麼回去的?   到家前怎麼一點聲響都沒有?   他到家了,這邊那麼多的老鼠又是怎麼回事?老鼠身上的血又是哪來的?   「兄弟夥還在和巴區那邊通話,具體情況還在問。」仇教導說:「你們先別急著收隊,保持通訊暢通,有進展我隨時轉告。」   「要得。」齊宏宇回答道。   隨後,他壓下心中的疑惑,並問:「小豪那邊的定位有沒有發現?」   「近期的登錄信息沒有發現,他在嘗試繼續往前追溯,直到一個月前,但再早的信息可能就被覆蓋了,他也沒辦法。」   齊宏宇便說:「先讓他繼續查吧,但你不用盯著了,重點問問牛主任的情況。」   「明白,保持聯繫。」   「保持聯繫。」   結束通話,齊宏宇提著對講機走向石羨玉,探出左手抓住他手腕,把老鼠往自己眼前拉近了點,仔細看起來。   石羨玉微微皺眉,但也沒說什麼,任由他抓著。   片刻後,他鬆開手,將對講機遞給跟過來的蘇冉,然後從口袋裡再次摸出試管等物,鼓搗片刻,觀察一陣,便說:「是人血。」   「哪來的?」石羨玉問:「牛庭墨不都已經回家了麼?這他媽的到底怎麼回事?」   蘇冉抬頭看向天花板,不確定的問:「會不會是牛主任把施洋傑反殺了?   據目前已知的線索,他們倆至少發生過兩次抓扯,一次在車上,一次在巷道當中,說明牛主任並沒有被施洋傑限制行動,而且牛主任年紀雖然挺大,但身子骨貌似硬朗得很,身體素質相當不錯,真有可能把施洋傑反殺。」   「說不準。」齊宏宇說道:「先上天台看看情況吧。鹹魚,你再喊兩名兄弟過來支援,這棟樓應該非常關鍵。」   石羨玉回了句要得,然後看向手裡的老鼠,問:「那這隻老鼠咋辦?」   「你先抓著,」齊宏宇說:「順便讓過來支援的兄弟帶個籠子。你小心點別被咬了。」   石羨玉嗯一聲,說:「放心吧,我在家經常幫欣欣抓老鼠,也算熟練。」   「看出來了……走吧。」   齊宏宇當先走上樓梯,石羨玉便提著老鼠迅速跟上,同時另一隻手自蘇冉那接過對講機,呼叫二大隊的刑警,再分出兩人來這棟樓協助調查,剩下的民警在接到新的指令之前,繼續按原先的安排執行任務。   剛將對講機掛好,齊宏宇便推開了天台虛掩的門,同時回頭看蘇冉:「你關的門?」   「沒有啊。」蘇冉搖頭說:「可能是風吹的?」   「也可能是有人關的。」齊宏宇輕哼一聲,說道:「小心戒備,千萬別大意。」   同時,他鼻子微微抽了兩下,覺得空氣中的臭味濃了些許,但依舊不算明顯。   看蘇冉和石羨玉的表現,他倆依舊什麼都沒聞到。   感受到齊宏宇的目光,蘇冉有些誤會,以為他問自己勘察到了哪一步,立刻嚴肅的回答說:「我才剛往裡頭走了幾步,走到邊緣,往下看了兩眼,正好看到你們進樓,就下去了。   當時沒什麼發現,就覺得上頭老鼠很多,還有不少塑膠袋之類的垃圾、雜物,看著挺髒的,平時應該沒人上來,也沒人打掃。」   齊宏宇嗯一聲,往門外張望。   果不其然,天台堆滿了垃圾,還有不少灰塵和少量積水。   這樣的環境,最容易留下對警方有價值的線索。齊宏宇凝眸看了幾眼,果見地上有好幾排鞋印。   「這兩排鞋印是我留的。」蘇冉說,同時伸手指了指,道:「走過去,走過來。」   「下次進入這類地方時多留點心眼,最好穿個鞋套。」齊宏宇提醒一句,便從口袋裡摸出鞋套,分給兩人。   石羨玉表示已經麻了,再看他從口袋裡掏出啥來也不會覺得意外了。   由於肚子上有傷,他鞋套穿的挺慢,石羨玉單手都穿好了,他才搞定一隻鞋,然後便感覺到有隻手託著自己的胳膊,他立刻借這股力抬起腳穿好鞋套,對石羨玉點點頭,隨後當先往裡走。   天台不大,但有閣樓遮擋,一眼望不完全局。   他先順著蘇冉的腳步走到樓邊,往下看了幾眼,又回頭打量打量天台的環境,隨後沿著護欄在天台上饒了一圈,並沒有任何發現。   除了老鼠很多,目測天台上得有四五十隻碩鼠,還夾雜著七八隻體型明顯小了好幾圈的,應當是這裡原生的家鼠。   這個數量已經相當誇張了。   「沒有任何發現。」蘇冉走上前來,納悶的說道:「從種群密度上看,老鼠應該就是從天台上下去的才對……而且還有這麼多普通家鼠,天台上一定有什麼東西吸引它們才對,可看上去這裡也平平無奇啊。」   石羨玉和齊宏宇二人卻死死的盯著幾米外的小閣樓。   蘇冉沒得到回答,便順著他二人的目光看去,若有所思:「你們是覺得這座閣樓有問題?」   「問題應當只能出現在它身上了……」齊宏宇說道:「鹹魚,我幫你抓著老鼠,你上去看看。」   「沒問題。」石羨玉便將老鼠交給齊宏宇,然後深吸口氣,便迅速往閣樓處跑去。   跑到近前,他用力向上一躍,雙腿迅速交替在閣樓牆上蹬了兩下,便穩穩噹噹的扒拉住了樓頂,接著雙手用力,將身子向上拉。   「臥槽!」目光剛越過樓頂平面,他便瞪大了雙眼罵了聲髒話,身子也頓了一瞬,隨後兩手再用力往下一撐,身子前傾,輕輕鬆鬆的翻上樓頂,便回過頭說:「樓頂有一大灘血跡!」   「什麼情況?」齊宏宇問一句,並趕緊邁開步子走上前。   抬頭看了兩眼,嗯,這閣樓竟然並不矮,目測得有三米六以上,是自己爬不上的高度。   他忍不住吐槽道:這閣樓說白了就一個樓梯間,修那麼高幹啥子?   剛吐槽完,就見蘇冉後退兩步,助跑前衝,然後縱身一躍,如石羨玉一般在牆上連蹬兩步借力,便穩穩地抓住石羨玉探下來的手,借他力迅速爬上去。   只留齊宏宇一人在烈日下瑟瑟發抖。   「呀,師兄,把你落下邊了。」蘇冉似乎才反應過來,回過頭居高臨下的看著齊宏宇,有些不好意思。   齊宏宇吐槽道:「蝦仁豬心啊你……」   蘇冉赧然,微微縮了下脖子,然後回頭打量一眼閣樓頂的環境,又對齊宏宇說:「閣樓頂面積目測在十二三個平方米,是個邊長三米半左右的正方形。   中央處有一大灘血跡,血跡分布面積目測不超過五個平方,為堆積狀,血液並未流動至閣樓邊緣,已凝固,有大量老鼠在這逗留……另外天台上還有不少血足跡,除此之外,整體倒是挺乾淨的。」   齊宏宇抬頭問:「目測出血量有多少?」   這個問題蘇冉就支支吾吾的答不出來了,通過現場這些血跡大致判斷出血量需要比較豐富的經驗,否則誤差會特別巨大。   還是石羨玉說:「我判斷應該超過了兩千五百毫升,出血這麼多,基本死定了。」   說完後,他又道:「足跡測量出來了……綜合鞋長和步間距判斷,留下血足跡的嫌疑人身高大約一米七五到一米七八之間,慣用足為右腳。也不確定他是換了雙鞋還是什麼原因,血足跡在樓頂邊緣就徹底消失了。」   齊宏宇思忖兩秒後,說道:「你拍個照片給我。」   石羨玉便摸出手機拍了照片,發到齊宏宇的微信上。   齊宏宇看兩眼,輕輕點頭。大致判斷,現場血量應該在兩千五到三千毫升左右,和石羨玉判斷的確實差不太多。   也確實如石羨玉所說,現場出血量這麼多,基本死定了,死因大概率就是失血性休克。   至於血足跡,他仔細看過花紋後,與閣樓附近的足跡對比片刻,沒發現吻合的足跡,便輕輕搖頭,暫且壓下,先不做過多關注。   「看樣子受害人傷到了大動脈……牛庭墨回家了,那麼死的是施洋傑?還是說,有別的受害者?」齊宏宇皺眉道。   他又盯著照片看了半天,繼續判斷:「看上去,現場血液並未完全凝固,整體顏色偏鮮豔,按經驗時間應該在四到六小時之間,現在是五點二十,也就是中午十一點半到一點半之間。」   「師兄!」蘇冉忽然喊他一句,打斷了他的思考,他抬頭問:「怎麼?」   蘇冉又說道:「天台上有幾塊肉,看著像是豬腿肉,有點發臭了,還有老鼠在上邊啃,你之前聞到的臭味是不是就從這幾塊肉上散發出來的?」   「豬腿肉?」齊宏宇微愣,讓蘇冉趕緊拍幾張照片發給他。   收到照片之後,他輕輕點頭:「確實是豬腿肉,看著很不新鮮了。」   石羨玉表情古怪:「那這些血不會也是豬血吧?奇怪,跑這邊來殺豬,怕是有點毛病?」   齊宏宇又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試管,幾根面前,還有包測試紙,隨後用力往上抬,並說:「你先看看,現場血跡是不是人血。」   「你這是為難我胖虎……」石羨玉表示自己手不夠長,只得趴下來,一手扒拉住樓頂邊緣,一手吃力的往下探,嘗試幾次過後,才艱難的將東西抄了上來,開始做快速人血測驗。   齊宏宇則繞著閣樓走了一圈,最後在東側蹲下身子,盯著地面上的痕跡。   這裡有兩處痕跡,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處是片巨大的輪廓不規則的衝撞痕跡,長短徑目測約65×35左右,單位釐米,右側痕跡明顯,左邊較為模糊。   還有一處則是一組足跡,起始處兩枚足跡挨的較近,前緣隆起明顯,花紋模糊不清,推測為從閣樓上跳下時所留下的。   隨後足跡往前延伸,走到衝撞橫之前,留下兩枚同樣挨的較近,花紋同樣模糊,似是有些打滑。   足跡再次往前延伸,繞著閣樓走到另一面,最終消失,推測進了樓梯間。   「師兄,試紙兩道槓。」石羨玉說道。   齊宏宇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什麼兩道槓?你懷孕了?」   石羨玉眼角一抽,露出吃了屎的表情:「去你媽的!你給我的試紙,兩個框裡各有一道槓,一共兩道槓。」   「哦哦。」齊宏宇乾咳兩下,緩緩站起來,說:「那是測試區和控制區。各有一條線,說明是陽性,現場是人血。死者到底是誰?會是施洋傑麼?」   石羨玉哼一聲,臉色不大好看:「你怎麼走那邊去了?有發現麼?」   「地上有兩處明顯的痕跡。」齊宏宇說:「我推測,作案人把屍體裝進了袋子裡,從上邊扔了下來,隨後他也從頂上跳下,抬起袋子跑了。」   「轉移現場?」   「對。」齊宏宇點點頭,將現場各種線索在腦海中迅速整合完畢後,說:「結合血跡和現場大量異常肥碩的老鼠綜合分析,這樁案子,應當和管金童遇害案有所不同。   管金童案,死者是被老鼠活活咬死的,兇手並沒有動用兇器;而這一樁命案當中,兇手應當是先用銳器將受害人殺死,之後再放老鼠啃噬屍體。但不知什麼原因,兇手最終似乎放棄了這個念頭,將受害人的屍體裝起,轉移走了。   從現場血跡的性狀推測,作案時間距今不會太久,蒼蠅都尚未來得及在現場產卵,至少你拍的照片中沒看到大面積蒼蠅卵。判斷,死者應該是中午十一點半到一點半之間遇害的。」   石羨玉沉思道:「會是牛庭墨幹的嗎?真奇了怪,被綁架的牛庭墨好好的回了家,施洋傑依舊不知所蹤……」   同時,蘇冉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開口:「等等,蒼蠅?」   石羨玉側目問道:「蒼蠅怎麼了?」   蘇冉不解的問:「據我所知,蒼蠅最喜高溫了。按理說現在這個季節,這個溫度,蒼蠅應該非常活躍才對吧?樓道裡都有不少蒼蠅,現場為什麼反而看不到?事出反常必有妖,現場沒有蒼蠅,會不會和兇手的作案手法有關?」   「你想多了。」齊宏宇搖搖頭,說道:「現場沒有蒼蠅,恰是兇手在今天中午作案的側面證據之一。」   「噢?」 第226章巨響   「因為天氣太熱。」齊宏宇說道。   蘇冉還是不明就裡。   齊宏宇剛要繼續給她解釋,石羨玉便開了口:「蒼蠅雖喜歡高溫,但35到40度時就會因過熱停止活動了,而今天氣溫超過38度,蒼蠅在室外活性很差,反倒樓道裡溫度低些,還能煩煩人。」   有個酷愛且精通法醫昆蟲學的老婆,讓石羨玉對現場常見的各類蚊蟲的了解並不輸於齊宏宇。   抬頭看他兩眼,齊宏宇嗯一聲:「就是這樣。   如果到了晚上,氣溫下降,蒼蠅活性提高,就能順著樓梯飛上來了。所以說現場沒有蒼蠅,能側面證明作案時間在今天中午。   而如果蒼蠅極多,在血跡中亂爬,則說明兇手最遲也是在今早作的案,或者昨晚,又或者更早些。」   蘇冉頷首,表示漲知識了。   對現場分析完一通後,疑問再次在三人心頭泛起——死者會是誰呢?是施洋傑嗎?又是誰動的手?牛庭墨?還是別的什麼人?   這個案子,波瀾太多了,經辦的所有刑警都感到異常心累,就是齊宏宇此刻都是懵的,只覺得千頭萬緒,疑點無窮,腦子都不夠轉了。   帶著理不清的疑問,三人同時選擇「逃避」,都默契的沒將問題說出口,而是暫時壓在心中,繼續勘察現場。   至於思緒、線索、疑點等,他們打算回過頭,再專門的整理整理。很多時候,疑點往往也是線索,騰出精力來一分析一整合,說不定就能取得突破。   於是,石羨玉和蘇冉繼續在上邊勘察血跡,而齊宏宇則一個人在下頭觀察地面的痕跡。   這兩者,都大有學問,能從中提取出大量線索,甚至直接對作案過程進行還原,但同時也得消耗大量的時間。   正勘察著,支援他們的刑警終於趕到了現場,同時,石羨玉的對講機中也傳出小劉的呼叫——他已向下查到九樓了,依舊一戶人都沒有,敲門完全沒有回應。   石羨玉讓小劉繼續往下,同時安排他的老搭檔小王到居委會查查那幾套房子的業主身份及聯繫方式,另外,再抽調幾名兄弟到這棟樓來支援。   此前僅僅只是猜測,但現在已確實發現了命案現場,需要的警力又不是一個標準了。   齊宏宇則將老鼠塞進籠子裡,騰出手給仇教導打了個電話,把這邊的事情轉告給他,讓他也懵逼了半天,想不通到底是誰又遇害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後,仇教導才在電話那頭問:「死的會是施洋傑嗎?」   「我倒希望是他,這樣還能省點事兒。」   「小齊!」   齊宏宇撇撇嘴,又說:「目前死者是誰還真不好說,但……直覺告訴我,即使不是施洋傑,和施洋傑應該也脫不了干係。」   仇教導這回反應倒是挺快,思索幾秒後就問:「是因為現場的老鼠?」   「對。」齊宏宇解釋說:「如果能排除效仿作案的可能的話,憑這個非常顯著的特徵,就能斷定本案和施洋傑脫不了干係了。」   那頭又沉默兩秒,才聽仇教導追問:「怎麼排除?」   齊宏宇不假思索道:「我覺得根本用不著排除。」   「噢?」   「如果是一般的案子,那麼其他潛在的作案人還有出於各種原因而選擇效仿的可能。   但本案中,作為最重要特徵及『工具』的大量的老鼠,想要在短時間內獲得雖然也算不上多難,但很容易在收集的過程中露出馬腳來。   而另一方面,把老鼠養到那麼肥也是需要時間的,現在離管金童案才過去幾天?是吧?」   仇教導在那頭嘀嘀咕咕:「好像是這麼個道理……但,兩案畢竟也有不同吧?管金童是被老鼠活活咬死的,而這一案的受害者,聽你們說像是被殺後才放老鼠啃噬屍體的。就這麼併案調查,是不是有點太不穩當了?」   齊宏宇說道:「我沒說併案調查啊,只是說這兩起案件肯定有非常密切的關聯。當然,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想這些事兒,關鍵在找到屍體,確定受害人身份,其他都是虛的,沒必要也不應該投入過量警力。」   「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嗯,巴區那邊情況怎麼樣了?牛主任怎麼回事兒?」   「還在查。」仇教導回答:「牛主任自述自己暈過去了,再醒過來時就在自家樓下的花圃裡,他就迷迷糊糊的回了家。」   齊宏宇恍然,這種可能性也在他心裡浮現過,因為此地距離東溫泉度假區相當遠,牛庭墨的車、手機什麼的都不在身上,想回去並不容易。   而且剛遭遇了綁架,即使不知道什麼原因並未限制行動,還有機會和歹徒抓扯,甚至還抓扯了兩次,但他脫困之後,第一反應應該也是像公安求助。   除非他也犯了事,心虛。但他心虛的話,應當連家都不會回,回也該是偷偷的回去,而不是前腳剛回家後腳就被警方發現了。   這些疑點綜合起來後,合理的解釋並不多,齊宏宇大致上都想過。   但隨之而來,便是更多的疑點——比如,綁匪為什麼忽然又放過他了?還把他送到家門口去?   「小齊?」   聽筒中的連續呼喚,拉回了齊宏宇的思緒,他立刻回:「哦,我在。」   「你有什麼想法?」   「暫時沒有成系統的思路,很零碎。」齊宏宇說道,同時趕緊翻開筆記本墊在大腿上,問:「他是什麼時候暈的?」   仇教導回答:「不確定,但他自己判斷應該沒到中午飯點,可能不到十一點鐘吧。」   「怎麼暈的?被打暈的還是藥暈的?」   「藥暈的,他和綁他的人上了輛車,結果車裡忽然噴出道霧氣,那霧氣有非常強烈的刺激性氣味,很可能是高濃度的乙醚,接著他就暈過去了。」   齊宏宇有些愣:「霧氣?車裡噴霧氣?好傢夥」   仇教導語氣聽上去有些無語:「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牛主任說他昏過去前掙扎了一陣,依稀記得綁架他的傢伙也在掙扎,而且好像比他還先暈過去。」   「噢?」齊宏宇筆微頓,然後喊仇教導等等,繼續運筆如飛,刷刷刷的在本子上把仇教導剛的話都記錄下來,才接著問:「上車之前的一些細節,他記得麼?」   「那我就不曉得了。」仇教導說:「巴區兄弟傳回來的信息有限,你剛問的東西他們沒說。」   齊宏宇便囑咐道:「那你等會問問,重點問他們上車前,劫匪是否打過電話,或者見過什麼人,上的又是什麼車。這些問題很關鍵,關乎到這樁綁架案背後是不是還有犯罪團夥,是否和遊聞許集團有關。」   仇教導回句要得,又主動說:「牛庭墨看到了綁匪的臉——綁匪應該對他持有必殺的想法,所以並不介意被他看到自己臉。嗯,各方面的特徵都和施洋傑吻合,綁架他的基本能確定就是施洋傑了。」   「好。」齊宏宇將這些信息也記在筆記本上,才繼續問:「他還說了些什麼?」   「沒說太多,他精神狀態看上去不是很好……倒不是受到了驚嚇,是因為乙醚氣體,人很不舒服,目前正在醫院接受治療,兄弟夥也不好追問太多。」   齊宏宇皺眉,斟酌小會兒後,還是說:「曉得了。讓那邊的兄弟夥小心著點,加大關注力度,盯死了他,但也別表現的太明顯,儘量別招致他及家屬反感排斥。」   「你懷疑他?」   齊宏宇反問:「你不懷疑嗎?」   「是有點。」就聽仇教導說道:「被劫持了,卻沒被綁起來,還能和綁匪打架;綁匪不見了,不排除遇害可能,他卻好好的回了家,確實不對勁。」   「呃,」齊宏宇眨眨眼睛:「那就不用特地囑咐巴區那邊的兄弟夥了,讓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就是。」   「為啥?」   仇教導聽上去有些懵。   齊宏宇乾咳兩聲:「你都懷疑的話,說明這疑點再明顯不過了,他們肯定能想到的。」   「……」   似是怕挨罵,齊宏宇又急急的說:「啊我這邊還有事,不和你多講了,晚點再給你電話,記得幫我問問我剛說的幾個問題啊。掛了拜拜。」   「呼!」長呼口氣,齊宏宇將警務通塞回口袋,對石羨玉招招手。   石羨玉便從閣樓頂一躍而下,走到齊宏宇的身邊——他上頭勘察的差不多了,更細緻的工作得交給現勘組痕檢隊的兄弟完成,再待上面沒什麼意義。   齊宏宇趁機觀察了下他留下的足跡,果然,和之前發現的那枚足跡性狀一般無二。   然後齊宏宇指了指他的鞋:「跑跑跳跳的,鞋套破了。」   並從口袋裡摸出新的鞋套遞給他。然後一邊看他換新鞋套,一邊將剛與仇教導的通話內容轉告給他。   「這牛挺黑……」   「是牛庭墨。」齊宏宇瞪他:「別給當事人瞎起外號。」   「行行行,牛庭墨。」石羨玉不在意的擺擺手,並說道:「我怎麼感覺,相比施洋傑,他反而更像是綁匪呢?」   蘇冉腦洞大開:「有沒有可能,牛庭墨看似耿直,實則卻是遊聞許集團的人,遊聞許集團明面上要求施洋傑綁架牛庭墨,實際上卻讓牛庭墨殺了施洋傑滅口,讓整個案子蓋棺定論?」   「臥槽小冉你啥時候過來的?」齊宏宇被嚇了一跳。   「剛剛啊。」蘇冉說:「第二波支援的兄弟也到現場了,還帶了摺疊梯,我從梯子上下來的。」   解釋完後,她又問:「你們覺得,會是我說的那種可能嗎?」   「不能排除,但沒意義。」齊宏宇搖頭:「你這只是瞎猜,並非推理,因為沒有任何線索和證據支撐你的結論,甚至前置條件都完全無法達成。」   「是啊。」石羨玉也說:「施洋傑目前只確定是黃天成的共同作案人,是否與遊聞許集團有聯繫還完全無法確定,更不用說他是否受到遊聞許集團的指揮了。   另一方面,牛庭墨與遊聞許集團有染,更是毫無根據,甚至是毫不負責的瞎猜,你雖然是新人,也不該犯這種錯誤才對。」   齊宏宇輕嘆道:「大家都急了啊,有影子沒影子的事兒,都往遊聞許集團身上扯。這不對,會把整個隊伍帶進溝裡的。」   蘇冉並不矯情,果斷認錯道歉。   擺擺手,齊宏宇岔開話題:「牛庭墨這邊線索還比較少,先不多說。你們在上頭有沒有新的發現?」   石羨玉搖頭:「沒有特別的發現,不過在血泊中發現了好些頭髮,我提取了部分,回頭帶回去檢測檢測,看看能否有所發現。可能存在其他的痕跡,但受血跡掩蓋,我看不出……」   「砰!」   一聲巨響,打斷了石羨玉的話。   幾人同時條件反射的跳起來,面色嚴肅,雙目滾圓,齊宏宇因為扯到了傷口,五官還有些扭曲。   「怎麼回事?什麼聲音?」蘇冉問道。   齊宏宇抬手捂著肚子,說道:「聽上去像是樓下傳來的……」   與此同時,石羨玉掛著的對講機也傳出小劉的聲音:「呼叫石隊,呼叫石隊。」   「收到,說!」   「你們聽見了嗎?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掉下去了。」   「聽到了。你那邊有什麼發現?」   「沒,但我覺得,聲音好像……好像是從電梯井傳出來的?」   「噢?」   齊宏宇立刻說:「讓小劉繼續執行他的任務,我們下去看看。」   「好。」石羨玉同意,並拿起對講機,一邊跑一邊讓小劉別管這些,繼續敲門。   小劉回答:「我現在在0803,這裡住著人。」   「噢?」石羨玉一頓足,然後看向蘇冉。   蘇冉點點頭表示明白,石羨玉便說:「我安排小冉過去,你到時候和小冉一塊對這家住戶做例行調查,重點問點什麼都曉得吧?」   「曉得的,放心。」   幾人飛快向下,漸漸地,齊宏宇便掉了隊,肚子實在太疼了,他畢竟不是鐵人,難免便慢了下來。   等他到一樓時,就見石羨玉站在電梯井邊上,拿著強光手電往下照,臉色一片鐵青。   「什麼情況?」齊宏宇問道,同時咬咬牙,抬手擦去下巴上的汗珠。   「屍體。」石羨玉手電晃了兩下,沉聲說道:「看著像施洋傑!」   「什麼?」 第227章餌   電梯井內,狹窄逼仄,一片漆黑。   井外,石羨玉和齊宏宇並肩站立,胸膛急劇起伏。   井底,施洋傑屍身碎裂,後腦開花,滿是鮮血的扭曲的臉,尚可依稀看出他的面部特徵。   「竟真是他!」良久之後,齊宏宇才開口說道:「他的屍體,之前被掛在電梯井上麼?」   石羨玉手腕輕抬,強光手電往上照去,就見電梯井頂部,一抹黑影正在緩緩晃動。   他說:「那東西看上去像個袋子,我估計施洋傑的屍體原本被裝在裡頭,掛在電梯井頂部,掛的時間久了,袋子不堪重負,破裂開來,裡頭的屍體就掉了下來。」   齊宏宇臉上漸漸浮現出些許懊惱、絕望的神色,然後很快壓了下去,咬咬牙板著臉嚴肅的問:「要再上去看看嗎?」   「你跑得動嗎還?」石羨玉斜了他一眼:「臉色那麼差,很勉強了吧?」   齊宏宇無言以對,他確實跑不動了,有心無力。   「還是先安排有空閒的兄弟上去瞧瞧吧,不行我再自己跑一趟,」石羨玉又說:「你就在這邊好好休息,順便做好屍檢工作,剩下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用不著什麼都要親力親為。」   齊宏宇哦一聲。   石羨玉又說:「我安排同事拿來了探照燈,等安裝好之後,看看能不能把你吊下去,仔細看看屍體的情況,然後再把屍體拉上來,做進一步檢查。實在下不去也別勉強,我把老連調過來就是。」   「不用麻煩他,我能行。」   「別勉強。」石羨玉又說一句,抓起對講機,開始調派人手,將這一片區域的大部分刑警都收過來——既然現場已確定了是在這,再繼續分散排查就失去了意義。   當然,必要的布控還得維持著,嫌疑人很可能還在這附近逗留,最好還是能將他直接抓獲。   很快,樓上的民警回了消息:「石隊,我們已經就位。確實有個灰藍色的帆布袋掛在電梯井頂端,帆布袋底破裂開一道長約五十公分的口子,內沾大量血跡……奇怪了,怎麼會是底部破裂呢?」   石羨玉也表示納悶,按理說這樣的袋子,提手處是其最薄弱的地方,要破裂也該是提手繩與袋子的連接處斷裂,整個袋子一塊掉下來才對。   齊宏宇反應更快些,他抓過對講機問:「你們仔細看看,袋子底部是不是有比較明顯、嚴重的磨損痕跡?」   「好,我看看,稍等下。」   「注意安全。」   石羨玉收回手電,避免晃到上頭兄弟的眼睛。   兩分鐘後,對講機再次響起:「報告,袋底磨損確實非常嚴重。」   「那就不奇怪了。」齊宏宇說道:「天台的水泥地面比較糙,袋子從那麼高的地方丟下去,當時說不定就已經磨破了口子。施洋傑也比較壯碩,體重不輕,遠遠超過袋子的設計極限,吊久了將口子撕開掉下來,很正常。」   說完,他又吩咐道:「你們多拍幾張照片,固定好證據,就把袋子摘下來吧,記得儘量保留好繩結,可以直接把提手繩剪開,把結留下裝進證物袋。」   「知道了,放心吧。」   「再強調一遍,注意安全。」   「嗯。」   將對講機還給石羨玉,齊宏宇忽見他臉色比自己還差,不由問道:「你怎麼了?」   「我在想……」石羨玉再次打開手電,對著施洋傑的屍身晃了幾晃,說:「你覺得那個帆布袋能堅持多長時間?半個鐘?還是一個鍾?」   齊宏宇眉心用力一擰。   「可能半個鐘都堅持不到,提手連接處就被撕裂了。」石羨玉繼續說道:「所以帆布袋被吊在電梯井頂部的時間,可能只有二十來分鐘,甚至更短。」   「麻買劈!」齊宏宇拳頭硬了:「這豈不是說,兇手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轉移屍體,把屍體吊在電梯井裡?」   石羨玉哼一聲:「甚至,兇手現在可能還在這棟樓裡!」   「搜!」齊宏宇立刻接話:「必須挨家挨戶的展開搜查,包括沒住人的房間,都必須搜一遍。立刻聯繫這棟樓全部業主,告知他們我們的行動,儘量取得配合。」   聽他這麼說,石羨玉又遲疑了。不過兩三秒後,他便點頭:「要得,我這就安排。」   齊宏宇又要來石羨玉的手電,低頭看向電梯井底部。   井底深約一米五左右,不足一人高,但裡頭尚未清理,雜物磚石頗多,甚至還有幾根鋼筋,將施洋傑的屍體扎了個對穿。   但因為施洋傑體內的血恐怕都被放的差不多了,僅剩的一些在體內應該也呈半凝固狀,所以屍體雖然摔得支離破碎,骨斷筋連,現場也沒見多少血跡,屍體衣物上的血也不流動,不往下滴。   再看他面容,雖臉上開了花,一枚鋼筋從他左臉頰處透了出來,整張臉看著很是猙獰、可怖,但光看表情卻沒幾分痛苦的味道,瞧著竟還蠻安詳的。   據此推斷,他遇害的時候應當還處於昏迷狀態,沒有掙扎、反抗,也沒感受到痛苦,比起被老鼠活活咬死的管金童來說,太幸運了。   再仔細觀察細節,可見他手腳等處,確實有大量細密的創口,有大有小,部分創口還極深,可見其中白森森的骨頭,便知他死後大概也被老鼠啃噬了屍身。   不過面部還算乾淨,沒有被啃過的痕跡。   推測是因為死前吸入了大量高濃度的乙醚,顏面部、口鼻部等處還散發著比較強烈的刺激性氣味,加上現場老鼠密度總歸沒管金童遇害那次那麼高,老鼠搶食不算太激烈,所以避開了臉。   雖然還沒有下去,但齊宏宇對施洋傑遇害,已有了大致的,甚至可以說是比較具體的判斷了。   再抬頭往上看了幾眼,齊宏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畢竟磨磨蹭蹭動了半年的工,電梯井自然也不可能除了疏通外什麼工作都沒做,至少已經有少許設施安裝好了。   比如幾根鐵索已經安裝好了,自頂部一直延伸到底部。   盯著這幾根鋼索,齊宏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見他已經進入工作狀態,石羨玉也沒打擾,默默的後退了兩步,摸出對講機,一邊轉告仇教導這邊的具體情況,一邊默默的盯著齊宏宇,小心他別掉下去了。   但齊宏宇卻回過頭:「你能不能安靜點?」   石羨玉:???   他抓著對講機,一時間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不曉得齊宏宇忽然發哪門子瘋。   齊宏宇給了他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並說:「你打擾到我工作了。不然這樣吧,你先上頂樓,和那邊的兄弟夥一塊勘察下那邊,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我這邊等支援的兄弟到了,也下去勘察。」   石羨玉眉頭大皺,然後又接收到他一個眼神,不由微微睜眼,若有所思。   遲疑了一兩秒之後,他試探著問:「那你的傷……」   齊宏宇瞬間笑了,隨後笑容立馬收斂,板著臉嚴肅的說:「放心吧,我又不幹啥子,就待在這邊不走,傷不要緊。」   說完後,他拍了拍自己比平常還鼓囊囊的左口袋,並一拉褲子,繃出裡頭東西的輪廓來。   石羨玉瞬間放了心,點點頭:「得行,那我上去看看,你自己注意安全,別離電梯口太近,免得掉下去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齊宏宇翻個白眼:「快滾吧,廢話那麼多。」   於是石羨玉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只留齊宏宇一個人繼續背對樓梯間,打著手電勘察現場。   樓道中,詭異的安靜了下來,支援的民警還沒到,已到的民警又都在樓上,這兒便只剩齊宏宇一個傷員了。   他還打電話問了幾嘴,得知對快的也要五六分鐘後才能趕來。   於是他收回手機,繼續勘察,同時耳朵豎的老高。   直到……   十分輕微且緩慢的腳步聲果如預料般響起,他便微微揚起嘴角。   一步、兩步……   默默數了幾秒鐘之後,他驟然轉身,冷冷的看向出現在身後的男子。   男子愣了兩秒。   瞧著他身上不大明顯的血跡,齊宏宇冷笑兩聲:「果然把你釣出來了,還真是沒半點驚喜和意外啊,孫賊!」   那人再蠢也曉得自己中計了,立馬咬咬牙,從口袋中摸出匕首,低喝道:「是你逼我……」   撲通!   話沒說完,他就跪了,匕首丟在一邊,雙手上舉,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只見齊宏宇飛快的從藏在口袋內的快撥槍套中抽出他心愛的92,黑洞洞的槍口正指著這男子的眉心。   咚咚咚!   樓上傳來沉悶的腳步聲,就見石羨玉邁開腳丫子,一步四五級臺階,飛快的衝了下來,一前一後,夾擊住這名男子,爾後果斷摸出手銬,將他給銬上。   緊跟著,又有幾名民警跑下來,將他給押了出去。   石羨玉這才走到齊宏宇邊上,關切的問:「你沒事吧師兄?」   「沒事,我就轉了個身,別的啥也沒做。」齊宏宇攤手道:「這傢伙還怪慫的,我啥都沒說,他就跪了。」   石羨玉翻個白眼:「你自己不也一樣,那麼莽的人,在醫院裡看到槍,也……」   話沒說完,他就想給自己一個嘴巴。   得,嘴又比腦子快,又TM說錯話了。   好在齊宏宇並不在意,輕笑聲搖搖頭。   石羨玉趕緊岔開話題問:「你怎麼確定他會出來的?」   「我不確定啊,但就算他不出來,本也沒損失不是麼?」   「好嘛,又是賭哦。」   齊宏宇點點頭,開口解釋:「我們趕到這棟樓的時候,嫌疑人還在現場,並將屍體掛在了電梯井頂端……   從時間上推斷,那會兒我們應該剛上到高層,具體那層不確定,但他那會兒肯定就在電梯井內,且能聽到我們的動靜,並一直躲在裡頭,避免被我們撞個正著,又或者,利用電梯井內的鋼索滑下來,企圖逃離。   於是我剛剛就特地看了看這幾根鋼索,果然,上邊有少許血跡,這無疑印證了我的判斷。   同時,這期間,你兩次呼叫警力支援,即先後兩次,有我們的同事趕到這棟樓中,並飛速跑上樓。   如果此時他還沒離開,依舊躲在電梯井裡,肯定能聽到這兩次動靜,並讓他疑神疑鬼,不敢輕舉妄動,畢竟他轉移屍體的時候身上肯定難免沾染上了血跡,這要被撞個正著,可就跑不了了。」   石羨玉嗯一聲,這並不難猜,他也能想到。   但也有他想不通的地方,所以等齊宏宇說完,他便問:「那萬一他已經跑了呢?」   齊宏宇搖頭晃腦:「那我也沒辦法,可還是那句話,不管他在不在,喊你上樓,咱們分頭行動,有錯嗎?」   「話倒是這麼說沒錯……」   「這傢伙其實還挺幸運的,」齊宏宇接著說:「也不知道他是身手矯健,還是提前出了電梯井,竟然沒被施洋傑的屍體砸中,否則我想他非死即殘。   但那一下以後,他肯定不敢再繼續躲在電梯井裡了,因為我們正在勘察,他要還躲在電梯井裡邊,我們一抬頭就能看到他。   這棟樓裡他能藏身的地方也不多,這種情況下,你又說了要挨家挨戶的搜查,就連沒住人的房間也不放過,他如果聽到了,肯定慌得一批,再不走就真沒機會走了。」   石羨玉恍然大悟,說道:「所以你就拿自己做誘餌,給他創造鋌而走險的機會?」   「你不已經get到我的計劃了嘛。」齊宏宇輕笑:「所以你特地強調我是傷員,行動不便。嗯,話說回來,你看到他是從哪裡鑽出來的了麼?」   「沒。」石羨玉搖頭:「為了確保計劃成功,我是真的在往上走,聽到動靜才火速跑下來。」   齊宏宇瞪他一眼:「喂喂喂,你還真放心拿我當誘餌啊?」   「這不是你自己的意思麼。」石羨玉撇撇嘴:「何況你還配著槍,有什麼不放心的。當時我就想,如果他還待在樓裡沒離開的話,那肯定是個優柔寡斷的主兒,你一掏槍他肯定就得跪。」   「喲,你竟然還想到我前面去了。」齊宏宇有些意外,他倒真沒想到這一茬。   「行了,先不說這些。」石羨玉擺擺手:「你不好奇他為什麼會對施洋傑下手麼?問問去?」 又來緊急任務了……   又雙叒叕接到市局緊急通知,今日起失聯一星期。   太緊急了,完全來不及屯存稿,不得已,明兒起到周天只好請假了,萬分抱歉。   一切順利的話,下周一能回來,當天儘早更新,至少也會和大家說一聲,報個平安。   如果沒有任何消息,就說明有意外,大家就不要等了……   唉,七月至今,事情真的多,遠遠超出我的意料,真真對不住讀者老爺們。 下班了,回家吃個飯就碼字      啊,工作暫時告一段落,我要充分汲取教訓,一定要備好稿子應急。   斷更了一星期,真對不起大家,望讀者老爺們多擔待擔待,以後一定避免這種情況。   嗯,我簡直就是鐵打的。   嗯,我們單位酷愛打鐵。 第228章碧眼   山城,長南區以東的大山之中,有座美輪美奐的豪宅建在懸崖之上。   男人靜坐茶室。   聽到身後木門拉開的聲音,他放下茶盞,輕輕呼出一口熱氣,說:「和你講過多少回了,你現在的身份特殊,非必要別來我這,萬一讓人給看到了,影響不好。」   來人放下兜帽,披散開堪堪過肩的花白短髮,隨後坐在男人的身後,一雙鬥雞眼緊緊地盯著自己高聳的鼻尖。   這是個長得很男性化的中年女子,招風耳、深眼窩、高鼻梁、厚嘴唇,兩邊唇角還有一條條細密的溝壑,像是裂紋。   男子緩緩點上一根雪茄,也不回身,亦不轉頭,便這麼反手將雪茄遞給女子。   她接過,抽兩口,搖頭:「味道不對。」   「潮了。」男人說:「山城雨季太潮太溼,雪茄忘了收,只放一晚,它就潮了。」   說完,他輕輕一笑,又給自己添上杯茶,接著說:「所以才給你抽,也虧你抽得出來。」   「……」女子用力吐出一口濃煙,以此發洩自己的不滿,才說:「放心,這深山老林,沒人注意得到我過來。」   「來得多了,也就注意到了。」男人搖頭,抿口茶,將杯盞不輕不重的叩在几上,發出聲不脆不悶的輕響。   女子收回目光,繼續盯著自己鼻尖,沉聲說:「施洋傑死了。」   見男人沒有反應,她又補充說:「他綁架的那名醫生,安全的回了家。」   「呵,糊塗!多此一舉。」男人評價道,但似乎並不以為意,依舊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說:「這缺牙巴最近昏招憑出啊。」   「嗯。」女子點頭:「他危險了。」   「他早就危險了。」男人說:「被你們盯上,要想辦法果斷脫身說不定還有機會,可他整這些么蛾子出來,是怕自己死的不夠快麼?」   「不是我,是石羨玉。」女子認真的說。   男人第一次皺起眉:「又是這傢伙……你就不能把他調走?」   「調不走。」女子用力咬了口雪茄,說:「動他要出大亂子。」   「沒讓你動……」   「調他也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關注。」女子說:「而且是只要表現出這個意圖,就會引起關注,最終還調不走。」   「麻煩。」男人哼一聲:「我不怕他,但他後面這幫人……凡是被他們盯上的,這四年來沒有一個能脫身。不管能量多大,隱藏的多深,統統都沒好下場。」   「是啊,更別說又來了個蘇平,更麻煩。」女子說。   男人沉默幾秒,又輕笑起來:「先不說他們。倒是你,能耐了啊,敢打斷我的話了。」   女子無聲的抽著雪茄。   男人笑容漸漸收斂:「你越來越無趣了。」   還是沒等到回應,他搖頭,接著說:「缺牙巴的問題很大,得想想辦法,幫他解決才行。」   女子詫異了:「解決?說實話,這很難辦,石羨玉不是好糊弄的,還有個抓著一點點線索就敢孤注一擲的賭棍齊宏宇,我覺得……」   「你大概是誤解了我的意思。」男人指節叩了叩茶几:「我說的不是缺牙巴惹出的問題,而是缺牙巴這個問題。」   女子微微動容,隨後又露出瞭然的神色。   這才符合她對他的一貫認識,刻薄寡恩,冷漠無情。   男人又說:「你要盯緊點,在他失去價值之前,或者變故發生之前,抓緊時間把他給解決掉。」   女子看著手上的雪茄,問道:「處理掉缺牙巴,會不會引起上頭注意?」   「你問我啊?」男人反問:「堂堂二級警務專員,你問我啊?」   「……」女子悶聲三五秒,說:「一定會。」   「對啊。」男人說:「所以必須要做乾淨,處理掉他後,你至少得想辦法保證一星期內捂著不走漏半點消息——注意,不是他沒了的消息,是他離開山城的消息。至於他的屍體,你要保證永遠不能被人查到。」   女子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偽造他逃出山城的假象?而且,還得我們處理掉他至少一星期後,才能放出他逃出國的假消息?」   「是逃出國。」男人強調:「還要格外注意,以石羨玉的情報網和齊宏宇的『小心眼』,絕不會輕易相信,必須做的好一點,真一點。」   「明白了。」女子說:「我會弄一個『缺牙巴』登機出國的。」   「既然是逃出去,處于謹慎,缺牙巴一定會偽造身份,偽造護照,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女子點頭,又為難道:「但……不容易。」   「容易就沒必要交給你了。」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不容易。」女子說:「缺牙巴也跟了你二十年,隨你從無到有,陪你披荊斬棘,就這麼處理掉,別人會寒心。」   男子早已收斂起的微笑又再次放了出來,柔聲說:「所以他出國的事,不僅對外,對內也一樣。所以這事只能交給你去辦,除了你和我自己,我誰也信不過。」   「明白了。」女子掐滅雪茄,站起身:「我這就去辦。」   「走的時候小心點。」   「嗯。」   聽到身後傳來推拉木門開合的聲音依次響起,男人再次搖頭失笑,抬手繼續沏茶。   兩壺茶下肚,門再次開啟,有名西裝男脫去皮鞋,踏入其中,走到男人身後,低著頭說:「老闆,七太太走了。」   男人仍然保持微笑,端杯喝茶。   西裝男補充說:「兄弟們都看過,沒有尾巴跟著夫人,安全。」   「嗯。」男人回應:「阿豹啊,我記得你的膽子一向特別大。」   「所以我叫阿豹。」西裝男認真的說。   男人問:「那你有沒膽子殺警察?」   「石羨玉和齊宏宇嗎?」   「不不不,他們不能動。」男人說:「就算你做的再乾淨,他們死的再合理,在這關頭沒了,石羨玉背後的人一定會多想,麻煩。」   「那是誰?」   「級別很高,敢嗎?」   「多高?」西裝男問。   「白襯衣,二級警務專員。」   西裝男瞳孔驟擴。   「敢嗎?」男人問。   咬咬牙後,西裝男說:「敢!」   「你會死。」男人補充說:「一定會,我都救不了你。」   西裝男嗯一聲,答:「車禍,路人和司機同時喪命,加上她目前和這一系列的事都沒關係,她不負責查,這樣才不會引人懷疑,我懂的。」   說完後,他抬起頭,盯著男人的後腦勺,再次開口:「老闆,我只有兩個請求。」   「你曉得的,我對自己人一向不錯。」男人笑眯眯的問:「說說看?」   「第一個,哪天石羨玉死了,請安排人幫我燒點紙錢,告訴我一聲。」   「沒有問題。」男人笑的更開懷了:「另一個呢?」   阿豹說:「給我一瓶酒,喝了好上路。」   「懂事!」男人站起身,捏著杯盞緩緩走到小陽臺,看著懸崖外的山景,說:「你知道的,我愛藏酒,但從來不喝。」   阿豹再次低下頭,沒有接話。   男人繼續說:「自己去拿吧,看中了,拿走就是,多拿幾瓶也不打緊。」   阿豹這才咧嘴笑道:「謝謝老闆。」   「去之前,先找嶽醫生。」男人又說:「給你們家留個後,對你死去的老爸也有個交代。」   阿豹濃眉一挑,再次用力低頭:「謝謝老闆。」   「再幫我打個電話回國內。」男人說:「查查那盒雪茄是誰打開的,把他送去獅子山挖鑽石去。」   「明白。」   「不,你不明白。」男人終於回過身,碧綠的雙眼盯著眼前昂藏七尺的高大漢子,強調道:「你要說清楚,是讓他去挖鑽石,不是去負責鑽石礦。」   「好的。」   「去吧。」   目送阿豹離開,男人再次回過身,半倚在木欄上,望著懸崖之下的山景。   隨後,他手指輕輕一彈,伴隨了他數年,陪他品評過無數香茗的茶盞,便落下了萬丈深淵。   ……   傍晚。   經改裝過的訊問車內。   齊宏宇和石羨玉並排而坐,當著嫌疑人的面,不慌不忙的整理著收集而來的各項手寫資料。   嫌疑人落網至今,已經過了兩個鍾,他始終一言不發,低著頭坐在那兒。   但包括他的名字在內,各項信息,早已為警方所知。   此時此刻,齊宏宇就捏著他曾經的判決書、執行通知書、入監登記表,以及歷次減刑裁定書,和在監二十二年的完整計分臺帳。   沒錯,他是名刑釋人員,曾因暴力搶劫自己姨夫至姨夫受傷死亡而獲刑死緩,年初才出獄。   他家境貧困,父母年事已高,且因所犯的罪,與家裡親戚關係極差,因而出獄時還被列為了重點刑釋人員及幫扶對象,並認定他有較大的再犯風險。   ——當然,這種重點人員的比例其實很高,懂的都懂。   說實話,石羨玉能弄來這份檔案他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竟然能這麼快弄到手。   又過了十多分鐘,石羨玉側目看向齊宏宇,問道:「差不多了吧?」   齊宏宇合上那一疊資料,點頭。   石羨玉便叩叩桌面,看向對面的嫌疑人:「許經朝,兩個多鍾了,你沒有一點想說的嗎?看你見著槍口時的瓜慫樣,不像是很剛的人啊。」   嫌疑人許經朝抬起頭:「你不問我怎麼知道要說什麼?」   「喲呵,行,我問。」石羨玉點點頭:「你在監獄裡待了二十二年?出獄後有何感想?」   許經朝有些不爽了:「你問這個幹嘛?」   「我看資料,你在裡頭表現還不錯,挺積極的。」石羨玉說:「想方設法減刑出來,沒半年就又要回去了,一點感想都沒有麼?」   許經朝乾脆別過頭去,重重的哼了一聲。   看他表現齊宏宇就瞭然了。他並不情願回去,與那些釋放後自認為走投無路,因而故意犯罪回去的個別再犯有本質區別。   「不是毫無感觸嘛。」石羨玉嘬著牙花子說:「看來這二十多年的生活對你來說難受的很。」   「你去待待看舒不舒服?」許經朝徹底不耐了。   石羨玉臉色也嚴肅了下來:「既然不舒服,那你還這副態度?你也算有經驗了,應該曉得,你現在招或不招,態度好或不好,很大程度上決定你要在裡頭待多久。」   「我又沒犯罪,為什麼要在裡頭待?」許經朝梗著脖子說道:「你們自己說說,我犯了什麼罪?」   「喲,選擇狡辯吶?倒是不意外。」石羨玉抬手指著齊宏宇左肩:「曉得這是啥不?執法記錄儀,你在裡頭應該也能看到,知曉用途。你剛拿著匕首想襲擊這位警官的舉動,被拍的一清二楚,容不得你抵賴。」   「我只是想打個招呼。」許經朝說道:「這就是水果刀而已,又不是什麼管制刀具。你說我襲擊警察,那他受傷了嗎?」   石羨玉點點頭,評價他道:「是個無賴。」   「他既然沒受傷,怎麼能說我襲擊他?我……」   「行了,既遂和未遂的區別,你應該懂,我懶得和你多說。」石羨玉打斷他道:「你硬覺得自己沒襲擊,那你就這麼覺得下去吧,反正除了加重你的刑罰,不會有任何影響。」   許經朝不接話,也不曉得他心裡究竟怎麼想的。   石羨玉又問:「你解釋解釋,身上的血哪來的?」   「雞血,我殺雞了。」   齊宏宇抽出一張鑑定報告,遞給他,並說:「對從你身上、衣服上提取到的血跡做FOB人血斑確證測試,結果為陽性,你身上的是人血。」   許經朝眼珠子一轉:「哦,那可能是我鼻血。監獄裡待久了,一直都沒瀉火,憋得慌,鼻血留的比較多。」   齊宏宇再次默默抽出一張鑑定報告。   許經朝瞟了報告一眼,說:「看不懂。」   「那我跟你講學名你也聽不懂。」齊宏宇淡淡的說:「你理解為是DNA特徵點片段快速檢驗就行了。簡單的說,你身上的血,是施洋傑的。」   「施洋傑是誰?沒聽過這名字。」   「就是死的那人。」石羨玉接過話,又打量了他幾眼,嘖嘖有聲:「說實話啊,狡辯抵賴的嫌疑人我見的多了,但像你這麼低級的還真就你一個。」   晚安。 第229章刺創   許經朝拒不配合、強行抵賴的行為雖然低級,但也確實嚴重影響了案情推進。   一時半會間,齊宏宇和石羨玉還真拿他沒辦法,至少沒什麼好辦法,只得暫且將他帶回支隊去,齊宏宇跟車,順便回去將施洋傑的屍檢報告給做了,而石羨玉則繼續留在現場,完善線索與證據,儘量將真相拼出來。   目送審訊車開遠,石羨玉半晌後才收回目光,舉起對講機開始發號施令,按照仇教導提供的清單,將刑警們安排到最合適的崗位中去。   ……   半個鐘後,解剖實驗室。   齊宏宇放下手裡的繩結,在筆記本上寫了兩筆。   這就是最簡單、最尋常不過的死結,將提手兩端不斷交叉捆綁起來罷了,沒有多少勘察的價值。   編織袋也是最常見的紅藍白三色編織袋,哪都能買到,且不容易留下完整指紋。倒是有少量血指印,不過兇手當時明顯戴著橡膠手套,指印及掌印上的少許紋路僅僅只是手套上的褶皺,勘察價值同樣有限。   因此,他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在了施洋傑的屍體之上,更確切的說,是落在屍體脖頸之上。   不同於同類案件中常見的切頸,施洋傑脖子上的傷創並非切創,而是一道刺創,位於左頸近肩窩處。   經測量,創口長而窄,長約2.8公分,而最寬處也不過0.7釐米,創角一鈍一銳,無拖刀痕,創腔內無組織間橋,無皮瓣,極深,經探針測量可知創底深度達13.7釐米,結合方向判斷,已刺破了心房。   簡單說就是,兇手以單刃銳器一刀自施洋傑左頸近肩窩處刺入,直刺入心臟之中,將施洋傑體內的血給放了個乾淨,最終致施洋傑失血性休剋死亡。   期間施洋傑完全無掙扎,恐怕尚處於深度昏迷的狀態。   齊宏宇嘖了兩聲:「這樣的傷口,在同類案件當中相當罕見啊。」   連安國接話:「在殺人案中確實不多見,倒像是殺羊殺狗等中小型牲畜的手法。」   「噢?」齊宏宇回頭看他。   連安國解釋說:「我二伯就是殺羊的,他就經常這麼幹,拿尖刀從羊的肩頸刺入,直扎進心臟,同時拿個盆在下邊接血。   這樣放血比割頸更乾淨,而且割頸傷口比較大,容易噴的到處都是,這樣刺進去外邊創口小,血液噴出時比較聚集。」   齊宏宇閉上雙眼,回憶起不久前剛看過的許經朝的判決書。   十幾秒後,他睜眼說道:「許經朝上次犯案被捕前是農民……這個範圍太過寬泛了,得具體查查。」   連安國嗯一聲,然後又問:「其實基本已經能確定,許經朝就是本案的殺人兇手了吧?」   「該做的勘察一樣不能少。」齊宏宇沒直接回答,但和直接回答也差不多了,他說:「何況許經朝並不配合,所以我們必須把證據找出來,讓他無話可說,無可辯駁。」   「那我當然曉得。」連安國回答道,隨後對著施洋傑體表的傷口各拍了幾張照片,才說:「開始解剖了不?」   齊宏宇搖搖頭,指著屍表幾處貫穿傷,說:「不著急。得先逐一判斷這些貫穿傷是否有生活反應,然後對他肩頸處的傷口做一次局部解剖,之後才是系統解剖。」   「應該的,嚴謹。」連安國說道。   兩人便一左一右,站在解剖臺邊上,開始對施洋傑做細緻的檢查。   連安國負責屍體上的累累傷痕,而齊宏宇則對屍體整體檢查。   邊檢查邊記錄,十來分鐘後,齊宏宇便開口說:「死者角膜清澈,未見渾濁;局部屍僵開始形成,但股四頭肌尚有極微弱的電擊收縮反應;結合屍溫等判斷,死亡時間距今應在五小時左右,即下午兩點前後。   屍體口鼻部仍有較濃烈的刺激性氣味,經辨認確係乙醚,不過穩妥起見還是得取檢材送實驗室化驗一番。   結合屍表無明顯抵抗傷、約束傷的情況看,傢伙是哪個被其劫持的牛庭墨的陳述,初步判斷,死者死前受高濃度乙醚氣體麻醉,處於昏迷狀態。   口鼻黏膜蒼白,屍溫較常規低許多,體表及創口同樣發白,初步判斷死因為失血性休克——倒也不用嚴謹到這份上,我能斷定他就是失血死的。」   說完,他看向連安國,問:「你那邊查的怎麼樣了?」   「還沒那麼快。」連安國語氣有些無奈:「雖然這些傷口有無生活反應,基本一眼可知,但太多了,除了電梯井鋼筋造成的貫穿傷之外,還有大量細密的啃噬傷。」   齊宏宇思忖兩秒,說:「對於這些啃噬傷,倒也不必那麼細緻,老鼠對他的啃噬究竟是從生前開始還是死後才開始的,也不是什麼重點。大致看一眼其中是否隱藏著擦傷、抵抗傷、約束傷就可以了。」   連安國抬頭看著齊宏宇:「你確定?」   「確定。」齊宏宇說:「你也不是第一次做屍檢了,尺度還是把握得明白的吧?」   「我自己的話當然沒啥問題。」連安國嘀嘀咕咕:「但你不是一向都特細緻的麼?忽然粗放起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只是不想浪費無謂的屍檢。」齊宏宇說道:「這件案子當中,確切無誤的結論與效率同樣重要,能快些儘量快些的好。」   連安國說:「成。那不用繼續看了,我能確定沒問題,直接對致命傷做局解吧?」   「好。」   連安國又問:「你剖我剖?」   齊宏宇看看時間,說:「我剖吧,你去泡兩桶泡麵,等會吃點,完事再幹活。」   「呃……你又要在解剖室裡吃飯啊?」連安國有些遲疑:「不太好吧?這案子袁隊也特關注,他隨時可能來,這要讓他撞到了……」   齊宏宇無所謂的說:「大不了挨他說兩句唄,又不會少塊肉。」   說著,他已拿起相機,再次對著創口拍了幾張照片,接著將相機放一邊,又抓起解剖刀,準備切開屍體皮膚。   見連安國還杵在原地,他皺眉道:「怎麼?」   連安國轉著腦袋看了眼左右,隨後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說:「牟主任也隨時可能過來。」   「牟……!」齊宏宇一噎,隨之面無表情的說:「那算了吧,晚點解剖完再到支隊門口煮碗羊肉粉。」   連安國連連點頭。   他曉得齊宏宇誰都不怕,就慫牟主任。   而他就不一樣了,他誰都慫。   齊宏宇此刻有些尷尬,乾脆不再說話,直接自胸骨柄起,沿著屍體的胸骨中線,一刀切至胸骨劍突處,隨後又先後分別自肩鎖關節處起,切出略有些許弧度的兩刀,至胸骨柄處與先前那刀相連。   三刀大體上呈一個大「Y」型。雖然齊宏宇習慣以「一」字型施術解剖,但施洋傑肩頸處存在致命傷,再以「一」字解剖就不太合適了。   且那處傷口貫入胸腔,為肋骨所擋,想要全面觀察創腔結構形態,還非得打開胸腔不可。   切開皮膚,切開肌肉,剪斷肋軟骨,提起胸骨切去胸骨後的組織黏結,再將肋骨向兩側撐開,整個胸膛便被打開了,暴露出胸腔內的臟器,以及那道準確扎向心臟的刺創創腔。   「很準啊。」連安國感慨說:「手法可以說純熟的很了……如果真是許經朝的話,就算他被捕前是殺羊的,坐牢二十二年,也早該生疏了才對吧?」   「他出獄至今也有好幾個月了,不排除他重操舊業的可能。」齊宏宇說,隨後又指著屍體胸腔說道:「胸腔內積血極少,目測不超過一百毫升,這在同類命案中同樣非常罕見。」   「還好吧,」連安國說道:「殺羊的時候為了確保將血放乾淨,都會把羊吊起來,頭下腳上,再把創口勾開,估計兇手也是用類似的手法作案的。」   齊宏宇皺起眉頭,說:「不對……現場沒有讓兇手倒吊起受害人的條件,而且從創口上看,也沒有被外力勾開的痕跡。」   「這你就想岔了。」連安國說:「不一定要倒吊起來,只要能把人的身子微微抬起,其實血壓也就足以把血泵出去。   至於創口,也不一定要用鐵鉤,用手指勾開也一樣。這畢竟不是殺羊,死者當時是昏迷的,你別完全代入殺羊了。」   齊宏宇還是納悶:「可他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職業病嗎?」   「大概?」連安國說道,想了片刻,又改口說:「也可能只是習慣,他以往做屠宰時都這麼操作,習慣已刻進了骨子裡,動手時不會想那麼多為什麼,只曉得放血。」   略一頓,他又問:「你不是看過許經朝曾經的判決書嗎?那次案子他是怎麼殺人的?手法和這次不一樣?」   「不一樣。」齊宏宇說:「那次嚴格說是搶劫和故意傷害,許經朝和他姨夫搏鬥中,他刺了他姨夫腋下一刀,看到姨夫大量失血,他慌了,直接卸下裝有財物的抽屜端著就跑,最終他姨夫因靜脈破裂,致失血性休剋死亡。」   連安國點點頭:「那確實不一樣,之前的作案手法沒多少參考意義……話說回來,這人還真狠啊,自己姨夫都殺,簡直喪心病狂。」   「他或許當真沒有殺人的意圖,但傷害的意圖肯定是有的。」齊宏宇說:「而且,他和姨夫的關係其實相當不錯,小時候他姨夫對他也頗多照顧,對他十分熱情……」   略一頓,齊宏宇接著說:「總之,看得出來,許經朝此人,親情乃至感情異常淡漠,為人冷酷,做事衝動不計後果,自私自利,為圖財可害命。」   連安國連連點頭,認同齊宏宇的判斷。   這種人他也見的多了。   但很快他又納悶了起來:「但許經朝和施洋傑應該沒啥子交集吧?一個川美的高材生,手繪大拿,遊戲工作室表面股東,和一個初中文化,捕前農民,僅釋放半年的刑釋人員能有什麼關係?   圖財害命麼?也說不過去啊,施洋傑可是綁架了牛庭墨的,為啥子施洋傑被他殺了,牛庭墨卻放了回去?而且案發現場和東溫泉很遠,他應該沒條件在殺害施洋傑後,把牛庭墨送回家,又在三四點時趕回現場。」   齊宏宇接過話:「所以,我懷疑是買兇殺人,他就是被買的那個兇。」   「我也是這麼想的。」連安國說:「排除掉上述可能,就只有買兇殺人比較合理了。他既然能為了那麼一點點上網錢,對與自己關係相當親密的姨夫動手,那麼只要價錢合適,他絕對敢殺人。」   說到這,他又糾結了:「可他死活不開口,這還真是難辦。我們充其量只能通過證據證明他確實殺了人,但他不配合的話,很難順藤摸瓜的查出誰是他背後的元兇。除非元兇蠢到直接通過自己的帳戶給他轉帳。」   「所以……」齊宏宇一面繼續動手打開腹腔,一面說:「還是得想辦法讓他開口。」   連安國問:「很難吧?這種無賴,雖然低級的很,但正因如此,才真的難纏,他壓根不要面子,也不顧邏輯,沒臉沒皮的。」   「不算難。」齊宏宇平靜的說道。   「看起來你已經有了思路?」   齊宏宇嗯一聲:「讓他恐懼,讓他害怕,就足夠了。」   「恐懼?」   「你覺得,他幕後之人為什麼要買兇殺害施洋傑?」齊宏宇設問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施洋傑曉得買兇者的信息。   那麼,既然要買兇殺人,你覺得許經朝曉不曉得買兇者的信息?買兇者有沒可能對許經朝動手?」   說到這,他又輕笑一聲:「或者說,買兇者的實際動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可能是否確實存在?   如果存在,即是我們的合理判斷。既然是合理判斷,就可以將該判斷告知許經朝。他不是傻子,經我們合理引導,他很容易往這方面去想。   如此,咱們並未違規,也勾起了許經朝的恐懼,那麼他出於自保,一定會供出他背後的人。」   「還真是。」連安國連連點頭:「那我打電話給石隊講?」   「你覺得石隊想不到這點嗎?」齊宏宇輕輕搖頭,說:「等著吧,時機到了,他會再次訊問許經朝的。」 第230章用意   「什麼時機?」   連安國真納悶了,這還有什麼時機不時機的說法麼?   「我也不清楚。」齊宏宇搖頭說道:「但我覺得,買兇者找許經朝殺害施洋傑,並放回牛庭墨,對他而言著實是個昏招,太容易暴露自己了。   所以這其中或許另有隱情,石隊或許想將這隱情也給解開。」   連安國表示不懂,不明白這和時機有什麼關係,只覺得理解不了他們的腦迴路。   但也無所謂了,他覺得自己幹好本職工作就是,沒必要知道太多,尤其這樁案子牽扯甚廣,大而全與小而細的信息,知道的人都越少越好。   所以齊宏宇也沒詳細解釋的意思,並三下五除二的剖開了施洋傑的腹腔,打開腹膜,仔細觀察腹內臟器,並細緻檢查了胃和十二指腸內容物。   觀察幾眼,齊宏宇說:「中午吃的麵包,嗯,還有蛋,看分量是兩個,另外白花花的看著像牛奶,其他沒什麼特殊的。」   「吃的怪簡單。」   「劫持個人,想吃好點也沒條件。」齊宏宇說道,又繞著解剖臺走半圈,走到施洋傑頭頂處,對著他的腦殼用手指畫了個圓,說:「你等會把他腦殼打開,看看腦花吧。」   連安國回頭看他:「你有事?」   「沒。」齊宏宇說:「我坐會兒……站久了,肚子難受。」   連安國才想起來他傷口還沒好,趕緊說:「哎呀,你怎麼不早點講!快快快,你趕緊到那邊坐著去,剩下的事兒交給我就成。」   「嗯。」齊宏宇也不客氣,摘掉手套,拉來凳子坐在一邊,又捧起筆記本說道:「我做記錄,有什麼異常你就說一聲,嗯,正常的數據也說一聲。」   連安國走到屍體頭部,說:「好。」   ……   施洋傑的解剖任務不算複雜,不到兩個小時就完成了。   當然,其中也有解剖做的不是非常細緻的原因在,不過對這具屍體而言,也確實沒必要過分細緻,只要結論確切,無可辯駁,沒有疏漏,也就夠了。   期間,沒有任何人進解剖室,連安國所擔心的袁國安、石羨玉,齊宏宇所擔心的牟邵華,都沒進來。   所以齊宏宇覺得自己死虧,泡麵沒吃上,肚子餓得慌。   「哎呀,不就是一桶泡麵嘛。」連安國說道:「現在去吃碗羊肉粉它不香嗎?這樣,你的粉我請了!」   「那我要加肉。」   連安國眨眨眼,覺得自己被套路了。   哈哈一笑,齊宏宇摸出警務通,給石羨玉打了個電話。   「師兄?」   「嗯,解剖結果出來了,」齊宏宇說:「和之前打電話告訴你的一樣,沒有反轉,一刀斃命。   結合腦脊液電解質等實驗室結果共同判斷,施洋傑的死亡時間確定在中午一點半在兩點之間,因為時間隔的不長,還算比較精確……你那邊呢?查到什麼沒有?許經朝他服刑前具體是做什麼的曉得了嗎?」   「殺狗的。」石羨玉在那頭回答道:「出獄後他本想重操舊業,然而現在因為規範化屠宰,不能殺狗了,他偷偷殺過幾頭,結果被人舉報,罰了款。」   齊宏宇念叨了兩遍:「殺狗的……」   隨後他側過頭看向連安國:「老連,我記得你好像說過,殺羊屠狗方法上大致都一樣是吧?」   「差不多,中型的家畜據我所知應該都是這麼屠宰的。」連安國想了幾想後回答說:「道理很簡單,體型大的吊不起來,體型小的又沒必要,直接抹喉就成。」   應句曉得了,齊宏宇又對著警務通說:「那麼,受害者的致命傷,與許經朝的一貫屠宰手法相符,且手法並未生疏也有了解釋,應該就是他沒錯了。還有別的發現麼?」   「回隊裡細說吧,我現在在回去的路上。對了,你吃了不?」   「正打算去」齊宏宇回答道,然後問:「幹嘛忽然問這個?你想請我吃火鍋啊?」   「呃,火鍋是沒空吃了,打算約你隨便吃點來著,我也沒吃,餓得慌。」   齊宏宇看一眼連安國,隨後輕笑說:「正打算和老連一塊去吃羊肉粉……你那邊有幾個兄弟?乾脆我一塊幫你們點了得了。」   「行啊,連我在內七個兄弟……話說小冉該叫兄弟還是叫姊妹來著?」   齊宏宇無言兩秒,吐槽說:「你可以把吉爾割了,然後跟她當姊妹。」   「那欣欣怕是要找你拼命。」電話那頭哈哈一笑後,便掛斷了。   再次側目看向連安國,齊宏宇問:「聽到了吧?七個人,加你我,九份羊肉粉,都要加肉。」   「不是,都我請啊?」連安國露出肉疼的表情來:「粉十二塊,加肉加五塊,一百五了哎。」   齊宏宇斜他一眼:「你還心疼這一百五啊?」   「正常來說不心疼,但被你打劫就怪心疼的。」   齊宏宇失笑,這麼多人的份,他哪能真讓連安國請,不由搖著頭說:「逗你的,回頭喊石隊從誤餐補貼裡扣就是了。」   「我曉得你是逗我。」連安國攤手。   ……   半個鐘後。   付了帳,讓沒任務的民警各自休息,有任務的各自就位,石羨玉便與齊宏宇並肩而行,慢悠悠的朝著支隊走回去。   走了兩步後,齊宏宇側目看向石羨玉,問:「查到什麼了?」   石羨玉卻沒立刻回答,抬頭看了半晌夜幕後,才緩緩開口:「關於許經朝的事兒,查的七七八八,沒什麼驚喜,想來你也不感興趣。」   齊宏宇嗯一聲,只問:「夠詐開他的嘴了麼?」   「輕而易舉。」石羨玉說道。   「那……牛庭墨呢?」   石羨玉搖頭:「信息有限。昏迷之後的事兒,他完全不曉得,再醒過來就在家裡了。」   齊宏宇追問:「昏迷之前呢?」   「價值不大。」石羨玉接著說道:「他到了約定地點,按要求把手機丟在自己車裡,上了施洋傑的車,隨後施洋傑就說,有個人想要見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牛庭墨暴怒,打了施洋傑一圈。施洋傑和他抓扯一陣,就放了狠話,說要是耽誤了時間,他孫子是死是活就不好保證了,他才氣呼呼的作罷。   之後,到了建新橋附近,牛庭墨又提出,自己已經來到了這,跑也跑不了了,要求施洋傑放了他的孫子,施洋傑不同意,於是兩人又在車上抓扯一陣,施洋傑依舊以他孫子為威脅,逼迫他停手。   隨後兩人下車,往爛尾樓的方向走,走到一半,牛庭墨忽然泛起個大膽的想法,就是乾脆綁了施洋傑,逼迫施洋傑背後的人放了他的孫子,於是又和施洋傑打了一架。」   「絕了。」齊宏宇都有些無言:「這牛主任腦迴路還真異於常人,竟然愣是和綁架他的施洋傑打了三架。嗯,然後呢?」   石羨玉攤手:「然後施洋傑就明說了唄,自己只是個打工仔,牛庭墨就算幹掉他也沒用,反而會害死孫子,牛庭墨無可奈何,只好摒棄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放了施洋傑,乖乖和他走了。」   「再然後呢?」   「還沒到爛尾樓,施洋傑就接到個電話,說換了見面地點,要求他倆上一輛車,之後兩人就都被藥給麻暈了。」   說完後,石羨玉看著齊宏宇,問:「你覺得,牛庭墨三次對施洋傑動手,真的只是心系孫子麼?」   齊宏宇也扭頭看他:「你什麼意思?」   「你剛也說了,這腦迴路有點兒奇怪。」石羨玉收回目光,直視前方,繼續說道:「相比於牛庭墨自己的說辭,我倒覺得,他是因為心虛,不想甚至害怕見到幕後之人,這種可能要更加符合邏輯。」   齊宏宇思忖幾秒,點頭:「常理來說確實如此。他害怕見到幕後之人,又因為孫子被綁,不得不跟著施洋傑走,心裡非常糾結,所以才會做出這種反常舉動。」   「是吧。」石羨玉一揚下巴:「你果然也這麼覺得。」   但齊宏宇卻話鋒一轉:「可這也僅僅只是猜測,我們沒有任何證據。更何況從個人角度來說,我更願意相信牛庭墨,相信他就是個直性子,沒有什麼心眼,肚子裡也沒那麼多彎彎繞繞,怒了就罵,罵急了就打,沒顧慮太多。」   「噢?」石羨玉再次側目看他:「你對他很了解?」   「不了解。」   「那你為什麼這麼說?」石羨玉詫異道:「這不像你啊,你一向不吝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嫌疑人乃至被害人的。」   齊宏宇沉默許久,搖頭:「可能唯獨對他例外吧。」   「為什麼?」石羨玉追問:「因為他是醫生?算你半個同行?」   齊宏宇失笑道:「法醫和醫生算什麼同行?法醫注死,醫生救生,完全是兩碼事。」   「那你?」   輕輕嘆了口氣,齊宏宇才不情不願的說:「可能是在牛庭墨身上,看到了牟主任的影子吧。」   石羨玉睜開眼睛:「牟主任?」   齊宏宇很少在他面前提起這位法醫科的負責人來。同時,受齊宏宇影響,他其實也蠻慫牟邵華的。   牟邵華真的是那種身懷正氣,剛正不阿的人,而他總是一副喪喪的鹹魚模樣,總覺得格格不入,每次看到牟邵華開口,他都總以為是要罵他。   以至於他和齊宏宇見到牟邵華都下意識的躲著走。   就聽齊宏宇接著說:「雖然沒見幾面,但總覺得牛庭墨和牟主任真的像,不論性格,還是氣質。尤其是氣質,牛庭墨身上那種正義感,如果是裝的,那只能說他演技太好。」   石羨玉沉默片刻,後說:「你主觀了。」   「是啊。」齊宏宇點頭承認:「主觀了,要不得。人設這種東西,最容易坍塌,尤其是偉光正的人設,這些年見得也不少。」   說到這,他偷偷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石羨玉,又嘟噥道:「比如某條鹹魚的人設就塌的差不多了……讓領導看到你精幹的一面,等著累死吧!」   石羨玉當然聽到了,但只當做沒聽到,不在意的撇撇嘴。   沉默著又走了七八十米,眼瞅著已接近支隊大門,石羨玉才接著問:「審訊許經朝不?」   「不著急。」齊宏宇輕輕搖頭,說:「吃飯時我才曉得,小趙圍著他轉了一下午了,有沒有挖出點什麼東西來?」   「不多。」石羨玉嘴角揚起:「小趙得了吩咐,儘量別嚇唬他,也別那麼快把真相給挖完了,所以得到的線索不多。   但小趙確實牛批,這種情況下,短短兩個小時,就還是讓許經朝這個無賴先承認自己把屍體轉移掛到了電梯井裡,又改口說自己看到施洋傑綁架昏迷的牛庭墨,不忿之下見義勇為,把施洋傑弄死了。」   「見義勇為?虧他說得出口。是他背後的人教他這麼說的吧?」齊宏宇先是哂笑兩聲,才又感慨道:「小趙確實有兩把刷子的,但就連他都沒法撬開黃天成的嘴,可想而知那塊骨頭有多難啃了。」   石羨玉嘴角落下,笑容收斂。   黃天成確實讓人頭禿。事實上,這樣一言不發一聲不吭的嫌疑人,確實是最難辦的。至於耍無賴、撒潑之類的低級手法,雖然很容易讓人聞著聞著拳頭就硬了,但壓根算不上多棘手。   就算是胡言亂語,也總會在無意識間吐出點信息。只要能準確抓住信息反過來質問,即使是無賴,急切間也容易窘迫起來,慌亂之下吐出的信息越來越多。   估計趙博就是這麼把許經朝的嘴撬開的。   都已經把殺人的事都說出來了,哪怕還堅持用著見義勇為這樣可笑而無邏輯的理由,也足以證明許經朝離崩潰不遠,再給趙博一點時間,哪怕不用離間之類的手段讓許經朝對他背後的人失去信任,也能從他嘴裡挖出真相。   唯獨對黃天成,人家就是不吭聲,真的沒轍,趙博再牛批也不會讀心術。   收攏起亂七八糟的想法,齊宏宇側目看向石羨玉:「所以……其實早早就能從許經朝嘴裡撬出真相,辦法也很簡單,你肯定想到了。」   「嗯哼。」   「為什麼要等到現在?」 第231章收網   石羨玉並不回答,反而問道:「你真想不到麼?」   齊宏宇微微揚起下巴,面露恍然神色,隨後壓低聲音試探著問他道:「你在釣魚?」   「算是吧。」石羨玉輕輕點頭,繼續說道:「我們內部,有人在給我們的目標傳遞消息,這點已經毋庸置疑了。」   齊宏宇再次問道:「所以你想利用許經朝的事兒,把這個人釣出來?」   「這倒不是。」石羨玉搖頭說:「釣不釣他,其實關係不大,至少我並不著急。某種程度上來說,留著這樣的內鬼,其實也有好處,關鍵就看要怎麼用了。」   齊宏宇翻個白眼:「話倒是沒錯,但前提是,你曉得他是誰,否則一不小心就玩火自焚了。」   「嗯,所以,如果能順帶摸清楚這個人,或者說這些人的身份,就再好不過了。」石羨玉說道:「但主要目的並不是這個……」   說到這兒,他嘴角再次揚起,顯得有些興奮:「哎嘿,你竟然沒想到,這算不算我贏了你一次?」   「……」齊宏宇無言片刻,說了聲無聊。   此時,他們早已穿過支隊大門,並走進了辦公樓,穿行在狹長的過道中。   所以兩人也頗為默契的不再開口,保持沉默。   直到走到石羨玉辦公室。   泡好兩杯枸杞茶,齊宏宇捧著杯子輕輕抿了口,才說:「你的主要目的,是缺牙巴吧?」   「對的,是他。」石羨玉並不意外:「嗯,也可能是他手下——關鍵看,直接站在這一系列案子背後的傢伙,究竟是他還是他的馬仔。」   齊宏宇依舊捧著杯子說:「這人已出了一次昏招,說明已經方寸大亂了。所以你想等著他再出一次昏招?」   「可以這麼理解。」石羨玉說:「他都能選擇對施洋傑下手,那麼,許經朝呢?黃天成呢?他會不會想辦法再次出招?」   齊宏宇斜了他一眼:「人已經落在我們手裡了,他能出些什麼招?」   「多了。」石羨玉平靜的說:「比如,用一些看似合理的理由,把許經朝和黃天成調走,由別隊負責偵查訊問。」   齊宏宇五指微緊,用力的握著玻璃杯。   但很快,他又鬆了手,輕輕點頭,並沒多問。   他真的只想單純的辦案破案,不想管也不願想那麼多傷腦筋的事兒,免得像石羨玉那樣,被弄的心力交瘁。   何況他相信有需要他只曉得消息,石羨玉會轉告他的。   沒細說的,便是對他而言應當不重要,雖然如果他問起的話石羨玉肯定也會說。   但石羨玉這番話裡蘊含的信息量很大啊。   他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又緩緩收回了目光,只問:「需要再多留許經朝一會兒嗎?」   「不用。」石羨玉說:「從你釣出他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鍾了,足夠那幫傢伙反應。喝完這杯茶,咱倆就去詢問許經朝吧。」   齊宏宇直接站起身:「哪裡還有心思喝茶,直接去吧。」   思忖幾秒,石羨玉跟著起身:「也好。」   「對了,」剛走出兩步,齊宏宇又頓住腳步,扭頭看他:「你……或者說你們有逼數的吧?千萬別玩脫了。」   石羨玉嗯一聲:「放心,他們比你更怕玩脫,會做好萬全準備,防止他們狗急跳牆。」   「那就好。」   ……   與此同時。   中年女警獨坐在沙發中,雙目無神的盯著並未打開的碩大電視。   「看了半天了。」又一中年女子緩緩走到她身邊,遞給她一杯蜂蜜水,隨後輕輕坐下,看著她問:「還沒想好嗎?」   女警回神,接過蜂蜜水,並將之放到一邊,隨後轉過頭看向自己胞妹,澀聲說:「我……還是拿不定主意。我太了解他了,他既讓我殺缺牙巴,下一個肯定就是我了。」   「你倒是不笨。」女子嘆道:「當初你就不該……算了,說這些都晚了,你自首吧,對你來說,自首才是唯一的出路。」   女警身子一僵,眸光暗淡:「不行的……自首,我就真的沒活路了。」   她妹妹盯著她的眼,說:「誰又說得準呢?就是滅門,只要認罪態度好,有立功表現,一樣有可能爭取到死緩。」   「可我不僅殺人、涉潶,給人當傘,還叛國。」   女子也沉默了。   半晌之後,她才接著說:「我也確實沒想到,這些年你竟背著我幹了這麼多事……我曉得你和缺牙巴勾結,和『他』往來,但我真不曉得,你竟……」   說到一半,她又長嘆口氣:「算了,不多講這些。   自首吧,就算死刑,好歹走的體面,沒有痛苦。落到他手裡,除死之外,又要多遭受多少苦難?」   女警眸光更加暗淡,連身上的白襯衣都灰敗了幾分。   良久,她才艱難的問:「自首了,你怎麼辦?」   「跟著自首咯。」女子倒是灑脫,說:「左右不過包庇罪,坐不了幾年。總好過落在他手裡。反正你要被他弄死了,我肯定沒好下場。」   「我……我對你不起……」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搖搖頭,女子站起身,說:「我去幫你打電話。」   「別!」女警猛然抬頭,本能的伸出手。   女子靜靜的站著,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她又顫抖著把手收回,爾後彎下腰,腦袋插入雙腿間,抱著頭,渾身蜷縮成一團,忍不住啜泣。   不知過頭多久,她才哽咽著、悶悶地說:「聽你的吧……」   女子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幾秒,才輕輕頷首,轉身回到自己臥室。   小心翼翼的反鎖上門,她才爬在地上,摸索一陣後,撕開偽裝的磚縫,從中摳出枚小小的手機卡,又從床腿夾層中翻出枚口紅大小的手機,將卡插入,開機。   袖珍手機上,僅僅只有兩個按鍵,一個是開機鍵,一個是撥號鍵。   深吸口氣,她迅速摁下撥號鍵,隨後抬手,將手機湊在耳邊。   「我是清明。此刻安全。人員安全代碼,SCJY·XJ·AQQ·9695331·0032。」   「確認。講。」   「雖未掌握完整物證,但目標已崩潰,忽然跟我坦白了一切,且有自首意願。所以……收網吧。」   那頭沉默了良久,仿佛在遲疑、猶豫。   半晌後,才聽到回答:「好。」   「多久?」女子問道。   又是兩秒沉默,那頭才說:「地點。」   「她家。」   「急嗎?」   「不算急,但越快越安全。」   「七分鐘內,一隊特警。」   女子長呼口氣:「好。」   掛斷電話,她抿抿唇,這次沒再將袖珍手機收起,而是直接放進了口袋當中。   ……   與此同時,江陽刑偵支隊。   石羨玉發送了幾條簡訊,爾後放下小靈通,嘴角微揚。   他甚至第一次有心情吐槽,誰設計的各類憨憨代碼,又臭又長,簡直是在瞎搞。即使是為了安全,也太極端了。好在應急時也有另一套應急的方案,所以石羨玉往常也只只是吐槽而已。   暗暗興奮了兩秒,他將小靈通揣回口袋,這才雙手插兜,走回齊宏宇的身邊。   看到齊宏宇滿帶疑惑的眼神,石羨玉輕聲說:「出了點意外,原意是想將人釣出來,沒想,她忽然跟線人招了,還想要自首。」   齊宏宇收回目光,並同樣壓低聲音問:「線人直接給你打電話了?」   「沒。」石羨玉搖頭:「我是接到了上級通知,要求我立刻給北區的特警兄弟發送行動代碼,準備收網。」   齊宏宇哦一聲,不再多問。   石羨玉眼珠子一轉,似乎覺得這消息齊宏宇得曉得,又問:「你知道這回要逮的是誰嗎?」   「嗯?」齊宏宇心中一動:「跟我有關係?除卻我們支隊……甚至除卻我們二大隊,和我有關係的民警應該不多。」   「有吧,她曾經處理過你好幾次。」   齊宏宇挑眉:「梁惠清?前年退居二線的督察總隊前隊長,現掛靠指揮中心的二級警務專員?」   「喲,記得蠻清楚的嘛。」石羨玉調侃道:「咋了,記仇啊?督察了你幾次,懷恨在心?」   齊宏宇翻個白眼:「沒,就是對她印象蠻深的,沒想到那個不苟言笑,貌似耿直,充滿正義感的女警竟然……更沒想到,你們竟然早就盯上她了,還派出線人安插在她身邊。」   石羨玉聳肩:「我也是才曉得。」   「正常,她級別太高,算是大魚了,知道的人肯定不多。」齊宏宇說道,隨後又側目大量他兩眼,嘖嘖有聲:「沒想到啊,你手上竟然還掌握著特警的調動權。」   「只是部分。」石羨玉回一句:「你說了好幾次沒想到了。」   齊宏宇不回話,只是繼續盯著單向玻璃那面的許經朝。   良久後,他問道:「我倆還不進去麼?」   「先等等吧。」石羨玉說:「至少等那邊的結果傳回來……本來是想直接過來審的,結果出了這岔子,真讓人意外,也算驚喜。」   齊宏宇嗯一聲,也沒什麼意見。   過了幾秒,他又想到了什麼,說:「對了,我提個建議,最好再派出一堆人去,盯好缺牙巴。梁惠清忽然崩潰自首,不管到底什麼原因,她與缺牙巴團夥肯定出了我們不曉得的大變故,得早做準備。」   石羨玉眼縫彎彎:「你一個只管破案的法醫都想到了,他們那幫成天跟這類團夥打交道的老狐狸又哪能忽視這點?」   「也對。」齊宏宇說道,並拿出警務通,遞給石羨玉:「打個電話讓小趙收著點吧,我看許經朝已經快堅持不住了。」   「無所謂。」石羨玉說:「並不是非得由你我來擊潰許經朝的心理防線,讓他把知道的都說出口……這樣吧,不如你直接和小趙說,別玩了,直接拿下許經朝,我們就不進去了。」   齊宏宇點點頭,說了聲也好,便直接給趙博打了個電話,將石羨玉的意思轉告趙博。   趙博比了個OK的手勢,便直接掛斷電話,隨後看向許經朝。   打量了已遠不復剛抓時那般淡定,此刻已滿臉冷汗的許經朝幾秒,趙博又低頭看看筆錄本,說:「最後和你確認一次,你說自己在中午一點左右,看見受害者劫持了一名中年人,你憤而出手,不慎把死者殺害,是吧?」   「對,就是這樣。」許經朝連連點頭。   趙博抬頭看他:「那你解釋一下,為什麼隨身揣一把尖刀?」   「這……剛剛不是和你們說過了嗎,我是殺狗的,現在不能殺狗了,只能該殺羊,這羊比狗大,我去超市重新買一把刀,回家路上正好碰到這事兒,這不很正常嗎?」   趙博呵一聲:「你家在長生區,跑到我們江陽超市買刀,完了回長生的路上碰見了這檔事兒?騙鬼呢?」   「真就是這樣。」許經朝又耍起無賴來。   「那你上去就直接從肩頸照著死者的心臟捅下去了?」   「殺狗多了,習慣性動作。」許經朝雖然結巴,但還是咬牙硬撐:「你們已經問過一百遍了,就算再問一百遍,我也是這個答案,這就是事實,你們總不能要我胡編亂造吧?」   「嘴是真的硬。」趙博冷笑:「連殺人都招了,還這麼嘴硬。我審訊這麼多回,你這樣的還真沒碰幾個。巧得很,他們無一例外,都是替人頂罪的。」   「啥子哦。」許經朝眼珠子亂飄:「殺人哎,搞不好要槍斃的,誰那麼蠢替人頂這個罪?」   趙博敲敲桌面:「所以要找個可笑的見義勇為的由頭,加上你蹲號子這麼多年,見了很多罪責極重卻只判了死緩的犯人,大概曉得了死刑的尺度,曉得自己還夠不上槍斃。」   「說的真玄乎,誰會這麼去賭啊,萬一賭錯了呢?」   趙博再次冷笑道:「賭命對你們來說不是家常便飯麼?為了一點上網錢,你連自己姨夫都殺,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許經朝沉默,幾秒後才說:「當時那事,我也很後悔,蹲了二十二年,也付出了代價,現在我是無罪的。」   「你他娘的放屁!」趙博罵一句,繼續說:「我懶得和你掰扯這些,我就問你,他們給了你多少錢?」   「什麼錢?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第232章招供   許經朝不為所動,且反應極快:「什麼錢?我沒錢。」   但他的反應也在趙博的意料之中,趙博很清楚,即使已經把許經朝逼到了這地步,想要徹底把他拿下,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辦到的。   即使承認了殺人,但不同情形下的殺人,後果完全不同。   交通肇事罪中,致人死亡的不過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肇事逃逸的,三到七年,逃逸致人死亡的,才處七年以上。   而他口中的見義勇為如果坐實了,肯定能得到從輕甚至減輕處罰。   但若是故意殺人,收受錢財而替他人殺人,再加上他曾有過搶劫致人死亡的前科劣跡,且出獄半年就再犯罪,繫纍犯,必然會被從重處罰,不是死刑,就是死緩限減。   以他此刻的年紀,就算運氣好被判了死緩限減,也基本不可能或者離開監獄了。   作為在監獄中待了二十二年的刑釋人員,他對這其中的條條框框很了解,不可能輕易鬆口的。   或者說,之前在言語上的妥協,乃至一步步的承認了自己殺人,都未觸及到他底線,但要將「見義勇為」這個根本不存在且毫無邏輯的藉口都給撕開,則必然觸及他的底線了。   所以趙博毫無反應,並非常自然的問出下一個問題:「那你曉得,他給施洋傑多少錢麼?」   「蛤?」許經朝懵了,真的懵了:「誰?錢?」   「施洋傑,就是你殺的人。」趙博語速不快不慢,語氣毫無波瀾:「既然你說自己看到他綁架別人,你才憤而出手,那你曉得他為什麼綁架人不?又收了多少錢?」   許經朝臉色有些變了。   他只是沒文化,又不是蠢。   趙博繼續說:「而且……施洋傑這個名字,你應該很耳熟吧?就是前些天全市協查追逃的對象,涉嫌殺人、襲警……你曉得他為什麼殺人不?你曉得他幫誰幹活不?你又曉得你背後那幫人為什麼殺他不?」   「我不曉得。」許經朝臉色已微微發白:「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這些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沒看新聞,不曉得他是誰,不曉得他幹了什麼。   你想用這種話來詐我是吧?別白費心思了,你覺得我是傻批呢?這麼容易就被你騙了?呵,我已經說過了,我就是見義勇為,你們不給我個表彰就算,還在這裡不停的審訊我,想幹啥子?不怕好人寒心嗎?」   「好人?」趙博多看了他幾眼:「我發現你還真是不要臉哎,竟然有臉說自己是個好人。」   許經朝好像似乎也許大概還多少要那麼一丁點兒臉,又或許是在忍不住想趙博剛剛說的話,這會兒竟然沒反駁,只是別過頭去。   趙博見狀,便從口袋中翻出自己的手機,低頭操作片刻後,遞給許經朝,說:   「你自己看看新聞吧,看完了,再好好想想我剛剛問的問題,他到底為什麼殺人,你背後的人,又為什麼喊你殺他。再仔細想想,前車之鑑就在眼前,你該怎麼辦。」   許經朝依舊沉默,過了好幾秒,才伸出顫抖的手,接過了手機。   刷了幾眼過後,他臉色更加蒼白,最後更是直接把手機一甩:「假的!你們騙我!好傢夥,你們費盡心思,連假新聞都搞出來了,就為了冤枉我……」   「臉不要那麼大,冤枉你對我們有啥子好處?」趙博冷笑起來:「是真是假,你自己能分辨。你要繼續自欺欺人,我也沒得法子,那就只好勸你好自為之了。」   許經朝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邊上的記錄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側目看向趙博,見他輕輕搖頭,才終於把話咽了下去。   片刻後,許經朝再一次拿起手機,看了起來。   看了片刻後,他抬頭瞧了趙博一眼,又低頭操作手機,卻是開始搜索起什麼東西來。   趙博微微皺眉,但瞥一眼屏幕,又啞然失笑,由得他了。   這娃兒還蠻「可愛」的。   竟然在搜「見義勇為殺了人犯法嗎」,「見義勇為犯罪會被判緩刑嗎」和「看守所安不安全」。   他倒是沒搜監獄,估計在監獄裡待的比較久了,對裡頭較為熟悉,反倒比較放心。   看來他內心深處覺得,進監獄反而安全了,就怕在看守所裡或者被判了緩刑,甚至乾脆就被無罪釋放。   換言之,他已經信了趙博的話,心裡已經有了判斷。   只是他也不想想,就憑他那些鬼話,當真能被認定為見義勇為?   白日做夢呢。   或許他也曉得是在白日做夢,所以最後才會搜看守所裡安不安全,畢竟不管如何,他都得在看守所裡待很長時間。   可能他快出獄前,還和剛下隊的新犯聊過天,所以才有此顧慮——倒也確實,對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雖然監獄必須要出工勞動,但相比看守所,監獄簡直是天堂。   看到這些,想到這些,趙博也就淡定了,任由他用自己的手機去搜索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由他自己搜到然後胡思亂想的信息,怎麼著也沒法給趙博安一個誘供的名頭吧?   又許久後,就見許經朝再一次頹然的將手機往桌上一丟。   趙博這次趕緊伸手把手機接了過來。   一前一後,砰砰兩聲啊!   即使尋思著到了該換手機的時候了,刻意撕掉貼膜摘掉保護套,享受幾天裸奔的手感,也不能這麼造的。   心疼!   收回手機後,趙博面無表情的看著許經朝。   許經朝久久無言,半分鐘後才彎下腰,以手捧面,接著兩手上滑,用力的抓了抓頭髮,又悶悶的嘶吼兩聲。   他還在掙扎。   「艹!艹!」宣洩般的罵了兩聲,他才驟然抬起頭,看向趙博,張開嘴。   然而嘴唇開合幾次,蠕動半天,卻愣了一點聲音都擠不出來。   最後,他頹然的靠在背椅上,呆呆的看著天花板。   「絕望了?」趙博問道:「想到自己剛出獄沒幾個月,又為了錢犯下這樣的命案,就算不死,怕也要在監獄裡待一輩子……什麼滋味?」   「我……」他又一次張開了嘴:「我不想回去……真的,一天也不想。沒有自由,天天被人管著,一個月就只能打幾個電話,一次就五分鐘,那種日子我一天都不想過了。」   趙博不為所動,甚至還在繼續刺激他:「可你估計要在裡頭待到死了。哦對了,也可能沒那機會,說不定能直接解脫。」   他身子一顫,終於抓住了救命稻草,垂死病中驚坐起,腰杆繃的老直了,說道:「我……我要立功!我……我爭取立功!   我全招,有人給我二十萬,讓我殺個人,事成後我要是被抓了就按他說的做,會想辦法幫我免罪。」   趙博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早就猜到了,所以壓根不意外。他繼續問:「所以,你先是完全不將章法的狡辯,見狡辯不了就說自己見義勇為,都是他們教你的?」   許經朝點點頭:「是……他們說了,就算是殺人,我的情節不算是特別惡劣的,那傢伙確實綁架了人,以現在的尺度,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再坐幾年。」   趙博盯著他:「你信了他們的鬼話?」   「我在裡頭也有些朋友……」   趙博冷笑:「牛逼啊你,在裡頭還有朋友。」   「就是些同改。」許經朝完全沒了生氣,木訥訥的說:「他們確實也有殺人後出獄又殺人進來的,還有好些,在我那個年代肯定要被判死刑的傢伙,也都只是死緩甚至無期,所以……我相信他們說的。   當然,我也想的想無罪或者緩刑基本不可能,估計還是要遭關。但他們也說了,就算免不了還是被判刑,每關一年,他就額外給我二十萬,而且幫我養好爸媽和娃兒……」   「二十萬?」趙博眉頭一皺。   一年二十萬,倒是好大的手筆,怪不得許經朝這樣的人答應動手。   但話又說回來,出手這麼「闊綽」,想必就沒打算履約吧。   「對……」許經朝木著臉說道:「我拒絕不了。出獄後,我也想過好好生活,好好過日子的,可是……   我根本沒有機會,工作找不到,別人一聽我蹲過號子根本就不要我,早些年還有各種各樣的幫扶,人還沒出去就先和工廠籤訂了合同,但這幾年也見不到了。」   趙博盯著他:「你是在怪社會不給你重新來過的機會?」   許經朝沉默無言。   「那你想過自己給沒給過你姨夫機會了嗎?」趙博冷冷的反問:「他做錯了什麼?就這樣被你給殺了?」   許經朝還是沒回答。   趙博也並不在乎過度刺激他,會將大好局面給葬送,會讓他反悔,因為對這樣的人,趙博自認有的是辦法撬開他的嘴。   但,趙博也沒興趣說他,罵了幾句後,就問道:「然後呢?」   「我試過重操舊業,殺狗,但現在不給殺狗了。我又試著去殺羊,可接不到生意,親戚也不幫我……」   說到這兒,許經朝抬頭看了趙博一眼,結果這次趙博根本沒興趣再說他。   於是,他接著道:「我也要生活的,老家待不下去了,我就來城裡,城裡找不到工作,我又能怎麼辦?只能試著隱瞞過去,想著隨便找個能養家餬口的工作就行,但……太難了,真的,外頭找工作真的太難了。」   趙博叩了叩桌,他對這些無用信息半點不感興趣,不耐煩的問道:「他們怎麼找到你的?」   「我也不知道。」許經朝搖頭道:「就兩個月之前,忽然有幾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找我,問我願不願意幫他們幹活。   我當然答應啊,就問幹什麼活,他們卻非常直白的說是些髒活,好處少不了我。」   趙博問:「你幹了?」   「沒有,我說我要想想,因為我真的不想再回那個地方去了。」許經朝連連搖頭:「但他們好像調查過我,或者說就刻意來找我的。   他們說了很多,無外乎都是些我這樣的人難生存,我這樣的人其實才不會在乎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有錢就行,說我只是怕回去,但只要照他們的意思去做,我根本就不會蹲號子。」   趙博問道:「所以你同意了?」   遲疑兩三秒後,許經朝頷首:「我打算先試試,我當時飯都吃不上了,哪會想那麼多,就尋思著,先答應下來,吃幾頓飯再說,大不了讓我幹活的時候我自己再好好想想能不能幹。」   說完他又看一眼趙博,見他並沒打算開口,便又主動說:   「之後……很奇怪,他們把我帶到一個破破爛爛的城中村,四周都是黃土,房子也很矮那種,就四五層樓的,讓我住在那,每天給我點錢,讓我自己吃飯喝酒,但又沒讓我幹活。」   「嗯?」趙博抬了抬眼皮子。   這番話有些熟悉。   許經朝看出他在意自己剛說的話,又繼續解釋:「說白了就是把我當豬來養,我都奇怪,他們到底想做啥子?我還問過他們想讓我幹嘛,他們也不說。   當時我就很心虛啊,想著,該死,他們不會想要挖我的心肝腎吧?不然幹嘛這麼養著我,給吃給喝給錢又不讓做事情?我就想逃,但沒逃掉,被他們抓回來了。」   「你在那裡待了多久?」趙博問道。   許經朝想了想,說:「我剛回答了的吧?兩個月之前……」   「你的意思是說,這兩個月你一直待在那兒?」   「對的。」   趙博側目看向單向玻璃。   時間似乎有點對不上,缺牙巴那夥人兩個月前就養著許經朝了,是想幹啥子?   未雨綢繆也不用那麼久的吧?   或者說,那會兒缺牙巴就已經計劃要幹件大事了,只是一直沒動手,把許經朝留到了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趙博當然得不到齊宏宇和石羨玉的恢復,便緩緩收回目光,又看向了許經朝,問道:「我的意思是,這兩個月,除了試圖逃跑,還有出去買吃的,你就沒離開過那地方麼?」   「沒離開,一直待著。」許經朝說:「我曉得他們看著我,但不曉得他們在哪裡看著,反正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然後呢?」   「然後……今早,他們就找到我,問我有筆大生意,幹不幹。」 第233章定計   「基本情況大概就是這樣。」   審訊室外,趙博對齊宏宇和石羨玉二人說道:「過程你們也都看到了,我認為可信度還是相當高的,他沒必要再撒謊。」   對此,齊石倆自然都沒異議。   齊宏宇說:「確實是熟悉的風格——先前被抓的張曲直也是如此,一直待在出租屋,給吃給喝養著,直到有任務。不過張曲直一伙人,比許經朝多執行了幾次任務。」   「難辦。」石羨玉掐著眉心說:「張曲直一夥都供述不出多少有價值的東西,這個許經朝恐怕……」   趙博輕輕搖頭:「我能確定,剛剛已經把許經朝給榨乾了,他確實不曉得更多線索,而關於找到他、看守他、抓住他的那貨西裝男,描述也太泛化,與張曲直一夥一般無二,很難憑藉這些信息抓住人。」   石羨玉問:「經濟往來這一塊呢?」   齊宏宇接話道:「技術隊目前只查到,他們手中都有以數年前以他人身份申辦的儲蓄卡,且確實有幾筆可疑的轉帳記錄,但都是境外匯款,很難繼續追蹤下去,雖然袁隊已經在申請跑手續了。」   趙博微微皺眉:「之前開會的時候技術隊匯報過這事的吧?石隊當時也在場……」   「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心力交瘁,記不住很正常。」齊宏宇插話,說:「我們幫他多記著點就是了。」   趙博哦一聲,沒有多問。   石羨玉臉色不大好看:「可惜施洋傑死了,我們又慢了一步——至少像張曲直和許經朝這樣的,應當不值當讓他出動殺手。可知,施洋傑應當知曉不少關鍵信息,至少知曉的比許經朝等人多得多。」   齊宏宇不以為意:「施洋傑死了,不還有黃天成麼?我倒是覺得,黃天成掌握的線索,肯定比施洋傑還多。」   趙博接話:「所以重心還是得落在黃天成身上,可偏偏黃天成是塊太難啃的骨頭……」   齊宏宇輕輕搖頭:「倒也未必……拿下許經朝的過程,或許可以化用在黃天成身上。」   「嗯?」石羨玉問道:「你是想……挑撥離間?讓黃天成失去對缺牙巴的信任?」   「不,他恐怕本就不太信任黃天成。」齊宏宇搖頭說:「我們要做的,是讓他怨恨上缺牙巴,讓他不甘心於缺牙巴繼續逍遙法外,想方設法的要把缺牙巴一塊弄進來。   這樣,或許會讓他不顧一切的構陷缺牙巴,往他身上潑髒水,供詞的可信度不高,但只要他開口,總能說出些我們需要的信息。」   「確實,我們只要他開口就夠了。」趙博贊同,但很快又垮了臉:「可挑撥離間的法子,這些日子我也試過。事實上,除卻刑訊逼供,我能想到的常規甚至超常規的法子都用了,沒轍。」   「超常規?」石羨玉眼縫裂開,目光中透露出些許危險的意味,看著趙博問道:「說說看,用了些什麼超常規的法子?」   趙博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下意識的往齊宏宇身後躲了躲,接著說:「石隊放心,還夠不上違規的,頂多就是在誘供的邊緣試探……」   石羨玉咬牙瞪了齊宏宇一眼:「你幹的好事!」   齊宏宇滿臉無辜。   有心爭辯兩句,但他又覺得無所謂了,這個鍋背下也無妨。   於是他又岔開話題:「先不說這個,說正事。今時不同往日了,此前對黃天成無用的法子,現在卻未必。」   「噢?」石羨玉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或者說他本來就只是習慣性的懟齊宏宇一下,並沒有真要追究的意思。   於是他很快順著齊宏宇的思路思索起來,對比了下前後差距,很快得出結論:「你是說,施洋傑的死,還有被放回去的牛庭墨?」   齊宏宇打個響指,說:「對頭。雖然不曉得缺牙巴,或者說缺牙巴的馬仔這麼做的用意,但對我們而言,這確實是個轉機,足以引導黃天成對缺牙巴的看法。」   石羨玉一揚下巴,雖然已經基本想到了,但還是道:「具體說說。」   齊宏宇便說:「首先,施洋傑和牛庭墨毫無關聯,至少到現在為止我們都沒找到他倆有什麼往來,即使是極間接的,醫生與病人的關係都不存在,施洋傑就沒去過巴區,更別說去看病了。」   趙博果斷接話:「所以,施洋傑之所以對牛庭墨動手,應當是受了黃天成的囑託。   而且事實上,黃天成連自己親哥都怨恨,還是因為固執的認定,是黃自成銀行卡被凍結導致無法及時交錢,才導致母親死亡這種我們看來非常荒謬的理由,甚至為此要對黃自成動手,那他沒理由放過主刀的牛庭墨。」   齊宏宇贊同道:「沒錯,所以牛庭墨一定是黃天成的目標之一,而這個目標,他也做好了兩手準備,如果自己沒條件親自動手,就請施洋傑或者缺牙巴團夥動手。」   見他們討論的熱切,本懶得動腦也不想動嘴的石羨玉也忍不住接話話了,他說:「但最後,這事兒被攪黃了,施洋傑遇害,牛庭墨安然無恙的回家,黃天成知道這事心裡肯定有想法。」   齊宏宇點頭,表示他說的沒錯。   石羨玉輕輕點頭:「那我們想到一塊去了。」   趙博則問:「其次呢?」   石羨玉驚了:「還有其次?哦對,你剛剛說了首先……」   說完後,他抿抿唇,有些扭捏的說:「那我還真是沒想到……你講講?」   側目看了石羨玉兩眼,趙博嘴角微微揚起,仿佛在無聲的說,你石隊牛批歸牛批,但還是宏宇哥更勝一籌。   「那是因為你心思都被牽制住了,竭精殫力。」齊宏宇卻輕笑出聲,在趙博面前捧了捧自己的好基友,後說:「其次還是牛庭墨。」   兩人眉頭微微一皺,同時思索起來。   就聽齊宏宇繼續說道:「還記得當初在支隊指揮室,那個新調過來的小兄弟說的話嗎?」   石羨玉眼睛半睜,眸子在裡頭悄悄轉了兩圈,表示記不住。   而當時趙博不在場。   沒得到回覆,齊宏宇只好自己說:「當時我們在討論,黃天成認為與他有仇的人,似乎恰好都和缺牙巴團夥有矛盾,正好也是缺牙巴團夥想幹掉的人,會不會太巧合了。」   「想起來了。」石羨玉終於打開了記憶閥門,接話說:「他當時說,會不會這一切都是缺牙巴團夥刻意為之。   也就是……故意找機會找人開車把黃天成的母親撞到重傷垂死,然後送到醫院,經由牛庭墨救治,且在此前想辦法設計,讓黃自成陷入經濟犯罪嫌疑,導致帳戶被凍結。」   齊宏宇輕輕點頭:「是這樣,不過當時他沒說的這麼細緻。」   趙博難以置信:「這不可能吧?說書呢這是?這操作難度未免太高了,凍結黃自成帳戶還好說點,掌握好提前量不是不能辦到,但……他們憑什麼保證會由牛庭墨主刀?   再說,缺牙巴團夥都決意殺人了,幹嘛兜這麼大的圈子,直接把黃自成和牛庭墨撞死呢?」   齊宏宇笑道:「當時我們也是這麼回他的。」   趙博撇撇嘴說:「聽你們說,那小子剛剛調到咱們支隊?」   「沒錯。」   「怪不得,太想當然了。」   石羨玉則想的更多了一層,問:「你提這個幹什麼?難不成,你看牛庭墨被安然無恙的送回來,忽然覺得那小兄弟說的有道理?」   「那不至於。」齊宏宇擺手說:「而且……牛庭墨被送回,不管幕後兇手究竟是什麼意思,至少說明一點——他們無意傷害牛庭墨,否則,對他們而言蝨子多了不癢,施洋傑都能找人弄死,沒理由偏偏放過牛庭墨。」   趙博問:「會不會是向我們釋放煙霧彈呢?」   「你剛剛還說別人太想當然,自己就陷進去了?」齊宏宇斜眼看他:「吃飽了撐著不是,放一枚煙霧彈,有什麼實際意義?   總之事實擺在這,缺牙巴團夥就沒想殺牛庭墨,或許曾經想,但最後卻放棄了,所以牛庭墨按理說和他們沒有任何關聯,也絕對不曉得半點關於他們團夥的信息,否則他都沒可能活著回去。」   這下石羨玉都懵了:「那你說牛庭墨的事幹什麼?和撬開黃天成的嘴有什麼關係?」   「我都說到這份上了……」齊宏宇吐槽道:「所以你那邊的事兒可千萬別找我,我不想跟你一樣,CPU佔用過高,腦子都不好使了。」   石羨玉撇撇嘴,沒回話,靜待下文。   便聽齊宏宇接著說:「還想不明白嗎?事實到底怎麼樣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黃天成怎麼想。」   這話一出,石羨玉終於恍然大悟。   就如柯南中的常見畫面一樣,有一道電光,剎那間划過,照亮腦海瞬間。   趙博也反應過來了:「你的意思是……我懂了!   這事兒確實大可利用,只要讓黃天成以為,自己被缺牙巴給算計了,自己母親的死,有可能是缺牙巴團夥一手設計的,那麼,他一定會將那病態的仇視統統都轉移到缺牙巴團夥身上。」   齊宏宇看他一眼,說:「不算笨。」   石羨玉也接話:「牛庭墨安然無恙的回到家,可以作為佐證,即牛庭墨其實與缺牙巴團夥走的很近,甚至就是該團夥重要一員,所以根本不可能被害。如此,就能作為推手,推著黃天成往前邁出一大步,堅信自己的判斷。」   「聰明。」齊宏宇點頭讚揚道:「這樣,黃天成對牛庭墨的仇視半點不會減,但這並不重要,他再恨牛庭墨也無法對牛庭墨如何了,關鍵在於,他一定會將缺牙巴視作最首要的復仇對象,從而將所知的一切都告訴我們。」   趙博眼角微微有些抽搐:「你有點雙標哎。」   齊宏宇回頭看他,腦門上冒出三個碩大的問號。   然後齊宏宇就反應過來了,感情自己說他不算笨,卻誇石羨玉聰明。   臥槽這趙博不會腦子有病吧?   想到這裡,齊宏宇正色道:「小趙,你也這麼大人了,別表現的像個娃娃一樣,噁心心。」   趙博翻個白眼。   他也沒說啥子吧,就純粹覺得不公平而已。   算了,越描越黑。   於是他岔開話題說道:「我大概明白了,也有了點思路……不過,鑑於之前已經對黃天成用過挑撥離間的法子,估計他也沒那麼容易上鉤,還得從長計議……再給我一晚上時間,我好好謀劃謀劃,明兒一早再去提審他。」   「來不及。」齊宏宇搖頭說:「兵貴神速,這一系列案子拖的太久了,必須得儘快把它破掉。一晚上看似不長,但我們等不了。」   趙博皺眉:「可機會只有一次,如果這次不成,再想撬開那硬骨頭的嘴,可就千難萬難了,甚至我們可能真就只有給他零口供定罪這一條路可走。」   石羨玉陷入沉默,半晌後,才繼續說:「一晚上肯定不行。這樣,我們這就去看守所,小趙你就在路上好好琢磨。」   「這……」趙博還是覺得有點懸,問:「能不能跟我說說,為什麼忽然這麼著急?」   齊宏宇看一眼石羨玉,見他點頭,便說:「因為……今晚有一條大魚浮出水面,恐怕會掀起巨大的波濤。缺牙巴絕對能收到風聲,並作出相應的準備,甚至可能選擇直接逃逸。」   話說到這份上,即使還有些不清不楚,但趙博已經完全明了了。   最終,他用力握一握拳,說:「行,我曉得了,我會盡力而為。」   「不是盡力而為,是必須成功。」石羨玉拍拍他肩膀:「擔子很重,但我相信你扛得起。好好想吧,等到了地方,我給你打配合。」   抿抿唇,趙博重重頷首:「成,包在我身上!」   「那我們這就出發。」齊宏宇說。   於是三人立刻邁步,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齊宏宇又忽的想到了什麼,再次開口說:「對了,我忘了說,還有個第三。」   「哎?」   「心理狀態。」齊宏宇說:「黃天成這般偏執的心理狀態,絕不正常,你肯定也發現了,可以再好好琢磨琢磨,從這方面著手,給他添把火。」   趙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隨後,他抬起頭,漆黑的眸子反射出絢麗的光。   「我懂了。」 第234章自我封閉   看守所,審訊室。   黃天成被兩名管教帶來,摁在座椅上,放下隔板,上好手銬,爾後兩名管教便出去了。   而齊宏宇三人,則在一旁的監督室內通過監控視頻正觀察著他。   監督室與訊問室相連,中間隔著一塊不大不小的單向玻璃,通過這塊玻璃也可以看到訊問室內的情況。   片刻後,有所醫進入監督室。   齊宏宇對他敬了個禮,隨後問道:「黃天成現在情況怎麼樣?」   「還好,傷口已經癒合的七七八八了。」所醫說道:「咬斷舌頭嘛,只要能成功止住血,並做好消毒,防止傷口感染,其實沒什麼危險。」   趙博好奇的問道:「那……咬斷了舌頭他還能說話嗎?」   「能的,就是會比較含糊,」所醫說:「而且,據推斷許多字詞也會說的特別含糊。」   石羨玉目光也移了過來:「據推斷?聽你的意思,他進看守所這些時間,一句話都沒說?」   所醫回答道:「嚴格來說,是一個字都沒吭,我們讓他幹嘛他就幹嘛。」   「他就沒自己的主動需求麼?」齊宏宇眉頭大皺。   「沒有。」所醫搖頭說:「飯來了就吃,想上廁所就直接去。除此之外,他好像也沒什麼硬性需求。」   齊宏宇眉頭擰的更深了,只覺得黃天成比他預計中還要棘手的多。   面對訊問時一聲不吭就算了,其他時候竟然也不說話,十足十的悶葫蘆,死不開口。   保持長久的不開口,同樣需要非常驚人的毅力,要隨時壓制自己的潛意識與日常習慣,某種程度上而言,已是違背了人性。   這傢伙執拗到連人性都可以違背,恐怕邏輯三觀什麼的也和常人迥異,針對常人的邏輯觀制定的計劃,當真能對黃天成奏效嗎?   萬一他偏執的相信缺牙巴,聽了趙博的話後,認定是牛庭墨設計撞死他母親的咋個整?   想到這兒,齊宏宇心裡也有些打鼓。   並不由自主的偷瞄趙博。   此前自己跟趙博說,可以從黃天成偏執的心裡,此刻油鹽不進的心理狀態著手,但也沒想到黃天成誇張到這個程度啊。   而趙博說他懂了……   他懂了啥子?   是真的懂了,還是被帶偏了?   齊宏宇糾結起來。   趙博則完全沒感受到齊宏宇的目光。   此前,他一直盯著監控視頻,而之後,他則緩緩走到單向玻璃前,盯著黃天成,在觀察這傢伙。   石羨玉也如是,緩緩走到趙博身邊,睜開了眼,同樣在盯著黃天成。   他看上去呆呆愣愣的,雙目無神,坐在那兒一動不動,表情麻木,神態半天都沒有變化。   仿佛將自己完全封閉在了個人世界裡頭,全然不與外界互動、交流。   漸漸地,齊宏宇收回心思,又與所醫交談幾句,了解黃天成的近況,便點點頭示意所醫可以回去了。   所醫則說:「他身體還比較虛,訊問的話,最好別持續太久——當然,只是溫馨提示,你們自己做決定。」   齊宏宇明白他的意思,無外乎要黃天成出事了,後果自負,他們不承擔責任罷了。   「多謝提醒。」齊宏宇輕輕點頭:「這樣,我會觀察好他的狀態,情況不對我及時喊你。」   所醫微微皺眉,但最後還是頷首接下了齊宏宇踢回來的皮球,又客套兩句後,轉身離開。   於是監督室內便只剩齊宏宇三人了。   齊宏宇走到趙博身後,問:「有系統的思路了麼?」   「差不多了。」趙博輕輕點頭,側目說出自己的想法,石羨玉和齊宏宇則不時補充兩句。   在三人的交流中,很快敲定大致的草稿,趙博便說:「那……不耽誤太多時間,我們進去吧?」   「嗯,」齊宏宇說:「我在這等你們,我們儘量用手勢交流。」   石羨玉回聲可,當先轉身邁步離開監督室,轉個彎兒,便打開訊問室的鐵門,和趙博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他倆沒刻意放輕動作,發出的動靜其實不小,但黃天成就像完全沒接收到似的,仍然動也不動,眼珠子都沒轉一下。   監督室內的齊宏宇死死盯著他,此刻更覺得棘手。   要連眼睛都不動彈,可不是咬牙硬撐著就行的,他是真的將自己給封閉了起來,不聞、不視。   說不定趙博在那叭叭叭說半天,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心裡。   那就涼了。   再精妙的話術,也無法說動一塊頑石。如果當真完全無法交流,那麼之前計劃的再好,也是白搭。   這塊骨頭當真硬的過分。   齊宏宇只覺得牙疼。   希望諸如「母親」等他非常在意的關鍵字眼,能硬突破他的心理屏障,鑽入他的精神世界中吧。   TMD,能做到這份上,這都不能叫偏執狂了,怕得是精神病,比石羨玉還嚴重的那種。   趙博自然也盯著黃天成,從進門的瞬間開始趙博就在觀察他的反應。這會兒趙博也看出來了,他不是拒絕交流,他是成了心理性的聾子、瞎子,就算假意往他眼睛打一圈他都不見得有反應的那種。   納悶了,好好一個人怎麼可能做到這份上?   好吧,正常人也不可能一言不發就咬舌。   但這睜眼瞎張耳聾的本事,就不該是人類能做到的吧?   趙博心念電轉,心裡也開始七上八下,不由側目看了石羨玉一眼,就見石羨玉雙目滾圓,同樣在盯著黃天成,就像圍著雞蛋亂飛的蒼蠅,在尋找著蛋殼上的裂縫。   嗯,其實有條裂縫非常明顯,就是造成這一切的誘因,他母親的死。但這是大殺器,一擊不成,之後恐怕就沒用了,趙博也在猶疑要不要一上來就出王炸。   這牌不好打啊,王炸完總不能出一張三吧?   但不出王炸,怕是要被打春天了。   媽賣批,收進看守所前,也接觸過他好多回,當時雖然也很棘手,但也沒這麼極端,莫非他這段時間接觸了什麼人?   趙博心念電轉,同時輕輕用胳膊肘碰了碰石羨玉,他覺得自己得和石羨玉好好商量下。   不曾想石羨玉卻忽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然後立馬收回左手,再也不放桌子上了,並誇張的往右邊伸,右手挪過來抱住臂膀,小心翼翼的護住胳膊。   與此同時,他狠厲的目光如刀般颳了過來,直刺的趙博皮膚生疼。   趙博:???   石羨玉又恢復如常,壓低聲音說:「趁機試試這傢伙,但他當真毫無反應……」   這當然只是藉口,他就是單純的拒絕別人觸碰他罷了。   他碰別人沒什麼事,別人碰他,不行。   不過趙博也不曉得這些,當真了,並為難道:「所以現在怎麼整?計劃恐怕得調整調整了,否則就成了拋媚眼給瞎子看,毫無意義。」   既然黃天成已將自己封閉,他也不必遮遮掩掩,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在現場壓低聲音後含糊其辭的說出來即可。   反正黃天成聽不見。   聽見了更好。   石羨玉見黃天成果然毫無反應,也說:「確實讓人頭疼的很……我們雖然還有底牌,料想以他的性子,我們底牌一出,他絕對不會毫無反應才是。」   趙博皺眉道:「但那樣一來,我們的計劃就亂了。」   「什麼亂不亂的,」石羨玉不以為意,搖頭說:「哪有那麼玄乎,我們本來的計劃,本就是以『她』切入。」   趙博說道:「但需要鋪墊,需要先潛移默化的引導他的思路,不知不覺中跟著我們走,再有適當刺激,挑動起他的情緒。在情緒化的影響下,才能取得最好效果,直接開門見山的話,我真沒把握能成。」   石羨玉皺起眉頭:「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這也是趙博想問的,卻被石羨玉一腳踢了回來。   而此時黃天成依舊坐在那一動不動,臉色木訥,毫無反應。   單向玻璃外,齊宏宇看著黃天成,眉頭越皺越深。   黃天成的表現絕對不正常。   想到這,他終於轉身開門,請門外走廊上的管教幫忙喊一下剛剛的那位所醫。   不一會兒後,所醫便過來了,問道:「怎麼了?」   「黃天成的表現有些奇怪。」齊宏宇開門見山:「他是不是服用過鎮靜類藥物?」   所醫微愣,然後點頭:「確實。因為他有一定的躁狂傾向,加上舌頭上的傷口較嚴重,也得防止他疼痛性休克,所以開了鎮痛鎮靜類的藥物。」   齊宏宇暗道一聲果然,隨後又問道:「開的劑量很大?」   所醫搖頭說:「不大啊,鎮靜藥每天早晚一片,止痛藥按需開,一天也就一兩次。」   「這就奇怪了,小劑量的話不應該……」齊宏宇說道,但沒說完,便又對所醫問:「給他做個血檢,看看血藥濃度,你看方便不?」   所醫沒回答,只是看著齊宏宇,臉色略顯難看:「什麼意思?」   也不怪他如此反應,畢竟齊宏宇的意思,確實像是在質疑他們給黃天成濫用藥物。   而看守所中藥物管理在規定上可謂非常嚴格,不出事倒沒什麼,一旦出事就是大事。   不論是擅自給黃天成濫用藥物,還是監管不力導致黃天成私藏藥物然後大量服用,被查出來了,都得有人為此擔責。   所醫當然本能的排斥抗拒。   齊宏宇並不想和他掰扯太多,只重複問道:「方便嗎?」   所醫側目看了眼單向玻璃,觀察片刻後也發現了黃天成的表現確實不太對勁,這讓他沒了拒絕齊宏宇的理由。   於是,他只好說:「請便吧。」   「所內醫院能做血藥檢查嗎?」齊宏宇追問。   所醫搖頭:「不具備這個條件,但出門一兩百米就有家鎮醫院,能做。」   回一聲好之後,齊宏宇便打開自己肩頭的執法記錄儀,問:「一起?」   「行。」   ……   四十餘分鐘後,看著手裡的報告,齊宏宇眉頭舒展。   果然不出他所料,黃天成體內檢測出了苯二氮卓類藥物,且血藥濃度相當高,已逼近急性中毒的閾值。   同時,趙博也湊到齊宏宇身邊說道:「宏宇哥,查清楚了。通過監控視頻看到,黃天成這幾天確實沒吃藥,只是做了個吃藥的動作,實則悄悄把藥物悄悄藏了起來,今天晚飯過後才將一把藥都吃了。   好在他進看守所的時間不長,藏匿的藥物數量也比較有限,這才未釀成大禍,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齊宏宇輕輕點頭,他已經料到了,畢竟處於監管當中,他想要濫服藥物,方法就那幾種。   邊上聞風趕來的所領導也鬆了口氣。監管不力的責任可大可小,比有人擅自給他捎帶、提供藥物要好得多。   「那個,小齊同志……」鬆口氣後,所領導便堆起笑容,緩緩走到齊宏宇的身邊。   齊宏宇懂他意思,不等他說完,便直接道:「沒釀成太大的後果,這事兒你們自己調查,自己處理便是。但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你們能吸取教訓,加大監管力度,別讓這種事再出現了。」   「放心放心,」他立刻保證道:「今後在吃藥方面,我保證要求他們做到發藥到手,送藥入口,吃完再走。讓他們吃完藥後咳嗽兩聲,沒問題再輪到下一個。」   「不只是吃藥,各方面的監管都要加強,千萬不能麻痺大意。」齊宏宇平靜的說。   所領導自然連連點頭。   隨後齊宏宇便將他支開,所醫陪同,去配置「解藥」,也即拮抗劑,給黃天成注射。   監督室內,又只剩他們三人,至於訊問室,黃天成仍舊坐在那兒,只左右多了管教陪同看押。   趙博輕聲問道:「真就這麼算了?不太好吧?」   石羨玉替齊宏宇解釋:「交給他們自己處理的意思,不是就這麼算了,而是給他們個機會,讓他們自己向上級匯報。他們也沒那個膽子,把這事兒完全捂下來,肯定會在開會處理後上報的。   師兄的意思,算是多少給他們留點主動權,順便賣個面子。我們以後少不得要和他們打交道,且都是一個系統的,別鬧得那麼僵。」   趙博哦一聲,他不太在乎這些,又側目看向單向玻璃內,問:「那我們什麼時候能再次展開訊問?」 第235章千載難逢   訊問室內,所醫抓住了黃天成的指頭,將他微松的五指攥成拳頭。   黃天成反應過來,開始掙扎,奈何渾身上下都被禁錮,雙手雙腳自不必說了,就連腰杆與胸膛都被上了約束帶,完全無法反抗。   顯然,即使有大量藥物作用於身,但對於觸碰這樣的刺激,黃天成也無法做到熟視無睹。   事實上,剛剛抽血的時候他就很不配合,所以才上了約束帶,至今都沒拆除。   而此時此刻,看著眼前的掛水,並不算笨的黃天成很快意識到了什麼,掙扎的更兇了。但人力有時窮,就是石羨玉這樣的莽夫被這一套禁錮上都壓根別想反抗,更遑論他了,掙扎註定是徒勞的。   而且這位所醫也有兩把刷子,經車熟路的便將針頭扎入黃天成手背靜脈當中,貼好輸液貼,面無表情的退了出來。   看到齊宏宇的眼神,他解釋一句:「考上公務員之前,我在精神衛生中心上班,這種情況見過很多,有些躁狂的病人掙扎的比他還兇。」   齊宏宇瞭然,又好奇的問:「怎麼放著醫生不當,跑來考所醫了?」   「這不想著輕鬆點麼。」所醫輕嘆口氣:「打聽過了,所醫和獄醫的工作算相當輕鬆的,而且公安的工資也比較高,算是不差的選擇。」   嘖一聲後,齊宏宇問:「後悔了不?」   「腸子都悔青了,心裡拔涼拔涼的。」所醫說道。   隨著有一搭沒一搭的交流,他二人也不像之前那樣不尷不尬,倒是熟稔了些許,有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也能比較隨意的開一開了。   藥物發揮作用還要一點時間,這會兒無事可做,他倆便也閒聊起來。   至於石羨玉和趙博,則在一旁交流,繼續完善計劃。   如此過了二十來分鐘左右,黃天成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已明顯比之前靈動了許多,至少一雙眸子總不受控制的滴溜溜亂轉了,手上動作也多了不少,掙扎的力度也越來越大。   但想掙脫手背的注射針頭,還是休想。   「差不多了。」所醫說:「通過注射拮抗劑及利尿劑,一方面阻礙苯二氮卓在他體內發揮作用,另一方面加快他身體代謝,糾正體液平衡,已經快把他身體機能糾正過來了,不過很長一段時間內,反應估計還是會慢半拍。」   齊宏宇嘴角微揚:「這倒是不礙事。而且出了這麼一搭,也算是把他情緒給弄起了波瀾,也算歪打正著。」   所醫眉頭一挑:「聽你的意思,他藏了這麼多藥一口氣吃下去,還算是件好事咯?」   「監管無小事,該有的處理還是不能少的。」齊宏宇背起手,聲音低沉了些許:「讓你們漲個教訓也好。相比起監獄來說,我們看守所的管理,確實太粗放了——哪怕相對外省部門而言,我們山城的監所管理也算比較落後的。」   所醫沒接話,他失去了說話的興致,繼續默默觀察起黃天成來。   注射拮抗劑和利尿劑,多少有一點風險,看著也好,有突發事件可以及時處理。剛剛才出了這麼一檔事,現在總得把態度擺端正一點。   看他反應,齊宏宇問:「你是這事件的責任人?」   「算是。」所醫說:「藥是我開的,雖然監督服藥是管教的事,但……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一頓板子算常規操作,你懂的。」   這下輪到齊宏宇不說話了。   因為他懂,但不能感同身受——袁國安是個靠譜的領導,石羨玉和仇教導更不消說,所以只要是他們權限範圍內的,真有事,也是責任到人,即使一人生病全家吃藥仍舊難免,但至少不會不分青紅皂白的非要他人一塊擔責。   兩人都不再開口,只靜靜的盯著黃天成。   而石羨玉和趙博則依舊在輕聲交流,他倆離齊宏宇不遠不近,但聲音小,聽不真切,有一句沒一句的,是以齊宏宇也不曉得他們到底在討論些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期間所醫進訊問室裡換了瓶點滴。   十點出頭,趙博走過來,問道:「宏宇哥,看起來這瓶藥水掛完就只剩一瓶了是吧?」   齊宏宇看向所醫。   所醫點頭:「不出意外的話是了。」   趙博又開口問:「這瓶藥最慢的話得多久打完?」   「最慢的話大概一個半鐘左右。」   思忖兩秒,趙博點頭說:「應該足夠了。利用這一個來小時的間隙,我覺得可以直接展開訊問。」   「我覺得不行。」齊宏宇說:「注射的藥液當中,有生理鹽水和利尿劑,等會他肯定要上廁所的,必然會打斷訊問節奏。」   趙博皺眉,他還真忽略了這茬。   此時石羨玉也走過來,問:「那最快的話,多久能打完?」   「十五分鐘左右,但他血管可能受不了。」所醫瞥一眼後說,又觀察了下最後一瓶藥液,補充道:「最後一瓶大點,要更慢些,最快也得二十到二十五分鐘了。」   「也就是至少得一個小時,而且一小時後可能還得上幾次廁所……」石羨玉猶豫一陣,爾後搖頭說:「不行,太晚了,我們等不到那時。」   所醫問道:「明天不行嗎?他現在這個狀態,其實也不太適合訊問。體內有大量精神類藥物作用,取得的供詞也有瑕疵。」   「等不了,」齊宏宇搖頭說:「而且他現在的狀態,包括生理和心理狀態都算難逢的良機,錯過了訊問的難度將直線上升。」   所醫接不上話,他當然曉得黃天成有多麼難纏,也知道現在恐怕是他最脆弱、最容易拿下的時候,錯過了這個機會,再想讓他開口,當真千難萬難了。   可規矩擺在這,雖然這個規矩,對他其實沒有太大的作用。   想到這,他又看向齊宏宇,說道:「兄弟,我再提醒你一次,他現在這種狀態下取得的供詞,恐怕……」   「我曉得。」齊宏宇打斷他說:「但我們這次來,根本目的其實並非取得供詞,而是查明真相。」   所醫愣了兩秒:「有區別麼?」   「有。」石羨玉也接話說:「這份供詞是否有瑕疵,是否受承認,就現在來說不是很重要,大不了以後再用別的方法彌補。」   所醫眉頭大皺。   趙博接話:「我覺得還是不等了,上廁所就上廁所吧,我會想辦法,把訊問中斷暫停這事兒往我們有利的方向去引導——即使注射了利尿劑,就算尿意說來就來,但讓他憋個三五分鐘應該也不打緊吧?」   齊宏宇回了句不打緊。   於是趙博不再多言,看向石羨玉,爾後和石羨玉一塊出門,走進隔壁訊問室中。   「你們……」所醫張大嘴,最後還是只能說:「行吧,阻止不了你們,最後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就好。」   齊宏宇輕笑:「放心吧,不會讓你們背鍋的。」   說完,他指了指訊問室繼續說:「好好看著吧,大戲要上場了。」   ……   再次開門,黃天成的目光不自覺的瞥向門口,然後迅速收回。   就這麼一點點小動作,卻已被趙博捕獲,他心中微笑,臉上卻不露分毫,板著臉不緊不慢的走到座位上,隨後一面將手提袋中的東西翻出來鋪在桌上,一邊繼續直勾勾的觀察著鐵柵欄那頭的黃天成。   黃天成本能的瞥了他兩眼,然後乾脆直接別過頭去,拒絕和趙博的視線接觸。   石羨玉見到這一幕,嘴角微微揚起。   雖然反應比正常人慢了兩拍,但好歹是有反應了。而且說起來,他這會兒反應慢還是好事,更容易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於是大概將東西再一次鋪好後,趙博便取出筆錄紙遞給石羨玉,對他輕輕點頭,然後看向黃天成,面無表情的說:「又見面了,黃天成。」   黃天成還是沒有開口。事實上,即使剛剛抽血、輸液的時候,他雖然掙扎的厲害,但也同樣沒有吭聲,顯然是認定只要自己不說話,警方就拿他莫得辦法。   「果然,你還是不吭聲。」趙博又繼續說道:「得,不開腔就不開腔吧,我們確實沒轍,畢竟,你認定自己沒錯,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生你養你的母親報仇,沒有任何負罪感。」   黃天成沒有回頭,這樣的話他聽過太多次了,當然沒任何反應,心裡毫無波瀾。   趙博接著說:「你甚至覺得,只要能幫你媽報仇,你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包括自己的命。而此時此刻,你落到了我們手裡,再沒有親手報仇的可能,只能寄希望於同夥替你完成目標,所以拒不配合我們,也是理所應當的。」   黃天成還是沒反應,這話他同樣聽過至少五六次。   「歸根結底,你在自我感動。」趙博繼續說:「沉浸在這種虛幻的感動當中,自覺自己非常偉大,甚至還想用拒不配合,慷慨赴死,笑對槍決的子彈來進一步成全這種偉大,我沒說錯吧?」   這是黃天成沒聽過的船新版本,所以他眸子動了動,目光略有閃爍。   除此之外,依舊沒有反應。   趙博輕笑起來,呵了兩聲:「果然如此,怪不得陷入鬼打牆中的你這麼偏執,偏執到腦子都不要了,被人耍的團團轉都不曉得,真是愚不可及。」   黃天成輕蔑的冷笑起來。   這也是截止目前他最大的反應。   但他仍舊沒有開口,哪怕是讓趙博別白費心機這樣的話。   趙博又繼續說:「但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我看過你的簡歷,也打聽過你的為人,你這傢伙雖然偏執,聽不進人話,但也不至於把自己母親的死,推到你哥頭上才是,這邏輯根本不對。」   黃天成雙眼微眯。   「你不說我也猜得到,肯定是『那幫人』蠱惑、誘導你的吧?」趙博不以為意,自顧自的繼續說:「他們用一套不可理喻的邏輯,誘導你將仇恨轉移到自己哥哥身上,也只有你這種人能信。」   黃天成再一次無聲冷笑,臉已不知不覺的轉回來,斜視著趙博,滿臉都是嘲諷,仿佛在叫趙博繼續表演,看看他到底會不會搭理。   「你大可不必如此。」趙博語氣忽然鬆了下來:「我們這次來,其實不是來訊問你的,而是想給你轉告些事。   雖然你是個罪無可赦的殺人犯,但同時你也算是受害者親屬,作為警察,我們會確保公正,將你該知道的事情告訴你。」   黃天成眉頭皺起。   但他依舊硬生生忍住了衝動,就是不開腔。   趙博當然也沒指望兩句忽悠就能讓他吭聲,繼續說:「當然,直接告訴你結論,你搞不好會以為我們在騙你,畢竟我們站在對立面……這樣,我們直接告訴你我們發現了什麼,你自己去判斷。」   黃天成還是沒有反應,但他的目光已再無法挪開,始終黏在趙博臉上。   「首先,是你哥遭遇車禍的事。」趙博道:「當然,這事你早就曉得了。嗯,他又逃過了一劫,我其實怪好奇的,你到底是慶幸呢?還是遺憾呢?」   黃天成身子瞬間軟了下來,並暗暗翻了個白眼。   見趙博還是老話重談,他一下失去了繼續聽的興趣。而且,剛曉得這些事的時候,他確實也有過非常短暫的迷茫,但此刻,他早就重新麻痺自己了,心裡根本沒半分波瀾。   甚至還想說聲:就這?   「已經毫無反應了麼?」趙博又悲憫的說道:「竟被糊弄至此,連人性都丟了,真是可憐蟲。」   黃天成不理,甚至連眼睛都懶得再看他。   看樣子,即使是在此時此刻,想讓他情緒進一步波動,也不容易,至少很難通過話術達成。   他是真的把趙博一番話當成了王八念經。   對此趙博仍不意外,又若無其事的繼續說道:「行吧,既然你眼裡只有母親沒有兄弟,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告訴你第二件事,就在今天早上,你的另一個『仇人』牛庭墨,被人給劫持了——劫持者是誰我們都很清楚。」   黃天成再一次抬起頭,眼睛睜大了幾分,甚至盯著趙博的目光裡都有了些許神採。   那是興奮的神色。   果然,牛庭墨被劫持,是他極其在意的事兒。   這條魚兒,終於被餌給吸引了。 第236章全面壓制   釣魚佬都曉得,不怕魚嘴滑,也不怕魚兒不開口,就怕魚兒對投下去的餌料都不感興趣。   此刻,黃天成對趙博的話有了反應,表現出了興趣,這就意味著他們的方向對了。   即使他此刻的興趣看上去也並非特別濃厚,仍舊沒有開口,僅僅只是目光看了過來,眼中多了幾分神採,但對趙博而言亦是重大突破。   魚兒被吸引過來了,哪怕仍舊不開口,只需要再根據需要調整餌料配比,總有它開口的時候。   比如,往深處想想,支撐黃天成死不開口的動力之一,恐怕便是為施洋傑及缺牙巴團夥創造機會和條件,讓他們能幫他將牛庭墨幹掉,而不至於在此之前被警方抓獲。   但他若理解為牛庭墨已死,肯定會鬆口氣,心理防線或許也會出現漏洞和破綻,說不定能抓住機會一舉突破。   這個思路,趙博和石羨玉也討論過,但覺得有些冒險,而且他們要的可不是單純誘使黃天成開口,而是要挖掘出他所知曉的一切信息。   何況黃天成初次開口過後,一段時間內肯定會更謹慎,是以最好還是讓他在心緒激動難以自持時,不自覺的打開那張嘴。   那麼結論便很明顯了——這個方法能用,但不是最適合。所以需要再繼續商量、研討,在訊問前擬定大方向,在訊問中及時調整各方面細節。   對於合格的釣魚佬來說,善於觀察環境,準確評估魚情,及時調整餌料等是必備的技能,所以釣魚佬永不空軍。   而審訊員,某種程度上和釣魚佬很像,所以合格的審訊員,除非面對極端難啃的骨頭,即使無法取得徹底突破也總能有所收穫。   趙博和石羨玉都是合格的釣魚佬,也都是合格的審訊員,自然會評判,會調整。   此刻黃天成的反應就在他們的預料當中,足以證實他們的評判沒錯,也拿定了主意,確定了下一步應該做什麼、怎麼做。   即,確實有希望通過牛庭墨誘使黃天成開口,但單純只是讓黃天成開口的意義並不大,所以不能讓他產生已得手的誤解。   於是趙博自然而然的取出一打報告,翻開,邊看邊說:「今晨,施洋傑以藥物將牛庭墨之孫牛敬檀麻暈後劫持,又致電牛庭墨,要求其前往指定地點見面,爾後將其帶至江陽,你們殺害管金童的那棟爛尾樓附近。」   黃天成嘴角微揚,爾後迅速收斂,繼續恢復到面無表情的模樣。   很明顯的,他對施洋傑的行動,對牛庭墨被綁這個結果非常滿意。   事實上,到此為止,警方已足以確定了,牛庭墨果然也是黃天成的目標。還是那個邏輯,他連僅僅因帳戶凍結導致錢無法取出的親哥哥黃自成都能怨恨上,更遑論親自操刀的牛庭墨。   搞不好在他的心裏面,他母親的死壓根不是意外,而是牛庭墨假藉手術之名蓄意殺害他母親。   至於動機……   他如果會想的那麼多那麼全,就不至於這般偏執了。   偏執狂不可理喻。   看到了想看到的反應,趙博合上其實並沒有在看的報告,繼續面無表情的說:「然而,出乎我們意料的是,今天下午,牛庭墨卻完好無損的回了家。」   黃天成雙眼瞪大。   埋下一顆種子之後,趙博果斷繼續說道:   「很疑惑吧?我們也很疑惑,甚至於,我們都險些放棄了,畢竟施洋傑的目標明確,行動果決,我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太晚,甚至到了下午三四點,我們仍舊沒能確定他們的下落。   到了那會兒,我們雖然還沒有放棄,但其實都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認為牛庭墨可能已經兇多吉少。」   黃天成嘴皮子動了動。   看得出來,他滿肚子的疑惑想要詢問,但最終,可能還是認定趙博說的這些都是套路,是在誘導他開口,於是他又硬生生的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一聲不吭。   這也在趙博的意料之中。   趙博繼續說:「而就在牛庭墨回到家的同時,我們在爛尾樓附近的城中村中,找到了一處兇殺現場,並在現場當中發現了巨量血跡,並在現場,找到了施洋傑的屍體,且抓獲了殺害他的兇手。」   黃天成連咽三四口唾沫,表情無比複雜,疑惑、不解、掙扎、質疑乃至震驚同在,欲言又止。   看了他兩眼,趙博接著說:「經過訊問,嫌疑人全撂了。   這個人很奇怪,他二十三年前因搶劫罪被抓,一年後獲罪入獄,蹲了二十二年,刑釋後找不到工作,最終被一夥黑衣人拉了去,好吃好喝的供著,卻什麼也不讓他做,直到前不久,才忽然又找到他,讓他殺人。」   黃天成臉色已是震驚居多。   趙博又道:「是不是很熟悉的感覺?這個套路,你應當並不陌生吧?」   「……」黃天成嘴唇蠕了蠕,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沒開腔。   對此趙博仍不覺意外,繼續道:「對了,再告訴你一件事,這事之前和你說過,不過對你來說挺喜聞樂見的,應該不介意再聽一遍——前幾天,我們一位同志在調查過程中,被你的同夥施洋傑所襲擊。」   沒錯,到目前為止雖然黃天成還沒開口,但看他反應,結合此前的調查,趙博已能百分百確定施洋傑就是黃天成的同夥。   黃天成臉上表情消散了不少,這個消息他確實早就知道了,有了心理準備之下,連帶著之前勾起的情緒都回落不少。   至於喜聞樂見什麼的,其實不存在,對他來說,他和警方並沒有仇怨,唯一的矛盾就在於,他想要報仇,而警方阻止他報仇而已。   這也是趙博和石羨玉先前商量好的套路,不能一味地撩撥他的情緒,要讓他有放鬆的空間,然後再驟然收緊,如此一張一弛,反覆幾次,更容易撥斷他的防線。   見他情緒回落平復,趙博又繼續說:「而就在這位同志住院治療的過程當中,他又一次受到了襲擊,有人假扮醫生給他注射成癮性毒物,妄圖將他給控制住,好在他意志堅定,加上發現及時,沒有釀成太大後果。」   黃天成別過頭,他雖然並未聽過這後續,但對此也不感興趣,並藉此進一步調整心緒——他察覺到自己心理波動太大了,容易中招。   很明顯,他還是傾向於認為這是趙博騙他開口的套路,並未全信,包括趙博所言,施洋傑被殺,牛庭墨回家的事。   趙博給了他三五秒時間調整,才又問:「你很清楚是誰派人來謀害我們兄弟的吧?」   黃天成連哂笑都欠奉,直接無視了趙博的話。   而趙博也不以為意,繼續說:「假醫生團夥已被抓獲,很奇怪哎,他們同樣沒有工作,被一幫神秘兮兮的人養著,平日裡整天無所事事,只偶爾發布一些任務,和那個殺害你同夥的兇手如出一轍。」   黃天成再一次回過頭來,看向趙博。   「在意了?」趙博微笑道:「所以……你果然很熟悉這個套路,你知道是誰襲擊的我們兄弟,更清楚是誰打亂了你的計劃,殺害施洋傑,放了牛庭墨。就是那個被你寄予厚望的團夥,親手斬斷了你復仇的可能。」   不自覺的,黃天成已咬起了牙,且拳頭硬了。   趙博瞥一眼他身邊豎著的注射液,瓶子裡的藥物還有大半,一時半會,不需要更換。   但他應該尿急了吧……   於是趙博不再開口了。   此刻停下,恰好讓黃天成自己胡思亂想一陣,不管他是越想越懷疑缺牙巴團夥,還是再一次平復下來認定趙博套路他,都有好處。   黃天成沒想太多,自己坐在那愣愣悶悶的捏拳頭。   然後……   果然來了尿意。   他拳頭微松,眉頭大皺。   這尿意來的怪尷尬,打亂了他的節奏,而且在訊問中,上廁所也不可能像之前住院那樣,直接起身去上就行,他總得喊話讓管教把椅子上的橫版打開。   他這個口也不想開,擔心開了口就前功盡棄了——也確實如此,哪怕他說的只是些毫不相關的話語,但只要說了話,之後再想咬牙閉口,難度就會驟然提高,難以再壓制住人性與潛意識。   趙博和石羨玉倆都看出了他的窘態,好整以暇的看著。   他倆沒有用尿磨他,逼他開口的意思,那樣做沒什麼實際意義,但適當磨一磨也是好的。   黃天成瞥見他倆,暗暗咬牙,夾緊了雙腿。   尿意洶湧,十分難耐,僅僅過了一兩分鐘時間,他夾著的雙腿就忍不住開始上下摩挲起來。   「尿急啦?」石羨玉第一次開口,戲謔道:「夾得住嗎?」   黃天成:(#`皿′)   趙博:→_→   石隊這惡趣味簡直了……   黃天成咬牙切齒,但就是不開口。   見狀,石羨玉點點頭說:「生理需求還是要滿足的,我們警察又不是什麼魔鬼……管教同志!管教同志!麻煩來一下,領他去上個廁所!」   門開了。   兩名管教並肩而入,對石羨玉點點頭,又看向黃天成,皺眉。   另一邊,齊宏宇也看向所醫。   「拔了吧。」所醫說道:「等他回來我再重新給他紮上。」   齊宏宇表示同意,然後所醫便也繞到隔壁訊問室,將黃天成手上的針頭拔出來,再扛著輸液架躲的遠遠地,避免黃天成解除約束後一陣亂砸。   管教這才將黃天成胸腹部的約束帶解開,然後是腳鐐、手銬,將他雙手從隔板上解放出來後,重新以手銬併攏銬好,這才打開了擋板。   ……   十分鐘後,黃天成去而復返,並重新上了約束,在極端抗拒之中重新被紮上針,然後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半癱半坐的靠在椅背上。   瞧上去,他的反應比之前又更靈敏了,延遲小了不少。   等管教和所醫都退出去,並關好門之後,石羨玉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傾,問道:「撒尿的時候,都想清楚了麼?」   黃天成抬頭看他,隨後閉上眼。   他不爽石羨玉的很。   見狀,石羨玉笑了起來,聲音不大不小,恰到好處。   「還在逃避。」石羨玉說道:「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吧?你僅僅只是那幫人手裡的一把刀而已,利用完了說丟就丟,甚至要不是你落到了我們手裡,搞不好和施洋傑一個下場。」   黃天成依舊不睜眼睛。   因為他並不在乎自己是否被利用,也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只要能報仇,他樂得如此。   「也對,你其實不在乎這些,因為你覺得,為了報仇能付出任何代價,當刀子就當刀子,被放棄就被放棄了,都沒什麼的。」石羨玉準確戳中了他的心思,說:「可怕就怕在,你所認為的復仇,真的是在復仇麼?」   不等他反應,石羨玉又如開機關槍一般,對著尿後明顯又重新調整好心態的他全面開火:「還是最開始那話,你再怎麼偏執,也不可能僅僅因為銀行卡被凍結而拿不出錢來這等可笑的理由,就認為是你哥害死了你媽。   而且按邏輯,你應該更恨牛庭墨,該先對他動手才對,畢竟直觀上看,他沒救回你媽,責任最大。   但事實卻恰恰相反,你先殺了看似毫不相關的管金童,又對你哥動手,反倒將牛庭墨放到最後,寄希望於別人幫你復仇……   我相信這不是你的本意,又是受你身後那幫人的影響吧?那我勸你好好想想,他們這麼做的用意究竟是什麼,真的是蠱惑你時表現出來的那般嗎?」   一大段話下來,黃天成的臉色已經極其難看了。   「你聽到的不一定真,你看到的也可能假,你以為的只是你以為。」趙博接過話道:「作為刑警,還原真相是我們的職責與義務,也是我們的天然追求之一,所以我想提醒你兩句話:   一,你的復仇對象,或者說作案目標,管金童也好,黃自成也罷,還有牛庭墨,亦或者還有更多的人,他們都恰恰是你背後團夥欲除掉的人,你不覺得太過巧合了嗎?想沒想過為什麼?」   黃天成臉色難看,且更加複雜。   他已動搖了。   趙博趁熱打鐵,緊跟著拋出第二句話:「二,你母親的車禍,還有你哥的車禍,你,有沒有往深處想過?」 第237章開口   「你……」不出意外,黃天成終於張開了逼嘴。   許是因為缺了舌頭,又或者有一陣時間沒開腔了,聲帶略僵,他說的有些艱難、含糊且沙啞。   好幾秒後,他才完整的把話給吐出來:「你……說……你媽……呢!」   趙博與石羨玉對視一眼,同時揚起嘴角。   開口的時機剛剛好,先前他都忍住了,直到計劃中的最大刺激拋出,他才終於沒忍住出聲。   「果然,你不是沒懷疑過這事。」趙博再次張口,以瞭然的語氣說:「只不過你選擇了無視,選擇了自欺欺人,無視其中的疑點。」   黃天成眼睛瞪大:「你說……你媽呢!」   倒是比剛剛流暢了很多,但依舊含糊不清。想必缺失舌頭對他的影響確實極大,需要不短的時間來適應,吐字才可能清晰些許。   趙博見他情緒激動,繼續添了把柴:「所以事實非常明顯了,你根本不是想要幫你母親報仇,你想要做的僅僅只是感動自己罷了,覺得自己很偉大,很孝順,其實屁都不是。」   「你說你媽呢!」   趙博平靜道:「你很激動?被我戳中痛點了麼?」   「你說你媽呢!」   「我們這次過來找你,其實是想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真的有心為母親報仇,你就得立刻停止自欺欺人,去查明真相,而不是想當然的認定誰是你仇人,然後不管不顧的去報仇。那不叫報仇,那是沒腦子的洩憤。」   「你說你媽呢!」黃天成渾身用力的掙紮起來,含糊不清的咆哮道:「閉嘴!你真當老子蠢麼!說這麼多東西,不就是為了騙老子開口招供!老子不信你的邪!老子不可能上當!」   石羨玉哂笑起來,開口接話:「騙你開口?好大臉!   你真以為你不招我們就沒轍了嗎?還以為現在是過去那個沒有口供就破不了案的落後時代?告訴你,我們想給你零口供定罪,同樣輕而易舉!你的供詞根本沒你想像中的重要。」   黃天成同樣冷笑,他根本就不信,若不是為了口供,這段時間以來何必一直這麼和他磨下去?   他的反應也未超出石羨玉的意料之中,於是石羨玉繼續淡定的保持原定計劃,繼續哂笑道:   「真覺得離了你我們就沒法破案了?呵,你倒是說說,你還有什麼用?施洋傑已經死了,你背後的犯罪團夥也在我們的視線範圍之內……」   「夠了!」黃天成滿眼紅血絲,眼球怒突,目露兇光:「你不要以為自己很聰明,以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當中……」   「謝謝誇獎。」石羨玉的眼縫彎沉了細細的月牙。看他表現就知道,他們前期調查方向是正確的,於是石羨玉繼續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就是很聰明。」   黃天成:……   這不要臉的回答險些讓他噎住。他仍舊暴怒,咬牙切齒,卻說不出話了。   石羨玉繼續說:「好好想想吧,為什麼你認為有仇的幾個人,恰好都是你背後團夥想除掉的對象。或者說,為什麼你背後團夥想除掉的這幾個人,恰好在你心裡覺得和你母親的死有關係,你不覺得太巧合了麼?」   黃天成僵住。   之後,他怒氣值似乎更高几分,忍不住嘶吼著罵罵咧咧起來,聲音異常沙啞含糊,除了他自己外,別人根本聽不懂。   罵了許久後,他又漸漸冷靜了些許,但維持不到十秒鐘,便再次咬牙低聲不停的重複:「胡說八道,你們別想糊老子,老子不上當!」   看起來,他心境起伏已是極大,對背後團夥也產生了濃厚的懷疑,已經到了需要不斷的做無謂的自我暗示才能平復的程度了。   到了此刻,審訊已面臨了新的難關,即如何讓他放棄原有的念頭轉而接受警方的誘導。   他絕不願意承認自己被騙,絕不願意面對警方拋出來的「可能」,不願意從虛假的自我感動中走出來,因為他自以為的為母復仇,已經成了他唯一的支柱,更因為他復仇的對象當中,還包含他的親哥。   倘若這一切都是假的,他無法承擔這後果,無法承擔這事實。   而趙博和石羨玉之所以拋出這種可能,也是因為他們都已斷定,雖然黃天成的母親遭遇車禍一事大概率真的只是意外,不存在那麼多的陰謀詭計,但他之後的復仇行動,肯定是受到了缺牙巴團夥的蠱惑。   否則他不至於極端到把刀口對準自己親哥,更無法解釋他為什麼將理應最不該放過的牛庭墨交給其他人去殺害。   既然缺牙巴團夥以他母親的死做文章,那麼警方便將這份影響解除,並反過來,指向做文章的缺牙巴團夥,邏輯便是如此簡單。   此刻黃天成仍在喋喋不休,不斷的做著自我暗示,聲音再一次拔高,越來越大,語速越來越快,吐字越來越含糊,以至於石羨玉和趙博已經根本聽不懂他說什麼了。   但他越激動,就意味著自我暗示的效果越差,再這般持續下去,估計扭轉觀念這個最大的難關,就要不攻自破了。   石羨玉決定給他添一把火,當即站起身說:「算了,給你機會你不中用,那就這樣吧,走了,你繼續慢慢忽悠自己去。」   黃天成停下逼逼叨,抬頭看他,臉色糾結。   石羨玉又哼一聲:「看你的樣子我就曉得了,你心裡果然只有你自己,你只相信自己的判斷,至於你母親,你哥,統統都不被你放在身上。   報仇?你哪裡想報仇,不過是你自我感動的藉口罷了,你只是中二的覺得自己很偉大,真相如何,對你來說根本不重要,只要實現了目標,你就已經滿足了。   既然如此,我們也不白費功夫,你就繼續沉浸在你自己的世界當中吧,我看你到底怎麼面對你死去的母親!」   說完,他便直接轉身離開。   「站……站住!」黃天成瞪大雙眼,有些慌了:「回來!你他媽的給老子回來!操你媽!聽見沒有!老子操你媽!」   但石羨玉已經打開訊問室的門走了出去。   趙博也站起身,冷眼看他。   黃天成更慌,追著目光看向趙博,咬牙道:「你給我把剛才那龜孫兒叫回來!」   「叫回來幹什麼?繼續看你表演嗎?」趙博平靜的說:「耍猴好看,但看多了也膩歪,更別說我們沒時間。」   說完,他搖搖頭也走了。   「站到!」黃天成含糊的吼道:「格老子站到!你莫走!」   趙博頓足看他兩眼。   黃天成微微鬆了口氣。   但趙博見他只是情緒激動,僅僅只是讓自己站到,而完全沒有進一步的表示,就曉得他依舊在掙扎中,雖已不受控制的正視了他們剛剛說的話,卻仍舊沒有下定決心推翻先前認定的一切。   那就意味著,他仍不會選擇徹底與缺牙巴團夥決裂,也就不會毫無保留的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   這也是人之常情,他越是傾向於相信警方說的話,傾向於推翻先前內心深處的認知,就越會本能的想要逃避。   無他,沉沒成本太高,他已經付出了太大的代價,基本沒有回頭路了。   而到了此刻,其實任何話語都沒什麼作用了,要說服他,還得靠他自己。   且言多必失,警方掌握的信息畢竟不多,萬一說錯話,還可能前功盡棄,以後再想套路他難度也將呈指數級上升。   於是趙博便又說:「也罷,最後給你個機會……你自己好好考慮下吧,想清楚了就叫我。」   說完,他再次邁步走向門口,無視再次激動起來喊著讓他回去的黃天成,拉開門,走了出去。   ……   監督室。   看著在裡頭吵吵嚷嚷的黃天成,誰也沒說話。   直到他喊累了,沉默下來,低著頭,齊宏宇才開口說:「中規中矩,沒什麼驚喜,也沒什麼意外。」   「一切按計劃,就是最好的結果。」趙博嘴角微揚。   石羨玉對外努努嘴:「出去抽根煙不?」   「你不是戒了嗎?」齊宏宇側目看向他。   「壓力有點大。」   齊宏宇瞭然,看向趙博。   趙博說:「你們去吧,我在這裡看著他。」   於是齊宏宇便和石羨玉走出監督室,只留所醫和趙博在裡邊盯著隔壁的黃天成。   走道上,石羨玉摸出煙遞給齊宏宇,並摸出火機。   齊宏宇雙手捂住,點著後輕輕拍了拍石羨玉的手背,吐出一口白色濃煙。   然後他挑眉看著石羨玉把煙收回去,問:「嗯?你不抽?」   石羨玉輕笑:「你剛不是說了嗎?我早就戒了。」   「……」齊宏宇沉默兩秒,碎碎念道:「所以你喊我出來,到底啥事?」   「我總覺得剛剛的審訊有點瑕疵,但不確定。」石羨玉道明用意:「旁觀者清,你覺得呢?」   齊宏宇瞭然,又納悶的問道:「那你幹嘛不直接問小趙?要面子?」   「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未必會和我說。」石羨玉道:「我畢竟是他上司嘛,在很多人心裡,上司不恥下問是一碼事,下屬當真解答就是另一回事了,因為摸不清對方是真想求知,還是只是擺姿態。」   「不恥下問……嘖嘖嘖。」齊宏宇嘬著牙花子搖頭道:「得了吧,人情世故方面,小趙是缺根筋的,他不會想那麼多。」   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不過既然你問我了……我也跟你擺擺。」   「你說。」   「其實就兩個問題,一個,你表現的有點急功近利,太著急了。   石羨玉點頭,這個問題他自己看得到,但還是對齊宏宇說:「你講講。」   「如果可以的話,以後你的審訊節奏可以放緩些,別總想著短時間內拿下嫌疑人,那不是常態,常態化的訊問,基本都要持續好幾個小時,遇到黃天成這種,磨幾天也正常。」   「第二個問題呢?」   「其實也是第一個的延伸。」齊宏宇說:「我個人覺得,作為審訊員,如非必要,你別一直在那說,每說一句,就要頓一會兒,給嫌疑人回答,或者思索的時間,你則多看他的反應。   你最後離開之前說的那一大堆,太多了,有可能起到反效果。」   這一次,石羨玉認真的思忖了良久,才點頭說:「明白了,下次改進了試試。」   「試試也好。」齊宏宇吐出口煙霧:「我只是紙上談兵,最終還是要靠實踐來檢驗。」   石羨玉嗯了一聲,又問:「你覺得,黃天成需要冷靜多久?」   齊宏宇卻久久無言,石羨玉也不催促,靜靜的等著他。   過了有一小會兒,齊宏宇才說:「那就要看他母親在他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了。或者說,他潛意識裡是更傾向於自己,還是他母親。   如果是他自己,那麼虛假的滿足感會一直折磨著他,讓他許久都沒辦法保持冷靜,可能要好幾天時間才能下定決心,甚至選擇一直自欺欺人下去。而如果他傾向於自己母親,則至多一兩支煙的功夫,他就能做出選擇。」   石羨玉點頭,認同齊宏宇的看法,又問:「那你覺得,他究竟是個極端自私自利的人,還是極端『孝順』的人呢?」   「二者兼有吧。」齊宏宇開口說:「所以更大的可能,他需要一兩個鍾時間,就會喊你倆。」   「要不要賭一把?」   齊宏宇果斷說:「好啊。我選兩支煙時間,從現在起算。」   石羨玉便又點上了一支煙,並遞給齊宏宇說:「吶,你那支快抽完了,掐滅吧,抽我這支。」   「……」齊宏宇嘴角抽搐:「你他媽的滿菸頭口水還拿給我?」   說歸說,嫌棄歸嫌棄,他還是接過了煙抽起來,還吐槽說:「我看你就是想讓我上癮。」   「我看你是真賭徒,一支煙都敢選……那我選兩小時吧。彩頭是啥?」   「贏的最多嘛……」齊宏宇說:「彩頭就火鍋吧。我贏了你請我吃五頓火鍋,你贏了我請你吃一頓,要都輸了,各請兩頓。」   「為啥不兩清?」   「主要最近想吃火鍋了。」   「火鍋精……」 第238章本心   於此同時,北城區。   看著一群特警湧入梁惠清所住的洋房,阿豹握緊方向盤,面色陰沉無比。   看這陣仗,他們明顯是來拿人的。   若是梁惠清被特警帶走,就意味他的任務註定失敗了。在這片大地上,終究沒有任何一個不法勢力,能與警方正面對抗,就是他背後的碧眼雜毛小兒也不行,就算碧眼小兒背後的自號燈塔全力支持也不行。   除非他們意圖挑起戰火。但為了碧眼小兒,他們會嗎?   阿豹很清楚,絕不會。   咬咬牙,他從副駕駛座上撈來瓶威士忌,咬開瓶蓋,開始噸噸噸。   他最終也沒選太貴重太珍品的酒,只拿了瓶皇家禮炮。   噸噸噸,噸噸噸。   相比起高度白酒來說,威士忌度數要低不少,只有40度,且其中不像白酒般含有大量豐富的酚、酯等類物質,沒有那麼辣口辣喉嚨,所以他這般大口灌酒雖然還是顯得誇張了些,卻也不至於驚世駭俗了。   只是接連灌了四五兩下肚,他表情也已扭曲起來,爾後猛地一低頭,痛苦的哈出一大口酒氣,這才抬手一抹臉,將嚴重扭曲的五官矯正,又摸出一袋小麵包,取出一包撕開包裝袋往嘴巴裡頭塞。   接連吃了三個小麵包,他又拿起皇家禮炮噸噸噸。   如此,短短幾分鐘時間,他就解決掉了一大袋小麵包,一瓶威士忌,然後將車輛啟動,雙目通紅的看著那棟洋房的門口。   又等了約莫半分鐘左右,就瞧見一幫特警下樓,後邊還跟著戴了頭罩的兩人。   「兩人……」阿豹醉眼惺忪,眯起雙目。   大概判斷了下,兩人挨得挺近的,應該沒有問題。   於是他深吸口氣,一手扶在手剎上,一腳用力踩下油門。   轟轟!   發動機的咆哮,瞬間驚到了特警們,他們第一時間散開,呈防備隊形,同時舉起了手裡的微衝。   他們很快鎖定了阿豹,隊長當即開口。   可他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阿豹便見發動機到了五千六百轉,爾後果斷松離合,放手剎。   車子如離弦之箭,驟然加速,衝向特警的陣型中央。   「閃避!開火!」隊長趕忙往邊上一躍,邊跳邊咆哮,爾後在地上打了個滾,便抬起槍毫不留情的開了火。   突突突!   子彈打在車身上,濺起朵朵銀花,可竟打不穿車身,亦打不破擋風玻璃。   防彈!   且是級別不低的全車防彈!   殺手有備而來!   電光火石間,刑警隊長已猜到此車是為梁惠清的命而來。但那車本就只在三十米開外,啟動加速度又極快,已來不及做更多反應了。   畢竟說時遲那時快,從聽到發動機轟鳴至今,也不過兩三秒。   而車已經衝到了眼前。   下一瞬,來不及,或不願意閃避的特警便被此車直接掀飛,爾後那車絲毫不停,直往蒙著面罩的兩名嫌疑人撞去。   好在那二人似也見慣了大風大浪,反應不並不算慢,在那車開動時就已在往樓裡跑,此刻已經躲了進去。   但那駕駛員卻如癲狂了一般,竟仍愣愣的往前撞。   轟!   車頭撞在了入戶門處,將門框都給撞飛了,但卻沒能奈何得了水泥門牆。   且車都倒飛了半米多遠,並從臺階上滑下來。   阿豹晃了晃被安全氣囊彈的暈兮兮的腦袋。   這車安全性能真的不賴,氣囊與氣簾的設計非常科學,這麼猛烈的撞擊之下他竟都沒受什麼傷。   看著左右衝上來的特警小哥,他咧咧嘴,癲狂的笑了兩聲,爾後立刻掛倒擋,瘋踩油門。   他就不信,幾次撞擊之下,他撞不破這個門牆。   至於撞破之後……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倒退出二十餘米左右,他又大腳踩下離合剎車,掛前進檔,再次衝鋒。   砰!   又是一聲巨響,這次防彈的擋風玻璃都裂了好幾條縫,但門牆同樣開裂嚴重,估計受不得再撞一次了。   譁!   特警小哥趁著這個空檔衝上前來,以破窗器振碎了已有裂痕的前、側擋風玻璃。   他再晃了晃暈兮兮的腦袋。   這次沒那麼幸運,額頭撞出了血來。   「他娘的,一道門牆,修的那麼結實幹鳥!」   他罵了一句,卻忽然感到太陽穴一疼,似被什麼硬物抵住了。   側眼看去,只見那名昂藏偉岸、全副武裝的特警隊長,正以槍口摁著他的腦袋,見他側目,又厲聲喝道:「舉手!下車!」   「嘿……!」他再次咧嘴,露出血糊糊的牙齒:「去死吧,傻逼!」   說著,他抬手往檔位上一撥。   然後……   砰!   隊長毫不客氣,直接收手,一槍託狠狠砸在他太陽穴上,直將他砸的七葷八素,爾後直接從窗戶探手進去,把車門打開,再解掉他的安全帶,硬生生把他從車上拉了下來。   有搭檔一擁而上,將他押在身下,雙手反剪在背後銬上。   而此時,兩名蒙面人再次走了出來,但他倆這次卻沒戴手銬。   抬手將面罩扯下,卻露出了兩張剛毅的臉,剃著乾淨舒爽的寸頭。   兩人同時掃了眼被銬起來的阿豹,爾後左邊那人輕輕點頭:「隊長,這就是來殺目標的殺手麼?」   「大概吧。」隊長回一句,然後皺著眉說:「你倆怎麼直接就暴露了?萬一對方還有後手呢?」   「不至於不至於。」剛開口的那人又說:「剛遭遇這寶批龍襲擊的時候,我就問過周圍布控的兄弟了,附近再沒有別的可疑人員。」   隊長哼一聲:「小心無大錯,這龜孫動手前,我們也沒發現苗頭。」   他又接話:「真想確保安全的話,我看還得儘快把人弄總隊去。到時候,我看誰吃了熊心豹子膽,趕來衝擊咱們特警總隊。」   隊長左右看看,點頭:「確實,不能再出變故了,抓緊點吧!人帶下來了嗎?」   「帶了,躲在樓梯間裡。」   「小心警戒,必要時可不經警告直接動用武器。」   「明白!」   ……   與此同時。   江陽看守所。   一支煙的時間轉瞬即逝。   齊宏宇看著已經快燒到頭的煙屁,沉思兩秒,然後洒然一笑:「起碼要請你吃一頓了,時間地點,你說吧。」   石羨玉一挑眉:「好啊,這樁案子結束那天晚上,支隊門口,怎麼樣?」   「可……」   齊宏宇剛點頭,就瞧見走道處有名管教快步走上前來。   走的近了,他站定,說:「黃天成找你們,他說他想通了,全撂。」   「噢?」齊宏宇挑眉,看著手裡尚未掐滅的煙屁:「看樣子,我一如既往的幸運。」   石羨玉翻白眼:「五頓火鍋,時間地點你選。」   齊宏宇一挑眉:「好啊,這樁案子結束那天晚上,支隊門口,怎麼樣?」   神態動作語氣乃至說出來的話,都與石羨玉剛剛如出一轍。   聽著異常耳熟的話,石羨玉呸了一聲,說:「走吧。」   但話音剛落,他警務通又響了起來,不由微微皺眉,掏出那玩意兒一看,接著眉頭擰的更深了。   看他皺眉看向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樣,齊宏宇隱約猜到什麼,點頭:「你到一邊去接吧,再晾黃天成一小會兒也不礙事。」   「嗯。」   於是他便走到一旁接通了電話,接著,在齊宏宇眼中,就見他臉色越來越差。   過了半分鐘左右,他對著警務通說句稍等,接著便將它拿到一邊壓住,對齊宏宇說:「那頭出了點變故,特警兄弟遭遇襲擊,我得立刻過去一趟。」   「變故?」齊宏宇也跟著鎖起眉頭。   石羨玉接著說:「審訊黃天成的事兒,恐怕得交給你和小趙了,你沒問題吧?」   齊宏宇表情略顯糾結,但還是說:「得行,你去吧,那邊的事同樣要緊。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交給你們了。」石羨玉又說:「車我開走,等會你們打車回去,留好發票,報銷。」   「要得。」   他便再次將警務通壓在耳邊,一面輕聲和那頭溝通,一面火急火燎的跑遠了。   目送他離開,齊宏宇眉頭越擰越緊。   說不擔心當然是假的,但現在擔心似乎也沒什麼用。   他勉強平復情緒,舒展眉頭,轉身沉著臉開了監督室的門,對趙博招招手把他喊了出來。   趙博一出來就說:「黃天成剛剛喊了管教,說他要招了,我等你……哎,石隊了?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你臉色這麼難看?」   「沒什麼。」齊宏宇搖頭說道:「他有事先走了……走吧,我陪你訊問黃天成,需要我怎麼做?」   趙博眨眨眼睛,然後識趣的沒有多問,點頭說:「你配合我就好了。」   「具體怎麼配合?」   「呃,就在那邊擺臭臉寫筆錄,顯得很不耐煩的樣子,按你現在的狀態本色出演就行。」趙博說道。   說完後想了想,他又補充說:「需要你開口時,我會輕輕碰你一下,然後你不耐煩的懟他兩句就可以,說什麼都行,尺度大點小點也沒關係。」   齊宏宇頷首,表示明白了,便不再多言,接過趙博遞過來的記錄本,徑直往前走了幾步,拉開訊問室的門。   察覺到動靜,黃天成立刻抬起頭來,接過看到了張並不完全陌生的「新面孔」,愣了瞬間,顯得有些詫異。   爾後又看向後腳緊跟著進來的趙博。   兩人一聲不吭的坐到了位置上,趙博才開口說:「那位警官對你徹底失去了耐心,忙案子去了。」   黃天成張嘴,欲言又止。   趙博輕輕碰了碰齊宏宇。   齊宏宇便直接站起來,滿臉不耐煩的說:「看樣子你沒想好,那我們也走吧。」   「別!」黃天成立刻說道,聲音依舊含糊:「我全招!但我有個要求。」   「嗤!」齊宏宇翻著白眼說:「還和我們講條件?」   黃天成臉色掙扎,但很快又恢復堅定,說:「不答應我,我打死不招。」   趙博拉住了他,看向黃天成說:「你先說說看。」   「幫我查明我媽遇害的真相,查清楚她到底是車禍,還是被人害死的。」黃天成說:「只要你答應我,我現在就招。」   趙博看了他幾眼,點頭說:「存在疑點的非自然死亡事件本就在我們的職責範圍之內,不用你說,我們也會查清楚。」   「好,我招。」黃天成似乎鬆了口氣,身子明顯舒緩幾分,不似先前那般緊繃著了。   吐出這三個字後,他又以通紅的眸子看向趙博,說:「你們問,我回答。只要我曉得的,全告訴你們。」   「很好,那我們按照時間順序吧。」趙博以目光回視,問:「為什麼殺害管金童?」   黃天成沉默下來。   趙博看著他,心中思忖片刻,還是選擇等待一陣,暫時不出聲催促。   過了良久,黃天成才含糊的說道:「他該死。」   「嗯?」   黃天成再次開口:「這說起來就相當複雜了。   簡單講,我曉得我媽重傷,打給我哥的錢又取不出來後,我人都麻了,瘋了一樣的找錢,就把主意打在我之前充過不少錢的遊戲上。」   趙博略有些詫異,但沒表現出來,不動聲色的問:「然後呢?」   這是警方想過但沒細思的方向。   黃天成接著說:「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聯繫上了遊戲製作,也就是施洋傑,他同意給我退錢,但只能先給我退兩萬,多的他手裡沒有,需要找老闆,老闆那邊倒也同意,但管金童堅決不允。」   「再然後呢?」   「兩萬塊錢根本不夠,還沒等到他打給我,我媽就去世了。」黃天成抬頭望著天花板,說:「後來我就來到山城,決定報仇,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而且當務之急還是弄點錢,能生活下去,有什麼計劃也能展開。   我就找施洋傑,不管怎麼說,有兩萬塊錢也是好的。   施洋傑當真帶著兩萬塊錢來了,但他那時還不曉得我要做什麼,也不曉得我媽已經沒了,只跟我說,如果我很需要那筆錢,他可以帶我去找管金童,爭取一下把錢還給我。」   趙博用篤定的語氣問:「你同意了?」   管金童反問:「十多萬塊錢,為什麼不同意呢?」 第239章真相(上)   「結果呢?」趙博繼續問,而齊宏宇則艱難的一邊擺臭臉一邊運筆如飛,迅速記錄。   黃天成依舊低著頭:「結果要是能好,他也不至於被我們殺掉了。」   「具體說說。」趙博皺眉。   「行。」黃天成便說:「施洋傑約的他,到他家裡,那時我才曉得,原來施洋傑的股份都已經被他給巧取豪奪,拿光了。   所以施洋傑手裡既沒錢,也沒權限決定這麼大筆退款的事。他老闆雖然看在他的面子上同意了,但管金童握有施洋傑的股份,直接以施洋傑的名義拒絕退款,老闆就覺得施洋傑在耍他。」   齊宏宇秒懂。   雖然懂不懂都不打緊了,反正結果就是並未退錢。   黃天成繼續說:「本來不退就不退吧,我媽畢竟已經死了,這筆錢能不能拿到手,影響其實不大,有最好,沒有也在意料之中。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長一張臭嘴,竟敢奚落我,說我拿死了媽來在他面前扮可憐,還奚落施洋傑,說施洋傑費盡心思的想要錢,還問是不是和我串通好了來一塊騙他。   當時我們倆都氣瘋了,而且我看出施洋傑也想弄死他,我就尋思,左右我也要報仇,不如就先拿這龜孫兒開刀,就問施洋傑想不想搞他。」   趙博和齊宏宇已隱約猜到了後續的事兒。   果不其然,黃天成接著說:「他說搞,我倆就合計弄死管金童,開始做計劃。我們想過了很多,最後還是決定用老鼠搞他。期間我也試探過他幾次,他確實是想弄死管金童,因為他被管金童威脅了太久,早就受不了了。」   這個回答倒是在他們的意料之中,因為他們之前就已經推測出了施洋傑的作案動機。   只是沒想到,管金童竟還奚落過黃天成,以至於讓他起了殺心,真是禍從口出。   黃天成自顧自的繼續說:「我就起了主意,我們相互幫助,我幫他殺管金童,他幫我殺牛庭墨,兩個人我們都一塊殺,這樣你們警察沒那麼容易查到我們頭上。他同意了,但要先殺管金童,我沒意見。」   趙博便問:「那黃自成呢?」   「我要親自動手殺他。」黃天成面無表情道:「當時我覺得,他最該死,身為兒子,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媽,他不配活著,而且一定要親手殺了他才夠解恨。   我也曉得如果我自己動手殺了黃自成,可能會暴露,但無所謂,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就算我被抓了,施洋傑也會幫我用同樣的方法把牛庭墨殺死,因為他只有按照我的計劃做,才有可能脫身。」   「當時……」齊宏宇默默的品了品這兩個字,覺得黃天成大概是真的重新審視起自己母親的死,對真相有所懷疑了,所以才會說「當時」這兩個字。   趙博也這般想,但他直接問出了聲:「當時?」   至於另一個疑點,為什麼施洋傑只有照他的計劃殺害牛庭墨才能脫身,趙博暫時沒問,得一個個來。   「嗯。」黃天成說:「現在看,確實問題很大——當時『他們』說,牛庭墨是個明面上熱心腸,其實無惡不作的黑醫生。   他和我哥長期合作搭檔,以摘取、販賣器官來牟利。而我哥看我們母親恐怕沒救了,才坐視母親慢慢死去,好讓牛庭墨摘了器官。」   「噢?」趙博微驚。   摘取器官?   還有這種事?   他忍不住看向齊宏宇,而齊宏宇也同時看他,並對他輕輕搖頭,表示沒這檔事,他母親死亡後經過屍檢,除卻因車禍破裂的臟器之外,其他器官都好好的,並沒有被摘取的痕跡。   況且,若是為了器官而出手殺人,也不太可能選擇駕車撞人的方法。車輛的動能太大了,這一車下去,體內臟器得大面積破裂,亦或因為大量內出血而導致缺氧、衰竭,如此死亡過後,重要臟器大概率都已不可用。   所以答案顯而易見,黃天成口中的「他們」,即缺牙巴團夥,百分百是在忽悠他。   見齊宏宇搖頭,趙博心裡便有答案了,並輕輕碰了碰齊宏宇。   齊宏宇也明白這是讓他給黃天成解釋解釋,於是他便說:「顯而易見,你被騙了。   你母親屍身上只有正常搶救留下的創傷,沒有切取臟器的刀口。而且她體內臟器,包括被車撞碎的臟器,也都還留在你母親體內。」   黃天成一陣失神,再回過神來時,眼睛已更紅了幾分:「果然……我就說……我就說……他雖然混蛋,也不可能幹這種事,坐視我們母親死去,我就知道……」   齊宏宇挪開了視線,怕被黃天成看到自己目光中的不屑。   你就知道,那你還毫不猶豫的對著你哥揮起屠刀?   現在說曉得他不可能幹這種事,當時怎麼不多想想?   不過此刻黃天成情緒微妙,齊宏宇也擔心再過度刺激他,會讓他選擇再一次閉口不言,雖然風險很小,但也不可不防。   所以齊宏宇硬忍著沒有吭聲。   趙博同樣擔心他情緒再次劇烈波動起來,非但沒有繼續刺激,還嘗試著轉移他的注意力,問:「『他們』,究竟是幫什麼人?」   黃天成沒聽到他的問話,直到他又問了兩次,才終於回過神來,隨後皺著眉頭說:「不清楚。我只知道拿主意的人叫『碩哥』。」   「碩哥?」齊宏宇眸子又是一凝,隨後迅速翻開自己的筆記本。   嗯,查到了,這位碩哥,正是張曲直的上線,之前調查張曲直與缺牙巴遊聞許的關係時,進入了警方的視線範圍,被認為是缺牙巴的馬仔之一,也是缺牙巴和張曲直的中間人。   「對,是他。」黃天成點頭說:「開始時,我是不相信他們說的話的,但他們拿出了一份視頻,說,我哥一直在幫他們老闆幹活,幹的就是見不得人的生意。   只是他們沒想到我哥這麼喪心病狂,連自己母親都不放過,他們拒絕和這種人合作,想要將他除掉,同時發現我來了山城,不忍心我被蒙在鼓裡。」   趙博碰了碰齊宏宇,於是齊宏宇立刻冷笑:「這種鬼話你都信?」   「有視頻。」黃天成依舊低著頭,說:「視頻上,是我哥和一個中年男人談話,說的都是『生意』、『藥材』之類的字眼,很含糊,他們說這是黑話,外行人聽不懂。」   趙博沉思兩三秒,問:「他們當時和你說的,是『見不得人的生意』,還是說的『器官生意』?」   「是見不得人的生意,沒細說。」   二警瞭然。   這就怪不得了。   這位「碩哥」說的半真半假,故意先講黃天成與牛庭墨合作摘取臟器,不管黃天成到底信不信,腦子裡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   這時,再拿黃天成與缺牙巴合作的事實拋出來,他自然就會把一些詞彙,腦補成器官。畢竟某種程度上說,器官也可以認為是一種「藥材」,以藥材作為器官的黑話,可以理解。   所以黃天成就真信了碩哥的鬼話。   趙博想到這裡,又問:「視頻裡和你哥合作那人,也就是『碩哥』口中的老闆,長什麼樣?」   「短髮,臉還算乾淨,大小眼,粗鼻孔……對了,他沒有門牙,我就記得這些。」   齊宏宇輕輕頷首,和缺牙巴的特徵吻合。   於是趙博說:「他綽號缺牙巴,我們最近也一直在盯著他。」   黃天成沒什麼反應,但握緊了拳頭,想來他是把缺牙巴給怨恨上了。   趙博又問:「他們怎麼找到你的?」   「我也不知道,」黃天成搖頭說道:「反正我到山城以後一直待在爛尾樓,他們就忽然找上門來了。」   趙博微微皺眉。   這個缺牙巴,如此神通廣大的麼?   也不對,應該說,貓有貓道,鼠有鼠道,這幫傢伙,確實有些自己的消息渠道,某些方面的信息來源,比警方快且準不少。   所以才需要有黑線的存在。   想到這兒,趙博又釋然了,並再次轉移話題:「那麼……你所說的,只有按你的計劃殺害牛庭墨,施洋傑才有可能脫身,又是怎麼回事?」   「這就得說我咬舌的事了。」黃天成張開嘴,露出空洞洞的口腔,然後再次把嘴閉上,含糊的說:「為表決心,我主動跟碩哥說,如果我被抓了,我會咬斷舌頭,確保什麼都不說。   但作為交換,他們得替我繼續報仇,並配合洋傑殺了牛庭墨,並在事後幫助施洋傑脫身。如果我僥倖沒死,我會在裡頭關注著消外邊的消息,以確保他們遵守承諾。   因為我覺得他是個值得交往的人,也有心幫他。同樣的,我也對施洋傑說過,如果一直沒聽到我消息,那就證明我已經被抓了,那麼他繼續行動,我會找人幫他脫身,用我的命換他的命。」   趙博問:「他們都同意了?」   「不同意不行。」黃天成說道:「如果他們不同意,那我就在裡頭等著他們一塊進來。」   齊宏宇沉思起來。   或許,他們兩方實際上都打算遵守承諾。   缺牙巴團夥製造車禍謀害黃自成,是因為他不死不行,但對牛庭墨,他們根本不想動手,甚至在施洋傑動手的時候把施洋傑幹掉,將牛庭墨送了回去。   或許是不想橫生枝節,卻也是個昏招。   至於施洋傑,他恐怕是被警方逼得走投無路了,才寄一線希望在黃天成的身上,決心綁架牛庭墨,看看能否有脫身的希望。   電話什麼的,應該是施洋傑聯繫上了缺牙巴團夥,或者缺牙巴團夥發現施洋傑在行動而聯繫他,爾後先將他約到爛尾樓,又以套路將之藥暈,最後將其殺害,並把牛庭墨放回去。   可還是想不通,殺了施洋傑先不說,放回牛庭墨真是徹頭徹尾的昏招,對於這等沾滿血腥的犯罪團夥而言,怎麼會如此行事?   不想橫生枝節?   解釋不過去。   於是齊宏宇又看向黃天成,略略組織了下語言後,問:「你把碩哥的聯繫方式給施洋傑了,是吧?」   「對。」黃天成說道:「我跟施洋傑說了,他要行動的時候,就打這個號碼。同時也和碩哥說,如果有人給他打電話,要殺牛庭墨,就全力配合他。」   齊宏宇瞭然。   怪不得缺牙巴團夥要殺害施洋傑了。   該團夥恐怕認為,施洋傑自黃天成那曉得了太多關於他們的消息,若是落到警方手裡,則意味著他們必將暴露。   但還是無法解釋他們為什麼將牛庭墨給放回去。   而此時,趙博又問:「除了號碼之外,你有沒有和施洋傑說更多關於碩哥的事情?」   「從來沒有。」黃天成搖頭道:「知道的太多,是害了他。但恐怕,單單一個號碼就把他給害了。」   這傢伙還蠻聰明,已經猜到缺牙巴團夥殺害施洋傑的原因了。   也對,越聰明的人越固執,被誘導之後,越容易堅信自己的判斷。所以對這種人,沒法直接槓,也很難扭轉他們的觀念,非得用側面引導的方法,讓他們自己得出不一樣的結論才行。   這麼看來,確實是那通電話害死了施洋傑,這條可憐蟲,分明什麼都不知道,卻被人因「他知道得太多了」而起忌憚,將之殺害。   但這就更讓人奇怪了,這麼個寧錯殺不放過的窮兇極惡的團夥,為什麼會放過牛庭墨?   讓許經朝把牛庭墨一塊殺了,也只是順手的事吧?   想到這,趙博便問:「你倒是和我們想到一塊兒去了……那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放過了牛庭墨麼?」   「不曉得。」黃天成搖頭,接著目露兇光:「或許,這龜孫兒真的和他們有一腿,是他們的自己人,他們只不過是把這龜孫作為誘餌,騙我行動,對我哥下殺手。」   「噢?」齊宏宇挑挑眉。他倒是又想起了個疑點,便接著問:「說回來,你為什麼選擇對你哥先動手?只是因為更怨恨他?」   「是,也不是。」黃天成沉默兩三秒後,才繼續說道:「本來我沒決定好先殺牛庭墨還是先殺我哥的,但……」 第240章真相(下)   見他又頓住了,趙博微微皺眉,追問道:「但什麼?」   「但他們正好要我先去我哥家幫他們找個東西。」黃天成這才回答:「也因此,我曉得他們對我有所求,我才能反過來要求他們,如果我被抓了,繼續幫我報仇。」   趙博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卻一心二用,一邊迅速記錄,一邊出神思索。   目前整個案件的脈絡已經基本清晰了。   缺牙巴團夥之所以能看中黃天成,必然是因為他是黃自成弟弟,想要從黃自成家裡拿東西,及殺害黃自成都有天然優勢。   恰好,他們兄弟倆母親又遭了車禍,偏偏黃天成又是個執拗乃至極端偏執的性子,於是他們心思就活絡起來,開始設計誘導黃天成為他們辦事。   至於管金童,大抵是和缺牙巴團夥沒有直接聯繫的,至少從目前黃天成供述的內容上看,他殺管金童,是自己產生的動機,並未經他人誘導。   但管金童卻與高化陽有著經濟上的往來,而高化陽又和張曲直,和缺牙巴團夥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裡頭的關係當真複雜萬分,或許只有搗毀缺牙巴團夥,亦或者抓獲高化陽,才能解開這團亂麻了。   嗯,還有個關鍵問題需要問問黃天成。   恰好接收到了趙博的眼神,齊宏宇便輕輕頷首,並問黃天成:「所以,你先對付黃自成,再動牛庭墨的這套『流程』,是他們要求的,還是你自己決定的?」   黃天成張開嘴,不假思索道:「是我……」   但剛吐出兩個字,他又皺起眉頭,跟著閉上了嘴巴,似乎在思索什麼。   趙博見狀,抬手就要敲桌面催促他,畢竟這會兒讓他想太多並不是什麼好事兒。   雖然黃天成此刻看似十分配合,但他絕對會在供詞裡頭夾帶私貨,往缺牙巴團夥身上潑髒水,好把該團夥給弄進來。   不論他母親的死與缺牙巴團夥到底有沒有聯繫,該團夥離間他與他哥,害他差點殺害黃自成,且違背諾言,壞了他殺牛庭墨的計劃,光憑這點就夠他怨恨上該團夥了,他有充足的動機將該團夥弄進來。   別看他此刻老老實實的配合著,就被他所迷惑,這畢竟是個極端偏執危險的傢伙。   雖然缺牙巴團夥也不是什麼好貨,但警方要的是真相,黃天成若亂潑髒水的話,初期來看雖然有利於搗毀缺牙巴團夥,可會給後期偵查訊問增添不少麻煩。   而黃天成此刻剛開口,明顯是想說他自己決定的,卻忽然又擺出這副模樣來,很難不讓人懷疑,他是反應過來,想把髒水潑到缺牙巴團夥身上去。   趙博不能給他打腹稿的時間。   但齊宏宇眼疾手快,忽的一把抓住了趙博的手腕,沒讓他將手叩到桌面上去。   趙博再次皺眉,看向齊宏宇,就見齊宏宇對他輕輕搖頭,示意給黃天成一點點時間。   見狀,趙博難免猶疑了。   他不確定齊宏宇的具體用意,不確定齊宏宇是有什麼想法,亦或是沒看出黃天成此刻沉默,有打腹稿準備潑髒水的可能,不曉得審訊中一些細節上的注意事項。   兩者兼有可能,畢竟一方面齊宏宇能力確實比較出眾,但另一方面,他也確實沒什麼訊問的經驗。   罷了,他狗屎運一向是極好的,就相信他,讓他再賭一把吧!   於是趙博輕輕點頭,齊宏宇便鬆開五指,他也收回了手。   隨後,二人繼續看向黃天成。   黃天成也不知是在細細回憶當時的情境,還是如趙博預料的那樣在心裡打腹稿,遲遲沒有吭聲。   直到趙博再一次不耐煩,正打算不給齊宏宇面子,再次抬起手準備叩桌子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被你們這麼一提醒,我現在也不確定是他們暗示我先對我哥動手的,還是我本就想先把他解決掉的了。可能兩者都有吧,他們在暗示,而我自己當時也確實更恨我哥,非得先把他解決了不可。」   趙博皺著眉頭收回手,出聲示意他具體說說。   他便說:「可能兩者都有吧。最開始時,他們只是拜託我動手時順便把帳本弄回去,我答應了之後,他們又改口說,動手前先把帳本弄回去,我又答應了之後,他們就開始各種催促。   我當時本來也就恨他恨到了極點,所以在殺了管金童之後,就決定乾脆先把他們的事辦了,把帳本拿回去交給他們,再折回去把我哥給幹掉,既解決我一塊心病,也省的他們一直催,催的我心煩。」   聽他說到帳本,齊宏宇立刻問道:「什麼帳本?」   猶記得當時黃自成也說過帳本的事兒,可惜已經被黃天成取走了,他們前去黃自成家裡調查,卻也一無所獲。   「不知道,我不關心,也看不懂。」黃天成搖頭說:「只知道帳目很大,不像正常的帳本,我當時估計是他們買賣器官後用來分贓的。」   齊宏宇抿抿唇,有些失望。   但也沒法,帳本這東西,先不說能不能看懂,外行人一眼看去難免頭暈眼花,看不出規律和條理,這也算正常。   更何況,根據黃自成所說,那帳本恐怕並不是什麼強有力的證據,無法憑此給缺牙巴定罪,所以那點失望很快就被齊宏宇甩出腦海。   他繼續問:「你怎麼曉得那帳本在哪兒的?」   黃天成淡定的說:「他們告訴我說東西就在我哥近水樓臺小區的那套房子的臥室裡,具體他們也不曉得,讓我自己找。」   「那你是怎麼找到的?」   「猜的。」黃天成回答說:「從小到他,他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包括小時候從家裡偷的錢,他要麼藏在衣櫃衣服口袋或者袖子裡,要麼就藏在床墊下或者墊單下這些地方,這麼多年了,他的習慣還是沒變。」   齊宏宇瞭然。   而且黃自成也說過,那帳本其實不是非常重要,他也並沒有刻意藏。   趙博則問:「所以當時跟蹤黃自成到近水樓臺小區,並開門入戶翻東西的人確實是你?」   「是我。」   黃天成頷首,並主動補充道:「我本想拿到東西就把他給幹掉,但……我也不知為何,猶豫了幾秒鐘,還是決定先把帳本給他們帶回去。   可能是因為他們擔心發生變故,一直在催促我先把帳本給他們再動手,再加上我其實也下不了手的原因吧。當時如果打定主意要先殺他,他恐怕活不到現在。」   齊宏宇插話問:「他們當時還在一直催你?」   「對。」黃天成說:「我當時戴著耳機,按照約定,我找到帳本後在耳機上敲了幾下,他們就一直催促我先回去。」   趙博又與齊宏宇對視一眼。   缺牙巴團夥竟對這帳本如此上心?   從他們先蠱惑黃天成殺人,不成後又派人酒後製造車禍意圖撞死黃自成的行為來看,他們殺人的動機應當相當強烈。   但很明顯,帳本的優先級遠在黃自成的死活之上,所以為了確保帳本能回到手裡,他們一點風險都不敢冒,哪怕黃天成只需要順手就能將黃自成殺死。   可黃自成明明說那本帳本並不算太重要……   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黃自成錯估了帳本的重要性,要麼就是他在撒謊。   可惜帳本已經回到了缺牙巴團夥手裡……   念及此,齊宏宇不死心,又問:「帳本……」   他剛想問黃天成帳本拍照了麼,但轉念想,黃天成被抓後手機早就被收繳了,經由技術隊進行了全面檢查,如果裡頭有帳本照片,早就被發現了才對。   所以他才剛吐出兩個字,就搖頭改口:「算了,先不說帳本的事。嗯,我再問你,你背後的團夥,還有施洋傑,這兩方你是先和誰接觸的?」   「碩哥他們。」黃天成說道:「正因為和他們接觸過,聽了他們的話,看了他們給的視頻之後,我才產生了要殺我哥和牛庭墨的想法。再然後,才是施洋傑聯繫我,上門去找管金童。」   「那麼你與施洋傑聯手殺害管金童的事,那個團夥曉得嗎?」   黃天成搖頭說:「事後才曉得的,然後他們就氣急敗壞的找到我,問我為什麼橫生事端。   我讓他們不要多管閒事,我自有主張,他們就問我還想不想報仇,說這要是被你們警察盯上,我肯定寸步難行。   我不服氣,說我們做的很乾淨,而且管金童和我沒什麼聯繫,警察懷疑不到我頭上,他們這才作罷,然後催促我趕緊先把帳本拿了。我當時也著急要報仇,就沒多等,就去了我哥家裡拿帳本。」   齊宏宇輕輕點頭,表示明白。   隨後,他仔細回憶起當時的事,又問:「你說清楚,你是直接去你哥家裡拿帳本,還是在跟蹤你哥?」   聽到這個問題,黃天成也回憶片刻,才說:「跟蹤吧,然後正好跟蹤到了近水樓臺,我就先把帳本拿了。本想拿了之後解決掉他,結果看到你們上門,只能又在樓下等著,直到瞧見他出來,我又繼續跟上。」   齊宏宇再次點頭,隨後便看向趙博,示意他自己沒問題了。   趙博拿過筆錄本又看了幾眼,抬頭繼續問黃天成:「說說你來到山城後的軌跡?」   「好。」黃天成說:「時間有點久,可能記的不是非常全了。   我是接到我哥電話說媽去了,我才急忙買票過來的,當時雖然心裡也怪我哥,但還沒到怨恨的程度,所以到了之後還是給他打了電話。   他當時給了我一大串鑰匙,說他在山城有很多房子,讓我隨便挑一套住,我才真的火了,房子這麼多,卻沒錢救命?這算什麼事啊?   我其實也知道,房子要出手也得要時間,但當時正在氣頭上,沒有想那麼多,只說我不住他的房子,我自己找地方,我睡大街也不會住他的房子,他就硬把鑰匙塞我行李箱裡。   當時我們還在車站吵了一架,完了我就直接拉著行李箱走了,打算隨便找個賓館住,放好東西後再去殯儀館看我媽。」   趙博抬手,示意他等一下,並往前翻了翻筆錄,看了幾眼,才抬頭問道:「那你怎麼會跑到爛尾樓去落腳的?而且聽你剛剛說,『碩哥』他們是到爛尾樓裡找的你,且他們找你還在你和施洋傑碰面之前。」   黃天成別過頭,說:「因為我沒錢了……我身上所有的錢都給我哥轉過去了,買車票都是用的信用卡。   準備住賓館的時候,就發現個問題,就是房費可以刷信用卡,但押金不得行,找了幾家都是這樣子,我當時心急我媽的情況,不想再到處走了,正好看到附近有棟爛尾樓,就想乾脆先在裡頭應付兩天。   反正以前給別人做裝修,蓋房子的時候,也經常乾脆住在裡頭,還沒裝修好的房子看著和爛尾樓都是一樣的,我也還算適應。」   齊宏宇又抬頭看了他一眼。   全部錢都給黃自成轉過去了?   這還真是個極端的人啊。   那他老婆孩子呢?一點錢都不給老婆孩子留麼?   趙博也問出了這個問題。   黃天成沒有回頭:「生氣了,我當時把所有錢都轉出去,只給老婆孩子留了兩千,老婆生我的氣,不願意給我打錢,讓我找我哥。」   頓了頓,他似乎不想多聊這個話題,又繼續說自己到山城後的事:「結果我剛落腳沒多久,碩哥他們就找到我,我一下就暴怒了,我媽也沒去看,就決定報仇。   再然後……因為沒錢嘛,我就找施洋傑,他給了我兩萬。因為打算報仇,拿到錢我也不敢住旅館,也不怎麼敢出門,怕留下破綻,來不及殺三個人。   所以之後就一直待在爛尾樓裡,做計劃和準備,背地圖,沒必要基本都沒離開,就算是碩哥他們都是直接來的爛尾樓找我,我沒走。   倒也出過幾次門,就是踩點,熟悉道路,然後就是殺管金童,跟蹤我哥,然後就被你們抓了。」   趙博輕輕點點頭。   到此為止,黃天成這條線,基本上是捋清楚了。   但趙博個人還好奇幾件事情,便又問:「那,你為什麼沒和碩哥要錢?」   「我曉得他們也不乾淨,嫌他們的錢髒。」   趙博嘴角微微抽搐,這黃天成不是一般的有個性。   搖搖頭,他不在這事上多糾結,畢竟只是好奇而已,便又問道:「這一個多月,你老婆孩子沒聯繫過你?」   黃天成沉默,且一沉默就是半晌…… 第241章小組   沙區,特警總隊四樓,走廊。   石羨玉一身便裝,雙手插兜,不急不緩的往總隊長辦公室走去。   門口,那位果斷砸了阿豹腦殼,將他強行從車裡拖出來的特警隊長已站在了一旁。   他脫去了武裝,此刻穿著一身作訓服,背靠著牆,雙手抱臂,正在閉目假寐。   石羨玉很快注意到他,不由停下腳,好生打量起這位初次見面的搭檔來。   此人身材魁梧,昂藏英偉,一表人才,作訓服都被他崩的稍顯吃緊,小臂上隆起的肌肉更是輪廓分明,一根根的如鋼筋般盤繞虯結,明顯蘊藏著極其誇張的力量。   他竟比石羨玉還高出一拳,強壯三四分,只是往那一站,便給了石羨玉些許壓迫感。   這樣的壯漢子,說他三拳便能打死人,那是半點都不奇怪。   就連石羨玉都覺著,自己在他面前恐怕走不過幾招就得被擒拿下。   畢竟看資料,這傢伙是從維和部隊轉業下來的,又參與過多次針對團夥***團夥的搗毀行動,乃是真正見過血與火的鐵漢子。   更可怕的是,他一名軍轉幹部,年僅三十許,銜僅一司,便當上了江陽特警支隊的隊長,體現出了他極其過人的能耐及人脈關係。   即使幹部年輕化的如今,一司銜的支隊長,也算相當罕見了,更遑論他以正連級轉業,到警隊便是二司,且很快便微調成一司。   哦,不對,記得資料裡頭這傢伙是三督來著?   竟然還佩著一毛三的警銜裝嫩?   湊表臉!   正當石羨玉這般想的時候,這位隊長忽的皺起眉,同時迅速睜眼,目光如炬,冷冷的掃向石羨玉,爾後微微一愣,跟著腰杆輕輕發力,身子便彈起來,往前邁了幾步,看向他問:「我感受到了你的惡意。你是……眯眯眼?」   「???」石羨玉以旁人看不到的幅度眨了眨眼。   他剛想說這傢伙直覺當真可怕的很,竟連所謂的惡意都能察覺到,未免也太玄學了,便忽然聽到眯眯眼三個字。   額頭上當即冒出幾個碩大的問號出來。   「他們說,這是你的代號。」   石羨玉:(╯‵□′)╯︵┻━┻   鬼的代號啊!誰他媽給他起的這個代號?   他面無表情的伸出手:「江陽刑偵支隊二大隊代隊長,石羨玉。」   這位隊長見狀,也伸出手與他輕輕一握:「江陽特警支隊隊長,杜巖。」   兩人手掌一觸即分,並沒有不禮貌的暗暗較勁,只是也同時感受到了對方手心及手背密布的老繭子,瞬間曉得對方手上功夫一定不差。   出於尊敬,石羨玉眼縫睜開了大概五分之一,對杜巖輕輕頷首:「辛苦你了杜隊,行動沒有傷亡吧?」   「傷了倆兄弟,所幸只是輕微傷,不礙事。」杜巖說道,隨後銳利的目光往他身後瞧了眼,又問:「你們袁隊呢?沒過來麼?」   「按理說應當是袁隊過來的。」石羨玉回道,畢竟他比起杜巖來要矮上兩頭,更別說總隊長了。   支隊長乃是正科級幹部,而大隊長實質上並沒有行政級別,要代表支隊過來把嫌疑人提回去,確實袁國安出面更加合適。   但……   石羨玉見杜巖皺眉,便又解釋說:「但這次行動特殊,袁隊並不是我們的人,而我又是你名義上的搭檔,所以就由我來了。」   杜巖有些詫異:「袁隊竟不是我們的人?」   說完後,他濃眉擰的更深了幾分,有些懷疑的打量了石羨玉幾眼,又問:「那把人帶回你們支隊,能放心不?」   「梁惠清自然得由更高級的人來處理,」石羨玉說:「但阿豹,我們還是吃得下的。」   「那就好。」杜巖一揚下巴:「穩妥起見,對下暗號吧。」   「中。」石羨玉點頭同意,開口說道:「行動組CQ分組三小組副組長,代號鋤頭,發起接頭代碼:00474,QA0917。到你了。」   杜巖面色一肅:「行動組CQ分組三小組副組長,代號犛牛,應答接頭代碼:01021,TQ0915。」   「確認完畢。」石羨玉再次頷首,接著忍不住吐槽道:「到底是誰設計的這坑爹暗號啊,麻煩死了,還中二!」   「嗯哼。」杜巖眉飛色舞:「你不覺得這樣子忒安全麼?不是自己人絕對不曉得,而且不是小組副組長以上級別的同志,根本不曉得代碼規律,就算下邊人代碼洩露咱們也能輕易察覺到。」   「是倒是,但明明有更方便的法子……」話說一半,石羨玉忽然回過味,斜斜的瞥了杜巖一眼:「不會是你設計的吧?」   杜巖得意笑笑:「名義上是我老漢提的,實際上是我給我老漢講的。」   石羨玉嘴角一抽,毫不客氣道:「蛇精病!」   「你們倆,外頭嘀嘀咕咕半天了,還不進來?」   門內忽然傳出一陣悶響,打斷了他倆的嘮嗑。   杜巖一縮脖子,瞥了石羨玉一眼,乖乖轉過身叩門。   「進。」   推門而入,二人分左右站定,看向坐在辦公室最裡頭的總隊長。   也是他們三小組的組長。   渝川華,代號山兔。   石羨玉眯著的眼睛又睜大了十分之一,打量著渝川華。   他和這位名義上的上司也是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見面,之前都是用的變聲器加小靈通聯繫。   另外尷尬的是,小組級別的話,裡頭就仨人,一個組長,兩個副組長,並沒有組員。   兩個副組長搭檔AB角,A角接收組長指令後傳於B角,B角負責具體行動,同時組長對整個小組負領導和監督責任,三人互知身份,同時在規定地點有一次看對方詳細資料的機會,平時非必要儘量不碰頭。   打量幾眼後,石羨玉便提出對暗號,同時在心裡吐槽,都看過對方詳細資料,曉得對方是誰了,為毛還非得對一次暗號……   渝川華表示要得,然後三人把這個過場給走完了。   此後,石羨玉才開口說:「阿豹我帶走,至於梁惠清,我建議上報QC分組由他們處理。如何?」   「我原先也是這麼想的。」渝川華身子後靠,點上了煙,說:「但分組的意思是,阿豹是去殺梁惠清的,而梁惠清又和你們正在查的缺牙巴團夥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所以……」   石羨玉挑眉道:「都給我帶走?」   「都不給你。」   石羨玉:???   他不能理解。   更無法理解的是,既然不給他,幹嘛非讓他來一趟?   就聽渝川華繼續說:「分組的意思是,直接送看守所,並由杜巖帶一個中隊的特警入駐看守所盯防著,由你帶人審訊、調查。   你不是一直在向分組舉薦那個叫齊宏宇的小夥子麼?把他帶上,審訊的任務交給你倆,也讓組織看看那小夥子的能力,如果合適的話,往後你當這個組長,他替代你的A角,我到分組摸魚,負責跟你聯繫。」   說著說著,他察覺到石羨玉臉色漸漸古怪,不由又問道:「咋個了?」   「那個……」石羨玉別過臉說:「我其實隱晦的邀請過他。」   「啥子?」渝川華瞪大雙眼:「你洩露我們小組機密了?」   石羨玉臉別的更開了:「那沒有。只是他看出我在一個特殊的小組裡頭工作了。」   「看出來了很正常。」渝川華身子又放鬆下去:「咱們的同事,只要關係近點,平時細心點,總能看出些東西來。」   石羨玉接著說道:「他表示不來。」   「噢?」   「他說他只想辦案子,有什麼需要他協助的,跟他吱一聲就好,拉他進來的話就免談了,他不想操心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又要考慮到影響啊,穩定啊之類的事,又要把案子破了,嫌煩。」   渝川華眯起眼睛:「嫌煩?」   「是啊。」石羨玉說道:「他其實才是真正的鹹魚,完全沒有往上爬的想法,不像我嘴上說著不要,還是接過了這堆擔子。」   渝川華靜靜的看著石羨玉,半晌後說:「為什麼我總覺得你有點心虛?」   「沒有啊。」   「那你正臉看我。」   石羨玉扭回頭。   「睜開眼睛。」   「過分了啊組長。」   杜巖乾咳兩聲,打斷這倆,說:「還是說正事吧。什麼時候把人帶走?」   「立刻馬上。」渝川華不再看石羨玉,對杜巖說道:「你身上的擔子相當重,務必要盯好這兩人,不能讓他們出半點事情,曉得不?」   杜巖立正敬禮:「是!」   隨後他又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搶話說:「放心吧,我會竭盡所能。」   「梁惠清我不擔心,她本來就是自首的,關鍵是阿豹。」渝川華說:「等會你和杜巖一塊押解嫌疑人到看守所,路上你就可以先對梁惠清進行訊問,儘可能先把關鍵信息挖出來,並做好證據留痕工作。」   石羨玉有些詫異:「這麼小心?」   渝川華回:「小心無大錯。」   「明白了。」   這時杜巖又問道:「抓到的另一個女,貌似是梁惠清的雙胞胎妹妹,她怎麼處理?」   「先一塊送看守所去。」渝川華說:「現在也不怕告訴你了,她是分組針對性培養的線人,一直安插在梁惠清的身邊,這次梁惠清自首,她居首功。但暫時還得委屈委屈她,當好煙霧彈。」   杜巖再次點頭表示明白了,然後又問:「還有個問題——阿豹是男的,梁惠清姐妹是女的……江陽看守所內倒是有女子管教隊,但是總歸有點麻煩。」   渝川華又看向杜巖:「你擱這給我裝傻充愣是嗎?」   杜巖眨眨眼睛。   石羨玉也側目看向杜巖,然後又見渝川華向自己投來求助的目光,想了想後,乾脆神遊天外,就當沒瞅見渝川華的目光。   見狀,渝川華只得無奈道:「你當了這麼久的支隊長,還能不曉得像他們這樣的人都得單獨關押,隔離審查的嗎?」   「單獨關押我也曉得,但主要這有男有女的,確實不方便嘛,而且那位線人還是委屈她去當煙霧彈的,更不合適。」杜巖說道,然後又搖頭說:「哦不對,我不知道。我們特警,平時又不偵辦這些案件,只負責行動。」   看他直接明擺著裝憨憨,渝川華氣急,但也只好繼續說:「那我建議,雖是單獨關押,但她倆可以放一塊,並安排女警作為她們的管教,與阿豹那邊分開點,監控設置好權限,保護好她們的隱私權。」   「得嘞!」杜巖樂呵呵的說:「有你背鍋……啊不是,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渝川華翻個白眼,這小子就是存心氣自己的。   但他能怎麼辦呢?   誰叫自己是師父,多受著點吧。   當初就不該不顧吃相親自下場認了這潑皮當徒弟!   此時,石羨玉回過神來,說:「那個,組長,要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倆就先帶著人回去了?」   「去吧。」渝川華扶著額頭,輕輕揮手。   於是石羨玉和杜巖退出了他的辦公室,回到走廊,一邊往暫時押著嫌疑人的房間走去,一邊嘮嗑增進感情。   石羨玉問:「你和組長原先就認識?」   「認識,他是我師傅。」杜巖嘿嘿一笑,但沒解釋太多。   見他如此,石羨玉也識趣的沒多問,只覺得這個漢子還怪調皮的。   是以石羨玉又岔開話題,再問:「嫌疑人怎麼樣了?」   「梁惠清姐妹還好,連點驚嚇都沒受到。」杜巖回答說道:「當時梁惠清跟我說,她背後的人可能要殺她,只等她做完最後一件事就動手,甚至殺手可能已經在附近盯著她了。   我就多留了個心眼,讓兩名體型比較瘦小的兄弟戴上面罩,雙手反剪銬著手銬走前邊……   本來只是穩妥起見啊,但我沒料到那殺手竟然真這麼膽大妄為,真就開著車撞過來了,好在那倆兄弟反應也快,第一時間就逃回了樓裡,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石羨玉輕輕點頭。   「哇你反應這麼冷淡哦?」杜巖看他:「誇我兩句啊!」   「……」石羨玉嘴角微微抽搐,只好憋出一句:「嗯,杜支隊長好樣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杜巖滿意點頭:「那是……嘿等等,啥子叫人不可貌相?」   石羨玉別開臉岔開話題:「另一個嫌疑人,你電話裡叫阿豹的傢伙呢?」   「他啊,還昏迷著。」杜巖說:「那傢伙一口氣幹掉一瓶威士忌,簡直不要命了!」 第242章大魚   「行,這次就先到這兒吧。你看看筆錄,沒問題的話,填一句『以上筆錄我看過,與我說的相符』並籤字畫押就好。   另外,你看看每張紙下都有頁碼,頁碼上摁個指印。還有前邊,被訊問人這裡,也摁個指印。」   江陽看守所,趙博將筆錄遞給黃天成。   這次訊問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   雖然關鍵性的東西早就問出來了,但訊問顯然沒那麼容易、那麼快結束,還有許多細節方面的問題,需要以一問一答的形式進行補充。   當然三個小時的訊問並不算長,主要是黃天成的狀態並不是特別好,所以才選擇結束,等他狀態好些之後,還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第四次的訊問,直到方方面面都問的清楚明白,針對黃天成的訊問工作才算完結。   如果其中有些前後矛盾的地方,也得多次訊問,並弄明白他究竟是記憶模糊導致敘述上除了差錯,還是為了脫罪而有所隱瞞乃至存在欺騙行為。   這關乎到對他認罪態度乃至立功表現的定性,認罪與否,是否如實供述,是否存在立功表現等,都會影響到最終的判決結果,所以必須慎之又慎。   僵坐了三個多小時,齊宏宇只覺腰酸背痛,腹部的傷口也在發癢發燙,難受的很,因此等黃天成將筆錄還回來,他看了兩眼,確定沒問題後,便直接起身離開了訊問室,打算出去稍微活動活動。   而趙博依舊留在裡頭,對筆錄稍加整理,核對頁碼,並等管教將黃天成帶下去。   剛到走廊踱了兩圈,他便聽見身後傳來陣陣熟悉的腳步聲。   回頭看去,果然是石羨玉,身旁還跟著位身材魁梧,比石羨玉還高大幾分的特警。   正是杜巖   齊宏宇倒也認識杜巖,尚記得初次與他見面的時候,正是句谷兒被炸殘之時。   於是齊宏宇便停在原地,靜靜等石羨玉走近,才問道:「事情辦完了?」   「剛開始。」石羨玉停下腳步,嘆道:「剛把嫌疑人領回來,馬上就要做第三次訊問,今晚恐怕沒法睡了……你要跟我一塊兒不?」   說完,他又看看杜巖,瞧瞧齊宏宇,一笑:「瞧我,忙昏了都。介紹下,這位是……」   「江陽特警支隊隊長杜巖,我曉得。」齊宏宇伸出手。   杜巖也伸手與他一握:「三級警長,主檢法醫師齊宏宇,我也曉得。」   齊宏宇略一挑眉:「我前年才晉的三級警長你都曉得?」   「我還曉得你馬上要晉升二級警長了。」杜巖面帶微笑道:「我一直有關注你。」   看了石羨玉一眼,齊宏宇大概曉得了什麼——這位杜巖,大概就是石羨玉的隱形搭檔了吧,石羨玉肯定和向他上級匯報過自己的事,杜巖也因此而關注自己,不奇怪。   瞧見他的眼神,杜巖猜到了他在想什麼,搖頭說:「你誤會了。我是在那起汽車炸彈案開始就一直關注著你的。至於眯眯眼,他反倒沒和我說過你。」   「噢?」齊宏宇略有些意外:「你關注我做啥子?」   杜巖搖頭說:「沒啥子,只是這類案件在國內還是太過罕見,印象比較深刻罷了,加上當時你表現的比較出眾,雖然消沉了一段時間,但大體還是令人側目,我就留意上你了,並曉得你主要和你們支隊二大隊合作。   所以從那以後,但凡是你們二大隊求援,我基本都會親自帶人過來,沒別的,主要是因為欣賞你,另外,你們牟主任也委託我對你多關照關照,把你給保護好。」   「啊?」齊宏宇更加意外:「牟主任?」   杜巖嗯一聲,說:「是他。他說,已經毀了個徒弟,不能再毀掉你這根好苗子了。自打他徒弟遇害後,你就變得相當拼命,他放心不下。」   齊宏宇默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腦海中不自覺的想起了牟主任,然後……   他還是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根本不敢動。   陰影太重了。   石羨玉也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他倆,見他們都不再開腔,便岔開話題說道:「嘮嗑的話先告一段落吧,談談正事兒。師兄,跟我一塊去訊問嫌疑人不?」   「我嗎?」齊宏宇回過神來,皺眉問:「為什麼不喊小趙?你曉得我沒怎麼訊問過人,經驗不足。」   「此案涉密,暫不公開。」石羨玉搖頭解釋,然後寬慰道:「放心吧,對方是自首,態度挺好,相當配合,沒什麼難度,正好給你練練手攢經驗。」   聽他這麼一說,齊宏宇當即也無視了自己傷口難受的事兒,點頭答應了下來:「得行,什麼時候開始?」   「馬上。」石羨玉說:「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把大致案情,以及前兩次訊問的結果給你說說……走廊上不方便,去前邊那間監督室吧,嫌疑人就在隔壁訊問室裡等著。」   齊宏宇哦一聲,當即邁步,跟在石羨玉身側前行。   進了監督室,齊宏宇往邊上一看,心下瞭然。   果然是她,梁惠清,已退居二線的督查總隊前隊長,來看守所之前,石羨玉還提起到了她,而他先前火急火燎的離開,齊宏宇便猜到大概就是為了她而去的。   這女人級別很高啊。   既然連她都已經落網了,是不是意味著,以她為傘的那幫團夥,已經搖搖欲墜了?   此時此刻,她便坐在訊問椅上,雙手被固定在審訊椅上的擋板處,面色麻木,目光呆滯空洞,毫無神採。   她的白警服倒是還沒脫,估計是沒來得及,但警銜警號之類的倒是被取掉了,臂章上也綁了塊白布蒙著,兩邊衣領還被剪掉了一角,根本看不出警服的標識來了。   也對,警服神聖,蘊意非凡,肯定不能讓她直接穿著警服接受訊問,且這次訊問結束之後,就得把這件衣服直接脫了,換成便裝。   原則上說,但凡停職,都得將證件與相應的標識等收回,待覆職後再重新發放。   收回目光,齊宏宇又看向石羨玉。   「從『術語』上說,她是典型的兩面人。」石羨玉開口道:「但實際上,她至少具有三重身份——督察總隊二級警務專員、缺牙巴勢力的幕後魁首及暴富傘、涉外犯罪集團魁首圖安·烏胡所克·託馬雷傑安·克洛斯的情婦。」   聽到前幾句話,齊宏宇都沒有什麼反應,因為早有所料。   但聽到她還是那一串名字後,他當真驚呆了。   「啥子?情婦?」他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說道:「不是,雖說以貌取人有點不太禮貌,但她這木頭樁子……咳咳咳,應該說真·刀削般的模樣,按理說應該不具備給人當情婦的硬性條件吧?更別說同時給四個人當情婦。」   聽完他的話,石羨玉也驚了:「啥子四個人?」   「你剛剛不是說了四個名?」   「圖安·烏胡所克·託馬雷傑安·克洛斯?」   「對。」   「這TM是一個人!」石羨玉翻個白眼:「歪果仁的名字,有的就是長的要死。」   齊宏宇這才瞭然,輕輕點頭:「也就是只有克洛斯一個人……話說這人審美是不是有些異於常人?還是說歪果仁的喜好和我們都不大一樣?」   此時,杜巖乾咳一聲,說:「梁惠清年輕的時候也算貌美如花,只是後來出了些變故,她臉挨了歹徒兩鏟子,才變成了這模樣。」   石羨玉也接話說:「大概七八年前吧,那會兒我倆都還沒有畢業。」   「她原先也是個好警察,可惜……」   齊宏宇若有所思道:「是半毀容後才變了個人麼?」   「那倒不是。」石羨玉搖頭說:「她二十二年前,風華正茂的時候,就是克洛斯的情婦了。當時克洛斯刻意接近她,以糖衣炮彈將她俘虜,從她嘴裡竊取到了大量的機密,此後她就一步步走向墮落。」   杜巖接話:「至於七八年前那次,怎麼說呢,是意外,但其實也不是。   據她說,她當時就在現場附近,尋思著正好順便做場戲,就立刻趕到現場並表明了督察隊前隊長的身份,並大義凜然的怒斥歹徒,不想歹徒忽然要求,以她交換人質……   當時在場的兄弟們自然不同意,歹徒便嘲諷說她的命比被劫持的人質金貴的多了,她騎虎難下,只好答應,然後就被歹徒拍了兩鏟子。」   齊宏宇聽得是津津有味。   正想感慨兩句,又忽然回過神來,問:「為什麼忽然說這事兒?」   「因為那樁案子另有隱情。」石羨玉解釋道:「毀容這事她特別在意,所以後來一直沒放棄調查,最終查到那倆歹徒與克洛斯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齊宏宇表示無話可說。   石羨玉感慨道:「查明這事後,她就與克洛斯離心離德了,只是看起來克洛斯並沒發現……這女人也是個不好對付的主啊。」   杜巖開口說:「或許發現了,所以才讓她直接解決掉缺牙巴,而她也從這般反常的任務中察覺到,克洛斯打算殺她。」   「如果發現了,克洛斯就不會再讓她殺人了。」齊宏宇搖頭說:「可能只是克洛斯覺得她已沒有利用價值了吧。   聽你們說的,缺牙巴應當也是克洛斯的馬仔,而梁惠清要是沒有其他身份的話,缺牙巴一倒,已退居二線的梁惠清對克洛斯而言,當真沒大用了。」   杜巖認真想了想,點頭,並說:「這克洛斯,當真是刻薄寡恩,好歹當了他這麼多年情婦,說殺也就殺了。」   齊宏宇斜他一眼:「他大概是個變態——正常人誰會安排歹徒把自己情婦的臉給拍毀容的?話說回來,他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按梁惠清自己推斷,是為了出氣,也為了斬斷她的後路。」石羨玉說:「她當時剛退居二線,按她所說,她是後悔了,也厭倦了那樣的日子,想漸漸擺脫克洛斯的控制,斬斷和缺牙巴的聯繫。   於是克洛斯就安排了這麼一出,既出了口氣,又能逼的失去容貌後的她不得不抱緊自己——畢竟作為朵交際花,失去了容貌,就意味著失去了最重要的資源,必然丟失大量人脈。」   齊宏宇又側目看了眼梁惠清。   然後他晃晃腦袋:「你們說的有些亂七八糟的,能不能給我系統的講講到底怎麼回事?」   「是你自己一上來就先問她臉的事的。」石羨玉故意鄙夷的說:「真沒想到你也是看臉動物。」   齊宏宇:???   「我只是納悶她為啥子能成為克洛斯的情婦好吧。」齊宏宇翻著白眼狡辯道,然後岔開話題:「她都供了些什麼?」   石羨玉收起笑意,正經的說:「其實重要信息基本都在剛剛交代完了。我再簡單系統的跟你講講吧。   梁惠清,女,現年五十六歲,研究生學歷,碩士學位,當然這個學歷學位比較水。她十九歲即參加工作,自派出所一步步往上走,但一直未婚,就是為了充分利用自己的優勢。   三十四歲那年,她遇到了克洛斯,從此人生就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此前她雖頗有野心,也擅於利用自己的優勢,但骨子裡還算是有底線的正直的好警察,能力也算出眾,但從那以後,她就徹底墮落了。   這二十二年來,她不止一次為克洛斯提供各類涉密乃至絕密信息,且不止一次為克洛斯的犯罪團夥打掩護,成了可恥的叛徒、漢奸。   而十年前,克洛斯讓她與缺牙巴有了聯繫,做好缺牙巴團夥遷移至我們山城的準備。   那是克洛斯第一次讓她直接充當犯罪集團的暴富傘,風險比以往大的多,她對此感到畏懼不安,認為是自己漸漸年老色衰,已在克洛斯那失寵了,且不願意承擔這麼大的風險,開始起了隱退的心思。   然後,就是我剛剛和你說的那擋子事了。也是從那以後,她徹底變了個人。   那以後,她一面與克洛斯離心離德,暗中想辦法搜集克洛斯的犯罪證據,並打算某日想辦法脫身離開後,將證據留給我們,將克洛斯抓獲,也算為自己報仇,另一面,卻又不得不為他辦事,乃至壞事做盡,罪大惡極。」 第243章一角   齊宏宇正靜靜聽著,結果石羨玉就忽的停下不說了。   他皺著眉問:「繼續啊,怎麼沒頭沒尾的?」   「關於梁惠清主要就這些了。」石羨玉看他一眼,神色莫名道:「其他細節方面你不會感興趣的。至於缺牙巴團夥……有梁惠清的供述及她搜集到的證據,也足以我們做出相當反應了,這些事情都已經告一段落。」   齊宏宇眉頭擰的更深幾分。   他察覺到石羨玉有話還沒說完。   果不其然,糾結片刻後,石羨玉再次開口,說:「你感興趣的……我想應當是克洛斯。」   齊宏宇只覺得莫名其妙:「我為什麼會對克洛斯感興趣?」   石羨玉別過頭去,說:「還記得不,我們不止一次討論過,我們有著相當特殊的國情,近乎一切尖端科技,尤其是相對傳統行業,如生物醫藥等,尖端成果都掌握在郭嘉手裡,民間集團最多創新性比較突出些許。」   「嗯,」齊宏宇應道:「然後呢?」   「但……如果加上境外勢力呢?郭嘉還是走在最前沿的嗎?」   齊宏宇瞪大雙眼。   石羨玉聲音更低了幾分:「比如……民間不可能掌握的尖端克隆技術,純粹的單細胞,連細胞核帶細胞質共同克隆,那個自號燈塔的郭嘉,有沒有可能掌握?」   略一頓,石羨玉繼續說道:「這個克洛斯,在前些年,對流浪漢等人員管理近乎空白的時期,暗中抓了不少人,而根本沒有人在乎那些流浪漢、乞討人員的死活,更別說他還逮了大量的流浪貓狗。   雖然梁惠清也不確定他抓這些人來究竟要做什麼,但大致也能猜到,估計與生物或者醫藥這一塊相關,因為克洛斯背後的勢力就有著相關背景。   在西方,這一行可謂暴利,各種救死扶傷的藥物背後,都隱藏著無盡的硝煙與鮮血。」   齊宏宇有些站不住了,趕忙拉了條椅子來坐下。   石羨玉也不在開口,說完這些之後,便悄悄回過頭,默默的看著他。   半晌,他終於輕輕搖頭,說:「不存在的。   其他方面也就罷了,比如光學、材料科學等領域,我們基礎確實還比較薄弱,尖端方面雖然勉強也算走在了前列,但距離最前沿確實還有著不可忽視的差距。   但生物方面,我們非但早已補上了基礎,且在很多年前,哪怕是最為尖端的研究及成果,我們也是走在最前列的,縱使與燈塔還有差距,差距也絕對不大,更有甚者我們未必比他們弱,尚有可能走的比他們還遠。   所以……我們無法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只藉助單個細胞,包括細胞核細胞質在內做到完完全全的克隆,那麼,那個克洛斯背後的勢力乃至郭嘉,也同樣不可能打破桎梏,在二十多近三十年前做到這種事。」   石羨玉沉思兩秒,有些摸不準他是接受不了這個可能而嘴硬,還是事實真是如此。   於是他又說道:「據我所知,生物與醫藥這塊,到了某種程度後,難免觸及倫理,並受此所限無法展開研究。」   「是這樣沒錯。」   「但克洛斯顯然不受此限制,」石羨玉繼續道:「他根本沒有所謂的道德觀念,更不受其掣肘,眼裡頭只有利益,大可暗中進行這些研究,或許,早已取得了不為人知的巨大突破。」   齊宏宇輕笑道:「這話就錯了。」   「噢?」   齊宏宇便解釋道:「如果說,我們都已在動物身上,在克隆方面取得了巨大的突破,那克洛斯還有可能利用暗中進行的非法研究將成果自動物轉移到人身上。   但事實是,便是動物方面的研究,我們都沒取得突破——對動物進行克隆可並不受倫理道德方面的限制,這方面克洛斯比起我們並沒有優勢。   甚至於,因為西方對動保、人權、倫理方面的五花八門的機構過多,總體量與話語權過大,即使是對動物做研究,他們都可能受到一定的阻力,相比起我們來說,搞不好還反而處於劣勢。」   講的這麼淺顯,石羨玉自然聽明白了,但他還是問:「也就是,在克隆方面,克洛斯不可能走在我們之前。」   「對。」齊宏宇篤定道:「我和我老漢的基因一致,至今尚且是迷,但我想應當與克隆無關,這是早就得出的結論,你不要總是拘泥於傳統的思維,一直揪著這種可能不放了。」   「但不是克隆,又如何能做到你倆基因一模一樣呢?」   齊宏宇答:「可事實是,克隆也無法做到讓我倆的基因一模一樣,所以不是克隆,我們得跳出這個怪圈,脫離它的掣肘。」   石羨玉又是一陣沉默。   邊上的杜巖聽得雲裡霧裡,此刻見他們停下,也忍不住插話問:「你們在說啥子?什麼克隆?什麼基因?有人和齊大法醫的基因一模一樣?」   齊宏宇看向石羨玉,問:「他不曉得我的事兒?」   「很正常,因為我沒到處亂說。」石羨玉道:「未經你的同意,關於你自身隱私,我不會往上報。」   「哦。」齊宏宇輕輕點頭,然後看向杜巖:「和你沒啥關係,你不用了解那麼細。」   杜巖還是一臉懵逼,但曉得齊宏宇並不想細說,便也不多問了。   打破砂鍋問到底總是惹人煩的,又不是審訊,沒那個必要。   齊宏宇又問:「所以……聽起來重點基本都掌握的差不多了,那麼,針對梁惠清的第三次訊問,還要問些什麼東西?」   「主要就是細節方面了。」石羨玉說道:「沒多少挑戰和難度,但是個細緻活,今晚基本要搞通宵,且之後肯定還有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註定曠日持久。」   聽他這麼說,齊宏宇一下打了退堂鼓:「那我現在退出還來得及不……」   今晚整通宵倒也罷了,關鍵在於之後可能還有好幾次通宵……   他自己手上的工作並不少,且很難推給別人去做,這種情況下還要熬好幾個通宵,他覺得自己就算是鐵打的,也受不住石羨玉這個打鐵的傢伙的折磨。   如果工作上有巨大難度或者挑戰倒也罷了,他還可以用愛發電,但這種並沒多少難度,且重點都已經知曉的差不多了,只差細節工作,他就不情願了。   偏偏這樣的細節又不可或缺,而且因為案件性質還不能丟給其他人去慢慢磨,就很折磨人。   石羨玉輕輕點頭,並沒有半點為難他的意思,直說:「可以,只要訊問還沒正式開始……不,哪怕訊問開始,只要你答應我絕對不洩密,那麼你隨時可以退出,交給我來就是。」   杜巖忽然插話:「我說句你們不愛聽的——齊宏宇,我雖認識你,勉強也算熟悉,但我不像石羨玉那麼信任你,所以,你要退出行動,原則上我是不能同意的。   不過……既然有眯眯眼替你擔保,倒也罷了,我可以同意你退出,而且也不必非要限制你行動或者對你進行監視什麼的。   但你記住一句話,千萬不要洩密,而且,只要走漏了半點風聲在外頭,不管是你洩露的,還是我們內部除了問題,我都算在你頭上,且眯眯眼也得替你背鍋,承擔責任,懂?」   石羨玉眉頭一皺,目光透過眼縫盯著杜巖。   這句話,他確實不愛聽,而且他這麼一說,也無異於直接硬逼齊宏宇做選擇了,因為梁惠清這等級別的人落網,外頭不可能沒有半點傳言,何況知情人也絕不止他們仨加齊宏宇。   有限範圍內的洩密,幾乎是必然的,也在他們的可承受範圍內。   但齊宏宇不曉得,再聽杜巖這麼一說,哪怕硬撐著,他也絕不會退出,以免連累到自己。   偏偏石羨玉又沒理由反駁杜巖,他可以任性,但他不能在有組織內其他人在場的時候仍舊這麼任性,這樣對他,對齊宏宇都沒好處。   石羨玉忽然後悔拉上齊宏宇了,真沒想到杜巖會來這麼一出,搞的現在騎虎難下。   他本意也只是讓齊宏宇接觸接觸梁惠清,並讓齊宏宇判斷判斷,那個克洛斯團夥是否與他身世有關,之後的訊問就不讓齊宏宇來了。   早知道避開杜巖,可千金難買早知道……   齊宏宇身上還有傷啊,哪裡經得起這麼折騰。   而此時,齊宏宇卻忽的一笑:「我只是說說而已。既然你一直在關注我,那就應該曉得,我這人從來不會打退堂鼓,從來都是莽著頭一往無前。」   杜巖咧嘴一笑:「那最好了。」   末了,他斜了石羨玉一眼:「好了眯眯眼,別用那種眼神瞪我,我也是為你們倆考慮。」   齊宏宇悚然一驚——他竟看得到石羨玉的眼神!   就聽杜巖繼續說道:「你我都清楚,這麼大的行動,這等級別的兩面派,不可能半點消息都不走漏。那之後呢?走漏了算誰的?上邊會不會懷疑你這位師兄?還有,作為擔保人的你呢?怎麼辦?   等到那時候,克洛斯團夥還沒搗毀,我們自己人就亂起來了,這算什麼事嘛!所以,不管是為了你們著想,還是著眼於大局,小齊,你都沒有退出的可能了。」   石羨玉淡淡的說道:「怪我多嘴多舌,保密意識不強。」   杜巖攤手。   該說不該說的話他都說完了,他已盡到了責任,也並不介意石羨玉和齊宏宇對他不滿。   他也清楚,自己的性格從來都不討人喜歡,他就不適合說話與決策,只適合執行。   他也曉得,若非背景過硬,加之屢立奇功,他別說在這個年紀爬上支隊長的位置,再給他十年二十年也休想。   所以他是負責行動的B角嘛。   「好了。」齊宏宇接話道:「前兩次訊問的筆錄給我看看,我們稍稍準備一下,就開始吧。」   「要得。」杜巖接話說:「你們準備,我要去部署工作,安排兄弟們配合你們刑警去行動了。」   齊宏宇抬起頭問:「搗毀缺牙巴團夥的行動?」   「對頭。」杜巖說道:「雖然有些倉促,但我們確實沒多少時間了——克洛斯已經決定要除掉他,除了梁惠清外,他一定還有別的後手。   所以……哪怕證據不足,哪怕會有後遺症,我們也必須立刻行動,將他掌握在我們手裡。」   石羨玉默默收回已經瞪了他很久的目光,說道:「我有個建議。」   杜巖挑眉:「說。」   他沉聲說道:「確保安全的前提下,別急著行動,試著釣釣魚,或許會有驚喜。」   「嗯?」杜巖一愣:「你的意思是……等克洛斯安排的後手跳出來,打算對缺牙巴動手的時候,我們再出面,把克洛斯後手解決掉,並將缺牙巴捉拿歸案?」   「對。」石羨玉面無表情的說道:「梁惠清都能因與克洛斯離心離德,加之察覺到克洛斯想害她,而在明知自己罪名幾乎免不了槍斃的結果的情況下還選擇向我們自首……」   杜巖接話:「那缺牙巴在親眼看到卡洛斯要殺害自己的意圖,且被我們抓到後,也大概率不會再有所隱瞞,而是會選擇想辦法把卡洛斯也給弄進來。」   聽他們討論了片刻後,齊宏宇也問:「所以為什麼不同時把克洛斯拿了?梁惠清不也供出了他麼?還是因為他是歪果仁?他不可能有豁免權之類的玩意兒吧?」   杜巖雙眼微斜:「他已經跑了,看時間,梁惠清剛離開他家不久,他就已經跑了。我的兄弟們付出巨大代價拿下他懸崖上的那套別墅,卻撲了個空。」   「巨大代價?」齊宏宇站了起來:「那幫傢伙竟敢暴力抗法?」   石羨玉也睜開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杜巖——這話杜巖此前也沒有和他說過。   同樣是交火,本土的匪徒與警方對抗,與克洛斯那幫傢伙暴力抗法,可完全是兩種概念,不可同日而語。   後者的影響,要惡劣千百倍,甚至可能造成某種程度上的衝突。   克洛斯是沒腦子麼?竟敢這麼囂張?   「你們想岔了。」杜巖卻搖頭說:「是暴力抗法沒錯,但……並不是你們認為的歪果仁。」 第244章落網   「嗯?」石羨玉立刻追問:「什麼意思?」   杜巖便答:「克洛斯是燈塔人沒錯,但你們為什麼會認為克洛斯的馬仔就一定是歪果仁?」   齊宏宇反應過來,試探著問:「他養了一幫我們本土的狗腿子?」   「對。」杜巖頷首說:「加上那套房子房產並非直接掛在克洛斯的名下,所以……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事與克洛斯,與境外勢力有關。」   石羨玉嘖一聲:「這克洛斯……挺謹慎啊。不過……你確定他是在梁惠清離開別野之後不久就溜的嗎?」   杜巖點頭表示確定。   見狀,齊宏宇立刻追問:「怎麼確定的?」   杜巖回答:「航管局方面查到今天下午有架小型直升機自那處懸崖附近起飛,落到五公裡外的空地上,正在追查那套房子的戶主,準備罰款。」   齊宏宇驚了:「你們還和航管局有合作?」   「嗯。」杜巖含糊的嗯了聲:「我們核對了時間之後就發現,基本與梁惠清交代的她離開那處懸崖別墅的時間吻合,能確定他們就是前後腳離開的。」   聽到這兒,齊宏宇大概明白了。   所謂航管局啥的,估計只是在糊弄他罷了,這個克洛斯,說不定早已被他們盯上。想想也對,畢竟線人就已安插在了梁惠清身邊,這麼多年下來,即使查不到些關鍵性的線索,至少也能發現她和克洛斯走的比較近。   再瞧瞧石羨玉若有所思,且欲言又止的表情,齊宏宇便曉得了,石羨玉也清楚有人在盯著克洛斯。   所以剛剛石羨玉也只是問杜巖是否確定,而沒問怎麼確定的。   念及次,齊宏宇直接選擇壓下這一部分想法,不去探尋他們的調查渠道,也是為了避嫌,免得給石羨玉惹麻煩。   齊宏宇也從杜巖安排人去包圍克洛斯的別野,卻沒給石羨玉說這事曉得,上頭對石羨玉不說失去信任,但至少對他總將一些隱秘消息透露給自己這事兒已相當不滿。   不過,他們既知克洛斯已經離開,為什麼還選擇強攻那套豪宅?   為了在豪宅中找到些許克洛斯的犯罪證據?亦或者是抱有僥倖心理?   此時,石羨玉又問:「發布協查通告沒?」   「放心吧,」杜巖沒直接回答,只說:「他逃不出山城,更別說邊境。」   回句那就好,石羨玉說:「等訊問結束後,明早你帶我們去那套豪宅裡看看。」   「好。」杜巖剛點頭答應,忽然便反應過來:「等等!你……們?」   石羨玉看他:「對。」   杜巖糾結起來。   見狀,齊宏宇曉得他為難,正要說自己就不去了,正好回家休息休息,就見杜巖還是點頭說:「行,但到時候手機得先交給我保管。」   「莫得問題。」石羨玉說,又看向齊宏宇:「筆錄你看完沒有?」   「呃,還沒開始看。」齊宏宇趕緊低頭翻看供詞。   石羨玉輕翻白眼:「快點!」   「哦。」   齊宏宇迅速翻開起筆錄。   ……   與此同時,沙區,大學城。   蘇平和祁淵貓在警車的後排座,小心翼翼的啃著浣熊君乾脆麵。   往嘴裡塞了兩塊麵餅,稍稍咀嚼幾嘴,祁淵問道:「師父,你確定高化陽就躲在這麼?」   蘇平嫌棄的將衣袖上一小塊面渣彈開,然後指頭在褲子上擦了好幾遍,邊擦邊懟道:「嘴裡有東西時別說話!噴的哪裡都是。」   「哦……」祁淵縮縮脖子,趕緊放下了浣熊君。   蘇平又翻個白眼:「不是讓你別吃!」   說完,他也探手撈了兩塊麵餅,塞嘴裡嚼幾口咽下,才接著說:「我也不是非常確定,在山城這邊我又沒有線人,消息哪能這麼靈通啊,只能選擇相信這邊的兄弟夥了。放心吧,相對而言,山城這邊的兄弟,算是最靠譜的了。」   祁淵輕輕點頭,但很快又皺眉說道:「可我們都在這等了三四個小時了,壓根沒看到人啊,這消息到底靠不靠譜噢?」   「不知道,等就是了。」蘇平說道,又從口袋裡摸出煙,叼嘴裡。   祁淵瞪眼道:「師父你別在車裡抽菸啊!嗆的很。」   「我不抽,就叼著。」蘇平說道,又取了煙湊在鼻子處深深嗅了口。   「哦。」祁淵不再瞪眼,又問:「話說回來,師父,這高化陽在這裡到底做什麼?我倆都等了好幾個鍾了,這回你應該能說了吧?」   蘇平撇撇嘴,淡淡的吐出兩個字:「嫖娼。」   「蛤?」祁淵懵了:「不是,他在上頭耍著,我們貓在這等他?這萬一人家包個夜咱們豈不是還得等上一通宵啊。」   蘇平閉上眼,也一臉無奈的表情:「嫖娼只是推測,聽說這棟樓是大學城裡有名的雞鴨窩子,賣的、約的都有不少。   當地的兄弟也來打過好幾次,但沒辦法,賣的還有聚眾的能打,約的還真沒轍,這塊目前還沒法處罰。結果吧,每次打完,人家約的還是照樣約,這邊依舊熱鬧,熱鬧了人又壯著膽子過來繼續賣,屢禁不止。」   祁淵明白了:「就是做出招牌了唄。」   「嗯。」蘇平頷首說道:「有線人向當地的兄弟匯報,看到高化陽摟著個女人進了這棟樓,估摸著是來嫖的,但他們坐的電梯監控常年都是壞的,懂的都懂,所以沒法確定他具體在哪個位置,只能等著。」   略一頓,蘇平又繼續說:「線人還聽到了一耳朵,高化陽跟身邊的妞兒說半夜裡還要趕到渝西那一片去,所以等著吧,他肯定要下來的。」   「半夜……鬼曉得具體是幾點鐘。」祁淵嘟噥道:「話說,能確定是高化陽不?」   「樣貌特徵符合,又是外地人,朝著一口飄準的我們那片的普通發,應該錯不了了。」   回答完,蘇平又瞪他一眼:「受不了你就在車上睡一覺,等人下來了我再喊你。」   祁淵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就說說,等著唄。」   說完後,他摸出手機看了兩眼,忽然發現兩小時前石羨玉發來的微信,立馬碰了碰蘇平的胳膊,說:「哎你看,石隊回話了,說他們已經撬開了黃天成的嘴……這會兒估計什麼都挖出來了吧?」   「噢?我看看。」蘇平接過手機,跟著輕笑著說道:「還真是,這小夥子確實有兩把刷子,不愧是老凃看中的女婿。」   「那是。」祁淵說道:「欣欣姐的眼光怎麼可能差嘛。」   蘇平斜他一眼:「臭不要臉,人可比你小兩歲。」   祁淵笑嘻嘻的,沒個正經。   忽然,他笑容凝固在臉上,猛地微微偏頭,下一秒便激動的壓低聲音說:「高化陽出來了!」   「嗯?」蘇平立馬扭頭去看,然後瞬間打開車門說:「追!」   話音未落,祁淵早已衝了出去。   而蘇平則化身為靈敏的瘸子,速度竟也不慢,與祁淵一左一右包抄向高化陽,直嚇的他身邊的小姐花容失色,以為遇到了搶劫的,忍不住高聲尖叫。   高化陽更不用說,一個哆嗦轉身便想跑,卻被邊上的小姐姐抓住了衣角,爾後拉的兩個人都一趔趄,摔倒在地上。   小姐姐眼淚汪汪,不知是疼的還是怕的,手上竟然還抓著高化陽的衣服,說道:「你莫走,帶上我,我怕……」   「屌你媽!放手!再不放手勞資弄死你!」高化陽惡狠狠的罵道,見小姐姐不為所動,依舊緊緊地抓著自己衣角,他立刻咬牙握拳對著她的手腕狠狠的砸去,一面罵罵咧咧:「丟雷老母!老子……」   砰!   話沒說完,他後腦瞬間受到重擊,眼中立刻冒出金星,剛抬起的拳頭也無力的軟了下去。   卻是祁淵早已從側邊跑了過來,見他竟妄圖行兇,情急之下便照著他的腦袋來了一腳,爾後將他翻個面,臉朝下,雙手反剪在身後。   這下嚇的小姐姐又是一陣尖叫,高聲喊著:「莫弄我莫弄我,大哥些,我格你們錢,你們莫要……」   蘇平此時一蹦一蹦的跑到近前,看了小姐姐一眼,便反手摸出手銬,扔給祁淵,示意他把高化陽先銬上,然後又從口袋裡掏出證件。   小姐姐看他反手後摸的動作被嚇了一跳,還以為他是要掏刀子,但見他摸的是手銬,不由愣了一下。   隨後便聽蘇平說:「警察,辦案。」   「???」小姐姐懵了一瞬間。   然後她瞬間「猖狂」起來,換了副嘴臉,迅速坐起身子,壓好短裙裙角,瞪了蘇平一眼,罵道:「你們是警察?有你們這麼……」   「這位女士,」蘇平卻不吃這套,回瞪她道:「你涉嫌賣銀,也跟我們走一趟吧!」   她又一愣,爾後態度更加惡劣:「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這是污衊!壞我清白!我……」   「是或不是,一查就知。」蘇平平靜的又摸出一雙手銬,冷冷的說:「你是配合我們,還是逼我……」   不想小姐姐一把探手奪過手銬,蘇平猝不及防,竟脫手了。   他臉色一變,當即就要動手擒拿,不想她卻惡狠狠的說:「老娘配合!你格老娘等到起!」   說完她便熟稔的將自己銬上了。   蘇平:???   好傢夥,這就是說最狠的話幹最慫的事嗎?   還有,為毛你動作這麼熟練?   他滿口槽憋在喉嚨處,不吐不快,但他終究憋住了,只呸了一聲,示意她站起來,隨後便看向了祁淵。   祁淵已經在動手給高化陽搜身了,而高化陽此刻仍舊七葷八素,只本能的扭動身子掙扎著,連一句狠話都放不出來。   很快,祁淵從他口袋裡摸出一把帶鞘匕首,還有一把沉甸甸的手槍。   蘇平臉色一變,趕緊把槍拿起來看了眼,然後鬆了口氣。   仿真槍,裝的塑料彈,估計是嚇唬人用的,也不曉得威力怎麼樣。   不過槍口動能估計遠遠超過標準了,加之外表也確實像92式,說他非法持有槍枝絕對一點不冤枉。   搜完身,祁淵將高化陽一把拉起來,然後摁著他的肩膀給他轉了個身,冷笑道:「你小子,接著跑啊,從餘橋跑到新安,再從新安跑到山城,我看你還能跑到哪裡去!」   高化陽歪著腦袋,雙眼迷離,並不吭聲。   見狀,祁淵心裡咯噔一聲,這傢伙,不會給一腳踢壞了吧?   自己那一腳雖然踢的急,但也沒用特別大的力量啊,總不至於真給踢出個好歹來才對。   他不由得轉頭看向蘇平。   蘇平只覺得頭禿,忍不住抬手掐了掐眉心,說:「先通知沙區的兄弟,喊他們過來接應下,順便請他們的法醫給這屌毛做個檢查。」   「哦。」祁淵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於是他便摸出手機,翻出通訊錄找電話。   ……   二十分鐘後。   經過初步檢查,高化陽並無大礙,顱內未見出血及水腫,未見骨折,甚至頭皮都未見嚴重挫傷,僅僅腫了一小塊罷了,呼吸、血壓與血樣等也無異常。   他現在這反應,大概是裝的。   但他一直嚷嚷這腦殼昏,他們也沒轍,還非得帶他去醫院檢查一番不可,畢竟祁淵那一腳踢的是貨真價實,執法記錄儀都拍到了。   當然,蘇平也不至於怪罪些什麼,高化陽當時明顯是想行兇,按條例,這種情況下是可以不經警告直接動用武力的。   督查要敢逼逼賴賴,蘇平絕對跟他們沒完。   「高化陽。」蘇平走到依舊在叨叨著頭暈的高化陽身邊,微微彎腰,對他說道:「你要去檢查,可以,我也不管你是真的頭暈,還是裝模作樣想拖延時間,都隨便你,我滿足你的正當權利。   但……提醒你一句,你拖延的可不是我們的時間,而是你自己的。這麼跟你說吧,你別指望缺牙巴團夥的人能撈你,他們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高化陽看了蘇平一眼,隨後依舊在嚷嚷著頭暈。   見狀,蘇平繼續說道:「不知道缺牙巴團夥吧?這樣,我再給你說幾個名兒,你聽聽——遊聞許、張曲直、碩哥,怎麼樣,是不是很熟悉?」   這次,高化陽瞳孔一震,不再吭聲了。   蘇平又說:「另外,不清楚你是否知道一件事兒——管金童死了。」   「死……死……死了?」高化陽瞪大雙眼。   他竟不知管金童遇害的消息,看起來,他這段時日過的可狼狽,手機不敢用,新聞也不敢看。   說起來,從他身上確實只搜出一步沒有上網功能的小靈通…… 第245章忽悠瘸了   「大概情況就是這樣。」   凌晨四點許,剛剛結束對梁惠清訊問的石羨玉,就收到了蘇平的電話。   隨後,蘇平在那頭感慨:「說起來,高化陽這一陣子怕也受夠了折磨,有點自暴自棄了,竟然還跑去找小姐發洩發洩,供的也相當乾脆。」   石羨玉問道:「聽起來,他都不曉得管金童遇害了?」   「嗯。這一陣子他東躲XZ,手機也不敢用,就整了臺99塊錢的小靈通,租了個三百塊錢一個月的破房子,平時哪兒也不敢去。他這段時間都找不到張曲直,已經有點絕望了。」   石羨玉追問:「他去渝西做什麼?」   「繼續逃。」蘇平回答:「聯繫不上管金童和張曲直,又察覺到我們趕到了沙區,且沙區警方相當配合,也在展開搜查走訪,他覺得這裡待不下去了,想趁夜逃。   這傢伙,逃之前竟還不忘先爽一發,從這也看得出來,沒了張曲直他們的幫助,這人反偵查能力也就一般水平。你那邊呢?剛結束訊問吶?好傢夥,從傍晚一直問到現在。」   「出了些小插曲,電話裡不方便,回頭再和你說吧。」石羨玉道:「還有別的事嗎?沒事就先掛了?」   「行,不打擾你忙,我掛了。」   收回警務通,石羨玉迎上杜巖的目光。   他主動解釋道:「蘇平,自己人,東南片區的一個小組長。」   「哦,蘇平啊,我曉得。」杜巖收回目光,表示放心。   開玩笑,帝都下來的督察組組員之一的於辰和蘇平也有交情,且這麼多年下來蘇平在餘橋那邊打掉了多少犯罪團夥,可謂功勳卓絕,杜巖都聽聞過他的名頭,同時對他佩服不已。   就算不放心石羨玉,杜巖也不能不放心蘇平。   見他放下心來,石羨玉又看向正在翻閱案卷的齊宏宇。   這第三次訊問其實沒什麼好說的,無外乎補充了許多細節,問她這些年來究竟都犯過什麼案子,並將時間地點人物和起因經過結果等問清楚罷了。   她犯的事兒著實不少,且時間跨度極長,很多都已經記不清了,但最近幾年的事兒答的還算比較詳細,倒也可以算是認罪態度良好。   關鍵就看事後收集到的證據,查明出來的真相,與她所說是否吻合,能否算是如實招供,能否記個立功表現了。   石羨玉個人是不願意給她爭取立功表現的,可從規定及大局上看,倘若她真有立功,還真不得不認。   察覺到他的目光,齊宏宇抬起頭來,問道:「幹嘛?」   「老蘇那邊把高化陽逮到了,」石羨玉嘴角微揚,說道:「這一系列,自管金童遇害起始至施洋傑被殺的案子,整個環節終於補全,你想聽聽不?」   齊宏宇眼前一亮,隨後高光緩緩收斂,平靜的將筆錄合上,隨後站起身背負雙手,裝作不太在意的模樣,說:「哦,我說你這電話怎麼打那麼久,還隱約聽到高化陽三個字,原來是他落網了。說來聽聽?」   石羨玉喲一聲,說道:「我還以為你在筆錄,原來是在邊上偷聽啊!」   齊宏宇一窘,隨後輕哼一聲:「你說不說?不說我繼續看筆錄了,還是梁惠清勾出來的這樁案子比較有意思。」   「裝,你就繼續裝。」石羨玉哈哈一笑,隨後跑到他身邊問:「你真的不想聽?」   他還特地睜開了眼睛。   因為眯眯眼沒法擠眉弄眼,別人看不見。   齊宏宇只覺得好氣哦,特想給他一jio,咬牙惡狠狠地問:「你說不說!」   「說說說,你別生氣嘛。」石羨玉又笑兩聲,隨後才逐漸收斂,正色道:「這個高化陽確實是張曲直的馬仔,不過屬於比較有小心思那種。   他對張曲直並不算忠心耿耿,但為人確實聰明,會搞錢,這些年來通過非法集資、傳銷、詐騙乃至恐嚇勒索等手段,弄到了不少錢。   所以對張曲直應當還有些價值,所以張曲直才會發動遺留在老蘇那邊的人脈來幫他脫身,逃到我們山城來。」   齊宏宇點頭表示明白,但他對高化陽和管金童的關係更感興趣,便問道:「那,他和管金童是什麼關係?怎麼認識的?」   「他倆啊,沒什麼關係。」石羨玉搖頭說道:「就是網友。」   「網友?」齊宏宇腦門上冒出幾個問號:「管金童能給網友打那麼多錢?他不會是基佬吧?」   石羨玉再次搖頭:「那倒不是。他們真就是網友,不過在某件事上,高化陽算是管金童的狗頭軍師。」   齊宏宇心中一動,問:「某件事?就那二十億的收購案的事情麼?」   「對頭。」石羨玉說道:「一次聊天,他給高化陽裝逼時聊到,他在一次酒局當中,扶總監上廁所時聽他說了嘴那起收購案,高化陽就起了歪心思。   他說,這樣的大事兒一定會對公司有著遠超收購本身的巨大影響,比如對公司股價、市值以及與同行、競爭對手之間的關係、模式等。尤其還是這樣無異於以空手套白狼的形式收購的,影響絕對不小。」   齊宏宇若有所思。   他其實並不懂經濟,但這裡頭的邏輯其實比較簡單,便很快反應過來,開口說道:「收購了境外公司,他們集團實力便大不一樣了,許多方面確實要做出相應的調整。   同樣的,他的競爭對手及同行們,也會針對該集團做出相對應的調整,是進一步加深合作,還是咬牙加大與之競爭的投入力度,亦或者改變態度緩和關係等,都要及時做出反應。   對於該集團來說,既是機遇,也是挑戰。挑戰暫且不說,最大的機遇我想恐怕就在於,如果他們能搶在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率先做出調整,並針對其他公司可能的反應做出相對應的預案,他們就能佔據主動權,吃的盆滿缽滿。」   石羨玉打個響指:「你說的和高化陽想的一般無二。所以,這個消息本身就顯得至關重要了,只要能證明這條消息的真實性,不愁搞不到錢。」   齊宏宇說:「這是竊取商業機密。」   石羨玉看向他說:「你覺得高化陽會在乎這些嗎?他本就是個經濟犯兼刑事犯,本就是靠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賺錢的。」   「倒也是。」齊宏宇頷首,並猜到了之後的事兒:「於是,高化陽就蠱惑管金童去弄併購合同?」   「對。」石羨玉點頭說:「另外,他特地囑咐管金童,別弄原件,弄複印件就好,而且最好是加蓋複印章的複印件,更有說服力。沒有也不打緊。」   聽到這兒,齊宏宇雙眼一眯:「別弄原件?」   很快他又反應過來,輕輕頷首:「也是,弄了複印件,管金童充其量只是竊取了一條商業機密,但他要是弄了原件,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非但罪要重上不少,他們集團也絕不會善罷甘休,得跟他拼命。」   「高化陽就是這麼尋思的。」石羨玉讚許道:「管金童開始並不同意,畢竟他的工資不低,已算衣食無憂了,還在天府買了房,幹這一筆,不管能不能成,他都沒法再在天府混下去,對他而言成本著實太高。   但奈何架不住高化陽的蠱惑。高化陽直接給他算了筆帳,他當時年薪也就三十萬,就算不考慮三十五歲危機,且能平平穩穩的漲薪,他頂天也就賺千多萬。   算多點,就算兩千萬好了,但他的能無視三十五歲危機,真的能一直平平穩穩漲薪?很難,所以不考慮通貨膨脹的話,他這輩子基本不可能賺到這麼多的錢。」   齊宏宇已經懂了高化陽的套路,當即反問道:「高化陽是不是說,按他的說法去做,能一次性撈到這麼多,甚至遠多於此的錢?」   「對頭。」石羨玉說道:「他稍稍誇張了點,說以他對這方面的敏銳性判斷,這麼大筆的收購案,綜合他們集團的體量及這消息可能帶來的影響,估計能一口氣訛半個億。」   「半……半個億?」齊宏宇震驚了:「這是誇張了點?不是,他到底是忽悠管金童的,還是當真能撈到那麼多錢啊?」   石羨玉擺擺手:「你聽我說完就曉得了。」   「哦。」   於是石羨玉繼續說:「一口氣撈到兩三輩子都不一定賺得到的錢,多划算啊?到時候工作丟了也就丟了,這筆錢即便是直接買房,以後就單純的收租過日子,每個月收入都不比他現在工資少。   開始,管金童自然是嗤之以鼻的,但高化陽直接拋了幾個真假參半的案例給管金童看,他慢慢的也就將信將疑了,再加上高化陽孜孜不倦的誘惑,他終於還是沒忍受住,問高化陽需要什麼樣的好處。」   齊宏宇抿唇道:「魚上鉤了。」   「是啊,上鉤了。」石羨玉說:「高化陽曉得管金童已經動了心思,按捺不住了,便直說道,為表誠意,事成之前他一分錢不收,事成之後他也只需要一百萬當參謀費就行。」   「呵,」齊宏宇冷笑一聲:「半個億隻要一百萬的參謀費,聽起來確實很有誠意……從結果上看,管金童還真得手了?」   石羨玉先是點頭,緊跟著又搖頭說:「得手了,但,高化陽口頭上只要一百萬,實際上卻前前後後收了兩百二十九萬七千五百塊錢——你忘了當時在醫院裡邊,祁隊報的那段時間高化陽幾張卡的流水了麼?」   齊宏宇眨眨眼:「我只記得管金童手裡的那張高化陽的卡大概有六十萬流水……先不說這,你具體說說,怎麼回事兒?」   「其實基本都說完了。」石羨玉說:「管金童利用總監對他的信任,接觸到了那份收購協議的複印件。   管金童在那家集團級別不低,又是總監看好的人,一直是當做接班人在培養,畢竟那位總監都在酒後很得意的給他說了一嘴這事了,再加上僅僅只是幾個高層傳看的複印件,便沒太對他設防,反而還囑託他千萬別傳出去。」   「懂了。」齊宏宇點頭:「家賊難防,不過他保密意識這麼薄弱的麼?好歹是個大集團總監啊。」   石羨玉扶額道:「主要沒料想他竟會被忽悠吧,畢竟那時收購案出了點兒變故,集團方面已經打算稍作準備就直接公開這消息,避免讓競爭對手察覺而陷於被動了。」   齊宏宇若有所思:「也就是說,這責消息根本值不了半個億。」   「我剛剛就說,聽完你就知道了。」石羨玉輕笑道:「這責消息價值並不算高,總監更沒料到他會出這昏招,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最終只訛到了三百多萬。   他氣急敗壞的找高化陽,高化陽反而怪罪他為什麼不事先找自己參謀,說他被集團的人忽悠了,咬定這消息值半個億,並告訴他此刻反悔也已經遲了,集團為保證不洩密可能要殺他滅口。」   齊宏宇來了興趣:「然後呢?」   「高化陽說,他得手後應當先逃離天府,再和集團的人聯繫,然後再坐地起價,現在他都還在集團人手裡,他們怎麼可能開高價?現在別說錢拿不到,他都有生命危險。   於是他就徹底慌了,問該怎麼辦,高化陽便讓他先逃離天府,再向集團要錢,也別要多,免得他們跳牆對他出狠招,就收之前說好的錢,同時協議不要全還,留幾張關鍵的。」   齊宏宇明白了:「所以管金童放棄了那邊的高新,借汪菲菲挖他直接逃到了山城來,而且還留了幾份協議……那打的錢怎麼回事兒?他徹底被高化陽忽悠瘸了?」   「猜對了。」石羨玉哂笑起來,嘖嘖有聲的說道:「被高化陽一頓嚇,管金童徹底失了分寸,前前後後給高化陽打了整整兩百多萬,訛來的錢大部分都到了高化陽手裡。」   齊宏宇又問:「那……那張卡是怎麼回事?還有,他之前就職的遊戲集團也不可能是做慈善的,竟然沒在事後找管金童麻煩?連警都沒報?他這是犯罪了吧?」 第246章嘴炮王的勝利   「高化陽給他的,」石羨玉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初期,管金童瀕臨崩潰,甚至說過想要去自首,並把高化陽供出來,高化陽沒有辦法,只得連連保證會幫他免災,但也不忘繼續訛管金童一筆錢。   他就提出要高化陽把其中一張轉帳卡寄過來,他也要握著高化陽的一個把柄,免得高化陽忽悠他,沒辦法,高化陽只得捏著鼻子認了。」   「原來如此。」齊宏宇恍然大悟,隨後又重複問:「那集團呢?為什麼不找管金童算帳?」   問完後,他不等石羨玉回答,便繼續嘀咕道:「難不成高化陽還真幫他擺平了?這不能吧,從協議上看,這家集團實力絕對強的很,否則也沒可能以近乎白嫖的方式達成這二十億刀的併購案了,這折合成軟妹幣都得百多億。   這樣規模的大集團,莫說高化陽,就是他背後的張曲直,乃至張曲直背後的缺牙巴的面子恐怕都不好使,小巫見大巫了。   當然,管金童僅僅只是個小角色,那家集團未必會太過追究,真有缺牙巴出面他們說不得還樂意賣個面子,但缺牙巴也不可能為了個小小的高化陽而出頭吧?那他面子未免也抬不值錢了。」   說完,他又看向石羨玉,等著他的解釋。   石羨玉無語道:「你TM都說完了,我還說啥子?」   「我說完啥了?」齊宏宇一臉莫名其妙。   又斜了他一眼,石羨玉說:「高化陽幫他擺平了啊。莫得法,這傢伙雖然有點小機靈,但脫離了張曲直的人脈網,反偵查能力著實一般,這不,想著單幹一筆,忽悠上管金童,竟然還把自己給套進去了,被管金童抓住把柄。   那他能怎麼辦?管金童著了他肯定也得涼,而且怕是比管金童更慘得多。自家事自家清,他幹的所謂生意很多都是見不得光的,靠著張曲直幫他遮掩才能風生水起,可一旦我們視線投射過去……」   齊宏宇擺手打斷他,問:「道理我都懂,可他怎麼掩蓋過去的?」   「搞金融的嘛,難免有些朋友。」石羨玉說道:「花了大概六十多萬,找到天府一位金融行業極有名的嘴炮王者,去和那家集團交涉,最終嘴炮成功,拖延到了幾年時間。」   眉頭上挑,齊宏宇抓住了重點:「拖延?」   「對,只能是拖延而已。」石羨玉說:「如你所言,集團不是做慈善,不可能輕易放過管金童,必然要對其嚴懲,否則傳揚出去了,大家都效仿他妄圖竊取機密來敲詐啷個整?   但是吧,畢竟此事也未在集團內公開,加之這樁併購案存在些許變故,所以嘴炮王的話術就發揮了作用,集團同意等做好完善準備後再來處理管金童,而高化陽也好抓緊時間脫身。   奈何高化陽這方面能力確實差勁,這麼長時間,卡還是被管金童牢牢的掌握著。這管金童也是,有了一次敲詐勒索的經驗之後仿佛開竅了,抓著高化陽的卡說不放手就是不放手,敲詐起施洋傑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齊宏宇更加好奇了:「這併購案到底有啥子變故?」   剛說完,他就想起來了,之前討論過的,便做恍然大悟狀,說:「哦對,即使協議都籤署完了,但最終收購併沒成,燈塔還是哪個勢力從中作梗,最後那家公司落入了育婊手裡是吧?」   「對的。」石羨玉點頭說道:「當然了,這事兒並非一蹴而就,有著漫長的拉扯的過程。   在管金童竊取協議複印件的時候,該集團其實是想將此事公開,以獲取國內輿論上的同情,這樣縱使協議最終沒成,他們其實也有得賺,何況他們並沒有付出什麼,協議本就是空手套白狼,他們並沒花錢,不虧。   而那位嘴炮王者,則是向他們曉之以理,告知他們,若是正常公開此事自然沒問題,但若要順便對付管金童,那麼國內輿論對併購案的影響就會變的相當有限,且同情支持化為的流量也會化作雙刃劍。   因為空手套白狼這樣的行為也並不光彩,促成此次協議的前期手段更是不道德,在競爭對手的推動下很有可能引起反效果。再加上暗搓搓達成這起併購案的行為,也必然引起同行的警惕。   出於利益最大化的考量,他們還有可能聯起手來保管金童,即使管金童仍免不了牢獄之災,但卻能將他包裝為看不慣這種行為的正義之士,予以他們重創,造成他們集團內部人心浮動,達不成懲戒與出氣的目的。」   齊宏宇恍然:「原來如此,嘴炮王就是忽悠他們,將此事公開或許能賺,但維持現狀卻是最穩妥的。」   「對的。」石羨玉說道:「集團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初期那種銳意進取的銳氣就會漸漸喪失,因為規模大了,難免牽一髮而動全身,求穩才是他們繼續發展的大前提。   而嘴炮王利用合理推測,加之信息不對等,故意營造出管金童掌握的信息遠不止協議範圍的假象,來讓他們有所顧慮,擔心輿論產生變故,也就有了說服他們的可能。」   齊宏宇嗯一聲:「何況他並非讓集團不對付管金童,只是建議暫緩。對集團而言,他們掌握著管金童竊取機密的證據,暫緩一段時間,騰出手來做好萬全準備再將管金童一棒打死,不失為一個不錯的建議。」   略一頓,齊宏宇又納悶道:「但這都過去幾年時間了,那家公司也已被育婊收購,他們還沒做好萬全的準備?更何況,我們能輕易查到這些消息,就證明該集團的競爭對手而言,這些消息也不算是機密了……」   石羨玉輕笑:「你沒真正掌握其中的邏輯——併購案的消息與結果本身並非關鍵,這也是他們能成功套路管金童,僅僅三百萬就把他打發了的原因。   畢竟表面上看,這些事再怎麼遮遮掩掩,該集團的同行和競爭對手總能收到點風聲。」   齊宏宇有點愣:「套路?所以……管金童先後被高化陽和老東家套路了?那份協議絕不值半個億,但也絕不止三百萬?」   「對。」石羨玉點頭說:「所以說關鍵的地方在於那位嘴炮王猜對了,該集團促成這樁交易的手段確實不光彩,當然,這並不難猜,所以協議中關於支付方式的條款是需要遮掩的,否則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哦不對,單純猜到其實也還好說,死不承認就是了,真正關鍵的是,他們受嘴炮王的影響,當真以為管金童掌握著這方面的細節及相關證據,這位嘴炮王就是代表管金童來和他們交涉的,這便讓他們投鼠忌器了。」   「明白了。」齊宏宇這下徹底懂了:「到了此刻,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再甩出這事,已很難再引起太大的輿論支持,畢竟消息都已經過時,不具備時效性了。   但管金童仍像個定時炸彈,在集團眼中動他難免付出代價。沒有好處,反而代價不菲,僅僅只能起到懲戒和撒氣的目的,顯然是不值得的,所以他們遲遲沒對管金童動手。」   石羨玉說:「所以說,那位嘴炮王的緩兵之計用得好,該集團順著臺階下來之後,等再騰出手時就發現局勢變得有些尷尬了,雖談不上騎虎難下,但總歸有些棘手,考慮到管金童這段時間也比較老實,便一直沒動作。」   齊宏宇感慨道:「彎彎繞繞真的不少,怪不得說商場如戰場。」   「實際上,局勢比我和你說的還要複雜的多。」石羨玉平靜道:「若說該集團是一片汪洋,那麼管金童和高化陽,乃至於那位嘴炮王,都不過是在狂風驟雨中起伏掙扎的小舟罷了,無外乎藉助天時地利,勉強存活。   所以,那位嘴炮王雖然成功忽悠了該集團,卻也不敢繼續在天府待下去,跑到了山城,被高化陽引薦給了張曲直。而管金童則在山城租了無數套房,東躲XZ,不敢與任何人有過於密切的交往。   只有始終隱藏於幕後的高化陽顯得稍微淡定些,但同樣心急如焚,想方設法要弄回那張銀行卡——而且,他終究還是小看了該集團的實力,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其實早已被該集團發現並盯上,並在關鍵時候給了他致命一擊。」   齊宏宇雙眼微瞪:「你是說……高化陽被盯上,以他為首的規模不大不小的金融犯罪團夥被搗毀,是出於管金童的老東家的手筆?」   「是導火索之一。」石羨玉似笑非笑道:「他們假意看中了高化陽的項目投了筆小錢,隨後在關鍵時刻直接抽款,導致高化陽資金鍊破裂,龐氏騙局直接崩盤。   以往做這種項目,他都會在恰當的時候找好接盤俠,並及時抽身,即使騙局最後崩盤,也很難最終查到他頭上,因為跑路的就是別人了,他甚至能把直接也包裝成受害者之一。   但這一次,他全無準備,跑路的變成了他,他也就成了受通緝的對象。而他也看出這背後有管金童老東家的手筆,慌得很,趕緊向張曲直求助。   不曾想這反而引起了餘橋和新安當地兄弟的警惕,他的案子,一下從金融犯罪上升到了射嘿射餓的程度,最終蘇伯父和祁隊就追了過來。」   齊宏宇瞭然:「怪不得一個經濟犯,能讓老蘇他們千裡迢迢追過來,原來如此。」   石羨玉繼續說:「我甚至懷疑,管金童被施洋傑殺害,背後搞不好都有這家集團的影子,可惜沒證據,完全是捕風捉影。」   「這……」齊宏宇同樣皺著眉,沉思良久之後,才輕輕搖頭說:「確實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我也隱隱有這種感覺,但就如你所說,完全是捕風捉影,可能是我們太敏感了吧。」   兩人對視眼,隨後同時輕笑。   雖還有缺牙巴團夥、克洛斯集團壓在心頭,但自管金童遇害一案引申而出的一系列案子終於告破了,兩人心裡也不由輕鬆不少。   至少一塊石頭,落了地。   但……   齊宏宇忽的又微微皺眉,看向石羨玉。石羨玉的唇角升至一定高度後,也忽然停下,爾後緩緩下落,同時抬頭看向齊宏宇。   對視一眼,他倆異口同聲道:「還有個人……」   隨後,石羨玉抿抿唇,抬手示意齊宏宇先說。   「牛庭墨。」齊宏宇輕聲說道:「他當真是無辜的,純粹被缺牙巴團夥拋出來的靶子?」   石羨玉頷首,贊同並補充道:「我不願意懷疑他,但……缺牙巴團夥派人將施洋傑殺害,卻把他完好無損的送回家,這舉動著實太奇怪了。」   沉默兩三秒後,齊宏宇說:「我其實更情願認為,缺牙巴團夥依舊在利用牛庭墨,把他當靶子,吸引我們的注意力。但辦案不能靠一廂情願……」   「分出部分警力調查吧。」石羨玉尋思片刻,提議道:「我們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缺牙巴團夥、克洛斯集團身上。」   齊宏宇同意:「要得。」   看看時間,齊宏宇問道:「睡會兒,還是趕去克洛斯的懸崖豪宅看看?」   「先睡會兒吧。」石羨玉說:「車上眯三個小時,七點鐘起床出發。」   再次回一句要得,齊宏宇又左右看看:「對了,杜巖呢?他跑哪去了?」   「早就走了。」石羨玉說:「我們跟你說高化陽的案子時,他就抱著胳膊離開了,估計是憂心受傷兄弟的情況,去醫院看他們了吧。」   說到這,石羨玉又看向齊宏宇的肚子,問:「哦對了,你的傷怎麼樣?」   「哦,你還記得我是傷員啊。」齊宏宇故意陰陽怪氣道:「硬拉著我跟你熬了一通宵,你還有沒有良心?」   石羨玉別過頭去:「我的錯,不該跟你說這些……」   「行啦,我逗你的,你還當真了。」齊宏宇笑起來,說道:「真覺得對不起我的話,欠我的火鍋+1?」   「火鍋就算了。」石羨玉嘴角揚起:「不過再等一陣子,你傷好的差不多了以後,我可以陪你去一趟醫院。」   齊宏宇一愣,莫名其妙道:「去醫院幹嘛?換藥拆線?我自己來就是了,沒必要跑一趟醫院。」   石羨玉促狹道:「割包皮也能自己來?」 第247章前進   早上八點,主幹道。   石羨玉悄悄地瞥一眼坐在副駕駛位,靜靜看著窗外,面無表情的齊宏宇,小心翼翼的說道:「還生氣吶師兄?」   「我沒生氣。」齊宏宇淡淡的說。   聽他這麼說,石羨玉反而更方了。   好傢夥,這和凃欣欣生悶氣時的反應如出一轍啊。   凃欣欣玩這麼一出他都手足無措,只能靠死皮賴臉的貼上去來打破僵局。   可他總不能去貼齊宏宇吧?   想到這,他臉色瞬間垮了下來,說:「我曉得錯了師兄。」   「哦。」齊宏宇應道:「你錯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石羨玉臉色更垮,好傢夥這段位比凃欣欣還高啊,凃欣欣頂多回一句錯哪了,要更生氣點就平靜的反駁說他沒錯是自己錯了……   難搞。   果真不該開這麼過分的玩笑,戳到齊宏宇痛處了。   想到這,石羨玉再次開口:「對不起師兄,不該拿你的包皮開玩……呃不是,艹,瞧我這嘴!」   他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趕忙改口:「我以後不會開你玩笑了,是我做的不對,揭你傷疤。」   看著他這副模樣,齊宏宇有些哭笑不得。   齊宏宇其實並沒有生氣。   其他人不曉得怎麼樣,但對他來說,這事兒雖然確實難以啟齒,但既然已經社死過一次,被石羨玉給曉得了,那也就沒啥子大不了了。   這事也遠算不上他的傷疤,其實他已經無所謂了。   嗯,有點破罐破摔的心態。   大不了過段時間直接割以永治。反正吧,割包皮也算相當常見的行為了,他無外乎就是割的晚點而已。   他就是單純的想整一整石羨玉,順便嚇唬嚇唬他,讓他再也不敢亂開這種玩笑——不介意是真的,但不樂意也是真的。   沒有人想變成別人嘴裡開玩笑的對象。   但他也覺得差不多就夠了,再搞下去就過火了,當即無奈的搖搖頭:「你啥時候才能長點心哎,總這麼口無遮攔,嘴比腦子快。咱們自己人倒是沒什麼事兒,出去了你這樣很容易得罪人你曉得不?」   石羨玉小聲嗶嗶:「我不和陌生人說話。」   齊宏宇嘴一抽:「好好好,石寶寶乖,不跟陌生人說話,不收陌生人的東西,遇到麻煩記得找警察蜀黍。」   石羨玉一眼看出他不是真的生氣,當即就無所謂了,理不直氣也壯的吹起了口哨。   「你麻買劈!爸爸打死你這個逆子!」   ……   笑鬧一陣,他們便抵達了目的地……外三公裡左右的山腳處。   眾人紛紛下車,杜巖走上前,平靜的說:「接下來就沒有路了,只有三個選擇——要麼,走上大概兩個小時的山路,慢慢摸到懸崖上方再索降下去;要麼騎山地摩託花個大約二十分鐘到半小時過去,然後還是索降下去。」   齊宏宇詫異道:「索降?」   「原本懸崖底部有電梯,而且那兒離我們還近得多,路也更好走,走過去只需要一個小時。」杜巖解釋說:「但昨天我兄弟包圍那裡的時候電梯就已經被他們毀了。   所以,我們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最後還是出動了兩架直升機,才把那套別野給拿下來。」   石羨玉眉頭大皺,看向齊宏宇,又看向杜巖,說:「走路去太費時間,騎摩託又太顛簸了,我師兄的傷勢還沒好,都受不住,更別說之後的索降了。   有沒有其他法子?你剛剛不是說有三個選擇麼?」   杜巖嘴角揚起:「第三條路,往裡頭走個兩三百米左右,有個稍大些的空地,我們在那兒坐直升機過去。」   齊宏宇眼角抽搐。   這個杜巖,性格當真是比石羨玉還要惡劣。   看看石羨玉滿身的腱子,再看看杜巖那比石羨玉還要爆炸的多的肌肉,齊宏宇惡意的想到,這幫肌肉兄貴是不是腦子都有點問題。   不曾想,杜巖忽的皺眉,目光如電般掃射過來,直扎的他雙眼生疼。   杜巖說道:「齊法醫,我感受到了你的惡意……你是不是在想些什麼不太好的事兒?」   「惡意……」齊宏宇如之前的石羨玉一般震驚不已,不曾想他竟然敏銳到了玄學的程度,還能感知到這玩意,但嘴裡卻在吐槽:「你當你是九尾人柱力啊,還感知惡意。在說了,我想些啥子你能不曉得?」   杜巖嘴角揚的老高:「有意思,沒見幾次面就這麼懟我的人不多,眯眯眼算一個,你也算一個……怪不得你倆關係好。」   齊宏宇扭頭看向石羨玉,同時伸手指著杜巖道:「你的這位搭檔是抖M還是腦子不太好使?」   「別理他,他莫得腦子。」石羨玉搖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道:「走吧,別耽誤時間了……話說師兄,你坐過直升機不?」   「沒,正好體驗體驗。」齊宏宇搓搓手心,別說,他還真有些期待。   杜巖並不在意他之前的吐槽,聽了這話還嘿嘿笑道:「要不要拿根繩子把你吊在下邊?更刺激更好耍,放心,繩子質量好的很,從來沒斷過,斷了我們就會換。」   齊宏宇瞥他一眼:「你這梗有點老掉牙了。」   還有個原因他沒有說。   他恐高。   嗯,石羨玉也是。   聽說祁淵好像也是?   不過他恐高不算太嚴重,只是有一丁點影響罷了,坐個直升機還是莫得問題的,只是像蹦極、跳樓機之類的確實不敢玩。   杜巖的提議他自然也不會選。   見狀,杜巖滿臉失望,然後一揮手,徑直在前邊帶路,爾後是幾名荷槍實彈的特警貓著身子謹慎的往前走。   石羨玉壓低聲音給齊宏宇解釋說:「估計是有漏網之魚,躲到深山老林裡頭了,得提防他們跟咱打遊擊戰。」   「猜得到。」齊宏宇淡定的點頭。   石羨玉輕笑著說:「我其實也是猜的。」   不想杜巖耳朵特別尖,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頭也不回的說:「我的兄弟們出馬,不可能有漏網之魚。只不過,克洛斯絕對有派人分布在山林中充當眼睛,短時間內我們不可能將其統統繳獲,只能先防備著。」   略一頓後,杜巖繼續說:「你們小心點兒,儘量別冒頭,躲在兄弟們的中間。真要出了什麼變故,也不需要你們參戰,手槍在這種環境下基本沒用,躲著就好。」   「放心。」石羨玉頗有自知之明的說:「我們不會跳出來拖後腿的。」   回聲嗯,杜巖不再開口。   一路走下去,倒是無驚無險。   許是因為太靠近馬路,埋伏容易被發現,所以這一片並沒有人。又或者確實藏了人,但沒找到下手的機會,所以放棄了。   當然了,更可能的是,既然克洛斯已經決定放棄此處,這幫人也就都給撤了,只留下少許幾個馬仔看家。   否則的話,特警即使開著直升機,也沒那麼容易打下這麼一套易守難攻的懸崖豪宅。   走了大約幾百米後,齊宏宇忽覺豁然開朗,卻見前方已沒了密集的喬木,僅有少許灌木叢及低矮的樹樁,和少許才剛剛冒頭的樹苗,騰空出了一片目測半徑近百米的巨大圓形空地。   兩架直升機便靜靜的停在這兒,兩小隊特警抱著槍肅立左右,眼如鷹隼,銳利的掃射著四周。   察覺到樹林中的動靜時,他們第一時間舉起了槍,待看見為首的是杜巖之後,才又恢復到「持槍站崗」的狀態。   杜巖給齊宏宇二人解釋道:「這些地方的樹,都是克洛斯的人伐的,目的恐怕就是為了騰出直升機起降的空地——我們對空管控相當嚴格,如果未經允許擅自遠距離駕駛飛行器,後果你們懂的。」   齊宏宇問道:「不是說克洛斯當時乘坐直升機開到距懸崖豪宅五公裡外的山林中嗎?」   「對。」杜巖說:「這樣的『停機坪』一共有四處,這裡只是其中之一。嗯,有梁惠清幫他運作,他取得了伐木許可,砍掉的這些樹都經過報備。」   齊宏宇問道:「砍結果就砍成了這副模樣?」   「這裡不是什麼保護區,也沒有多少名貴數目。」杜巖平靜道:「加上當時管理不規範,他砍伐的面積與數量也遠少於報備的量,且都落在報備砍伐的範圍內,雖然砍出來的效果奇奇怪怪,但還真不犯法。」   「不是,你誤解了我的意思。」齊宏宇搖頭:「我只是覺得,砍成這樣,沒人覺得奇怪麼?」   「覺得啊。」杜巖笑道:「所以盯著了不是,並且非常精確的掌握到了他每一次搭乘直升機出行的確切時間。」   石羨玉直接開口打臉:「那還能讓他溜了。」   杜巖笑容消失。   他板著臉,一揮手:「上飛機吧。」   齊宏宇抿抿唇,與石羨玉一道上了其中一架直升機。   因為地方相當寬敞,這邊整整停了三輛直升機,不過體型都不大,坐不了幾個人。如果是像石羨玉和杜巖這麼魁梧的,那能載的就更少了。   承載尚在其次,關鍵是空間不夠大。   好在他們來的人也不多,一趟坐得下。   第一次坐在直升機上,齊宏宇不免好奇的四下打量,隨後好奇的問:「你們這直升機沒有搭載重機槍啥的麼?」   緊跟著鑽上來的杜巖斜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艙門的位置,說:「有需要的話,可以在那搞個艙門機槍……不過也只能安輕機槍,重機槍的後坐力會嚴重影響到飛行的穩定性,安全方面且不說,主要是可用性極差。」   齊宏宇眨眨眼,舉起了兩隻手呈爪狀,旋著小臂說:「不是不是,是那種掛在飛機上的,駕駛員那邊瞄準了一按就噠噠噠旋轉著冒藍火的那個……哦,加特林,沒安裝那東西麼?」   杜巖嘴角抽搐,側目看向石羨玉,問道:「你的這個搭檔……半點軍事常識都莫得麼?」   「咳咳咳。」石羨玉乾咳兩聲說道:「法醫嘛,你指望他能懂多少。」   杜巖扶額說道:「我們這直升機的性能……嗯,比較一般,不那麼抗造,沒法安你說的那玩意兒,也沒必要,載人的情況下也載不動多少彈藥,這麼說你明白不。」   「哦。」齊宏宇收回興奮的表情,默默繫上了安全帶。   見狀,石羨玉輕笑著寬慰道:「沒事,男人都愛加特林,不丟人。」   齊宏宇才不會覺得丟人嘞。   他雖然不至於達到社交牛逼症的程度,但臉皮不算薄,石羨玉有些以己度人了。   不一會兒,特警們登機完畢,發動機便開始啟動,螺旋槳快速旋轉起來,直升機內也開始輕輕顫動。   齊宏宇的心跳也跟著微微加速,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他又開始激動了起來,目光看向杜巖。   杜巖感覺確實敏銳,眼皮微抬看他,問:「幹嘛?」   他問道:「你耍過不?」   「耍過啥?直升機嗎?」杜巖回問道,並立刻回答:「會開,不過開的次數不多。」   「不是不是。」齊宏宇搖頭說:「你耍過加特林不?」   「……」杜巖嘴角微抽:「你跟加特林過不去了是吧?」   齊宏宇當然放不下,石羨玉也說了,火力是烙印在男人心頭的愛,若非不允許,誰不想拎一把射速忒快的加特林爽一發。   見狀,杜巖別過頭去,說道:「就耍過一次,沒你想像中的爽,真正是射擊半分鐘裝彈兩小時,槍管還特別容易過熱,而且不耐造。   它當然有專門的作用,但論起適用性,其實不如高射機槍、雙聯機槍等來的合適,往上還有各式各樣的機炮。」   聽他這麼說,齊宏宇便問道:「那你最喜歡啥槍?」   「八一槓永遠的神!」杜巖雙眼放光,不假思索的說道,末了想了想,又補充說:「五六衝也還行。」   石羨玉回過頭,跟著問一句:「那現在主流的95式和05微衝嘞?」   杜巖撇撇嘴。   「不滿意?」石羨玉問。   「倒也不至於,就……差點意思。」杜巖搖頭:「差強人意吧,挺好的了其實。」   齊宏宇有些想不通:「不是,按理說95式和05微衝應該更先進吧?為啥子反而不喜歡?」   「喜不喜歡,不全看是否先進的。」杜巖目光深邃道:「穩不穩定,耐不耐造,通用性方面,保養麻不麻煩,乃至於有沒有味道,有沒有靈魂,更加重要。」   齊宏宇表示不理解。   下一瞬,他瞳孔微微擴張。   他看到了不遠處那棟令人震撼的懸崖豪宅。 第248章豪宅   禿禿禿禿禿……   直升機迅速朝著懸崖豪宅逼近。   聽著螺旋槳轟鳴音,齊宏宇忍不住摸了摸因常年熬夜而日漸稀鬆的頭髮,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一架直升機給嘲諷了。   禿禿禿……   別野頂部竟有個直升機專用的停機坪,駕駛員的技術不賴,穩穩噹噹的停了下來,齊宏宇一行便從機上下來,落到地面。   嗯,腳踩大地的感覺還是比較舒服的,今天風挺大,在天上多少有點兒眩暈感。   另外兩架直升機並未落下,因為空間不夠,便先後懸停在空中,上邊的特警選擇索降下來。   忒帥。   齊宏宇摸摸肚子,自己這身體情況是沒法選擇索降了,何況多少有點兒恐高,即使沒受傷,估計也得在艙門處猶猶豫豫半晌,然後被杜巖或者石羨玉直接一腳踹下來。   沒再多關注特警的情況,他徑直打量起天台。   這套豪宅還真不小,懸空在外的部分就有約莫近百平,更是把懸崖內掏空了個大洞,嵌入懸崖中的部分佔地更是有五百平左右。   嗯,它並非完全懸空,而是嵌入懸崖中的。   之前在直升機上看著,這套豪宅不算天台便有四層,算下來總建築面積便達兩千平以上了,造價更絕對遠高於同等規模的豪宅。   天台處,彈痕坑坑窪窪,還有少許血跡及焚燒痕存在,顯然前不久才剛剛遭遇一場惡戰。不過現場並未看見彈片,肯定是戰後清理現場時收掉了。   石羨玉走到齊宏宇身邊,輕聲說:「這套宅子,造價恐怕真的得超過半個億了。」   齊宏宇斜他一眼:「你和半個億過不去了是嗎?」   「你還不是和加特林過不去。」   噎了口,齊宏宇轉移話題:「我覺得不止,材料的運輸費、人工費和設計費恐怕就不便宜了,再加上材料和裝修等,可能得超一個億。」   「六千四百七十多萬。」杜巖淡淡的說道:「十六年前的申報價。」   齊宏宇看他:「查的還真清楚。」   「必須的,基礎工作必須得做好。」   嗯一聲,齊宏宇又走到天台邊緣,扶著護欄向下看去。   這座懸崖不矮了,目測總落差高度兩百米不到點,豪宅修建在中上三分之一的位置,天台距下邊有百二三十米,距崖頂六七十米的樣子。關鍵是非常陡峭,加上採用了大量的高強度混凝土修築外牆,確實算得上易守難攻。   當然,想要直接將之炸毀倒是不難,只要毀去這片懸崖的承重結構,這個豪宅怕是就得塌了。   只不過他們的目的並非豪宅本身,關鍵是其中可能存在而未被帶走或銷毀的證據,所以得儘量避免動用重型武器,防止對建築結構造成重大損傷。   站久了後,齊宏宇略微有些暈,便轉過身來,背靠著護欄,對杜巖問道:「這樁案子,是由你們特警直接負責嗎?」   杜巖並未急著回答,而是抬手一指護欄:「你最好別靠在那兒,昨晚畢竟打過一場,護欄牆肯定受過重擊,吃了不少子彈,也不曉得結構損壞了沒。」   齊宏宇打個激靈,趕緊站直了身子,並縮著脖子往裡頭走了幾步。   玩歸玩鬧歸鬧,別拿繩命開玩笑,他不慫不行。   見狀,杜巖有些忍俊不禁,但還是勉強板著臉回答他之前的問題:「我們只負責反暴力,調查工作還得依靠你們。不過,你們江陽支隊級別還不夠,得總隊牽頭。」   齊宏宇頷首表示曉得。   石羨玉則補充道:「不只是總隊,還有紀檢監察。估計他們今天就會有動作,要把梁惠清給帶走了。」   齊宏宇便又側目看向他。   他笑道:「放心,上頭早已達成一致,共同調查,分工合作。」   「信息共享嗎?」齊宏宇只在乎這。   石羨玉點頭:「原則上是這樣。」   「原則……」齊宏宇細品了片刻,呵一聲:「那就是不共享了。」   石羨玉攤手,轉移話題:「你看的差不多了吧?差不多了咱就進去?」   嗯一聲,齊宏宇走回到石羨玉身旁,爾後杜巖喊來一名駐守在此地的特警帶路,領他們往下走。   很快便從天台下到四樓。   帶路的特警介紹說:「四樓房間比較多,推斷應該屬於雜物間,還有嫌疑人的馬仔所住的房間。不過我們不專業,也沒具體看,你們可以再細緻的查一查。」   「是該好好查查。」石羨玉說:「但我們時間有限,人手也不足,等回頭總隊派人來再說吧。聽你的意思,你們雖沒具體看,但也大致看過了幾眼?」   帶路特警應道:「嗯,大致看過,搜出了不少管制刀具和少量槍枝彈藥,以走私進口的歪果裝備及土質的霰彈獵槍居多,另有極少量92半和接近報廢的56衝。」   石羨玉當即說:「梁惠清的供詞中,並不包括幫克洛斯弄槍彈……我傾向於認為她並未撒謊也並無保留,所以可能尚有其他人為克洛斯服務,這裡邊肯定有大問題,我會提醒總隊注意詳查,老杜,你也匯報上去,讓組裡注意。」   杜巖回了句要得,然後問:「停在這看看還是繼續往下走?」   石羨玉看向齊宏宇,是以他拿主意。   齊宏宇略顯意外,他以為石羨玉只是帶他來開開眼的,而且剛剛他們也都說了,支隊的級別都不夠,得總隊牽頭來查這案子。   沒想到石羨玉竟然又讓自己拿主意……   但他也不推脫,思忖片刻後便問:「槍枝刀具什麼的都收繳起來了嗎?」   「收繳好集中在二樓保存了。」杜巖開口道:「等總隊過來接手,東西就會轉交給他們。當然,估計這裡頭還藏有我們尚未搜到的其他武器,也得請總隊的兄弟再好好搜查搜查。」   齊宏宇道:「那就沒多停留的必要了。你們沒搜出來的東西,我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下去吧。」   杜巖又看向石羨玉。   出於尊重,他會聽齊宏宇的話,但聽不代表聽從,他和石羨玉才是此刻的主事人。   石羨玉則頷首:「聽師兄的。」   杜巖這才勾勾指頭,讓特警繼續帶路。   別說,這豪宅修建的還真夠複雜,每一層樓的樓梯位置都不太一樣,加之內部電梯又被他們給毀了,要沒人帶路的話,還真難免要兜兜圈子。   特警昨天估計也繞了好久,才勉強搞清楚這套宅子的構造。縱使如此,恐怕也都難免有些遺漏,一些隱藏較深的房間、隔間,說不定都還沒找到。   在修建這套宅子的時候,克洛斯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算沒能脫身,被人堵在了這兒,只要人手充足,據此而守,也足以堅守很長時間。   畢竟警方也不太可能直接把這套豪宅毀了。   當然,最後是絕對守不住的,只是爭取而來的時間,夠他安排不少事了。他甚至還可能修築了一些暗道,藉此轉移逃走,甚至還能轉移及銷毀掉不少犯罪證據。   在金錢和時間面前,這些事對於克洛斯而言再簡單不過。   只是他這些後手都沒用上,這傢伙在梁惠清離開後就直接溜號了。   三樓。   看上去,應當僅有四樓是馬仔們的住所,三樓往下便都是克洛斯的私人領域了,裝修風格都完全不同,整個都寬敞了許多,也不像四樓那般七萬八繞。   但各種掩體依舊不少,且一眼還是看不到下到二樓的路徑。   多打量幾眼,齊宏宇隱隱確定,整個三樓應當是個多功能室,酒吧、健身房、棋牌室等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個不大不小的溫泉池,及集觀影、歌舞於一體的多媒體廳。   住在這兒,感覺上倒是頗為享受。   在杜巖的眼神示意下,帶路特警不等齊石二人詢問,便開口說:「這裡其實也隱藏了不少武器,包括刀具及槍械等,我們都大致查了一遍,同樣收繳起來放到了二樓集中保存著。」   「簡直是個軍火庫……」石羨玉吐槽道。   「不僅如此。」特警搖頭繼續說:「這裡很多東西,包括酒吧的吧檯,還有沙發內部,都隱藏著超過35毫米厚的合金裝甲板,往後一躲就能當做掩體使用,也給我們拿下此地增加了不少難度。」   石羨玉嘴角微微抽搐:「裝甲板……這玩意兒他是怎麼弄到的?」   杜巖說:「這些東西好弄,至少比槍械好弄的多。」   石羨玉嗯一聲。   而齊宏宇則走到酒吧處,將碩大的酒櫃打開,隨後後退兩步,輕輕眨眼。   柜子中的酒水倒是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酒都有。齊宏宇雖不懂酒,也估算不出大致價格,但看精雕細琢的酒瓶,便也曉得其中絕大部分酒絕對價格不菲。   不過讓他震驚的並非這裡的酒水,而是酒瓶後邊大把大把的各國鈔票,還有每瓶酒之間都擺放著的金條。   以及正對著他的碩大金磚。   他覺得自己眼睛都被閃瞎了。   眨眨眼睛,他吐槽道:「我還以為克洛斯是個蠻有內涵的傢伙,沒想到竟然也跟個暴發戶一樣,俗的很。」   「他能有什麼內涵。」杜巖哂笑道:「你再往下看就曉得了,好好一套豪宅被他搞的不倫不類。   這麼說吧,四樓馬仔住的地方弄成了德系性冷淡宿舍風,這一層又是典型的北歐風格,二樓又整了我們的國風,偏偏又畫虎不成反類犬,完全沒搞出內斂典雅的感覺,反而整的像農家樂,一樓又玩起日系侘寂風……」   齊宏宇嘀咕道:「那確實是有些不倫不類,不過你懂的還挺多哎。」   石羨玉側目看向他,輕聲說:「等你買了房子,如果上點心去了解裝修的話,你也會懂不少,至少這些比較出名的風格能看出來。」   「……」齊宏宇不說話了。   媽的,有房了不起啊。   但齊宏宇也著實沒有想到,這麼多年下來,再怎麼著也應該沉澱的差不多了才對,這克洛斯竟還是如此暴發戶作態。   當然,也可能是從實用性角度考慮——倘若他真的被圍剿,且有暗道足以脫身,酒櫃裡的現金也好,金條也罷,必然都會派上大用場,前者使用方便,後者折現方便。   如果他不分場合與風格的塞了一大堆鑽石珠寶在酒櫃裡,那才是真正的俗不可耐。   很快,齊宏宇注意到,柜子右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當中有了處空缺,兩根金條之間空空如也,並沒有酒瓶。   他立馬蹲下身子看了兩眼,從其上的極少量灰塵看,這裡原本也擺了一瓶酒。   左右兩邊,都是一樣的酒瓶,酒瓶看著像是瓷的,正面嵌了塊巴掌大的金色牌子,瓶頸呈暗金色,瓶塞如鍍金的皇冠,又像是劍柄一般。   這酒齊宏宇難得認識,皇家禮炮命運之石,對齊宏宇來說也算價格不菲,但在這酒櫃中,卻只能偏居一隅,仿佛上不得臺面般。   被拿走的應當也是這樣的一瓶酒。   他回過頭,看向杜巖:「我記得你們說過,從殺手車上發現了碎掉的皇家禮炮酒瓶?」   杜巖頷首。   他站起身對著那個角落一指:「這兒拿的。」   杜巖再次頷首:「我曉得,兄弟夥給我匯報過了。」   齊宏宇回了聲哦。   石羨玉則道:「差點忘了那傢伙……他怎麼樣了來著?醒了沒有?」   阿豹因為頭部遭受重擊,加上一口氣喝了太多烈酒,有輕微的胃出血及顱內水腫,昨兒一夜都沒醒過來,一直在所內醫院羈押病房接受治療,並有三名特警持槍守在床邊。   杜巖搖頭說:「不是什麼大問題,但還是沒醒……應該也快了吧,你們看完這邊,留個指示,他應該也就差不多醒了,正好回去繼續訊問。」   「哇,周扒皮啊你。」石羨玉吐槽道:「就不能讓咱倆休息一下,真要讓我倆連軸轉麼?」   「呵!」杜巖斜斜的看向他:「我讓你歇息,你會歇不?」   石羨玉昂首挺胸的說:「歇不歇是我的事,讓不讓我歇就是你的事了。」   杜巖翻個白眼:「少來,我倆平級,我可關不了你。」   說完後,他又擺擺手道:「好了,少囉嗦,沒別的想看的話,咱們就下去吧。二樓有些挺有意思的東西,你們或許會感興趣。」   「噢?」   啊,明天開始又要失聯了。   失聯著失聯著就成習慣了hhh……   當警察,各種事情是真的多啊。   煽情的話就不多說了,講重點吧。   稿子方面,這幾天豁出去命,屯了十四章稿子,老規矩,每章四千字,不會暗搓搓腰斬字數把七章拆成十四章用的。   這次失聯嘛,大概率是七八天的亞子,當然,也有小概率是十來天,一般情況下稿子都是還能覆蓋的。   但萬一,極小概率,失聯時間超過十四天的話,那我真的沒轍了,俺尋思這也是非戰之罪,屯出五萬六千字已是我極限,真的一滴都沒得了,就只能厚著臉皮討一句見諒了……   嗯,任務告一段落,失聯結束後,也會發個單章給大家報一下平安的。   另外如果失聯超過十四天的話,發完單章會視身體實際情況選擇是否更新,如果確實太累或者有旁的不可抗力因素,當天也只能厚著臉皮請假一天了……   就說這些叭,大家都要平平安安,遵紀守法啊!   回見! 第249章喪心病狂   二樓。   這裡明顯是克洛斯純粹的「私人領地」,近六百平的面積中,包含臥室、衣帽間、浴室、廁所、茶室、書房等相對正常的功能房間。   剩下的房間就不太正常了。   竟還包含有實驗室乃至監牢、解剖室、毒氣室甚至於停屍房。   一路走馬觀花的看下來,齊宏宇和石羨玉都震驚了。   不過,這些亂七八糟的房間,似乎都已棄用許久,裡頭積了厚厚的灰塵,積蓄著濃烈且短時間無法散發的古怪氣味。   據特警所說,這些房間門口都被焊死了,他們費了不少功夫才將門框給完整的拆下來,以保留焊接痕跡與證據。   最終,齊宏宇等人停留在停屍房內。   不同於現在醫院的太平間,以及法醫科中的屍櫃,這個停屍房看上去年頭不短了,屬於相當老式那種,雖也有少許冰櫃,但最主要的,卻是個碩大且密封的大池子,裡邊裝滿了福馬林,以及大量被剝了皮的屍體。   直看的齊宏宇眼皮直跳,並默默接過特警隊員們遞來的防毒面具戴上。   福馬林的味道實在是太嗆了,這是人類不可能適應的強烈刺激,處在這種環境中,對口鼻腔呼吸道及眼睛的損害都很大。   再從口袋中取出手套戴好,齊宏宇走到大池子邊,小心翼翼的拉開隔板,蹲下身仔細的看了幾眼,又從邊上拿了拉勾,勾來具屍體仔細打量了下,才站起身,黑著臉說:   「福馬林液明顯發黃,結合屍體的『新鮮』程度判斷,這些屍體在裡頭浸泡了至少十年之久。」   說完,他又拉開幾個冰櫃看了幾眼,搖頭:「屍體表面結起了厚到誇張的冰霜,且脫水嚴重,已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估計冰封在其中的時間起碼也有好幾年,而且很久沒被從冰櫃中取出了。   再結合地面灰塵積蓄程度判斷,這個房間與之前一樣,被封閉了得有好幾年,不過具體時間無法判斷,需要收集附近的環境數據後才能大致估算。」   石羨玉面色同樣難看,聽完齊宏宇的結論,臉就更黑了:「這個克洛斯簡直喪心病狂!麻買劈,我們守護的這片土地,決不允許有他這樣的歪果仁為非作歹!等他落老子手裡頭,老子非得錘死他不可!」   齊宏宇看他一眼,沒接話,而是自顧自的說道:「我猜,這些房間之所以逐步塵封,是因為隨著我們的發展,他作案機會越來越少,風險越來越大,所以才放棄了——當然,不排除他另建了別的更加隱秘的研究基地的可能。」   石羨玉冷冷的哼了一聲:「不管他收沒收手,他死定了!」   「這是自然。」杜巖雙手抱臂,面無表情的說:「拼著脫掉這身警服,老子也要照著他腦袋狠狠錘他幾拳。」   齊宏宇側目,不自覺的瞄了他的胳膊兩眼。   這麒麟臂,真要照著克洛斯腦袋錘幾拳下去,腦漿都得打出來吧?   但……   齊宏宇表示自己也想錘。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他搖搖頭,趕出這些想法,壓制住心中的怒意,問:「有件事兒你想過沒有——這些東西,克洛斯為什麼都沒轉移?來不及麼?」   杜巖濃眉擰起:「應該不是來不及,他雖與梁惠清前後腳離開,但看起來還是蠻淡定的,而且他走後兩三個鍾,梁惠清才選擇自首,又過了半個鐘,我們兄弟夥才包圍這裡。」   「那就是沒條件轉移了。」齊宏宇說:「這麼多的屍體,確實不好處理,又被福馬林溶液浸泡這麼久,身上都帶有劇毒。」   石羨玉卻搖搖頭,並不贊同齊宏宇的判斷。他說:「我倒覺得,他純粹只是不在意這些。」   齊宏宇臉色又陰沉了幾分:「這麼猖狂的麼?」   「不是猖狂,而是他可能已經想好了脫身之計。」石羨玉說道:「這傢伙躲在暗處,靜靜的看著我們,一旦我們掌握了他的核心犯罪證據,便以後手立刻脫離我們國境。」   略一頓後,他又看向杜巖,繼續說道:「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他覺得我們查不到他頭上,即使我們明知道是他幹的,也拿他沒有辦法,因為我們沒有證據。」   齊宏宇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鐵塔一眼,微微抿唇。   他也想起來了,杜巖說過,這套豪宅雖事實上歸克洛斯所有,但卻並非掛在克洛斯的名下,房主是他馬仔的名字。   就連他坐著離開的那架直升機,也不是克洛斯的。他在境內近乎沒有任何登記在案的動產與不動產。   因為以他為首的集團中,整個集團都是他的一言堂,沒有人膽敢忤逆他的意志,也沒人敢不經允許擅動他的資產,所以他根本不需要這一紙證明來保護自己財產。   這也成了他最主要的保護色,很難憑藉這些東西,這些事情,真正給他定罪,哪怕他的馬仔出賣了他也沒用,單有供詞,沒有物證,依據無罪推定原則根本無法定他有罪。   或許,早在最開始他便防著這一天了。   想到這,齊宏宇忍不住咬牙切齒道:「那幫助紂為虐的龜孫兒,比起克洛斯更他媽可恨!都他媽走狗漢奸!一個個的,全該以叛國罪論處!」   杜巖淡淡的說道:「所以兄弟夥動手的時候毫不留情,整個攻堅戰擊斃三十多人,剩下的也人人帶傷,基本都被瓦解了意志。你們要是現在訊問的話,估計會很輕鬆。」   石羨玉搖頭說:「他們知道的東西恐怕不多。作為歪果仁,克洛斯真正的心腹及得力幹將,肯定也都是歪果仁。即使是他派去刺殺梁惠清的傢伙,也是土生土長在這片大地,但祖上和國籍都在瀛洲的歪果仁。」   「他們再說吧。」齊宏宇搖搖頭,問:「能不能收集到實質性的,克洛斯長期居住且生活在這的證據?」   「能,但不多,而且沒實際意義。」杜巖說道:「我這夥弟兄辦案雖然不專業,但好歹大部分也都是警校出來的,基礎知識還紮實,問了那幫子匪徒不少基礎性的問題。   其中就包括克洛斯的日常起居這方面,結果怎麼著?那傢伙平時除了泡茶和吃飯之外基本幹啥都不動手,開關門這些不說,穿衣睡覺都要人服侍,洗澡也要別人給他洗,拉屎都要別人幫他擦。」   齊宏宇滿臉嫌疑:「噫!好噁心!」   杜巖攤手說:「而且他觸碰過的東西,他都會立刻讓人擦拭乾淨,除了極少數與人密探的時候外,身後隨時跟著兩人,專門跟在他屁股後面撿掉下來的頭髮,就連他在床上鼓掌的時候她們都在邊上站著……」   石羨玉抬手捂著防毒面具,無語道:「這人有被抓妄想症嗎?」   「難免吧。」杜巖說:「惡事做絕,他恐怕也不會盲目自信到覺得自己真就能一輩子不進入我們的視線,總要做好準備。反正他有錢,又不用他親自收拾,花點錢就好了。」   「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石羨玉鬆開手說:「能幫他幹這種事,肯定得是心腹乃至死士了。培養這玩意兒代價不菲,不僅僅是錢,還很燒心力,還有一定的運氣成分,結果千辛萬苦培養出來就為了幫他撿頭髮?」   想了想,杜巖又說道:「或許沒有你想像中那麼難。聽那幫匪徒說,做這些事兒的都是瀛洲女人,那邊文化是什麼樣兒你應該也有所耳聞,最是擅長洗腦和奴役,培養死士正是他們的拿手戲。」   石羨玉其實不太了解那邊的文化。   但聽杜巖這麼說,就當是這麼回事吧,輕輕點了點頭。   反正後續還是要進行全面調查的。   「先出去吧。」此時,齊宏宇搖搖頭,抬手對戶外指了指,示意出去外頭再說,這裡邊環境太惡劣太壓抑了,而且戴著防毒面具交流也不方便,說話聲音聽著很悶,聲音小了還根本傳不出來。   杜巖和石羨玉顯然也不想在裡頭多待了,立刻跟著出來。   將門再次關好,又走出去老遠,齊宏宇才摘了口罩,用力的吸了兩口新鮮空氣,隨後問:「收繳的刀具武器那些呢?都放在了哪兒?」   「茶廳,那邊相對寬闊點。」杜巖說道,並示意特警帶路。   於是一行人又挪到茶廳。   茶廳位於豪宅邊緣處,帶一個小陽臺,面積比想像中要小一些,目測不過三十四平的樣子,裝修方面,與臥室、衣帽間也有些格格不入,整的是日式居酒屋的風格。   左右居中,前後近門處約三分之一的地方,擺放著個不高但挺大木茶几,茶几上拜訪著一整套的功夫茶具,角落還有一盒雪茄,一枚雪茄剪,另一旁擺了香薰假山,若把香薰點上,煙霧彌散,想來也有點仙氣盎然的感覺。   就是看位子,這是跪坐位,久坐的話恐怕不太舒服。座位背對木推拉門,正對陽臺,從這個位置看出去風景其實還不錯。   茶廳左右還有屏風,還挺有設計感,單單看這個茶廳的話,裝修方面其實蠻不錯的。   就是與其他房間的風格格格不入罷了,且確如杜巖說的,他的臥室和衣帽間設計的太農家樂風了,過分濃豔,毫不內斂,看起來半點感覺都沒有。   齊宏宇掃了眼茶几邊上,兩個屏風之間的空地上擺放的形形色色的武器。   身為法醫,一些常見的槍械他還是認得出的,畢竟槍彈傷的勘驗也要用到這方面知識,只是也僅限於此了,平時也更多只是紙上談兵,因為持槍類案件相對少見,槍彈傷就更少見了。   當法醫這麼多年,齊宏宇也就碰到過些爆炸傷,且經歷過幾十起爆炸案罷了,大多數還是煤氣天然氣爆炸,正兒八經的炸彈爆炸案僅有三四起,其中一起他還差點成了受害人,也是那次爆炸,導致句谷兒殘疾……   至於槍殺槍傷類案件,他還沒碰到過。   跟著石羨玉以後,才經歷且參與過幾次槍戰,且因為他是「參戰」人員,事後驗傷工作都沒讓他做。   還是各類琳琅滿目的刀具砍器和棍棒等,齊宏宇更熟悉。   這些武器不論種類和量都不少,足足上百件,勉強還算整齊的堆在布上,槍也多,長的能有十多把,短的三四十把。   甚至於,齊宏宇還看見了幾枚瓶子模樣的東西,他隱隱能推測出那些是啥玩意兒。   果然,發現他和石羨玉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些瓶子上,杜巖說:「都是些自製的燃燒彈、汽油彈,威力有限,但二樓有大量木質家具,一旦引爆也非常麻煩,所幸我們在四樓就把他們給打垮了,否則這套房子可能保不住。」   齊宏宇輕輕頷首,爾後目光便從這些武器上邊挪開了。   他的視線落在了茶具上邊。   思索片刻後,齊宏宇問:「話說,梁惠清有沒有說過,她最後一次見克洛斯時,是在哪個位置?」   「就這間茶廳。」石羨玉回答。   齊宏宇追問:「當時除了她和克洛斯,還有別人嗎?」   想了想,石羨玉搖頭:「沒說,也沒問。」   「哦。」齊宏宇又看向杜巖,說道:「你剛剛說,克洛斯身邊有人跟著,將他觸碰過的東西,掉落的頭髮都處理乾淨,『除了』與人密談的時候,是這回事吧?」   杜巖頷首,想了想,又補充說:「對了,茶廳算是克洛斯給自己留的一個比較私密的空間,平時除了專門給他收拾痕跡的幾個女人外,其他人都不能隨意進來。他似乎很愛喝茶,且享受喝茶的私人時間。」   「那……他和梁惠清見面,會不會讓那幾個女人出去?」齊宏宇心思活絡了起來:「即使事後再派那幾個人進來收拾,但因為沒有一直盯著,加上梁惠清走後他跟著也就離開了,會不會收拾的不那麼細緻?」   石羨玉眼微睜:「你的意思是……茶廳當中,有可能留下克洛斯的生物學痕跡?」   「對頭。」齊宏宇從口袋裡摸出兩雙新的手套,將其中之一丟給石羨玉,說道:「我倆找找看吧。」   說完,他便已戴好了手套,並走到茶几邊,順手將雪茄剪拿起來。   湊近看兩眼後,他嘴角微揚:「果然!」 第250章查證(一)   石羨玉聽到這兩個字,腦殼立刻就湊過來了,並問:「有發現?」   齊宏宇抬起微微顫抖的手,往雪茄剪上某處一指。   果然,上邊有一片殘缺的指紋、掌印。   又將雪茄剪遞給石羨玉,齊宏宇說:「交給你了,先不急著提取指印,這會兒沒相機……吶,給你證物袋。」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小疊證物袋遞給石羨玉。   石羨玉接過,然後皺眉問道:「你手怎麼那麼抖啊?我記得你的手一直很穩的來著。」   齊宏宇微微皺眉,低頭看了自己左手幾眼,隨後默默收回,搖頭說:「最近沒怎麼休息,可能有點神經衰弱。」   將雪茄剪收好,石羨玉沉默兩三秒,才開口說道:「那我看你還是先歇歇吧,這裡交給我就好了。」   「算了吧。」齊宏宇輕笑著搖頭:「又不是最近才沒睡好的。長年累月,習慣了都。還不如抓緊把這些事情給辦了,咱倆都能騰出空來休息。」   略一頓,他又斜了石羨玉一眼,繼續說:「還讓我歇呢,我看你也累的夠嗆,最近腦子都遲鈍了不少。」   石羨玉無言以對。   於是齊宏宇又拿起雪茄盒,仔細檢查過後,又遞給石羨玉。   果不其然,上邊也有幾枚淺淺的指印,且比雪茄剪上完整許多。   石羨玉趕緊摸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雖然沒有相機拍的那麼清晰,但有總歸是好的,為免意外發生,能固定下的證據就先固定下的好。   隨後,齊宏宇開始蹲下身,一寸寸的檢查起茶几來,而石羨玉則開始逐個檢查上邊的茶具。   可惜的是,茶几茶具明顯還是被人給清理過了,乾淨的很,並沒有留下任何指印。   見狀,石羨玉皺眉道:「師兄,你說那雪茄剪和雪茄盒上的指印,真的是克洛斯的嗎?會不會是打掃的人留下的?」   思索一陣後,齊宏宇搖頭:「應該不會,我還是傾向於認為是收尾的人遺漏了,因為時間比較趕,而且克洛斯也沒說清楚自己觸碰過什麼東西。   因為茶几茶具上都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痕跡,說明她們收尾的時候都戴了手套,沒理由偏偏在雪茄剪和雪茄盒上留下指紋掌印,這不合邏輯。」   杜巖插話問道:「會不會是克洛斯故意讓她們留下指印誤導我們呢?」   「扯淡。」石羨玉毫不給面子的說:「毫無意義,指紋庫現在已經相當完備了,克洛斯絕不會蠢到以為用這種法子就能誤導我們。   何況,明明有機會把證據都給抹去,他幹嘛偏偏要向我們暴露出自己身邊的人?他是嫌逃生遊戲太簡單了想給自己加點難度麼?」   杜巖不說話了。   他本來就不懂這些,他只是特警罷了,平日裡只管執行,又不參與案件的偵辦工作。   無非是因為和克洛斯團夥打交道大多了,思維變得特別複雜,有的沒的都要想一道,卻是做了太多的無用功。   而此時,齊宏宇又側目,對著陽臺的方向投去了目光,爾後輕聲問:「你們說……臨走之前,他會不會跑到那兒,再看一眼外頭的風景?」   石羨玉眼前一亮,說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了。」   「那麼,就很可能也會留下些許痕跡……」齊宏宇立刻邁出腳步:「走!看看去!」   石羨玉和杜巖立刻前後跟上。   跑到陽臺處,齊宏宇往下方看了幾眼,目光便落在了地面與陽臺處。   一眼望去,看不到什麼足跡,匍匐下身子換著角度打量了幾眼,也同樣如此。他有些失望的看了看欄杆,依舊沒找到痕跡,連點灰塵都沒。   看樣子,他臨走前應當果然來了此處,甚至可能抬手撫了撫欄杆,但事後讓人好好清掃過了,半點痕跡也沒留下。   清掃這個小陽臺,確實也比清掃茶几簡單的多,地板拖一道,再把欄杆抹一把,完事,並不耽誤多少工夫。   不過,這般迅速的抹過去,或許無法完全消除痕跡,等天黑些,用點其他顏色的燈光換著角度搜查一陣,可能還能發現些高度殘缺的蛛絲馬跡。   但那就沒多少實際價值了。   於是齊宏宇輕輕搖頭,放棄了細細勘察的想法。   杜巖眼珠子一轉,問道:「話說回來……就算發現了些許蛛絲馬跡,也無法證明克洛斯長住於此,更無法證明這套房子實際上歸他所有吧?」   「確實。」齊宏宇長嘆道:「要證明他長住於此,不難,有那幫叛國賊的指證,我們就能去調他定位,有定位,就能證明他長時間待在這。   但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長住在這的人太多了,包括那幫叛國賊,至少幾十個人住在這套房子裡。」   杜巖皺眉,難以理解的問道:「那你們辛辛苦苦的在這……」   「盡人事而已。」齊宏宇搖頭解釋,隨後一面摘下手套,一邊看向石羨玉問道:「總隊的人什麼時候過來?」   「應該快了。」石羨玉說:「你想走了?」   齊宏宇輕輕點頭,他確實不想再繼續留在這了,看一圈下來,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發現,加之此刻確實疲憊非常,便升騰起了離開的想法。   何況,黃天成的案子,還有大量的收尾工作要做,牛庭墨那邊,也勢必要和他多接觸幾次,試探試探,做個全方位的調查。   同時,張曲直團夥、缺牙巴團夥,搗毀他們的任務可是落在支隊頭上的,以支隊為首,以二大隊為主,隊裡頭的兄弟們肯定要忙的團團轉,他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謂的東西上邊。   本來秉著幫一幫石羨玉的想法,想過來瞧瞧,看看是否有他幫得上忙的地方,或者幫石羨玉參謀參謀。   但現在看來,這方面的意義並不大,他們連前期取證工作都沒完成,對克洛斯的了解也停留在不多不少的尷尬境地,他發揮不了什麼作用。   頂多回頭送幾具屍體過來,幫著解剖解剖就是了。   石羨玉明白他的想法,同樣微微頷首。   實際上他也不想繼續在這兒多待了。   於是思忖片刻,他又看向杜巖,問道:「一樓是什麼地方?」   杜巖又看向身邊的特警。   「待客大廳,餐廳,還有些娛樂性的東西。」特警回答道,並著重在娛樂性三個字上加強幾分,隨後還補充說:「就是些情趣性的主題房間,裡頭還有很多小玩具。」   石羨玉哦了一聲,隨後看向齊宏宇:「看看麼?還是直接走?」   齊宏宇問了特警是否在其中發現了什麼東西,得到否定回答後,便也失去了興趣,直接搖頭說道:「走吧。」   「一起。」石羨玉說道,又看向杜巖:「我們先走了,這邊交給你負責,沒問題吧?」   「守好這裡肯定是沒問題的。」杜巖說道:「但是你要讓我破案就不得行了。」   石羨玉輕笑道:「破案交給總隊。我們組才多少人,起到個牽頭和監督的作用罷了,要什麼都交給我們去辦,累死也辦不了多少事情。」   杜巖便點頭說:「曉得了。那除了守好這裡,還有什麼需要我辦的?」   「還真有,」石羨玉想了想,挑眉說道:「有條件的話,可以再仔細的把這套宅子搜上一圈,看看有沒有暗道之類的東西。當然,這事兒你也可以交給總隊。   對了,再友情提醒你一句,總隊過來後,你交接好工作,最好不要在這多逗留。守好梁惠清三個,才是你最重要的任務,別本末倒置了。」   杜巖嘴角揚起:「放心吧,我曉得。那我安排兄弟開飛機送你們出去。」   「麻煩了。」   ……   與此同時,江陽刑偵支隊,二大隊教導員辦公室。   聽完趙博的匯報,仇教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等了他片刻後,趙博決定還是把結論掰碎了給仇教導好好說說。   於是趙博便道:「所以基本情況就是這樣,管金童遇害一案本身,邏輯已經完整,從作案動機、作案計劃到最後犯罪實施、收尾,都沒什麼問題,可以確認系黃天成與施洋傑二人所為,沒有其他方面牽扯。」   仇教導點頭,嗯了一聲。   趙博繼續說道:「至於宏宇哥受襲、施洋傑遇害,基本也都能確定,肯定和缺牙巴團夥脫不了干係。   啃噬施洋傑屍體的老鼠,也是許經朝按他上頭的人的意思,直接從他們施洋傑最後上的那輛車裡找到的,被放在後來裝施洋傑屍體的編織袋中。   可惜這一塊目前尚沒有直接證據,而且第二輛車到現在都沒有找到,我建議從施洋傑開去的那輛車著手,釐清鏈條,說不定能有發現。」   仇教導點頭,嗯了一聲。   趙博又說:「而牛庭墨被綁,看似是黃天成和施洋傑策劃的結果,但背後同樣有缺牙巴團夥的影子。   而且,施洋傑原計劃應當是將人綁到管金童遇害的爛尾樓中,以同樣的方法將之殺害的,但因為行動前聯繫過『碩哥』,因此更改了行動目標,對牛庭墨也還算客客氣氣。   據此推測,施洋傑當時應該沒有殺害牛庭墨的主觀想法,只是為了獲取缺牙巴團夥的幫助而脫身,聽從了碩哥的安排,是以牛庭墨被綁一案,歸根結底也是缺牙巴團夥所為。」   仇教導點頭,嗯了一聲。   趙博微微皺眉,有些懷疑的看了仇教導一眼,又道:「另外,因為暫未公開的一些原因,缺牙巴有被人滅口的風險,所以石隊下了命令,先將該團夥成員緝拿。   具體的原因他沒說,因為涉密,所以我也沒多問。他命令也已經下了,特警隊那邊聽說昨晚開始就有一些動作,今早更是直接開始了行動,我擔心這裡會不會出些岔子,留下執法瑕疵。」   仇教導再一次點頭,又嗯了一聲。   趙博眉頭皺的更深了,他糾結兩秒,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仇教導,你在聽嗎?」   仇教導還是點頭,還是嗯了一聲。   咽口唾沫,趙博小心翼翼的問:「聽明白了麼?」   仇教導習慣性的再次點頭,隨後眨眨眼睛,乾咳著別過臉去:「總之案子破了是吧?」   趙博懵了。   過了幾秒鐘後,他才哭笑不得的問:「是我哪裡沒講清楚麼?」   「不不不。」仇教擺擺手說:「你匯報的內容我都能聽得懂,結論也聽得明白,就是一時半會沒捋清楚是怎麼得到這些結論的。」   那就是不明白唄……   心累。   趙博感覺和仇教導說這些,簡直就像在學渣講數學題似的,認真聽的話,題幹能明白,答案也沒異議,但就是不懂中間的推導過程。   嗯,答案沒異議的原因在於,他們出於信任曉得答案是正確的。   趙博放棄了給他好好講的打算,只說:「那你覺得,石隊最後的決定,有沒有問題?」   仇教導皺起眉來。   這個他看的很清楚,石羨玉在尚未掌握客觀證據,僅有黃天成的主觀指證的前提下,就先把缺牙巴團夥給辦了,確實很容易出問題。   雖然說有人指證的情況下,對目標提出傳喚,接受並配合調查,這是合情合理的。可一來黃天成供出的是「碩哥」,雖然他也從「碩哥」提供的視頻中看到缺牙巴了,但據此就直接將缺牙巴團夥弄來,容易留下隱患。   畢竟缺牙巴的人脈擺在那兒。   聽趙博說,他用的還是「緝拿」而非「傳喚」二字,從結果上看,貌似還出動了特警。   雖然不曉得他是怎麼直接調動特警的。   這麼做還容易打草驚蛇,他們能留置缺牙巴團夥的時間有限,一旦過了時限,缺牙巴他們有了防備,恐怕更難對付。   甚至可能直接選擇出逃。   所以從表面上看,石羨玉這麼做,確實顯得有些太衝動了。   但……   皺著眉認真的思索片刻後,仇教導還是說道:「我支持他。」   「噢?」趙博若有所悟,試探著問道:「仇教導,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麼事兒?」   「不知道。」仇教導笑道:「只是相信他不會亂來罷了,就按他的計劃走吧,他既然說收網,特警隊那邊也願意配合,那我們就幫他收網。作為同一個隊的兄弟,我們至少不能拖後腿不是?」 第251章查證(二)   「放心吧,我有分寸……嗯,曉得的。嗯,行,謝啦,回頭請你喝酒。好的,就這樣,回見。」   抬手輕點兩下耳機,石羨玉輕輕一笑。   齊宏宇側目看他,略有些好奇的問:「怎麼了?」   「沒,」石羨玉語氣輕快:「你家小趙跑去仇教導找我告狀去了。」   「蛤?」齊宏宇立馬坐直了身子,問道:「啥情況?告什麼狀?」   石羨玉哈哈笑了兩聲,接著說:「這不是擔心缺牙巴團夥被克洛斯搶先收拾了,讓老杜提前採取行動麼?這對外總得有個發起人吧,加上也得隊裡頭做好準備配合行動,就說是我下的命令。」   齊宏宇若有所思:「然後小趙覺得不太穩妥,跑去問仇教導了?這確實像他那愣頭青能幹出來的事兒。」   「對啊。」石羨玉說:「這不,仇教導剛給我電話,跟我說他支持我的行動,同時要注意安全,我就說我曉得分寸。」   輕輕點頭,齊宏宇感慨道:「仇教導向來如此,是個靠得住的主兒。」   石羨玉斜了他一眼:「他其實還問了嘴,是不是你的主意,我估計如果我說是的話,他就不支持了。」   齊宏宇臉一黑,吐槽道:「是是是,我在仇教導心裡就是個亂來的傢伙,信譽早就破產了。」   吐槽完後,齊宏宇又納悶道:「他跟你說了是小趙告的狀?不能吧?按理他不會賣了小趙才對的。」   「哪能啊。」石羨玉說:「但猜也猜得出來,除了他沒人能幹這事。」   抬頭撫了撫額頭,齊宏宇決定還是幫小趙說說話,便道:「那個,小趙這人沒壞心眼的,估計也是怕留下執法瑕疵,所以……」   「你就放心吧,我當然曉得。」石羨玉打斷齊宏宇,說:「再說了,隊長才是一把手,他找仇教導告哪門子的狀?跟你開個玩笑罷了,我曉得他只是想讓仇教導勸勸我,不要冒這種執法風險。   嘿,這傢伙看起來倒沒之前那麼愣了,這段時間多少還是有點長進的嘛。不過方法還是不大恰當,他有意見直接找我提唄,跑去找仇教導……   這要我倆中有個人不那麼磊落的話,他以後怕就可能被穿小鞋了。你有機會還是多提點提點他,對我們倒是無所謂,對其他人的話,少幹這種傻事。」   齊宏宇恍然,爾後也失笑搖頭說:「這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他也不是真的傻,也就是摸準了你們的性子才會這麼做的。」   石羨玉挑眉:「那我就納悶了,他幹嘛不直接找我?」   「昨晚他面都沒和你見上,他上哪找你啊。」   哦一聲,石羨玉輕輕點了點頭,接著打個轉向燈,右轉。   看著熟悉的路,齊宏宇挑眉問道:「又去訊問?」   「嗯,看看那個『殺手』醒過來沒有。」石羨玉說道:「沒醒的話,就和那位線人見上一面。說起來梁惠清落網後我都一直沒時間見她呢。」   齊宏宇輕輕眨眼:「不是說休息會兒麼?」   石羨玉嗯一聲,說道:「嗯,你歇著就是了,到時候我另外拉個兄弟跟我搭夥就成。」   「嘿?」齊宏宇挑眉問:「你是不是要我幫你幹點啥子?」   「耶?你啷個曉得?」   撇撇嘴,齊宏宇說:「沒事的話,要麼上個路口你讓我下車自己先回去,要麼就給我先送支隊再過來了。什麼事說吧。」   石羨玉卻不答,只說:「到時候你就曉得了。」   「神神秘秘,準沒好事。」齊宏宇嘟噥著吐槽道,隨後想到了什麼,又開口說:「嘿,別說是你上級想見我啊,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不想加入你們,勞心勞力不說,我在裡頭確實發揮不了什麼作用。」   石羨玉輕輕笑道:「放心,不是。上頭倒確實有意吸納你,但我幫你給拒絕了,說你願意幫我們的忙,但不想加入進來。」   「那就好。」齊宏宇鬆口氣。   兩人沉默一陣,石羨玉又問道:「對了,看過克洛斯的宅子,有什麼想法沒得?」   「沒什麼特別的想法。」齊宏宇搖頭:「只覺得,這是個很猖狂又很謹慎的傢伙,恐怕不好對付。   而且,為他賣命多年的缺牙巴,他說棄就棄;給他當了多年情婦的梁惠清更是被他毀了容,還派殺手殺害,可知這就是個刻薄寡恩的傢伙。   再看宅子二樓那些封緊的房間,監禁室裡的刑具,還有他那幫馬仔,不少都被剪了截指頭,估計也是被他給罰的,結合梁惠清的供述,也能看出這是個非常殘暴的人。   所以,一旦將他逼到了絕境,他說不定會拼死一搏,到時一定要小心,必要時哪怕將他直接擊斃,也別以身涉險。」   石羨玉輕輕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後又問道:「沒別的了?」   「就這些。」齊宏宇說:「信息太少了。」   「這些都是後話了。」石羨玉輕嘆道:「關鍵是得先掌握他的具體去向,掌握他的犯罪證據,將他逮住。」   齊宏宇閉上眼,無語的說道:「我又不是仙人,啥信息都沒有,啷個曉得他躲哪去了。你們不是已經盯上他很久了嗎?知不知道他別的落腳點?」   「那是杜巖負責盯的,我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石羨玉搖頭說道:「而且以我對杜巖的了解,他既然沒說,就代表著,即使有人盯著他,即使掌握了他離開那套懸崖豪宅的確切時間,但……」   「跟丟了?」   石羨玉輕輕頷首,並說:「你剛剛說漏了一點,他是個反偵查意識很強,反跟蹤能力也很強的傢伙。別看杜巖打包票說他逃不出山城,其實我持懷疑態度。」   齊宏宇沉默下來,沒有接話。   等了他片刻,沒聽到回復,石羨玉又接著說:「而且,即使知道了克洛斯在哪兒,沒有確切的證據前,我們也很難對付得了他,僅憑梁惠清的指證,我們留不了他太久。」   略一頓,他接著說:「現目前唯一可能找到他犯罪證據的地方,只有那套宅子,但你也看過了,結果讓人非常失望。」   「是啊。」齊宏宇也不由在此開口,感嘆著說道:「從已知的信息看,這人太過于謹慎了,偏偏還有錢,有的是人幫他收尾,即使百密一疏,多也會被收尾的人堵上。」   感慨完之後,齊宏宇微微皺眉,又問:「你怎麼忽然又說起他了?你掌握什麼消息?」   「沒有。」石羨玉搖頭說:「只是他作為我們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的主要目標,此時此刻,難免滿腦子都是他。」   輕輕頷首,齊宏宇表示理解。實際上他也是這般,這一路下來,思維大多數都是圍繞著克洛斯發散開的,只是確實難有任何進展,故而越想越是煩躁。   忽然,他又想到件事兒,挑眉道:「對了!梁惠清那娘們兒……還有缺牙巴,他們手裡會不會掌握著一些關於克洛斯的證據?否則克洛斯也沒必要冒險殺他們是不是?   尤其梁惠清,若非她向自己妹妹坦白了一切,且在她妹妹的勸說下決定自首,你們就算早就盯上了她,也掌握不了這麼多的事兒,而且隨著她死亡,估計還會暫且將她的事兒捂住一段時間,避免打草驚蛇。   這樣一來,梁惠清這等高級別的民警遇害,一定會引起市局震怒,並決定徹查此事,絕不會輕易的就被一場車禍給糊弄過去。   換句話說,克洛斯派人殺她,其實是冒著極其巨大的風險的,而且他也做好了失敗的準備,所以才會直接離開那棟宅邸,徹底失去蹤跡。   所以,如果梁惠清拿不出指向他的關鍵性證據,他再怎麼囂張跋扈,也絕對沒必要這麼做。」   耐心的聽齊宏宇說完之後,石羨玉才問道:「你的意思是,梁惠清對我們其實還有所隱瞞?」   「肯定的。」齊宏宇道:「克洛斯其實走的相當匆忙,否則他肯定會想辦法將那幾個見不得光的房間給處理掉,將屍體也轉移走。   畢竟就算他做的再乾淨,這些東西曝光後,他都會非常被動,往後的日子肯定沒現如今那般自在了。」   「也是。」石羨玉輕輕頷首:「這麼聽起來,哪怕梁惠清當真沒了利用價值,他也不至於冒險殺她。   而且從雪茄盒、雪茄剪的痕跡都沒抹除來看,他確實也走的挺匆忙,一刻都不願意多停留的那種,可知他也清楚襲殺梁惠清要承擔多大的風險,甚至可能在他眼中,殺梁惠清的風險比我們認為的更大。」   見齊宏宇再次點頭,石羨玉卻又皺起眉來,納悶道:「可是不對啊,梁惠清連幫克洛斯掩蓋他拐走甚至殺害流浪人員的事都說出來了,連叛國罪都承認了……   這些罪責做實,哪怕她自首,也極難免死刑,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立功表現,要她真掌握著克洛斯的犯罪證據,怎麼可能還藏著掖著?」   齊宏宇沉默,側過腦袋,看向窗外的風景。   幾秒後,他才說:「這個問題,我也想不明白。她既已供出了克洛斯,那麼,若她真的掌握了克洛斯的犯罪證據,又怎麼會藏著呢?   而且,她自己也說了,她毀容後這幾年一直盯到克洛斯,暗中搜集他的證據,有心算無心,按理說不至於一點證據都固定下來。」   「這倒很好理解。」石羨玉反駁說:「她這幾年和克洛斯走的已不算近,她弄不到關鍵性的證據也很正常。」   略一頓,他又問道:「有沒有可能,她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握住了克洛斯的重要把柄?又或者是,克洛斯已經發現了她這幾年在調查自己,不確定她是否掌握了關鍵證據,乾脆選擇寧錯殺不放過?」   齊宏宇低下頭,思索良久,頷首:「倒也不排除這種可能,尤其是後者,符合我們判斷出的克洛斯的人格特徵。」   石羨玉思維發散開來,又繼續說道:「不過,缺牙巴團夥倒是確實很可能掌握著克洛斯的證據。等特警隊那邊得手之後,必須好好訊問訊問。」   「嗯。」齊宏宇應道,又問:「對了,梁惠清提供的,關於缺牙巴團夥的那些犯罪證據,你都核實過了沒有?」   「上報總隊核實了,沒問題。」石羨玉輕笑道:「放心吧,她提供的這方面證據相當全面,至少夠定缺牙巴、張曲直、碩哥等首要及骨幹分子的罪了,只是沒公開罷了,不會造成什麼執法瑕疵的。」   又嗯一聲,齊宏宇提議道:「我建議儘早再訊問一次梁惠清。嗯,如果你想我幫忙的事情不著急的話,見完她妹妹和殺手,我們就提審她吧。」   石羨玉略有些詫異:「你還是認為她在主觀上有所隱瞞?」   「對的。」齊宏宇說道:「雖然看起來她沒什麼隱瞞的必要,且只有爭取立功這麼一個渺茫的免死的希望,但直覺告訴我,她恐怕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老實。」   略一頓,他繼續說:「如你所說,加上我也看過你提供的材料,她曾經確實是個能力相當出眾的警察,而且從這些年來,她在退居二線的情況下,還能將缺牙巴團夥、克洛斯集團隱藏、保護的這麼好,也說明了她的手腕。   我還是不信像她這麼厲害的人,在與克洛斯關係相對密切,且暗中調查了好幾年的情況下,能一點關鍵性的東西都沒發現。   別和我說沒機會,這都扯淡,只要克洛斯還安排她做過事兒,就一定會留下痕跡,這些痕跡就是機會。一次兩次的抓不住我可以理解,但幾年下來,那麼多次機會,她難不成都抓不住?你覺得呢?」   石羨玉並未接話。   他有些迷茫。他知道齊宏宇說的沒錯,邏輯上說,梁惠清應該握有相當的有關克洛斯的證據,這些證據不說多關鍵多核心,但至少是有不小的作用,至少是能幫助他們掙脫被動困境的。   但還是從邏輯上說,梁惠清沒有隱瞞的理由。   「曉得了。」石羨玉頷首:「那就再會會她吧,這次你主審,怎樣?」   齊宏宇輕輕抿唇。   他有心拒絕,但最後,還是一咬牙應了下來:「可!」 第252章查證(三)   此後,齊宏宇和石羨玉兩人都沒再開口。   他們心裡都在糾結,都拿不得一個準——因為這確實太矛盾了。   就像共同殺人案中,一方發現另一方打算殺自己滅口而選擇自首,並如實供述了犯罪事實,也供出了同夥,卻隱瞞了意圖殺害自己的同夥的犯罪證據一般,在邏輯上根本站不住腳。   所以哪怕主張梁惠清尚有所隱瞞的齊宏宇,也想不通她到底為什麼隱瞞。   即使石羨玉說的,梁惠清可能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掌握了關鍵證據,齊宏宇實際上也覺得站不住腳。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梁惠清未免也太拉胯了。   但要說她什麼證據都沒掌握,那她同樣顯得太拉胯了。   正因為怎麼說都說不通,所以才陷入矛盾當中,兩人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是心煩,以至於都沒了開口討論的興致。   終於抵達了看守所。   出示了齊宏宇不知道他啥時候準備好的相應材料後,二人便在所醫院醫務民警的帶領下進入監管區,來到所醫院,見到了那位殺手阿豹。   此時,他們已經由豪宅內被緝拿的賣國賊口中得知了這殺手的綽號。而在此前,他們經調查,也曉得了他的國籍與姓名。   不過那都不重要了。   關鍵在於,這傢伙竟然還沒醒。   不過考慮到他先是開車撞門撞的自己一臉血,後又被杜巖給砸了一槍託,能活著已是命大了,便也不覺得多麼奇怪。   至於短時間內引用過量酒精,反倒是小事,看報告,他血液內的酒精含量已經極低,顯然早已代謝完畢。   找到昨天那名所醫,齊宏宇詢問道:「這傢伙什麼情況?」   所醫指了指腦袋,說:「存在較為輕微的顱腦損傷,CT片可見有少量散在的出血點,且受擊部位可見挫傷及對衝傷,不過情況不算嚴重,保守治療就可以了,應該也不需要外診。」   齊宏宇要求看片子,所醫便讓他稍等片刻,此後不久便將他的片子拿了過來。   對著光仔細看了會兒,齊宏宇輕輕點頭,所醫說的沒錯,阿豹確實存在不算嚴重的顱腦損傷。   石羨玉問道:「他大概什麼時候能醒?」   「這就不好說了。」所醫搖頭道:「因人而異,有的一兩天就能醒,有的得顱內損傷恢復的差不多了才會緩緩醒來。」   見石羨玉看向自己,齊宏宇點頭,表示所醫說的沒錯,並補充道:「總之沒有生命危險,也不算是重傷,早晚會醒的。」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儘早醒來?」石羨玉問:「比如用藥之類。」   所醫給了肯定的回答,但接著話鋒一轉,又說:「我不建議這麼做。   以我的經驗,像他這樣,顱腦受創的嫌疑人,醒來後都會藉口說腦袋疼,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以我們醫院的條件,沒辦法證明他記憶功能是否受損,到時候難免還得送去外診,再查出我們給他用了藥物,多少會有些麻煩。   所以倒不如讓他自然醒來,雖然到時候可能還要走一遭外診,但麻煩要小上許多,到時候只要能證明他的記憶功能並未受損,他就沒法以此作為藉口拒絕訊問了。」   石羨玉皺眉道:「就是說,給他使用促進他甦醒的藥物,可能不合規?」   「倒也不是不合規。」所醫搖頭:「只是他這種情況,讓他在昏睡中自然恢復是最好的,讓他醒來可能會影響到恢復進程,到時候律師那邊要有話說。   半年前我們院長就向我們強調了,碰到這類昏迷的嫌疑人,除非確實有必要,不然都讓他們自然甦醒為好,免得後頭添麻煩。」   石羨玉明白了。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所作所為都在追求避免擔責。   不過……   雖然理解他們,但此刻自己也確實趕時間,於是他又看向齊宏宇,想讓他給個說法。   然而齊宏宇卻點頭道:「如果不是特別著急的話,還是讓他自然恢復吧,免得後邊出事情,不能只管眼前不顧事後嘛。」   見齊宏宇也支持所醫,石羨玉雖有些著急,但也只能點點頭了。   而且想來,他也不會掌握多少克洛斯的犯罪證據,即使配合調查,頂多也只能指證是克洛斯指使他犯罪的罷了。   沒有太大的意義。   一念及此,石羨玉也看開了,請所醫多關注他的情況,再吩咐特警監管好他千萬不能出錯,二人便離開了監管區,然後在所機關民警的帶領下,來到訊問區域。   此時,梁惠清的妹妹梁慧敏已經在這兒等著了。   如同梁惠清一般,她衣服外套著馬甲,戴著手銬腳鐐,身前還有橫了一塊軟包擋板,防止她站起身來。   齊宏宇多打量了她幾眼,果然,她是個很漂亮的阿姨,雖然年紀不小了,皮膚也難免鬆弛,卻還算得上養顏。   年輕的時候,絕對好看。   入座後,石羨玉輕輕抿唇,說:「這一陣子委屈你了,清明。」   梁慧敏不在意的笑笑,搖頭說道:「這點委屈並不算什麼,能幫到你們就好。」   石羨玉輕輕點頭:「我們會儘快破案,還你自由的。你現在有什麼需求,也可以和我說,我儘量滿足你。」   「沒什麼特別的需求。」梁慧敏搖頭道:「只有一點,我所立的功,能不能用於……」   「不能。」石羨玉直接皺眉打斷,看著她說道:「你懂原則的,應該不用我多講。」   梁惠敏長嘆,沉默幾秒,才繼續問道:「她難免一死嗎?」   「難免。」   「即使她也有立功表現?」   石羨玉別過臉:「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正面回答我。」梁慧敏皺眉道:「即使她有立功表現,是不是也難免一死?」   猶豫幾秒,石羨玉還是搖頭說:「很難說得準,我也沒法給你任何保證。你知道的,我當警察的時間不長。」   梁慧敏又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面無表情道:「我同樣說不準。主要還是看她,如果她提供的線索及證據,能直接幫助到我們搗毀克洛斯集團,能被確定為重大立功,那或許有希望爭取到死緩終身監禁。」   「終身監禁……」梁慧敏張了張嘴,隨後又嘆口氣,搖頭說:「以她的年紀,死緩終身監禁和死緩限制減刑,也沒區別了。」   石羨玉開口:「但以她的年紀看,其實也不虧了,不是麼?該享受的都享受完了,就是被判死刑立即執行她也不虧,要僅僅只是徹底剝奪自由,那更是大賺。」   「話是這麼說,可我還是想讓她活著……」梁慧敏閉上眼,爾後再次搖頭說道:「也罷,總歸都是她咎由自取。   勸她自首的那一刻,其實我倆也都有心理準備了。幫她爭取自首,也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剩下的自求多福吧。」   睜開眼,她又問道:「你們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事?」   石羨玉回答說:「原定計劃中,確實只是為了見一見你,順便滿足你的一些需求。」   「原定計劃……」梁慧敏微微一笑:「那就是說,計劃有變。說吧,打算讓我幫你們做些什麼?」   「再做做你姐姐的思想工作。」石羨玉也不繞彎子,直言道:「她雖然如實供述了一切,但並未提供關於克洛斯集團的重要犯罪證據,只有些旁枝末節罷了,對我們幫助不大。」   梁慧敏愣住了:「你是說,她還有所隱瞞?這不可能吧?沒道理呀,她都像你們招了什麼?」   石羨玉翻開筆記本,瞅了兩眼,說:「多,洩露機密乃至絕密級文件;曾幫助克洛斯拐帶劫持流浪人員及婦女兒童,並幫助其掩蓋犯罪痕跡;充當克洛斯集團及缺牙巴團夥的暴富傘,等等。」   「那基本是全招了。」梁惠敏皺眉道:「至少和她跟我說的差不多……那她沒必要再隱瞞了啊,再藏著掖著,豈不是相當於把好不容易爭取到的一線生機給葬送掉?」   「這也是我們所疑惑的地方。」石羨玉說:「因為按邏輯,她不可能在下意識的收集克洛斯集團的犯罪證據好幾年的情況下,什麼有價值的證據都沒掌握。」   梁慧敏大惑不解:「這確實不可能,當初她信誓旦旦的和我說,她掌握著克洛斯和遊聞許的核心證據,絕對能掰倒他們,以保證我的安全。   嗯,我勸她自首時,她擔心克洛斯會遷怒於我,對我打擊報復,我勸她說要是她被克洛斯弄死了我更沒有好下場。後來給你們打完電話,她又看著我,篤定的說了上邊那句話。」   石羨玉立刻側目看向齊宏宇,爾後收回目光,點頭道:「那我們的判斷就沒錯了,她果然有所隱瞞。」   「這不應該啊。」梁慧敏百思不得其解:「她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包庇克洛斯麼?怎麼可能呢?」   石羨玉道:「我們也想不明白,所以希望你再做做她的工作。」   梁慧敏用力點頭:「我曉得了。」   隨後,她又關心的問道:「那關於她的那些犯罪證據,你們找齊了嗎?   我記得當初打電話的時候給上級說過,我並沒有收集齊她的犯罪證據,甚至可以說基本沒有多少進展,但因為她忽然跟我坦白了一切,而且在我的勸說下有自首意願,才讓你們立刻行動的。」   「這方面你放心。」石羨玉說:「雖然還沒找齊,但也差不多了,無外乎有些證據年代過於久遠不好取證,但有她的供詞在,再花點時間也能找到。」   「那就好。」梁慧敏頷首,接著一揚下巴:「還有別的事情麼?」   石羨玉搖頭表示沒了,隨後反問:「你在這裡當真沒啥子需求麼?」   梁慧敏沉默幾秒,還是輕嘆道:「麻煩幫我轉告家人,我很好,不用擔心我。如果可以的話,再幫我和他們說一句,我不是罪犯,請他們相信我,等我回家。」   「我會的。」石羨玉同意了。   齊宏宇則在腦海裡默默的過起了梁慧敏的資料。   她已結婚,但丈夫過世的早,之後並未再婚。她與亡夫生有一子,今年三十二歲,也是警察,經偵總隊二級警長,已婚,但結婚晚,有一個女兒,年僅三歲。   這幾年來,除卻孫女出生時幫著照顧了一年外,梁慧敏始終都帶著任務,在梁惠清身邊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同時也是監視取證。   可惜,梁惠清還算謹慎,而且對梁慧敏其實也並不信任,加上梁慧敏能力不算特別出眾,這些年來雖然查到她和缺牙巴、克洛斯關係密切,卻沒掌握核心證據,更沒查到她幫兩個犯罪集團所做的具體事情。   還是梁惠清主動坦白一切,她才知道盯了這麼多年的梁惠清竟在她的眼皮底下做了這麼多事。   但這也側面證明了梁惠清的手腕和能耐。   其實齊宏宇想不通石羨玉的上級為什麼會選擇梁慧敏作為線人,石羨玉其實也想不通。   而此時,石羨玉又補充說:「我會告訴她們,你非但不是罪犯,更是名英雄,此刻受到的委屈,不久後便會以榮譽……」   「不。」梁慧敏卻打斷了石羨玉,說:「不要告訴他們這麼多,只要告訴他們我不是罪犯就夠了。」   看了她幾眼,石羨玉點頭答應:「好,聽你的。另外,我會和經偵總隊還有市局那邊打好招呼,避免你兒子這段時間,因為你的事而受到委屈及負面影響。」   「謝謝。」   「不謝,這是我應該做的。」石羨玉搖頭道:「你姐姐那邊,也多麻煩麻煩你了。」   梁慧敏重重點頭:「我會的。」   看看時間,石羨玉又說:「這樣吧,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裡你爭取再做做她的工作,兩小時後,我會再一次提審她——這是我能幫你和她爭取到的最後時限了。你和她說清楚,別把最後的立功機會砸在自己手裡。」   「嗯。」   目送梁慧敏離開,過了許久,二人才走出訊問室。   齊宏宇終於沒忍住,側目看向石羨玉:「你真要幫梁惠清那樣的人爭取立功表現啊?」   「按規矩來。」石羨玉淡淡的說:「她死不足惜,但克洛斯集團,更得儘早搗毀。」   「道理我都懂,但我就覺得憋屈。」   「誰不是呢。」 第253章查證(四)   兩小時後。   石羨玉和齊宏宇二人並未提審梁惠清,因為梁慧敏再一次向管教要求要見他們,他倆同意了。   還是那件訊問室。   這一次,梁慧敏卻始終低著頭,牙齒輕咬下唇,表情糾結。   齊宏宇意識到,這兩個小時當中,梁惠清大概是向她說了些什麼,這才讓她心神巨震,以至於能毅然選擇「大義滅親」的她,此刻竟掙扎為難了起來。   看一眼石羨玉,見他微微皺眉,表情嚴肅,便也知他大概和自己想到了一處去。   但既然他並未開口,齊宏宇自然也沒多說什麼。   這兩個鍾裡,他做的準備,打的草稿及腹稿,都是針對的梁惠清,根本沒想過會再此和梁慧敏碰面。   何況梁慧敏並非嫌疑人,而是自己人,根本用不著訊問。可她一旦心中動搖了,他也不曉得到底該怎麼辦。   或許石羨玉同樣糾結。   一邊是公理正義和法律,另一邊卻是自己的雙胞胎姐姐,夾在中間,她確實太難受了。   此前她選擇了大義滅親,告別自己家人,成為眼線釘在自己姐姐身邊,並勸姐姐自首,自己也難免要在這段時間受些委屈。   現在,她肯定是從她姐姐處知道了點什麼,但她這副模樣,石羨玉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勸她。   嗯,勸肯定是要勸的,只是不曉得該怎麼講。   於是三人便都沉默著不說話,氣氛有點兒壓抑詭異。   最後,竟還是梁慧敏率先開口,她抬起頭來,目光略顯空洞,也不看齊宏宇和石羨玉兩人,只輕聲問:「石隊長,我記得你上午說過,會向市局和經偵總隊打招呼,避免這段時間我的兒子受到委屈和負面影響,是嗎?」   石羨玉輕輕點頭:「嗯。你放心,電話我已經打出去了。」   梁慧敏再次張開嘴,卻又緩緩閉上,欲言又止。   見狀,石羨玉微微皺眉,問:「你還有什麼顧慮麼?放心吧,你兒子肯定不會因此受到任何影響,甚至於可能會因為此事,進入到領導們的視線中,如果他能力出眾,日後還可能平步青雲。」   「言外之意……」梁慧敏閉上了眼睛:「如果我真的是個罪犯,對他肯定會有影響的,是吧?」   石羨玉眉頭皺的更深兩分:「你這是什麼意思?」   「回答我。」   「是。」石羨玉猶豫兩秒後,老實回答:「你如果真的是罪犯,牽扯到這樣的大案當中,犯了如此重罪,那他的仕途恐怕也就畫上句號了。   往後級別或許還能漲漲,升一級警長甚至高級警長或許沒什麼問題,但要想擔任領導職務,基本是空談,沒多少可能。」   齊宏宇看看石羨玉,又看看梁慧敏,補充說:「但他不會因此受處分,頂多這段時間受些非議,委屈一段時間。其實換個角度想想,本身能當領導的就不多,所以影響其實很有限,不需要有過多顧慮。」   抿抿唇,梁慧敏繼續問道:「那如果,他已經是領導了呢?」   石羨玉眼睛睜開了一半,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為什麼這麼問?」   「回答我。」她還是這句話。   這次,石羨玉並未回答,而是依舊盯著她。   齊宏宇已恍然大悟,輕輕的碰了碰他的胳膊肘,對他點點頭。他收到齊宏宇信號,這才說:「那影響會大很多,估計會找個由頭調離原崗位,一步步調到邊緣單位,漸漸淡出眾人視線。」   梁惠清再次閉上眼。   「所以……」齊宏宇忽然出聲:「梁惠清有個兒子吧?資料上沒有記錄,她也沒說,所以是私生子?聽你的意思,還當上了領導。」   見她睜眼看向自己,齊宏宇搖頭:「別用這種目光看著我。答案很明顯,你並未真正犯罪,你兒子也不是什麼領導,所以剛剛這幾個問題,是你替你姐問的吧?」   瞧著她略驚訝又釋然的表情,齊宏宇繼續說:   「這就是你姐姐的顧慮麼?不,表面上看,她有個私生子,與她是否掌握著克洛斯的犯罪證據並沒有直接的關係,我們也不會過多關注她的私事,她不需要有此顧慮。   所以……那些證據,被她藏到了私生子那兒吧?她擔心我們取證的過程當中會發現他和你的關係麼?   不,或許不止如此,單單這樣的話,也有辦法解決。所以,有可能她兒子本身,就是這份證據的重要組成之一。考慮到她是克洛斯的情婦……莫非那是她和克洛斯的兒子?」   一面說,齊宏宇一面關注著梁慧敏的表情,說完後便瞭然的點點頭:「看樣子我猜對了。既然如此,那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勸她主動和我們說清楚。   她與克洛斯誕下的兒子是混血兒,樣貌方面和我們差別很大,這樣的人在體制內並不多,當領導的就更少了。如果她猶猶豫豫的不肯說,最後被我們找到了人,那她就會更加被動,影響也會更大幾分。」   梁慧敏眨眨眼睛,有些懵。   見狀,石羨玉輕抬下巴,說道:「師兄說的沒錯,她當真是沒有退路了,只有如實向我們坦白一切,才能爭取到些微主動權,至少能對她兒子的影響輕一些。」   「這……」梁慧敏回過神來,爾後有些迷茫的搖頭道:「她確實有個當領導的兒子,聽她的意思,證據似乎也是在她兒子手裡,但是她並沒有說是克洛斯的。」   齊宏宇愣了瞬間。   隨後很快反應過來,梁惠清沒說,不代表不是。而且,除了和克洛斯外,梁惠清也沒有和別人產仔的條件。   只是,這娃兒是什麼時候生產下來的呢?   想要瞞過這事兒,那她孕中期開始,恐怕就不能再出現於人前了,除非她特別不顯懷,但這種機率雖然存在,卻非常小。   仔細想想,她請過長假嗎?   印象裡並沒有,她連年假都很少休。那莫非她確實屬於特別不顯懷的那種類型?能用長胖了搪塞過去?   這種機率還是太小了,而且她始終是那種身材比較好的女人,有段時間發福,過一陣子又忽然瘦下去,太可疑了。   她可是警察,周邊同事也都是警察,哪有那麼容易搪塞過去的。何況任何單位的機關實際上都一樣,八卦不少,閒言碎語極多,要真有那麼一出肯定早就謠言傳的滿天飛了。   再加上她本就帶有交際花屬性,是以肯定會有不少人懷疑她懷了某個領導的娃兒。   石羨玉和齊宏宇一樣,也愣了瞬間,接著反應過來,爾後又陷入迷茫中。   兩人都沒在乎這娃兒究竟是誰的,因為十有八九是洛克斯的,所以不值得他們多動腦子。   關鍵是怎麼生下來的?   石羨玉心念一動,為了保住齊宏宇的睿智光環,他開了口,直接問:「她什麼時候生的娃?怎麼生的?」   「這我也不知道。」梁慧敏搖頭,並抬起雙手扶額道:「我聽到她說自己有個兒子的時候都愣住了,到現在都還有些愣。」   齊宏宇微微皺眉:「她是不是在央求你,不要和我們說這些事?」   「沒有,她說自己很迷茫,不知道該怎麼辦。」梁慧敏說道,跟著雙眼也迷離起來,繼續說:「實際上我也很迷茫……她已經這樣了,真的還要再搭上她的兒子嗎?」   二人都不接話,同時看著她。   因為他倆都明白,梁慧敏能說出這句話來,其實就意味著她已經想的差不多了。何況,在齊宏宇猜到真相後,她也直接承認了下來——雖然因為心亂如麻,導致腦子鈍了許多,竟然因為這還小小震驚了片刻。   所以就沒必要再對她講什麼大道理了。   大道理誰都不愛聽,煩。   果然,過了片刻之後,她又嘆息著搖頭說:「也罷,都到了這一步,再反反覆覆,其實也只能害了自己罷了……   況且,這些事,也未必瞞得住你們,與其等到時候被查出來,害的她連立功表現都沒了,還不如現在主動說。」   石羨玉問道:「你就是這麼勸她的麼?」   梁慧敏抬起頭看著天花板說:「主要是站在局外,才能看的比較清醒。」   雖未承認也未否認,但她這句話,已經能說明事了。   「那你申請在你姐接受訊問前先見見我們,是為什麼?」石羨玉追問。   梁慧敏猶豫起來。   過了片刻,她才抬手指著前邊的錄像機,小心翼翼的問:「回答之前,能不能先把那東西關了?」   「它沒開。」石羨玉搖頭說道:「你不是嫌疑人,對你也並非訊問,也沒有讓你當證人的打算,那樣對你太殘酷了,所以我們筆錄都沒記。和你兩次見面,僅僅只是聊聊。」   「這樣啊。」梁慧敏明顯放心許多,這才開口說:「其實,我就是她到時候一猶豫,又幹傻事,不願意說了,白白浪費機會。」   「明白了。」石羨玉瞭然的點點頭:「你先和我們見面,她就會認為你肯定把什麼都和我們說了,也就失去了退路,只能選擇像我們如實交代。」   梁慧敏頷首。   她擔心的倒也沒有錯,梁惠清到時候還真可能又打退堂鼓。別說梁惠清,就是她見到齊宏宇和石羨玉之後,不也迷茫糾結了起來麼?   梁慧敏身在其外,對那位壓根沒聽說過,更別說見面的外甥尚且如此,更莫說梁惠清了。   雖然,梁慧敏的迷茫,究其根本還是對姐姐的愧疚與心疼,不忍她兒子再為她的事受到影響。   而且影響如何她其實葉門清兒,但還是難免患得患失,想要從齊宏宇和石羨玉嘴裡得到確切的答案。   還是那句話,她都如此,更遑論梁惠清。   「你也算煞費苦心了。」石羨玉輕嘆。   梁慧敏低下頭,澀聲道:「一邊是家國大義,一邊是自己姐姐……此事難兩全,我選擇了大義,所以更想在允許的範圍內幫一幫她。」   齊宏宇微微頷首,她能這麼想,就說明實際上她還是向著大義的,想儘可能幫幫姐姐也是人之常情。   做到這份上,已是難能可貴了。   石羨玉寬慰了她幾句,隨後問道:「還有什麼想說的麼?」   又猶豫了幾秒,梁慧敏才問:「有沒有可能,捂著她兒子的身份,把這案子給破了?」   「……」石羨玉抿唇,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只得反問她:「你覺得呢?」   「看來是我想多了。」梁慧敏搖頭:「那沒什麼了。不過……能不能再給我半個鐘……不,二十,不,十五分鐘就好。我們在這再坐十五分鐘。」   石羨玉問道:「你想再給你姐爭取點時間,讓她好好想想麼?」   她頷首。到了現在,她也難免患得患失,即使已經用行動斬斷了梁惠清的退路,但她還是擔心梁惠清又打了退堂鼓,還在做蠢事。   多留點時間,也能給梁惠清多施加些心理壓力,讓梁惠清更確定她已經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給石羨玉說了,到時候估計還能更老實些。   石羨玉沒有拒絕。   多給梁惠清施加些心理壓力,也更有利於訊問,他們沒有拒絕的理由。   梁慧敏更鬆了口氣。   想了想,石羨玉又問道:「你還有沒有什麼話要我們轉告你家屬的?」   「我可以給他們打個電話麼?」   「這……」石羨玉猶豫了。   給被監管人員——不論是嫌疑人還是犯人——提供手機都是大忌,不論司法部還是公安部都有明確禁令,一旦查實直接開除。   即使梁慧敏並非是嚴格意義上的被監管人員,只是為了大局,得讓她再受一陣子委屈,可她也確實是下了文書,通過了程序,正兒八經的受到刑事拘留的「嫌疑人」。   讓她打電話,風險太大了,石羨玉承擔不起。   猶豫幾秒,他還是搖頭,說道:「我可以幫你錄音,到時候直接發給你家人,但電話確實不能打,抱歉了。」   「好吧。」梁慧敏雖然遺憾,但也表示理解,說:「謝謝你了,但……其實也沒什麼非要說的,算了吧。」   「這樣。」石羨玉猶豫片刻又說:「我可以幫你申請特許會見,到時候你們面對面說,可以麼?」   「不用了,等我出去吧。」 第254章收網(一)   訊問室。   目送管教出去,石羨玉翻開筆錄本,面無表情的說道:「又見面了,梁惠清。」   梁惠清看著他倆,臉色複雜,半晌後才跟著感慨說:「是啊,沒想到那麼快又見面了……那位杜隊長呢?他怎麼沒來?」   「他去搗毀你情夫的老巢去了。」石羨玉依舊保持著淡漠臉。   梁惠清卻輕笑起來,搖頭說:「呵,那套懸崖豪宅可算不上他的老巢,說實話,他老巢究竟在哪兒,我查了這麼多年也都沒查清楚,只能隱隱猜測估計在巫峽附近。」   「巫峽……」齊宏宇默默在心裡念叨了下這兩個字,同時忽然想到,當初周靜紅似乎就是在那兒被劫持,隨後遇害的。   缺牙巴曾經疑似與周靜紅的丈夫萬樹寧有過合作,而同時,缺牙巴又是克洛斯的馬仔……   周靜紅在那兒被劫持並慘遭殺害,會不會跟他們有關?   或者說,「查無此人」的殺手朱鵬科是否跟這幫人有關聯?   此時,石羨玉同樣輕笑一聲:「我說過我們搗毀的是那套懸崖別墅嗎?」   梁惠清笑不出來了,並問:「你們真找到了他的老巢?」   「這和你沒關係。」石羨玉搖頭說:「你要做的,就是配合我們調查,把你知道的,都給我們說清楚。這是最後的機會,別怪我沒有耐心。」   說著他不著痕跡的輕輕碰了碰齊宏宇的胳膊肘,示意齊宏宇別在關鍵時候掉鏈子,這會兒走起神,趕緊開始表演。   齊宏宇精確地get到了他的信號,並抬起頭看向梁惠清,說:「我就問你一次,你是打算自己說,還是等我們去調查。」   梁惠清表情無比複雜,悠悠問道:「現在的小夥子都這麼急性子的麼?」   「……」齊宏宇覺得她這惺惺作態的模樣有點噁心,本就不算好的態度立刻惡劣了幾分,直接沉著臉說道:「我們沒有時間跟你慢慢耗!」   「我說就是了。」梁惠清顯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設,此刻雖然依舊難免掙扎糾結,但還是說:「但……我兒子真的不知情,這些事與他無關,希望你們不要為難他。」   盯著她看了兩秒,齊宏宇嚴肅的說:「你也當過這麼多年警察,應該非常清楚,他是否知情,是否有關,我們自然會調查。   如果他真的是清白無辜的,我們當然不會為難他;但如果他參與了你們的破事兒,也沒有條件和人情可講。」   梁惠清頷首,她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還想求個安慰,有齊宏宇這句話便也夠了。   見狀,齊宏宇繼續說:「至於往後的前途……你應該很清楚,他已經沒有前途可言了。這並非我們不近人情,而是受你連累。   沒有人強迫你犯罪,同時,犯罪成本你也再清楚不過,你早該做好覺悟。既然你還要走上這條道路,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包括可能連累家屬在內,也是你清楚卻罔顧的代價。」   梁惠清聽了這番話,卻是沉默良久,無言以對。   齊宏宇說的不錯,身為民警,她很清楚自己所作所為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也明白其中的遊戲規則,此時此刻,當真沒有後悔及抱怨的資格。   萬千愁緒,化作一陣長長的嘆息,她終於說:「確實,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我兒子他是無辜的……」   她終究還是抱有一線希望,即使明知道齊宏宇和石羨玉的保證並沒有任何作用。   但哪怕有個自欺欺人的慰藉,她也能安心上路了。   是以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看向齊宏宇的眼神滿是希冀。   「他或許確實是無辜的。」齊宏宇輕輕點頭,讓她大喜過望,但他下一句話便擊碎了他的希冀。   齊宏宇說:「但這話你不該對我們說,而是該對你自己講。是你自己葬送了他的前途,而非是我們要遷怒於他,你和我們扯這些,很沒道理。」   梁惠清眼中漸漸失去高光。   石羨玉有些坐不住了,他沒想到齊宏宇竟會這樣直接,毫不拐彎抹角,直接把梁惠清徹底推到對立面去。   這無疑極不利於接下來的訊問。   他很想說一句,這不是辯論賽是在訊問啊喂!就算能把梁惠清辯的啞口無言又怎麼樣?   再說,不少罪犯最根本的三觀都是歪的,和他們扯這些有的沒有完全沒意義好嗎!   但猶豫再三,他還是選擇相信齊宏宇,並未打斷他。   無他,面對梁惠清,他們的優勢太大了,根本沒法輸,即使齊宏宇這次錯失機會,大不了下次審訊的時候,再把想知道的線索問出來就是了。   此時,齊宏宇等了梁惠清片刻,卻沒等到梁惠清再次開口,便仿佛漸漸失去耐心,開口問:「我說了,沒多少時間陪你耗。   你不打算說是吧?行,我替你講。但事先再提醒你一句,這裡全程錄音錄影,我開了這口,你可就真陷於被動了。」   又頓了一兩秒,但齊宏宇仿佛並不想給她猶豫糾結的時間,當即便繼續說道:「你和克洛斯有個私生子,混血兒。體制內的混血兒本就鳳毛麟角,更遑論擔任領導職位的,你猜我們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找到他?」   梁惠清雙眸劇顫。   齊宏宇又說:「哦,混血兒這個身份還是太敏感了,你可能會再多做點布置。這片大地上也有好些少數民族具有類似西方的樣貌特徵,二三十年前的環境下,你要幫他弄個少數民族身份倒也不難。   那就把少數民族幹部也都加上吧,這樣的領導同樣少,我就算猜錯了也不打緊,加上混血兒一塊找就是,你覺得這項工作難不難?」   剛聽到私生子的時候,她還沒多大反應,畢竟之前她已經和梁慧敏說過了這事兒,梁慧敏會將此事轉告齊宏宇,她一點都不意外。而齊宏宇能猜到這私生子是她和克洛斯生的,她更毫不覺得奇怪。   自首後這些天,她也漸漸想明白了,自己恐怕早就被盯上了,同胞妹妹梁慧敏就是上頭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   而且,她沒理由和旁人產崽,私生子大概是她和克洛斯的,這也不難猜。   但她卻忽略了,自己的兒子是個混血兒,在體制內確實太過稀罕……   即使偽裝成少數民族,也同樣不多。   所以,她完全沒有談條件的資本。   她也明白了,齊宏宇也不想跟自己談條件,甚至不想讓自己有這個爭取技工表現的機會,所以才會將自己推到他的對立面,且不給自己多少猶豫糾結的時間。   石羨玉也同樣明白了齊宏宇這個意圖——雖然他沒料到齊宏宇會又拋出少數民族這種可能出來,雖然這個猜測也算合情合理,不算冒險。   就如齊宏宇說的那樣,在全程錄音錄影的前提下,他率先指出梁惠清的私生子是混血兒,找出來的難度極小,那麼,哪怕梁惠清立刻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一切,效果也將大打折扣。   一念之差,重大立功表現是別想了,頂多算是立功,甚至於因為先前的隱瞞行為,能保住個自首情節就已不錯……   但莫說自首,便是立功表現,能免死的希望都相當渺茫。   想到這,梁惠清忍不住澀聲問道:「齊宏宇,我得罪過你嗎?你就這麼想讓我死,不給我留一點活路?」   齊宏宇冷笑出聲。   某種程度上說,梁惠清確實得罪過他——他因不守規矩,被這娘們督查過幾次,還為此背了個誡勉談話。   但公是公,私是私,齊宏宇當然不會公報私仇。   他純粹只是覺得,梁惠清這樣的殺人犯、嘿餓勢力的暴富傘、恬不知恥的叛國賊,沒有活下去的資格。   罪大惡極,非死不可。   給她記一筆重大立功表現,齊宏宇心裡不痛快。   他當然清楚,身為警察,辦案過程中不能摻雜太多太濃烈的主觀情緒,著眼於大局,應當按規則和規矩辦事。   但他是人,無法摒棄喜惡,如果對他的做法有異議,可以換人,可以重新認定她的各項表現,但在齊宏宇這,就是不給她活路。   況且,此時齊宏宇還真沒突破規則,他並不是沒給梁惠清機會,只是給的機會不多,給的時間不長罷了。   還是那句話,一切都是梁惠清咎由自取。   明白了他的意圖,石羨玉也久久無言,並在心中默默給齊宏宇點了個贊。   梁惠清這樣的人當真是百死難逃其咎的,其罪罄竹難書。   不過最終還是要把證據全部挖出來啊,她死不死的無關大局,關鍵是克洛斯必須拿下,他的犯罪集團必須搗毀。   該怎麼給齊宏宇擦屁股呢……   說來話長,其實不過電光火石間。石羨玉正這般想,齊宏宇冷笑完,已再次開口:「你自己捫心自問,你配不配留在這世上。」   石羨玉:(╯‵□′)╯︵┻━┻   梁惠清還沒什麼反應,石羨玉已經要暴走了,想讓齊宏宇把嘴閉上,再這般宣洩下去,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幫齊宏宇擦屁股了。   按理齊宏宇不是為了撒氣而不顧大局的人啊。   更何況就算有重大立功表現,梁惠清也難免一死,終身監禁的希望非常渺茫。   而齊宏宇卻絲毫沒注意到邊上擠眉弄眼縫的石羨玉,他見梁惠清表情更加黯然後,忽然話鋒一轉,又說:「但你有句話說的對,你兒子是無辜的。   雖然,拜你所賜,他前途基本確定已經斷絕,但我們也確實不想過多為難於他,不想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梁惠清眼前一亮。   「最後給你……或者說給你兒子一個機會。」齊宏宇淡淡說道:「重大立功表現你是不要想了,但你主動開口,至少我們能直接點對點找你兒子。   否則的話,大張旗鼓的查下來,等查到他時,他整個單位的人恐怕都知道他是你這樣的叛國賊的兒子了,他往後將更難抬起頭來。」   「你……」梁惠清眼中剛剛亮起的高光再次熄滅,澀聲道:「你非得這麼做嗎?」   「不是我非得這麼做。」齊宏宇糾正道:「選擇權在你,是否要給他留最後一點表面上的體面,全看你。」   梁惠清長嘆:「我還有的選嗎?」   說完,她又搖頭道:「算我敗給你了,你比我想像中還要可怕,不愧是連克洛斯都評價為很難纏的對手。」   「噢?」齊宏宇這會兒倒真的有些意外了:「他知道我?」   「當然。」   齊宏宇又搖頭:「知道就知道吧。說正事。」   梁惠清垂頭喪氣道:「他叫安庫爾班·庫雲,漢名安雲,目前在西部戰區就任,副團職中校。   嗯,就像你猜的那樣,我看他樣貌特徵比較接近維族,給他安排了個維族人的身份。克洛斯並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也只敢默默的關注他,不敢和他有過多接觸。」   「不出所料。」齊宏宇淡淡道。   「是啊,所以說你很難纏。」梁惠清目光複雜的看著他:「你就是個純粹的賭徒,什麼都敢猜,什麼都能猜,只要有一絲可能,你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會揪著猜測孤注一擲,直接選擇梭哈。」   齊宏宇點頭,應下了這個評價:「承蒙誇獎。」   「所以……即使那邊的少數民族及混血兒年輕軍官不多不少,也難逃你的搜查,想揪出他身世背後的疑點,對你來說不算難,我不敢賭,我認輸。」   「那就別再廢話了。」齊宏宇毫不客氣道:「說說看,你把什麼證據留他手上了?」   「很多。」梁惠清語無波瀾的說:「包括但不限於,每一筆超過五十萬的帳目具體流轉過程,包括時間、卡號、卡所有人和金額等;我想方設法偷錄的錄音及錄像;我所知的他所有手下人的具體名單及主要罪責;我記得的他劫持拐帶的所有流浪漢及婦女兒童的時間地點及軌跡;   除了上述書證、音像證據,還有許多物證。比如他剪斷別人指頭時所用的帶血及他自身血跡的鋼鉗;他虐殺流浪漢用的鋼鞭、匕首、彈頭等等……   總之這近十年,我知道的他做的,和他讓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想方設法留下了痕跡和證據,這些證據,有合法的也有不合法的,看你們怎麼用。」   齊宏宇震驚了。   竟然有這麼多這麼全的證據。   怪不得她信誓旦旦的說能掰倒克洛斯。   但緊跟著,疑惑也隨之而來。   「這些證據,你是怎麼交給你兒子的?」 第255章收網(二)   梁惠清再次咬起了下唇。   齊宏宇盯著她。   半晌後,她央求著問道:「不要問的那麼細,好嗎?對於你們來說,反正只要有證據就行了,何必管證據怎麼來的?」   「嗯?」齊宏宇沉下臉:「你還在和我們談條件?」   「不是談條件。」梁惠清繼續央求道:「我只是……我只是……」   聽到這,齊宏宇直接打斷他,淡淡的回道:「你只是想保護他,是吧?你這算哪門子的保護?你這是把他往火坑裡推。   更何況,你覺得你現在還有退路嗎?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是自己主動和我們說,還是等我們去查。」   梁惠清張開嘴。   她已經有些方寸大亂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重新平復好心境,顫聲道:「他確實不知道克洛斯,同樣的,克洛斯也不知道他。」   「所以,他知道你。」   梁惠清沒回答,卻也沒反駁,齊宏宇便當她是默認了,並繼續追問:「那麼,他是僅僅知道你這個人,並且和你關係還算不錯,還是已經知道你是他的生母了?」   梁惠清還是沉默,齊宏宇便嘖一聲:「懂了,他知道你才是他生母。你還是不配合啊梁惠清,以為我只是和你說著玩嗎?行,沒必要再繼續問下去了,他叫安雲是嗎?我直接找他談吧。」   「不要!我說!」梁惠清趕忙開口:「他知道我才是他母親,但也僅限於此了……我承認我確實想方設法,動用過我的人脈和關係幫助他往上爬,可我絕對沒違反規則,而且他也不知情。」   「規則?」齊宏宇冷笑起來:「你說的規則,到底是法律法規,還是你們所謂的遊戲規則?」   梁惠清不敢再沉默,辯稱:「合法的。」   「所謂的合法,恐怕僅僅只是鑽空子而已吧?法無禁止即為可?」   再次把她懟的啞口無言,齊宏宇又冷笑了兩聲。   不過也差不多到此為止了,再繼續下去,沒什麼意思,畢竟這也不是什麼重點,只是為了壓制她總是太過於活絡的心思,免得總本能性痴心妄想的要和他們談條件罷了。   於是齊宏宇又重複了之前的問題:「這些證據,怎麼到他手上的?」   梁惠清長嘆道:「有時是我親手給他,有時是委託我信得過的人轉交給他的。我們每年都會休假,能利用休假時間偷偷見面——我好歹當了這麼多年的警察,也還算有點兒能量,想要避開其他人的視線和他見一面,不難。」   齊宏宇追問:「他曉得你給他的是什麼嗎?」   「不曉得。」   見齊宏宇瞪眼,她趕緊解釋:「真的不曉得,我和他三申五令,為了他自身的前途乃至人身安全著想,絕對不能打開這些包裹,絕不能看裡邊的東西。他還是聽我的話的。」   「懂了。」齊宏宇面無表情的說:「所以即使他看過,也會強硬的表示這些東西從未拆封。你還真是未雨綢繆啊。」   梁惠清接不上話。   她當然沒法抱枕安雲是否看過這些東西,但這會兒只能咬定他不知情,否則起碼是犯了包庇罪。   齊宏宇也沒心思在這裡和她辯個清楚,反正到時候收到東西,肯定要進行全面的勘察,如果安雲當真動過這些書證物證,難免留下蛛絲馬跡,到時候他怎麼狡辯都沒用。   於是齊宏宇又換了個問題:「你和他平時有聯繫嗎?」   「很少。」   「頻率?」   「偶爾會通電話,一年大概見個一兩面。」梁惠清配合,卻又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   齊宏宇繼續問:「他什麼時候曉得你才是他生母的?」   「他二十五歲左右。」梁惠清別過臉,說:「他那會兒也長大了,三觀已經成型,又摸爬滾打這麼多年,見了不少人情世故。選擇那時候和他相認,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衝擊,不至於大幅度改變他的人格。」   「那他養父母呢?」   梁惠清說:「他們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和兒子相認後,也沒告訴他們,應該到現在都還被瞞在鼓裡。」   末了她又主動展開解釋說:「當初我在西域考察了很久,才選中了這對脾氣溫和、樸素善良、三觀正直,偏又膝下無子女的夫婦,並委託一位喇嘛將我兒子抱去他們家,請他們好生撫養的。   他們認為,我娃兒是活佛賜予他們的兒子,對此感激不盡,而且這些年也始終對他視如己出,我放心,也還算滿意。」   齊宏宇點頭表示明白。   同時,齊宏宇也從她的話語中得知,她在暗中,確實為這位兒子做了許許多多,當真是費盡心機了。   到此為止,實際上再次提訊梁惠清的主要目的已經基本達成。   不過還有些問題,是齊宏宇比較感興趣的。   於是他又問:「你這兒子,怎麼來的?不是自然分娩吧?」   實際上,齊宏宇隱隱間也猜到了,梁惠清既然未曾請過超過一個月的假,身材方面也不曾有較為明顯的改變,且並未流傳出關於私生子之類的流言蜚語出來。   那就說明,這個兒子,十有八九不是正常誕下的。   那麼答案便已呼之欲出了。   果不其然,梁惠清掙扎兩秒,但看到齊宏宇的眼神後,身子便是一顫,隨後認命般的又嘆了口氣,點頭承認道:「沒錯,他……也是我從西域抓了個因偷人而險些被打死,卻也被折磨成殘疾後無家可歸的女人,代運生下來的。」   「代運?」齊宏宇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對於想要個孩子,又出於種種不可告人的原因,甚至僅僅只是愛惜自己身材、不想承受分娩之苦等自私自利的理由,而不能或不願自然妊娠、分娩的人而言,代運,是成本最低且相對安全穩妥的選擇。   說是最優解也不為過。   而且,其技術之根本在於試管嬰兒,這項技術雖然放在三十年前實現難度還不小,但只要有錢有權,多做幾次,還是能夠成功的。   此時,梁惠清又繼續說:「讓這樣的女人懷上我的孩子,說實話,我心裡也有點兒排斥,但沒辦法,找他們的風險最小,事後小心處理掉也就是了。」   齊宏宇聽了這話,簡直想噴她一臉口水。   媽的,這女人不但喪心病狂,還TM的不要臉。   聽她這番話的意思,無外乎那女人還沒資格懷她的娃兒。   忍下了破口大罵的衝動,齊宏宇黑著臉問:「你一共拐了多少個這樣的女娃兒?」   梁惠清身子微顫,抬頭看向齊宏宇。   但轉念一想便明白了,三十年前醫學和科技都遠不如今日這般發達,那個時代做試管嬰兒,並最終讓受精卵著床於毫不相干的女人身上,成功率並不會太高,而且一個不慎,還有生命危險。   哪怕到了今天,正常孕育生命,都有一定的風險。   而一個女人的受「實驗」次數是有限的,短時間內接連幾次著床失敗後,其子宮就無法再承擔孕育一個完整生命的使命了。   齊宏宇身為法醫,不會不清楚這一點,故而有此一問。   想到這,梁惠清不敢再有所隱瞞,老老實實道:「前前後後,四個吧。」   「四個人最終都被你殺了?」   梁惠清黯然點頭。   齊宏宇冷笑道:「看起來,關於自己身上的罪,你之前並沒有交代乾淨,並沒有完全坦白啊。」   「因為我怕……」梁惠清無力地辯解道:「我怕你們會根據這些,查到我孩子身上,我不想影響到他。」   略一頓後,梁惠清繼續說:「這些事情只有我知道,其他知情者都被我派人滅口了,派的人最後也被我親手滅口了,包括幫我把娃兒送給那對夫婦的喇嘛。」   「做的還真乾淨。」齊宏宇盯著她,問:「幾條人命?」   「包括做手術的醫生、護士在內,一共十一個。」梁惠清低著頭,聲若細蚊道:「當時,我借了點克洛斯的能量。不過他應當也不知情,只以為我是在洩憤。」   「洩憤?」   「我讓那醫生弄壞了我的子宮,讓我患上不孕不育,克洛斯以為我為生不了孩子,他們也無法治癒我而怒不可遏,不惜殺人報復。而他也樂得我越陷越深,我表現的越是喪心病狂,他越是放心,所以只提醒我手腳要乾淨點。」   齊宏宇是真的震驚且震怒了。   這個梁惠清,真真是萬死難逃其咎,其手上沾染的鮮血,比起許多震驚全國的殺戮狂魔還要多。   簡直堪稱毒瘤。不,這已不是毒瘤可以形容的,簡直比終末期的癌症還要可怕。   她如此,她這些年來培育的心腹,以及缺牙巴團夥、克洛斯集團,又該犯下何等的滔天大罪?   用力的做了幾次深呼吸,勉強平復好心緒,齊宏宇咬牙道:「你還有什麼罪沒交代的!」   他聲音都有些發顫,因為他在竭力控制,否則必將直接嘶吼出聲,罵她個狗血淋頭。   「沒了,除了與我娃兒相關的,其他的我之前都招了。」梁惠清神情灰敗的說道:「而與我孩子相關的這些罪行,這次也都說了。」   她清楚,自己這下,哪怕還能被判定個重大立功表現,也絕對死定了。   死刑立即執行,板上釘釘。   但她也想明白了,這些事情就算她不說,也會被齊宏宇一點點挖出來,自己還是難逃一死,而她孩子必將陷於巨大的被動當中。   起碼被停職調查是肯定的。   被戳著脊梁骨議論紛紛也是肯定的。   她現在只寄希望於,她都已經將所有事情都如實細細的交代了,警方可以不用大肆調查。   雖然這十有八九也是空想,但好歹有一點希望,而且就算扔就選擇大面積調查,影響多少也要小些。   有些債必須要還,這個結果無法更改,那麼,能為孩子減小哪怕一丁點兒壓力,也是值得的。   又過了許久,齊宏宇才再次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繼續冷冷的問道:「為什麼要毀了自己的子宮?」   「因為我不能有孩子。」梁惠清神情依舊灰白,且此刻已顯得有些許麻木了,平靜的說:「我離不了克洛斯,也不能和他結婚……只要我還想往上爬,那麼,對外始終保持單身,是最好的。   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自保,為了讓自己對克洛斯始終保持價值,我必須努力往上爬。」   石羨玉此刻也耐不住了,插口問道:「即使如此,也不需要直接毀了自己的子宮。」   「還有個目的,也是為了保護我的孩子。」梁惠清閉目道:「既然我無法生育,他就不會想到,我偷偷留下了我和他的孩子。」   「所以,你留下這個孩子的目的是什麼?」   「最初的目的,也是為了自保。」梁惠清機械性的回答:「所以,我偷偷截取了他與我發生關係後留下來的部分體液,用於做試管嬰兒,就是為了能得到他的孩子。」   石羨玉大惑不解:「自保?」   他想不清楚這裡的邏輯,孩子和自保又有什麼關係?   梁惠清此時心如死灰,已是有問必答:「細細解釋起來有些複雜,你們可以認為,這是我當時為自己選的退路,作為我受克洛斯脅迫的證據,以在迫不得已的關頭保自己一命。   進,當克洛斯意圖放棄我,乃至殺害我的時候,我能以他兒子作威脅,在他勉強自保。   他當然不會在乎一個兒子,但如果這個兒子,是他強間我的證據呢?   退,當有一天東窗事發,我們都被抓了,我也可以拋出這麼一位兒子,把罪推到他身上,說他曾強間了我,後又以我兒子為脅迫,逼我就範,做出這些事情。   我也清楚這不足以讓我免去罪責,但再加上我配合調查,爭取立功甚至重大立功表現,還是有希望爭取到一個死緩。」   石羨玉有些懵了。   他完全跟不上梁惠清的思維節奏了——就為了這麼一個頗為想當然,乃至漏洞百出的邏輯,她竟當真付出行動,機關算盡,殘害了兩位數生命?   梁惠清的眸子失去了最後一絲光亮,她如扯線木偶般再次開口,沙啞著說道:「而且……我兒子本身,對克洛斯而言就是個威脅,對你們來說,就是個重要證據。   因為他身上,蘊藏著三十年前克洛斯集團在生物學方面的重要結晶,這是克洛斯不允許被他人竊取到的關鍵成果,我也是機緣巧合才得到的一鱗半爪,那就是……   反突變技術!」 第256章收網(三)   「反突變技術?」齊宏宇猛地瞪大雙眼,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為什麼哪怕同卵雙胞胎,乃至於克隆,都無法真正意義上的做到基因完全一致?   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正是因為普遍且絕對存在的基因突變。   想到這,齊宏宇忍不住問:「你說的反突變技術,指的是基因層面的?」   梁惠清頷首,並說:「我兒子身上,有一半基因與我一模一樣,另一半則和克洛斯完全相同。」   齊宏宇瞬間炸了。   心態爆炸了。   他聽到了什麼?   基因一模一樣!   克洛斯集團三十年前的生物科技的重要結晶!不容許被他人竊取覬覦的關鍵成果!   莫非,自己身上的基因之謎,乃至自己的誕生,都和這個克洛斯集團有重大關係?   克洛斯的馬仔缺牙巴,與基本確定就是自己生母的周靜紅的丈夫萬樹寧曾經有合作,莫非這次合作就促使了自己誕生?   不……   不對。   同卵雙胞胎基因無法保持一致,確實是因為普遍且絕對存在的基因突變。但克隆的情況則更複雜些,不僅僅是因為基因突變的原因,還因為雄性生物的細胞,無法單獨做到完全的去極化,成為類似受精卵一般的存在。   所以要對冉秋生進行克隆,只能取他的細胞核,再取一位女性的細胞質,兩者結合,再輔以相應的刺激進行完全去極化,然後利用試管嬰兒技術植入女性體內孕育,才能誕生出他的克隆體。   這樣誕生下來的克隆體,即使有著反基因突變技術,也不可能保證二者之間的基因完全一致,因為細胞質中的線粒體,同樣含有遺傳物質。   而齊宏宇和冉秋生的線粒體內的遺傳物質都一模一樣。   所以早先便得出結論,他不可能是由冉秋生克隆出來的,原理大不相同,也是現今克隆技術不可能突破的屏障。   但……   這太巧合了。   齊宏宇現如今基本已經確定,自己的基因之謎恐怕和克洛斯集團脫不了干係了,只是尚且不知,究竟是怎樣的聯繫。   而此時,近乎完全喪失了精氣神的梁惠清,繼續訥訥的說:「我也沒有想到,本是為了自保才選擇誕下的兒子,會讓我越陷越深,不知不覺間就付出了這麼多。   付出的越多,我對他就越是難以割捨,潛移默化的,我已無法再單純的把他視作工具人,甚至後悔的念頭愈發濃重起來,漸漸地把他真的看成了我的孩子,我生命的延續。   所以,我將他送去了西域,既是因為他混血兒的身份,也是為了眼不見心不煩。可哪裡能真的眼不見心不煩呢?還是不免默默的關注著,卻始終不敢和他相認,害怕對他產生不良的影響……」   「喲喲喲,」齊宏宇終於忍不住了,陰陽怪氣的說道:「好偉大哦,這就是母親嗎?愛了愛了。」   梁惠清緩緩抬起頭。   卻見齊宏宇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站起身指著她罵道:「你他媽個沒人信的龜孫兒!少在你老子面前擺出這幅樣子!惺惺作態!令人作嘔!   你他媽好偉大哦!你他媽為你兒子默默做了好多事哦!你他媽殺人!你自己說的!四個女人!你為了讓她們給你生孩子,你殺了四個女人!外加七條人命!包括那個給你兒子送去好人家的喇嘛!   你他媽玩弄人家好心夫婦的感情!人家辛辛苦苦把你兒子當成自己兒子養大,連他媽被你耍的團團轉都不曉得!   你他媽做了些什麼?你他媽就弄了點蝌蚪,自己出了點細胞,擺弄你的狗屁勢力花了點屎一樣的臭錢,乾死了十一條人命,你他媽說自己付出的多!你他媽的說自己在默默關注你兒子!   你就他媽知道害怕對你兒子產生不良影響,你他媽破滅了多少家庭!這影響大不大!你就想著你自己,就想著你兒子,想沒想過被你害死的那些人!媽了個筆的,什麼玩意兒!操你媽!寶批龍!龜孫!沒腚的憨雜種!」   梁惠清被他罵的目瞪狗呆,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石羨玉也嚇的趕緊一把將齊宏宇抱住,一個勁兒讓他冷靜。   反應過來後,她竟還覺得委屈,啜泣著說:「我曉得我該死,我的罪罄竹難書,可那幫人有幾個乾淨的?」   「不乾淨?」齊宏宇掙脫了石羨玉的懷抱,咬牙切齒道:「是!老子曉得他們沒一個是乾淨的,那四個女人,偷人,被夫家打至殘疾逐出家門;那幾個醫生護士,為了點黑錢草菅人命;那個喇嘛,明知娃兒有問題還送人撫養。   但他媽不乾淨就可以殺人了啊?我看你他媽最不乾淨!老子現在就過去打死你!操你媽的!」   「師兄!」石羨玉又一把摟住齊宏宇,強行把他摁在椅子上,又用力把他腦袋掰了過來,與自己對視,沉聲道:「你冷靜點!別衝動!為她背個處分不值得!」   「處分?」齊宏宇冷笑道:「來,老子等著你們處分!」   說完後,他再次強行站起身,把筆往辦公桌上重重一甩,邊大踏步的往外走,邊指著梁惠清鼻子說:「等著吧!龜孫兒,你死定了!你不但死定了,等老子打聽到你墳在哪,老子天天去給你澆大糞!你等著!」   砰!   齊宏宇重重將門一關,離開了訊問室。   石羨玉深吸口氣,轉身看向梁惠清,臉色同樣冷了下來,看著她說:「行了,這次訊問就先到這兒。   你也別給我閒著,有什麼要說的,想補充的,回頭找你管教要點紙筆,自己一點點寫下來。管教同志!管教同志!訊問結束了,麻煩你把她帶出去。」   ……   默默走進監督室,石羨玉就瞧見悶悶的坐在那的齊宏宇。   看他的模樣,這會兒氣都還沒消,顯然還在生悶氣呢。   石羨玉面沉似水,也快步走到他身邊。   但憋了半天,石羨玉第一句話卻還是:「動作這麼大,傷口沒崩開吧?」   「沒事。」齊宏宇開了口,聲音仍舊發悶:「其實都長差不多了,這點動作,沒什麼大礙。」   「血哎!」石羨玉指著他衣服。   輕輕搖頭,齊宏宇說:「小問題,回頭再殺殺毒就好。」   石羨玉見拗不過,也只好由得他了:「行吧,你自己注意到起就是了。有事別硬撐著。」   說完之後,石羨玉才氣呼呼的問道:「嗯,你在裡頭罵爽了吧?來,給我解釋解釋,啷個回事?她再可氣可恨,你也不至於控制不住脾氣才對。你這麼大人了,還見了那麼多窮兇極惡的傢伙,至於在那邊跟她撒潑?」   「撒潑?」齊宏宇瞪大雙眼,站起身來,指著自己:「你說我撒潑?他媽的,那龜孫兒難道不該罵麼?你……」   「該罵。」石羨玉打斷他,再次抬手把他強行摁回椅子上,然後一指邊上的電腦:「但不該像你那個樣子罵。你要不要自己瞧瞧監控回放,你剛才的樣子,多難看?   難看就難看吧,你覺得上頭瞧見你這副模樣,還會讓你繼續訊問梁惠清?不會!他們甚至不會讓你再碰與克洛斯集團相關的案子!」   齊宏宇別過頭,哼一聲,依舊在講氣話:「那我正好偷懶了。」   「偷懶?」石羨玉冷笑起來:「是啊,要上頭再給你處個離崗學習,你就更好偷懶了,什麼都不用幹,天天抄規章制度寫檢討就成。」   「……」齊宏宇沉默兩秒,又嘟噥道:「那就處唄,我受著,又不是沒挨過。」   「喲,硬氣的很嘛。」石羨玉陰陽怪氣道:「是,我曉得你無心仕途,完全不想往上爬,不在乎這些處分。   但你還能不在乎錢不成?你算過一個離崗學習無形中要損失多少錢不?你不還要攢錢買房嗎?這扣一筆那砍一刀的,拿頭攢啊你。」   齊宏宇說不出話了。   見他這模樣,石羨玉心又一軟,長嘆道:「這顆雷我幫你扛了,以後多注意點,不要再那麼衝動。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還是這麼爆的脾氣!」   說完後,他又微微皺眉,自己也跟著坐下,身子微微前傾,湊近齊宏宇,聲音還輕了許多,問道:「從梁惠清那番話裡頭,你想到自己啦?」   齊宏宇臉色糾結,但竟然沒再鬧彆扭了,反而道了聲謝,然後輕輕點頭承認。   片刻後,齊宏宇長嘆一聲,抬頭呆呆的看著天花板,問道:「你覺不覺得我和安雲很像?   都是剛出生不久,就到了養母或者養父母手裡,被視若己出的養大,幾十年過去了,才發現自己的身世與過往認知的完全不一樣。」   這話石羨玉不曉得該怎麼接。   齊宏宇出著神,說道:「她剛剛怎麼說的?二十多歲人了,三觀已經成型,又有一定的閱歷,心理承受能力強了很多,所以她一廂情願的認為,自己可以接受這些事……   但,真的沒那麼容易的,受到的衝突當真很大,而且,三觀越正常的人受到的衝突反而越大,心智不堅定些的,可能就崩潰了。   不過,我比安雲還是幸運的太多了,我沒有莫名其妙的跳出個人來,說是我媽或者是我爸,只是在機緣巧合下,發現了我老漢……我繼父竟是我雙胞胎兄弟,我母親沒生過娃,我和她完全沒有血緣關係。   而且,我生母從來也沒想過找我,或許她對我母親非常放心,又或許,她從最開始就完全沒想要我這個兒子。但這不重要,反正自私自利的說,她不找我,讓我受到的衝擊反而小很多。   安雲呢?被那麼善良的一對養父母養大,潛移默化、言傳身教下,也肯定是個正直無比的人,否則不會懷揣著報國之心去讀了軍校,在西部那麼艱苦的地方紮根,一步步的往上爬。   可忽然有個女人,還是個壞事做盡、罪大惡極的女人,在二十五歲,他正滿懷抱負,滿腔熱血的最好的年化中跳了出來,說自己是他母親,他受到的衝擊得有多大?   當然,我想梁惠清肯定竭盡所能在他面前表現出一副偉光正的模樣,但體制內沒幾個人是蠢材,尤其後來,梁惠清不斷的將證據放在他那時,他肯定就有所預感了。」   石羨玉靜靜的看著他,等他說完後,才從口袋裡拿出煙,遞給他,幫他點上,隨後說:「我倒是覺得,你受到的衝擊比安雲大得多。」   齊宏宇擺擺手。   石羨玉卻繼續說道:「他好歹有生母與他相認,而且當時,梁惠清應當是保持著相當正面的形象的。   但你不一樣,你生母進入你視線,是因為你老家村支書齊平路失聯、遇害的案子,再之後又是她本身失聯的消息,直到確認她遇害,到現在,你連她的面都沒見過,且可以預料的是,她恐怕也不那麼乾淨……」   齊宏宇再次擺手,打斷他說:「夠了。」   隨後他自嘲著說道:「我只是說,我跟安雲頗多相似之處,可能算是同病相憐,又不是要和他比慘,你講這些幹啥子。」   「倒也對啊,何必去跟安雲比慘。」石羨玉嘴角微揚,爾後又岔開話題,問道:「那麼,關於安雲這個人,你怎麼看?」   隨著之前一番傾訴,齊宏宇的心境也基本平復下來了,再聽石羨玉這般問話,果然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沉思片刻,他搖頭說:「不好講。表面上看,梁惠清將收集到的證據交給他保管,按理他肯定察覺到了什麼,但他卻每次都同意和梁惠清秘密見面,且不將證據上交,有包庇梁惠清的嫌疑。   但……梁惠清自首前畢竟還是個級別不低的警察,倘若她以有樁涉密且偵辦起來曠日持久的案子,需要他幫忙保管證據,他大概率也會信,那這顯然就夠不成包庇了。」   說到這,他嘖一聲,敲敲自己的腦殼:「梁惠清當時也沒講清楚,只說和兒子秘密見面,我們也沒追問……怪我怪我,太衝動了。」   「你還知道自己衝動啊。」石羨玉翻個白眼,接著冷笑一聲:「我傾向於安雲已經墮落,在包庇自己母親。   那麼偉光正的理由,對她兒子太有利了,梁惠清肯定會主動講清楚。」   「倒也是。」齊宏宇雙目一眯:「又是只碩鼠麼。」 第257章碩鼠(五)   這個回答在齊石二人的意料之中,而且也還算不錯,算不上滴水不漏,但也很難答的更好了。   畢竟他沒有狡辯的餘地,也能猜到自己沒法狡辯。   於是石羨玉輕輕頷首:「我們會將情況如實呈報給你們政治部,具體如何處理,由他們決定。」   安雲輕輕頷首。   石羨玉再次開口:「你和梁惠清的關係如何?或者說,親密與否?」   「還算是比較親密的。」安雲說:「畢竟是我生母,而且她也很關心我,血濃於水,哪裡能忽視這份關係了。」   這個回答同樣不出乎意料,還算中規中矩。於是石羨玉又問道:「那你和她接觸的多麼?」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多。」安雲不假思索道:「一年大概見一兩次面吧,偶爾也會多些,主要靠電話和書信聯繫。」   回答的依舊和他們已掌握的情況一致,到目前為止他都還沒撒謊,只是可能有所保留。   石羨玉追問:「她和你的聯繫電話是哪個?」   「不知道。」安雲搖頭。   齊宏宇皺眉道:「不知道?那你怎麼和她聯繫的?」   「都是母親找的我。」安雲說:「我沒法打她的電話,都是她打給我,每次號碼都不同,似乎用的都是虛擬號碼,有時我也想回撥回去,但要麼提示關機,要麼提示空號,就沒成功過。」   齊宏宇眯眼,並迅速將他的話記錄下來。這方面的細節梁惠清倒是沒說清楚,看樣子回頭有必要再像梁惠清求證一二了。   石羨玉則追問:「書信呢?」   安雲回答道:「主要是電子郵件,不過偶爾也會寄掛號信,母親她好像有這方面的情懷。」   接著不等石羨玉再次開口,他便主動報出了記信的地址。   這個地址,梁惠清同樣沒說過,需要回去求證。   期間齊宏宇喊了聲暫停,因為有幾個字是生僻字他不會寫,翻手機打了一下才抄上去。   等他寫完並示意繼續,石羨玉才接著問:「你第一次和梁惠清接觸,是在什麼時候?」   「十年前,我二十五歲的時候,夏天。」安雲抿著唇,說道:「當時,我參加一個某博抽獎活動,正好抽中了山城五日遊,我就去了。」   石羨玉大概猜到了後邊的內容,不過沒有插話。   果然,安雲接著說:「當時我沒想到,這些都是套路,是她為了見我一面而苦心做出的安排。我高高興興的耍了幾天,最後一天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出現在了我房間裡……   雖然已經過去十年了,但這一幕我印象太深刻了,到現在都還歷歷在目,當時嚇我一跳,我還問她說,大姐,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因為她保養得比較好嘛,那時候看著也就四十左右的樣子,比我大不了太多。   她就坐在那,很慈祥的看著我,然後一開口,就讓我如遭雷擊。她說,娃兒,終於見面了,她很想我……」   說到這,他頓住了,似乎在給石羨玉留點問話的空間,但石羨玉只是輕輕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他繼續說。   他便接著說道:「她向我表明了身份,我當然不信,她如實說出了我這些年的經歷,我還是不相信,她就出示了一份親子鑑定報告,我依然排斥,覺得是假的,於是她說,可以和我回西域,在西域一塊再做一次鑑定。」   石羨玉這才插話問道:「按你剛剛說的工作履歷,你當時還在西域基層戍邊是嗎?」   「嗯,此後我又在西域待了兩年,才調到金城機關,在金城又待了六年左右,前年調的天府。」   這番問答其實只是石羨玉為了稍稍把握節奏及文化主動權才開的口,其實沒什麼太大價值。   於是石羨玉再次抬手做請的動作,安雲便繼續說:「我確實不信,或者說本能的抗拒這種可能,卻又同時也想探尋真相,於是就同意了。   大約過了七八天之後,她又如約出現了,我倆一塊去拿鑑定報告,報告書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她就是我的生母。   那一刻,我整個人仿佛都徹底崩塌了,我質問她為什麼,但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是質問她當初為什麼要拋棄我,還是質問她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來找我、打攪我。」   不知不覺當中,安雲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此時此刻,他面色稍顯嚴肅,聲音低沉,眉眼也低,收著下巴,似乎情緒非常消沉。   齊宏宇看著他,心中微微嘆息,沒有開口陰陽怪氣。齊宏宇是勉強能理解他的,雖然尚未達到引發共鳴的程度,因為在齊宏宇心中他比自己還慘,自己是偶然間撞破的真相,雖也大受振動,卻沒有所謂的打攪,衝擊上要小許多。   此刻多少是有些於心不忍了。   不過也僅此而已,身世這一塊他沒得選,齊宏宇可以暫且放棄繼續發揮白臉的作用,但之後的問話當中,該懟還是要懟。   片刻後,安雲略略調整了下心緒,繼續開口說道:「她告訴我說,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身負無法開口言說的任務和使命,不得已把我送去XJ,這是為了自保,更是為了保護我,她能做的,只是竭盡所能為我找個好人家。   我當時情緒激動,並不能完全接受這個解釋,但多少也理解了幾分,便問她為什麼現在又過來找我,為什麼不能讓我安安生生的,就當時我養父母的兒子,默默為祖國,為家庭奉獻完這一生。」   齊宏宇臉上不多的複雜神色緩緩消失了,恢復到面無表情的狀態。   按照之前和石羨玉的判斷,結合梁惠清的供述,他們都認為,梁惠清應該並沒有在安雲面前扮演,或者說持續扮演太過偉光正的角色,也並沒有用太過正義凜然的理由將那些證據交給安雲保管。   否則她肯定會第一時間就說出來,盡全力降低對安雲的影響,甚至可以爭取為安軍記一筆功,說不定還能幫仕途斷絕的安雲在退出現役轉業前,硬生生的再拔高以及,混上正團職。   哪怕只是個閒職、虛銜,正團職混到手,轉業後也能撈個四調甚至副處閒職,妥妥的站在了絕大多數人畢生奮鬥都難以到達的終點上,熬到退休指不定還能混個一調待遇。   以梁惠清機關算盡的尿性,她不會放過這一絲希望。   換句話說,安雲現在大概率已經開始撒謊了,以求為自己謀一條還算體面的退路。   而且這不難想,他估計覺得梁惠清也能想到這一點上,所以不怕自己所說與梁惠清交代的有所出入,也就不怕被戳穿。   只要他與梁惠清在這方面口徑一致,便很難被推翻了。按照誰質疑誰舉證的原則,警方不太可能拿出確切證據,他的謊言就有可能成為現實。   所以齊宏宇和石羨玉的表情都嚴肅了起來,腦袋瓜子全速運轉,在仔細的分析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想從中找到破綻。   安雲不知是否發現了他們態度上的些許變化,依然維持失落的姿態,繼續開口:「她當時沉默了許久,我記得很清楚,她是在掙扎、猶豫,有什麼話就在嘴邊了,卻又遲遲不願意說出口。   我當時等的沒有耐心了,再次出聲質問她,她才嘆了口老長老長的氣,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給我說,同樣是為了自保,也是為了任務,她需要我的幫助。」   聽到這裡,齊宏宇和石羨玉心中都暗道一聲果然,安雲要把自己包裝成為了大義而默默幫安雲保存證據的角色了。   沒有任何意外,就如他們預料的那樣,安雲在沉默兩三秒後,用更加低沉的聲音繼續說:「我追問她什麼情況,她說,自己的任務進入了關鍵期,且隨時都有暴露的可能,她還並不完全信任自己的上線。   所以,她需要將一些核心證據放在我這保管,並囑咐我,未免打草驚蛇,儘可能保證穩妥的完成任務,也是出於對我的保護,除非收到她的指令,否則不能擅動她給我的證據,不能打開看,更不能轉交給任何人。   而如果哪天,看到了她遇害的消息,或者很長時間都沒有和我聯繫,就找機會去山城,把她給我的這些證據,都交給你們。」   齊宏宇撇了撇嘴。   他和石羨玉預演過這次問詢,大致猜到了安雲的答案,果然如此,連臺詞都沒什麼變化。   不出意外的話,他肯定要說了,自己雖然彷徨掙扎,可身為軍人的使命和職責打破了他的心境,但還是毅然抗下重擔……   果不其然。   安雲閉目嘆息道:「信息量太大了,我一時半會無法接受,心裡很複雜,不知道該怎麼言說。但……我沒忘記自己是名軍人,維護這片大好山河的安定是我無可推卸的職責!   所以,我雖然一時半會還是接受不了這個近乎完全陌生的母親,卻還是一口答應了她的請求,保證會以生命守護好她送來的證據,不會有半點閃失。」   好傢夥,齊宏宇直呼好傢夥,當真和自己推測的差不多,大體意思一毛一樣,無外乎他的細節更加豐滿,說的更加偉光正罷了。   問題在於,即使早已有過預演,高鐵上也並沒有真正睡著,而是冥思苦想了一路,卻還真沒想到能拿出樣的確切證據,來推翻這番大概率是謊言的的話語。   只能想辦法找出矛盾點,或者在允許範圍內引誘他說出前後矛盾的話了。   而此時,安雲繼續說:「這也是我沒有向上級報告我和她的關係的重要原因之一,她執行著非常重要的任務,而且到了關鍵期,如果報告了她是我的生母,不僅會給她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還可能直接導致她任務失敗。   當然,確有私心也是真的,而且我承認這才是主要因素,所以還是最初的那句話,我願意接受組織的監督和調查,並接受一切處理,做出相應檢討。」   好傢夥,這下連石羨玉也在心裡直呼好傢夥,他說到這兒,竟然還能順便回過頭把剛剛民族與家庭成員這塊的問題給重新描繪上兩抹正面色彩,還偏偏合情合理難以辯駁,又大義凜然的承認確實還有私心成分……   這傢伙心思相當縝密啊,想要以他之矛攻他之盾恐怕有點困難。   嗯,首先得想辦法打破他目前這淡定的心境,整上幾點他意料之外的「么蛾子」出來,打他個措手不及,才有希望。   石羨玉和齊宏宇對視了一眼,都成功從對方的目光當中get到了對方的大體想法,於是同時無聲的點點頭,爾後石羨玉繼續看著安雲表演,齊宏宇繼續快速做詢問筆錄並實時對照前邊的內容,試著找出矛盾點。   安雲這時,正在給自己這番大義凜然的演講收尾:「在那之後,我倆做好了約定,除了可以保持雙向的書信往來,發往她的安全郵箱及安全屋之外,電話只能單線聯繫,她會保證至少半個月給我打一通。」   齊宏宇終於抓住一個矛盾點,但他沒第一時間打斷,而是選擇繼續聽安雲往下說。   「就這樣,我幾乎每年,都會和她見一兩次面,多的時候有三次,每次見面她都會在提前一個月的電話裡和我說,讓我做好請假計劃,但具體的地點卻得我到了地方以後才講。   而每次見面,時間都很短暫,至多只有五分鐘,往往只有一兩分鐘,上個廁所的時間罷了。按她的話講,她有說不完的話要和我說,但是沒有機會,只能希望機會完成之後再詳談,緩和母子關係。   說實話,我挺佩服她的,所以這麼多年下來,其實我們關係已經緩和了不少了,至少我已經不再怪她什麼,雖然難免還有距離,但是……   扯遠了。總之,匆忙的見面,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給我證據,讓我幫她保存。有時,也會收到些地址很奇怪的快遞,這部分按她說是不太關鍵但也有用的證據,讓我連包裹都不要拆封。   就這樣,十年下來,各類包裹已經堆積如山了,但除了收取以及搬家之外我從來沒動過他們,此刻全部都在我房間的衣櫃裡邊,你們隨時可以去看。」   等他收完尾之後,齊宏宇終於開口:「故事很精彩,但有個問題麻煩你解釋解釋。」   「噢?」 第258章碩鼠(六)   「你剛說,梁惠清囑咐你電話只能單線聯繫,等她打給你,是這樣吧?」   安雲微微一愣,隨後點頭,並補充說:「她強調過,每半個月就會給我個電話,而如果超過一個月沒打電話給我,不管我看沒看到相關消息,都意味著她出事了,不要猶豫,立刻拿著證據去山城交給你們。」   齊宏宇面無表情的說道:「那你為什麼又說,你試過好幾次給她撥回電話都不成功,都是空號或者關機?   身為軍人,還是參與過戍邊保衛這一神聖且細緻的工作的資深軍人,你連這點紀律意識和安全意識難道都沒有嗎?」   這其實是個很小很小的破綻,甚至都夠不成破綻,如果換做常人,很容易就搪塞過去了。   但這個小問題放在安雲的身上,無疑會被放大許多。無他,就像齊宏宇說的,邏輯上他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更遑論還犯了好幾次。   尤其,對方還是他生母,按他的話說,他知道梁惠清在執行一件很危險的任務,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且他自述與梁惠清的關係還不錯。   他就更應該謹小慎微,更不可能在梁惠清強調過電話方面單線聯繫的情況之下,還試圖回撥,且是數次試圖回撥。   安雲的表情無疑也僵了瞬間,眼神略顯躲閃,很明顯。   他還是太年輕,且這一路走來太順風順水了,功力並未完全到家。   但好歹他也還算素質不錯,保持住了最基本的平靜,並很快解釋道:「都是最初時回撥了幾次電話,當時她並沒有強調單線聯繫的事,只說讓我等她電話。   我那會兒畢竟剛和她相認不久,情緒方便比較激動,心境不穩難以克制,就在掛斷電話不久後又嘗試回撥。   幾次都沒撥通後,終於忍不住了,有一回我在電話裡讓她給我個穩定的聯繫方式,她沉默了小會兒,才強調以後不要嘗試回撥,和我單線聯繫,我這才意識到她的任務危險,從此就沒再嘗試了。」   「才意識到任務危險?」齊宏宇再一次抓住了他看似合理的解釋當中的破綻,追問道:「她都將證據交給你保管,並說不信任自己上線了,你竟都沒意識到她處在危險當中,還需要她向你強調以後單線聯繫,你才意識到?   按你說的,她甚至都直接讓你關注她的消息,甚至直說超過一個月沒接到她的電話就直接去山城把證據給我們,直截了當的告訴了你危險,你都沒意識到?安雲同志,你這四年軍校,五年戍邊,該不會都是混過去的吧?」   「這……」安雲眨眨眼睛,險險的保持住了平靜,說:「這些也都是她事後才和我說的。」   齊宏宇卻分明看到,他眼珠子再難固定住一個位置,雙拳也不自覺的攥緊了,顯然已有些失了方寸。   於是他更進一步:「哪些?」   「什麼哪些?」安雲反問。   「哪些是她事後才和你說的?」   拳頭攥的更緊了幾分,安雲繼續艱難的保持著平靜,說:「就是,把證據給我,不信任自己上線,關注她的消息,這些都是她事後才講給我聽的。」   齊宏宇叩了叩桌子,說道:「你剛剛分明說,第一次見面,你就質問了她為什麼拋棄你多年後又見你,她給的理由是,為了自保,也為了任務,想把證據交給你保存,並且不信任自己的上線。   怎麼,安雲同志年紀輕輕,記憶力就已經這麼差了嗎?沒關係,我可以幫你回憶,要不要給你看看我一直在做的筆錄?或者你不相信筆錄的話,看看視頻回放也可以。」   說著說著,齊宏宇嘴角都忍不住揚了起來,好不容易才壓制下去,一直繃著臉,保持著嚴肅的表情。   無他,沒想到比想像中還要順利,此前認定心思縝密邏輯性強的安雲,竟是個酒囊飯袋,這麼快就露出馬腳,而且還越遮掩露的越多。   想必,之前那番話,他是打了無數遍,乃至打了好幾年腹稿想出來的,就是為了應付今天,可一旦被抓住破綻,不得不臨場發揮,就原形畢露了。   不過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初期儘量高看他,並沒什麼錯。   安雲竟仍然保持著表面上的平靜,順著齊宏宇的話就點頭說:「是啊,記憶力確實不好。這些年在機關工作確實太忙碌了,不可避免的經常熬夜加班,頭髮大把大把的掉,我才三十五歲,但你看我,說我四十歲都不誇張。   當年的事,畢竟過去這麼久,我可能確實把一些先後順序給搞混了,人之常情嘛,十年時間,尋常人估計都記不清楚,更別說我最幾年來記憶力衰退的這麼厲害了。」   齊宏宇任由他狡辯,等他說完後,才淡定的點頭:「嗯,機關工作忙碌,比基層更甚。這話你敢摸著自己的良心,對著你五年戍邊的經歷再理不直氣還壯的跟我們說一遍不?」   「是理直氣壯。」安雲說道:「基層當然更辛苦,毋庸置疑,但二者的忙碌是不一樣的,機關缺乏活力,死氣沉沉,精神壓力極大,還要處理好人際關係,各有各的難點,我還是覺得機關更讓人頭禿。」   齊宏宇忍住了直接罵他湊表臉的衝動,繼續問道:「你剛還說十年前與梁惠清相認的場景歷歷在目,現在轉過頭就說忘了?」   「確實歷歷在目,很多細節都能記得清清楚楚。」安雲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他竟然重新找回了鎮定,目光不閃爍了,雙手也不攥拳了,鎮定自若的解釋說:   「可人的記憶是會有欺騙性的,尤其是許多相關的,相似場景,相近人物的記憶,是會顛倒混淆的。   加上那件事印象太深刻了,我總是難免回想,這就反而導致我會把往後一些同樣深刻的記憶,剝離並注入到初次見面且相認的片段當中,形成比較虛假的主觀記憶。   隔了十年時間了,我本來很篤定這些都是當時發生的事,但經你這麼提醒確實有些不合邏輯,那肯定就是我記混淆了。這應該很正常才對,你們警察估計也碰到過了好幾回。」   這下他是真的理不直氣也壯了。   偏偏齊宏宇還是任由他狡辯,並沒有插話打斷。   沒辦法,人家說的對,記憶確實具有欺騙性,十年前的記憶,也很容易搞混淆。   就如第一次與心儀對象約會,與第一次與對方共進晚餐,可能兩者相隔了一段時間,但如果沒有刻意記住時間點,許久後再回憶,很容易將二者記成同一天發生的事。   在辦案過程中,齊宏宇也遇到過不止一次這樣的事情。   在人的記憶裡頭,只要沒有刻意記住,時間概念確實比較模糊,尤其是當記憶久遠的情況下。   電影《誤殺瞞天記》中,就將這種記憶裡的時間錯覺體現並利用的淋漓盡致,並將這種時間與空間的剪輯也稱之為蒙太奇。   安雲此刻直截了當的承認自己記憶混淆,還引申了一堆說法來舉例論證,即使齊宏宇明知道他是在胡謅,卻還真沒什麼辦法。   這也是僅靠對方語言的邏輯來質疑對方話語的局限性所在,不相信,但確實無法證否。   「是你逼我的。」齊宏宇心裡暗嘆口氣,決定還是結合其最簡單卻也最管用的囚徒困境來迫使安雲如實供述了。   他不知道梁惠清究竟對警方說了些什麼,這就是齊宏宇最大的優勢。   於是齊宏宇輕輕踢了踢石羨玉腳背,告訴吃瓜看戲老半天的石羨玉,輪到他表演了。   於是石羨玉很浮誇的乾咳兩聲,點頭說:「嗯,嗯。講的也沒有錯,確實不排除這種可能,合情合理。」   雖然看起來是扮紅臉認可了安雲的話,其實卻直接把不信二字寫在了自己臉上。   但安雲依舊不為所動,只是依舊保持著平靜中略帶點失落的表情,輕聲問道:「警察同志,你們還有什麼想問的麼?我會全力配合。但確實一些比較久遠的記憶,可能不那麼準確。」   「人之常情。」石羨玉輕輕頷首,爾後問:「她記下的電話號碼,是你自己的麼?」   「當然。」安雲說:「上星期她還給我打了電話,需要給你們看看通話記錄嗎?」   「嗯,需要的。」齊宏宇再次出聲:「麻煩你等會提供下手機,我們需要截下圖。」   安雲回了句沒問題。   石羨玉繼續問:「你的養父母,知道梁惠清麼?」   這一次,安雲沉默了相當長時間。   直到齊宏宇輕叩桌面,用勉強還算客氣的語氣提醒了他回答問題,他才低下頭,預期莫名的說:「不知道。他們甚至不曉得我已經知道他們並非我親生父母的事,也不曉得我已經和生母相認。   他們年紀大了,而且這麼多年來,確實對我視若己出,竭盡全力的撫養我教育我,告訴我要報效祖國,要做對社會有用的人。   我著實不想讓他們再受刺激,我始終不知道自己是被抱養的,始終認為他們就是生父生母,對他們來說或許也是個心理安慰。   否則……養了那麼多年的兒子,竟然跳出來了個生母,多讓人痛心啊。他們肯定會為我高興,但肯定也會為自己傷心,因為這表示我不再是獨屬於他們的兒子了。」   齊宏宇嘖嘖有聲:「你還真懂不少道理啊,也真細膩。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心有猛虎,細嗅腸胃?」   「是薔薇。」石羨玉面無表情的糾正,並再次碰了碰他的胳膊肘,示意他別老這麼陰陽怪氣。   同時石羨玉也在納悶,原本多乾脆的一個人,怎麼忽然就變成了欠揍的陰陽家了呢?   安雲不以為意,無視了齊宏宇明裡暗裡的嘲諷,體現出了及格的素質。   也證明,即使此前出現過一次危機,讓他也緊張了片刻,但完全沒有真正觸及到他心理防線,沒能亂了他心境,依然四平八穩。   齊宏宇也有些無奈了,他認為安雲應該並不算難纏,關鍵是很多手段和話術都無法動用,他們這會兒畢竟只是問詢,不是訊問,安雲明面上的身份,目前也被定性為證人,而非嫌疑人。   於是齊宏宇又看向石羨玉,表示本槓精快要槓不下去了,再槓恐怕就要說出一些逾矩的話來了。   那可就不太妙。   石羨玉get到了他的意思。   也不約而同的,做了略微調整問話套路,想辦法營造囚徒困境的決定。   不過也需要循序漸進,不然太明顯了,有可能被安雲看出點什麼。   於是石羨玉再次開口問道:「她有告訴你,你的父親是誰麼?」   「我問過,她不肯說。」安雲搖頭道:「問過不止一次,每一次她的表情都很複雜,估計母親有什麼難言之隱吧。再考慮到我是她的私生子,她一直沒結婚,我就猜到,我的身世可能不那麼乾淨,我父親怕是個罪犯。」   略一頓,他繼續說道:「還是個洋罪犯,呵呵。」   齊宏宇默默的槓道:「未經審判最多只能叫嫌疑人。」   安雲抬起頭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沒接話。   有點懶得搭理他的意味。   石羨玉則再次問:「那她和你說過自己的任務的事情麼?」   「也沒有,」安雲說道,遲疑片刻後,又補充說:「我承認我起過幾次好奇心。嗯,我是曉得保密原則的,但確實也擔心她的安危,問過她有沒有能告訴我的,但她每次都諱莫如深,一個字都不肯說。」   「猜得到麼?」   「這讓我怎麼猜。」安雲失笑道:「一點線索都沒有。我這裡雖然有她給我的證據,但我始終記著她的話,不敢觸碰,不敢看。」   「半點都猜不到?」   又是一陣遲疑,安雲輕輕點頭:「其實也猜得出一鱗半爪,估計和某個犯罪集團有關?不過也就這樣了,更多的猜不出來。   我懷疑過她可能當了臥底,但又不對,網上查得到她的信息,她偶爾還會露面,我想應該不會有這麼光明正大的臥底。」   聽到他這回答,石羨玉百分百確定了,他並未詳盡的與梁惠清串過供。   可能是沒來得及,又可能,梁惠清那邊因為心境變化,改了些許既定的供詞。   那就好辦了。   囚徒困境,可行。   想到這,石羨玉故意皺起眉,嚴肅的看向安雲。   安雲心裡一咯噔:「怎麼?有問題麼?」 第259章碩鼠(終)   「沒。」石羨玉搖頭,他打算放一波,也即是欲擒故縱。   安雲有些些不舒服,但也沒太往心裡邊去。他自覺自己的話雖然無法讓人信服,甚至問題頗多,但勉強自圓其說了,沒有證據,齊石二人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石羨玉繼續問:「梁惠清有沒有來單位看過你?」   「沒有。」安雲不假思索道:「她甚至沒去過金城,沒去過天府。或者說她從來沒去過我所在駐地的城市,西域那次她去的是首府烏木,也沒到我駐地裡頭。」   石羨玉瞭然的點點頭:「還挺謹慎的。你沒邀請過她麼?」   「沒有。」安雲再次否定道,並解釋說:「我與她的關係暴露,對我的影響事小,對她的任務產生影響就事大了,我曉得她處境危險,再怎麼謹慎也不為過,所以我們都是在山城,或者別的城市見面。」   齊宏宇槓了起來:「這會兒你倒是知道危險了,甚至都不在你駐地城市和她見面,回撥她電話時怎麼不知道?」   安雲看向他,微微皺眉,腦筋快速運轉,很快想到了解釋:「剛剛就和你們說過了,我和她關係沒好到足以邀請她來時,並不清楚她的任務和使命,事後才得知的。   至於電話……我當時心情複雜,滿腦子疑問,很多東西想不明白,想打回去向她求證,這很正常,也不需要多好的關係,那個時候我甚至還沒有真正接受她為我的母親。」   齊宏宇輕輕點頭。   這番話,依舊能強行解釋過去。不過嘛,他現在一門心思似乎都撲在了打腹稿上,表面上的偽裝都已顧不得了,面部表情與肢體語言瀕臨失控,整個人都繃的很緊。   這時石羨玉又開了口,又問道:「梁惠清和你同事、領導接觸過嗎?」   「沒有。」安雲不假思索的說。   石羨玉直勾勾的看著他:「你確定?我勸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安雲沉默兩秒,小心翼翼的看了石羨玉一眼,卻沒能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只好咬牙說:「沒有。她連我單位都沒來過,怎麼會和我同事、領導接觸。」   石羨玉再一次問:「確定嗎?」   又咬了咬牙,安雲點頭表示確定,心裡估計想著,就算梁惠清說了些什麼東西,自己也能推脫不知情。   見狀,齊宏宇便知囚徒困境已經逐漸成形了,便也不再開口,只靜靜的坐在那做筆錄,同時集中注意力,隨時出擊。   而石羨玉卻也沒什麼明確的表示,只繼續問道:「那,你說說,當初是如何直接從基層掉到金城機關的?」   「考試。」安雲說道:「有公開的公告和報名渠道,經統一考試、面試與考察後錄取通過。」   石羨玉追問:「據我所知,你們的考察與我們遴選考察類似,都是差額考察。」   安雲搶答道:「對,但我分很高,綜合分數第一名,也沒有任何劣跡,站位和覺悟自認為都是有的,為祖國戍邊五年,表現自認為也可以,我經受得住任何考察。」   「所以,為什麼你的分數能這麼高?」齊宏宇開了口,盯著他問:「你哪來的那麼多時間精力去備考?」   「當時的領導關心照顧我,也支持我考出去,幫我承擔了不少工作,我很感激他。」   齊宏宇輕笑起來。   這話吧,他硬要這麼說也確實能解釋過去,至於事實如何,那就懂的都懂了。   基層哪裡有那麼多的時間精力去備考?更別說領導還幫他承擔工作,讓他能騰得出精力來了。正常情況下,單位領導籤署同意報考證明後,頂了天也就在口頭上給予一些支持,鼓勵幾句罷了。   為了給他創造備考條件主動幫他承擔工作?   想都別想。   不過齊宏宇也沒直接提出質疑,只是低頭繼續記錄,於是石羨玉再次問:「那麼,你從金城機關調至天府機關呢?也是考試?」   安雲這回沒有立刻回答了,而是認真思忖了片刻後,才搖頭說:「這我也不確定,接到了調動委任狀,我就直接過來了。」   石羨玉又問:「你確定嗎?」   兩三秒後,安雲才用力點頭說:「確定。」   「呵呵。」石羨玉搖頭失笑:「安雲同志,還記得我最開始的話嗎?」   安雲不明就裡,問:「噢?什麼話?」   「在我們的眼中,你暫時不是嫌疑人,而是證人。」石羨玉稍稍咬了咬暫時二字,又頓了幾秒鐘,才繼續說:「也很感謝你的配合,但是,我看你似乎還有所顧慮啊。」   安雲眉頭大皺,沉聲問道:「顧慮?我有什麼顧慮?基本上你們問的我都回答了,我……」   「對,都回答了。」齊宏宇開口,冷冷的說:「但沒完全據實,並且還有所保留,至少與我們所掌握的信息有不少出入。」   「什麼出入?」安雲再次攥拳,但臉色反而平靜了下來,似乎意識到自己表情管理有些崩了,立馬對此刻意加強,語氣都舒緩不少,說:「太過久遠的事,因為記憶偏差可能確實不清楚了,但我能對我說的話負責……」   石羨玉開口打斷道:「對自己的話負責?你確定嗎?」   他已經接連問出好幾次「確定嗎」三個字來了,且這一次,還特地抬手指了指攝像機,並直白的提示道:「另外……你是否忽略了我們來找你的根本原因?」   安雲又愣了幾秒,面色微變,爾後略低下頭,說:「當然不,你們開場就說的很清楚了,我生母涉嫌犯下重罪……」   「沒錯。」石羨玉再一次指了指攝像機,又說:「部分無關緊要的信息,我可以告知你聽。   梁惠清是自首的,而我們先後對她進行了四次訊問。前三次,她僅僅如實供述了自己的罪行,並提供了她高度參與,扮演重要角色的犯罪團夥的相關證據。第四次,才告知我們她還有個兒子,且在你這裡留存了不少證據。」   略一頓後,石羨玉盯著安雲看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說:「而且,你,本人,也是重要證據之一,聽得懂我的意思嗎?」   安雲臉色大變。   石羨玉又開口了:「你暫時還是證人,希望你能從一而終,始終配合我們調查,你聽明白了嗎?」   「……」安雲腦袋更低了。   石羨玉這番話中,不僅加強了暫時,還加強了證人二字。這已是明示了,就是告知他,現在身為證人,如實交代一些事,還能算作是自首,爭取寬大處理,否則機會就一去不復返了。   說實在話,石羨玉當然不樂意給他這個機會,還得給這傢伙爭取什麼寬大處理,但問題在於,很多事情確實僅有推測,沒有實際上的證據,如果不能拿下安雲,案子會很難辦,許多猜測恐怕根本坐實不了。   所以石羨玉只能做出妥協,兩害相權取其輕,從寬處理怎麼也好過無法處理。   何況,自首、如實供述能夠在一定限度內爭取從寬,本身也是營造囚徒困境的前提條件之一。   而看著他表情掙扎,齊宏宇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開口。   現在正處於一個相當關鍵的時候,貿然開口,打破了安雲的心境,可能會取得反效果。   但,等了他足足一分鐘,石羨玉已經等不下去了,便說:「想知道梁惠清和我們說了些什麼嗎?」   安雲緩緩抬頭,嘴皮子動了動。   他很想說想,但也迅速反應過來,一旦說了想,自己的「證人」身份恐怕就會被剝脫了,甚至可能直接變成嫌疑人,喪失自首的機會。   雖然,單位也和他們說過,如果要訊問而非問詢的話,仍需要走程序獲得同意,但這根本拖延不了多少時間。   不過……   安雲心裡也有顧慮——如果他們真的知道了什麼,何必還與自己虛與委蛇呢?他們看起來時間非常緊張,那麼按理不該一上來就直接走程序採取強制措施對自己展開訊問嗎?   但梁惠清確實是自首了,而且這些年來他和梁惠清的聯繫確實隱秘,他們能這麼快的找上門,也證明梁惠清開口「供出」了他,否則即使最終仍舊能將他鎖定,也必然要費上一番周折,耗去不少功夫。   關鍵是石羨玉說出他本身也是證據之一,這話信息量就更大了,讓他心神劇烈震動。   所以他有些舉棋不定,並不確定警方是否真的掌握了他的事,又掌握了多少。他有心試探,一時半會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時,他看到石羨玉又一次隱晦的指了指攝像機。   他心裡忽然升起一個大膽的想法。   會否,石羨玉也被買通了,通過這種方法,來為自己提供個自首的機會?   不排除這種可能,梁惠清的人脈廣,能耐大,何況又不是給自己脫罪,只是爭取從寬處理,石羨玉很可能會賣他個面子。   至於邊上這個一直當槓精的傢伙……   石羨玉可能也在顧忌他,所以不敢表現的那麼直白吧。   不,石羨玉偶爾也會當一當槓精,那麼就是為了自保了,故意露出一些矛盾來,避免他人多心。   很有可能,畢竟就算是齊宏宇,雖然槓,卻每每在自己給出個看似合理,其實根本不足以取信的解釋後,他就不再繼續槓下去了。   一時間,安雲心念電轉。   齊宏宇和石羨玉也都完全沒料到他會想那麼多。   石羨玉自以為自己指攝像機的動作是在給他下最後通牒,告訴他全程錄音錄影著,一旦錯過機會,那就無法挽回了。   鬼曉得會被他當成是暗示啊。   鬼曉得這憨娃子竟然敢猜他倆會不會也被梁惠清買通了……   當石羨玉更加不耐,決定再添把火的時候,安雲終於開了口,他看著石羨玉說:「好吧,我承認了,關於母親的事,我確實有過猜測,但我沒有實質性證據。你們要說我構成包庇,我也認了。」   石羨玉微微挑眉。   這麼幹脆?   那說明……   有大秘密可以挖掘啊,想斷尾求生了嗎?   石羨玉和齊宏宇對視一眼,都本能的想到。   隨後,石羨玉淡定的嗯一聲,示意安雲具體說說。   安雲品不出石羨玉的具體態度,但想了想自認為合理的推測,便繼續道:   「就像之前說的,我開始以為她是臥底,可又覺得不對勁,而且她給我的證據未免也太多了,雖然我都沒看過,可這麼多證據加起來,即使都不是特別關鍵的證據,但恐怕也已足夠搗毀個大型犯罪團夥了。   結合她的所作所為來看,我就想,她或許……並不大乾淨,這些證據與其說是證據,不如說是把柄,用以威脅她同夥,用以自保。   嗯,沒錯,她一直掛在嘴邊的自保二字提醒了我,臥底用證據自保,說不過去,但如果她不是臥底呢?她是用這些把柄,來威脅她的同夥,讓她同夥不能拿她怎麼樣呢?那就合情合理了。」   石羨玉直視他有些躲閃的眼睛,問:「當真沒看過那些證據?你要知道,這年頭痕檢的技術已相當發達,你不太可能徹底抹除自己留在上邊的痕跡,包括開封痕跡。」   又是幾秒的沉默後,安雲低下頭:「有了這個推測之後,我摁捺不足好奇心,確實翻看了部分證據,證實了我的猜測。」   齊宏宇筆下一頓。   安雲這番話無疑直接承認自己知道梁惠清的部分犯罪事實,應下自己的包庇行為了。   但是……   這才哪到哪啊,他就這麼幹脆的承認了?   齊宏宇斷定,他絕對有更大的秘密隱藏在身,擔心被繼續追查下去會徹底暴露,這才選擇主動承認包庇的事,以滿足他們的胃口,避免在後續調查當中揪出些更要命的東西來。   石羨玉也這般想。   於是,石羨玉便頷首說:「那麼,這個問題暫時告一段落,關於你所說的情況,我們會進行核實。」   安雲鬆了口氣。   但緊跟著,石羨玉追問他道:「剩下的事,你是繼續選擇主動招,還是等我問?」   安雲表情徹底崩了。 第260章收網(終)   晚十點,齊宏宇和石羨玉各拉著兩個碩大的行李箱,登上了開往山城的高鐵。   兩個大行李箱都塞得滿滿當當的,其中除了半箱子他們帶來的各式設備及筆錄冊、調查報告外,便都是從安雲那弄來的證據了。   齊宏宇拉著的兩個箱子稍微輕些,但傷口尚未完全痊癒的他拉起來還多少有些吃力,但尚在可承受的範圍內。   至於石羨玉便輕輕鬆鬆了。   安雲深陷囚徒困境,以為梁惠清承受不了訊問,已供出了一切,只抱著最後的希望,以為石羨玉和齊宏宇二人,是梁惠清付出巨大代價後找來的,為他營造自首條件的人,也就如實招了。   當然,開始時他尚有所隱瞞,只招了自己知曉梁惠清犯罪的事,不想石羨玉和齊宏宇早就看出他另有要事未招,一步步逼問。   這讓他更確信梁惠清全招了,於是就想牙膏似的,二人擠一點,他說上一段,再擠一點,再說上一段,最後牙膏管都被人擠爆了。   至於齊宏宇二人是否受託而來,他到最後也無法確定,並且始終將之藏在心裡。在不斷的退一步後,爭取從輕處理,已是他最後的追求,他不會傻到說出這些,讓自己的自首情節徒增變故的。   倒也給齊宏宇和石羨玉二人省了不少麻煩,否則說不定還得接受一番詢問乃至盤問。   兩人都有些感慨,不曾想通過安雲,竟然揪出了這麼一大群碩鼠,本來就連坐實安雲的包庇罪都沒多大把握,這些純屬意外之喜了。   也感慨安雲這般曾經有抱負有熱血的大好青年,在梁惠清的影響之下,竟也變質的如此之快。   但轉念一想,安雲這條線都揪出了這麼多的碩鼠,那麼梁惠清本身呢?   嗯,打了個電話問過杜巖   不過梁惠清到最後依舊沒有如實供述自己為安雲的前程而行晦的事,石羨玉已三申五令,告知她第四次訊問時就是最後機會,她卻依舊錯過,這下子結案時肯定得在她的案卷上寫一句並未完全如實招供的定性語了。   兩人都已疲憊不堪,且接下來一時半會沒什麼事,便商量在車上每人休息半個鐘,另一人負責看好四個行李箱。   路上自然無驚無險,但石羨玉沒喊齊宏宇,自己硬熬到了山城,才把他叫醒來,引得他好一頓埋怨。   ……   兩天後,清晨。   忙碌了一天兩夜,分局物證鑑定科的民警終於將收集到的證據過了一遍,認定現有證物,足以認定克洛斯具備強迫交易、非法集資、傳銷、詐騙、侮辱屍體、行晦、綁架、殺人及唆使、強迫他人殺人等重大犯罪嫌疑了。   至於強間,證據尚且不足,梁惠清並未收集到太多這方面的證據,而且克洛斯與他人發生關係,多是用的金錢攻勢,頂多說他票唱,無法說他強間。   至於強間梁惠清……   梁惠清只說有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以受強間來威脅克洛斯以求自保的想法,但並未指證克洛斯強間她,是物證科的民警誤會了。   何況這麼多年過去,即使安雲是克洛斯與梁惠清的兒子,也只能證明二人發生過關係,並不足以證明克洛斯是違背梁惠清的意願強行與其發生的關係,畢竟梁惠清當過克洛斯的情婦也是事實。   形式似乎大好。   然而,克洛斯集團的搗毀工作卻不那麼順利,克洛斯極其臂膀仍舊不知所蹤,缺牙巴等高層骨幹亦下落不明,只抓了些打手,搗毀了梁惠清知道的各項產業。   這無疑是缺憾的,可以說,克洛斯集團仍在,並未真正傾覆。   足足過了半月,關於克洛斯、缺牙巴等人的下落依舊不明,市局發布了懸賞徵集線索,卻收效甚微,已籌備上報申請發布通緝令了。   期間,齊宏宇也提訊過張曲直、碩哥等人,可他們也不知缺牙巴的下落,更不知缺牙巴與萬樹寧的關係。   張曲直倒是知道萬樹寧,甚至於曾經也有過合作,不過印象很模糊了。   因為萬樹寧從生物科技研發轉型到做花卉綠植生意之時,期間還短暫的搞過中藥材生意,當時張曲直壟斷醫院的中西醫藥房,從萬樹寧這邊進過一段時間貨,屬正當交易。   但張曲直作為缺牙巴團夥成員,和缺牙巴一樣都和萬樹寧有過合作,齊宏宇認為這並非巧合,張曲直也直言當初是碩哥安排張曲直找萬樹寧合作的。   後來,經過回憶,碩哥想起了這件事,告知齊宏宇,當時似乎是缺牙巴想幫萬樹寧轉型,可惜萬樹寧的中藥材生意做得不算太成功,最後便不了了之。   因為時間過去的挺久,且當時缺牙巴也僅僅只是隨口一提,張曲直和萬樹寧合作時間也不長,所以碩哥對此印象不是很深刻了。   ……   「缺牙巴和萬樹寧的關係非常,甚至可以說相當密切,否則他不會在自己剛落腳山城,尚未站穩的時候,就想著幫萬樹寧一把。」齊宏宇說道。   石羨玉點頭:「顯而易見的,可惜沒有證據,缺牙巴也並沒有落網,證明不了什麼。」   齊宏宇面沉似水,嚴肅的說道:「萬樹寧,周靜紅,缺牙巴,克洛斯。他們一定和我的身世有關。」   「我幫你,」石羨玉說道:「我倆一起,將克洛斯集團徹底搗毀,查個水落石出。對了,安雲的基因……你做過逐一鑑定沒有?」   齊宏宇嗯一聲,抬手掐著眉心,說:「嗯,果然像梁惠清說的,其細胞核內有半數基因與梁惠清完全一致,而線粒體內的遺傳物質,也和梁惠清吻合,但並非一致,存在合理範圍內的突變。   也就是說……梁惠清所說的,反基因突變技術應當是成功了,不過在安雲身上只作用於細胞核中,並未作用於卵細胞的細胞質。但原理是一致的,想要將成果遷移過去不難。」   石羨玉眼微睜,思索良久,道:「我覺得,距離解開你身上的基因之謎,恐怕不遠了。」   「答案應該就在克洛斯身上,可惜他至今不知所蹤。」齊宏宇長嘆:「可惜她當時也只是竊取了少許藥劑交由醫生使用,而非將所有數據資料……」   石羨玉打斷他:「數據資料可比成品重要多了,哪有那麼容易竊取,她能偷到成品都說明當時克洛斯對她極其信任,足以提現她的手腕了。   我覺得,估計就是因為她偷了成品,克洛斯雖沒證據,但查了一圈後還是不可避免的懷疑她了。   即使這樣,克洛斯也還容忍了她二十多年,直到她年老色衰,且與克洛斯日漸疏遠,並萌生退出的想法,克洛斯才會派人毀她容。」   齊宏宇冷笑聲:「她可會玩弄人心了,明明是十年前就開始收集克洛斯集團的犯罪證據,卻對我們說八年前毀容後才對克洛斯離心離德,為求自保開始收集證據……   連這種情況下,連收集同夥的犯罪證據,都習慣性的把自己擺在了被迫害的角度中,我們一時半會都還沒反應過來,還是後來才發現時間上存在矛盾才發現的。」   石羨玉有些懵:「哎?」   齊宏宇斜他一眼:「所以你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   「呃……」石羨玉糾結一陣,老實點頭,但又狡辯說:「這段時間事情太多了,天天都在審訊,我哪裡注意得到這些小細節啊。」   聽他這麼說,齊宏宇也不反駁,反倒笑著點頭:「說的也是,你只要把握大方向就好了,小細節方面,由我們這些蝦兵蟹將幫你看著。」   「你可不是什麼蝦兵蟹將。」石羨玉也露出笑容,將最後一部分資料收入公文包中,便起身說:「案件能辦的都已經辦差不多了,接下來就等克洛斯和缺牙巴他們七八個人落網……也算告一段落,按承諾,履行賭約吧。」   齊宏宇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什麼賭約?」   「吃火鍋啊,我欠你五頓火鍋呢。」石羨玉笑道:「走,先回支隊,再喊幾個兄弟夥來,最近大家都累了,我犒勞犒勞你們。」   「犒勞?」齊宏宇挑眉,隨後賤兮兮的說:「犒勞是犒勞,賭約是賭約,這可不能算你欠我的五頓火鍋裡啊。」   石羨玉轉頭看他:「哇,你想耍賴啊?」   「怎麼叫耍賴。」齊宏宇抽科打諢:「就算沒有賭約,這案子告一段落,我們連軸轉忙了這麼多天,終於能休息下了,你本來就要犒勞我們,喊大傢伙兒搞一頓夥食的不是?」   石羨玉果斷搖頭:「不是,我沒這麼想,我鐵公雞一毛不拔,犒勞什麼的不存在的,我只是覺得兩個人吃火鍋不夠熱鬧,才尋思喊上兄弟夥們一塊。」   「原來如此,你嫌不夠熱鬧啊?那接下來四頓火鍋我也喊他們一起來湊個桌兒?」   「……」石羨玉無語半晌,心裡默默算了起來,請那麼多人吃五噸火鍋,可比額外單獨請齊宏宇一人吃火鍋貴得多,便咬牙切齒道:「算你狠!不算就不算吧,五頓火鍋我另外請回你就是了。」   「這才對嘛!」齊宏宇用力拍著他的肩膀。   當然,他才不會佔石羨玉的便宜,即使是賭約贏的五頓火鍋,他也會自覺跟石羨玉AA的。   但做歸做說歸說,嘴上他可不吃虧。   笑鬧一陣,二人也離開了看守所,坐上石羨玉的車。   剛將車啟動,石羨玉忽然側目打量了齊宏宇兩眼,挑眉道:「話說,你最近是不是又開始鍛鍊了?」   「嗯。」齊宏宇點點頭,說:「目前主要做些有氧,打算過一陣子再開始擼鐵。怎麼了?」   「一塊不?有個伴。」   「好啊。」齊宏宇點頭答應。   石羨玉道一句就這麼說定了,又讓齊宏宇微信群頭通知兄弟夥一聲,今晚支隊門口搞夥食,讓大家別著急吃飯。   齊宏宇便打開群,鍵入:秋兒們,boss今晚請客吃火鍋了,下班都先別走啊。   放下手機,他又側目看向石羨玉:「對了,要順便喊下杜巖不?他這陣子一直跟我們合作,出力也挺多的。」   「喊他個錘子!」石羨玉翻白眼道:「當初誰他媽拍著胸膛跟我信誓旦旦的保證,說克洛斯絕對逃不出山城的來著?這都過去多久了,毛都沒見到根,就知道吹牛批,不叫!」   齊宏宇放下手機說:「人家也盡力了不是。」   「盡力是盡力,吹牛批是吹牛批。」石羨玉說:「要不是他保證,我能給上頭交軍令狀?這下好了,他啥事沒有,我天天挨老頭子懟,煩都煩死了。反正他要不給我把克洛斯綁回來,老子跟他沒完!」   「所以真不叫?」   「……」石羨玉望天說:「這次先不叫了,回頭單獨請他來吧,不然特警隊又一堆人,太多了。」   「得行。」 今兒開始新案子~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說起來,周五就不失聯了,但今天才算正式結束,所以單章就擱這兒啦~   希望接下來不會再失聯了。   想到失聯就腦殼疼。 第261章公園命案   十一月的山城,總算進入了為期不長的秋季,秋雨綿綿,三天兩頭的下,惹人心煩。   好不容易放晴了,偏又因疫情反覆,升為了中風險地區,不得不響應號召儘量居家隔離,減少外出,更是讓人焦躁。   下旬,因防控給力,被抽調去抗疫的齊宏宇等人得以解放,終於能喘口氣了,齊宏宇果斷要石羨玉履行最後一次賭約,請他吃頓美蛙,石羨玉自然欣然同意。   飯後,石羨玉收到了雞護寶,齊宏宇給他轉帳四百三,正好是這五頓火鍋的一半。   石羨玉挑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AA啊。」齊宏宇笑著說:「哪能真的讓你請客,一頓兩噸就算了,五頓火鍋,這便宜著實大了點,我不能佔。」   「你小子。」石羨玉同樣失笑搖頭,沒有和齊宏宇瞎客套,只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那下次我嘴饞了就叫你。」   齊宏宇說:「俺也一樣。」   石羨玉嗯一聲,然後問道:「對了,你明兒有事不?」   「沒,給補休兩天……好歹聊勝於無,怎麼了?」   「那明兒陪我去個地方吧,九點半我來接你。」   齊宏宇納悶道:「啥事?」   石羨玉卻神神秘秘的,只說到時候就知道了。   齊宏宇想起見梁慧敏之前,去看守所路上石羨玉神神秘秘的說要他幫一個忙,便尋思大概就是這事了。   不知不覺都拖了這麼長時間了……   於是齊宏宇回句要得,石羨玉便送他回家。   嗯,他不再繼續睡支隊裡了,而是在石羨玉家附近租了套房,時不時的蹭車上下班。   主要辦案時也就算了,真長期住支隊確實很不方便。而且齊宏宇也是人,沒任務的時候也會想偷偷懶,但偏偏他就在支隊裡,有啥子突發情況不喊他喊誰?   所以他休整的差不多後還是搬出來了。   ……   翌日。   齊宏宇看著前邊牽著小手的石羨玉和凃欣欣,還有一旁與自己保持著一米社交距離的蘇冉。   再回頭瞧瞧打量眼笑眯眯並向他點頭示意的祁淵,還有祁淵身邊表情複雜無比,皺眉不已,極偶爾才難得浮現出一抹欣慰微笑卻又迅速重新皺起眉,且察覺到他目光後果斷瞪他一眼的蘇平,和強行挽著蘇平胳膊,同樣滿臉微笑並對自己點頭示意的蘇伯母。   滿臉懵逼。   不是,石羨玉和凃欣欣這小兩口還沒放棄撮合他跟蘇冉?   他們倆不都明確表示不來電了嗎?   還有,蘇伯父,你他媽……哦不對,不能這麼說。總之我真的對你女兒沒想法,你老瞪我幹嘛啊!   偏偏這話還不能說出口。   萬一人理解成了看不上他女兒,更生氣了咋個整?   齊宏宇表示頭禿。   硬著頭皮在並沒有幾個行人的森林公園裡走了半天,齊宏宇終於找著凃欣欣和蘇冉手牽手拍照的機會,硬拉著石羨玉走到一邊。   然後蘇平果斷拉著自己媳婦也跟了過來。   祁淵撓撓頭,想了想,決定去找二女說幫她們拍照,結果被嫌棄了拍照技術,又默默的擠回到人群中。   就聽到石羨玉小心翼翼的承認自己確實還是想給齊宏宇和蘇冉創造機會,然後在蘇平的目光下縮起了脖子。   「嘿你這人!」蘇伯母不樂意了,抬手用力的在他腰間掐了一把:「人小石頭多好啊,還想著咱們閨女,你瞪人家幹什麼?怎麼,你真想咱家冉冉一輩子單身啊。」   石羨玉眨眨眼睛,有些懵逼,自己什麼時候又多了個小石頭的愛稱?   嗯,他在蘇平面前不敢眯眯眼。   這時,蘇伯母又看了齊宏宇幾眼,接著說:「人家宏宇多好的人兒,哪裡配不上咱家冉冉了?我跟你說,你要敢從中作梗,壞了我冉冉的幸福,我跟你沒完!」   蘇平有些無奈。   他對齊宏宇……   嘛,勉強還算滿意。   當然,對祁淵更加滿意。   可他就是捨不得啊,就算是祁淵,如果真和他姑娘交往,他心裡都老不自在,總有種辛辛苦苦養大的寶貝讓人偷了的感覺。   至於配得上配不上的問題……   說實話,蘇平覺得全世界男人就他一個好東西,他家姑娘自然是誰都配不上的。   但就像媳婦說的那樣,蘇冉年紀也到了,總不能真的讓她一直單身吧,真要遇到合適的,還不是得……   平心而論,祁淵其實挺合適,奈何祁淵是當真沒想法,經過這幾年觀察,蘇平發現他是真的不需要愛情這種東西,態度上向來是可有可無。   至於齊宏宇……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勉勉強強及格吧,差強人意。   但這話要怎麼說?而且看起來齊宏宇和自家閨女好像也確實不來電啊。   別看蘇平五大三粗的,其實心思相當細膩,尤其和蘇冉有關的時候,早就把他們兩人觀察了個遍。   忽然,他看齊宏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眼前一亮,立刻開口岔開話題問:「小齊,你有話說?」   齊宏宇糾結著點點頭,說道:「那個,蘇伯父,蘇伯母,我……」   蘇伯母卻把他的糾結當成了扭捏,立刻打斷他,玩笑道:「不用說了,我同意這門婚事。」   齊宏宇:???   「不是。」懵逼了瞬間,齊宏宇決定還是把話挑明了說,免得他們一直瞎折騰,搞的他和蘇冉之間越來越尷尬,別說朋友,同事都不好做了。   於是他果斷道:「我和小冉真的不合適,你們還是……」   「哎,別急著說不合適嘛!」蘇伯母就如大多數生怕子女結不了婚的父母似的,趕緊說:「不然你們先處著看看?不合適就算了唄。」   「那樣就真的同事都不好做了……」齊宏宇在心裡嘀咕道,同時搖頭說:「真的不合適,她太優秀了,我確實配不上她。   你們看,我父母雙亡,又一窮二白,沒車沒房的,靠點死工資過日子,炒股也不會,一輩子直接望到頭了,真和小冉在一起,要委屈人家。」   蘇伯母眉頭大皺。   她其實不介意這些,他倆要真能結婚,雙警家庭,收入絕對不差了,起碼是小康之家,再有她和蘇平的幫襯,只要感情和睦,小日子肯定舒服。   至於父母雙亡……   在她眼裡這反而是優點,雖失去了他這方長輩的幫襯,卻也自由很多,蘇冉不必陷入婆媳矛盾的煩惱當中。   關鍵在於,齊宏宇看起來似乎真不是扭捏,更不是畏懼蘇平,而是真的沒這方面想法。   這就不好辦了,她再怎麼著急,也幹不出拉郎配的事來。   歸根結底,她是想讓蘇冉後半生有著落,過的幸福,而不是硬要找個人嫁了——她思維觀念雖然也傳統,但也隱隱隱隱認可結婚其實並非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觀念。   結婚是為了追求幸福與生活,也為了繁衍後代,但反過來可說不通,不能說為了追求幸福與生活,為了繁衍後代而結婚。   那是兩碼事。   遇到合適的正好,遇不到合適的也不強求,更不能將就,這就是蘇伯母的想法。之所以表現的這麼殷勤,是因為她此前一廂情願的認為齊宏宇和蘇冉合適。   但此刻聽他這麼說……   結果蘇平這會兒反而長嘆口氣,說:「說句實在話吧宏宇,這些條件我們都不在乎,關鍵小冉要幸福……這麼說吧,你不用顧慮我,你們的事,我不贊成,不反對。」   他卻是也拿不準齊宏宇究竟是顧慮乃至畏懼自己,還是真的不來電,左右此刻話也說開了,不如直接挑明來講清楚。   齊宏宇更懵逼了。   蘇平這是咋回事兒?啷個忽然轉性了嘞?   不是,他們該不會當真想插一手吧?   會錯意了的齊宏宇立刻說:「我們當真不合適,不說配不配的上的問題吧,我覺得我很難給她幸福的。」   「噢?」   齊宏宇心一橫牙一咬:「我性冷淡。」   蘇平眼角抽搐,爾後腦殼上青筋亂跳。   蘇伯母瞪大眼睛,關心的說:「這……有沒有去看過?醫生怎麼說?」   擺擺手,齊宏宇轉過身去:「總之這事到此為止吧。死鹹魚,你們小兩口千萬別再瞎折騰了,搞的我們都很尷尬。」   石羨玉眨眼點頭。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石羨玉自然明白,齊宏宇和蘇冉倆相互間是當真沒有感覺,再瞎折騰下去,他們見了面都得尷尬,那就辦壞事了。   與此同時,凃欣欣那邊,似乎也和蘇冉聊起了這事兒,不過兩女人間和諧自然的多,有說有笑的,最後凃欣欣也只是笑著頷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重新給蘇冉物色對象。   對此,蘇冉不贊同不反對,表示一切隨緣,有合適的她也願意,不合適的就點到為止。   於是乎,一行人又繼續有說有笑的遊逛起來,氣氛再次歸於和諧。   期間,齊宏宇和蘇冉對視一眼,同樣相視一笑,兩人間那點尷尬的氣氛煙消雲散,不再刻意保持一米以上的安全距離。   又走了片刻,凃欣欣有些不好意思的表示自己走累了。   也正常,算算時間,她肚子也有四個多月,看著已經顯懷了,走的遠了確實難受。   蘇伯母立刻說:「來的路上我記得有條椅子,不然我們往回走點?」   「不用不用。」凃欣欣立刻擺手道:「前邊應該還有座椅,我們往前再走走看吧。」   「行,那大傢伙走慢點。」蘇平同意。   幾人放慢腳步,繼續前行。   很快,倒是又看到了一條長座椅,可惜坐著個熊本熊的氣模人,還坐在正中間。   座椅不長,勉強三人座,氣模人體積大,坐在正中間的話,兩邊就很難擠得下了。   石羨玉咬咬牙,克服了社恐症,正打算上前請人偶往邊上挪一挪。   結果深知他情況的齊宏宇便率先主動邁出腳步,走到人偶身邊,說:「不要意思老師,能麻煩你往邊上坐點不?」   氣模人完全莫得反應。   齊宏宇眉頭微皺,聲音略微抬高了點:「老師?麻煩你坐邊上點?」   人偶還是沒有反應,齊宏宇不由得嘖了一聲,抬手拍拍人偶的肩膀部位,再次喊道:「老師?老師?」   他漸漸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按理說,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總得給點兒反應才是,哪裡會應也不應人的。   面色古怪的回頭看了石羨玉一眼,他又拍了拍人偶的肩膀。   石羨玉臉色也漸漸古怪起來。   不會……真有什麼事……吧?   自己的柯南體制已經好幾個月沒應驗過了啊……   這心血來潮逛公園,好巧不巧想休息,就這張椅子,真能又碰上事?   與此同時,始終得不到回應的齊宏宇說了聲抱歉,便決定直接把人偶腦袋給摘下來。   然而用力拔了兩下,竟然沒拔動。   齊宏宇更納悶了,按理說氣模人的腦袋和身子是分開的,而且從觸感上說著腦袋晃動的也挺厲害,怎麼會摘不下來?   卡下巴上了?   他蹲下身子看了眼人偶頭與身的連接處,眉頭大皺。   這人偶的腦袋竟然用大量膠水粘在身上了,而且看膠水的模樣及隱隱間能聞到的味道,用的還是502膠。   再次晃了晃人偶,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此時,除了石羨玉依舊摟著凃欣欣的肩膀站在一旁外,蘇平等人都圍了上來,問他怎麼回事。   齊宏宇如實說了後,蘇平皺眉道:「古怪……難不成是森林公園的管理人員把這玩偶放這椅子上的?用來給遊客拍照?」   「應該不是,那樣的話應該放在一邊,至少騰點位置出來,不像現在,除了小孩誰也坐不下。」齊宏宇搖頭說,又摸了摸玩偶的外皮,繼續說:   「而且這玩偶外皮還挺乾淨,不像經歷長期風吹日曬雨林的模樣。不過還是問問吧。」   說著,他回過頭對石羨玉說:「鹹魚,你有這公園管理處的電話不?」   「沒得,我搜一下。」   「嗯。」齊宏宇應一聲,隨後又低下頭,仔細打量這玩偶。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玩偶的嘴巴處。   黑色的嘴巴上,留個個不大明顯的口子。他心中一動,掏出手機,打開手電往裡頭照射,同時湊上眼睛往裡看去。   下一瞬,他汗毛一炸,罵道:「臥槽!」   「怎麼了?」蘇冉好奇的問道。   齊宏宇咽口唾沫,趕緊收起手機,同時兩手保住玩偶腦袋,一邊用力晃動著往上拔,一邊言簡意賅的說道:「無頭屍!」   「啊?」 第262章無頭屍   天曉得玩偶脖頸處究竟被塗了多少膠水,齊宏宇扯了半天,都愣是沒把玩偶的頭給扯下來。   甚至就連石羨玉,用力掰了片刻後都放棄了,不是掰不下來,而是擔心把玩偶掰壞掉,破壞了證據。   好在,接到他們通知的五六分鐘後,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便帶著齊宏宇要的東西,趕到了現場,隨後立刻在現場拉開警戒線,管理圍觀人群。   齊宏宇則迅速在地上鋪好塑料膜,隨後拿熱風槍對著玩偶脖頸連接處吹了幾分鐘,再喊石羨玉過來,抱著熊腦殼往上一拔,終於把這顆用膠水死死黏連在玩偶身上的腦殼給薅了下來。   瞧見終於暴露出來的斷頸,石羨玉臉色微變。   倒不是因為斷頸處血肉模糊,也不是因為斷頸被用幾層保鮮膜給包裹的嚴嚴實實,更不是因為斷頸處有大量細密如微型稻米的蟲卵。   石羨玉的從警屍檢雖不長,但因柯南體制,見過各種重口的屍體實在是太多了,這些還算「常規」的徵象,完全無法讓石羨玉變色。   讓他難以接受的,是斷頸本身——頸部斷口參差不齊,諸如食管、氣管、幾條主要的大血管都有一截暴露在外,被保鮮膜壓在了血肉之上。   再仔細看下去,其頸椎骨要較斷離面下陷好幾公分,形成了個小窟窿,窟窿邊緣有大量明顯的皮瓣,甚至有幾條頸闊肌劃拉成的肉絲自其中延伸出來。   如此詭異反常的創傷徵象,告訴石羨玉這致命傷絕對非同尋常。   他隱隱有所猜測,但又覺得太過離奇了,無法確定,便忍不住看向身邊的齊宏宇。   接收到他的目光,齊宏宇輕輕點頭,說:「你沒猜錯,受害者的腦袋是被人用極端誇張的暴力給直接扯下來的。」   略一頓,齊宏宇目光又在斷頸處掃了幾遍,隨後抬起相機,一邊拍照一邊補充說:   「而且這個力初始時非常小,然後才逐漸加大,慢慢導致韌性最差的頸椎骨脫臼,接下來就是頸闊肌等肌肉、動靜脈、食氣管或先後獲同時被扯斷。」   石羨玉盯著斷頸說:「這很明顯是機械作用的結果吧?人力……硬生生的把腦袋扯下來,有點太誇張了。」   「沒錯,確實太誇張了。」齊宏宇放下下相機,說:   「而且這股力量還是由小到大,肌肉有了準備,肌張力會伴隨著外力的增大而升高,以此來對抗外力……這樣一來,單單是要將頸椎骨扯脫臼都很困難了,更別說整個兒扯下來。」   說完,他又招呼著石羨玉過來幫忙搭把手,把玩偶背後拉鏈上的膠水小心的去除,隨後將拉鏈拉開,將僅著一條藍色條紋平角內褲的無頭屍體從玩偶服中拉了出來,擺在之前平鋪在地的塑料膜上。   又對著屍體拍了幾張照片,再看了看脫下的玩偶服,最後掃幾眼附近,齊宏宇確定了現場附近並沒有任何受害人的隨身物品。   好在死者幾根指頭都挺完整,回頭取了指紋,與已經相對完善的指紋庫一對比,也能迅速確認受害人的身份。   蘇冉和祁淵倆則領著凃欣欣等人暫且離開了此地,蘇冉表示送凃欣欣回家後馬上趕回來幫忙。   石羨玉圍著屍體轉了幾圈,時不時的還伸手掐兩下,偶爾又搖搖頭,嘬兩下牙花子。   「你幹嘛?」齊宏宇問他。   他說:「這兇手恐怕不簡單啊。你看,這人身子骨相當壯實,我估計要他頭還在應該有一米八五左右,體重差不多也有一百七八,兇手竟能正面暴力拿下他,然後摘了他的腦袋……這兇手怪危險,咱們可得小心點。」   「噢?」齊宏宇微微皺眉。   他剛想吐槽石羨玉竟然搶他飯碗,幹起了屍檢的活,就被這說法吸引了注意,不由立馬問:「你怎麼確定他是被兇手正面暴力拿下的?」   石羨玉立刻伸手,指著屍體小臂及腰背處,問道:「這些地方的傷創,你看得出來吧?」   「你還考起我了。」齊宏宇失笑著搖搖頭,不假思索道:「經驗上判斷,這些都是徒手傷,以拳擊傷和踢擊傷為主,另外還有部分踩踏傷。   不過這拳擊傷有點奇怪,看起來,攻擊者似乎在自己手上纏著拳擊繃帶?嗯,應該不會錯了。另外這些徒手傷應該也都屬於抵抗傷,不過很明顯抵抗不太有效。   石羨玉濃眉上挑:「那不就得了?受害人身上存在大量抵抗傷,但明顯並未能有效抵抗,這不就能證明他被兇手正面暴力拿下了?」   齊宏宇凝眸看了屍體上的傷創半晌,還是搖頭:「這麼純粹的徒手傷,在命案當中太罕見了,而且看上去,這些徒手傷大多都不在要害部位,即使是腰背部的幾處打擊,也並不太過危險,應當不至於傷到肝脾等重要臟器……   另外,死者脖頸處生活反應明顯,換言之,他是活生生被人扯掉了腦袋而死的,這是毋容置疑的直接致命傷。   同時,他雙肩尚有較為明顯的擦傷以及壓痕,應當便是兇手具體的作案手段——一方面向下壓住死者雙肩,一方面向上緩緩加力拔起死者腦袋,最終將他脖子硬生生扯了下來。   至於你說的拳擊傷……目前並沒有任何證據與線索證明,它們與受害人的死存在因果關係,不能排除受害人可能是個拳擊愛好者甚至職業拳手,受害前剛剛接受過訓練或者與人打過場比賽的可能。   而且,即使死者身體素質異於常人,就算他特別能打不弱於你,想要拿下他也未必非得依靠暴力手段,投毒、迷藥等,都可以採用,沒必要非得動粗。你覺得呢?」   石羨玉站起身來,說:「所以說你不懂拳哎……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如果是打比賽或者日常訓練當中,哪裡會只綁拳擊繃帶而不戴拳套的?   你以為拳套只是用來保護手的嗎?它還有個重要作用就是保護對手,起到一定的緩衝作用,所以不論是正式比賽還是日常的訓練中,都絕不可能讓拳手不帶拳套就上去對決的。   而且你再看,受害者身上的絕大部分受傷部位都屬於無效擊打點,在常規的拳擊比賽中根本不得分,有些部位甚至可能還得算犯規。   綜上,受害者不可能是在遇害前剛打完一場拳,他絕對是遭到了一場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毒打。」   「這樣啊……那倒確實是我孤陋寡聞了。」齊宏宇有錯就認,立刻點頭。   這時,石羨玉又問道:「不過倒是有件事兒得和你確認下……你看這些拳擊傷踢擊傷,都有生活反應吧?」   齊宏宇嗯一聲,並主動補充說:「而且受傷時間和遇害時間相當接近,不超過四個小時。更具體的,我一時半會沒法給你答案,得解剖後……嘖,現勘組的兄弟夥啷個還沒到?」   石羨玉摸出警務通表示他打個電話問問,結果得知他們還得十來分鐘才能趕過來。   他們不到,齊宏宇就沒法帶屍體回去解剖。   再看著不知不覺中聚集起的一圈人,齊宏宇覺得腦瓜子有點疼。他想不明白,這種血糊糊的現場有什麼好看的,為啥子這些人都愛往命案現場擠。   圍觀就算了,還要拍照拍視頻,完了還敢發網上。   一想到發網上,齊宏宇腦殼又大了一圈。   那意味著又得多出不少事,雖然和他沒直接關係,但上頭的人可不會管這麼多,鐵定得揪著他們劈頭蓋臉罵一頓再說。   畢竟仇教導這樣就事論事的領導確實鳳毛麟角。   正這時,圍觀人群之外發生了一點點小騷亂,似乎有人在吵架,原因貌似是被踩到了腳還是怎麼著。   派出所民警立刻高聲呵止,詢問怎麼回事,便見名略有些禿頂的中年男子擠開人群,鑽了進來,便鑽邊賠不是:   「抱歉抱歉,我不小心踩到那老師的jio了……警察同志,我是這家公園的管理公司的負責人,聽說這齣命案了,到底怎麼回事啊?」   「噢?你是負責人?」民警略有些意外的看了他幾眼。   也怪不得民警有些以貌取人了,實在是這位中年男子看起來實在是……   忍不住又瞥了眼他身上廉價感甚至超過房地產銷售的破舊西裝,民警也只當他是看多了扮豬吃老虎類的小說並深受其害,一把年紀了還非得用這種方式裝低調的中年中二男。   當然,可能是這套西裝對這位老總而言有著不一樣的意義,又或者是有別的什麼原因,但這些都與他們無關了,民警也不想深究,只向齊宏宇和石羨玉投去徵詢的眼光。   因為他印象中,石羨玉和齊宏宇似乎並沒有說過要找公園管理處或者管理公司的相關人員過來接受詢問之類的話。   石羨玉確實沒說過要找他們,不過也是遲早的事,這位負責人來的也算正好。   於是他便對民警輕輕點頭,隨後對中年老總敬了個禮,說:「你好,我們是江陽刑偵支隊的民警。你剛剛說,你是這家公園的管理負責人?」   「是也不是。」中年男子說道:「這家公園的維護與管理,歸我們公司負責,但我們公司不僅僅只負責管理公園而已。」   「而你是這家公司的負責人?」   「嗯。」   「具體職位?」   「執行董事兼經理。」中年男子說道。   石羨玉瞭然的點點頭,又問:「請問貴姓?」   「呃,免貴。」   「姓呢?」   「姓……」中年男子猶豫了半秒,才不情不願的說:「姓查。」   石羨玉哦一聲,並本能的說:「好的雜種……呃咳咳咳,抱歉口誤,查先生,咳咳咳……」   查總面無表情道:「沒關係,猜到了,習慣了。」   石羨玉本就有些社恐,這回兒更是尷尬的難以附加,只得顧左右而言他,隨便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聽說這裡發生命案就趕緊過來了啊。」   石羨玉:……   沉默半秒,他又問:「你啷個曉得這裡發生命案的?」   「就……聽說的。」查總說,接著總感覺不得勁兒,又擺擺手,道:「哎呀,不對頭不對頭,你莫問了,我直接說吧。   是這樣子的,就在剛剛,我們公司的保潔說看到這邊圍了好多人,跑過去看了一眼,結果發現有個屍體,頭都被打掉了,她被嚇死了,趕緊打電話回公司。   電話裡她就說了大概情況啊,就說這裡有個屍體,穿著個黑熊的玩偶服,頭莫得了。   正好,我們前不久招了個搞兼職的大學生,就是扮熊本熊的氣模人偶,他上個星期失蹤了,學校和派出所還到公司找到過我們,公司裡的人一聽,就尋思會不會是他,趕緊通知我,我就跑過來了。」   聽著他講述,石羨玉漸漸緩過勁來,隨後眉頭越走越深。   正好是這處公園,正好是扮演熊本熊的兼職大學生,還失聯了……   事情應當不會這麼巧,受害者很可能就是他。但時間上對不上,死者看起來遇害至今不超過一天,身上的徒手傷形成時間與死亡時間也不會超過四個小時,與一周的偏差有點大了。   倘若死者就是那位大學生,那這一周,他在哪兒,經歷了什麼?   齊宏宇也好奇的站起身來看向查總。   從死者的皮膚等屍表特徵看,他的年紀確實不大,正值青壯年,不排除大學生的可能。   心中思忖兩三秒,齊宏宇便問道:「查總,那位做兼職的大學生,你能認得他人麼?」   「認得啊,所以我才過來的嘛。」查總說道,隨後抬起自己的左手,拍了拍自己的手背說:「他這個地方,有一大片燙傷的疤。另外,他個子不高,印象中好像一米七都不到……」   「嗯?」齊宏宇打斷他:「你說他手背上有疤?個子不高?」   「對啊,怎麼了?」   齊宏宇搖頭道:「那死的人不是他。」   「啊?」查總愣住了,不由側目看向一旁的無頭屍體,隨後張大了嘴。   即使沒有頭,即使是純粹的外行,也能輕易看出來,這具屍體架子挺大,絕不是小個子。   「這這這……」查總懵逼道:「這是哪個?」   「我們也想問這是哪個。」 第263章學生   又等了十多分鐘,小趙、蔡姐等人終於趕到了現場,蘇冉也去而復返,回到現場協助調查。   齊宏宇終於如願以償的扛著屍體回了支隊,並喊連安國過來打下手。   「這屍體……」連安國忍不住抬手掐著屍體大腿,說:「相當健碩啊,很難得見這麼強壯的屍體。」   說完,他側過身看了齊宏宇兩眼,又調侃道:「身高倒是差不多,但肉掐著比你紮實多了。」   齊宏宇面無表情的說:「那是屍僵。」   「屍僵還是肌肉,我總不至於分辨不出來。」連安國說,又問:「直接剖麼?還是怎麼說?」   「剖。」齊宏宇說:「別的事咱都先別管,剖就是了。」   「好嘞。」連安國立刻道:「老規矩,你主刀,我打下手?」   回他一句要得,齊宏宇已將斷頸上的蟲卵都一一取下放在了託盤中,隨後便抄起手術刀,熟練地將屍體脖頸切下——他們需要先對斷頸做局部解剖。   忙活片刻之後,連安國湊過脖子看了幾眼,嘖嘖有聲道:「夠狠的啊,還真硬生生把人脖子給扯了下來。」   齊宏宇並未回話,一直盯著斷頸邊緣看,見狀,連安國也不敢再打擾他,閉上嘴靜靜的站在一旁,視線同樣落在了斷頸邊緣處。   斷頸處皮膚參差不齊,就像被暴力撕開的紙似的,符合他們之前對受害人死因的判斷,即被暴力扯斷脖子,扯下腦袋。   但問題是……   「完全看不出作案工具留下的痕跡啊。」連安國沒忍住,再次開口,問:「你看出什麼了嗎?」   齊宏宇直起身,搖頭說道:「沒有,我仔細看了半天,脖子上確實沒留下工具痕跡,諸如勒痕、壓痕、擦傷等統統都沒有。唯有雙肩上的擦傷、壓傷,能看到點作案工具的痕跡。」   連安國思忖幾秒後,說:「那……痕跡恐怕都留在了腦袋上,找到死者的腦袋,就顯得至關重要了。」   齊宏宇嗯一聲,拿起刀說到:「開始系解吧,我動手了,你做好記錄。」   「要得。」   於是齊宏宇便一刀劃下,劃開了死者屍表皮膚,爾後迅速分開皮下肌肉,剪斷肋軟骨,捏起胸骨切掉其後的結締組織,將胸骨取下,把胸腔打開。   湊近腦袋仔細觀察半晌後,他又抬起頭說:「胸腔之內未見明顯異常,未見明顯損傷,雙肺未見氣腫、水腫,無窒息、溺水等反應,無明顯的出血點;   心臟同樣正常且健康,無明顯或典型的窒息現象,包括已經證實與窒息其實無關的『心血不凝』現象也未見。   另外,雖然整個胸廓略顯蒼白,解剖時組織滲血也極少,可知受害人大量出血,但應當是斷頭時,血液自斷頸噴湧而出導致的,此前受害人並未大量失血,否則心肺方面都會有相應體現。」   連安國運筆如飛,趕緊將齊宏宇說的內容記下來。   接著,齊宏宇又迅速打開了死者的腹腔,觀察片刻後,說:「肝臟處血液倒是相對充盈,證實了之前的判斷——如果受害者在遇害前曾大量失血,肝臟當中儲存的大量血液便會釋放出來,代償全身上下缺失的血液。」   連安國抽空回道:「但他大量失血的同時迅速死亡,心跳停止,肝臟儲存的血液就來不及釋放出來,更來不及加入血液循壞當中運轉到全身了。」   齊宏宇斜看向他,說道:「都懂,不需要你做解說。」   「哦。」   齊宏宇繼續說:「胃內空虛,十二指腸內也僅有極少部分食物,死亡時間應當在其末次進餐後四至六小時之間。」   連安國接話:「從他屍僵程度及身上蟲卵的生長發育程度來判斷,結合最近的天氣,他死亡距今應該不超過二十四小時,但肯定在十八個小時以上,具體點說應該是二十個小時以上……   所以他末次進餐吃的是早餐吧?大上午接近中午的時候遇害的?」   「大概吧,」齊宏宇說:「十二指腸內的食物殘留已經看不太出原本的樣子了,但經驗告訴我應該是麵食,可能是小面。」   「小面……」連安國眼前一亮,立刻扭頭看向齊宏宇,說:「說到小面,我家門口新開了家鋪子,小面做的可絕,有空一塊吃吃?」   齊宏宇斜他一眼,沒搭理。   這傢伙老婆要生二胎了,最近嗨的沒邊,這會兒還有心思工作就不錯了,別指望他能有多靠譜,齊宏宇不跟他一般見識。   又忙活了片刻,齊宏宇長呼口氣,將解剖刀往邊上一甩,說:「屍體的勘察價值並不算大,解剖完了也沒法進一步明確死亡時間……」   「不過倒是能排除掉其他死因了,」連安國又說:「他身上徒手傷雖多,但都是些皮肉傷,都沒有傷到內臟,屍體裡頭都好好的。」   齊宏宇嗯一聲,摘掉手套,接過連安國手裡的筆記本,又說:「那收尾工作就交給你了,幫我縫合好屍體,送屍櫃去吧。」   「哎?」連安國眼睛一瞪:「那你幹嘛去?」   一邊往外走,齊宏宇一邊抬起手揮了兩下,回道:「問問受害人的身份查出來沒有,另外問問石隊他們有沒有什麼新的發現。」   略一頓,齊宏宇接著說:「另外……幹完這些你就下班回家休息吧,多陪陪媳婦,有事我再給你打電話。」   「哎?」連安國愣住:「這會兒才中午哎,翹班回家……不太好吧?」   齊宏宇頓足,輕笑著說道:「給你放半天假,不好嗎?」   「放假?給我放假?」連安國依舊沒反應過來。不但沒反應過來,反而更懵逼了:「啥子意思?你給我放假?」   「對啊。」齊宏宇嘿了兩聲:「你還不曉得哇?從昨天開始,我就是咱們法醫室的副主任了。」   連安國連連眨眼,又幾秒後才說:「副……副主任?」   齊宏宇攤手:「我也沒想到,竟然是牟主任舉薦我的,我更沒想到,上頭竟然同意了。」   「emm……」連安國打量了他幾眼,還是忍不住用不信任的語氣問:「是副主任法醫師,還是?」   「咱們早就取消職稱這玩意兒了,你忘了嗎?」齊宏宇說道:「等啥時候真正意義上的正式啟用專業技術級別以後估計會恢復,但就算恢復了我年限也還差著點。」   「所以……」連安國還是難以置信:「我以後得叫你齊主任了?」   齊宏宇嘴角上揚。   「啊這……」連安國張大嘴:「那就算你成了副主任,那也不能隨隨便便給我放假不是。」   「你上回加班,領導不還忽悠你說回頭給補休麼?」齊宏宇笑道:「補補補,單位欠你的休假我統統補給你。當初就成天吐槽領導莫得良心,只曉得壓榨咱們民警,現在咱農奴翻身把歌唱,賴掉的帳我讓他都補回來!」   連安國還是個有良心的,聽到這話忍不住擔憂道:「這……不太好吧?咱們欠的休息多了去了,你要都還上,怕是咱們單位都得停擺。」   「你管啷個多做啥子。」齊宏宇道:「反正話給你說這了,你要留下來加班我也沒意見,走了!」   「哎!」   目送齊宏宇這回當真頭也不回的離開,連安國嘀嘀咕咕道:「啊這……小齊怎麼就搖身一變成副主任了?不應該啊,沒風聲啊……算了不管了,趕緊幹完活回家陪老婆才是真的。」   ……   齊宏宇邁著八字步踱到了石羨玉辦公室——剛打過電話,他和蘇冉都回來了,這會兒都在辦公室裡。   然而敲開門,齊宏宇卻只看見石羨玉,不見蘇冉,不由問道:「哎?怎麼就你一個?冉妹子哪去了?」   石羨玉聽了這話直嘬牙花子:「嘖嘖嘖,上午還說自己對人小冉沒興趣,這會兒眼裡又只有冉妹子,你虧不虧心啊?還是說你真那麼怕人老爹?他爹不都說了不反對麼?」   齊宏宇翻白眼:「少TM扯淡。」   石羨玉又嘖了兩聲,才解釋說:「她送蘇伯伯他們去高鐵站了。他們任務早已完成,在這逗留了好幾天,也該回去了。」   「哦。」齊宏宇敷衍的應一聲,又說:「屍檢並沒有特別的發現,只能推測關鍵證據恐怕在尚未發現的頭顱上。此外就只能確定他體表的那些徒手傷都只是皮外傷,死亡於末次進餐後四到六小時間,距今十八到二十四小時。」   略一頓,齊宏宇又補充說:「老連的推測更激進一些,他結合最近的天氣特徵,認為是二十到二十四小時,不過我覺得沒什麼現實依據,純粹是經驗,你看著辦吧。」   石羨玉掐著下巴:「那你這屍檢確實沒挖出啥子東西……」   「你這邊呢?」   「同樣收穫寥寥。」石羨玉說:「依據指紋,確定受害者系郵電大學大三學生汪興言。同時,那位查總說的上周失聯的學生,正是他同班同學兼舍友,名叫陳覺。」   「舍友?」齊宏宇拉開條椅子坐下,說:「太巧了吧?他找到了麼?」   「依舊下落不明。」石羨玉搖頭:「學校已經報案,受案派出所的兄弟結合陳覺的行為軌跡和一向習慣推測,他可能是坐黑車回學校時被綁了。」   齊宏宇眉頭大皺:「又是黑車?」   石羨玉擺擺手:「目前只是推測。因為陳覺習慣打黑車回學校,方便,價格也便宜的很。   當然,我個人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小,他打的黑車和我們之前辦的那案子不太一樣,他打的是那種麵包車,連座位帶板凳能坐十多二十人那種,所以價格便宜。同時把這麼多人拐了,風險太大,應該不至於。」   說完後,不等齊宏宇發問,石羨玉又說:「也只是我個人認為,還沒確定陳覺當晚打的是哪輛車,甚至還不能確定他失聯當晚到底有沒有像往常一樣打黑車。」   他這才停下,齊宏宇才有機會問:「郵電大學是在長南區吧?離案發的公園隔著十多二十公裡遠,他能拼到那麼多打黑車的人?」   「……」石羨玉像看傻子一樣的看了齊宏宇良久,才解釋說:「師兄,你是不食人間煙火麼?」   「啊?」   「你為啥會覺得他會直接從咱們江陽打車回去?人不能坐地鐵到站後再打黑車麼?地鐵口黑車是最多的啊。」   齊宏宇臉色尷尬了一瞬,然後若無其事的點點頭:「哦,我說呢。」   石羨玉斜他兩眼,接著收回目光,繼續說:「也因為是在長南,派出所的兄弟不太好查。不過現在我們接手,倒好辦了,蔡姐那邊答應給咱幫忙,很快就能弄到咱們需要的情報。」   「派出所這幫人……感覺他們沒把陳覺失聯太當回事啊。」   石羨玉哼了聲:「又是大學生,又是男人,還是學校和學生報的案,經辦的『老前輩』當然不當一回事了,甚至還想當然的覺得陳覺只是翹課去耍,過一陣子自然就會出來的。」   沉默了幾秒,齊宏宇問道:「怎麼處理?」   「交給仇教導安排吧。」石羨玉搖頭說道:「咱們說正事。師兄,你覺得陳覺的失聯,與汪興言遇害,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我啷個曉得,啥線索都沒得。」齊宏宇翻著白眼說道:「話說回來,既然曉得了他倆的身份,那至少也該安排兄弟去郵電大學做走訪調查吧?到現在也一點收穫都沒有?」   「不能說毫無收穫,但獲知的線索確實意義不大。」石羨玉搖頭說:「只曉得汪興言和陳覺兩人關係不錯,經常約著一塊開黑上網,人品也都還行,平日都喜歡踢球、打遊戲。   另外就是兼職,兩人家境都比較一般,雖然供他們大學生活沒什麼問題,但他倆花錢都有點大手大腳,自尊心又都比較強,不喜歡總向家裡要錢,就都找了兼職,自己賺錢花,日子過得也還算比較瀟灑滋潤。」   齊宏宇輕輕點頭,表示自己曉得了,又問:「那,他倆談戀愛了麼?」   「沒,都單身。你問這個幹嘛?」   狀態極差,特別卡文……   儘量調整吧,明天會儘早更新…… 第264章轉性   「單身啊。」齊宏宇又問道:「之前耍過朋友麼?還是一直都單身?」   石羨玉回答道:「一直都單身,母胎單身。但他倆經常一塊出入,所以有人開玩笑說他們倆在悄摸摸的處對象……」   「噢?」   「當然,應該只是玩笑。」石羨玉說:「據了解,他們之間並沒有過於親密的舉動。   而且陳覺以失聯案立案時,派出所的兄弟也查過他的電腦,另外今早我們的兄弟也查了汪興言的電腦,在他們倆的電腦中都發現了不算多但也並不少的小電影,觀看記錄方面也比較符合常理,說明他們取向應該都是女。」   齊宏宇眨眨眼睛:「這麼快就把他們的電腦給看過一遍了?」   「是啊。」石羨玉說道:「學生嘛,電腦裡也沒多少東西,除了遊戲就是電影和小電影,加密意識和加密能力又都差得很,分分鐘就被技術隊的兄弟翻個底朝天了。」   「話說回來……」齊宏宇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來著?如果哪天我出事了,不管因為啥子原因,你第一時間幫我把手機格式化個幾次。」   石羨玉嘴角揚起:「說過。你說你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齊宏宇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點頭說道:「沒錯,你曉得就好。」   「行,曉得了,放心吧。」石羨玉敷衍三連,接著道:「總而言之,初步調查結果表明,陳覺和汪興言兩人,人品都還不賴,人緣也還過得去,算得上陽光開朗,而作為大學生,即使在打兼職工,人際關係也還算簡單。」   齊宏宇應道:「也就是說,這方面難有突破,無法確定兇手的動機。」   「嗯。」石羨玉說:「從殺人手法看,我比較傾向於仇殺。不論是之前的一頓毒打,還是之後卡住汪興言的肩膀硬生生扯下他腦袋,兇手似乎都在瘋狂地宣洩著負面情緒。」   齊宏宇表示贊同:「我也是這麼想的。但問題也出在這——汪興言能和誰結下這麼大的梁子?」   石羨玉說:「我覺得陳覺可能挺關鍵的,他的失聯或許跟這案子有一定的關係,否則這也太巧合了。」   「嗯……對了,截止目前確定的,最後看到汪興言的是誰?」   「他們舍友。」石羨玉說:「前天下午汪興言都還在學校裡,直到吃過飯之後,他說要再到陳覺打工的地方找找,說不定能有所發現,才離開學校,結果一直都沒回去,電話也不接,直到今天上午,我們發現了他的屍體。」   略一頓,石羨玉又接著說道:「陳覺失聯也是他最先發現的,也不能叫發現吧,就是兩天沒見陳覺了,電話也打不通,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剛開始大家都沒當一回事兒,直到前天學校才報案。」   「哎?」齊宏宇打斷石羨玉,說:「我忽然想到件事兒——學校不應該就近在他們所處的轄區派出所報案嗎?怎麼會跑到咱們江陽,跑到陳覺打工的地方報案?」   「哦,這方面我們倒也問過,報案的輔導員說,這是汪興言的主意,汪興言覺得陳覺應該是在打工的地方附近失聯的,在那邊報案,調查難度會小些。考慮到他們走的比較近,輔導員接受了他的意見。」   齊宏宇瞭然:「這輔導員還是個聽得進話的主。那家屬呢?」   「都通知到了。其中陳覺的家屬是前天派出所通知的,陳覺是本地人,父母都在主城區,這幾天也在想盡辦法發動能發動的一切力量去找人;   至於汪興言的父母,查明死者身份時才與他們取得聯繫,加上汪興言是外地人,東北那頭的,估計最早也得傍晚才能趕到。」   齊宏宇又琢磨了片刻,問:「和陳覺的家屬接觸過沒有?」   「有這個想法,但還沒安排上,計劃回頭讓小趙和小冉倆組隊,去和陳覺家屬聊聊。」   「可以,他們還算比較靠譜。」   石羨玉嗯一聲,並問:「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仔細想了會,齊宏宇又問:「汪興言一般在哪兒打工?」   「健身工作室。」石羨玉說:「就在那家公園附近。」   「他打拳擊不?」   石羨玉搖頭:「初步走訪的結果是,不打。他也不是私教,只是忽悠人辦卡買課的銷售。何況就他那身肉,對你來說或許已經很不得了了,但對我而言那是遠沒練到家,想當私教還不夠格——即使大多數私教也都水的很。」   齊宏宇不爽了:「你這啥意思?啥叫對我來說很不得了?」   乾咳兩聲,石羨玉顧左右而言他:「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算了,我自己看。」齊宏宇選擇克服懶癌,伸手:「調查報告給我。」   石羨玉搖頭:「還沒形成紙面報告,只能我口述給你聽。」   「……」無言兩秒,齊宏宇說:「那想到了再問。話說你不留在現場,回來幹啥子?」   石羨玉站起身:「接你去長南。目前來說,這樁案子有兩個重要地點,其中一個是案發現場附近,另一個就是此郵電大學了。   現場附近有一票堪稱精英的兄弟夥,我也放心,郵電大學那邊的調查力量就稍顯薄弱,我倆過去加強一下的好。嗯,時間也差不多了,你要沒啥子意見的話,一起吃個飯就過去?」   「就這?」齊宏宇有些理解不能:「特地回來就為了……」   石羨玉打斷他道:「當然不僅僅是這些原因,我不還得把現勘組的兄弟目前收集到的證物給帶回來送檢嘛。」   齊宏宇這才瞭然的點點頭,表示曉得了。   吃飯時,齊宏宇又問了些臨時想到的細節問題,石羨玉一一回答,也有部分問題暫時還沒答案,不過都不是什麼重點。   有關本案的關鍵人物,目前尚未浮出水面。   吃過飯,兩人也不休息,直接趕往長南。   路上,齊宏宇再次開口問道:「目前接觸過的,與汪興言和陳覺有交集的人中,當真沒發現值得注意的?」   「真沒有。」石羨玉說:「一個個都很正常。再說了,大學裡的人際關係你也曉得,也就那個樣了,即使是同班同學,關係也比初高中時代淡薄的多,沒什麼交情,同樣也不存在太大的矛盾。」   「他倆和舍友的關係怎麼樣?」   「大哥你問四次了。」石羨玉有些無奈道:「他們寢關係都還不錯,四個人的性格都不惡劣,算是比較和諧的,其他人也表示沒聽說那個寢室鬧過啥矛盾,也很少聽到他們四人在背後說其他舍友的壞話。」   齊宏宇若有所思:「很少聽到……」   「不要摳這種字眼。」石羨玉說:「『很少』這兩個字,估計只是一種求穩的說法,你理解為沒有就是了,他們也沒舉出這四人背後講舍友壞話的例子出來。」   「哦。」齊宏宇應道,雙眼微眯:「人際關係簡單,人品還行,性格也不差,寢室關係也和諧……那我覺得咱們去學校挖不出啥子東西,兇手恐怕不是校內人,兇手應該和他們的工作相關。」   石羨玉也認可他的話,嗯了一聲,又說:「如果沒什麼疏漏的話,確實如此。但就怕派過來的兄弟夥收集到的信息不完整,所以咱倆還是得去看看。」   「不至於吧?」齊宏宇問道:「你都安排了誰去山郵?」   石羨玉猶猶豫豫的報了四個名字。   齊宏宇嘴角一抽:「咋喊這四個祖宗來了?咱二大隊是沒人了嗎?」   「這不他們主動請纓麼。」石羨玉略有些尷尬的說:「而且他們四個在隊裡沒啥存在感,我都不了解他們,還是仇教導和我說了才反應過來……話說他們當真這麼不靠譜?」   「確實。」齊宏宇認真的點頭說:「能力什麼的先不說,主要是態度上很有問題……他們怎麼會主動請纓跑去山郵調查?」   石羨玉回了句不曉得。接著,他想了想,又說:「按仇教導的意思……估計是瞅見年底快到了,先主動幹兩三件活,到時好請個長病假回家耍。」   「……」齊宏宇無言以對,然後認真的點了點頭:「確實符合他們的一貫做法……既然你派出的是這四個祖宗,那咱們確實有必要親自跑一趟了。   嗯,我勸你最好把他們匯報給你的內容都統統從腦子裡甩出去,就當沒派人來調查過,咱們從頭開始。」   石羨玉有些理解不能:「不至於這麼誇張吧?」   「就這麼誇張。」齊宏宇扶著額頭,說:「別指望他們能辦成事兒,甚至別指望他們不拖後腿,能少拖兩腿都是萬幸,很多時候連喊他們衝個人頭都是奢望……   以我對他們的了解,他們絕對只問了三兩人,然後就煞有介事的向你匯報結論了,這裡頭天知道有多少想當然的臆測,和實際情況究竟有多大的偏差,咱們要不重新做一次工作,絕對要被他們的結論拐到不知哪去。」   石羨玉無言以對了。   他從警時間雖然確實不長,但成為公務員的時間不短,對這種混吃等死,堪稱無敵的存在的傢伙也接觸過一些。   哪怕是警察這樣管理上要嚴格的多的紀律隊伍,只要不犯大錯,又上了年紀,也確實拿他們沒辦法。   多數時候都只能當他們不存在,眼不見心不煩,從不指望,甚至不希望他們能跳出來幫忙,因為大多數時候他們反常的行為都意味著他們別有所圖,而且往往還越幫越忙。   「算了,不說他們,自己上就自己上吧。」石羨玉重新收拾好心情,說:「從頭開始的話,先和他們班上的輔導員接觸接觸,然後是室友?」   「嗯。」齊宏宇表示同意。   ……   半個小時後,二人抵達山郵,並忍著膩歪見了那四位祖宗,強壓不耐聽完了他們的匯報,又硬擠出勉強還算自然的笑容對他們說了聲辛苦,請他們回去休息了。   出人意料的是,他們竟明確的表示不需要休息,這是他們分內之事,並詢問石羨玉還有什麼事情安排給他們。   如此「殷勤」的態度反而讓石羨玉更加頭大,但沒辦法,石羨玉再三表示沒什麼特別的任務了,他們卻仍舊錶明想出一份力,石羨玉便只好給他們安排些無關緊要的工作。   比如查查這幾年他們班都上了些什麼課,然後去找授課講師、教授問問他們二人的情況。   嗯,肯定是無用功,大學一個班辣麼多人,一個講師、教授又教辣麼多個班,估計對他們也都沒啥子印象,石羨玉本來也沒打算走訪這些人。   這樣一來,想必這四位祖宗也拖不了後腿了吧?   四位祖宗不疑有他,走了。   石羨玉鬆口氣,目送他們走遠,才小心翼翼的對著齊宏宇輕聲吐槽:「什麼人啊這是,安安心心當一條鹹魚不好嗎,都讓他們休息了,還非得湊上來幫忙。」   齊宏宇意味深長的說:「那說明他們所圖不小,你得做好心理準備了。必要時,我勸你別顧啥面子不面子的,該否就直接否了,不行就推給仇教導或者袁隊長,他倆都老江湖,處理起來比你穩妥的多。」   石羨玉深以為然,連連點頭。   隨後,二人開始了工作,找到汪興言和陳覺的輔導員。   然而隨著訪問展開,他倆意外的發現,那四位祖宗似乎並沒有之前判斷的那麼不靠譜,至少該問的問題都問了,匯報上來的結果也沒問題。   之後,他倆又詢問了受害人的舍友,關係比較好的同學,以及班上的班幹部等等,同樣發現,四位老祖宗這回似乎真的沒摸魚,他們認認真真的將該走訪的人都走訪了一遍。   所以他們做了兩個小時的無用功。   石羨玉眨眨眼,問道:「那個……師兄,我倆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覺得這四個老大哥還挺靠譜的啊。」   齊宏宇也犯了迷糊。   這四位祖宗當真轉性了?   算了,轉性了是好事。   想到這,齊宏宇岔開話題:「目前可以確定,學校這邊,確實……」   話還沒說完,就瞧見其中一位老祖宗正快步往他們所在的涼亭這走來,並遠遠地就喊道:「石隊!石隊!快來一下,有發現!」   「哎?」 第265章失竊   他沒問這位祖宗為啥不直接打警務通,非得親自跑一趟,想來他們根本就沒存。   之前的事兒,也讓他對這四位祖宗略有改觀,此刻確實好奇他們發生了什麼,本能的「哎」了聲後,便趕緊起身向他走去。   齊宏宇見了也立刻跟上。   走到他跟前,石羨玉對他輕輕點頭,等他說話。   老民警停下腳步,倒也沒氣喘,直接開口:「有個教授,好像是他們理學院的,給我們提供了一條相當重要的線索……可能也不能叫線索吧,就是他懷疑汪興言偷了他新買的筆記本電腦,就一個月前的事兒。」   「噢?」石羨玉微愣。偷筆記本電腦?從目前了解到的情況看,汪興言不像是這種人啊,竟然還偷東西?   那人品可謂相當惡劣了,已經上升到了違法犯罪的程度。   於是石羨玉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勞大哥,能不能具體講講?」   他嗯一聲,說:「也不複雜,就是這教授開學初買了臺筆記本,叫什麼牌子來著……」   翻開筆記本看了眼,他才繼續說:「哦,傻多戴,對,就這名兒。他買了臺插屁癌死15,花了將近一萬八,才耍沒幾天就被人偷了。   偷了就偷了吧,關鍵是裡頭有一大堆剛拷進去的資料,即使都有備份,但其中有不少資料是涉密的,尚未公開的,一旦洩露損失極大,所以他第一時間報了警,但是吧……反正就是沒找到。」   齊宏宇納悶道:「那和汪興言有什麼關係?不會汪興言忽然有錢了,或者他正好也買了臺同樣的電腦吧?」   「嘿,小兄弟猜對了。」老刑警豎起大拇指,說:「正好這時候,汪興言也買了臺電腦,而且配置和顏色都一模一樣,系統激活時間都一樣,那老教授就懷疑是汪興言偷的電腦。   他當時就說,一萬八的電腦,他都得琢磨幾分鐘才能下得了決心,汪興言幹兼職能攢幾個錢?就算他攢下來了,這電腦打遊戲又不得行,他能捨得買?更別說配置啥的還都一樣,未免也太巧合了。   最關鍵的是,老教授電腦被偷的前幾天,汪興言偏偏還去過他辦公室,這就更讓他懷疑汪興言了。」   石羨玉頷首道:「這麼說起來汪興言的嫌疑確實很大。然後呢?老教授把這些說法告訴派出所的兄弟了吧?」   「說了。那幫兄弟也查過,沒問題,那電腦還真就是汪興言自己在電腦城裡買的,購機小票什麼的都在,他們還去電腦城調過監控,也完全沒問題,可以排除嫌疑了。   但老教授不聽啊,他還是覺得太巧合了,覺得有問題,還咬定派出所的兄弟不作為。但他拿不出切實的證據,也確實拿汪興言沒什麼辦法。」   齊宏宇不知想到了什麼,語氣莫名的嘀咕道:「聽起來,這位老教授認定汪興言拿了他電腦……」   嘀咕兩句,他又問:「勞大哥,這事兒他和別人說過麼?」   勞姓老刑警愣了兩三秒,搖頭說:「這個沒問哎。不過應該說過吧?」   「說過的話,怎麼沒其他人提起過這事兒?」齊宏宇又問道。   老刑警雙唇微張,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搖頭說:「那我就不曉得了。可能是因為大家都覺得汪興言是被冤枉的吧,畢竟他都拿出小票來了,監控也調了出來,老教授又沒得證據。」   石羨玉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皺眉說:「不對……就算是這樣,問道他們汪興言和誰鬧過矛盾的時候,他們都應該會想到這位教授。」   齊宏宇接話道:「但壓根沒人提起過這事,就說明他們都不知情……這就奇怪了,學校裡發生這種盜竊事件,這教授又認定他電腦是汪興言偷的,竟然沒有半點流言蜚語傳出。」   「是有些不對勁。」石羨玉臉色嚴肅起來,問:「勞大哥,這位教授還在學校的吧?帶我們過去問問他?」   「得行。」老刑警頷首:「本來就是想找你拿個主意,問問你要不要親自去問問他,畢竟他也算和汪興言有過節了。」   石羨玉擠出微笑,手一引,說道:「麻煩帶路。」   隨後,他和齊宏宇對視一眼,趕緊跟在老刑警身後,往理學院教研大樓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後,兩人又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點不真實的感覺。   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這四位祖宗不是一向都很不靠譜嗎?   今兒怎麼忽然這麼靠得住了?   不對勁啊這!   但這不是重點,何況不管怎麼說,這四位祖宗能「洗心革面」,不再如往常那樣摸魚,也是件大好事兒,即使他們已經接近退休年齡,幹不了什麼實質性的活,但在警力異常緊張的基層,就是能多充個人頭都是好事兒。   老刑警看上去興致挺高,一邊走,一邊不停的給石羨玉匯報調查結果,雖然除了從那位老教授嘴裡得到了點尚不清楚能否稱之為線索的少許發現之外,沒有任何收穫。   先入為主的觀念下,石羨玉忍不住揣測他這麼做可能是在邀功。   所圖非小啊。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當務之急,還是汪興言遇害、陳覺失聯一案。   很快來到老教授的辦公室。   尚在門口,齊宏宇二人就聽見有人在裡頭罵罵咧咧,聲音還不小,聽起來情緒相當的激動。   可當石羨玉抬手在門上輕叩兩下時,裡頭的叫罵聲卻戛然而止了,又過了兩三秒,才傳出一聲聽著竟還挺平和的「請進」。   壓下扶手推開門,石羨玉側身示意老刑警先走,爾後才與齊宏宇一道並肩走入辦公室內。   齊宏宇剛剛站定,便直接抬眼張望起來。   辦公室還不小,目測約二十五六平左右,擺了大量的書櫃、文件櫃,再加上辦公桌椅,還有一套沙發茶几,便顯得相當擁擠了。   不僅擁擠,乍看起來還有些亂糟糟的。   當然,僅憑眼睛這麼看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的,齊宏宇也只是習慣使然,所以他很快收回目光,並又落在老教授身上。   當然,出於對高級知識分子的尊重,他這回的目光不似之前打量辦公室環境時那般肆無忌憚,只在老教授身上迅速掃了一圈,與其目光對視剎那,便收了回來,並揚起嘴角露出微笑,以表善意。   這位老教授,雖已接近退休年紀,但頭髮也不過花白,腰杆依舊挺拔,雙眼神光熠熠,瞧著極有精神。   但矛盾的是,他臉上皺紋密布,溝壑縱橫,尤其唇邊的法令紋極深,就像把嘴放進了括號裡似的。   加之鷹隼般銳利的眸子,挺拔的腰背,他看上去全無半分老人的慈祥,相反還有股不怒自威的感覺,讓人覺得他非常嚴肅,不好相處。   感受到齊宏宇的目光時,他本能的微微皺眉,隨後很快舒展,對齊宏宇點頭示意,並明知故問道:「二位是?」   勞姓刑警當即介紹道:「這位是咱們隊長,石隊;這位你喊他齊警官就好了。別看他倆年輕,能力可強的很,比我們這幫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東西要厲害的多了。」   說完,勞警官又對石羨玉說:「石隊,這位是黃教授,三級教授,山郵理學院副院長,信息與計算科學這一專業的學科負責人。」   隨後他又壓低聲音道:「汪興言和陳覺就是這個專業的學生。」   石羨玉輕輕頷首,表示曉得了。   來的路上,齊宏宇也做了些功課,並告知石羨玉,其中自然包括了這二人所學的專業。   說起來,山郵也算是一所相當不錯的大學了,雖非雙一流,但好歹也是一本,其中部分強勢專業更是相當優秀。   只不過,信息與計算科學這門專業卻算不上強勢,只勉強擠進了個市級特色專業,在大學開設的一眾專業當中實際上是排不上號的,與其他幾個名字看起來很像,但其實壓根不是一個概念的強勢學科有著天壤之別。   正因專業地位尷尬,就業前景不佳,因此該專業的學生讀到了大三大四之後,難免要產生就業焦慮。   據今天走訪調查所了解,汪興言與陳覺也不例外,但他們對抗就業焦慮的方式有些極端,那就是自暴自棄。   如果說大一大二階段他們還是在勤工儉學,在保證課程不落的前提下去打兼職的話,那麼到了大三,甚至在大二下學期過半時,他們就已經開始頻繁翹課了。   本學期,汪興言更是除了幾堂幾乎必點名的課之外,基本每節課必然翹,陳覺見了也有樣學樣,並美其名曰,反正學不到什麼東西,也基本沒有就業前景,不如多賺點錢,積攢點社會經驗,積蓄好第一桶金。   在齊宏宇看來這倆小娃娃純粹是舍本取末,當個銷售,扮個氣模人偶,幾乎無異於體力活,能積攢個屁的經驗。   提前遭受社會毒打倒是真的。   不過汪興言這學期變本加厲的翹課,會否與跟黃教授的矛盾有關?   而且這倆貨人緣是真的好,那些偶爾點名的課程,都有人幫他們喊到,甚至被點到名回答問題時都有舍友站起來幫他們答了。   因此倒也不至於掛科——畢竟這年頭,幾乎每一名大學生都擁有一周內乃至一夜間掌握一門大學課程的神技。   掌握當然是瞎扯的,但加上平時分應付著通過考試大抵沒啥問題。   且輔導員都不曉得他們瘋狂翹課,對他們的印象都還不錯,覺得他們學習刻苦,生活節儉,辛勤持家……   截至目前,唯有眼前這位不苟言笑的括號臉黃教授,對汪興言存有偏見,其他目前接觸到的人對他評價都不錯,口碑很好。   陳覺也大同小異。   給齊宏宇的感覺便是,似乎完全沒人曉得汪興言與黃教授的矛盾似的。   這些念頭,不過剎那間流轉。   等齊宏宇回過神來,便聽黃教授說:「能力不錯?那麼,能拜託二位幫我找回我的電腦不?」   石羨玉反問道:「黃老,您還是篤定汪興言偷了你的電腦麼?」   「不是他還有誰?」黃教授哼一聲,說道:「哪裡有那麼巧的事兒,他來了我辦公室以後,我電腦就不見了,接著他買了臺同樣的電腦,連配置都一個樣,肯定是他拿了我的電腦,並偽造了購買記錄。」   一口氣說完後,他又皺起眉,問:「你是不是也要說,沒有證據,僅僅憑著這些巧合根本不能證明是汪興言偷的我電腦?」   「不,」石羨玉搖頭道:「相反,我想我現在有辦法迅速確定汪興言那臺電腦究竟是不是您的了。」   「噢?」黃教授眼前一亮,雙眸微轉,視線落在石羨玉身上,激動的問:「什麼辦法?」   「汪興言的電腦,現在就在我們手中,並且已經進行過初步的調查。」石羨玉說道:「當然,其中並未發現與您相關的資料文件……」   「就這?」黃教授眸子裡的光彩退卻,大失所望,打斷石羨玉說:「說不定是被他格式化了,這根本說明不了什麼……算了,格式化就格式化吧,電腦的事兒我自認倒黴,只要裡頭的資料沒被人竊取就好,幸虧我有備份……」   石羨玉搖頭:「您誤會了。」   「噢?」   二人對話之時,齊宏宇也悄悄的將四位老祖宗拉到辦公室一角,拜託他們再找與汪興言有過交集的學生與教職工,問問他們是否曉得汪興言與黃教授之間的矛盾,四人欣然允諾,並離開了辦公室。   再轉過頭,齊宏宇就聽見黃教授目光灼灼的盯著石羨玉。他向來看不慣石羨玉賣關子,當即便拆臺說:   「黃教授,方法簡單的很。你購機發票、電腦的包裝盒什麼的都還在吧?給我們,我們幫你查查你電腦的設備ID,對比汪興言那臺電腦,如果一致的話就說明那臺電腦正是你遺失的那臺。」   黃教授挑眉,並側目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輕輕點頭,說:「沒錯,就這個法子,簡單的很。」   「行。」黃教授頭一次揚起嘴角,語氣溫和不少,一如之前喊他們請進一般,微笑道:「那就麻煩你們了。」   「應該的。」石羨玉頷首,並與齊宏宇對視一眼。   兩人臉色都略顯古怪。   這個黃教授……   不對勁啊! 第266章詭譎   這是郵電大學。   這麼簡單的法子,黃教授想不到就算了,其他人怎麼可能想不到。別說學計算機的,但凡懂點硬體,一提到這事,第一反應都是對比各種ID,這東西就如同人的指紋,只要一致就說明是同一臺設備。   說明,黃教授確實壓根沒和別人說過這事兒,也未向其他人求助。   這就顯得很矛盾了。他如此在意電腦上的那堆資料,肯定得想方設法找回自己電腦,一旦有了懷疑對象,也必然會千方百計的去證明或證否自己的判斷才是。   而且,從他面對那四位老刑警,以及此刻面對石羨玉和齊宏宇二人的態度看,他篤定汪興言偷了他電腦的同時,也壓根沒有諸如「沒有證據,我不能冤枉他,不能壞他名聲」之類的想法。   按常理,他難免到處說汪興言是小偷,並以此給汪興言施壓,逼迫汪興言要麼乖乖承認偷竊一事,並賠償他損失,要麼便自證清白。   可他並未這麼做。   此刻,他表示電腦的購機發票及包裝盒都在家裡,喊了他老婆幫他送來,他家住的挺近,約莫二十分鐘就送到了。   「那我們就在這等著吧。」石羨玉說道,並轉移話題:「黃教授,拋開電腦的事兒先不談……或者這麼說吧,在你電腦失竊之前,你認為汪興言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黃教授挑眉道:「說實話,這事兒發生前我都不認識他。不說理學院,單單就我們專業,人都太多了,我這一大把年紀,除了少許幾個比較拔尖兒的之外,哪能記得住幾個學生。」   「呃……倒也是這個理。」石羨玉點頭,又問:「那……開學初,他為什麼來你辦公室?」   黃教授回答道:「領手機。」   石羨玉美能理解:「啥?」   黃教授解釋說:「我在操場上撿了臺手機,在校內論壇發了失物招領,他看到了就來領。不過那不是他的手機,他解不開鎖,我就讓他回去了。   現在看,這學生人品很有問題,當時搞不好就想騙臺手機,被我識破後又盯上了我的電腦。」   齊宏宇追問道:「就他一人嗎?」   「不,當時還有個學生陪他一起。」   石羨玉問:「陳覺?」   「陳覺是誰?」黃教授反問。   齊宏宇解釋說:「就是上周失聯的學生。」   黃教授愣了:「我們有學生失聯?」   「您不曉得這件事?」齊宏宇眉頭大皺。   「沒人和我說過。」黃教授搖頭。   石羨玉眼睛略睜開了些。   古怪,這事兒著實太古怪了。   學生失聯,這事不可謂小,即使派出所不太重視,學校也得重視起來,至少面子上得重視,否則家長那邊都交代不過去。   何況這位黃教授身為該校二級學院副院長,更是陳覺所讀專業的學科負責人,其他校領導還有可能不知情,但他是絕不可能不清楚這事的。   兩人又對視了眼,隨後齊宏宇從口袋中摸出了一疊照片,隨後將之紛紛排開放在辦公桌上,問道:「你看看,那天跟著汪興言一塊來你辦公室的學生,在不在這些人裡邊?」   「這……我看看。」黃教授站起身,掃了幾眼照片,眉頭越鎖越深。   齊宏宇問:「沒有麼?」   「不知道。」黃教授搖頭說:「感覺有幾個人像,但我也不確定。」   「噢?」齊宏宇又問道:「哪幾個?」   老教授抬手指出了四張照片,其中一張正是陳覺的。   齊宏宇輕輕點頭,也抬手在其中一張照片上指了下,問道:「麻煩你仔細瞧瞧,是這人麼?」   「好像是,又不太確定……」   齊宏宇又指著陳覺的照片:「這個?」   「這……這個更像了。好像就是他。」   「確定嗎?」   「等等……不確定。又好像不是……抱歉,確定不了。」   他的反應倒蠻正常的,確實像只有幾面之緣,有印象但記憶不深刻不清晰的模樣。   至少齊宏宇看不出什麼異樣來,便點頭收起了照片,沒再繼續試探下去,並說:「有較大概率,那位學生就是陳覺了。您當真不知道他失聯的事?」   「抱歉,當真不知道。」黃教授搖頭:「這一陣子我都在忙論文,有個課題臨近收尾,還有些數據沒弄好,很著急,基本顧不上學院的事。」   齊宏宇點頭表示理解:「原來如此。」   隨後他又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思忖片刻,正打算開口,黃教授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他當即站起身說:「我老婆,她估計到了。   抱歉,麻煩你們等我下,我去把她領進來。最近疫情反覆,學校管的嚴,沒有校內工作人員帶,一般情況下外頭人進不來的。」   石羨玉表示理解,並示意黃教授請便。   目送他出門,又等了片刻,齊宏宇耐不住了,壓低聲音問:「鹹魚,你覺不覺得這黃教授很奇怪?」   「嗯。」石羨玉立刻點頭附和道:「是很不對勁,但具體哪兒有問題,又不太能說得上來,只是覺得有些地方太矛盾了。」   齊宏宇便伸出兩根手指:「主要是兩點。一個是他篤定汪興言偷了他的筆記本電腦,卻對誰都沒說;另一個是,他身為學科負責人,連學院裡有個學生失聯且被立案了都不曉得,這不是最近忙碌就能解釋得過去的。」   石羨玉問道:「你覺得黃教授有問題?」   「你難道不懷疑他嗎?」   「這怎麼說呢。」石羨玉說道:「我是覺得他不對勁,但……不至於和這樁案子有關聯吧?堂堂三級教授,怎麼著也不至於為了一臺電腦加害汪興言,就算是為了電腦裡頭的資料也不太可能。」   齊宏宇接話:「說是這麼說,我也覺得這個動機難以成立,但總覺得心裡不太踏實。對了,也過去了這麼久,那幾位老大哥應該也問了些人了,你打個電話過去問問進展?」   顯然,齊宏宇對他們四個也大有改觀,和石羨玉說起他們的時候,稱呼上都從略帶嘲弄的「老祖宗」轉變成了比較正常而且還略帶尊敬的「老大哥」。   「好啊。」石羨玉摸出警務通,然後頓住,問:「你曉得他們電話不?」   「不曉得……」   「警務通呢?」   「也不曉得,你問仇教導吧。」   沒有辦法,石羨玉只得給仇教導打了電話,隨後掛斷,又撥通了勞警官的警務通短號。   「喂?勞大哥嗎?哎對是我……嗯,果然是這樣麼?行我曉得了。嗯?啥子?竟有這事兒?我曉得了,麻煩你們,晚上請你們吃飯。好的,好的好的,那就回聊。」   齊宏宇看了過來。   接收到他目光,石羨玉明白他想問什麼,一邊平靜的收回警務通,一邊說道:「猜的沒錯,沒有人知道這事。準確的說,他們目前問了七人,包括兩名學生六名教職人員,都沒聽過黃教授和汪興言的矛盾。」   齊宏宇習慣性的抬手捏著下巴。   石羨玉繼續說:「更有意思的事在於,勞大哥正好和山郵所在轄區派出所的一位退居二線的三高有點交情,幫忙打聽了下,結果你猜怎麼著?」   想到他剛剛打電話時表現出的驚訝,齊宏宇大概猜到了,問:「派出所沒查到所謂的報案記錄?」   「耶?」石羨玉懵了瞬間:「你啷個曉得?」   「我又不傻。」齊宏宇翻個白眼,隨後皺眉沉思起來:「這麼說……所謂的電腦失竊,就完全是這個黃教授的一面之詞了。」   石羨玉面色嚴肅,點頭說:「沒錯。這事兒恐怕根本不存在,並沒有所謂的偷電腦,勞大哥和我們都輕信了他的一面之詞。也就是汪興言已經遇害,陳覺又已失聯,無法和他對峙……等等!不好!」   齊宏宇也猛地站起身:「艹!讓他跑了!」   「追!」   兩人立馬躥了出去,並一路往大門跑。當然,山郵有好幾個大門,他倆選擇了最近的一個,碰運氣了。   實在不行大不了再去下一個大門。   當然,黃教授跑了這麼久,他倆也不報什麼希望了。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倆不認為黃教授能躲多久。   也因此,他倆都有些懵,想不明白黃教授究竟是什麼意思,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編造個筆記本失竊的謊言,凸顯出他和汪興言的矛盾。   生怕警方不懷疑他麼?   這沒道理啊。   帶著迷惑,喘著粗氣,齊宏宇咬牙一路死死的跟著石羨玉,並苦中作樂的想到,傷愈後這段時間的鍛鍊果然效果顯著,雖然吃力,但竟然真的能勉強跟上石羨玉的腳步了。   如此短的時間,五公裡跑的平均配速從一言難盡的十二分鐘提高到了六分半左右,一公裡跑最快只需三分五十,天知道他承受了多少。   當然,他也曉得,石羨玉十公裡跑的平均配速都僅五分鐘,他其實還差得遠。   而此時此刻,石羨玉的速度跑一公裡大約只需三分半,所以齊宏宇跟的還是吃力。   終於跑到了大門處,石羨玉腳步一頓,竟並不太喘,三五秒就勉強調整好了呼吸,對保安問道:「你好老師,請問一下,你有看到黃教授嗎?」   「你們是?」   「呼!」齊宏宇一面大喘氣一面從口袋裡掏出證件:「警察。」   保安表情一肅,趕緊回答石羨玉剛剛的問題:「開車走掉了,大概就兩三分鐘前吧。」   石羨玉立馬追問:「往哪個方向?」   「不曉得哎。」保安搖頭,想了想,又補充說:「出門右轉,前面路口好像調了個頭,我也不是很確定。怎麼啦?」   「沒得事。」石羨玉擺擺手,並不打算和他多說,例行道謝之後,便給齊宏宇使了個眼色,隨後一面往回走,一面掏出手機給仇教導打電話,將事情大概給他說了。   後,他又給蔡臻打了個電話,拜託她幫忙請長南這邊交管的同事查查黃教授那輛車,有條件的話再幫忙查查黃教授這個人。   蔡臻一口應允,隨後表示她在趕過來的路上,而且這會兒已經快到了,又讓石羨玉別急著掛電話,她用對講機拜託同事先幫忙查查,一些基礎性的信息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   此時,齊宏宇才調整好呼吸,並再一次明顯的感受到了自己和石羨玉的差距。不過這才正常,人家從小到大持之以恆才練出來的體能,他想一兩個月就趕上,太不現實。   別說一兩個月了,只要石羨玉不疏於鍛鍊放任自己成為肥宅,齊宏宇這輩子都別想在體能方面真正趕上他。   胡思亂想了三五秒,齊宏宇便集中注意力聽石羨玉打電話。見狀,石羨玉放下警務通,直接開了擴音,並將警務通往齊宏宇那湊了湊。   此時,蔡臻在那頭說:「咦?等等……我去!這怎麼可能?」   「哎?」石羨玉立刻問道:「怎麼啦蔡姐?」   蔡臻沒第一時間回答,且電話那頭傳來一連串模糊不清的小動靜,聽著像是有人在壓低聲音說些什麼,這邊聽不真切。   聽見這動靜,石羨玉只得壓下躁動,靜靜的等待著,也不催促,只側目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攤手,低聲說:「別看我,就算我大概猜得到你們之前聊了啥,我現在也不曉得到底怎麼回事。安心等著吧,蔡姐等一下會給你解釋的。」   「???」石羨玉腦門上冒出三個問號,懵道:「啥玩意兒?我只是看看你緩過來沒有。」   齊宏宇張了張嘴,不過他臉皮比較厚,直接點頭:「哦,那是我看錯眼神了,還以為你問我那頭咋回事呢。」   石羨玉翻白眼:「我問你?你這腦迴路有點奇葩。」   正這時,蔡臻的聲音再次從揚聲器中傳出:「石隊,你還在麼?」   「在的,蔡姐你說。」石羨玉立刻回道。   蔡臻便說道:「剛剛我徒弟查到件事,跟我討論了一下。」   「嗯,你講。」   「黃教授死了。」   「蛤?」石羨玉雙眼瞪大:「死了?啥情況?車禍?」   蔡臻語氣莫名,聽起來甚至有些詭異:「不是……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法醫初步判斷,他約莫死於十八小時前,二十四小時內。」 第267章併案   什麼叫說出來可能不信?   石羨玉當然不信,信個錘子,要黃教授真死了一天了,那他們剛剛見到的是鬼啊。   但……   蔡臻顯然也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同樣的,現如今再水的法醫,也不至於在死亡初期,對死亡時間的預測出現如此巨大的偏差。   所以……   此時,齊宏宇卻一把奪過手機,問道:「什麼情況?蔡姐,能跟我們具體說說嗎?你確定死的是黃教授?怎麼死的?哪兒發現的屍體?」   「呃……你問題太多了,還是一樣樣來吧。」蔡臻回答道:「首先是死者身份。   如果我們口中的黃教授都是山城郵電大學理學院副院長,信息與計算科學的學科負責人,三級教授黃梁柯的話,那我想應該沒有疑義了,死的就是他。   死因,與你們發現的受害人汪興言很像,都是被人暴力摘掉了腦袋,同時肩膀上有兩道明顯的壓痕,且身上遍布徒手傷,除了脖子之外,這些傷都很輕微,並不致命。」   石羨玉雙眼瞪得滾圓,不自覺的偏起了腦袋,拿一邊耳朵湊近齊宏宇手裡的警務通。   倒是齊宏宇沒什麼反應了,他略一皺眉,便繼續追問:「蔡姐,再多嘴問一句,是什麼時候,在哪兒發現的屍體?」   「大約二十來分鐘前,塗山湖公園裡,湖中。」蔡臻回答說:「各方面都和汪興言很像,屍體也穿著一身人偶服,頭和身子用大量502膠水粘起來了,不過這次用的不是熊本熊,是布朗熊。」   略一頓,蔡臻的聲音又繼續從揚聲器中傳出來:「當然,法醫還沒來得及解剖,他現在都還在現場,死亡時間距今約十八到二十四小時也只是根據屍表現象做出的初步推測,不一定準確,但偏差應該不大。   法醫老肖……嗯,就石隊你家媳婦的師父,曉得吧?他第一時間取了落水無頭屍的指紋,並在幾分鐘前成功找到了對應的主人,確定了無頭屍就是黃教授。   因為剛查出來這人,他們印象比較深刻,所以我徒弟剛打電話回去問黃教授這人的時候,他們立刻就告訴我徒弟,說他死了,然後我徒弟轉告我,我覺得不對頭,又和那邊聯繫了下。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曉得了吧?」   「曉得了。」齊宏宇面無表情的回道:「所以我們剛剛見到的不可能是黃教授本人,但他能大搖大擺的繼續在學校裡偽裝教授,保安也沒認出來,說明他肯定和黃教授長得很像。黃教授有兄弟麼?」   「當然有。」蔡臻回答道:「不過即使兄弟也不至於讓他同事都認不出來吧,除非雙胞胎,不然很少這麼像的……我託人再查查。」   齊宏宇回句好的,隨後又道:「如此近似的手法,接近的作案時間,又都與山郵有關係,一個是學生,一個是教授……兩案肯定有關聯,大概率是同一人所為,併案嗎蔡姐?」   「並啊。」蔡臻回道,又說:「不過你小子……按理這兩樁案子都該是我們長南負責的吧?」   「誰叫汪興言的屍體出現在咱們江陽呢,沒辦法,只能搶下這一功了。」齊宏宇開玩笑道,隨後又說:「逗你的,主要是對本案感興趣,正好最近沒什麼事,也幫你們分擔點壓力,幫幫忙。」   蔡臻聽上去似乎樂了:「行啊你小子,挺會講啊。那成,既然是幫我們分擔壓力,那要案子破了你可別邀功啊。」   「那不行,我做不了這個主,也不能讓兄弟夥白忙活。」   蔡臻開朗的笑了幾聲,隨後又嚴肅的說:「行了,你的意思我曉得。你們江陽,我們長南,合作一向相當愉快,這次想來也不例外,不用多說。」   「必須的,咱們可都是自己人。」   「嗯,我快到了,具體的到了再說吧。」蔡臻說道,接著又問:「對了,你們倆要去現場看看不?塗山湖公園離山郵很近的——山郵上去點就是第二外國語,而塗山湖就在兩所學校之間。去的話,不然我們在那碰面?」   齊宏宇眨眨眼睛,問道:「哎,蔡姐,你不過來接我們嗎?」   「……」蔡臻那頭沉默了半秒左右,才說:「行吧,車上還有空位,我過來接你們。你們在學校哪個位置?」   「我給你微信發個定位。」   「要得。」   掛斷電話,齊宏宇將警務通還給石羨玉,並忽然想到四位老大哥,便問:「對了鹹魚,勞大哥他們四個怎麼辦?」   「讓他們再在單位裡查一查吧。」石羨玉剛給蔡臻發了位置,聽到齊宏宇的話,想了兩三秒,便說:「感覺他們今天的工作狀態還不錯,挺靠譜的,應該值得信任,給他們一個機會?」   齊宏宇覺得他們應該不會走太久,就算他們四個「舊疾復發」又當起了祖宗來,想必也不礙事,便也點頭說:「可。」   於是石羨玉又給勞警官打了電話,委託他們再多問問黃教授的同事,問問他們黃教授最近是否有異常舉動,是否發現黃教授這兩天有些不對勁。   掛完電話,他忽然又想到件事兒,又說:「哦對了,師兄,你先在這等到起,如果蔡姐來了你也讓她等我一下子。或者你們先去塗山湖也行,回頭我自己跑過去。」   「咋了?」   「我回一趟黃教授的辦公室,」石羨玉解釋說:「找指紋,他剛剛觸摸過不少東西,肯定留下了指紋,我抓緊給提取下來,看看能不能查到嫌疑人的身份。這事不敢讓勞大哥他們搞,免得把痕跡給破壞了。」   「原來如此。」齊宏宇恍然,然後立刻伸手拉住轉身就要跑回黃教授辦公室的石羨玉。   被抓住的石羨玉頓足回身,皺著眉問道:「幹嘛?時間不多,我得抓緊點,不好讓蔡姐等太久。」   齊宏宇笑著從口袋裡掏出個裝有枚黑色指尖陀螺的密封袋,說:「這玩意兒上邊肯定有他的指紋,我看到他把玩這枚陀螺了。」   「哎?」石羨玉懵了:「你啥時候拿的指尖陀螺?還有,你沒把自己的指紋沾上去吧?」   重新將指尖陀螺塞回口袋裡,齊宏宇解釋說:「鬼使神差吧,看他一直把玩這玩意,出門的時候又瞄到他沒拿走這陀螺,我就順手給帶上了。   至於指紋……有的,不過只有一角,中間部位我沒觸碰過,之後就放進密封袋裡了,你到時候排除掉就是,不影響調查。」   「要得。」石羨玉說:「省得跑了……對了,師兄,你還偷偷摸了啥玩意兒沒有?」   齊宏宇被他說無語了:「瞧你這話說得,整的我偷雞摸狗似的。」   「真沒拿?」   「……」沉默了兩三秒左右,齊宏宇又默默的掏出了另一個證物袋,裡頭裝著一封信,一支鋼筆。   石羨玉腦門上冒出了幾個碩大的問號:「我就隨口一問……你TM還真的拿了啊!」   「這不隱隱覺得他有問題嘛,就,這些小玩意兒我就都拿了起了。」   「你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講規矩。」石羨玉吐槽道:「上綱上線的說你這都構成非法取證了你曉得不。」   齊宏宇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曉得你還……」石羨玉被他氣得眼睛都睜開了,但瞪了他良久,又無奈的輕嘆口氣,重新眯起眼。   還是算了吧,這些話要能聽進去,這傢伙也不至於屢教不改了。   好在他摸的東西看起來應該都不是什麼關鍵證據,更重要的目的還是在於找到調查的方向,快速確定嫌疑人的身份,與大節無礙。   所以石羨玉也懶得說了。   於是齊宏宇吹著口哨默默的將東西揣回了兜裡,眼睛不自然的四處亂瞟。   這下石羨玉反倒忍不住了,罵道:「你竟然還曉得心虛啊?」   齊宏宇沒回答,只是眼睛方向更亂了,東瞧瞧西瞅瞅,時不時的還抬頭望望天。   石羨玉無言以對,懶得再搭理他。   又等了大概一兩分鐘,便瞧見一輛警車停在大門口,隨後車門打開,蔡臻從駕駛位下來,隔著車對齊宏宇二人揮了揮手。   兩人面露微笑,並迅速跑上前去。   蔡臻單手扒拉在車門上,另一手豎起大拇指往後虛戳,道:「石隊長,弟娃,上車吧。」   「蔡姐,好久不見。」齊宏宇微笑著和她打聲招呼,隨後拉開車門,讓石羨玉先上車,隨後屁股一歪也坐了上去,又看向副駕駛的小夥子,眼前一亮:「喲,小楊啊,你怎麼也在?」   楊堃回過頭,有些無語的說道:「師傅在電話裡就跟你說過了吧?黃教授遇害的事兒,還是我問出來的。」   「哦對,差點忘了,蔡姐的徒弟就是你。」齊宏宇一揚下巴,接著故意歪嘴問道:「還記得大半年前那次審訊不?你……」   「得得得,大哥你可別提這事兒了。」楊堃趕緊制止他,說道:「一想起來我雞皮疙瘩都要犯了,看樣子我確實做不來惡人的角色。」   齊宏宇挑眉:「怎麼做不來?我看你扮的挺好的啊,當時我可是被你的話氣的夠嗆。」   「就是因為太好了,他怕被人打死。」蔡臻抿唇笑道。   石羨玉靜靜的聽他們寒暄片刻,等這個話題過去,三人都不再開口了,他才問:「蔡姐,塗山湖那邊是什麼情況?」   蔡臻雙眼微微上翻,在腦子裡略略整理了下話語,便開口說:「大概半個鐘前吧,市局指揮中心接到報案說塗山湖裡發現一具無頭屍體,經派出所的兄弟趕到現場確認過後,我們隊的兄弟就出警了,趕到現場。」   「嗯?」齊宏宇插話問道:「所以,有人薅掉了藏黃教授屍體的人偶的腦袋部分?」   「藏屍?」楊堃的思路依舊那麼活躍,重點也比較偏,問:「宏宇哥,你的意思是,玩偶是用來藏屍的?這倒確實是個思路哎。」   齊宏宇瞥他一眼,搖頭:「只是個沒有根據但還算合理的猜測。不過我想人偶服應該不僅僅只有藏屍這麼一個作用,至少它對作案人來說還有別的我們尚未發現的意義……蔡姐?」   蔡臻點頭說道:「對,公園裡有遊客摘掉了人偶的頭。據現場的同事說,報案人稱當時在公園裡遊玩,正在湖畔歇腳,看到了漂浮在湖邊的人偶。   他這人還蠻有公德心,就一邊罵誰這麼缺德把人偶服扔進湖裡,一邊找了個比較粗的樹枝把人偶往岸邊撥過來,離得近了又抬手抓住人偶的腦袋往岸邊扯。」   「懂了。」齊宏宇瞭然,接話說道:「人偶服入水特別重,即使人偶服脖子處塗了大量的膠水,恐怕也粘不住,就被他把腦袋給拔下來了。」   蔡臻點頭說:「對的。看到人偶服裡竟然是具無頭屍體,可把他嚇得夠嗆,甚至腳下一軟直接滑進了湖裡,掙紮好一會兒才爬了上來,然後就立刻打電話報警了。」   略一頓,蔡臻又繼續說道:「因為調查才剛剛展開,加上我也還沒去過現場,了解到的信息也就只有這麼一點。」   「理解,不過我覺得就算到了現場也難有突破性的發現。」石羨玉說道:「聽蔡姐你說的,情況和我們發現汪興言時太類似了,而在現場,我們就幾乎沒有任何發現。」   蔡臻嗯一聲,又皺眉道:「一個教授,一名大三學生。除了同屬於山郵之外,二者似乎並沒有什麼關聯,兇手為什麼會對他們倆動手?」   「還得加個陳覺,直覺告訴我他和這樁案子脫不了干係,可能也已經兇多吉少了。」齊宏宇補充道,並說:「假冒黃教授的那龜孫,以黃教授的身份說汪興言偷了他的電腦,不知道是否與本案有關。」   楊堃又忍不住插話了:「說起這個黃教授,這龜孫真的很迷啊。你們說,他假冒成黃教授的目的是什麼?又為什麼謊稱汪興言偷了他的電腦?」   蔡臻沉吟片刻,說:「我也想不通。但我想小齊說的沒錯,他的這些行為應當都和本案有關係,冒充黃教授,恐怕是不得不冒險而為。」 第268章時間   齊宏宇沒再開口說話,因為提出疑點之後,他就意識到以他們現在所掌握的這點信息,根本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別說猜中原因了,就是個籠統的可能正確的方向都得不出來。   他雖然很喜歡發散自己的思維去瞎猜,但這樣毫無意義的猜測他同樣也懶得動腦,便不加入他們的討論了。   石羨玉同樣如此。   不,他是除非什麼事兒都做不了了,沒得選,又或者被齊宏宇帶偏,不知不覺中就跟著他瞎雞兒動起了腦子,否則向來就不愛胡思亂想。   所以也就蔡臻和楊堃討論的比較熱切些,也讓石羨玉隱隱覺得,這兩個人或許沒那麼靠譜,這樁案子,更多的怕是還得靠自己。   「我記得,師兄當時主要也是靠的自己自證清白的?」石羨玉想到,便更覺得不能對蔡臻寄予太大的期望了。   當然,最基本的尊重還是要給的,他只是做好「自力更生」的覺悟而已。   也因他倆並不接話,不加入討論當中,蔡臻和楊雄聊起也沒大意思,幾句沒聊出個所以然來,也就都不吭聲了。   塗山湖距離山郵確實不遠,但開車怪繞的,他們反而花了點時間才抵達目的地。   下車時齊宏宇就在想,或許正因為繞,蔡臻開始才在電話裡默認讓他們走過去,在現場碰頭的。   收斂心思,齊宏宇抬眼,看不到熟悉的警戒線,黑壓壓的一大片圍觀人群把視線遮擋的嚴嚴實實。   這情景並不出齊宏宇的意料,於是他徑直上前,主動在前面開道,擠開了圍觀的人群,「護送」石羨玉三人擠了進去。   裡邊的民警自然認得跟在齊宏宇後邊的蔡臻,立刻打了聲招呼,並伸手將警戒線往上抬起,好讓齊宏宇等人彎腰進來。   走進一看,基本沒有熟面孔,齊宏宇就認得個法醫,也就是蔡臻剛剛說的老肖,凃欣欣就職後單位給安排的師父。   齊宏宇便向他走去,便走便說:「老肖,好久不見了。」   老肖抬頭,哦了一聲,又低頭繼續看屍體:「哦。是你啊。」   態度比較冷淡,不過齊宏宇不以為意,他知道老肖幹正事的時候就是這個模樣,抽不出多少心思精力來,做什麼都冷冷淡淡的。   但很快,老肖又一次抬起頭看向齊宏宇,這次態度熱切了許多,問:「對了老齊,聽蔡姐說,你今天上午也收到了一具和這很像的屍體?」   「啊,對。」齊宏宇點頭:「嚴格來講,是我撞見的。受害人穿著一身熊本熊的人偶服,人偶服腦袋與身子處被大量502膠黏連,摘掉玩偶腦袋,見屍體無頭,觀脖頸傷勢判斷系被機械外力強行拔掉腦袋。   除去玩偶服,見無頭屍僅著一條藍色條紋平角內褲,體表,尤其小臂及腰腹部有大量徒手傷,判斷系抵抗傷,肩頭有兩道壓跡,伴表皮剝脫。」   齊宏宇本來並不打算說的那麼詳細的,但瞥了眼屍體之後,他決定細細的講述,並從口袋裡摸出了手機,開始翻找照片。   老肖愣住了,一兩秒後才問道:「你說,你發現的那名死者,也穿著且僅穿著藍色條紋平角內褲?」   齊宏宇回一句對,然後將手機遞給老肖,並說:「款式一模一樣,這應該不是巧合,我想,是兇手刻意讓他們穿的一模一樣的內褲,也不知道有什麼目的。」   屏幕上展現出了他翻到的照片,拍的正是汪興言的屍身。   老肖良久無言,半晌後才將手機還給齊宏宇,隨後沉聲問道:「方便透露下嗎?屍檢有什麼發現?」   「方便,兩案肯定要併案調查,我們雙方自然該通力合作。」齊宏宇擺擺手說道,隨後便告知他自己得出的結論:   「經屍表檢查結合解剖,推測兇手遇害時間至案發時約十八至二十四小時,即上午九點許至下午三點之間,且為末次進餐後四至六小時,且看食糜疑似為小面,所以我傾向於認為他死於上午,末次進餐為早餐。   當然,也不完全排除中午乃至下午遇害的可能,或許他早餐吃的晚,遇害時又尚未進食午飯,也有可能。」   老肖微微皺眉說:「那,汪興言與黃教授的遇害時間就不完全吻合了。   雖然也巧,黃教授遇害至今也恰好有十八到二十四小時之間,但現在是下午三點半許。也就是說,黃教授遇害的時間,應該是在昨天下午三點半到晚上九點半這個時間段內。」   「不……這不恰好吻合麼?」齊宏宇說:「考慮到半小時左右的誤差……下午三點左右,出現了短暫的吻合期。」   沉吟片刻,老肖頷首:「確實。兩案作案手法一致,拋屍手法一致,屍體特徵一致,基本能確定是同一人或同一伙人所為了。   那我想,他們作案的時間應該相對比較接近,這麼說來,他們遇害的時間,應該就在昨天下午三點左右。」   「不好說,」齊宏宇並不贊同這個判斷,搖頭說:「作案人和作案時間沒有直接關聯,間隔幾個小時也有可能。而且我更傾向於上午,因為屍體確實不那麼新鮮。   當然,問題不大,我已將檢材送去做離子濃度鑑定了,更為確切的遇害時間,很快就會出來。」   老肖輕輕頷首,又問道:「除了遇害時間外,其他方面呢?」   「沒了。」   「蛤?」老肖呆了瞬間:「沒了?不是吧?這線索也太少了。」   齊宏宇搖頭說道:「獲得的線索確實少的可憐。我想遺失的頭顱是關鍵,上邊或許有大量線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只要找到腦袋,就能朝真相大進一步。」   老肖:「噢?」   齊宏宇說:「只是一種猜測——在多數同類案件當中,包括斬首、毀容、焚屍等,兇手砍下死者腦袋或者破壞受害人面容,往往不過洩憤、掩蓋受害人身份與毀壞證據三種。」   略一頓,齊宏宇又接著說:「其中掩蓋受害者身份,往往會同時伴隨有毀壞指紋等舉動。   尤其在當下這個信息社會,只要兇手的消息不是過分閉塞,不是文盲,那他基本都知道,對我們警方來說指紋比面容更方便確認一個人的身份。」   老肖頷首道:「懂了。所以,兇手砍去並刻意藏著受害人透露的目的,大概率並非是為了隱藏汪興言和黃教授的身份。」   「應該也並非洩憤。」齊宏宇繼續說:「若是需要洩憤,其實捅或者砍屍體幾刀,要比砍下腦袋過癮多了。但汪興言與黃教授的屍體非常乾淨,很難找到幾處死後傷。   所以我認為,死者的腦袋存在指向兇手的線索,再不然就是對兇手具有某種特殊的意義,但這種意義本身其實也是條指向兇手的線索,所以,兇手才會採取摘去死者腦袋的方式作案,並在拋屍時,將腦袋給留了下來。」   在邊上豎起耳朵默默的聽了半天的石羨玉聽到這兒,忍不住出聲問:「所以我們接下來的重點,就是找到兩名受害人的腦袋,對吧?」   「沒錯。」   石羨玉翻著只有杜巖看得到的白眼,吐槽道:「那問題來了,怎麼找?上哪找?」   齊宏宇無言以對,他啷個曉得上哪去找汪興言和黃教授的腦袋,他要知道的話就不在這兒打嘴炮了。   老肖也略顯失望,收回目光,又落在了死者的屍體上。   看了屍體兩眼,齊宏宇微微抿唇。   雖然因為沒了腦袋而看不到臉,但光看身子,那個假貨確實和黃教授挺像的,至少身材與皮膚狀態都相當接近,都是皺紋密布,但肌肉又比較紮實,並不顯得鬆弛那種,且看起腰背狀態,黃教授同樣腰杆挺拔,並不佝僂。   總的來說,除卻皮膚狀態相對差之外,黃教授是個保養得相當好,平時也較注重鍛鍊的臨退休老人。   齊宏宇更納悶了。   按理說,歲數越大,受外界環境的影響就越大,相對的,受基因影響也就比較小。   簡單講就是,即使是同卵雙生子,在幼年乃至青壯年的時候或許長得非常像,乃至可以說一模一樣,但到了中老年,大多數也仍舊會顯現出比較明顯的差異來。   諸如頭髮變白的速度、白髮的分布、皮膚的鬆弛程度、駝背等等,因所接觸環境的不同,都會略有區別。   所謂的夫妻相也是如此,夫妻長時間共同生活,所處的環境與生活習慣大差不差,久而久之,便會出現相當近似的共同特徵出來。   以黃教授的年紀,除非某個兄弟和始終形影不離的共同生活,亦或者與他保持著高度一致的生活習慣及工作性質,否則,即使是兄弟也難以相像到同事認不出來的程度。   就是克隆,到了這個年紀,樣貌上也往往會產生一定的偏差。   所以,那個冒牌貨到底是誰?為什麼和黃教授長得這般像?又究竟有什麼目的?   想著想著,齊宏宇就出神了,然後漸漸煩躁起來。   一連串毫無頭緒的謎團擺在面前,讓他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個明確的方向。   常規來說,這樣的案子,首選的切入點還是死者的人際關係。但汪興言作為大學生,哪怕是個打了幾年兼職工的大學生,其社會關係也是相當簡單的,截止目前早已排查的差不多了,根本沒發現嫌疑人。   失聯的陳覺也是這般。   顯而易見,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陳覺同樣是個相當關鍵的重點人物,或許與汪興言和黃教授不見蹤跡的頭顱一樣,也是本案的切入點。   但問題也與那兩顆腦袋一致,根本沒有指向陳覺下落的線索,想要找到他的蹤跡,恐怕不比找到兩顆頭顱簡單。   還是得回歸到最基礎的人際關係上。   不過……   黃教授的人際關係無疑要複雜得多,或許可以以此作為切入點?   有沒有可能,兇手真正的目標其實就是黃教授,而汪興言與陳覺,不過是城門失火之下,被殃及的池魚?   還真有這種可能。   一念及此,齊宏宇眼前一亮,並立刻向石羨玉、老肖和蔡臻說了自己的想法。   「確實,黃教授的人際關係是再明顯不過的關鍵點。」蔡臻說:「所以早在和你們碰頭之前,我已經安排兄弟去摸排了。」   石羨玉輕輕搖頭,說:「師兄恐怕不是這個意思。」   「噢?」   齊宏宇嗯一聲,自己解釋道:「可想而知,黃教授的人際關係絕對錯綜複雜,不是一時半會能夠釐得清的,所以必須要準確的抓住重點。」   「而這個重點,」石羨玉跟著說:「我認為和汪興言與陳覺……或者說至少與汪興言有關。正因與他有關,所以汪興言才會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是了。」蔡臻連連點頭,並被激活了思維,接話說:「同樣,那個冒牌貨以黃教授的身份提及的,汪興言偷了他筆記本電腦的事,或許也與此相關,電腦說不定能作為一個突破口……」   齊宏宇抬手豎掌,做了個阻止的動作,打斷了蔡臻的話,並說:「蔡姐,我建議先暫時不要去考慮,也不要去想冒牌貨,以及偷電腦的事。」   蔡臻不明就裡:「嗯?為啥子?」   「因為不確定,方向太發散,疑點太多。」齊宏宇搖頭說道:「一旦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只要沒猜對,它就會帶我們走偏,耽誤不少時間。   因為我也很愛胡思亂想,喜歡且習慣與去思索發現的疑點,試圖今早將疑點解開,以推動案件進展,並滿足我自己的求知慾和好奇心。   但因為這習慣,我曾經吃過太多次虧了,對此也算有了比較吩咐的經驗教訓。此時此刻,這份經驗就告訴我,不要試圖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就對這個疑點背後的謎底胡亂猜測,否則,除非運氣足夠好,不然一定會被帶偏。」   蔡臻思忖良久,點頭。   道理其實她都懂,但碰到了還是不由自主的想太多,就和齊宏宇一樣。   此時,老肖已基本完成了現場勘查,他拍了拍手,說:「沒別的事的話,我先把屍體帶回去解剖了。老齊,一塊嗎?」 第269章墜江   齊宏宇還是一如既往的搶手。   不過他覺得自己和老肖一塊解剖的意義不大,便搖頭說:「不了,可以預料,這具屍體本身蘊藏的信息依舊不多,解剖也難有重點突破……」   「懂了。」老肖說:「沒事,那這活還是交給我自己來吧。嗯,結果出來了我給蔡姐……算了,我直接給你打電話吧,你幫我轉述給他們。如果過程中有我認為重要的發現的話,我也會隨時給你電話。」   齊宏宇頷首說了句「要得」,又將口袋裡的指尖陀螺遞給老肖,讓他順手查查上邊的指紋。   目送老肖離開現場,他又側過腦袋看向眼前的塗山湖。   塗山湖並不大,整個公園僅佔地一百餘畝,而湖只佔了其中約莫三分之二出頭,湖水也淺,某種程度上說僅僅只是個大水塘罷了。   而且,塗山湖距離郵電大學與第二外國語學校非常近,加之毗鄰南山風景區,附近還是居民社區,所以平日裡這個公園中遊人相當多。   總的而言,這並非是一個理想的拋屍環境。   今天上午,發現汪興言屍體的公園,同樣不是個理想的拋屍環境。   兇手為什麼會選擇將披著人偶服的受害人放在這種地方?   看來兇手拋屍應該並不是為了掩蓋罪行,拋屍時他或許壓根就沒考慮過隱蔽的事,或者說,他壓根不在乎屍體會否被人發現。   所以問題又回到了原點,他這麼做的動機究竟是什麼?   這樁案子,實在太多謎團了,且都是目前難以解決,也摸索不出靠譜點的方向的謎團。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兇手的手法高明,只不過是動機太迷,讓人捉摸不透而已。   是以顯而易見,本案最為核心的突破口,便是作案動機。只要確定動機,便找到了摸排的方向,進而篩出嫌疑人。   想到這裡,他再次看向石羨玉,結果發現石羨玉正在打電話,便轉而看向蔡臻,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蔡臻若有所思,卻也僅此而已。   此時石羨玉掛斷了電話,微不可查的目光掃了過來。   對他來說一心二用再簡單不過,所以雖然剛剛在打電話,但齊宏宇的想法也都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   他同樣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可惜也同樣僅此而已,提不出有建設性的意見。   「行了,不用多想,大家心裡有個概念就行。」齊宏宇說道:「我想,兇手動機究竟為何,隨著調查工作展開,很快就會自然而然的浮出水面的。」   見眾人點頭,齊宏宇又看向石羨玉,問:「你剛剛在給勞大哥打電話?」   他之前隱約聽到石羨玉叫了聲「勞大哥」。   果然,石羨玉點頭說:「嗯,問了下那邊的調查結果——黃教授昨天請了一天假,今兒早晨也沒去學校,中午才去的,他們見到了幾眼,還打了招呼。   不過……他們確實也都沒看出異樣來,更沒發現黃教授被人掉包了。不得不說,那個冒牌貨和黃教授確實像,雖沒到一模一樣的程度,但要不是站在一起或者對他特別熟悉的話,也看不出來。」   齊宏宇頷首說道:「既然冒牌貨與黃教授樣貌相近已是既定事實,那麼,再糾結說這種情況很罕見就沒什麼意義了。相反,罕見反而會成為重要的指向標,如果指紋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們也可以查他兄弟。」   石羨玉嗯一聲,又見蔡臻等人表情凝重,便寬慰著說道:「不用這麼沉重嘛,冒牌貨既然已經跳出來了,那他肯定跑不了,鎖定他只是時間問題。」   「對。」齊宏宇接話:「只要抓住他,案子就打開局面了。」   蔡臻並沒回應,只是沉默著點點頭,隨後在警戒線內遊走起來,詢問現勘組調查情況。   當然,這樁案子其實並不由她來負責,不過她的人緣不錯,對本案主要負責的刑警並不介意她「橫插一手」,反而樂得她能來幫忙,對她可謂是有問必答。   事實上,她也早已對負責人打過招呼了,所以之前才能自然而然的和齊宏宇、石羨玉商議併案調查的事兒。   不久後,蔡臻又帶著那位中年刑警來到齊宏宇和石羨玉身邊,給二人介紹道:「這位也是我老搭檔了,叫曹恆舟,你們喊他老曹或者曹大哥都可以。」   說完,他又對曹恆舟說道:「這兩位,之前電話裡跟你說過的,你應該也曉得他們兩人:石羨玉,他們二大隊的隊長,你喊他石隊就好;齊宏宇,也是名法醫,喊他小齊就是。」   「石隊,小齊。」曹恆舟為人爽朗,大笑著點頭。   二人也喊了聲曹大哥,彼此也就算認識了,隨後曹恆舟便問石羨玉:「聽蔡姐說,你們上午也發了起與本案極其類似的案子?」   「沒錯。」石羨玉點頭,並再一次將他掌握的案情給曹恆舟說了。   曹恆舟嘆道:「我們這也一樣,雖然調查時間不長,但經驗告訴我現場恐怕很難發現有價值的線索。嗯,比你們更難,因為本案的屍體落入了水中,本來就少的線索又被湖水破壞了很多。」   石羨玉並不贊同他的話,說:「倒也未必。雖說屍體本身附帶的線索或許確實被湖水破壞了許多,但你們卻多了一個值得查找的地點。」   「拋屍地?」曹恆舟問道,見石羨玉點頭,便說:「我推測就是這,你們看,塗山湖風平浪靜的,平穩無波,屍體在其中短時間內不會移動的太遠。   而人偶被發現時也就在岸邊一兩米的位置,所以基本能確定,拋屍地就在這。這一片你們也看到了,都是水泥地,人又多,留不下什麼痕跡,沒太大的勘察價值。」   齊宏宇問:「監控呢?」   「在調了。」曹恆舟說:「但我同樣不報希望,公園裡監控密度不高,雖然幾個出入口能覆蓋,但嫌疑人顯然也不可能扛著這麼大的藏屍人偶大搖大擺走進公園,肯定是開車進來的,所以……」   說到一半,他忽的眼前一亮,看向石羨玉:「你們那邊,情況應該也很類似吧?」   「沒錯。」石羨玉說:「所以,只需要查重合的車牌即可——除了拋屍的嫌疑人外,我想也沒誰會短時間內先後去兩個隔了有十幾公裡遠的公園。」   在現場不太有存在感的楊堃給他們潑了盆冷水:「如果是多人夥同作案,也可能擁有不止一輛交通工具,不能排除分別拋屍的可能。」   「確實不排除這種可能。」蔡臻對自己徒弟說道:「但現在想這些沒用,先查了再說。」   齊宏宇再次掃了一眼現場,又打開手機地圖,看了看兩案的案發現場、郵電大學及汪興言兼職的那家健身工作室的相對位置,再向蔡臻問來黃教授的住址,最後抬手在屏幕上不斷比劃。   石羨玉知道他又冒出啥子想法來了,便問:「你又想到什麼了?」   「沒,還不確定。」齊宏宇說:「我只是在算時間……作案人將汪興言屍體放在公園長椅上的時間,我們暫時難以確定,但肯定在九點,也即我們發現屍體之前;   同理,黃教授的屍體肯定也是在下午三點半之前被拋進湖裡的,但其被拋入湖中的時間,我想我們可以大致確定。   因為藏有汪興言屍體的熊本熊好好的坐在公園長椅上,不容易引人注目,過往遊人即使看到了對此恐怕也沒什麼印象;但藏著黃教授屍體的布朗熊則不同,它飄在水中,其實蠻扎眼的。」   楊堃問道:「確實如此,但這有什麼實際意義嗎?」   齊宏宇斜了他一眼,反問道:「確定嫌疑人拋屍的大概時間,難道沒有意義嗎?」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楊堃趕緊擺擺手說:「這當然有意義……我想問的是,這和你問黃教授的住址,還有在手機上比劃半天,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   「別告訴他!」蔡臻制止了齊宏宇,隨後斜看向楊堃說道:「想知道自己動腦子思考。」   楊堃張了張嘴,最後也只能應一聲哦,開始冥思苦想起來。   曹恆舟則說:「確實像你說的,這麼大個人偶漂浮在小小的塗山湖中確實扎眼,尤其對於報案人——就是那個特有公德心,罵罵咧咧的將人偶撈上來的熱心市民,對這事兒印象深刻。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兩點鐘左右帶女兒來湖畔散心的時候尚且沒見到這玩偶,兩點五十二分在湖畔拍的照片,湖面依然乾乾淨淨,但三點出頭,他就發現了湖中的人偶,並著手將之撈了起來。」   齊宏宇點頭表示明白:「所以,拋屍時間大概就在兩點五十幾到三點十分之前了……這已經是個相當準確的時間,價值很大。不過,確定嗎?」   「確定。」曹恆舟說:「我們向其他遊客求證過,而且也看了他拍的照片,看了照片信息上的拍攝時間,經過對比,基本確定他所說無誤。」   蔡臻埋怨道:「這麼重要的信息,你為什麼不早和我們說?」   「我過來一共也沒來得及說幾句話……」曹恆舟說道,說一半,又搖搖頭說:「算了算了。兩次拋屍時間跨度達到甚至超過了六小時,單人作案、拋屍,在時間上完全可以滿足。」   齊宏宇搖頭:「但也說明冒充黃教授的傢伙並不是拋屍者,時間上根本來不及。如果拋屍時間再早一些,他倒是有作案條件了。」   楊堃抬頭看了他們一眼,猶豫兩三秒,還是決定不加入他們的討論了。   他還是沒想明白,拋屍時間與齊宏宇方才的動作有什麼關聯。   蔡臻幾人則熱切的討論了起來,隨後曹恆舟開始安排工作,楊堃聽了幾耳朵,若有所思,卻依舊沒能抓住重點,被蔡臻罵了兩句,說他至今都還沒培養出辦案思維,並讓他繼續想。   隨後,齊宏宇說:「既然如此,現場這邊就交給你們了,我們倆打算去黃教授家一趟,問問他的妻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   「好。」蔡臻說:「那我去學校——話說山郵裡有你們的人在調查吧?」   想到那四位老大哥,石羨玉猶豫兩秒後,說:「有是有,但是四名老同志……雖然不知道為啥,他們今天工作狀態和工作熱情都還不錯,可也不能保證他們會不會忽然撂挑子。」   蔡臻瞭然,隨後微笑點頭:「行,我曉得了。」   石羨玉嗯一聲,倒也並不擔心蔡臻會和他們鬧得不愉快,畢竟蔡臻不是蘇平那樣的性子,和老油條相處的經驗還是蠻充足的。   於是二人步行回了山郵,又坐上石羨玉的車,往黃教授家開去。   車剛開出校門,齊宏宇忽然反應過來:「等等……我們有車為什麼還要蹭蔡姐的警車?」   石羨玉斜他一眼:「我啷個曉得你的,當時蔡姐說現場匯合,你忽然就問一句不打算來接我們了麼。」   齊宏宇沉默兩秒,接著果斷別過頭,看著窗外轉移話題說:「你要不要問問小趙他們在現場有沒有什麼發現。」   「有發現他們會打電話跟我說的。」石羨玉回道,沒有懟他的意思。   黃教授住的很近,加上這會兒路上不堵,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並通過保安問到了七棟在哪,直接將車開到樓下。   剛下車,石羨玉就再次接到了蔡臻的電話,隨之臉色微變,睜開了眼,眼中滿是疑惑不解,無言半晌後才回句曉得了。   等他掛斷電話,齊宏宇才問:「咋了?」   「指紋掃錄對比結果已經出來了,」石羨玉滿臉迷茫:「沒猜錯,冒牌貨確實是黃教授親戚,是他表哥,他二姑的兒子,血緣關係還算近,對比了證件照,兩人長得確實也很像。」   「意料之中。」齊宏宇頷首,又不解的問道:「但你怎麼這幅表情?」   石羨玉說:「他開的車也找到了。」   「嗯?」   「在長江裡。」石羨玉說:「大概三分鐘前,被人目睹且被監控拍到,徑直衝進了長江。」   齊宏宇:??? 第270章隱孕隱育   良久,齊宏宇才回過神,但臉上懵逼的表情依舊揮之不去。   開車投江了?   搞什麼鬼?開玩笑吧?   齊宏宇能接受這冒牌貨被人弄死,也能接受他就此人間蒸發,消失不見,但卻從來沒想過他會驅車投江。   沒有道理啊,他要被同夥滅口倒是正常的很,可怎麼會選擇自殺?就算要自殺,他這也完全沒到走投無路的程度,不應該才對。   除非……這是精心偽造成自殺投江假象的他殺事件,有人通過某種手段,讓那輛車衝進了大江之中。   這應該才是真相——齊宏宇如是想到。   石羨玉雙手扶著方向盤,並沒有打擾齊宏宇。實際上,這條消息他也需要點時間好好消化消化,同樣陷入了沉思當中。   過了一小會兒,兩人先後回神,並交換了意見——他倆都認為,是有人通過某種手段設計了這一幕,這說明黃教授的那輛車,及那個冒牌貨本身,都又大問題。   交換看法後,石羨玉問道:「要過去看看麼?」   齊宏宇猶疑起來,臉上露出意動的神色。   但很快,他還是搖頭說道:「不了。打撈估計得耗費不短時間,我們過去了也幫不上忙,還是先把手裡的活幹完吧。」   「行。」石羨玉也是這麼想的,當即便說:「那我再給蔡姐打個電話,讓她留意下那邊的情況,車子要被撈起來了就給我們說一聲。」   齊宏宇嗯一聲,解開安全帶下了車,隨後抬頭,看著眼前的小別野。   這是棟聯排別墅,三聯排,黃教授的房子是東側這一棟,一共三層再加個小閣樓,空出大半個天台,前後小花園也有草坪連通,看著還是挺舒心的。   仔細看看,東西兩側的房子其實都差不多,就中間最吃虧,前後花園被割裂了,採光也損失不少。   而居中這套,正是那個冒牌貨,黃教授的二表哥,張知賢所有。   西側則是他大舅子秦明生的。   一家子親戚,承包了這套聯排別墅,也不知平日生活是和和美美,還是一地雞毛。   石羨玉也下了車,站在齊宏宇身旁,跟著一塊打量這三套聯排別墅。   即使尚未進去,僅僅看看別墅的外在,看看花園裡種的花花草草,擺放的零碎物件,也能看出三家人各自不同的品味。   直覺上,也感覺黃教授家經濟最寬裕,即使買了套小別墅,也還有不少閒錢;他大舅子一般般,看起來平平無奇;他二表哥家就有點打腫臉充胖子的感覺了,前花園搞的亂七八糟,二三樓窗臺堆放著大量的雜物,窗簾髒髒的也沒做清理。   當然,僅僅只是直覺,做不得數,也說不得準。   不過,看了幾眼這套聯排別墅之後,齊宏宇和石羨玉心裡便打好了腹稿,更明確等會要問的內容了。   也虧得這一路上已得知不少線索,不似本案最初時那般懵逼了。   別說,這種貌似什麼都沒幹,線索「自動」就漸漸補齊的感覺還真不賴,這就是團隊靠譜的好處之一。   再次相視一笑,齊宏宇便走上前,按響了小院外門的可視門鈴。   片刻後,悅耳的女聲自揚聲器中傳出:「你們是?」   齊宏宇後退半步,從口袋中摸出了證件,對著攝像頭晃了晃,並說:「你好,警察。請問是秦詩卉秦女士嗎?」   「警察?」她聲音聽起來有些疑惑,隨後立刻回答說:「我是秦詩卉。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與你丈夫相關。」齊宏宇問道:「能拜託你開下門嗎?」   那頭好似猶豫了一瞬間,才回答說:「行,稍等。」   隨後通話結束,同時小院的鐵門發出嘀的一聲,齊宏宇便立刻拉開門,與石羨玉走了進去。   又等了半分鐘左右,廳門才緩緩開啟,僅著米白色睡袍的秦詩卉走出來,隨後緊了緊衣服,雙手抱著大臂,微微縮著脖子,並後退兩步,側身,請齊宏宇和石羨玉二人進去。   齊宏宇迅速掃了她一眼,隨後便收回目光。   這女人怪年輕靚麗的,但這倒並不讓齊宏宇二人意外,他們早就從蔡臻拿拿到了黃教授一家的基本資料,知道他妻子秦詩卉年僅三十一歲,比黃教授的女兒都要小一些。   典型的老牛吃嫩草。   但他們二人結婚,其實也有十年了。   十五年前,黃教授前期因病去世,之後過了三年,他卻與自己的學生談起了戀愛,談了三年後,在這名學生僅大三時,就扯證結婚了。   他們二人的結合當然免不了受人非議,早在他們談戀愛之時,就時時被人指指點點。   黃教授還略好些,他當時就已是教授,雖還不是學科負責人,但也沒幾個人敢當面說他什麼,頂多被關係好且地位相近的同事調侃兩句,受些背後的議論。   秦詩卉就慘了,背後議論自不必說,當面的攻訐與陰陽怪氣的冷嘲熱諷就一直沒少過。   不過隨著二人在一起的時間拉長,各式各樣的風言風語便漸漸少了。   結婚十年,到了如今,更多人也願意相信他們確實是真愛——當然這也只是初步調查的結果,究竟是什麼情況,還需要進一步調查。而齊宏宇覺得,深入調查這事兒,雖不能說沒意義,但意義確實不大。   摸排時順口問問倒是可以。   另外……   秦詩卉與黃教授結合十年,卻並未生育,而黃教授的女兒常年待在歪果,並不與他們共同生活。   而此時……   秦詩卉此刻穿著一身保守的睡袍,且明顯一副相當戒備的模樣,同時,雖然睡袍相對寬鬆,但以齊宏宇的毒辣眼光,以及對人體結構的精確了解,還是能看出她體態與身形有些不太對勁。   腦子裡的知識及豐富的經驗告訴他……   秦詩卉剛剛生產,恐怕尚未出月子!   蔡臻提供的信息中,並沒有提及秦詩卉懷孕生產的事兒,是信息太過於粗淺,還是他們在有意識的隱瞞?   想到這兒,齊宏宇給石羨玉使了個眼色,並悄悄抬手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肚子,隨後指頭下滑,五指張開做開花狀。   石羨玉一臉懵逼,表示根本看不懂。   齊宏宇又重複了一遍,這回他竟鬼使神差的明白了,立刻摸出警務通,對秦詩卉說了聲抱歉,爾後走到一旁給勞警官打電話,讓他幫忙再問問大學裡的教職工,知不知道黃教授妻子懷孕的事。   這條線未必有用,但左右也不耽誤工夫,查查也無妨,何況直覺還告訴他們倆,秦詩卉究竟是否隱孕,意義恐怕大有不同。   只是此時兩人都沒想的太深,跟著直覺走罷了。   而齊宏宇則抓住秦詩卉的大部分注意力,反客為主的走到客廳沙發處,還讓秦詩卉隨便坐。   秦詩卉自然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面無表情的坐下,兩腿併攏,兩手交疊放在腿上,自然而然的擺出典型的防備姿態。   果然,這女人戒備心挺強的。   觀察兩眼之後,齊宏宇見這女人的目光開始自他身上挪向石羨玉,便再次開口,直說道:「秦女士,我們來,是要給你帶一條噩耗,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   「嗯?」秦詩卉的視線果然又收攏了回來,雙目死死的盯著齊宏宇。   「看反應不似作偽,不知道黃教授出事了麼?那她的戒備,是對陌生人的正常防範,還是擔心生育的事被發現?」齊宏宇看著她的反應暗暗想到。   同時他嘴上則說:「你丈夫,是黃梁柯黃教授吧?」   秦詩卉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機械點頭的同時,身子瞬間繃緊,臉色漸顯蒼白,十指不由自主的用力絞起來。   「他死了。」齊宏宇在心裡暗暗說聲抱歉,因為心裡那一丁點懷疑,沒有選擇更委婉的方式託出噩耗,而選擇直截了當的拋出事實,以此作為對她的試探。   「什麼!」即使早有預料,她身子還是晃了一瞬,十指終於分開,右手撐在了沙發扶手上。   見狀,齊宏宇掙扎一瞬,終究還是心軟了。   面對嫌疑人他當然可以冷酷無情,但面對無辜且同樣大受傷害的受害人家屬,他確實硬不起心腸來。   所以他忍不住別過頭,說:「他的屍體大約在三點左右被發現,被藏在布朗熊人偶服裡,漂浮在塗山湖湖面上。   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展開細緻調查,今早將兇手繩之於法,還死者,也還你一個交代。」   他給出了承諾,希望這樣能讓秦詩卉稍微好受一些。同時他也基本確定,除非秦詩卉演技極佳,否則應該是與本案無關的。   沒辦法,作為刑警,見了形形色色的命案,看過太多太多的陰暗,如此形成的經驗讓他難免習慣性的懷疑死者的至親。   秦詩卉臉色更加蒼白,抓著扶手的胳膊微微顫抖,久久無言。   「交代……」終於,她嘴唇輕啟,澀聲道:「人都沒了,要交代,又有什麼用?能把黃老師還給我嗎?」   這些輪到齊宏宇無言了,他不想講什麼至少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至少得讓兇手付出應有代價之類的大道理。   因為秦詩卉當然曉得這些,她肯定也確實恨極了兇手,但現在她根本無暇顧及這許多。   對她而言,此刻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陪伴她十多年的丈夫沒有了。   現在說的再多,都不如稍稍給她點時間消化噩耗,宣洩情緒。為此,齊宏宇放棄了進一步的試探,靜靜的看著她,並默默從茶几上扯了幾張面巾紙遞給秦詩卉。   這仿佛是個開關,原本表情麻木,雙眼空洞的秦詩卉,在接過面巾紙的剎那,眼淚就決了堤,譁啦啦往下流,很快就把幾張面巾紙都全部打溼了,並漸漸哭出了聲,爾後聲音越來越大,漸漸變成嚎啕大哭。   哭著哭著甚至開始捶胸頓足起來。   齊宏宇趕緊手忙腳亂的又給她拿紙,然後扭扭捏捏的出聲寬慰。沒辦法,自己造的孽,怎麼也得還。   雖然及時對她說的再委婉,她也未必能好到哪兒去,但顯然,毫無準備之下聽聞噩耗,情緒無疑是最崩潰的。   此時石羨玉已打完電話,並坐到了齊宏宇的身邊,略有些懵逼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齊宏宇仿佛抓住了救星,趕緊問:「鹹魚,趕緊想想辦法啊,現在這種情況要啷個整?」   石羨玉無言以對:「我啷個曉得……怎麼回事啊,哭成這個樣子。」   「我告訴她她老公遇害的事了。」齊宏宇心虛且愧疚,又有些尷尬,再看了眼秦詩卉,更有些擔憂,說:「我擔心不能儘快緩解她情緒的話,她會哭到休克……」   說完,他又急切的問道:「你把你老婆搞生氣了的話是怎麼安慰的啊?」   石羨玉無語的說道:「雖然確實吵過架,但並不至於讓她太過生氣,更不可能讓她哭成這樣。」   「那……總是哭過的吧?都怎麼處理的啊?」   遲疑片刻,石羨玉試探著說:「上去抱她?」   「……」齊宏宇嘴一抽:「你逗我呢?啥時候了,別開玩笑。」   石羨玉說:「沒逗你,我真就這麼做的,除此之外我也沒什麼法。再不然就乾脆讓她哭吧,哭累了應該就好了。」   齊宏宇掃他一眼,沒有回話,屁股又往秦詩卉的方向挪了二三十公分。   然後他就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抬起手,又立刻放下去,張開嘴,不一會兒又重新閉上,最後只得說些沒什麼營養的廢話,諸如黃教授如果在天有靈也肯定不想看到她如此傷心,以及注意自己的身體之類的。   當然毫無效果。   齊宏宇見狀,心一橫,乾脆咬牙道:「秦女士,請節哀,想想你的孩子,他才剛剛出生,你要真有個好歹,讓他怎麼辦?」   既然怎麼安慰都沒有效果,乾脆就再來個強有力的刺激,以驚恐、震驚等其他負面情緒,強行讓她冷靜下來吧。   這也是賭一把,如果無效的話,齊宏宇只能考慮想辦法請就近醫院的醫生弄點安定過來了。   而這個惡劣的賭棍,又一次賭贏了。   秦詩卉果然震驚不已,雖尚未停下哭泣,且控制不住的哽咽抽搐,卻已能聽得進話。   並艱難且斷續的問:「你……你怎麼……知道……」 第271章畫像   齊宏宇本不想解釋,但略一尋思,又覺得體現出自己的專業性有助於收穫秦詩卉的信任,便指了指自己,說道:「我是法醫。」   見她略顯迷茫,齊宏宇又指指自己的雙眼,說:「雖然在外人看來可能區別不大,你也在小心且刻意的繃著身子,但在我看來你的體態、步態和基本體型依舊與常人有著一定的區別。   憑此,我足以斷定你近期生產,而且尚未出月子。」   秦詩卉還在哭,但因為情緒難免的複雜了許多,哭聲漸小。   齊宏宇微鬆口氣,能將她拉出來就好,再讓她哭下去,齊宏宇真的擔心她哭出個好歹來。   又艱難的寬慰了她幾句,見她情緒終於已漸漸平復,且隱隱約約間,已帶上了些許惴惴不安的意味,整體情緒趨於複雜,齊宏宇便坐直了身子,臉色緩緩歸於嚴肅,再一次擺出公事公辦的姿態。   「秦女士,再次重申,我們為你丈夫的案子而來,希望你能配合。」齊宏宇說:「我們並未準備太多問題,但現有的幾個問題都很關鍵,想儘快得到答案,你……方便嗎?」   秦詩卉臉色更加複雜幾分,她看了齊宏宇好幾眼,又側目看了看石羨玉,才終於點頭說:「方便……但在這之前,我能先問你們幾個問題嗎?」   齊宏宇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可以,你問。」   「黃老師……他怎麼死的?」   聽她第二次吐出了這個稱呼,齊宏宇引起了些微重視。   結婚這麼多年,還是在自然而然的喊自己的配偶為「老師」麼?   雖然山城普遍習慣尊稱人為老師,而且黃教授也確實是大學老師,甚至秦詩卉曾經還是黃教授的學生。   但自己的配偶,一般情況下也不會這麼稱呼才是。   雙教師家庭,齊宏宇也接觸過不少,同樣罕見下意識稱對方為老師的。   這是一種生活情趣,還是受黃教授潛移默化影響下保持下來的習慣?   心念電轉,齊宏宇在腦海中記下了這一筆,同時一心二用,暗暗斟酌該怎麼給秦詩卉說這事兒。   跟她說他老公腦袋直接被人暴力摘了?   那她才剛剛平復下來的情緒恐怕分分鐘又要崩潰了。   可死因這種事很難講的委婉……   齊宏宇更加後悔之前為了心裡那麼一丁點兒的懷疑,為了試探秦詩卉而直接了當的將噩耗告知她了。   而見他斟酌良久,秦詩卉隱隱有些不安,眼中又泛起了淚花,抬起一隻手捂著嘴問道:「他……死的很慘嗎?」   「有點。」齊宏宇輕輕點頭,然後立刻顧左右而言他:「他的屍體被發現於塗山湖公園中後,我們立刻展開了現場偵查,經指紋採集對比,確定了遇害的就是他。」   他再一次說了黃教授的死,並不著痕跡的將死因給瞞了下去,沒說出口。   秦詩卉沒反應過來,只張口輕咬下唇,幾度欲言又止。   看得出來,她還有不少問題想問,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見狀,齊宏宇果斷收回主動權,開口問:「那麼,我這邊有幾個關鍵性的問題。秦女士,請問下,您丈夫昨天有回家嗎?」   「沒……沒有。」秦詩卉一愣,隨後輕輕搖頭表示沒有,說:「他昨天早晨給我電話,說晚上有點事,不回來了。」   她已經忘了自己剛剛說想先問幾個問題的請求,也忘了自己還有幾個問題想問,只是一時半會沒組織好語言。   她的反應也被齊宏宇看在眼裡,不過此時信息量還太少,得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結論。   齊宏宇再次問道:「他平時經常夜不歸宿麼?」   秦詩卉又一愣,隨後搖頭說:「這……也沒有。除非差旅學習,否則他基本不在外過夜。」   「噢?這樣麼?」齊宏宇問道:「那他最近有工作需要去外地?」   「沒有。」   「那他昨晚為什麼沒回來。」齊宏宇又追問道:「你才剛剛生產,正是需要照顧的時候,他並未被工作耽誤,平時也不是夜不歸宿的主……」   一邊說,齊宏宇一邊盯著秦詩卉的臉,留意著她的表情和眼睛,結果卻讓他略略有些意外。   秦詩卉的表情看起來……   是迷茫?   她在迷茫什麼?   帶著疑惑,齊宏宇繼續問:「他有說為什麼不回來嗎?」   「沒有,昨天上午他就說自己有點事情,晚上就不回來了。」秦詩卉搖頭說道,隨之臉上迷茫神色更甚幾分,又繼續說道:「聽你這麼一說也是啊,黃老師不是夜不歸宿的人,沒理由在孩子出生的這幾天……」   齊宏宇更意外了。   感情秦詩卉之前都完全沒反應過來麼?   這算什麼?一孕傻三年?還是說,大齡產崽,娃兒已經佔用了她太多的精力,以至於根本沒心思去考慮別的?   記下疑惑,齊宏宇繼續問:「他是幾點給你打的電話?」   「昨天上午十點左右。」說著,她又想起了什麼,讓齊宏宇稍等她片刻,便起身往廚房走去。   齊宏宇眉頭微微一皺,但最終還是沒開口阻止,任由她去了,並側目看向在邊上默默做記錄的石羨玉。   感受到他的目光,又看到他張嘴比了幾個口型,石羨玉思索片刻,又摸出手機看了兩眼,隨後輕輕搖頭。   齊宏宇便嗯一聲,表示曉得了。   不一會兒,秦詩卉去而復返,手上捏了臺手機。坐回原位,她一邊解鎖手機翻著通話記錄,一邊解釋說:「剛剛在廚房準備弄點點心,手機在裡頭開著教程呢……我瞧瞧,嗯,昨天上午十點十三分,給的電話。」   「十點十三……」齊宏宇重複了遍這個時間,對比腦子裡記下的線索和記憶,再次開口時則問道:「他當時有說自己是在學校,還是在什麼地方麼?」   仔細回憶了半天,秦詩卉搖頭說:「沒有。他就問我在做什麼,問了寶寶的情況,之後就說他晚上有點事,不回來了……不過我記得他當時那邊好像比較吵,不像是他辦公室的樣子,但我並沒有多問。」   齊宏宇輕輕點頭。   黃教授昨天給學校請了一天假,而且從昨天清晨到今天中午兩點許,他的同事們都沒見到他人,直到下午兩點多以後,冒充成他的張知賢才到學校,在他的辦公室裡不曉得做些什麼。   而他大約是在下午三點到晚上九點之間遇害的。   時間方面都對得上,沒有什麼矛盾。   同時,秦詩卉的話也透露出了不少他尚未問道的信息——比如孩子的事,黃教授是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的,那麼,秦詩卉小心翼翼的戒備的模樣,便不是在防備黃教授,害怕被他知道自己生產的事了。   想來也對,在自己家的別墅當中生下個娃,還想要瞞過男主人,自己的枕邊人,著實不太可能。   但剛剛又從石羨玉那得知,黃教授的同事們,那幫教職工,也無人知曉秦詩卉懷孕的事。加之秦詩卉本人的反應,其隱孕隱育的事基本可以坐實。   所以他們在瞞什麼?又為什麼要隱瞞呢?   且再仔細琢磨秦詩卉的反應,她被齊宏宇「戳穿」剛剛生育的事實之時,雖然意外,且略顯不安,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太大的反應。而且再說到寶寶的時候,語氣表情都很自然,沒有半分勉強與猶豫。   這是否意味著,其實秦詩卉並不想藏著她孕育、生產的事兒?隱瞞這事,是黃教授的意思?   然後回到原點——這一切會否與他被害的事有關?   如果沒關係,那他們自己的家事兒,齊宏宇即使好奇也懶得管了,他本身也不是什麼八卦的人。   但如果有關,會是怎麼樣的關係,又該如何查起?   想了想,齊宏宇還是覺得目前時機未到,不適合在生育的事情上說太多,便沒順著這個方向往下走,而是又問了個挺正常且挺基礎的問題:「他平日裡工作忙嗎?」   秦詩卉邊抹眼睛邊說:「大多數時候挺閒的,但偶爾會忙,他是學科負責人嘛。嗯,早些年還好,教授的事確實不多,這幾年才稍微忙一些,不過我覺得比起絕大多數人來講他還是算很閒的。」   許是為了儘早破案,秦詩卉講的相當詳細,非常配合。但因此難免陷入回憶,瞬間戳中淚點,眼淚又控制不住的溢了出來,聲音也帶上了些許哭腔。   暗暗嘆口氣,齊宏宇硬著心腸,再次問:「他平時性格怎麼樣?」   「他……」秦詩卉張了張嘴,卻沒吭聲,並很快陷入回憶中。   回憶著回憶著,她眼淚落得更快了,半晌後才再次開口,哽咽著說:「他有點固執,認定的事絕不會輕易改變觀念;又有點暴躁,有時一言不合就要罵人;他還有些剛愎自用,沒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   她說了挺多,都是黃教授的缺點,但她說著說著卻露出了些許微笑來,似乎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即使缺點,也讓她覺得甜蜜。   隨後,她又道:「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很認真,很嚴肅,對工作,對學術都非常嚴謹,絕不會敷衍以對,是個非常負責任的人。   而且博學,不僅僅是自己的專業領域,他似乎對什麼事都懂點,我有問題基本都不需要百度,直接問他就行。」   齊宏宇眼睛瞟一眼石羨玉的筆記本,見他記錄的相當詳細且全面,便不強迫自己在迅速將這些性格特點記在腦子裡了,只對秦詩卉點頭,並再次問道:「你說的這些特點……能舉個例子嗎?」   「舉例?」秦詩卉有些不解。   齊宏宇解釋說:「是這樣,得避免因『情人眼裡出西施』,而造成對他的印象與他的性格出現偏差的情況,所以需要你舉一些他的行為舉止,或者面對某些事情時表現出的態度。」   見秦詩卉皺眉,齊宏宇繼續說道:「我們需要對他的性格做出詳盡畫像,以此判定,他的性格最有可能做出什麼行為,最有可能得罪……或者最可能、最容易與什麼樣的人產生難以調節的矛盾,進而判斷,誰的嫌疑最大。」   秦詩卉懂了,並配合的回憶起來。   這一回憶,淚水更是洶湧而出,難以抑制,鼻頭也比之前更紅了幾分。   磕磕絆絆的,她針對黃教授的性格特點分別舉了兩三個例子——這些例子石羨玉並沒有記錄,因為沒有必要,現場判斷這些例子是否能論證「論點」,秦詩卉心裡的黃教授的性格與實際上的他是否存在偏差就夠了。   當然,記憶本身也是太過主觀的東西,即使有例子在,也不能保證得到的結論就足夠客觀,此刻只是做個大概畫像而已。   等她逐一說完,便已過去了將近一個小時。   而齊宏宇抓住了他認為的其中的最重點——脾氣暴躁,問道:「他脾氣如此暴躁,為此吃過不少虧吧?」   「嗯。」秦詩卉點頭說道:「當初我倆剛在一起的時候,有同學對我們指指點點,他一個沒忍住,就把學生給打了,為此還吃了個處分。還得虧他的鐵飯碗夠鐵,關係背景也夠硬,事情也沒鬧大,否則……」   齊宏宇頷首,關於黃教授脾氣暴躁的例子,秦詩卉剛剛已經舉了很多,且基本不怎麼需要回憶思考,看來這也是黃教授身上最鮮明的標籤。   然後,齊宏宇又問:「你和他吵過架嗎?」   「難免的。」秦詩卉搖頭說:「尤其他工作壓力大的時候,一點就炸,更容易被他吼。」   齊宏宇雙眼微眯,再次開口試探,問了幾個關於吵架的場景,並更加深了他的判斷——秦詩卉口中的吵架,竟然都是她單方面的被黃梁柯吼罵。   目光一斜,見石羨玉在筆記本上同樣寫了這筆,他便曉得石羨玉果然也抓住了重點。   於是齊宏宇再問:「他對你動過手嗎?」   「……」秦詩卉愣了兩三秒,隨後像才反應過來一樣,反問道:「你說什麼?」   齊宏宇再次問:「他脾氣起來的時候,打過你嗎?」 第272章關聯   第275章怪誕(章節名發錯惹……)   秦詩卉猶猶豫豫,欲言又止。   齊宏宇見狀,沒等太久便直接追問:「怎麼了秦女士?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聽了這話,秦詩卉輕嘆口氣,搖頭說:「不算什麼難言之隱……但確實,他打過我。」   「噢?」齊宏宇看著她光潔白嫩的臉蛋,再次微微眯起眼,並問:「次數多嗎?」   「這……這……」秦詩卉感受到齊宏宇的目光,忍不住別過頭去,並下意識的緊了緊衣袖,雙手再次抱臂,微縮脖子,隨後搖頭說:「就是有時候沒控制住情緒,之後都向我道歉了。」   「沒有正面回答啊。」齊宏宇在心裡想道:「那就是次數還挺多的了……嫁給了個家暴男啊,還大她這麼多歲,究竟圖些什麼?」   感慨聲,齊宏宇又想道:「另外……她臉上完全看不出半點傷來,是刻意避開了臉蛋麼?即使動用了暴力,也不忘注意影響?   不……應該是最近沒動手的可能性大點兒,畢竟剛剛生產,若非無可救藥的禽獸,應當不至於毆打懷孕或剛生產的妻子才對,雖然世界上從來不缺少禽獸……」   想著,齊宏宇又問:「他最近一次動手,是在什麼時候?」   「警官,」秦詩卉搖頭說道:「我們不聊這個,好嗎?這應該和他的案子沒關係吧?」   齊宏宇微愣,沒料到秦詩卉竟會這麼說,但也不算太意外,當即便說:「未必沒關係,但你不想說,我們自然也不會勉強。」   看起來,秦詩卉也不似之前那般難過到崩潰的程度了,果然,提到家暴的事情,她也難免有所怨懟。   不過見她確實不想聊這事,齊宏宇便也暫時轉移了方向,問道:「他平時人緣怎麼樣?」   「不好不賴吧。」秦詩卉說道:「他的性子確實有些古怪暴躁,不是太討喜,如果不是非常了解他的話,恐怕很難對他產生好感……不過因為他課講得好人又有原則,學生緣倒是還不錯。」   齊宏宇又抬眸看了她一眼。   感受到齊宏宇的目光,她微微低頭,說:「我當時就是被他吸引了,然後……難以自拔。」   「他得罪過什麼人?」齊宏宇又問道。   秦詩卉搖頭:「不知道……雖然我也覺得他這種性格太容易得罪人了,但我真不知道,他從不和我說這些。而且不管怎麼說,也不至於要他命吧?」   「那麼……不說得罪,他和誰鬧過矛盾麼?除了剛剛你用來說明他脾氣暴躁的例子之外。」   「這……」秦詩卉想了半天,又憋出了幾件事來,講完後又搖頭說:「但我真不確定他們的名字——這些都是我自己看到的,同樣,他從來不和我說這些事情,工作上的,學術上的,從來不說,我問他他也不說,覺得我不懂。」   石羨玉視線脫離了自己的筆記本,第一次開口,重複她剛剛的話,問道:「工作上的,學術上的,這些事他從來不和你說,你問他都不說?」   「對。」   「一點都不說?」   秦詩卉似是在斟酌,但最後仍舊點頭:「嗯,一點都不說。」   石羨玉再次問:「理由是,他覺得你不懂麼?」   「對的。」   「你猜的,還是他親口說過這樣的話?」   「當然是他說過。」秦詩卉說道:「我記得有一次他回來,很不高興的樣子,罵罵咧咧的,我聽了兩耳朵,好像是他什麼課題被否了,我就問他,他卻死活不肯說,我問的多了他還急了,說我什麼都不懂,問了有什麼用。」   石羨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低頭又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   對此,齊宏宇都有些不大理解,摸不透他的想法,忍不住瞄了眼他手中的筆記本,看到上邊的內容,這才露出同款若有所思的表情。   並自嘲,果然自己這種母胎單身,是沒法摸清成雙成對的人的想法,及相處模式的。   ——石羨玉認為,黃梁柯對秦詩卉不大尊重,恐怕其骨子裡並沒有將之當做自己的配偶,至少與自己並非平等的存在。   想了想,齊宏宇便在石羨玉記錄的功夫裡,又問了幾個問題,諸如他們最近是否有出門旅遊,黃梁柯會否帶她出席一些飯局及應酬場合,平日裡在家是否會做家務。   都得到了否定回答。   基本能確定,黃梁柯要麼過於大男子主義,要麼便是真如石羨玉判斷的那樣,並沒有平等的看待秦詩卉,甚至沒真正把她當成配偶,而只是附庸。   但秦詩卉也不太高興了,皺著眉問:「警官,你問這些做什麼?」   齊宏宇便答:「為了破案。具體的說,主要是為了對他的性格特徵做個更全面的畫像。」   秦詩卉將信將疑。   這時,齊宏宇又問道:「他和他家親戚,還有你娘家人的關係怎麼樣?」   看了他兩眼,秦詩卉最終還是配合道:「這倒是挺好的……對了,我哥哥還有他表哥都住在我們邊上,當時都是他借錢買的房子。   除了他們之外,他的爸媽,還有兩個兄弟,還有我爸媽都住在這附近,當時很多也是向他借錢才湊到的首付,他說一大家子住的不遠不近,保持一鍋湯的距離最好了。」   「一鍋湯的距離?」   秦詩卉解釋說:「就是煮好一鍋湯,端過去,到了地方湯還是燙的,這就叫一鍋湯的距離,這樣不遠不***時有什麼事好幫襯,也好相聚,又不至於時時碰面積攢矛盾。   我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的,和我弟,和他表哥就是住的太近了,原本關係最好的三家,現在反而有了些矛盾,雖然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畢竟影響感情。」   略一頓,她似又有些遲疑,片刻後才繼續說:「說起來,他二表哥的錢還沒還完呢,七年前借了四十萬塊錢,就還了十萬左右,之後就沒下文了。」   「你哥呢?」   秦詩卉說:「他當時才工作不久,借的更多,但他很自覺,加上工作找的還不錯,收入可以的,每個月都很自覺地擠點錢來,早就還清了。」   「他有沒有和親戚吵過架?包括他的親戚和你娘家的親戚。」   「印象裡有過幾次,」秦詩卉再次回憶起來,邊想邊說:「不過感覺不能算吵架吧,就是有時意見不同,聲音會大點。」   「動過手嗎?」   秦詩卉連連搖頭:「當然沒有。」   齊宏宇又問:「他平時會不會帶人回家裡?包括朋友、同事之類的。」   「會,」秦詩卉回答,接著又再次搖頭:「但不是很多,偶爾有人上門,坐到差不多飯點他都會招呼著出去吃飯。」   說到出去吃飯,齊宏宇想起剛剛秦詩卉還答過,黃梁柯赴飯局或者應酬什麼的,包括同學會和喜酒滿月酒等都不會帶上秦詩卉,便問:「你呢?」   秦詩卉抿了抿嘴,臉色略略有些難看。   齊宏宇眉心再次擰緊。   雖然這個問題問了出口,但他也並未意料到是這個結果。   從家裡招呼客人出去吃飯竟都不帶上秦詩卉?   赴宴應酬什麼的,不帶上媳婦還可以強行解釋為場合不合適,但招呼客人吃飯都把妻子拋下,確實說不過去了。   感受到齊宏宇的目光,秦詩卉反應過來,強笑道:「我不喜歡飯桌那樣的氛圍,自己在家弄點吃的挺好的。」   齊宏宇毫不掩飾的看了她幾眼。   眸子布滿血絲,眼袋略腫,眼角淚痕未消,鼻頭仍舊通紅,但淚水早已沒有了,也許久都沒再看到她哽咽抽搐。   見狀,齊宏宇再次暗嘆,隨後點點頭,沒再追問下去。大抵已經有判斷了,沒必要戳穿秦詩卉,讓她更加難受。   他又換了個問題:「關於你懷孕的事,他什麼態度?」   秦詩卉微愣。   齊宏宇這一串問題,基本可以說是毫無章法,東一句西一嘴,看不清具體的脈絡,也讓她品不出具體用意。   不過她也沒想太多,只以為警察問話都是這樣子,一愣過後很快便反應過來,說:「挺高興的,老來得子,加上他女兒和他關係其實不是很好,當然高興了。」   「噢?懷的是兒子嗎?」   秦詩卉微微低頭:「可惜……是女兒。」   齊宏宇再次皺起眉頭:重男輕女?這在耙耳朵文化盛行的山城可並不算太多見。   山城更加渴望兒女雙全,當然,普遍上也難免更傾向於兒子,只是多數家庭還沒有達到重男輕女的程度,至少遠不如東南那片那般嚴重。   想到這,齊宏宇便開口問道:「得知是女兒後,他不高興了嗎?」   「表面上看還是開心的,一直說男女都一樣。」秦詩卉說:「但我覺得,都已經知道是女兒了,還老強調說男女都一樣,那說明他心裡其實挺介意,而且還挺遺憾的。」   齊宏宇輕嗯了一聲,他也是這麼認為的。   於是他又問:「他什麼時候知道胎兒性別的?」   「大概……五六個月,做四維的時候。」秦詩卉回憶道:「醫生給了點暗示,就知道了。」   「暗示?」齊宏宇略一蹙眉,隨後輕輕點頭,也沒問她是如何暗示的,沒有意義,非醫學需要的胎兒性別鑑定雖不被法律允許,但依舊太尋常了。   想了想,齊宏宇又問:「此後,他的態度存在明顯的轉變嗎?」   秦詩卉以沉默來無聲抗議,顯然並不想多說這個問題。齊宏宇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恐怕刺痛她了,便也沒有強求,直接換個問題,問道:「為什麼要瞞著你懷孕、生育的事?」   秦詩卉面色微微複雜起來,隨後忽然想到什麼,反應了過來,猛地抬頭看向齊宏宇,難以置信道:「你……你……」   「我怎麼曉得這種事情,是嗎?」齊宏宇輕呵一聲,搖頭說道:「你的表情、舉止、反應,已經在你不知不覺中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對我們來說已經可以推導出不少東西。」   他並沒有具體解釋,只在細微處對秦詩卉施加影響,讓秦詩卉產生並加深他們相當靠譜專業的印象,且掐滅在他們面前耍小心機的念頭。   秦詩卉臉色又複雜了好幾分,而諸如悲傷、崩潰之類的情緒,卻進一步在她臉上淡化。   聽聞噩耗至今不過一個多小時左右,此前純粹的情緒,現在已經很難在她身上找到了。   齊宏宇基本明確了一個判斷——秦詩卉對黃梁柯感情深刻,但在這份感情當中,也摻雜了太多情愛之外的東西。時至今日,她對黃梁柯仍舊存在深深依賴,卻也夾帶著不少怨言。   這對年齡相差接近三十歲的夫妻,除了年齡之外,還有太多異於尋常的東西隱藏於婚姻之後。   而且,齊宏宇直覺這些東西恐怕與黃梁柯的死脫不了干係——倒也並不是說他仍舊懷疑秦詩卉,事實上他基本已排除了秦詩卉的嫌疑,他懷疑的是,黃梁柯與秦詩卉戀愛、結婚的動機不純,恐怕背後另有隱情。   而這份隱情,與其遇害慘死息息相關。   但汪興言又要如何解釋?   壓下疑惑,齊宏宇見秦詩卉仍未開口,便再次出聲,問道:「能問問為什麼嗎?或者說……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秦詩卉緩緩搖頭:「我不知道,也不理解。我也質問過他,這是我這麼多年來頭一回質問他,卻也沒能得到回答,他只告訴我說,一定要瞞好這事,直到他認為時機成熟為止。」   「時機成熟?」石羨玉再一次抬起頭。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需要什麼時機,怎麼算時機成熟。」秦詩卉說道:「我只覺得不能理解。當初結婚都能風風光光的辦婚禮,為什麼懷孕生育卻不行?   同樣的,我也不能接受,我自己受點委屈沒什麼,但我的娃兒不行,娃兒不能連個名分都沒有,連個戶口都不上,這讓我沒有安全感,讓我覺得他並沒有將我的娃兒當成他自己的孩子看。   對此,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以為娃兒不是他的,我當場就提出做無創基因檢測,甚至做羊水穿刺,並果斷行動了,確實是他的孩子,可他依舊……」 第273章交鋒(上一章章節名錯了……)   說著說著,秦詩卉長嘆口氣,才再次說:「我無法扭轉他的心意,而且無論如何,他都不肯告訴我原因,只說讓我相信他,說這是為我們好,為我們的安全著想,之後就什麼都不肯說了,還打了我……」   「安全?」石羨玉追問,並與齊宏宇對視。   齊宏宇輕輕搖頭,並收回目光,看向秦詩卉。   秦詩卉閉上眼,語氣疲憊:「我也奇怪,並追問他,但他不肯說,我也沒辦法。而且看他態度認真、著急,最後,我還是選擇相信他一次。」   說完,她睜開眼,懷疑卻又滿懷希冀的與齊宏宇對視,問:「警官,他嘴裡說出來的安全,和他的死,和你們到來,彼此之間有什麼關係嗎?你……你們,會威脅到我們娘倆的安全嗎?」   齊宏宇略微動容,她這是確實不安疑惑,還是僅僅只是在試探而已?   但不論是哪一種可能,都說明,她的的確確感受到了真實的危險,這種危險,多少讓她有些惶恐、不安。   她最初時表現出來的戒備,恐怕並不完全出自於黃梁柯的要求,也是她發自內心的不安的體現。   不過,對她來說程度恐怕不深,否則她不會即使戒備還是把齊宏宇和石羨玉請進家門,也不會在被齊宏宇識破後,雖然震驚卻也沒太過在意。   或許是因為,她對警察仍存有習慣性的信任?那她問的這個問題,只是為了求個心安麼?   如是想著,他同時輕聲說道:「其他人……包括我在內,我都不敢給你什麼保證,但,他,你永遠可以放心。」   說著齊宏宇對著石羨玉一揚下巴。   「他?」秦詩卉有些錯愕:「這個眯……警官?」   石羨玉眼角微抽。   她剛剛是想說眯眯眼的吧?   齊宏宇輕笑:「沒錯……具體原因就不多說了,你想知道的話,回頭可以讓他自己跟你擺擺。總而言之,他這個出身於滿門忠烈的家庭的,根正苗紅的刑警,永遠不會做犯罪者的幫兇,不會做惡勢力的暴富傘。   只要你沒犯罪,那對你而言他就是最安全的。當然,倘若你犯了罪,他對你來說就是最危險的。是否對他放心,是否可以相信他,完全取決於你自己幹不乾淨。」   石羨玉嘴角微微揚起,爾後迅速板起臉,面無表情的重新低下頭,繼續默默的做著記錄。   得到齊宏宇的認同,他確實還蠻高興,但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   秦詩卉面色糾結,對齊宏宇的話將信將疑。   不,應該說懷疑的成分更多些,她好歹也三十多歲了,就算一孕傻三年的debuff當真存在,也不至於三兩句話就能取得她的信任。   但……   她似乎沒得選。   齊宏宇也說:「還是不信任我們麼?然而,你恐怕沒得選。或者說,倘若你當真到了連警察都無法信任的程度,那該是何等的絕望,」   秦詩卉無言以對。   是啊,如果當真到了連警察都無法信任的程度,那該是何等絕望的境地。   何況她本就保留著對警察的信任不是麼?   有困難找警察,這句耳熟能詳的話,加之山城多年來孜孜不倦的對惡勢力的鬥爭,確實營造出了日益好轉的環境……   縱使仍有不少老鼠屎混在隊伍中,許多人也確實不值得被信任,且大多數人還是本能的畏懼與之打交道……   但大體而言,大體印象還是比較好的。   不說信任,至少,她覺得還沒到警察都不可信的程度。何況若真的連警察都不可信了,對她這樣的女人而言,她還能做什麼?   等死嗎?   想到這兒,秦詩卉終於下定了決心,她目光灼灼的盯著石羨玉,說:「說的也沒錯……如果只有我一個人,說不定,我真的會決定賭一把。可我不能用我女兒……」   「所以你要怎麼做?」石羨玉再次抬頭,並略略睜開了眼睛,並開口問:「還是說,你需要我們拿出所謂的誠意?」   秦詩卉目光閃爍了瞬間,但很快又堅定下來,咬著牙說:「我知道這樣可能很過分,明明需要你們的保護,卻還需要你們拿出誠意……但這不本來就是你們的職責麼?維護治安,保護……」   「這確實是我們的職責沒有錯。」石羨玉開口打斷她,語氣聽起來不是太友善。他說:「你說的沒錯,哪怕你什麼都不說,對我們不配合,只要我們認為,或者發現你有危險,也依然會竭盡全力、不打折扣的保護你人生安全。   保護你,確實是我們的職責,這與你本身無關。但同樣的,我們又憑什麼要對你展示所謂的誠意,取得你的信任?   反正是否保護你是我們的事,是否信任我們則是你的事。如果你非要跟我們鬧彆扭,導致我們對形勢判斷錯誤,令你陷入危險,我們或許會愧疚,乃至可能會被問責,但你……卻可能為此付出生命。」   一連串的話,擊潰了秦詩卉。她滿面愕然,忍不住訥訥道:「怎麼會……不至於吧?不至於……」   確實,她潛意識深處,恐怕仍舊並不太以為意,並不認為會嚴重到那樣的境地。   她表面上的謹慎,僅僅是出於不想拿女兒去賭罷了,考慮到女兒,再小的風險她也不能忽視,而非在她心裡風險有多巨大。   「不至於?」石羨玉又呵了一聲,搖頭道:「你丈夫已經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我們目前尚無準確推論,甚至沒有明確的方向。當然,他的死可能確實與你們的安危無關,但風險客觀存在。   你口口聲聲說你不能拿自己的女兒來賭,可你現在的行為又何嘗不是在拿她豪賭?只不過,你賭的並非是我們值得信任,而是恰相反,你賭我們並不值得你相信,賭黃梁柯的『安全威脅』只是危言聳聽而已。   你大可以繼續賭下去,我們各自做好各自的事就好了,正如我剛剛所言,保護你,與你無關;同樣的,你不信任我,也與我無關。雙方割裂之下所會產生的不良後果,也無外乎就是各自承受,各自付出代價罷了。」   啊……   我又雙叒叕要失聯了。   TMD!   這次稿子沒屯夠,所以……今兒起每天更的就是兩千字的小杯了……   暫定八天,即使是小杯我也只屯了八天的稿子嚶嚶嚶,如果失聯期超過一星期還TM得斷更。   啊,簡直要命。   總而言之……我對不起大家,跪求原諒!   讀者老爺們看在我這麼慘又這麼老實的份上,就再再再再原諒我一次唄……   卑微意賅在線賣慘。 第274章關聯   又是一大串挺尖銳的話,再次刺的秦詩卉方寸大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齊宏宇暗戳戳的瞥了一眼石羨玉,這傢伙這番話確實還蠻有效果的,雖然不中聽,但配合自己說好話,針對秦詩卉這樣的人,應該能起到不錯的效果。   當然這不是關鍵,關鍵在於,齊宏宇知道,石羨玉並不是在嚇唬或者說忽悠秦詩卉,他說的還真就是他的心裡話……   他真就覺得「我保護你,與你無關」,他真就覺得,自己雖然會竭盡全力的去保護他所知道的面臨危險的群眾,但如果群眾因為不配合或不信任而因此喪命,非他保護不力之過,他真的會覺得這人活該。   他也當真不會為了取得配合而擺出所謂的誠意來,更不可能為此委曲求全啥的,頂多就是說幾句話,愛信信不信拉倒。   以齊宏宇這大半年來對他的了解,他真就是這樣的性格,為人和善卻又不通人情,熱情熱心卻又冷酷淡漠,矛盾得很。   或者說,他對不知好賴的人容忍度極低,別的都還好。   與此同時,秦詩卉又看向了齊宏宇,向他投來求助的眼光。或許在她看來齊宏宇還比較好說話,既能履行職責保護她們娘兒倆的安全,又能給她足夠的誠意讓她放下心來。   然而,齊宏宇卻只輕輕點頭,承諾道:「秦女士,你放心,石隊長的話雖然難聽,但確實沒說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們,我們都一定會竭盡全力的保護好你。」   秦詩卉的心沉了下去。   也就是說,他們不會拿出誠意,以爭取自己的配合。可他們不拿出誠意,自己又怎麼敢去賭……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麼樣的誠意;雖然她也清楚石羨玉說的並沒有錯,到了現在這樣的局面,不論自己是否選擇配合,實際上都是拿自己和女兒的安全去賭……   半晌,她終於輕嘆道:「你們贏了,我選擇信任你們……說吧,我應該怎麼配合你們行動?需要帶上女兒去你們那裡麼?還是你們要派人來我家,保護我們的安全?」   齊宏宇眨眨眼,又看了看石羨玉,就見石羨玉臉上也有些迷茫。   收回目光,齊宏宇問道:「在此之前……秦女士,你是不是應該先和我們說點什麼?」   「說點什麼?」秦詩卉也是一愣:「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   齊宏宇皺眉道:「至少你該跟我們說說,你究竟受到了什麼樣的威脅,面臨哪方面的危險吧?」   「啊?」秦詩卉一臉懵逼:「我不知道啊。」   齊宏宇二臉懵逼:「不知道?」   「嗯。」秦詩卉說:「我之前不就說了嗎?黃老師說,不能讓人知道我懷孕生育的事情,並在我不斷追問下說了句是為我們的安全著想,別的就什麼都不肯說了。」   石羨玉三臉懵逼:「就這?」   秦詩卉反問:「不然呢?」   「那……」齊宏宇有些凌亂了:「你問你是否可以信任我們,不是因為有什麼秘密要向我們透露?」   「啊?」秦詩卉看起來同樣有些凌亂:「你們不是要取得我的信任,好讓我乖乖跟你們走,或者聽你們安排嗎?」   啪!   石羨玉大拇指用力一摁,將手中的塑料籤字筆捏爆了。   媽的智障!   浪費時間!   真的是一孕傻三年啊!   就不該跟這女人搞什麼彎彎繞繞,有話就得敞開了說!   師兄這個鐵憨憨不行!讓爸爸來教你到底該怎麼向這個女人問話吧!   石羨玉睜大了眼睛,且齊宏宇明明白白的從他臉上讀懂了這句話,一時間無言以對。   齊宏宇確實不擅長和活人打交道,比自閉社恐的石羨玉更加不擅長,更沒有經驗。   而此時,石羨玉則將筆記本往齊宏宇懷裡一塞,目光流轉落到了秦詩卉的臉上,說:「秦女士,既然你選擇了配合……那麼我這還有幾個問題,希望你能回答。」   「你說。」秦詩卉頷首,同時看向他們的眼神,尤其瞥向齊宏宇的目光,已帶上了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辛辛苦苦營造的專業人設,岌岌可危。   反倒很少吭聲,只開了幾次腔,說了兩大段話的石羨玉,在她心裡還有點神秘感。   「首先,關於你女兒,」石羨玉問:「你說,黃梁柯讓你隱瞞懷孕的事,那麼除了你倆之外,是否真的就完全沒有人曉得你懷孕了?」   秦詩卉輕輕點頭。   石羨玉追問:「即使與你們家僅有一牆之隔的,他表哥張知賢,你哥秦明生一家,都不知道你懷孕了?」   秦詩卉還是輕輕點頭。   石羨玉皺眉道:「怎麼瞞過去的?你平時都不出門麼?而且他們兩家也都不來你這串門?」   「我也不知道……」秦詩卉這次改成搖頭了,她臉上仍舊掛著迷茫,說:「我不知道黃老師用的什麼方法,總之他應該是知會過他們,我猜是這樣的,因為我顯懷以後,就再也沒見到他們了。」   「再也沒見到?」石羨玉強調問道。   秦詩卉又一次輕輕點頭。   石羨玉追問:「你平時出門麼?」   「懷孕以後只孕檢和娃兒出生的時候出過門。」秦詩卉低著頭說:「而且每次出門,都要把我遮的嚴嚴實實……也是因為他這副姿態,讓我覺得我懷孕對我來說可能真的很危險。」   齊宏宇快速記錄之餘,抽空看了她一眼,暗想,她這樣與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又有什麼區別。   等等,這不就是金屋藏嬌?也不對啊,記得她剛剛還說過,她和黃梁柯的婚禮辦得挺熱鬧的……   而石羨玉並沒有什麼反應,只再次問道:「女兒具體什麼時候出生的?」   「一個多星期以前,八天了,那天晚上十一點多。」   齊宏宇抓筆的手微微一頓。   一個多星期前?   陳覺也是一個星期前失聯的,二者會有什麼聯繫嗎?   還是自己太敏感了?   可,基本吻合的時間點,還有汪興言與黃教授一般無二的死法,接近的死亡時間,都讓齊宏宇不得不多想…… 第275章目標   又過了半個小時,齊宏宇和石羨玉並肩離開了秦詩卉家,並建議她儘快抱著自己女兒前往江陽區,在江陽刑偵支隊的附近找個賓館入住,也方便他們保護她的安全。   秦詩卉似乎是聽進去了,他們尚未離開,秦詩卉便急不可耐的開始收拾起來。   或許,剛開始時她雖然擔心自己及女兒的安危,但在潛意識裡也確實沒將之上升到威脅生命的程度。而在接觸齊宏宇和石羨玉二人後,她著實是被嚇到了,開始慌了。   而最終,齊宏宇和石羨玉也沒見到她女兒,只知道她女兒在上邊睡覺,由黃梁柯不知從哪兒請來的月嫂在上邊照顧著。   同樣,二人也並未見到這位月嫂,只從秦詩卉口中得知,這月嫂約莫五十歲年紀,比黃梁柯略小几歲,脾氣溫和,待人友善,且非常喜歡娃兒,對娃兒照顧的很周全,並給他二人提供了一張照片。   二人看了眼,也覺得這位面帶微笑,將頭髮梳的整整齊齊的阿姨看起來挺和善的,並留下了照片及聯繫方式,打算回頭約她出來聊聊。   此時,二人便坐在齊宏宇的車裡,都在腦海裡靜靜的重演先前的一幕幕。   差不多時候,兩人基本都在腦海中完成了一次重演,並頗有默契的對視一眼,隨後同時一樣下巴,異口同聲的問:「聊聊?」   看著好似鏡子裡的自己一般的對方,兩人又都不由得莞爾一笑。   「我先講吧。」齊宏宇說:「我覺得黃梁柯很奇怪,他雖然和秦詩卉結了婚,但從秦詩卉的描述上看,黃梁柯恐怕並未真心拿她當配偶,而且,總覺得很多事情在刻意的瞞著、躲著她。」   石羨玉下巴揚起:「你果然也有這種感覺……沒錯,黃梁柯給我的感覺也同樣如此,似乎在躲著秦詩卉。   我甚至懷疑,黃梁柯之所以娶秦詩卉,也是想要掩蓋某件事情,又或者抱有某種目的,總之應當不太可能是純粹的愛情,也應該不會是單純的饞她身子。」   齊宏宇嗯一聲,說:「還有,通過秦詩卉的敘述判斷,他一開始對這個娃兒的態度就相當的微妙,以至於秦詩卉認為他懷疑自己肚子裡的並不是他的孩子。   但當秦詩卉做過親子鑑定後他態度依舊微妙,得知腹中的孩子是女兒後,他難免失望之餘,態度就更耐人尋味了。」   石羨玉贊同道:「沒錯,而且我認為,這孩子或許多少與他隱瞞的事情有一定的關聯,他讓秦詩卉隱瞞孕育的事,並說是為她安全著想,恐怕也不是在恫嚇她,而是真有不小的負面影響。」   「甚至於……」齊宏宇大膽猜測道:「他最終遇害,搞不好都與這個剛剛出生的孩子有關聯。」   說完他又遺憾道:「可惜秦詩卉近一年基本沒出過門,也基本沒接觸過什麼人,所知的信息確實相當有限,無法給我們提供多少線索。」   說到這,齊宏宇再次側目看向並聯的另外兩套別墅,繼續說:「既然秦詩卉這個傻白甜所知甚少,咱們的目光只能落到這家人身上了。   你最後問秦詩卉的幾個問題確實關鍵,黃梁柯與這兩家人雖時常有小摩擦小矛盾,但總體來說,關係好的有些不對勁,不像尋常親戚的樣子,尤其和秦明生一家的關係,在我眼裡更迷。   所以我認為,他們或許知道些內幕,甚至於,他們還可能是黃梁柯辛苦隱瞞的所做之事的共同參與者,尤其秦明生,該重點接觸接觸。」   「搞的神神秘秘的,很可能不是什麼好事。」石羨玉說:「大概和違法犯罪的勾當掛鈎,他們恐怕不會輕易配合。   尤其是張知賢,冒充黃梁柯也不知究竟是什麼目的,更是驅車投江,到現在了車都還沒打撈上來,他也生死未卜。」   齊宏宇接話說:「所以我們就更有必要接觸接觸這個秦明生了,作為秦詩卉的親哥哥,是什麼讓他坐視黃梁柯利用秦詩卉打掩護搞事情,甚至也參與了其中,將自己妹妹推入球籠,化為籠中鳥的。」   石羨玉皺眉:「聽你這意思,你是認定秦明生知情,且大概率和黃梁柯勾搭在一起了。」   「對。」齊宏宇點頭:「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我基本能確定秦明生至少知情。至於到底有沒有徹底和黃梁柯勾搭在一塊搞事情,我倒是還不大肯定。」   「依據呢?」石羨玉追問道:「如果沒有確切的依據,這麼先入為主,不太好吧?」   「依據嘛……邏輯算不算?」齊宏宇問:「秦詩卉的話你也聽到了。來,咱們舉個很簡單的例子,假設你有個妹妹,今年才上大三,二十一歲的花樣年華,忽然說要跟她那個年紀接近你老漢的教授結婚……」   石羨玉濃眉一軒:「媽賣麻批!老子弄死他媽的!」   「那不就得了。」齊宏宇說:「看他們家也不似重男輕女的家庭,也並不是把女兒當做『招商銀行』的人家。   相反,從蔡姐提供的信息看,當初秦詩卉一家確實是堅決反對這門婚事,即使黃梁柯下的禮極厚,也都沒有妥協。   最終還是拗不過秦詩卉,才捏著鼻子認了這門婚事,但黃梁柯下的禮,他們也在其基礎上添了一大筆後作為嫁妝『還』到了自己女兒手裡,並放出話去擺明了不想要黃梁柯半點好處。」   略一頓,他在等石羨玉接話,可石羨玉並沒接,他只好自己繼續說:「由此可見,他們一家對黃梁柯成見頗深,這倒也符合邏輯,換做是我,也絕不可能對他有好臉色。」   石羨玉終於接話:「但這也無法證明秦明生就和黃梁柯勾搭到了一塊,無外乎本應矛盾深重的二人,因為某種原因而達成和解罷了。」   「某種原因。」齊宏宇重複了這四個字:「這就足以說明事了不是麼?這所謂的某種原因,在我看來就是問題所在,就是我們接下來調查的重點,你認為呢?」 第276章勾搭   講完,齊宏宇觀察了下石羨玉,見他露出贊同的表情,齊宏宇便繼續說:「更何況,可不僅僅是秦明生一個人和黃梁柯和解。   你也聽到了,秦詩卉親口說的,她的父母也在附近買了房子,和黃梁柯關係不錯;另外,秦詩卉還有個姐姐秦月仁,與秦明生還是龍鳳胎姐弟,唯有她仍與黃梁柯幾無往來,住的也遠,基本不跟他們聯繫。」   聽到這兒,石羨玉微微皺眉,片刻後終於點頭認同道:「確實,也就這個秦月仁的表現還算正常,其它的,秦明生也好,秦詩卉父母也好,都有點迷,前後存在矛盾。」   「是啊。」齊宏宇接話說:「十年時間確實挺長,能改變很多事情,甚至看到黃梁柯真正對秦詩卉好的話,還可能在木已成舟的情況下一點點放下偏見,捏著鼻子去接納他。   但這第一步無疑極難邁出,更關鍵的是,黃梁柯當真對秦詩卉好麼?別忘了,秦詩卉親口說的,黃梁柯還打過她,看情況次數還不少,頻率也不低。   這家人本來就極其反對這樁婚事,即使再保守再不樂意看到子女離婚的父母,這種情況下也得勸他們倆離婚了吧?就算秦詩卉仍舊一意孤行,他們也絕不會給黃梁柯好臉色看才是。」   石羨玉沉吟片刻,再次開口問:「會不會……是為五鬥米折腰了?黃梁柯畢竟有錢,家底相當殷實,人脈也還算雄厚。」   齊宏宇搖頭:「若如此,秦詩卉娘家當初就不會將如此豐厚的彩禮還回去了,他們不是為了錢而出賣兒女的人。」   「此一時彼一時。」石羨玉雖然大體認同齊宏宇的判斷,但此刻依舊堅持自己的看法,說:「此前下禮,在他們極端不贊同這樁婚事的情況下,收了彩禮恐怕會讓他們心裡升起一股賣女兒的感覺,讓他們很不舒服。   但此後就不一樣了,他們再怎麼不待見黃梁柯,黃梁柯也是他們女婿,女婿孝敬嶽父母,與孝敬自己父母一般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即使黃梁柯年歲與他們相近,從大義上說,他們也沒了拒絕的理由,也不必再經受良心的拷問。   這就埋下了個底子,即黃梁柯與秦詩卉結婚後,再想拿糖衣炮彈來攻克秦詩卉娘家的心防,已經容易了許多。而一旦接受了黃梁柯的饋贈,哪怕只是出於拿人手短的心態,難免也對他有所改觀。」   齊宏宇思索,點頭:「確實,我沒考慮到這點,你的說法也符合邏輯。那我收回我先前太絕對武斷的話,但我還是認為,秦明生很可能已經和黃梁柯搞到了一起。」   石羨玉跟著點頭:「我不否認你的推測,只是提醒你別太武斷。」   「曉得。」齊宏宇說:「除了秦明生之外,黃梁柯請的保姆也存在一定的知曉內幕的可能,得找機會接觸接觸,你覺得呢?」   「可以,看機會吧。」石羨玉說道:「實在不行我們就創造機會……嗯?你看前面那個人,像不像秦明生?他下班了?」   齊宏宇側目去看,隨後微微眯眼,擠壓自己的睫狀肌,希望能看的更清楚些——這會兒雖然才六點,但進入十一月後,六點鐘天都要黑了,偏生小區裡的路燈模式還沒來得及改過來,路上昏昏暗暗的,看不真切。   他們倆坐在車裡,暫時也沒發動車子,沒開燈。   好在兩人夜視能力都還算不錯,也都不是什麼臉盲患者,待得來人稍稍走進一些,輪廓更為清晰,便認出來了,確實是秦明生沒錯。   秦明生這人長的相當秀氣,且模樣顯小,分明三十五歲人了,看著還和大學畢業差不多。   偏還留著長發,基本稍稍化個妝就能直接穿女裝去搞詐騙。   與他英姿颯爽、一頭齊耳短髮的龍鳳胎姐姐秦月仁正相反,看到照片時齊宏宇甚至都以為搞錯了,得知沒錯後還忍不住吐槽那根吉爾是不是長錯了人。   印象可謂相當深刻。   於是,再等他走進兩步,齊宏宇和石羨玉便不約而同的打開車門,同時下車,並分別伸出左右手搭在車門上,異口同聲的問:「秦明生?」   秦明生臉色微變,拔腿就跑。   「耶?」齊宏宇一愣,這是什麼展開?   雖然覺得秦明生恐怕和黃梁柯勾搭在了一起,雖然覺得黃梁柯借與秦詩卉結婚而掩飾的勾當肯定不合法合規,但秦明生見到他們竟然轉身就跑,依舊是二人沒料到的。   不過雖愣了瞬間,但他倆反應仍是極快,基本在秦明生轉身的同時,他倆早已形成肌肉記憶的身子就追了出去,隨後才是大腦後知後覺的發愣,等回過神來自己都已經跑出三五米了。   石羨玉又驚又喜,一邊跑一邊高聲喊道:「秦明生!站住!哈哈哈哈哈!你跑不掉的!放棄抵抗吧哈哈哈哈!」   齊宏宇滿臉黑線,這尼瑪邊吼邊笑感覺也太鬼畜了。   而且忒像反派。   果不其然,秦明生明顯更加惶恐,但他早已拿出吃奶的力氣狂奔,此刻即使惶恐,也很難再壓榨出力量來加快速度。   因為這是追捕,石羨玉這次並未等齊宏宇,已是全力施為,拿出了略超國二、趨近國一的四百米跑運動員的標準。   要知道,他並未熱身,且剛跑出去時還開口吼了幾句話,初始時的呼吸節奏並沒有調整好。   十多秒後就追上了自己與秦明生之間的二十米距離,並一個飛撲,抱著他撞進路旁的草坪中,摟著他打了幾個滾,卸去了身上的衝力,爾後再鬆開雙手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揪起他的衣服將他拉了起來。   迅速的喘了兩三口氣平復呼吸,他便對著滿臉惶恐的秦明生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只是仍眯著眼。   這表情看的人心裡發毛,追上來正站在一邊雙手摁著膝蓋喘粗氣的齊宏宇看著這一幕,感覺秦明生都快被嚇尿了。   此時才聽石羨玉問:「秦明生,你挺能跑啊,叫都叫不住,來來來,給我說說,你跑啥?」   「大大大大……大哥!我我我曉得錯了!」秦明生牙齒都打著顫,瑟瑟發抖的說:「再再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再也不敢了!」   石羨玉一愣。   這秦明生有點迷啊。   他怎麼是這個表現? 第277章試探   秦明生的反應太過出人意料。   但對齊宏宇和石羨玉來講,他這反應卻也不難猜——很顯然,這傢伙誤會了什麼,恐怕以為齊宏宇他們倆是來尋仇的。   正常人面對警察不會是這種反應,面對惡勢力才是。   但……   或許可以利用一下……   兩人對視一眼,迅速達成一致,石羨玉當即收回目光,又將秦明生的臉往自己湊近了些,更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獰笑道:「噢?你曉得錯了?」   「曉得了曉得了!」秦明生忙點頭:「大哥,再給一次機會!我真……」   石羨玉惡狠狠地打斷他:「那你倒是給老子說說!錯哪了!」   「我我我……」秦明生哭喪著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爾後忽然反應過來,表情不再糾結,似乎鬆了口氣,趕忙說:「大哥你是在套我話?」   石羨玉心裡咯噔一聲。   這就被看破了?   自己的演技竟然那麼差?   想著,石羨玉的手也鬆開了,既然被他識破,總不好再拉拉扯扯的,尤其在對方已不反抗的情況下,影響不好。   而……   見他鬆手,秦明生臉上立馬堆起笑容,說:「我就曉得,我就曉得!大哥你對我就放一萬個心,我嘴嚴得很,哪怕是對自己人,不該說的話我也一個字都不會說!   嗯,雖然不能說,但我真的曉得錯了,保證再也不犯!求你了大哥,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正打算表明身份的石羨玉一個急剎車,把吐到嘴邊的話險險地咽了回去。   感情不是被看穿了,而是這傢伙誤會的更深了。   不過……   好傢夥,連犯了什麼錯都不敢說,對自己人也守口如瓶,這個秦明生是加入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勢力?   這麼神秘兮兮的,肯定沒幹好事兒。   會不會和黃梁柯有關?   心念電轉下,石羨玉依舊板著臉,並背起雙手,冷冷的瞄著他,說:「我沒套你話。別給我耍小心眼,老實給我說,錯哪兒了!」   然而這種時候眯眯眼雖然讓人心裡發毛,可失去了目光的直接壓迫,齊宏宇覺得給予秦明生的心理壓力恐怕有限,於是也上前垮了一步,用自己平素裡打量屍體的眼神在秦明生身上亂瞄。   真·仿佛在看一個死人,看的秦明生渾身發毛,當真被嚇住了,在十來度的天氣裡冒出滿頭的汗,顫聲道:「我……我真不敢說啊,規矩我曉得,不管什麼原因,我……大哥我錯了!這些話我也不該說的!我掌嘴!我……」   石羨玉滿臉問號。   這個地下勢力是不是特喜歡且極擅長PUA?   與此同時,齊宏宇則發現已經有不少來來往往的住戶注意到這邊了,甚至有人摸出了手機偷偷拍照、錄視頻,貌似還有悄悄打電話報警的。   於是,齊宏宇當機立斷,立刻收回目光,並上前抬手勾住秦明生的脖子,樂呵呵的說:「兄弟,誤會了誤會了,沒事兒,來,這裡不方便說話,我們到車裡聊。」   秦明生臉色驟變,徹底失去了血色,但仍舊怯怯懦懦的點頭,結結巴巴的說了聲好。   石羨玉反應也不算慢,當即開口大聲喝散偷偷拍照的居民,但收效寥寥,即使這小區裡頭以聯排別墅居多,但即使聯排別墅也同樣價格不菲,裡頭的住戶大多都見過點市面,也更有常識,壓根不怕石羨玉他們。   見狀,石羨玉暗道聲搞砸了,隨後又硬著頭皮保持著流裡流氣的表情,和齊宏宇一前一後引著因害怕而十分配合他們的秦明生。好在這些居民雖然並不怕石羨玉二人,卻也不敢真的上來阻擋。   主要是沒得人出頭,而且看起來,二人也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暴力動作,相對較高的素質與智商,讓他們在不明真相之前不會輕易站隊。   於是石羨玉悄悄的拿出手機給蔡臻發了條簡訊,簡明扼要的給她講了這邊的「誤會」,並拜託她如果發現有人接處警,能幫忙解釋一下。   他堂堂江陽刑偵支隊二大隊的代隊長,可不想和齊宏宇一塊被長南這邊的派出所兄弟帶走,丟人。   雖然他倆貌似已經玩崩了,即使發了這條簡訊,後邊也難免丟人。   怎麼就忽視了周圍的環境呢?這下可弄巧成拙了……   如是想著,他們終於走到距剛剛那個草坪約莫百多米的車旁,石羨玉面無表情的將後排車門來開,讓秦明生上去,爾後自己也和齊宏宇一塊鑽了進去,並打開車裡的閱讀燈。   齊宏宇注意到跟上來的住戶竟然大部分都沒走,在邊上指指點點,有的還大喇喇的拿出手機光明正大的拍視頻。   「見鬼,這裡住的人都這麼熱心腸的嗎?」齊宏宇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但現在也沒更好的辦法,只得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轉而盯著眼前的秦明生。   在車內這種相對狹**仄的環境下,秦明生明顯更慌了。   「最後給你個機會。」石羨玉面無表情的問道:「說,還是不說?」   秦明生欲哭無淚:「大哥,我……」   「不說,就是沒誠意。」石羨玉平靜的說:「沒有誠意,就是不認錯,我現在就讓你付出代價。」   「我……」秦明生不知道第幾回吐出了這個字,卻始終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吐不出後面的話來。   可想而知被PUA之深。   石羨玉都懷疑他背後的,或者說他沾惹上的地下團夥並非並非尋常的不法勢力了,簡直可以稱之為「斜叫」,竟能把人逼到這份上。   想了想,又瞥了瞥外頭仨仨倆倆的人,石羨玉咬牙,暗想聲死就死了,乾脆將腰間的槍給拔了出來。   秦明生雙眼怒突,被嚇的五官都扭曲了,鼻子更是瞬間就冒出一串鼻涕。   「你要是敢把鼻涕落我寶貝車子裡,我保證讓你後悔來到這世界。」石羨玉冷不丁的說道,並褪下彈匣看了眼,又將之塞回槍管,確認保險是開啟的,且槍膛裡也沒子彈,便又把槍放回腰間。   「簌!」秦明生慌慌張張的從口袋裡摸出面巾紙,把鼻涕給擤了,隨後又連連咽了幾口唾沫,才哆嗦著說:「帶……帶鍋,我我我……我承……承認自己錯……錯了,但……但我應該……罪……罪不至死吧?」 第278章過激   石羨玉眼睛睜開了一半,冷冷的看著他。   秦明生險些嚇尿:「帶鍋帶鍋!別!您眼睛怎麼睜開了,多累啊這,您還是閉著的好。」   得,還是個二刺螈,曉得眯眯眼的都是怪物,更曉得他們眼睛睜開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齊宏宇則死死的盯著秦明生,同時心念電轉,大腦高速計算。   要套話,最好得掌握些關鍵信息,否則太容易穿幫了。而這些信息,目前只能從秦明生本人身上得來。   不僅僅是他的話,還有他的態度,他的表情神態動作等等,都至關重要,都是情報的來源。   這一下試探至少得出兩個結論——一方面,秦明生此前雖惶恐,卻並不認為自己會有生命危險;但另一方面,即使他沾染上的那個團夥真要幹掉他,他也並不意外。   這是個窮兇極惡的團夥,很可能沾染過人命,組織內管理及其嚴格,禁止下邊人交換情報,不該說的話對自己人、知情人也不能說,具明顯的PUA傾向,擁有一定的「斜叫」性質。   而秦明生本人最近犯了些錯誤,這個錯不小,上綱上線的說能要命,縱使一般而言罪不至死,也得付出不小的代價,才會把他嚇成這個模樣。   還有,這個團夥,這個錯誤,可能與黃梁柯的死有關,畢竟太湊巧了。   信息已不少,接下來就看怎麼利用這些信息,套取更多的線索了。   一面想,齊宏宇一面在手機上快速打字,並瞧瞧將屏幕傾斜一丁點兒,剛好讓石羨玉能看到他打字的內容。   表面上自然裝作漫不經心的玩手機的模樣,好似根本沒有將秦明生的事兒放在心上。   心裡則暗想:「今兒因為操作失誤沒注意好場合,搞不好得挨一次誡勉談話,千萬要挖出點有價值的東西來啊鹹魚!否則我倆虧大了!」   當然,他也知道難度恐怕相當大,因為即使石羨玉掏了槍,秦明生還是支支吾吾的開不了口。   在他們的這個團夥裡頭,洩密的代價非常高麼?   「行,你小子有種。」石羨玉做出忍無可忍的姿態,說:「行,老子不給你廢話,你……」   「我說!」也不知道這番話究竟如何刺激到秦明生了,或許他認為石羨玉將一槍崩了他吧,當即惶惶道:「我不該聽黃梁柯的,隱瞞我妹妹懷孕的事,更不該為黃梁柯說話,妄圖為他脫罪……」   齊宏宇瞳孔驟擴。   這就……   挖出真相了?   但,謎團反而更多了——聽起來,對他們團夥而言,秦詩卉懷孕似乎是件了不得的事,甚至黃梁柯說不定都是為此而死的。   可為什麼呢?   至於嗎?   難不成秦詩卉對他們來說是類似聖女一般的存在?玷汙倒也就玷汙了,可要搞大肚子絕對罪不可赦?   沒理由啊,看秦詩卉的模樣,她根本不曉得黃梁柯背後這個團夥的存在,而且齊宏宇覺得她演技應該不至於好到這種程度,他對自己的經驗和眼光還是有相當信心的。   所以秦詩卉懷孕,對他們來講到底意味著什麼?   得套套話才行。   而這時,秦明生又低下頭去,澀聲道:「可……可是……黃梁柯就算了,我可以不管他,但詩卉是我親妹妹啊!我……我怎麼能對她不管不顧?」   話剛說出口,真情流露只一瞬,他臉色又唰的一下白了起來:「大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真的知道錯了,再……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是狡辯,我,我……」   「哼!」石羨玉以一聲悶哼打斷秦明生,隨後,瞥到齊宏宇手機屏幕的他以質問的語氣問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秦詩卉懷孕意味著什麼!」   「意……意味著她要當媽媽了?」   石羨玉腦門上冒出三個碩大的問號。   你擱這擱這呢?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啊我艹!   此時,齊宏宇雙眼從手機屏幕上挪開,斜看向石羨玉,並恰到好處的說:「大哥,這寶批龍耍你呢。」   「這這這這這……我沒有啊大哥!」秦明生忙說道:「我是真的不曉得我妹妹懷個孕為什麼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就是因為不曉得所以我才敢幫黃梁柯說話的啊。」   「你不知道?」石羨玉身子微微前傾。   秦明生腦袋搖的像撥浪鼓:「真的不知道。」   「那要你何用?」石羨玉冷笑道。   「我……」秦明生的臉上又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見狀,石羨玉又道:「真想讓我再給你一個機會?」   「想!大哥,求……」   「莫求我,沒用,除非你想把我也拉進坑裡。」石羨玉冷漠的說道:「真想要機會,就給我個理由,並拿出誠意來。」   秦明生的臉又白了。   似乎,這個所謂的誠意,對他而言代價不小啊。   石羨玉也沒再開口,繼續定定的看著他。如此看了半晌,看的他越來越慌張,他卻也始終開不了這個口。   眼瞅著時間一點點流逝,石羨玉尋思沒有那麼多時間和他耗,正打算再次開口刺激他一下時……   咚咚咚!   車窗玻璃被敲響了。   石羨玉和齊宏宇本能扭頭,就瞧見名穿著警服的中年民警站在車外,打了個向下的手勢,示意他們開車窗或者開門下車。   「什麼情況?蔡姐沒給我們解釋?還是沒來得及?」石羨玉眉頭大皺,這會兒雖不算是太關鍵的時期,但這麼輕鬆套話的機會也很難得了……   想到這,做戲做全套,他狠狠的瞪了眼秦明生,低聲道:「曉得等會怎麼說話不?」   此時的秦明生,臉上已半點血色都無,比剛見到槍時都要更蒼白了幾分,竟沒聽進石羨玉的話。   等車外的民警再次敲窗,石羨玉再次重複剛剛的話,他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說自己曉得分寸。   齊宏宇見狀有些疑惑:「奇怪,感覺他更害怕了……在怕些什麼呢?擔心被誤會和警察有接觸被幹掉嗎?還是……」   帶著疑惑,他在石羨玉的眼神示意下,摁下了車窗。   「石隊,」車窗剛放下,中年民警便對石羨玉敬了個禮,高聲道:「蔡姐跟我說了這邊的事,讓我過來配合你,對嫌疑人秦明生展開調查!」   石羨玉臉色驟變。 第279章破壞   媽的智障!   這豬隊友!   蔡臻找來的就是這麼個玩意兒?   石羨玉在心裡破口大罵,整個人都凌亂了。   果不其然,秦明生錯愕片刻,終於反應過來,臉色瞬間相當精彩且複雜,錯愕、惱怒、惶恐、窩火、不安等等五花八門的情緒紛紛寫在臉上,硬要給畫個一二三四分就成老扇形圖了。   他媽的,讓蔡臻幫忙和接處警的兄弟夥解釋解釋,明擺著就是不想讓他們幹擾……   等等!   不對!   蔡臻的綜合能力雖然相對來說平庸了點,但也不至於這麼不堪,連這點配合都打不好,至少能輕易理解石羨玉那條簡訊的深層意思,並準確的將之傳達至接處警的派出所。   所以,是這傢伙太豬,沒能理解蔡臻的意思……   還是他不乾淨?   秦明生背後的那個團夥恐怕隱藏極深,規矩森嚴又極其殘酷,有幾把傘為他打掩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了,只能暗暗將懷疑先記下,回頭再慢慢調查。   眼下,有更大的麻煩。   尋思到這,石羨玉面無表情的回過頭,就暗道一聲果然。   秦明生同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而他邊上則是也面無表情的齊宏宇。   三臉木然。   當然,雖然表情是一樣一樣的,但三人的心思可大不相同。   石羨玉是覺得多少有些社死,社恐症發了。齊宏宇則在琢磨這件事該如何收場,有沒有躲過誡勉談話的可能。   除此之外,二者共有的便是對錯失良機的遺憾。現在雖然勉強把握住了大概方向,接下來肯定要重點調查秦明生,但進展肯定不會有如今這麼順利了。   還是想罵一句操他媽的。   秦明生的心思就複雜多了,憤恨之餘,更多的是惶惶不安,之前不知石羨玉的身份,雖未被套路出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但絕對會被其深深懷疑,接下來肯定麻煩不斷。   最主要的,是他如今已暴露於警方面前,那背後的團夥恐怕……   一念及此,他臉色開始漸漸發黑。   齊宏宇和石羨玉,此時則漸漸平復了心情。   石羨玉又瞟了眼因自己一直沒接話,而有些尷尬的杵在原地的民警,輕哼一聲,直接拉開車門下車,並示意秦明生也下來。   見狀,中年民警後退了兩步,陪著笑,一時間竟有點點頭哈腰的味道。石羨玉瞧了眉頭大皺,只覺得這傢伙玷汙了這身警服。   緊跟著下車的齊宏宇正好瞅見這一幕,又微微變了臉色。他想的比石羨玉更深遠些,想到周圍還有不少在附近駐足的居民,想到剛剛這民警喊石隊的聲音其實非常小……   兩相結合,會被這幫人腦補成什麼樣?   紈絝子弟欺辱良民,先將之摁到草坪暴打一頓,又把人拉上車,不知道做了些什麼,好不容易等到警察過來,竟也慢悠悠的放下車窗,又等了許久才不情不願的下車,且民警都對該紈絝子弟點頭哈腰……   尼瑪,這圖文往網際網路上一放,絕壁要爆。   而且即使他倆向周圍人清楚的解釋了事實經過,風險也仍舊存在——畢竟為了火而顛倒黑白、惡意剪輯視頻的媒體實在太多了。   甚至於這段視頻都不需要剪輯!   「該死,這就是你打的主意?」齊宏宇暗想道,並瞪了眼這名中年民警。   他似乎感受到了齊宏宇的目光,微微抬頭,嚇的齊宏宇趕緊收回眼神,免得又被他利用,在那大演特演。   與此同時齊宏宇也沒停止思考:「話說回來……不惜暴露他的存在,也要把秦明生從這種局面中解救出來……恐怕秦明生所掌握的信息比我們預計的還多不少。   畢竟,秦明生已經引起了我們的懷疑,我們的視線不會輕易的從他身上脫離,他們所能爭取到的無外乎是極短的一點點時間。若非他知道某個相當關鍵的大秘密,這一切就絕對不合理……臥槽是不是押韻了?哎我TM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不行不行,集中注意力,這些事暫且不提,現在關鍵是要打好提前量,做好輿情管理,搶在必然會出現的惡意剪輯版視頻大肆傳播之前,先把事情解釋清楚,把風險扼殺了,這才是唯一靠譜的解決辦法……   不過我對這一塊不大熟悉,專業的事情還得交給專業的人來做……嗯,得和羨玉說一聲,喊他先別忙著社死了,趕緊通知做輿情公關的那幫人,讓他們拿個主意……」   想到這兒,他當機立斷,趕緊拉了拉石羨玉的袖子,將想法悄然告訴他。他聽過後,深深地看了眼中年民警,爾後直接摸出警務通打電話。   見兩人旁若無人的「拉拉扯扯」,中年民警臉上有絲絲詫異的表情一閃而逝,很快收斂,並沒有被二人捕捉到。   至於秦明生,他現在慌得一批,連面無表情都繃不住了,站在那垮著張批臉,雙目無神面如死灰的。   見石羨玉打起了電話,中年民警眼珠子一轉,又開口問:「石隊,你們這是在……訊問麼?」   齊宏宇往前跨了半步,站在中年民警和石羨玉之間,擋住了中年民警的視線,淡淡的說:「只是隨便聊兩句罷了。更何況,訊問是針對嫌疑人的,而在我們眼中,秦先生目前還是證人。」   「證人!」秦明生眼前一亮,跟著眼珠子就滴溜溜的轉了起來,心思開始活絡,似乎有了些打算。   而中年民警微微皺眉,問道:「證人?」   「莫打聽那麼多,不該問的事情不要問。」齊宏宇斜他一眼,語氣並不太好,問道:「防止幹預司法『三個規定』你們所沒組織學習嗎?」   「學了學了。」中年民警又趕緊陪著笑,看起來竟還有些樂呵呵的說道:「我的錯我的錯,小兄弟教訓的好,我以後肯定多長點心。」   齊宏宇呵一聲,開口不鹹不淡的說道:「我可不敢教訓大哥前輩,只是提醒一下罷了。」   那中年民警也不以為忤,他又看了石羨玉一眼,再次開口問道:「石隊,你……」   齊宏宇迅速搶話:「這裡不大適合說話,換個地方吧。」 第280章碰撞   中年民警再次皺眉,並側目看了齊宏宇一眼,又看看石羨玉,說:「小兄弟,石隊還沒吭聲,你在這說合適不合適的,不大好吧?」   這時,石羨玉終於用他那難以被人看見的眼睛斜了這民警一眼,將警務通拿的離耳朵遠了些,冷聲道:「師兄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我的意思,聽他安排。   當然,你硬不聽也沒關係,畢竟我們隸屬江陽,而你隸屬長南,彼此沒有管轄與被管轄的關係,你想配合就配合,不想配合就愛咋咋滴。」   這話已是相當的不客氣了,令中年民警一時不知該怎麼接,兩秒後才訕訕的笑道:「言重了石隊,蔡姐是讓我……」   然而此時石羨玉已經繼續將警務通貼在耳邊打電話了,擺明並不想過多的搭理他,也不顧這一幕被視頻拍下加以惡意曲解的話,會不會引發更惡劣的後果。   對他而言,此時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動用一切可動用的資源,打好這場輿論戰,若是輿論戰全面陷入被動,影響惡劣,恐怕停職接受調查免不了了,秦明生背後的傢伙,也會如願以償的爭取到想要的時間。   所以石羨玉現在很忙。   齊宏宇則示意眼珠子亂轉,想法異常活絡的秦明生帶他們去秦詩卉家,至於秦詩卉,他會拜託趙博過來一趟,把她們母女接走。   嗯,秦明生的家被齊宏宇給否了,後邊肯定要去一趟他家,但不是現在,杜絕出現不想看到的意外。   被「證人」二字激發起某些想法的秦明生相當配合,當即走在最前邊,齊宏宇落後他半步左右,死死的盯著他,接著是在原地愣了兩三秒,隨後也無奈跟上去的中年民警,最後才是仍舊在打電話的石羨玉,他落後了大約四五米。   按下門鈴後,秦詩卉溫婉悅耳的聲音再次從揚聲器中傳出。   她語氣疑惑的問道:「齊警官?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還有……哥?你怎麼也在?」   齊宏宇嘴巴湊近門鈴說道:「三兩句話解釋不清。能麻煩你開下門嗎?我們進去說。」   「啊?哎!好。嘟!門開了嗎?」   「開了。」   「等我下,我馬上下來開客廳門。」   「麻煩你了。」   「沒事。我這就下來,嘟嘟嘟。」   聽見忙音,秦明生才偏過頭,臉色複雜的問:「你們早就見過我妹了?」   「嗯,」齊宏宇並不否認,說:「聊了大概一下午,得到了一些蠻有意思的線索。」   秦明生臉色大變:「不可能!她根本什麼都不懂,你們怎麼可能從她這得到線索!就算想忽悠我,你們也得講邏輯吧?她……」   「她確實什麼都不懂,但並不意味著,我們不能從單純的她身上看出你和黃梁柯的反常來。」齊宏宇平靜的說:「比如,既然你這麼在乎你妹妹,又怎麼可能接受比她大三十歲的老公,還借她老公的錢買了這套房子?」   秦明生一愣。   齊宏宇繼續說:「另外,我很好奇你為什麼這麼大反應,莫非……」   「沒有莫非!」秦明生趕緊說道:「我只是擔心會有人誤會什麼,從而對她不利。」   齊宏宇挑眉:「也就是說,你覺得她……或者說我們處於一個被監視的狀態,是麼?」   說完後,他毫不加掩飾的看向中年民警,民警眉頭大皺,面色不虞,卻終究沒發作。   而秦明生眼神躲閃,並不敢回答齊宏宇的問題,連點隱晦的表示都不敢,但齊宏宇已經懂了,他確實認為這裡此刻正在受到監視。   那麼監視他的會是誰呢?   是那個中年民警嗎?   想起來,這傢伙敲車窗的時候,秦明生的反應確實相當奇怪,臉色白的有些誇張了。   中年民警此刻雙手扶著單警裝備腰帶,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宛若一個機械一般,讓齊宏宇不絕皺起眉。   這傢伙,奇奇怪怪的。他到底想幹什麼?就為了在他們面前自爆一波嗎?   正這麼想著,客廳門開了,秦詩卉露出一個腦袋,再次確認門口的是齊宏宇,這才鬆了口氣,將門完全打開,並後退半步,示意齊宏宇進來,並問道:「齊警官,你怎麼又回來了?」   「有幾個問題需要和你哥確認確認。」齊宏宇對她抱有一定的善意,擠出了絲絲微笑,並抬手指門提醒道:   「還有,你剛剛先露出腦袋打量再看門的動作,看似謹慎其實非常危險,我要抓住機會衝上去用力踢一腳門,你可能當場暴斃。」   秦詩卉臉微白,有些後怕,顯然是被嚇到了。   秦明生則迅速上前,拉著秦詩卉的手,雙眼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看的她直覺彆扭,忍不住扭捏了兩下,問道:「哥,你幹嘛啊?」   「沒……沒事!」秦明生明顯鬆了口氣,連連點頭,說道:「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秦詩卉只覺得他莫名其妙的。   而此時,另外三人也徑直走進客廳,齊宏宇和石羨玉畢竟來過一次,沒什麼反應,那中年民警則習慣性的環視了別墅內一圈,目光四下亂轉。   「光從素質上來看,倒是個合格的民警。」他下意識的動作被齊宏宇看在眼中,並暗想道:「可惜,越是如此,越表明他不是豬隊友,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這傢伙確實不太乾淨。   喲,還敢看我?這小眼神,已經無所謂了麼?死豬不怕開水燙?還是在打啥子鬼主意?不行,得長點心,對他多些戒備,免得他狗急跳牆直接動手。」   想著,齊宏宇一屁股坐沙發上,瞥一眼背靠窗臺打電話,但隱隱間仍舊注意著這邊的石羨玉,再看看同樣剛剛坐下的自己對面的中年民警,正走向主位的秦詩卉,秦詩卉身旁的秦明生……   大抵都在安全距離上,尤其和中年民警之間還隔著個茶几,及時他暴起傷人,也絕對夠實際上一直在關注這邊情況的石羨玉反應了,於是齊宏宇心下略安,又看向秦詩卉,說:   「秦女士,你能迴避下嗎?」   「哎?」秦詩卉懵了。   帶人來她家,卻讓她迴避? 平安歸來      休息一下就開始碼字更新啦。   但是身體不太舒服,加上卡文厲害,需要重新梳理情節,找回碼字狀態,更新要晚一點,而且還是小杯……   明天開始恢復四千字的中杯噠! 第281章正面衝突   秦詩卉似乎逆來順受慣了,即使齊宏宇的要求明顯不大合理,但她懵了幾瞬後,還是點頭道:「好,那我上去看看娃兒……」   「等等,」石羨玉卻打斷她說:「我和你一塊上去吧,把娃兒抱下來,順便把月嫂也請下來,之後你們就待在飯廳,隔著酒櫃也算是迴避了,我能也能注意到你那邊的情況,萬一有點事情,也好及時處理。」   「啊?」秦詩卉一愣一愣的,看起來似乎不太理解石羨玉的意思,又或者明白了,但不理解他為什麼這麼說。   秦明生微微皺眉,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中年民警則依舊靜靜的坐在那,表情似笑非笑,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石羨玉並沒有解釋的意思,只迎著秦詩卉充滿疑惑的小眼神點了點頭,並站起身說:「走吧!」   「哦。」秦詩卉起身跟上了。   目送二人上了樓梯,中年民警忽然問:「小兄弟,感覺你們對這位秦女士好像特別在意啊。」   齊宏宇不是很想搭理他,敷衍道:「她也是很重要的證人。」   「證人?」這兩個字再次勾起了秦明生的注意力,他忽的扭頭盯著齊宏宇問道:「什麼證人?為什麼她也是證人?你們……你們想讓她出庭質證不成?不行,太危險了,她什麼都不知道,你們……」   「秦先生……」齊宏宇喊了他幾次,但他都聽不進去,沒辦法,齊宏宇只好加大音量,喝道:「秦先生!冷靜!聽我們說!」   見他終於再次將目光投過來,齊宏宇方才無奈道:「你港臺片看多了吧?證人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上的證人並不一定要隨著一塊出庭質證,很多時候證人只需要為我們指明一條方向即可,後續都不會再有麻煩。   況且,退一萬步說,刑訴完全不同於民訴,首先需要證據明確才能刑拘,證據確鑿才能逮捕,之後還有一段相當漫長的時間,才是開庭宣判。   這年頭到了那時候基本沒幾個能還能翻案的,加上這些年對惡勢力毫不妥協、一查到底的態度,即使需要出庭質證,也不必太擔心會被打擊報復。」   秦明生表情異常複雜,很是糾結。   見狀,中年民警忽然開口,用帶有點蠱惑的語氣說:「嘿,兄弟,你要實在擔心你妹妹,可以選擇自己把所有事都一五一十的招了哇,那樣我們就不用再麻煩你妹妹了。」   秦明生臉色微變,更加掙扎。   齊宏宇抬眼看了中年民警一眼,微微皺眉,搞不懂這傢伙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他不是想把秦明生的事兒給壓下去嗎?怎麼又反倒勸他招了?這又是鬧哪出?   還是說,以退為進?看似是在勸他全招了,實際是在提醒他什麼?   真叫人摸不著頭腦。   感受到齊宏宇的目光,中年民警也同樣回頭看了過來,隨後假笑著輕輕點頭示意,接著又轉著脖子到處張望。   見狀,齊宏宇思忖二三秒,終於開口問:「對了,還沒來得及問,大哥怎麼稱呼?」   民警指了指自己:「你說我嗎?」   見齊宏宇點頭,他又失笑道:「我啊,叫步忠勇,你喊我老步就是了。」   「好名字。」齊宏宇輕輕點頭,又默默在心裡補了句:可惜搭上了這姓,意思全變了,不論不忠勇還是不中用,都不是什麼好寓意。   步忠勇依然笑呵呵的:「你這就違心了,跟我熟悉的人都和我開玩笑,千萬別人如其名,否則會讓他們很為難的。對了,小兄弟怎麼稱呼?」   「齊宏宇。」   「你就是齊宏宇哇?」步忠勇略顯吃驚,隨後又很快反應過來,頷首道:「也對哈,石隊身邊的年輕刑警,基本上就是你了。而且與其說你跟在石隊身邊,倒不如說石隊和你形影不離了。」   齊宏宇斜他一眼:「你這話我能理解為挑撥離間嗎?」   「不至於不至於。」步忠勇貌似豪爽的笑著,又看向秦明生:「小兄弟,他是啥子情況?」   「重複一遍,不該問的別問。」齊宏宇平靜道:「按規定,我會如實把你兩次過問本案,打聽案情的事情記錄下來的。」   步忠勇的假笑瞬間凝固,並漸漸消失。   齊宏宇瞥了眼滿臉懵逼的秦明生,又看向步忠勇,並毫不客氣的說:「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不準備迴避麼?」   「呃……」步忠勇撓撓腦殼:「可是支隊的蔡姐拜託我……」   齊宏宇蹙眉,他這是想拿蔡臻出來當擋箭牌,還是想把蔡臻拉下水?   一邊想著,他一邊說:「情況有變,不需要配合了。再說,我想你也不願意幫忙幫到自己一身騷吧?」   「不願意倒是確實不願意。」步忠勇頷首說:「可話又說回來了,這裡是我派出所負責的轄區。   這邊的人,這裡發生的案子,沒理由我無權過問,不能打聽,反倒你們江陽區的兄弟可以隨便查,並把我排除在外,小兄弟,這個道理,好像說不大清吶?」   齊宏宇身子前傾:「江陽、長南兩區刑偵支隊經各自分局同意後,早已達成一致,將兩樁高度相近的命案併案調查,雙方共享各自轄區的偵查權及調查結果,力求儘快破案,你說我能不能隨便查?」   「這樣啊,我還真不曉得這事,倒是我多嘴了。」   齊宏宇抬手:「所以,現在請你迴避,立刻馬上。」   噠噠噠。   話音剛落,二人便同時聽見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高至低,由遠及近,聲音漸大,卻是石羨玉又領著秦詩卉和他女兒以及月嫂從樓上下來了。   聽聞響動,步忠勇呵呵一笑:「好啊,我迴避,這樣吧,我也去飯廳坐會兒,順便幫你們留意下秦詩卉。」   「你什麼意思?」齊宏宇臉上怒容一閃而逝,他微微攥拳,克制著情緒,質問道:「還是說……你非要這麼不知好歹,逼我現在就動手麼?」   步忠勇挑眉:「你在說啥子?我啷個聽不懂。」   「少給我裝傻,我什麼意思你心知肚明。」齊宏宇毫不客氣道:「既然你知道我,也應該清楚我的脾氣,和我打啞謎毫無意義,我要弄你,也絕不會有任何顧慮。」   「噢?你還真像傳聞說的那樣這麼直白的嗎?」步忠勇有些詫異了,看向一臉懵逼的秦明生,調侃道:「都不在乎還有嫌疑人在場?」   「不在乎。」齊宏宇平靜道:「我說過了,暫時而言,他是證人,不是嫌疑人。」 第282章距離   步忠勇還是走了,且在石羨玉幾人下到一樓之前就離開了,和齊宏宇不歡而散。   雖然並沒有吵幾句,所謂的正面衝突也相當短暫,不過兩三句話的交鋒罷了。   在聽到齊宏宇仍舊把秦明生稱作證人後,他頗有深意的看了秦明生幾眼,便起身徑直離開了別墅。   直看的秦明生莫名其妙,齊宏宇也眉頭大皺,著實看不穿步忠勇究竟在想些什麼。   終於,石羨玉幾人下到一樓,他掃了客廳一眼,見沒了步忠勇,有些詫異的抬手指了指那個座位,問道:「人呢?」   「走了。」   「走了?」石羨玉驚訝的眼睛都睜開了一點點,他問道:「你怎麼就讓他走了?」   齊宏宇搖頭說:「不好留。」   石羨玉很快反應過來,確實不好留,他們就兩個人,而要顧著的人又太多了,秦明生、秦詩卉兄妹倆,秦詩卉尚未滿月的女兒,還有直覺告訴他們得注意一些的月嫂。   確實顧不過來,讓他走或許是更好的選擇,畢竟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說到月嫂……   齊宏宇強行忍了一波,提示石羨玉立刻馬上給蔡臻打個電話,詢問並委託她調查胡忠勇的事兒,這才側目看向月嫂和秦詩卉。   嗯,得說秦詩卉其實並不是真的傻,至少這個女人相當的敏感,早已從齊宏宇和石羨玉的三言兩語間得知了這名月嫂恐怕有些可疑,此時她雖身體尚未完全恢復,卻還是選擇自己抱著小嬰兒。   這樣一來,至少安全些,否則如果月嫂當真有鬼,想要做些事情,他們難免投鼠忌器,嬰兒會十分危險。   再看月嫂,倒是相當符合齊宏宇對月嫂、保姆這類職業的一貫印象,目測約莫四五十歲年紀,穿著普通但還算乾淨,面相上乍一看給人的感覺也蠻忠厚老實的,典型的和善中年婦女的模樣。   但刑警的目光何等毒辣,雖乍一看也難免受第一印象影響,但只略一打量之後,齊宏宇便也看出了更多隱藏相對深的東西。   比如她同時也在打量齊宏宇,二人目光一觸即分後她本能躲閃的目光;再比如她短短時間裡,起碼四次下意識的看向秦詩卉及秦詩卉懷中的襁褓;還比如她看似核善的面容背後,隱藏著的兇戾眼神。   說眼神可能有些玄乎了,但齊宏宇身為刑警,在太多人身上看到過這樣的目光,自認為應該不會看錯。   而且,多數時候眼神會被面容、五官、表情等所掩飾,但只要遮住面容只看眼睛,實則不少人都能看出些好賴來。   所以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這並不是一句純粹的以訛傳訛的謊言。   這讓齊宏宇對她又戒備了幾分。   她漸受不住齊宏宇的目光了,便開口問道:「警官,你找我啊?有什麼事情嗎?」   「有,但等會再說。」齊宏宇抬手一指,說道:「現在,能不能請你和秦女士一塊兒,先在飯廳那邊坐著稍休息會,晚些時候我們再找你。」   「這……」   「行!」   月嫂尚顯遲疑,秦詩卉便立刻點頭應下了,她覺得客廳處的氛圍很古怪,她不喜歡,尤其素來疼愛自己的哥哥此刻也心事重重的模樣,完全沒get到自己的目光,讓她更加不安且不舒服。   所以聽了齊宏宇的話,她立刻就轉身去了飯廳,見狀,月嫂也沒理由再繼續留下,只好跟上。   期間月嫂伸出手,表示幫秦詩卉抱著娃兒,但秦詩卉根本不搭理她,只稍稍緊了緊懷中襁褓,不願交給任何人。   月嫂好似有些無奈,但到底沒別的動作,乖乖坐到了秦詩卉身邊,齊宏宇瞧了兩眼,便也放下心了。   客廳和飯廳之間雖有酒櫃阻隔,但到底不影響視線,保證實時關注的情況下也不必太擔心月嫂會對秦詩卉母女不利。   何況,從邏輯上說,黃梁柯縱使並未將秦詩卉視作自己平等的配偶,但從表現上看應當也還挺重視秦詩卉的安全的,特地請來的這位月嫂,應當也不至於對秦詩卉母女有壞心。   打一開始,齊宏宇針對這位月嫂的懷疑,也僅僅只局限於她和黃梁柯之間的關係而已,也即懷疑她是否知道些許黃梁柯的秘密。   即使覺得這月嫂眼神過於兇戾,也只是在心裡犯些嘀咕,嘀咕她以前會不會犯過什麼事。至於安全方面,更多則在於防範於未然,而不是太擔心她會對秦詩卉母女不利。   倒是秦詩卉過於敏感,理會錯了齊宏宇的意思,只是齊宏宇當然沒有拆穿的意思,事關安全,讓秦詩卉敏感一點也好,凡事就怕個萬一嘛。   石羨玉掛斷打給蔡臻的電話,坐回齊宏宇身邊,翻開筆記本看了幾眼,以便找回之前的感覺。   此外,他又時不時的看了眼秦明生,見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既忐忑又掙扎,還有點夾帶著惴惴不安的懵逼,心情很是複雜。   見狀石羨玉也樂得多整理會兒思路,並跟齊宏宇單方面眉來眼去的交換著思路。   齊宏宇摸出手機,和石羨玉私聊道:很明顯的,秦明生挺在乎自己妹妹,不想她牽扯進這樁案子裡,但又沒有當真為妹妹犧牲自己的覺悟,做不到單單為了讓秦詩卉不牽扯進漩渦裡,就如實的交待一切。   發送消息後,他用胳膊肘撞了石羨玉下,石羨玉微愣,掃了眼他的手機屏幕,跟著便翻個白眼,隨後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下消息,便回:   這才正常,一般而言,兄弟姐妹之間,感情再好也有個限度,不大可能達到父母對子女的那種疼愛程度,更罕見願意為之犧牲自己乃至犧牲一切的弟控妹控,我甚至覺得那種所謂的「控」過於病態了。   在我看來,秦明生的表現才正常,而且他對秦詩卉的關心程度已經很深很深了,至少到現在都還在掙扎,而不是下意識的就選擇了自己。   齊宏宇回:所以我覺得,秦詩卉依舊可以作為我們拿下秦明生的突破口,你認為呢?   石羨玉思索兩三秒,跟著指頭翻飛,打字回:我覺得可以,不過具體操作還是得留意些,機會只有一次,如果操作的好,說不定能直接解開黃梁柯身上的謎團。   齊宏宇秒回:我省得。而且我覺得,對於他對他妹妹的感情,穩妥起見只適合用作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我們的首要任務還是擊潰他的僥倖心。   石羨玉沒再回復,默默收回了手機,對著齊宏宇嗯了一聲。   道理太簡單,沒有再回復的必要——只要擊潰秦明生的僥倖心,讓他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制裁,再有親情攻勢輔助,他自然會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自己那點破事。   此時秦明生還在那掙扎。   齊宏宇先後兩次吐出的「證人」一詞給了他不小的觸動,心思明顯是活絡起來了。   這片大地之上,雖然沒有「汙點證人」的說法,但也存在坦白從寬、自首從寬的法條,刑法及刑訴法中還有立功、重大立功表現可從輕乃至減輕處罰的明確條款。   秦明生即使不知道具體的條目內容,但至少大概意思是清楚的。   再加上之前在車裡已經透露了不少東西,他清楚自己很難洗清自己的嫌疑,難以擺脫警方的目光,早已面臨難以突破的困境。   再有秦詩卉同樣涉身其中,就如步忠勇說的,真想要保護她,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把一切都招了,將火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三者結合,雖依舊不能讓他下定決心招供,卻已讓他十分動搖,或許再加點力,就會讓他做出決定。   由此可見,齊宏宇對於他背後團夥的能耐其實是高估了的,秦明生雖因被PUA而表現的對該團夥相當畏懼,卻並沒有狂熱的崇敬,僅僅是怕而已。   還遠遠稱不上「斜叫(諧音)」,至少這份洗腦功夫遠不到家。   只是……   想到步忠勇,齊宏宇臉色難免又陰沉幾分,能讓步忠勇跳出來,以近乎自爆的方式為秦明生爭取到少許時間,說明步忠勇在該團夥眼中恐怕也就那樣,更說明該團夥對步忠勇的掌控力,其勢力恐怕不可低估。   如此,齊宏宇對秦明生掌握的線索更重視了。   但再想想,步忠勇走的是否太乾脆了些?   是不是有哪裡弄錯了呢?   罷了,步忠勇那有蔡臻去查,此時此刻,重點還得放在秦明生身上。   得搞清楚,他到底加入了個什麼樣的團夥,該團夥是否和黃梁柯有關。   再看看石羨玉,見他似乎也做好了準備,並對自己輕輕點頭,齊宏宇便決定不耽擱了,抬手以指節在茶几上叩叩,開口道:「回神了秦明生。   我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時間去權衡利弊,但我看,你多少有點不知好歹。既然給你機會你不中用,那就這樣吧,機會沒了,下面我問你答,配不配合看你自己。」   秦明生面色更加複雜幾分。   齊宏宇淡淡的說道:   「你可能電視看得比較多,被洗腦的厲害,這邊最後奉勸你一句,在這片大地上邊,你並沒有沉默的權利,你每一次沉默都有可能被視作為不配合,沒有認罪悔罪表現,影響對自首,對認罪,對立功表現的認定。   所以,奉勸你想清楚,機會只有一次。當然,你要覺得我是在糊你,你也可以選擇繼續掙紮下去,我不在乎。」   秦明生緩緩坐直了身子,澀聲道:「你問吧。」   他當然沒那麼快想通,這只是權衡之計,下意識的選擇罷了。   齊宏宇便問:「你加入了個不太能見光的組織,是嗎?」   這個問題並未超出秦明生的意料,也算做好了相當的心理準備,倒是沒太掙扎,便點頭說:「是。」   「不錯,還算配合。」齊宏宇頷首:「既然如此……接下來的問題,暫時應該不會讓你太為難。嗯,先來點開胃菜吧,昨天清晨……算了,你直接說說你俺昨天一整天的行程好了,最好能有證明人。」   「昨天?」秦明生略有些意外,隨後明顯鬆了口氣,說:「昨天早上起床後,我就直接開車去了公司,在公司樓下吃了早餐,吃的肥腸面,花了二十五塊錢。」   齊宏宇嘴微抿。   一碗麵吃了二十五,媽噠這是在炫富嗎?   於是他開口說:「倒也不用講的那麼細。吃碗麵之後呢?你就去上班了?之後一直待在公司裡?」   「也不是。」秦明生頷首說:「早晚飯下去吃了點東西,其他時候都在單位。昨天項目不大順利,一直忙活到凌晨一點多才下班,不過結果挺好,領導特批今早可以十一點之前到單位,下午五點就下班了。」   齊宏宇本能的抬手看了眼時間,又回憶了下碰到他的時間,問:「你下班後就直接回家了?」   秦明生回答:「在樓下喝了杯奶茶,大概五點半左右才回家的。」   聽到他的這番回答,齊宏宇立刻開動腦筋:「通勤時間半個鐘左右,還是在晚高峰的情況下,如果非早晚高峰,大概十多分鐘就夠。而這裡距離山郵非高峰期開車也是二十分鐘上下……」   結果腦子轉到一半,他又愣住了,並趕忙止住給自己一巴掌的衝動,又對秦明生問:「你在哪家公司上班?」   「你們不知道嗎?」秦明生又是一愣,他潛意識認為自己估計早就被齊宏宇裡裡外外查過一次了,哪裡知道齊宏宇手裡只有他的一點點基本信息。   齊宏宇當然不會讓他看出深淺,平靜道:「正式訊問的時候,我甚至會問你姓名性別年齡民族和家庭住址。」   「哦哦。」秦明生覺得自己懂了,連連點頭,並立馬回答:「晟輝,全名晟輝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應該是這個名字,我在那幹了兩三年了,就在奧園附近。」   齊宏宇對長南的地域不是特別熟悉,立刻拿起手機搜了下,發現他提及的地名差不多正好在此地和山郵之間。   非高峰期,從秦明生的公司去山郵,或者說去發案的塗山湖公園,來回只需要半小時。   而秦明生中途離開過單位…… 第283章不得了   午尖峰時段交通方面的擁堵不會太過誇張,只要秦明生中途離開公司的時間超過半小時,那麼他便具備有作案條件。   雖然看表現,他不像是殺人兇手。   而且如果他開了自己的車去郵電大學,很難瞞過一路上的交通探頭。即使他套牌,也同樣有跡可循。   所以,並不難證明或證否他的作案條件,不必著急。   想到這兒,齊宏宇再次靜下心,又問:「你剛剛說,昨天中午、晚上兩次離開公司,到公司樓下吃飯?」   秦明生點頭:「對。」   「去了多久?」   「那還真沒留意,」秦明生皺眉答:「大概……都在一個鍾內?反正不長不短吧。」   說著,他又搓搓手,說:「就……趁著吃飯的功夫摸摸魚嘛,你懂的。」   比起之前那副糾結蛋疼的模樣,他這會兒表現終於自然的多了。   齊宏宇頷首,追問:「只是在樓下吃飯?」   「摸魚嘛,就去喝了杯咖啡。」   「沒離開奧園那一片?」   秦明生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也就想摸下魚,沒打算翹班,離開那幹嘛呀?」   「今天呢?」   秦明生說:「今天起得晚吶,十點鐘才出門,吃完早飯十一點到公司,十二點出頭又下來吃點心了,吃完回去繼續上班,五點走人。」   齊宏宇追問:「吃點心?走了多長時間?」   「十多分鐘吧。」秦明生說:「今天本來就去的晚,摸魚的欲望不是非常強烈,所以隨便吃點東西就回去了。」   那麼他今天沒條件拋屍,如果他沒撒謊的話——齊宏宇如是想到,又問:「你剛說的這些,有誰可以證明?」   「公司裡的話,同事都能證明。」秦明生回答道:「至於下去吃東西……那些店面應該都有監控的吧?」   齊宏宇瞭然點頭,他既提到了監控,那麼話裡的可信度應該就蠻高的了,也即是說,他確實擁有不在場證明,不具備殺害黃梁柯的條件。   那麼該下一個問題了,藉此更多的了解秦明生,同時進一步降低他的戒備心。   於是齊宏宇再次開口……   可話還沒出來,就被看不過眼的石羨玉搶了臺詞,他問:「你公司是做什麼的?」   聽到這話,秦明生又有些懵,又像是有些遲疑。   鬼使神差的,他轉頭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立刻咽回嘴邊的話,說:「看我做什麼?問話你就答。」   「哦哦!」秦明生連連點頭,卻又支吾了片刻後,才說:「就……就是個婚介公司,類似百合網那種,撮合別人處對象的。」   「婚介?」齊宏宇精神略振。   秦明生這扭扭捏捏的表現,可不像是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搞婚介而覺得不好意思的樣子。   齊宏宇更傾向於認為,是這家所謂的婚介公司有點兒問題。   恰好,前一陣告破的系列詐騙案中,似乎就有不少打著婚介的旗號招搖撞騙的團夥?   這個晟輝信息,會否也是這種公司?   另外,秦明生涉足的那個非法團夥會否也是這個公司本身?   所謂的公司,僅僅只是該團夥放在明面上的空殼子?   不過現在是石羨玉主場,看起來石羨玉有著自己的想法,不樂意齊宏宇再毫無章法的瞎問了,齊宏宇看得出這點,也承認這方面自己確實不如石羨玉成系統,便也不多插口,只盯著秦明生,自顧自的動著腦子。   果不其然,石羨玉也輕呵了聲,問:「你們搞的這個婚介,它正經嗎?」   秦明生不答,那麼答案很明顯了,當真不正經,畢竟從之前的配合到現在的沉默,差別太大了。   所以說,在靠譜的刑警面前,很多時候不是一聲不吭就能糊弄過去的,關於自身的情報、線索,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就被坐在對面的刑警掌握了。   而石羨玉也沒硬要他回答的意思,見他沉默就乾脆換了個問題:「黃梁柯和這家公司有關係嗎?」   秦明生臉色微變,嘴唇略略動了動,但最終還是沒開口。   「懂了,果然有關係。」石羨玉自顧自的說道,看著秦明生忽然投來的目光,他又沉聲說:「看來你忘記了剛剛祁警官和你說的話,你的每一次沉默,都會影響到最終對你表現的認定。   又或者說?你到現在都還沒認清自己面臨的局勢?還是說,你覺得這些問題對我們來說很難調查?」   一面說,他一面留意著秦明生的表現,隨機呵了一聲,又道:「看樣子你還真覺得我們很難查到黃梁柯頭上了……所以,他顯然不是直接在這家公司入股或者任職什麼的,是代持或者隱晦的合作吧?」   秦明生終於徹底動容,他不理解自己分明什麼都沒說,為何卻啥都被猜中了。   見狀,石羨玉身子前傾,做出典型的進攻性姿態,用拔高了些許的聲音再次說道:   「秦明生,最開始就告訴你了,放棄僥倖,你們自以為高明的手段,實際上根本經不起調查,我們平素裡沒留意到也就罷了,此刻注意到你們,你們覺得自己還能繼續躲下去?   放棄吧,不論是為了坦白從寬,乃至為了爭取立功表現,還是為了你妹妹儘可能不被牽扯進本案中,老實招供,都是你最佳且唯一的出路。」   秦明生下意識的舔了舔幹白的嘴唇,此後雙唇數次開合,才終於又頹然的澀聲道:「我曉得了……   沒錯,我在的這家公司,確實不太正經,但又不是完全不正經,它是那種……   怎麼說呢,婚介確實是我們很重要的業務之一,只是婚介的對象,除了網上註冊的用戶之外,還有很大一部分,是那些決定洗手不幹了,想要找個老實人安生過日子的小姐和牛郎。」   齊宏宇略顯意外,本能的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繼續低頭寫筆記。   石羨玉則示意秦明生繼續說。   秦明生便接著說道:「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其他業務我又接觸不到,但我聽黃梁柯向我提過幾嘴,加上我自己的觀察和推測,大概能猜到,這些小姐和牛郎,在洗手之前也是公司的『員工』。」   石羨玉面無表情的問:「也就是說,你們公司除了『婚介』之外,至少還有一條業務,是提供有償性艾服務,對吧?」   「三條。」秦明生低下頭。   「噢?」   秦明生說:「我覺得至少還有三條業務,一條就是你剛剛說的……嗯,有償負距離密切接觸服務,這是最低廉最不受重視的業務,負責這類業務的小姐和牛郎,是站在最下邊的一群人,毫無地位和尊嚴。   第二條,要比第一條稍好些,但風險同樣也大得多,收益還未必比得過,你們應該也猜得到,就是詐騙。   除了欺騙感情外,當然也包括仙人跳,因為註冊這種婚介平臺的其實有很多心術不正的傢伙,是把我們的軟體當成約跑軟體在用,可以宰一刀。   哦對了,黃梁柯由此喝高了,很猥瑣的和我說過一件事,是誰來著……反正是個姓何的小姐姐,她是負責仙人跳業務的,但和對面看對眼了,決定先做了再說,整完了再來仙人跳。   這樣往往能套更多錢,所以後來仙人跳業務就有了分支,那個姓何的似乎也因此升級成了個二級主管……   當然,有一部分小姐姐能自由選擇分支,選擇做不做,還有一部分就是完全被迫的了,她們完全沒得選。至於牛郎,他們不適合搞仙人跳,除非能傍上個注重名聲的富婆,或者背著包養自己男人出來玩的二三四奶。」   齊宏宇運筆如飛,將這些信息逐一記錄,同時一心二用,腦子還在迅速思考。   這傢伙對仙人跳這條業務的掌握程度,完全不像是道聽途說加猜測這麼簡單,尤其是細節方面,太豐富了。   顯然,他絕對清楚,乃至負責過這條業務,否則不會清楚到這程度。下意識的推卸責任和潑髒水麼?把自己包裝成純技術,或者只負責相對比較正規,算不上犯罪的婚介這塊?   然而從他最開始誤以為他們是來找他麻煩的「打手」時,他的表現就已經暴露了太多,齊宏宇和石羨玉對他已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加上他的演技著實拙劣,腦子也不算太過聰明,言語間暴露了太多,他倆不可能上當。   當然,暫時來說,也沒拆穿他的意思。   石羨玉藏在眼縫後的眸子掃了片刻,見齊宏宇將重點記錄的七七八八了,才看向秦明生,再次開口問:「你說的倒挺細。」   遲疑了半秒鐘,秦明生開口說:「這是我的誠意。」   「屁的誠意。」石羨玉翻著白眼想道。   秦明生又說:「第三條業務線……」   「先等等。」石羨玉抬手打斷了他,說:「一項項來,剛剛兩條業務線得先搞清楚。簡單總結歸納下,分別是賣銀和詐騙,對吧?」   「對。」秦明生不明就裡,但還是點頭。   「你們把賣銀和詐騙稱之為『業務』,而且負責這些『業務』的,同樣是你們公司的『員工』,對嗎?」石羨玉問道。   秦明生遲疑瞬間,還是點頭。   石羨玉繼續說:「你想清楚了,那些人和你們所謂的公司,究竟是從屬關係還是合作關係。你應該知道,組織賣銀、詐騙,和為他人賣銀、詐騙提供便利是兩碼事。」   秦明生再一次懵了,石羨玉這是什麼意思?   是暗示自己減輕罪責的方法,還是在試探自己的招供是否有誠意?   但其實他想多了,石羨玉只是想了解真相,畢竟這兩種不同的模式背後,代表的蘊意完全不同。   而對石羨玉來說,這點相當關鍵,關乎他一個重要推測。   當然,也得看秦明生識不識相,倘若他打算不顧現實借坡下驢……   嗯,怎麼收拾他是之後的事,當務之急還是給他提個醒,於是石羨玉便說道:「口頭警告你一句,別起亂七八糟的小心思,事實該怎樣就怎樣,很多東西經不起查,你要虛報了,將來鐵定要後悔。」   秦明生心中凜然,趕緊說:「是從屬關係,賣銀和詐騙,是我們的業務,而負責這些業務的牛郎、小姐和打手,也統統都是我們的員工。」   石羨玉瞭然,又問:「你剛說,單純負責賣銀的,地位最低,是嗎?」   秦明生回答:「大原則是這樣,當然也有例外,有些高質量的牛郎和小姐地位很高的。」   「聽你話裡行間,賣銀也好,詐騙也好,都分為了兩批人,一批擁有一定的自主權,另一批則完全被迫,根本沒得選?」   略略遲疑了瞬間後,秦明生仍舊點頭,並主動補充解釋說:「嚴格來說,這些人分為三類:   一類是因為某些原因落到我們手裡的,他們甚至不能算是員工,只是最低級的工具,多數集中在有償負距離密切接觸這條業務上;   二類則可以看做是正兒八經的員工,因為某些原因和我們合作的,只要給我們交一筆保證金和足夠量的視頻作為把柄,隨時可以離開,或者無償使用我們的婚介平臺找個老實人;   至於三類,介於一二類之間,屬於比較有覺悟的一類,他們妥協後被賦予了一定的自由,相當於臨時工,賺夠了錢之後,就能晉升為二類員工了。」   石羨玉眸子微微睜開了些許。   重點就在一類人上邊。   所謂的某些原因,恐怕無外乎拐賣、劫持、誘騙、暴力等極端惡劣的犯罪手段。   這是石羨玉聽到賣銀和詐騙這倆業務後,瞬間就想到的可能,而此刻徹底沒了僥倖,眼前這秦明生所就職的晟輝公司背後,果然握著批這樣的受害者,且男女皆有。   該死的很啊。   他看秦明生的眼神有些不對了。   齊宏宇下筆也更用力了些,紙都被他筆尖劃破兩道,並不時的看一眼秦明生,看的秦明生瑟瑟發抖。   不過這秦明生確實怯懦的很,是個相當容易被PUA的傢伙,之前還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心,石羨玉僅僅用話術逼了他幾把,竟然就瓦解了他的僥倖心,讓他說出了這麼了不得的消息。   盯著他看了半晌,石羨玉又哼了聲,這才問:「那麼,第三個業務呢?」   「第三條……」秦明生戰戰兢兢,小心的瞅了石羨玉兩眼,低聲反問道:「警官,你曉得信(諧)會(音)路不?」   石羨玉雙眼滾圓。   官方劇透一波,這樁案子不會是靠訊問來破案的,因為秦明生知道的實質性線索並不多,最關鍵的一點他又無論如何都不會說。   所以想要破案,還得靠物證和推理。   嗯,新案子在構思中。 第284章逼迫   信會路。   石羨玉當然知道。   從古至今,都少不了一幫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對掌權者行會的別有用心的傢伙,通過各種破壞公平的齷齪手段來達成目的。   而這最重要的,無外乎四個字——投其所好。   喜歡錢財給錢財,喜歡文玩送文玩,喜歡權勢搭人脈。   喜歡美色,便是信會路了。   古有所謂的揚州瘦馬,今有不可言說的小紅樓。   沒想到眼前又跳出來一個,石羨玉立刻打起了萬二分的精神,集中了百分百的注意力。   能牽扯到信會路的,恐怕都不是簡單貨色,再聯想到這團夥貌似竟然能推出一個民警來作為棄子用以短時間頂雷,這個晟輝公司,勢力恐怕比他們預估的還要更強幾分。   當然,不排除他們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可能,將為村支書或某某社區志願者拉皮條,硬說成信會路。   當然這麼說倒也沒錯,完全沒錯,村官再小也是幹部,即使村官並不具備行政級別。   以不正當的手段達成某種承諾乃至直接給予好處,就是攤屋和行會。   就像搶劫一塊錢也是搶劫。   只是如果情節顯著輕微的話,可能夠不上犯罪的準備罷了。   畢竟這兩款罪名,針對的是所有不當競爭、挪用公款、侵吞公共財產的行為,並不受是否具有行政級別的限制。   也不知道他們與黃梁柯的死是否有關,聽之前秦明生說的,大概率是脫不了干係了,那麼汪興言的死,乃至陳覺的失蹤,可能都與晟輝公司有關。   能幹出這麼大的案子,該團夥恐怕蠻極端的,不是勢力大的嚇人,就是一幫烏合之眾組成的愣頭青集團。   也無法從這方面來判斷該團夥的規模啊……   想到這,石羨玉迅速收攏起亂七八糟的念頭,臉上繼續維持著面無表情的模樣,對秦明生道:「信會路?有意思,你倒是說說,怎麼個會路法。」   說起來這個秦明生連這都招了,某種程度上講倒真滿有誠意的。   是因為已經開了這個口,乾脆就直接將該團夥徹底打死嗎?   倒也是這個邏輯,既然已經「背叛」了,那麼顯然原東家越慘他越安全,那個團夥被連根拔起對他而言才最好不過,只是很多嫌疑人當局者迷,連這點腦子都莫得了。   當然,誠意歸誠意,潑髒水推卸責任之類的行為一定會有,眼前這個秦明生也絕不例外,而這種心態,往往也會讓他們在供述的時候產生遲疑,講出來的信息,可能也會有一定程度的畸變。   亦或者乾脆就不敢說。   比如秦明生現在,就又一次支支吾吾了起來,直到抬頭看到石羨玉自打剛剛瞪圓後就沒有眯回去的眸子,渾身又是一陣劇顫,趕忙說:「這個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石羨玉擺明了不信,將「我看你表演」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秦明生趕忙解釋:「我真不清楚……這事也是黃梁柯跟我講的。」   斜了他一眼,石羨玉冷聲問:「又是酒後失言?」   秦明生點頭如搗蒜。   「呵,原來黃梁柯的口風這麼不嚴實啊。」石羨玉揶揄道:「那就奇了怪了,秦詩卉和他同床共枕十年,關於他的事兒一點都不曉得,你不過跟他喝了幾次酒,他就把各種要命的消息都透露給你了?」   秦明生還是連連點頭,並反問:「警官,你們如果向我妹妹問過黃梁柯的事,那她應該和你們說過了——黃梁柯從來不帶她赴局,不管是應酬酒局,還是常規的飯局。」   齊宏宇的目光看了過來。   秦明生繼續說:「因為黃梁柯知道自己不是個嚴嘴巴,尤其喝了酒後,戒備心下降,說不定就被套出話了,所以他才從來不帶詩卉赴局,加上詩卉本就天真,所以她十年來還是一無所知。   至於我……我和他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雖然他在公司的級別比我高很多,知道的內幕更比我多不少,但總歸不是有和沒有的本質區別了,又有詩卉這層關係,他對我也還算比較放心。」   齊宏宇輕輕頷首。   聽起來倒是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合乎邏輯。   但……   經不起細品。   秦詩卉同樣說過,黃梁柯並不常常在外過夜,如果按秦明生說的,黃梁柯一旦喝了酒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那麼當他帶著醉意回家之後,定然也會無疑是的喃喃出大量信息。   經年累月之下,秦詩卉再怎麼傻白甜,也不可能對他的事一無所知。   所以秦詩卉和秦明生之間,一定有個人在撒謊,而齊宏宇傾向於認為撒謊的是秦明生。   石羨玉同樣也覺得秦明生在撒謊,不過並沒有揪穿,實際上現在揪穿與否也不重要,還遠沒到定罪的時候,現在找準大方向最重要,至於一些小細節,可以不那麼重視,後續在慢慢逐一核驗便是。   於是他微微眯起了一點眼睛,並問:「那麼,他酒後和你說了什麼?以至於讓你推斷出你們公司還有信會路這條產業。」   見他眼微眯,秦明生明顯鬆了口氣,他似乎真的很怕眯眯眼開眼,當下也不敢再遲疑,立刻說:「他和我提過……也就只提過兩嘴。   第一次他顯得很得意,和我說把誰……好像也是個姓何的,至於是不是那個開創出全新的仙人跳模板的小姐我就不知道了,嗯,黃梁柯說把她送到了哪家銀行的風投的負責人床上,獲得低息放款的承諾。」   石羨玉皺眉:「哪家銀行?哪個負責人?」   「這個我真記不清了,六年前的事情了都。」秦明生縮縮脖子。   「記不清?」石羨玉信他個鬼,這麼要緊的事兒,他如果記不住,這會兒就不會拿來當例子。   要麼就說明這類事情發生的太多回了,那他所謂的只提過兩嘴就成了徹頭徹尾的謊言——雖然石羨玉和齊宏宇本來也就不信這話。   很明顯,他仍舊有所顧慮,或許他本人也參與到了其中,且涉身不淺。   秦明生瑟瑟發抖,卻半點不敢退讓,咬牙認定自己記不清楚了。   石羨玉決定暫時不和他在這事上硬鋼到底,便主動退了半步,問:「他向你提的第二嘴呢?」   「第二次還是這個事,」秦明生明顯鬆了口氣,隨後趕忙說:「但他那次就罵罵咧咧的,喝了很多酒,很不高興,好像是那個房貸的傢伙收錢不辦事,沒給他放款,又或者中間哪個環節出了岔子,反正沒收到錢。   沒收到錢,自然也沒法給姓何的分成,那姓何的就不舒服了,尋思自己都犧牲色相讓頭豬給操了,該……」   石羨玉臉一黑:「你TM好歹也是本碩都從985高校出來的畢業生,說話給老子文明點!」   秦明生一縮脖子。   一邊讓人說話文明點,一邊自己在那TM,老子的……   他不敢吐槽石羨玉只需州官放火,趕緊改了口,繼續說:「反正,那姓何的就表示自己虧大了,大黃……黃梁柯沒辦法,自掏腰包給了她點補償,也算老黃難得的吃了回啞巴虧,難怪他這麼生氣。」   他這番話已經暴露了相當多的東西。   包括「大黃」這個顯得相當熟悉的稱呼,也包括無意識中表現出來的其實極低的言語素質,還包括他講述時佔比過分高的細節。   不是親身參與到這些事裡,僅僅只是聽醉漢透露出來的消息,他不可能掌握這麼多細節,這就是他話裡行間最大的破綻。   齊宏宇認真的將這些重點都給提煉了出來,石羨玉瞥了眼,滿意點頭,齊宏宇和自己想到一塊去了。   隨後石羨玉又「裝腔作勢」道:「你知道的挺多嘛,黃梁柯一個醉漢,只是不慎透露的話,他能和你講的這麼詳細?」   秦明生一愣,接著點頭:「我有時候好奇也會問,他可能是覺得說都說了再多講一點也無妨。」   石羨玉不太在乎他的鬼話是真是假,只又問:「這事兒你印象很深吧?細節都記得這麼清楚。」   「對啊,」秦明生繼續點頭:「我剛剛說了嘛,大黃……黃梁柯難得吃這麼大的虧,我印象就比較深。」   又一次下意識的吐出「大黃」這個稱呼,說明秦明生已經有些亂了方寸,略緊張了。   「是嗎?」石羨玉追問:「那你很矛盾啊,一邊說印象深刻,一邊連涉及到的是哪家銀行都記不清。」   「呃……就……我就對事情本身記得比較清楚,其他的旁枝末節,我真記不住。」秦明生咽口唾沫,結巴道:「我……我連那個女人是……是誰都記不住嘛。」   「是記不住,還是黃梁柯沒和你細說?」   「哦對,他沒和我細說。」秦明生果斷抓住石羨玉拋過來的臺階,但剛下完臺階,他又忽然擔心這話裡有坑,又改口:「好像又不是,他應該是說了,但我不是很在意這方面,就沒太往心裡去……過去太久真的記不住了。」   石羨玉挑眉。   關鍵時刻竟然不掉鏈子了。   這傢伙。   不過問題不大,本來也沒打算過分向下追究。   於是石羨玉又主動再退半步,轉而問:「說了這麼久黃梁柯,你還沒說他和公司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哦,他應該是老總之一了。」秦明生明顯又鬆了口氣,接著說:「公司有五個老總,其他四個我不是太清楚,我就知道黃梁柯,他是負責技術的,婚介平臺就是他帶人開發的。   當然,他身份比較特殊點,不能掛名,是隱於幕後,他和我說過他掌握有公司17.5%的股權,在五個老總的排位算中間,但他的股權都有大老闆代持,平時也不怎麼管事情。」   石羨玉問道:「黃梁柯所在的領域,按理是計算而不是計算機吧?雖然一字之差,但千差萬別,前者應該算作數學和數據領域才對……他開發婚介平臺?」   秦明生搖頭,表示自己細節方面並不清楚。   不過石羨玉也並不是特別在意這事,確定黃梁柯是這個犯罪團夥的糾集者之一就夠了。   接下來要確定的,就是該團夥和黃梁柯的死到底有沒有關聯。   從之前以「大哥」的身份嚇唬秦明生時,秦明生的表現來看,他知道黃梁柯「出事了」,或者說他認為黃梁柯已經受到了該團夥的「懲處」。   同時也從他身上品出了一條重要信息——石羨玉掏槍時,他雖驚恐震怖,卻沒表現出太多的難以置信與驚愕的情緒來……   說情緒或許太玄乎,那麼,從他那一句自己「罪不至死」便能推測出,他對該團夥「殺人」這一行為並不意外。   表明該團夥很可能已沾染過了人命,而且秦明生還知道他們沾過人命。   也因此,齊宏宇和石羨玉都認為黃梁柯遇害大概率和該團夥有關。   所以,實質上和秦明生的拉扯就兩個重點,一是問清楚他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讓他之前如此畏懼;第二就是黃梁柯受到了該團夥怎樣的「懲處」。   在此之前還得讓秦明生更緊張點。   於是石羨玉假意看了眼筆記,又問:「等等……你剛剛說,團夥中不少事都是黃梁柯告訴你的,對吧?」   秦明生臉一苦,暗想怎麼繞來繞去又繞回這個問題了,但還是連連點頭。   「確定?」   「確定。」   「你放屁。」石羨玉冷笑道:「你之前就透露過你們團夥的規矩——即使是自己人,不該說的話也絕不能說,以至於連讓你向我們說錯哪了你都不敢,黃梁柯敢犯忌諱?」   「啊這……」秦明生懵了也急了,抓耳撓腮,不曉得該怎麼狡辯。   而此時,石羨玉卻又忽然主動退了一步,又說:「算了,我暫時不和你多做計較,你自己為自己說的話負責就是。」   秦明生又雙叒叕鬆了口氣。   石羨玉則問:「我再換個問題,你到底犯了什麼事,以至於一見到我們,嚇的轉身就跑,一個勁的說自己錯了?」   「啊這……」這顯然是秦明生面對刑警時,心裡最大最不願意說出口的隱秘之一,他剛放鬆下去的心不免又一次提了起來,眼睛滴溜溜轉著,不知道是在想藉口還是在猶豫要不要說。   石羨玉見狀,身子再度前傾幾分,逼視秦明生,道:「怎麼,這也不願意說?」   齊宏宇抬眼瞥了石羨玉一眼。   石羨玉這是在PUA秦明生? 第285章暴虐   好傢夥,因人制宜啊……   是因為發現秦明生特別好PUA嗎?   但不管怎麼說確實是條好思路,比如現在,莫名其妙的就給秦明生營造了個二選一的局面,要換個人肯定沒那麼容易套路上。   主要也是秦明生大概已經被PUA成習慣了,還得多虧這個團夥,幫他們把嫌疑人培養成了這個性格。   再仔細看看……   秦明生的目光,總在不自覺的飄向飯廳那邊,準確的說是總下意識的打量自己妹妹,結合之前他被唬的險些嚇尿時所透露出來的消息,估摸著他的事兒大概和秦詩卉有關。   更具體地說,應該和秦詩卉懷孕有關。   同時,他已經招供了不少關於該團夥的事兒,所謂的封口、規矩什麼的肯定已經無所謂了,那麼他此時此刻的顧慮,應該還是和秦詩卉本身有關。   但秦詩卉懷孕就懷孕了,何至於此?   或者說,問題其實出在黃梁柯的身上?   秦明生眼珠子仍在左右亂掃,但明顯已越來越多的停留在秦詩卉身上了,那邊的秦詩卉仿佛也感受到了什麼,頻頻向這看來,不時與自己的哥哥目光對視,臉露擔憂神色。   恰好此時娃兒又醒了過來,嚎啕大哭,她趕緊手忙腳亂的哺乳,幸虧有月嫂在一旁協助,倒是很快將女嬰安撫了下來。   只是這樣一來……   齊宏宇略尷尬的收回了目光,不好再多看了,多少得避避嫌。   秦明生同樣收回了目光,垂著腦袋,臉色陰晴不定。   石羨玉竟也沒再出聲逼迫他,就靜靜的看著。   良久,秦明生似終於下定了決心,長呼了口氣,微微抬頭看向石羨玉,張口,話卻又一次堵在了喉頭,欲言又止。   石羨玉知道他很難這麼快真正做決定,也不逼他,只維持著原先的姿態動作看著他。他此時的心境相當微妙,思維異常活躍,任何一點刺激都可能直接促使他做出決定,或改變主意,而石羨玉無法保證自己給予的刺激,一定能收穫想要的結果。   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維持現狀,不給予過度刺激。   而那頭,女嬰的哭鬧聲漸小,秦詩卉輕輕哼起了安撫的歌謠,聲音輕柔婉約,並緩緩傳到了客廳這邊。   秦明生臉色更加複雜,卻終於嘆了口氣,說:「好吧……我承認,我剛剛撒謊了——即使大黃他是公司的老總之一,也不能壞了規矩,不然一樣要受到極其嚴厲的懲罰……   所以,我撒謊了,公司裡的人嘴都很嚴實,級別越高越嚴實,基本不存在酒後失言這種事兒,我剛剛交代的這些,並不是他告訴我的,而是……我負責過這幾項業務,舉的例子,也都是經我手辦過的事情。」   齊宏宇表示猜到了,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當中。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在於,秦明生竟然選擇了承認自己撒謊,而不是選擇告知自己究竟犯了什麼事,要受到這個犯罪團夥什麼樣的追究。   果然是因為秦詩卉麼?   這個小姑娘,身上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又何至於此?為什麼她懷個孕,會有如此惡劣的後果?   ——雖然還沒有任何直接證據,但齊宏宇已經基本確定,黃梁柯的死,搞不好和秦詩卉懷孕生產有著分割不開的重要聯繫。   甚至直接聯繫。   這個問題可以晚些時候再追究,關鍵是既然秦明生承認了自己參與乃至經手辦過諸如賣銀、詐騙乃至信會路的情況,那就得將具體的細節挖出來,證據固定好。   當然,細節恐怕太多了,一套訊問下來幾個鍾都搞不定,而且正兒八經的訊問,對留痕及筆錄的要求都挺高,現在受條件限制難以滿足,只能以問詢的方式和名義問個大概的輪廓出來,細節得等回去再做補充。   僅僅只是問個輪廓,都已是極其龐大的工作量,並聽得齊宏宇和石羨玉這倆完全算得上見多識廣的刑警都心驚膽戰。   這個團夥,比想像中還要殘暴嗜血,擁有一套極端反人類的殘酷規矩,但凡觸犯,後果堪憂。   這些年都還好,再早二三十年,若敢觸犯內部的那一套鐵血規則,當真是非死即殘。   秦明生正兒八經加入該團夥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時晟輝已經收斂了太多太多,他沒看到幾回太過觸目驚心的血腥事,卻也目睹了兩次。   一次是因某個半老不新的「員工」不慎吐露了口風給搭檔知道,而被他們主管燙掉了一截舌頭,砸扁了三根指頭。   一次是因真·日久生請的小電影演員妄圖私奔,被他們「導演」以泥頭車側翻的方式碾成了一坨模糊的碎肉。   兩次他都在場,第一次是近距離的親眼看著犯錯的「員工」被行刑,第二次則是在離現場近千米的地方,通過團夥提供的望遠鏡看了個大概。   嗯,兩次他都被喊去「觀禮」了,此後他就變得異常老實,晟輝對他的PUA也由此開始。   至於更早之前的事,他不清楚,也近乎沒有過耳聞,但猜得到,肯定比現在更殘酷的多。   「我並未經辦,按理也不該被告知,但卻偏偏聽到了,而且被允許聽到的傳聞,有且只有一條。」秦明生瞳孔震顫,面龐肌肉不受控制的微微發抖,垂著頭啞聲說:   「這條消息,正是那『員工』酒後賣弄透露給搭檔的消息,在行刑的時候他主觀向我們這幫『觀禮』的新人公開了   ——大概在01年前,我們公司對外的主要項目,是承建公共廁所,並偶爾會趁機在廁所地下或者周圍,修建些隱蔽的地下據點。」   「噢?」石羨玉被勾起了強烈的好奇心:「為什麼在公廁附近修據點?方便借著施工打掩護?還是隱秘??」   「是也不是。」秦明生說道:「這些都是順帶的,最關鍵最本質的原因在於,糞便的味道能很好掩蓋血腥味和屍臭味。」   「WTF?」   齊宏宇猛地抬頭,瞳孔驟擴,石羨玉的眸子也比之前圓了好幾分。   掩蓋血腥味和屍臭味?   公共廁所的地下?   連這種準備都做好了,這些秘密據點當中,究竟沾染了多少血腥?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慄。   等等……   血腥?   二十年前?   如今相比於以前已經收斂了太多太多?   這股濃濃的熟悉感縈繞心頭,仿佛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是怎麼回……   艹!   齊宏宇腦海中電光一閃,掀起驚濤駭浪。   這豈不就是仍舊在逃的克洛斯集團的模板嗎?   所謂的晟輝公司,實際上也是克洛斯集團的觸手之一?   這麼想倒是並不算稀奇,反而還合情合理,畢竟經過多輪嚴打後的山城,諸如此類的團夥、集團不能說沒有,但絕對不多了,曾經如此猖狂,卻躲過數次處理存活至今的更是寥寥無幾,而且彼此間恐怕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至於那些存活至今,貌似收斂了許多,卻又偏偏間歇性搞事情的,恐怕當得起一句鳳毛麟角了。   除了背後疑似有外來勢力撐腰的克洛斯依舊如此囂張之外,膽敢這麼莽的齊宏宇覺得絕不會超過一個巴掌。   前不久才針對克洛斯集團展開轟轟烈烈的行動,至今針對克洛斯集團骨幹的協查令都尚貼在各大單位醒目處,通緝令也即將下來的現如今這大背景下,敢跳出來的,齊宏宇覺得一個都不會有。   畢竟能成規模的傢伙,又蠢又囂張沒點眼力見的肯定在前邊無數次嚴打中就被淘汰了,能留下來的不說都是精英,可能也有仗著運氣好渾水摸魚的主,但起碼,都是幫聽得進勸,能暫時藏得住身的傢伙。   況且,即使當了這麼多年的刑警,即使見慣了形形色色窮兇極惡的犯罪行為,齊宏宇依舊認為,世界上沒有,至少也極其罕有純粹的惡。   再喪病的非法勢力,也不需要且不至於殺傷如此多的無辜群眾,並修建公廁來掩蓋氣味。   某些帶有病態變態目的而作惡的團夥除外,他們的目的就是引起轟動,製造恐慌,乃至散步某種威脅,他們非但不會對所犯之罪遮遮掩掩,反而會挑人多時光明正大的行動,以造成最大的轟動。   所以此刻跳出來的晟輝公司……   齊宏宇直覺就認為他肯定和克洛斯集團脫不了干係。   沒理由這麼巧的。   看他倆表情,秦明生將凝重與思索錯品成了驚駭,不由扯起嘴角,意味不明的笑道:「被嚇著了吧?說實話我剛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都被嚇呆了。」   二人抬頭看他一眼,齊宏宇想,嚇到個鬼,老子見過的世面你做夢都夢不到。   秦明生沒讀懂齊宏宇的目光,但他也並不在意,繼續說:   「我至今都還清楚的記得當時的想法——什麼鬼?黃梁柯這狗逼帶老子加了個什麼破公司,我可被這狗日的給坑慘了,早知道我就算被裁員,就算流落街頭,我也絕對不會加這公司……」   石羨玉下意識的輕輕點頭,這是人之常情。   等等,是黃梁柯帶他加入晟輝公司的?而且在「觀禮」前秦明生壓根不知道這個所謂公司的實際情況?   嗯,算起來也合乎邏輯,沒什麼值得奇怪的,有些細節可以且應該挖,但不是現在。   秦明生並沒有察覺到石羨玉些許的表情變化,繼續自顧自的說:「當時我後悔慘了,想開口罵他們,又怕把自己也給搭進去,然後滿腦子都想著先混過去,混過去再說,回頭再報警。」   齊宏宇無聲的撇了撇嘴,啥子回頭再報警,扯淡。   不過,換個角度想,他當時如果當真選擇了報警,乃至頭鐵的直接當場和那幫傢伙剛正面的話……   骨細胞內的DNA都已經被降解的七七八八了吧。   七八年前,山城已經過了治安最好最巔峰的時候,而晟輝公司膽敢搞這種事兒還讓他們去「觀禮」,已是囂張至極,甚至某種程度就意味著有恃無恐。   當然,不排除秦明生的引路人是黃梁柯這一boss,天生就更受他們信任的可能。   等等……   才留意到秦明生的話,他們竟然將這種事稱為「行刑」,把強迫他們旁觀稱作「觀禮」嗎?   真尼瑪喪心病狂,這也是克洛斯的意思?   或許在他眼裡,這片大地上的芸芸眾生都不配稱之為人,僅僅只是黃皮豬兩腳羊罷了?否則就算是為了所謂的實驗,又怎至於如此暴虐?   該死,這一次非得將這哈批揪出來,嫩死他丫的!   齊宏宇心裡暗暗發狠。   秦明生不懂眼前這個看起來好像還挺能幹的刑警忽然露出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來,卻還是說:「當然……我挨過了全過程,強迫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響,不去指責他們的行為,但回過頭,卻也不敢去報警……   現在想想,我也不知該內疚還是該慶幸了。或許我該慶幸當時沒做傻事,否則我可能也成了一具屍體;又或許我應該內疚,我把我的良心給埋葬在了那時那地。」   石羨玉悶悶的嗯了聲。   不管他這番話是真心,還是僅僅想讓民警認為他良心未泯,石羨玉覺得能這麼說的都該給點口頭回應,偶爾是正面的,比如現在,更多時候,他確信對面僅僅只是在推脫時,更多的則是嘲諷。   這是石羨玉的態度。   齊宏宇是懂他的,不由略略側目看了他一眼。   他竟覺得,秦明生此刻大概是真心有些內疚麼?   罷了,那都不重要。   齊宏宇搖頭,又問道:「除了你目睹的這兩次事件之外……你所在的那家公司,是否曾有人不明不白的失蹤?」   又是一陣沉默,良久後秦明生才點頭:「有,雖然不頻繁,但是有,我知道的就至少四個,我懷疑他們的屍體可能都藏在某個公廁的下面。」   這下輪到齊宏宇沉默了。   倘若真……不,齊宏宇現在已基本確定,真有這樣的公廁,而且不止一個兩個,公廁之下,埋葬著數量驚人的冤魂。   奈何這些冤魂真不好找,即使出動警犬也基本沒戲,他們也不可能鎖定晟輝曾經修建過的公廁,然後一個個全都給挖了。   這個晟輝……! 第286章小結   夜,大約八點二十分。   仇教導親自帶著幾名刑警來到秦詩卉家,將秦明生、秦詩卉兄妹倆連帶著月嫂都帶走了。   秦明生自然是帶回去強制留置,今晚由趙博等經驗豐富的訊問員做突擊審訊,做好第一份訊問筆錄;至於秦詩卉和月嫂,做過例行詢問,排除作案嫌疑之後,就由得他們了。   秦詩卉考慮辭退月嫂,自己請一個,再在支隊附近租個賓館,對此齊宏宇表示不贊成不反對,一切隨她,只讓她凡事多加小心,輕易不要開門,有事直接電話聯繫他。   畢竟萬一出了差池他也承擔不起責任。   如此,偌大的別墅反而只剩齊宏宇三個外人了,秦詩卉配合的留了一套鑰匙給齊宏宇,方便刑警進出調查。   一干人離開之後,三人也並未開口,齊宏宇和石羨玉在整理思緒,而仇教導是純粹不敢打擾二人,他曉得自己幫不上什麼忙,便不會拖後腿,更不會為了滿足自己的一點好奇心就貿然打斷他們的思路。   過了幾分鐘,齊宏宇和石羨玉開始輕聲商議著什麼,仇教導也沒湊太近去聽。   直到快九點鐘,齊宏宇才側目看向仇教導,問道:「仇教,怎麼是你們過來啊?我還以為是蔡姐帶人來呢。」   「你這轉折的有點生硬……都討論完了?」   仇教導忍不住吐槽了兩句,見齊宏宇點點頭,才說道:「因為步忠勇的緣故,她心裡多少有些不踏實,認為把人留在我們江陽會更安全些。」   齊宏宇再次點頭:「我也覺得——雖然咱江陽也出了克洛斯這么蛾子,但起碼還有我們顧到,更放心些,畢竟起碼我們大隊我們自己知根知底,對支隊總體也還放心,但蔡姐這邊……她也就管得到自己那個組罷了。」   仇教導連連頷首,然後忽然反應過來:「等下……不是你小子讓我抓緊帶兄弟夥過來拿人,我老婆那邊也默許的這事嗎?啷個到你嘴裡成我老婆主動提出讓我來的?」   齊宏宇震驚道:「耶?仇教導變聰明了啊,以後怕是不好忽悠了。」   「滾!」仇教導連翻白眼,他不是特別介意自己兄弟夥這樣調侃他,但該擺的姿態還是得擺擺。   石羨玉也不讓齊宏宇太過分,乾咳著拉了他兩下,轉移話題道:「關於步忠勇……查的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仇教導搖頭說:「來的時候我和我老婆打了個電話,結果……就很奇怪,從履歷上看他完全沒什麼問題,而且他很快主動找到我老婆,問我老婆是不是懷疑他,隨後主動配合我們的調查,也沒查出東西來。」   「主動配合調查?」齊宏宇納悶了:「這傢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曉得。」仇教導再次搖頭:「總之,目前沒發現他經濟上存在什麼問題,也沒找到他和秦明生有任何一點聯繫,但調查時間尚短,不排除線索隱藏的極深的可能。   而且我認為這種可能性比較大,要不是對自己有著足夠的自信,我想他也不可能主動站出來配合調查,不遮遮掩掩就不錯了。」   思忖片刻後,齊宏宇問道:「這事兒,上報紀檢了嗎?」   「本來還沒的,」仇教導說:「但他主動提出了,我老婆那邊也就按規矩啟動了相應程序。」   石羨玉接話說:「應該的,我們本就無權查他……他的行為古裡古怪,我現在也品不出他究竟有什麼目的,小心些好,千萬別留下瑕疵,反讓他抓住了我們的把柄。」   思索片刻,仇教導點頭表示明白,隨後又頗為遺憾的說:「但將他交給紀檢去調查……說實話,一沒證據二沒舉報的,其實程序上也不太站得住腳,同時我們也失去了主動權,還沒發過問調查進展。」   「只是不能違規插手打聽,按程序走主動做好記錄就是了。」石羨玉說:「那麼關於步忠勇的事情我們先不管,交給上邊調查就是。嗯,黃梁柯跟汪興言的案子有什麼進展麼?」   「莫得。」仇教導搖頭說:「黃教授的人際關係確實比汪興言複雜得多,以至於我們到現在都還沒完全理順。   不過就目前進入眼帘的那些人,感覺上都沒什麼嫌疑,他們基本都不存在和黃教授的直接矛盾,不具備作案動機,其中部分人還在重要的時間節點上有著不在場證明,不具備作案條件。」   齊宏宇追問:「黃梁柯本身的性格方面呢?」   「大致做了畫像。」仇教導說:「總的來說,就是個固執、倔強、暴脾氣的小老頭,和同事間的關係一般,和學生的關係更一般。   不過也僅限於此,大多數了解他脾氣的,都曉得他對事不對人,即使偶爾發生爭執乃至於起了口角,也會很快平息,事後也不會往心裡去。」   石羨玉翻開筆記看了兩眼,輕輕嗯了聲——仇教導這邊給的性格畫像,與秦詩卉的認知基本大同小異,可以認為確實就是黃梁柯的一貫表現。   至於秦明生嘴裡……雖然沒有直接、具體的評價,但石羨玉能總結出來,在秦明生心目中,黃梁柯是個陰險狡詐且喜怒無常的小人。   一個人不太可能擁有兩套性格,即使一套純屬偽裝,要常年如一日的堅持下去也是千難萬難。   所以石羨玉傾向於認為,秦詩卉對黃梁柯的了解,至少性格方面的了解應當沒錯,他就是個固執、急躁、認死理、暴脾氣、剛愎自用乃至有些暴力傾向的混老頭。   至於秦明生心目中的印象,怕是受偏見影響頗深,僅做參考便是。當然,也不排除是黃梁柯在將秦明生拉下水後,對他更少了些顧忌,更肆無忌憚的宣洩自己脾氣和暴力性了,所以秦明生會覺得他喜怒無常。   此時,仇教導繼續說:「他這樣的性子確實很容易得罪人,但我覺得不至於往死裡得罪人,他同事作案的可能性比較小。」   難得仇教導思考對了方向,齊宏宇立刻點頭認同,並補充說:「沒錯,所以我認為,調查的重點應當落在晟輝公司頭上,黃梁柯的死,連帶著汪興言遇害,估計都和他們脫不了干係……對了,蔡姐這邊對這家公司了解多少?」   「大致查了下,表面上看沒有任何問題。」   「正常。」石羨玉接話說:「這麼粗淺的調查都能發現問題的話,這家公司絕對活不到現在,早就被搗毀了。嗯,這麼看來蔡姐對他們幾乎沒有了解,得從頭開始展開調查了。」   仇教導點頭。   齊宏宇又問:「失聯的陳覺呢?還是沒有任何發現麼?」   「沒得。」仇教導說道:「這個陳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我們和長南這邊的兄弟夥達成了一致,都認為這個陳覺恐怕是非常重要的突破口,所以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可惜各方面查下來,一無所獲。」   略一頓,他又補充道:「他最後一條朋友圈是十四天前發的,最後一條說說則在半年前,最近一次坐地鐵是在失聯當天清晨,坐的還是最早一班車,最後一次坐公交則在失聯前一天下午……」   仇教導說了一大通的關於陳覺「最後」的行為,截至目前調查到的距離現在最近的,就是他失聯當天上午七點許,出地鐵後給汪興言打的電話,通話時長為一分三十三秒。   「一分三十三秒……」齊宏宇記下這個時間,然後抬頭看仇教導。   即使已經特別有默契了,但仇教導還是看不懂齊宏宇的眼神,滿臉懵逼的問:「怎麼?」   齊宏宇只好問:「他平時給汪興言打電話打的頻繁嗎?」   「我也說不準是頻繁還是不頻繁。」仇教導翻翻筆記本,說:「反正一年內他一共給汪興言打了297個電話,平均每個月二十四五個的樣子。」   「算頻繁了。」石羨玉接話:「現在這年頭,秋秋微信聯繫都太方便,電話用的已不多,一個月下來還能打二十四五個,很誇張了。」   仇教導點頭表示認同。   齊宏宇捏著下巴:「是這個理,同時也說明,陳覺不會是個性格內向甚至自閉的傢伙,真要內向自閉,比如某鹹魚,那是能發信息絕不會打電話,還記得之前讓他給誰打個電話,他總跟我說已經發過信息了。」   石羨玉翻了個沒人看的到的白眼:「你想黑我就直接講,扯陳覺幹錘子?關於他的性格查的還不夠明白麼?要你說明。」   齊宏宇嘿嘿一笑:「確實夠明白,那傢伙也是個社恐。」   「哎?」石羨玉愣了:「你認真的?」   篤定的嗯一聲,齊宏宇說:「是啊,不過和你不一樣,你是社交恐懼症,他是社交恐布份子。」   石羨玉又翻了個白眼。   「好了。」仇教導乾咳著說道:「石隊比以前已經好的多了,至少現在他已不再害怕打電話。」   「我感覺你是借著解圍來黑我。」石羨玉幽幽道。   幾人哈哈大笑,心頭的壓抑情緒緩解了些許。   調笑幾句後,齊宏宇擺擺手說:「好了好了,玩笑就開到這……仇教導,陳覺給汪興言的電話,一般通話時長都是多久?」   「等等,我看一下。」仇教導翻翻筆記,很快找到相應的內容,說:「這個沒什麼具體的規律,一般都不長,多在三分鐘以內,但極偶爾也會有超過五分鐘甚至超過十分鐘的通話,大概有七八條。」   石羨玉瞭然,隨後又感慨說:「仇教導其實還是很靠譜的嘛,調查的時候記錄的相當細,否則這些信息我們要再重新統計一遍,也得耗費不少功夫。」   仇教導嘴角微揚,自豪的說:「那是,我……」   這時齊宏宇目光微斜:「是蔡姐統計了直接塞給仇教的吧。」   「……」仇教導臉瞬間就黑了。   石羨玉乾咳兩聲,岔開話題:「完全沒辦法確定這一通電話,到底說了些什麼內容……不過我覺得,應該是偏日常的,恐怕和他的失聯沒什麼太大的聯繫。」   「未必。」齊宏宇搖頭說:「他失聯之後,汪興言的反應太快也太大了,或許這一通電話裡當真隱藏了什麼信息也說不準。當真只能查到通話記錄,查不到通話內容麼?」   石羨玉斜了他一眼,問:「你當警察的時間比我久的多,你覺得呢?」   齊宏宇長嘆,他只是不甘心罷了。   隨後他又偏頭看向仇教導,問:「疼訓那邊嘞?他們還是不肯提供聊天記錄什麼的嗎?」   仇教導黑著臉說:「人家根本不甩我們,要了介紹信、取證通知書之類的文書的傳真件後就沒有下文了。」   「正常。」石羨玉頷首:「以往向他們要這些資料,周期也相當長……但這次我們趕時間,陳覺是死是活總得早些確定,這樣,我給蘇伯父打個電話,拜託他動動新安那邊的人脈,幫我們催一催。」   「好!」齊宏宇眼前一亮。   那個集團總部就在新安,山城這邊的民警管不了他們,新安那旮旯的……   嚴格來說也不好沒事找事,畢竟那麼大的集團,還把控著輿論,不是能隨意拿捏的,只不過一般而言,類似這樣的事,雙方都會互相給點兒面子,不至於設卡為難。   這就夠了。   仇教導晚些些也想明白了這點,臉上露出笑容,並催促道:「那宜早不宜遲,石隊,你現在就給蘇政委打個電話吧,拜託他幫幫忙。」   「好。」石羨玉掏出手機,給蘇平打了電話,那頭很快接通,並在三言兩語後,便應承下了此事,掛斷電話。   收回手機,石羨玉看向齊宏宇說:「蘇伯父那邊,最近也有行動,或許需要我們配合。嗯,克洛斯在那邊也有產業。」   「不奇怪。」齊宏宇說:「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在最猖獗的那陣,克洛斯也偏愛對外地人出手,因為風險最小。   而蘇伯父所在的省,有好幾座城市外來人口極多,尤其新安,更是基本由外地人組成,而且新安與花羊,在二三十年前更是出了名的治安差,克洛斯沒理由放過那兒,肯定會有產業的。」 第287章不平等   十一點出頭,秦詩卉從問詢室中走出,接過蘇冉遞來的襁褓,輕聲道謝,隨後立刻低頭看著娃兒,見到娃兒雙目緊閉,呼吸平穩,不由長舒口氣,又瞧見嬰兒提籃上的奶瓶已經空了,心中更是觸動,再次對蘇冉道了聲謝。   「不客氣。」蘇冉輕笑著說:「一小時前剛餵過,奶我用溫水水浴加熱過,試了下溫度是剛剛好的,你放心。娃兒剛剛才哄睡下,你自己決定要不要放進提籃裡吧。」   秦詩卉第三次道謝,接著好奇的問:「你以前照顧過小寶寶嗎?」   「沒有,」蘇冉搖頭,接著一指齊宏宇,說:「是師兄告訴我的,他懂醫學這塊,告訴我很多注意事項。」   她沒說齊宏宇是法醫,免得秦詩卉心裡膈應——她不知道在秦詩卉家裡齊宏宇就做過自我介紹了。   秦詩卉有些意外,回頭看向齊宏宇,齊宏宇對她點頭示意,隨後走上前,說:「有點晚了,小冉,麻煩你送這位秦女士去酒店吧。」   「好的。」蘇冉滿口答應。   秦詩卉又一次道謝,隨後小心翼翼的將娃兒放入提籃,再看向齊宏宇,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出來。   她挺關心自己哥哥的情況,卻又不知當問不當問。   見狀,齊宏宇一揚下巴:「先顧好自己,再顧好娃兒,其他事你別多管,操心不過來的。去吧,早點休息。」   秦詩卉輕咬著下唇,有些掙扎,但最後還是點頭,又看向蘇冉,示意自己跟她走。   於是蘇冉做了個請的動作,便轉身往外走去,當先帶路。   「等等!」剛走兩步,齊宏宇忽然開口喊住她們倆,秦詩卉立刻回頭,眼中露出些許期待神色。   然而齊宏宇的話卻讓她略有些失望。   就聽他問:「你真決定了嗎?今晚就辭退月嫂,明天再請新人來?」   雖然有些失望,但秦詩卉還是立馬打起精神,篤定的點頭說:「決定了,今晚就換。我著實不放心她,不敢用妹妹的安全來開玩笑,大不了今晚我受點累。」   「行。」齊宏宇頷首說道:「那等會她接受完問話,如果沒什麼問題,我就跟她說不用去找你了,讓她直接回家。」   秦詩卉點頭。   猶豫了兩三秒,齊宏宇還是沒說出「其實我覺得這月嫂應該不會對你們母女不利」這句話,因為他並沒有把握,以他的立場,同樣沒理由更不應該拿他們母女的安全來驗證他的「我覺得」。   不管如何,換個月嫂雖然麻煩一些,但總歸比繼續用現在這個要更安全。   目送秦詩卉離開後,石羨玉才從隱秘的角落裡緩緩浮現出來,左右看了兩眼之後,石羨玉才輕輕鬆了口氣。   齊宏宇斜他一眼:「你搞錘子?都在她家待這麼久了,甚至還問過話,你不會還怕她吧?」   石羨玉用力抿唇,想到自己兩個小時前進廁所撞見正纏著束腰的秦詩卉,就覺得自己又當場社死了。   雖然什麼不該看的統統都沒看到,且那道尚未完全癒合的剖宮產疤看著有些觸目驚心,淺淡的妊娠紋和仍略鬆弛的腹部皮膚某種程度上也挺破壞美感。   但他就是覺得尷尬。   齊宏宇對此早已習慣了,也沒什麼特別的表示,只翻了個白眼,接著問:「詢問你也聽完了,有什麼看法?」   「沒什麼特別的。」石羨玉說道:「只是更篤定她應該對晟輝的那一堆破事完全不知情了,也不知道明面上受人尊敬的黃教授,以及疼她愛她的哥哥秦明生,背地裡究竟幹了多少骯髒的勾當。」   齊宏宇點頭,他也是同感,還感慨說:「也不知道她是被保護的很好,還是黃梁柯與秦明生完全不信任她。」   「我感覺是保護的好,」石羨玉說:「但看黃梁柯對她的態度,乃至動不動打罵她的行為,又讓我摸不準他對秦詩卉的感情究竟怎樣。」   齊宏宇略微沉默,和石羨玉一樣,他也摸不準黃梁柯對秦詩卉的感情。   說愛吧,那種顯然不平等的家庭地位,並未將秦詩卉當做自己平等的配偶的態度以及動輒打罵撒火的行為,讓人感覺他其實是將秦詩卉視作了附庸,而非妻子。   說不愛吧,秦詩卉雖說像只籠中鳥,卻當真被保護的還不錯,而且黃梁柯也確實為秦詩卉及秦詩卉的家屬做了很多,隱瞞秦詩卉懷孕的事兒,似乎也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最後甚至可能為此付出了生命。   這就很矛盾……   「不,或許並不矛盾,」齊宏宇忽然抬頭說道。   石羨玉:???   齊宏宇便將自己剛剛的想法給他說了,然後又緩緩說出自己的看法:「有很多種愛,其實並不是平等的:主人對寵物的愛,父母對子女的愛——這裡特指個別偏執父母強加給子女的愛——乃至頑童對玩具的愛。   這種愛,都是單方面、不平等的表情,除卻父母對子女外,其它的情感正常來說是沒什麼問題的,但如果轉移到了人的身上,這份感情就會顯得萬分畸形了——父母偏執不顧子女感受而強加愛於子女身上之所以容易造成悲劇,也有這方面原因。」   「不平等的,扭曲畸形的情感麼?」石羨玉品了品,睜開眼:「聽你說還真是這麼回事哎感情帶師。」   齊宏宇聽出了他話語中的調侃,無外乎又在說他是個單身漢罷了,他也不在意,並反懟道:「眯眯眼就要有眯眯眼的覺悟,不到關鍵時候別老睜開,不然你這睜眼就不值錢了。」   「……」石羨玉嘴角微抽,罵道:「你才眯眯眼!你全家都眯眯眼!」   齊宏宇忍俊不禁,然後笑容忽然凝固。   他突然反應過來,石羨玉一直挺排斥眯眯眼這個綽號的……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   「鹹魚,」齊宏宇皺眉問道:「我記得你放鬆時其實是睜眼的吧?為什麼總是刻意眯起來?不會很影響視線麼?」   石羨玉倏忽皺眉,眼神略躲閃:「你問這個幹嘛?」   又是失聯級的任務……   又是……   小杯……   下周見。   唉。   生活不易,意賅嘆氣。 第288章月嫂   「不是吧?你眼睛都還有秘密哦?」齊宏宇挑眉道:「別跟我說你眼珠子裡隱藏著鐳射雷射發射器?」   石羨玉雙眼瞪得滾圓,額頭上冒出幾個碩大的問號:「我艹!?你TM這都能猜到?」   「???」這下輪到齊宏宇腦門上冒出問號了,他震驚不已,甚至背上都冒起了白毛汗,驚駭道:「我TM猜對了?」   「騙你的。」   「……」齊宏宇坐了回去,無語道:「以前沒發現你TM這麼無聊。」   石羨玉斜了他一眼:「是你先無聊的問我眼睛的。」   「所以你眼睛到底有啥子秘密嘛?」   「所以你為什麼會覺得我TM眼睛裡都能有秘密嘛?」石羨玉無語道。   齊宏宇盯著他看了半晌,石羨玉也毫不示弱的盯回他,然後不自覺的又默默眯起了眼睛。   「好吧,這傢伙,眼睛果然有秘密麼?奇怪,眼睛竟然真的能有秘密?」齊宏宇當真納了悶,但很快又覺得現在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他也不想強逼石羨玉什麼,石羨玉願意說自然會說。   於是便又搖搖頭,轉移話題:「算了,說正事……秦詩卉這邊基本沒什麼好說的了,那……月嫂呢?」   「金美嬪啊。」石羨玉側目看向另一間問詢室的方向,說道:「這女人是朝鮮族人,此前一直在東北當月嫂,據她自稱口碑尚還不錯。   今年九月,她才應黃梁柯的邀請來到山城,一直住在賓館裡,黃梁柯一個月給她八千,還包吃住,直到本月初,她才以月嫂的身份住進黃梁柯家,薪水一萬五千八,讓我都有點眼紅。」   齊宏宇說道:「我沒讓你說她的基本情況。」   「嘛,我總得再總結總結思路的嘛,」石羨玉解釋道:「畢竟我沒旁聽這月嫂的詢問過程,只在剛剛問了幾句,知道些重點。」   解釋完,他又說:「黃梁柯挖她過來顯然花了不少心思,代價也不菲,正常請個月嫂一萬二三也差不多了,她呢?連著頭她三個月的工資和住宿費、夥食費,加這一萬五千八,恐怕得五萬往上,比一般的月子中心都貴。   如此大費周章,且代價不菲,我覺得無外乎兩個目的,安全和隱秘,他很注重秦詩卉母女倆的安全,同時也很擔心秦詩卉懷孕的事洩露出去。」   略一頓,他抬頭看向齊宏宇,又認真道:「師兄,其實你真的應該勸秦詩卉留下這個月嫂的。」   「那你為什麼不說?」齊宏宇看他一眼。   石羨玉無言以對。   齊宏宇接著說:「因為沒底。而且安全不安全的不好說,黃梁柯最主要的目的應該還是隱秘,但很明顯,秦詩卉懷孕生產的事情已經洩露了,再保持隱秘已沒太大必要。   更何況,我們摸不清黃梁柯是否針對秦詩卉,對金美嬪交代過什麼事,是否布下什麼後手……   雖然可能性很低,有點草木皆兵了,但我還是覺得,不需要考慮隱蔽性,主要考慮安全的話,與其繼續聘用金美嬪,不如介紹個我們兄弟夥請過的月嫂給她,雖然可能因為臨時找比較趕,但多問問,總歸能問到。」   石羨玉表示他說的有道理,然後再一次轉移話題:「那麼問題又回到了原點,關於隱匿秦詩卉懷孕的消息這件事。」   齊宏宇沉默了,這是個極難解開的結,他當真想不通秦詩卉懷孕和晟輝公司要殺人之間有條毛的聯繫。   石羨玉繼續說:「黃梁柯口頭上說,是為了秦詩卉的安全才瞞了她懷孕的消息,但結果卻是秦詩卉還活得好好的,黃梁柯卻死了,並搭上一個汪興言,可能還附帶失聯的陳覺。   另一方面秦明生的反應明確的告訴我們,他知道秦詩卉懷孕,黃梁柯必然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甚至可能預料到了黃梁柯的死亡……   所以我認為,黃梁柯或許對秦詩卉撒謊了,他要保護的不是秦詩卉,而是他自己……」   齊宏宇接話:「那你剛剛還跟我說金美嬪安全?」   石羨玉說:「自然是安全的,即使他撒謊了,又或者是有所隱瞞,保留了他更大的意願是保護自己這一事實,但保護秦詩卉母女倆,肯定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吧?金美嬪這人的眼神很兇,且指頭粗大,有著不符合職業特徵的大量死繭,而且她交代的身份信息我也有點懷疑。」   齊宏宇點頭:「她手上的老繭……我曾在好幾名被殺害的退伍軍人屍體上看到過類似的。」   「那就對了。」石羨玉說:「所以我懷疑她擁有一定的軍事素養,結合她身份信息存疑這點來看……我甚至懷疑,她可能是『脫北者』。」   齊宏宇雙眼微瞪。   石羨玉繼續說:「只不過她這個『脫北者』並不是去了南方,而是往更北方跑,偷入了我們的國境,並以某些方式解決了身份問題。」   齊宏宇再次起身,在長廊上來回踱步。   石羨玉說的大多數信息齊宏宇此前也都想到了,並且都認同。   但「脫北者」這個身份,是他之前完全沒有料想過的,乍一聽到確實有些驚疑不定。   而且順著這個思路想,如果這個身份坐實了,齊宏宇瞬間就能聯想到許多耐人尋味的東西。   可問題是……   他又坐回到那條,曾經無數次被他吐槽的除了擠佔空間、礙手礙腳外毫無用處的,不知哪個憨批設計的浪費錢的長椅上,並本能的扭了扭屁股,讓自己坐的更加舒服。   小小的真香了一把。   然後他又抬頭看向石羨玉,問:「別的我都認可。但……『脫北者』,你是怎麼確定的?依據呢?」   「她沒有服役記錄。」石羨玉說:「懷疑她擁有軍事素養後,我就拜託小豪查了她的信息,知道了她的名字和這幾個月的開房記錄。   當然,因為許多信息各省之間並未聯網,小豪能查到的也僅限於此,但這就夠了,我當即又拜託在東北那的族兄,仔細查了她各項戶籍記錄。   就在剛剛我躲秦詩卉時,收到了族兄微信,他告訴我,金美嬪並沒有任何服役記錄。」   齊宏宇表情複雜:「哪兒都有親戚,你還真是家大業大。」   元旦快樂鴨,又是新的一年啦~   可惜我得在失聯中度過,但祝你們大家開心啦!   說起來,雖然有時確實難免抱怨,但常常眺望著萬家燈火,心裡其實還是很滿足的呢……   下周見,愛你們~ 第289章大膽推測   石羨玉不理齊宏宇略顯酸溜溜的話,繼續說:「當然,光憑服役記錄其實不能證明什麼,軍事素養也未必只能通過服役而獲得。   但你知道的,很多東西是經不起查的,雖然我族兄也確實沒查到什麼確切的證據,但因為記錄上太過模糊、乾淨,結合她沒有服役記錄,卻擁有常年經受槍械訓練、負重訓練和格鬥訓練等專業訓練而留下的特徵性死繭……」   齊宏宇接話:「足以判斷這女人有問題,甚至可以斷定只要給點時間,仔細的調查下去,一定能揪出問題。再結合她朝鮮族的身份和樣貌特徵,你乾脆大膽猜測她是『脫北者』。」   「對。」石羨玉說:「當然……關鍵還是在於她有軍事素養。只能說,如果她是脫北者,那麼很多事會更耐人尋味,更值得深思;但即使她不是,本質上也沒什麼影響。」   齊宏宇沉默了。   他其實沒想這麼遠,也是難得的,他竟然沒想石羨玉那麼遠。又或者說,他雖認得出金美嬪手上的死繭意味著什麼,也覺得金美嬪的目光讓他不是很舒服,但習慣還是讓他沒太深思下去。   不像石羨玉,從小打到大的主兒,對這些信息天生就要更重視些。   但石羨玉話都說到這了,很多事情,齊宏宇轉瞬之間就能想通。   很快他便開口:「首先一點,不能排除……或者說,除了隱蔽之外,軍事素養恐怕也是黃梁柯看中她的原因。」   「但黃梁柯總不至於是讓她來幹掉秦詩卉或者小女嬰的。」石羨玉接話:「那就只能是保護。我收回之前的話,從這方面想,黃梁柯也確實在擔心秦詩卉母女的安危。」   這話與之前略有些矛盾了,但也很正常,石羨玉和齊宏宇相處這麼久,早已習慣了通過討論的方式互相印證乃至自我印證一些猜測,推演的過程中推翻之前的推論也是常有的事。   齊宏宇臉色更嚴肅幾分:「問題來了:秦明生能料到黃梁柯出事,說明他看得到秦詩卉懷孕生產背後的風險,而且我們當時在車上已套出了大半的話,基本可以推定,他所犯的錯,其實也是替秦詩卉隱瞞懷孕生產的事情。   秦明生都心知肚明的東西,級別更高,乃至是晟輝幕後老總之一的黃梁柯不可能不清楚,他不可能意識不到自己的處境。」   石羨玉接話道:「那麼……秦詩卉母女,他都請月嫂來保護了,那他自己呢?他以什麼樣的手段自保?」   「汪興言?」齊宏宇試探道。   石羨玉一愣,不太理解齊宏宇的腦迴路,為什麼會忽然想到汪興言身上。   他剛剛的問題確實只是單純的提出自己的疑問,而不是設問什麼的。   齊宏宇又一次站起身,說:「汪興言,社會關係簡單,沒得罪任何人,卻不明不白的死了,兇手作案手法與殺害黃梁柯的手法如出一轍,甚至他還死在黃梁柯之前。   如此高度一致的作案手法,基本可以確定就是同一人或者同一伙人所為,這也是我們決定併案調查的依據。   但偏偏,截至目前,兩案除了作案手法相同、推測作案時間段有一小段時間重合外,我們沒查到兩案之間更多的共同點,也沒有查到汪興言與黃梁柯的聯繫……除了,張知賢這個謊稱汪興言偷了黃梁柯電腦的冒牌貨!」   石羨玉雙眼也同時瞪得滾圓。   但同時他強行壓下心中的波瀾,裝作平靜的吐槽:「兩個『除了』,師兄你語文真的該好好重修一下。」   「去你媽的。」齊宏宇罵道,隨後接著說:「有沒有這種可能,黃梁柯為了自保,真的交給了汪興言某種東西,可能真是張知賢以為的筆記本電腦,也可能是別的載體……」   石羨玉漸漸真的平靜了下來,頷首溫聲道:「確實。」   齊宏宇踱起步,便踱邊說:「但靠一個學生……就算再加上陳覺,靠兩個學生保護自己,明顯不靠譜,他一定還有別的準備,這些準備應該就是我們的突破口。是什麼呢……嘖,沒得方向……」   石羨玉眉頭越擰越深,他想到了一個矛盾點,也跟著漸漸煩悶起來。   敏銳的留意到了他的情緒變化,齊宏宇側目問道:「你想到什麼了?」   「確實有件事想不通。」石羨玉問:「意料到了危險,而且得知後果極其嚴重……那黃梁柯為什麼不打胎呢?」   齊宏宇微愣。   「秦詩卉和黃梁柯結婚十年才有孩子,」石羨玉說:   「一方面固然可能是因為黃梁柯存在顧慮,擔心孩子會給他們帶來危險,但另一方面也說明,不管什麼原因,在他看來孩子相對沒那麼重要,打掉,對他來說應該不是太艱難而又最安全安心的選擇。」   齊宏宇再次邁腿,繼續在走廊上來來回回的踱步。   石羨玉接著說:「而顯然,秦詩卉根本左右不了他的想法和意志,如果他想,這個孩子秦詩卉絕對留不住,不可能把娃兒生下來。」   「嗯。」齊宏宇悶悶的回了聲嗯,並補充說:「這是矛盾一。矛盾二剛剛也講過,現在正式提出並重點強調吧——黃梁柯不出意料的被殺了,但秦詩卉母女卻一點事都沒有,沒遭遇任何危險。」   「你想到原因了?」石羨玉看他停下腳步,略顯期待。   齊宏宇搖頭。   石羨玉期待破滅,不過卻也說不上失望,只問:「有沒有可能,是黃梁柯誤判了,他只是當局者迷而已,秦詩卉其實並沒有什麼危險。   從秦明生在車裡險些被我們嚇尿時的表現來看,他雖然也確實挺擔心秦詩卉的,並且還在向我們為秦詩卉求情,但程度就那個樣,可知在秦明生眼裡,秦詩卉應該不至於遭遇危險。   嗯,秦明生明明已經被套出了他犯的錯誤和他妹妹有關,甚至承認了大量的自己在晟輝公司犯的罪責,卻偏偏不肯在接受訊問時,透露半點有關他所謂的犯的錯的消息,在我看來也是因為顧慮秦詩卉,你覺得呢?」 第290章勘破誤區   齊宏宇接話道:「秦明生對秦詩卉的呵護之情,明顯在秦詩卉家裡經歷了一次升華,但升華之前這份感情必然就不弱。   由此作為佐證,結合他當時在車裡對秦詩卉的擔心有限的表現看,確實可以推斷出,在他眼裡秦詩卉不會遭遇太大的危險。」   兩人這一番對話說的非常小心翼翼,因為他們此刻並沒有半點線索,沒有任何客觀依據作為他們推理的支撐,此刻幾乎是在進行純邏輯的推演,自然慎之又慎。   他們倆實際上都不喜歡做純邏輯的推演,因為在他倆看來這與瞎猜其實沒有太多的區別,方向太多了,任何一點小錯誤都可能導致推演結果與事實完全不同。   可現在確實沒辦法了,疑點太多,線索太少,案件陷入泥沼,難有寸進,他們不得不通過這種他們自己都認為不太靠譜的辦法,結合自身經驗,來找到相對靠譜的突破口。   否則就只能幹等下去,等著線索被找到,浮出水面。   相比於瞎猜,他們更加討厭無力地被動等待。   聽了齊宏宇的推演,石羨玉認真品了品,隨後再次點頭,說:「所以矛盾二可以得到解釋,是黃梁柯當局者迷了,秦詩卉懷孕,只會對他和秦明生產生危險,秦詩卉本人反倒不會有事。   但結合晟輝一向暴虐殘酷的作風,這事就整的很迷。足以讓晟輝幹掉自己幕後boss之一的秦詩卉懷孕事件,秦詩卉本人反倒沒事情?我無法理解。」   齊宏宇側目看向長廊盡頭的訊問室,沉聲說:「可惜秦明生不肯說任何關於秦詩卉懷孕的事,不肯吐露黃梁柯被殺與秦詩卉懷孕到底有什麼聯繫,也不肯說他預料中的自己會受到什麼樣的懲處。」   「所以,秦詩卉懷個孕到底招誰惹誰了?」問題又雙叒叕拐到了這點,石羨玉都有些崩潰了,暴躁的問:「她懷了個魔丸轉世不成?」   感受到他有點崩的形態,齊宏宇趕緊寬慰道:「不要著急,穩住心態。推演揣測這一系列事件背後的真相,在沒有足夠線索和情報的前提下確實困難,但就像剝花生一樣,一層殼一層皮,剝到最後總會有點東西。」   石羨玉微愣——齊宏宇竟然會安慰人的麼?   再仔細想想齊宏宇的話,他又忍不住幽幽道:「萬一剝到最後發現咱們剝的是洋蔥啷個整?」   齊宏宇:???   石羨玉別過頭:「眼含熱淚咬牙切齒的剝到最後,錘子都沒有。」   齊宏宇:……   半晌後他也幽幽道:「我他娘就是舉個例子安慰你呢,你別當真。」   「我曉得。」石羨玉說道,隨後再次沉默下來,一雙眸子微微震顫,卻是陷入了沉思當中,思考秦詩卉懷孕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天大的秘密,以至於晟輝不惜將自己的幕後boss之一的黃梁柯都給幹掉了。   齊宏宇同樣在飛速轉動腦筋,剖析著現如今發現的一切線索的原點與核心——秦詩卉懷孕事件。   「不對!」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說道:「走錯方向了!秦詩卉,她或許是這起案件的誘因,但卻絕對不是核心。」   「嗯。」石羨玉側目看向齊宏宇,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你仔細想想!」齊宏宇再一次起身,又一次在長廊上來回踱步,但這一回卻不是因為煩躁焦慮,而是振奮。   他嗨皮的說:「作為晟輝幕後的大boss之一,黃梁柯在其中絕對擁有著一定的特權!   即使晟輝的規矩再如何森嚴殘酷,理論上說也沒理由真正束縛住最高層的boss,一如封建時代除非觸犯皇權,否則尋常法律不太可能真正懲戒皇親國戚一個道理。」   石羨玉臉色微變,露出些許異色。   受齊宏宇這麼一提醒,他差不多也反應過來了。   而此時,齊宏宇繼續說道:「晟輝畢竟是個違法亂紀的地下勢力,他所指定的規矩,不可能當真如文明時代的法律法規一樣擁有著起碼的表面上的絕對普適性。   換句話說,晟輝的規矩,在公司內部,至少在公司高層,是絕對存在且普遍存在各種例外的,即使有所謂的懲戒,也只會是小懲大誡罷了。   所以黃梁柯對自己及妻女在安全方面的擔憂,本就該是無稽之談,更遑論最後竟成了現實。   那麼事實就該是,即使秦詩卉懷孕這一客觀事實當真觸動了公司的什麼規矩,頂了天,也就是黃梁柯或秦詩卉母女需要付出一定的,或者哪怕巨大卻也在可承受範圍內的代價罷了。」   聽到這兒,石羨玉思路漸漸清晰,接話道:「也即是說,至少黃梁柯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他雖擔憂,卻有限,畢竟他預判中要付出的代價不會太大,所以也沒有太多這方面的準備。   如果是這種結果,那麼很多疑點就可以解釋了,譬如他為什麼不強逼秦詩卉墮胎,譬如他為什麼沒動用直接手段保護自己安全,譬如秦詩卉為什麼毫髮無損。」   齊宏宇點頭:「而且高層與中層的眼界本就不可同日而語,或許按照規矩黃梁柯犯的錯誤確實可能要為此付出生命,所以秦明生能猜到黃梁柯的下場。   但在黃梁柯眼中,他們幾個所制定的規矩不可能真正威脅到他們自己的安全,他所需要付出的恐怕只是些許權柄,乃至只需要給個說法罷了。」   石羨玉頷首點頭,隨之又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但結果是……黃梁柯死了。」   「同時秦詩卉毫髮無損。」齊宏宇接過話,並道:「這說明晟輝公司的目標本就是黃梁柯。那你再想想,在什麼樣的邏輯下,晟輝這個非法團夥,會要了自己的大boss的性命?」   石羨玉心念電轉,答:「除非,是其他幾個boss聯起手想要他出局,便藉助他所犯的錯,以規則的名義將他殺害,這才合乎邏輯。   亦或者,是晟輝背後,更上級的人物,他要黃梁柯的命,黃梁柯才會死於這份規矩。」 第291章化糞池密室   齊宏宇點頭:「是這個邏輯。所以,這樁案子的根本核心,還是有人想殺黃梁柯,而不是秦詩卉懷孕,她懷孕這事充其量就是兇手發難的藉口罷了。」   石羨玉深以為然:「所以我果然沒說錯,真要深究秦詩卉懷孕的事,那就只能是剝洋蔥,淚流滿面的剝完發現錘子都沒有。」   齊宏宇翻個白眼,說:「也不能這麼講。秦詩卉懷孕對晟輝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這點還需要繼續查,它背後的意義對於勘破真相仍有重大幫助,只是不應再作為核心了,更不必耗費太大的精力。」   石羨玉嗯一聲,沒和齊宏宇太槓,順著他的話說:「所以又回歸到了常規的調查思路上了——誰有動機殺害黃梁柯,其中,這個誰的範圍,應該局限在晟輝的幾大boss之間,或者再加一個在逃的克洛斯?」   說到這兒,他又看了齊宏宇一眼,又道:「從這方面考慮……師兄我不是和你槓,但真的,秦詩卉懷孕導致黃梁柯被害,這個誤區影響不小,我們不能再被這件事給誤導了。」   略一頓,他見齊宏宇面色如常,放心了些許,繼續說:「或許像你說的,秦詩卉懷孕背後還有這某種重大寓意,勘破這個謎團對於破案有著不可忽視的重要幫助,但我們……」   齊宏宇接話:「非但不應再作為核心了,而且在我們掌握更多客觀證據之前更得直接無視這個謎團,因為在此前它除了牽制我們的精力、浪費我們的警力外毫無作用,會把我們帶進溝裡。」   石羨玉再次點頭:「你能這麼想就最好不過了。」   齊宏宇又一次坐回位置上,確定這個思路應當沒錯,不由得長呼口氣。   這一輪頭腦風暴,該怎麼說呢,難度並不算大,可兩人都太過小心,需要儘可能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也是極度累人的,這會兒放鬆下來,齊宏宇只覺得自己竟都有些頭暈目眩了。   其實主要是晚飯沒吃導致的低血糖。   「所以……」偏偏這時石羨玉又很不給面子的嘀咕道:「我們現在甚至回到了更原始的起點——還TM得揣測兇手的作案動機,推斷兇手究竟為什麼要殺害黃梁柯啊。那我們這逼逼叨叨老半天又有啥子意義?」   齊宏宇:……   他被石羨玉一番話說的腦袋瓜子嗡嗡的,忍不住道:「啷個沒意義了,至少我們現在排查面已經小了很多啊,你剛剛也說了,兇手無外乎就是另外幾個boss再加個克洛斯,就他們具有作案嫌疑,順著這個方向查就是了。」   石羨玉攤手:「所以說,現在的任務又變成打嘿咯?總之就是要把晟輝公司給拔除是吧?」   齊宏宇瞥他一眼:「這不是你最擅長最拿手的嗎?」   「屁。」石羨玉沒好氣的說道:「你曉得要想搗毀一個典型的涉嘿團夥得耗費多少時間精力不?你曉得針對他們的取證工作難度究竟多大不?搗毀了克洛斯集團幾個窩點,此前運氣好拿下了一個團夥,就讓你飄啦?   你要曉得,你參與、經歷過的這幾次類似的案子,在我們行動之前,或者說在這些團夥浮出水面之前,就早已經被我們給盯上了,幕後的兄弟搞不好追查了他們幾年乃至十幾年,才有我們順順利利的行動。   就算你對這些沒有具體的概念……齊平路案你一直在追吧?周靜紅案到現在都還沒確切的眉目,沒有實質性的突破吧?這倆案子背後很可能就隱藏著一個有組織犯罪團夥……」   齊宏宇打斷他說:「我知道,而且之前還懷疑過克洛斯,或者說到現在我依舊懷疑這些案子,包括我身上的基因,都和克洛斯脫不了干係。而且,我只是說你擅長對付這類團夥,沒說能在短時間內解決。」   石羨玉沉默兩三秒,搖頭:「抱歉了,師兄,我有點過激。你說得對,我們按部就班的調查下去就好,沒必要給予自己太大的壓力。」   說罷,他也坐到了齊宏宇身邊,煩悶的揉著太陽穴。   見他這副模樣,齊宏宇暫時也顧不上案子了,看著他關切的問:「你今晚情緒不對勁,怎麼回事?案子給你的壓力太大?還是?」   石羨玉搖頭說:「只是憤怒罷了。秦明生說的公廁藏屍的事,讓我想起了克洛斯那套懸崖別墅裡的實驗室和停屍間。   這個暴虐變態、毫無人性的傢伙仍舊逍遙法外,還有諸如晟輝這樣的勢力依然在給他賣命,甚至於還敢犯下殺人的重案……麻買劈,這哈兒祈禱別落在老子手裡,否則老子非把他屎都給打出來!」   齊宏宇連連點頭:「勇敢上吧,我支持你,開塞露精。」   石羨玉:???   別說,被齊宏宇這麼一抽科打諢,石羨玉當真有些哭笑不得,原本憤怒無力的情緒就這麼消散了大半。   他搖搖頭,挪開目光看向一旁,說:「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樣一面,很少見你抽科打諢。」   「那是你來的晚,以前老石隊在的時候……」齊宏宇隨口應道,但話並沒有說完,很快便又岔開話題,說:「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來,我們繼續梳理案情。」   石羨玉皺眉:「沒得啥子好梳理的了吧?」   「一些細節可以再交換下意見,尤其是秦明生的表現,和他願意吐露的供詞。」齊宏宇說:「時間還早,秦明生的口供一時半會還做不完,聊聊唄。」   「行。我覺得吧……」   ……   與此同時,長南區,城郊某村,地下密室。   克洛斯戴著厚厚的口罩,面無表情的半攤在沙發上,手裡把玩著兩顆黃金制的保健球。   所以說這歪果仁當真土到家了,但話說回來這瓜娃子手勁是真大,黃金密度嚇人,這兩顆碩大的金球加起來怕得有十多斤。   此時他正聽著馬仔匯報情況,整個人看起來還算淡定,但已不似之前那般從容。   主要是露出來的上半張臉寫滿了嫌棄二字——他頭頂就是化糞池,還不止一個,嚴格來說,這就是個建在化糞池下的密室。 第292章暴戾恣睢   密室建了這麼多年,長年累月的,克洛斯感覺化糞池中的腌臢都滲進這間密室裡,甚至把密室的每一寸都給淹入味了。   這讓一直養尊處優的他哪能不嫌棄的。   至於一具具泡在福馬林池裡的屍體,及隱隱鑽入口罩鑽進他鼻腔裡的刺鼻味道,他倒半點不嫌棄。   這些都是他的寶貝,尤其是現如今這種大背景下,每一具屍體都當得起一句有市無價。   即使他現在不敢也沒條件再對屍體進行些實驗,也絲毫不影響他對這些屍體的喜愛。   不耐的聽完匯報之後,克洛斯只發出一聲輕哼。   但前邊的兩個馬仔卻立刻噤若寒蟬,趕忙縮著脖子垂著頭,背上不知不覺便浮現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白毛汗來。   他二人自然一聲不敢坑,並且還咬牙全力繃緊身子,連抖都不敢抖一下,生怕不小心惹得眼前這個嗜血變態的不快。   鬼知道什麼動作會讓他不爽。   更何況他現在本就明顯很不爽了——雖然只哼了一聲,但他手中保健球轉動的速度已快了許多,發出咔咔咔的聲響,略刺耳,令人牙酸。   「也就是說……」克洛斯終於開口了,讓現場馬仔都鬆了口氣。   沉默的他,才是最可怕的。只要開了口,不管說什麼,哪怕是大發雷霆都好,總好過依舊沉默。   他的塑料捕通發依舊飄準:「那兩具屍體,確確實實引起齊宏宇和石羨玉的注意了?」   左手邊的矮個馬仔立刻連連應了好幾聲是,然後忙應答道:「汪興言和和黃梁柯的屍體先後被發現,確實引起了石羨玉和齊宏宇這兩人的注意,而且,江陽和長南兩支刑偵支隊已經合作,兩案併案調查……」   「不夠。」克洛斯忽然搖頭打斷。   「不夠?」矮個馬仔本能反問。   克洛斯緩緩抬頭,目如鷹隼盯著矮仔:「你在質疑我嗎?」   矮仔趕忙低下頭不敢回話,他曉得自己犯忌諱了,克洛斯沒吐露出問話的意思,無論如何都不該在他勉強吭聲的。   所以矮仔此也只敢在心裡瘋狂罵克洛斯蛇精病而已,連他的問話都忘了回應。   「goodboy。」克洛斯見狀,忽的笑了起來,意義不明,又把眼前一矮仔一高佬嚇的夠嗆。   不過他這會兒,心情不爽歸不爽,卻竟沒有絲毫要追究他們的意思,呵呵笑過後,竟又說:「我說不夠,是因為現在,只是江陽二大隊和長南一大隊達成一致罷了,還稱不上兩支支隊通力合作,當然不夠。」   言罷,他看向高佬,擠出一絲被口罩遮擋住的微笑:「小別致,你能給我解釋解釋嗎?為什麼,秦明生、秦詩卉都還活著?」   高佬沉默不言。   克洛斯盯著高佬,半晌沒得到回覆,雙眼漸漸眯起。   矮仔察言觀色,趕緊抬手用胳膊肘撞了高佬一下,說道:「愣著做啥子,克總問你話呢!」   克洛斯的目光又落到了矮仔身上,上半張臉似笑非笑,看不準,又把矮仔嚇的心尖兒直顫,暗罵自己又多管閒事了。   「克總。」高佬終於開口,聲音悅耳動聽,竟還是個女人。   她說:「不管怎麼講,明生和詩卉都是我的弟弟妹妹,請克總……給條生路。」   「生路?」克洛斯下巴一挑,緩緩站起身來。   矮仔目眥欲裂,都快尿了,心裡直罵身邊這女人坑批,要把自己坑死了。   克洛斯背過身往遠處走了幾步,邊走邊問:「你是想給家人買命?」   「是,克總。」   「知道規矩嗎?」   「曉得,一個專項任務一條命。」高佬回答,語氣堅定道:「不論克總要我做什麼,我一定竭盡全力。」   克總轉身:「很好。」   爾後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又撇撇嘴:「身材不賴,可惜長得像個男人……算了,這樣吧,石羨玉和齊宏宇,一命換一命,懂我意思?」   高佬低眉:「是。」   克洛斯滿意頷首,又側目看向快嚇尿的矮仔,再次問道:「你是怎麼辦事的,竟讓張知賢和齊宏宇他們撞上?」   矮仔忙狡辯:「克總,我著實沒想到張知賢那狗東西竟這麼不中用,找個東西都找不到,甚至……」   「他不是不中用,是吃裡扒外。」克洛斯打斷他,平靜的說:「敢用這種法子給齊宏宇暗示,確實該死,你處理的很漂亮。但是,用了這種人,壞我大事,是你不可推卸的責任。」   矮仔臉都綠了:「克總我錯了,是我識人不明,我……我……是我看錯了人。」   「所以,你要眼睛做什麼?好看麼?」   矮仔臉更綠了。   他顫巍巍的抬起手,伸出兩根指頭,對著自己的眼睛,連咽唾沫。   「呵,」見狀,克洛斯再次搖頭,說道:「你不是看錯了人,不是眼睛不行,你是腦子不好使。」   矮仔雙眼瞪大,忙道:「不,克總,我……」   他知道是自己的遲疑讓克洛斯失去耐心了,忙一咬牙,邊狡辯邊猛地將手指扎進了自己眼眶中。   劇痛襲來,他腦子倏忽一片空白,徹底打亂了狡辯的思路,張大嘴本能的就要慘叫出聲。   但與此同時,勁風襲來,只砰的一聲悶響,他腦袋瓜子就被一柄大鐵錘砸開了花,那聲慘叫終究沒吼出聲。   此時,克洛斯才緩緩說:「腦子不好使,還要腦子幹嘛?」   西裝墨鏡男默默收回鐵錘,別在後腰,對著克洛斯一低頭,倒退著回到原來的位置。   克洛斯側目看向高佬。   本勉強能保持平靜的高佬,此刻小臉已然煞白,再繃不住身子,兩腿難以抑制的打起了擺子,身子上下牙都打起了架。   「去吧。」克洛斯和藹可親道:「你有兩天時間,要麼他們倆死,要麼你們仨死,曉得了不?」   「曉……曉得……」高佬哆嗦著頷首,轉身過身戰戰兢兢的離開。   目送高佬走遠,克洛斯閉上眼,轉動保健球的速度更快了幾分。   半分鐘後,他動作一頓,沉聲道:「給我把陳覺陳先生請來。」 第293章藏在名字裡的秘密   凌晨兩點許。   正學著小雞啄米的齊宏宇忽然感覺有人在摸他腦殼,不由瞬間驚醒,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怒視著對面的石羨玉。   對男人而言,不管多好的關係,摸頭都很容易「反目成仇」。   「做啥子!」齊宏宇問道,再一看四周熟悉的環境……   他想起自己正在監督室,隔著單向玻璃「旁觀」趙博訊問秦明生,沒想到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這會兒石羨玉喊醒他,是因為訊問結束了?   不對,玻璃那一邊,訊問分明還在繼續。   齊宏宇臉上露出些許迷茫的神色。   看見他不知不覺就自己轉移了注意力,沒再追究被摸頭的事兒,石羨玉反倒撇了撇嘴,覺得索然無味,然後說:「走吧,咱倆出去一趟。」   「幹啥子?」   「去現場。」   「又有案子?」齊宏宇當下就不困了。   「不是。」石羨玉搖頭說:「記得張知賢麼?就那個投江的冒牌貨,車撈上來了,屍體在車裡,需要你去看看屍體。」   齊宏宇恍然,立刻說:「你去停車坪等我,我回辦公室拿點工具就來。」   「算了,一起吧。」石羨玉說:「我幫你抬。」   齊宏宇沒有拒絕,很快和石羨玉一起跑到自己辦公室,各拿起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勘察箱,隨後又一塊轉身跑回到一樓,跑到停車坪。   轟轟!   碩大的SUV發出陣陣低鳴,隨後疾馳而出,強烈的推背感吐露著囂張的狂野氣息。   「雖然是凌晨……但你這麼開車,清晨怕得吃個通報。」齊宏宇抓著扶手說道。   石羨玉沒理他,只在快開到大門時踩個急剎,閃了幾下燈,隨後腳下輕踩繼續給發動機持續餵油,待伸縮門打開到剛能容車身通過的寬度時……   燒胎起步,整張車如電般躥了出去,看的門衛直搖頭。   齊宏宇緊鎖著眉,石羨玉罕見這樣的無異於「炸街」的行為,便問道:「很急?」   「不急,但心裡靜不下來。」石羨玉雙眼緊盯著前方,開口說:「在你睡著後大概二十分鐘左右時,秦明生無意識之中給我們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秦月仁,疑似與克洛斯有染。」   「什麼?」齊宏宇回過頭:「克洛斯?什麼情況?秦月仁怎麼會和克洛斯攪和在一起的?還有,秦明生認識克洛斯?他接觸得到那個層級的人?」   面對齊宏宇提出的一連串問題,石羨玉微微沉默,似乎在想該怎麼回答。   齊宏宇沒等到回答,也不急著追問,自己在那跟著思索起來。   小片刻後,才聽石羨玉開口,沒管齊宏宇問題的順序,按照他自己的邏輯解釋說:「小趙在訊問過程中認為,秦明生一家,可能不僅僅只有他和晟輝公司產生了瓜葛,所以在訊問時隱晦的打探了他家人的情況。   尤其是我們掌握信息最少的秦月仁,是小趙重點訊問的目標。而你也知道的,我們某種程度上得感謝晟輝公司,把秦明生PUA成了這副模樣,對他的訊問難度並不大。」   齊宏宇不是太想聽這些前提,便插話問:「所以你們就問到了秦月仁和克洛斯有染?」   石羨玉答:「確切的說,是問到了秦月仁有段時間和某個歪果仁走的很近,為此秦明生還很生氣,覺得秦月仁找誰都好,就不該找歪果仁,認為秦月仁和秦詩卉姐妹倆找的對象都不讓人省心。   歪果仁這三個字,引起了小趙的注意,當然也只是處于謹慎考慮下的本能罷了,他當時其實也沒想太多,只是多問了幾嘴,結果發現這個歪果仁的特徵和咱們追捕的克洛斯很像。」   齊宏宇恍然,並問:「你們拿照片給秦明生辨認了?」   「辨認了,就是克洛斯本人無誤。」石羨玉說:「這事兒我也和仇教導說過了,我們計劃明天一早,安排個兄弟去看守所找梁惠清問問,或許梁惠清見過秦月仁也說不定。」   「秦月仁……」齊宏宇身子後仰,將脖子壓在頸枕上,雙目上抬,沉思起來。   過了兩個路口,石羨玉覺得給他思考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問:「你有什麼想法?」   齊宏宇老實搖頭:「沒有,線索仍舊少,僅憑秦月仁和克洛斯有染這份情報,分析不出太多東西。」   末了,他又問:「聽起來,秦明生並不知道克洛斯的身份,只是單純的不喜秦月仁和個歪果仁搞對象,是嗎?」   「對。」石羨玉頷首。   齊宏宇追問:「秦月仁和克洛斯搞對象,是秦明生自己的判斷,還是秦月仁明確的給秦明生介紹過?」   「介紹過。」石羨玉說:「秦月仁親口和秦明生說的,克洛斯是她的男朋友。」   齊宏宇再次思索起來。   過了十來秒,他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麼,忽的揚起嘴角輕笑起來:「呵,有意思。」   石羨玉立刻來了精神:「怎麼?」   同時他心裡也暗暗佩服,這齊宏宇的思維是當真發散,先不說想的對不對吧,起碼是真能想,而且很多時候乍一聽還真是那麼回事兒。   齊宏宇看起來似乎有些忍俊不禁:「秦詩卉、秦明生,秦月仁,這三個名字沒讓你想到些什麼嗎?」   「嗯?」石羨玉一愣:「想到什麼?」   「哦,你那會兒還不在警隊,可能沒關注這些事。」齊宏宇說道。   石羨玉眨眨眼睛,更加好奇了:「不是,到底啥事啊?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說唄。」   齊宏宇忍俊不禁:「喲,你也有被人賣關子急得抓耳撓腮的一天啊?」   「……」石羨玉無言以對。   好在齊宏宇沒逗他太久,很快就解釋說:「我剛剛把三個人的名字連了起來,發現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嗯?」   「秦、詩、明、月、卉、仁、生,」齊宏宇問:「聽過嗎?」   石羨玉鎖眉,重複道:「秦詩明月卉人生?」   「看樣子你沒聽過。」齊宏宇說:「這是某論壇一個推理大神的ID,只冒泡過一次,卻一次成神,但很快消匿無蹤,有網友懷疑他已遇害,但現在看來,這個挨滴或許和他們三兄妹有關。」 第294章神秘ID   石羨玉不明就裡。   齊宏宇再次開口解釋:「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沒轉正,還沒遭遇汽車炸彈的變故,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那次我夜裡值班,正整理著之前的屍檢報告,忽然被牟主任拉起,說交警支隊那邊需要幫忙管我們刑偵支隊借倆法醫,牟主任決定帶我和他徒弟,也就是谷兒一起去見見世面。」   「見世面……」石羨玉若有所思:「現場很慘烈?交警支隊……是交通車禍現場麼?你忽然從那個挨滴扯到這事上,是偽裝成車禍的殺人案件?」   齊宏宇頷首:「反應挺敏銳的……沒錯,是偽裝成車禍的殺人案件,而且現場確實異常慘烈。   或者這麼說,當了這麼多年法醫,我覺得最慘烈的現場,無外乎車禍、跳樓、火災和爆炸現場,當然,見多了其實也就那樣,只是那會兒我剛工作沒幾天,看見被泥頭車壓成肉餅的受害人,確實還有些不適。」   石羨玉對此表示理解。   齊宏宇繼續說:「我們仔仔細細的將現場勘查了一遍,包括牟主任在內,我們都沒發現什麼問題,交警隊的兄弟夥也確定了事故原因,系泥頭車司機疲勞駕駛,加之長下坡路段貨車剎車過熱導致剎車性能受到嚴重影響,導致制動距離過長,最終釀成慘劇。」   石羨玉若有所思:「是這個秦詩明月卉仁生提出了異議?」   「沒錯。」齊宏宇說:「他從受害人與肇事司機的身份為出發點,結合二車出發時間、地點、時速等等也不知從何處挖到的信息,斷定這起車禍有大問題,說的有理有據,引起了當時還很火的推理圈子的轟動。   我那會兒也愛逛這類論壇,恰好看到了這位大拿的推論,覺得還挺有道理的,就向牟主任轉述了——當時牟主任還是個和藹可親又認真負責的好領導,他聽過後也覺得那大拿說的有譜,提議詳查。」   石羨玉輕易猜到了結尾:「最後就破案了唄?」   「嗯,」齊宏宇說:「我們最終確定,這起車禍並非交通肇事,而是以駕車撞人的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簡單講就是故意殺人,因這起車禍而不慎把自己也弄重傷的肇事司機,最終獲刑死緩。」   「然後這個大拿就再也沒出現過了?」石羨玉問。   齊宏宇輕輕點頭,接著又搖搖頭,說:「不僅僅是再沒出現過那麼簡單。   因為當時他的帖子引起了一定範圍內的轟動,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正因有他,我們才能破獲此案,避免兩條冤魂枉死,所以,經分局上報,市局決定表彰他。   但……查無此人,就是字面意思的查無此人,該號繞過了那個論壇的實名認證,甚至沒在網上留下挨劈地址,注意不是假地址是沒有地址,而且這個帳號以前從未出現,且在留了一條預言後,也再沒冒過泡。   正因為這個號太神秘了,沒頭沒尾的,又知道太多關於那樁案件的未公開的內情,且只分析過這樁案子,分析的完全準確,就像拿到了劇本似的,為此甚至有人懷疑,這個秦詩明月卉人生會不會就是肇事司機本人。」   石羨玉皺眉,並側目看了齊宏宇一眼,隨後又很快挪開目光,繼續目視前方,兩秒後臉上便閃現出瞭然的神色,點頭說:   「我看過類似的案例,兇手自認為智商凌駕於我們民警之上,為了追求某種成就感或者自豪感,會特地給我們留下很多線索提示,甚至在網上正兒八經的分析案情。   甚至,有很多人懷疑,在各大論壇上很火的人盡皆知的懸案討論帖中,搞不好就有真兇混在其中一本正經的跟著分析,乃至直接拋出真相,只是大家都只當做笑談。」   「不,」齊宏宇卻搖頭說:「給提示歸給提示,這個秦……我就簡稱他為『秦』好了,他幾乎將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都給曝了出來,如果他真的是肇事司機的話,那不叫給提示,那叫自曝。   而且最重要的是,為了確保真實不受懷疑,犯罪人當時是真的二十多小時沒睡覺,特地提前一周到外地一路開了回來,並特地在作案前沒給水箱加水。   所以他是真的疲勞駕駛,剎車性能是真的大受影響,我剛剛也說了,泥頭車側翻時他也受了重傷,一直在ICU,直到檢方批准逮捕他,他都還處於昏迷狀態,半個月後才醒。」   石羨玉瞭然:「這麼說,這個秦確實不可能是他……」   「更扯的還有一點,」齊宏宇說:「秦徹底失聯前留下了一條預言。」   「哦對,你剛剛說過,」石羨玉想起來了:「當時就想問,不過看你一直在說,我就沒打岔。」   齊宏宇點頭:「他預言犯罪人醒後發現自己被逮捕,一定會想方設法的自殺。」   「啊這……預言中了?」   「預言中了,但也可以說沒中。」齊宏宇說:「該犯在看守所內一直在嘗試自殺,只是始終未能遂願,我們懷疑該案另有隱情,認定買兇殺人,但直到他獲刑死緩,也仍未鎖定目標。」   「他現在還活著嗎?」   「活著。」齊宏宇平靜的說道:「這年頭在裡邊想自殺,不必想從裡邊逃脫出來簡單多少。」   略一頓,齊宏宇接著道:「本案還有個重點,你沒有抓住。」   「什麼重點?」   「泥頭車,車禍,兩名受害人,壓扁,血肉模糊。」齊宏宇提了幾個關鍵詞,隨後就以考校的目光看向石羨玉。   那眼神,仿佛是在拿公雞、瀉藥、澡堂等關鍵詞來考校對方是不是段友似的。   石羨玉雙眼微睜:「秦明生說過的,他目睹的那場車禍?」   「對。」齊宏宇嘴角微揚,會心一笑並點頭,但隨後又立刻搖頭:「當然我不確定是不是同一起,還沒印證,我也是剛剛想到這個挨滴,才進而想到這個案子的。   然後……三兄妹的名字,正好能組成這個挨滴,一字不差,又恰好爆料了一樁各方面特徵與秦明生目睹過的拿起偽裝成『車禍』的『行刑』過程如此像的案件,你不覺得太巧了麼?」 第295章完美   (章節序號錯了……好在不影響閱讀,嚶嚶嚶)   石羨玉心念電轉,問:「你懷疑這個大拿就是秦明生?」   「秦明生或者秦月仁都有可能。」齊宏宇說:「秦明生目睹了整個過程,而秦月仁和克洛斯關係不清不楚,對秦明生宣稱是情侶,或許掌握著連秦明生都不知道的信息。   當然,我和秦月仁完全沒接觸過,對她並不了解,所以我暫時覺得秦明生的可能性大點。」   想了想,石羨玉問:「秦詩卉呢?她也……」   「她沒這個腦子。」齊宏宇搖頭:「又或者她是真正意義上的影帝,騙過了我們所有人。」   「啊這……」石羨玉無言以對,只在幾秒後說:「不至於吧她?」   齊宏宇反問:「什麼不至於?不至於這麼蠢?還是不至於是影帝?」   「不至於是影帝。」石羨玉搖頭,接著又皺眉道:「不說這些,秦是秦明生或者秦月仁,跟本案有什麼關係?證明他們曾經良心未泯?」   齊宏宇沒正面回答,只說:「或許可以用這個挨滴激活他們的良知,曾願意冒死爆料的人,即使過去五年應該也不至於太壞,不至於無可救藥。」   石羨玉輕輕點頭。   然後又皺眉道:「媽的,話被你拐到姥姥家去了。我是想說,這個秦月仁如果真和克洛斯有一腿,級別會不會比黃梁柯還高的多?」   「也許吧。」齊宏宇說:「甚至她可能就是晟輝的另外幾大boss之一,是謀害黃梁柯的兇手也說不定……這多少算是找到了新的方向,好事啊,你怎麼反而一副煩躁的模樣?」   「邏輯上不太對。」石羨玉搖頭說:「動機呢?她為什麼要殺害自己的妹夫?   即使這妹夫的年紀有點一言難盡,可畢竟他和自己妹妹已結婚十年,這會兒又有了孩子,她沒理由對黃梁柯下殺手,更不太可能會因秦詩卉懷孕而堅定幹掉黃梁柯的決心。」   「所以明擺著的,如果真的是她,她應當和黃梁柯另有矛盾。」齊宏宇接話說道:「而現在關鍵並不在於她的動機究竟是什麼,而在於,她到底和本案有無關聯,和黃梁柯有無交集。」   石羨玉思忖片刻,點頭,算是認可了齊宏宇的話,暫且放下疑惑。   他做這種強行演繹推理的經驗遠遠不如齊宏宇那麼豐富,加上當局者迷,有時難免陷入到牛角尖當中,難以自拔,好在本身還足夠機敏,齊宏宇一句話也就把他拉出來了。   一個話題並未歪到姥姥家去,而是被成功終結了,這種情況下,兩個大男人之間很容易陷入種詭異的沉默氛圍當中,即使沒話找話,也接不下幾句,反倒會顯得更加尷尬。   此時,齊宏宇和石羨玉二人就是如此。   好在以二人數次出生入死的交情,也不在意這點所謂的尷尬,沒話說便乾脆不說了,石羨玉專心開車,齊宏宇自顧自的再一次掀起頭腦風暴。   ……   與此同時,化糞池密室中。   耐著性子等了足足三個小時,強壓不適喝了好幾杯總覺得有屎味的茶水,克洛斯終於等到了他點名要見的「陳覺先生」。   他迅速站起身,往前走了十餘步,略緊張的問道:「沒帶尾巴來吧?」   站他對面,穿著厚重且嚴密的防護服的男子趕緊搖頭:「放心,絕對沒有任何尾巴。」   克洛斯側目看向身邊男子,男子立刻輕聲說:「周邊的監控都看過了,確實沒發現可疑人員靠近。」   「嗯。」克洛斯終於嗯一聲,貌似鬆了口氣,但緊跟著又皺眉說:「今天這裡進出過好幾次人了,終歸不大安全……等會我們就轉移。」   「是。」男子微微躬身,識趣的沒問具體時間和去向,並自覺的倒退著離開。   只是在走遠之前,終究忍不住抬頭看了眼克洛斯身前的那張擔架床,以及躺在床上,渾身插滿各式管子,卻又貌似睡得安詳的……   陳覺。   克洛斯眉眼微垂,看向帶著詭異笑容的陳覺,問:「他現在什麼情況?」   「大腦死亡。」防護服男子解釋道:「準確的說是大腦皮層死亡,其他功腦功能區還存活著並且能發揮一定的生理作用……嗯,說白了就是把他做成了植物人。」   「做成植物人……」克洛斯品了品,隨後嘴角微揚,這些時日以來積攢的負面情緒仿佛一掃而空,連連點頭說:「做的漂亮!瞧瞧,陳覺先生此刻是多麼完美!」   明明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兒,在他們的口中,卻仿佛雕琢出了件完美的藝術品似的。   那防護服男子符合道:「是啊,簡直是完美的實驗材料,不會抗拒,不會宣洩情緒,只能乖乖的配合我們。」   克洛斯側目看了他一眼,點頭。向來反感他人擅自接話、插話的克洛斯,卻仿佛並不排斥這名防護服男子與他正常對話,看樣子這男子地位還蠻高,亦或者說克洛斯相當看重他,面對他時願意稍稍收斂些情緒。   此時,防護服又一揮手,語氣略顯激動的說:「我們做了極大量的實驗,如今終於徹底掌握了利用極低溫氣體精準滅火大腦皮層細胞的方法,以此製造出的植物人,甚至足以在沒有外部生命支撐儀器的作用下存活超過一天時間!   除了沒有思維,不能動彈,他本身的生命反應,包括呼吸、循環、消化、排洩等基本生命功能都完整的保留了下來,我們終於掌握了批量製造完美實驗材料的方法,陳覺先生功不可沒,他是醫學和生物學發展史上的不朽豐碑!」   克洛斯臉上再次浮現出詭異的笑容,頷首說道:「陳覺先生的豐功偉績我們自然將永遠銘記,將來條件成熟,我甚至打算把他的故事寫進教科書裡。」   略一頓,他又問道:「我要的東西呢?準備的怎麼樣了?」   「實驗才剛展開,現在還說不準到底能不能成功,」防護服男子低頭盯著陳覺,眼中冒出狂熱的烈火,說:「但至少苗頭相當不錯,他體內的三塊肝臟都存活的極好,或許真能培養到具備移植價值的程度!」   又雙叒叕一次平安到家啦~~   今兒還是小杯,稍稍恢復恢復狀態,明兒起恢復四千字中杯鴨~~ 第296章屍身   防護服男給克洛斯遞了幾張報告單,克洛斯一一看過,臉上同樣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錯,他的三個肝臟果然都發育的相當好……按你們判斷,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夠正式投入使用?」   「不好說。」防護服男並未給克洛斯想要的答案,只搖了搖頭,說:「肝臟的生長並不是線性的,三個肝臟與單個受損肝臟生長更有極大區別,沒法以單個肝臟的生長發育作為參考項。」   說完,他腦殼微微抬起,似乎是看了眼克洛斯的表情,見他沒什麼反應,才接著說道:   「而且,現在只是起了個好頭罷了,在之後還有不少難關,比如三個肝臟之間如何共生,腹腔內的空間如何利用好,營養與血液方面怎麼解決,這都是近期內必然出現的亟待解決的難題,而我們目前尚沒有任何頭緒。」   「噢?」克洛斯眼皮微抬,側目看向防護服男,問道:「你們之前不是和我說,已經切掉了他大部分的腸道嗎?」   「是這樣沒錯。」防護服男立刻解釋:「我們通過靜脈滴注與胃管給食相結合的方法,來幫助他攝入足夠直接通過黏膜進入體內並加以利用的營養液,所以他的腸道已經基本沒有了作用,只需要留下很短的一截。」   克洛斯質問道:「那麼空間就不應該還是問題。」   「不,先生,不是這樣的。」防護服說:「一方面,三個肝臟的生長並不是簡單地空間堆疊,涉及到許多三言兩語難以解釋清楚的複雜學問;   另一方面,腹腔內並非僅有消化器官,更不是僅有腸道,其他先不說,單單是腹膜就讓我們相當頭疼,它在腸道被切除後,就立刻瘋長,『侵佔』了原本腸道的位置,以維持腹內壓的穩定……」   說到這,他又一次觀察了下克洛斯的反應,才繼續解釋:「這還僅僅只是空間方面,要知道營養方面也是個大難關。   我們現目前對營養方面的研究雖已有長足發展,可要支撐他三個肝臟的生長所需,還要支撐他快速造血,還不能對他被切去腸道後已經相當脆弱的消化吸收功能造成太大壓力,依舊需要經過多次調整,才能掌握最合適的配方。   但在此之前,陳覺先生……很可能會撐不下去。因為他現在的身體,在大腦皮層死亡,成為實質上的植物人後,自我調節的動態彈性空間已變得極小,稍有不慎就會崩潰,進而引發連鎖反應,到時恐怕神仙都難救回他。」   克洛斯眉頭大皺。   他雖並非學醫出身,但搞了這麼多年的人體實驗,許多基礎性的知識掌握的還算紮實,因此此時並未問東問西,只是不甘心的問:   「聽起來,雖然僅僅只是殺死了他的大腦皮層,但,還是難免影響了他的生命中樞,導致他身體變得相當脆弱,是這個意思嗎?」   「是。」防護服說:「腦組織隱藏著太多的迷,即使到了今天,我們也未能完全解開,甚至只了解到它的表面,只看見了它的冰山一角。   別看現在陳覺先生還好好的,即使不用體外支撐也足以存活超過一天,但他依然隨時可能崩潰,且是不可逆的崩潰,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死亡。」   克洛斯臉色微有變化,他抬手抱臂,輕哼著說道:「那麼,他就還不夠完美。」   「已經是現階段能做到的最完美的程度了。」防護服說道。   「不,不夠。」克洛斯連連擺手:「你沒理解我的意思。我要的,不是他存活不存活,我要的是穩定,哪怕他離不開ECMO(體外膜肺氧合,即人工肺+人工心臟),離不開透析。   哪怕他每時每刻都需要機器支撐,但只要他最夠穩定,那麼一切都值得,也只有這,才夠資格稱得上是能量產的完美的實驗材料,而不是像他這樣,即使可以自主存活超過一天,但隨時有可能崩潰。」   防護服沉默無言。   克洛斯看著他,再次說道:「先生,看樣子你還是沒理解你這份工作的核心,我再給你強調一次,穩定,核心永遠是穩定。我幹嘛要他能自主存活呢?我們還能把他救回來不成嗎?   當然,如果你們在穩定性上能達到我的要求,在這基礎上他還能自主存活那就再好不過了,畢竟不管透析還是ECMO,成本都蠻高的。   我先前的承諾依然作數,這筆錢如果你們能省下來,我可以考慮將其中一半交給你們自由支配。但,如果你們只想著省錢,不管我再三強調的穩定,後果你自己清楚。」   防護服終於開口說道:「明白了,那麼下一步,我們會重點加強實驗體的穩定性,但……我還是只能保證盡力而為,畢竟人體實在是……」   「我明白。」克洛斯打斷他,說:「人體非常神奇,不是我們能輕易掌控的,對此我也理解,你這麼多年以來無數次的失敗,我也沒真正放在心上。   我要你做的,只是把握方向。方向對了,實驗成功與否都沒有關係;方向錯了,即使實驗成功也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我不希望這種事再次發生,否則,就請先生告訴我是誰蠱惑了你,提出這樣的餿主意,耽誤了我們的計劃,我會親手把他送到你的實驗室去,讓他作為下一個實驗材料,明白了嗎?」   防護服男連連點頭。   看得出來,即使克洛斯對他還算看中乃至尊重,他在克洛斯面前也不像其他馬仔那般謹小慎微,可一旦惹得克洛斯不快,他心裡也慌,面臨的處境也同樣危險。   克洛斯對他,依舊能生殺予奪。   「那麼,你把陳覺先生請下去吧。」克洛斯說道:「他身上的實驗可以繼續,肝臟儘量給我培育出來,如果成功了,我授權你可以在他身上自由進行你想做的實驗。」   「明白。」防護服男微微躬身。   此時,克洛斯語氣微變,眯起眼說:「但要失敗……你就把那混球的舌頭給我割下來,我家齙牙已經很久沒開葷了。」   防護服男咽了口唾沫,再次回了聲明白。   「去吧。」克洛斯說道:「五天後,會有人聯繫你。」   「是。」防護服男再次深深鞠躬,隨後便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扶著擔架床緩緩後退,漸漸離開了克洛斯的視線範圍。   目送他走遠後,克洛斯微微偏頭,又問道:「秦小姐現在在做什麼?」   很快有馬仔上前來,小心翼翼的說:「月仁小姐去了建新橋,在那兒開了間房。嗯,建新橋距離江陽支隊不遠,小姐應該是把您的話放心上了,準備對石羨玉和齊宏宇動手。」   「呵,憑她恐怕還幹不掉那兩個傢伙。」   馬仔嘴唇微抿,終究沒敢問出話,沒敢問克洛斯既明知道秦月仁對付不了石羨玉和齊宏宇,為什麼還要派她去自投羅網。   片刻後,克洛斯又問:「石羨玉他們呢?」   「他們去了江畔,張知賢投江的地方。」馬仔回答說:「張知賢被打撈上來了。」   「不錯,」克洛斯笑起來:「難得有個好消息,比預料中多拖了好幾個小時,沒想到他們現在才把人撈上來。」   這馬仔顯然服侍他的經驗相當豐富了,見他心情好,立馬順著他的話回了句:「這回長江立了大功,這幾個月水位升高,打撈難度自然大了不少。」   克洛斯果然大樂,輕拍著膝蓋說:「講得好啊,長江立了大功,回頭有機會燒點紙錢,再捆點童男童女扔進江裡去,用你們的話說,這就叫孝敬龍王爺了吧?」   馬仔汗顏,不敢回話,生怕這會一不小心就成了克洛斯嘴裡的童男童女。   自顧自的笑了會兒,克洛斯很快又板起臉,沉聲問道:「他們現在到目的地了嗎?」   「應該快到了吧。」   「應該?」克洛斯眉頭倒豎,目生怒火。   馬仔趕忙解釋:「這會兒在江畔的,都是蔡臻這樣的長南區和江陽區的骨幹,我們的人插不進去,大晚上的也不敢湊太近,免得引起懷疑。」   克洛斯眉眼展開,輕輕點頭,隨後擺擺手,示意馬仔退下。   馬仔暗暗鬆了口氣,趕忙踮著腳尖兒小心翼翼的退開。   隨後,克洛斯指頭微勾,又有人拿著幾張紙遞上來交給他,他仔細看完之後,眉心再一次緊緊皺起,忍不住問:「這個步忠勇,到底怎麼回事?」   沒有人回答他。   他再一次開口問道:「他是誰的人?喊回來,好好調教調教!他好不容易打進公安,為了個秦明生他竟然就暴露了?」   依舊沒有人回復他。   他眯起眼,臉色完全沉了下來,不滿道:「怎麼,一個個都成了啞巴?」   說完後,他低頭看向給自己遞資料的馬仔,目光如刃,扎的馬仔渾身冷汗淋漓。   馬仔曉得現在再不開口,恐怕真要被克洛斯亂刀剁了,只得硬著頭皮說:「boss,步忠勇……恐怕不是我們的人。」   「你說什麼?」克洛斯都愣了。   「他不是我們的人。」馬仔壯著膽子道:「我們直接打進公安內部的人極少,沒有能和步忠勇對應得上的。」   克洛斯挑眉:「噢?不是我們的人?這就有意思了……」   ……   與此同時,江畔。   齊宏宇關上車門,右手拉了把勘察箱的肩帶,這才與同樣背著勘察箱的石羨玉一同並肩大踏步的往前走去。   凌晨時分行人極少,偶爾幾人都迅速被現場民警揮手請開,因此齊宏宇難得的輕輕鬆鬆走到警戒線旁,彎腰從民警幫他們拉起的警戒線下鑽過去,走到大堤旁,對著早已抵達現場的仇教導和蔡臻點了點頭。   爾後,齊宏宇立刻左右掃視,打量著現場環境。   如剛剛所言,他們腳下站著的是長江大堤,據江面高度目測在二十米到二十五米左右,邊緣處有護欄,向後數米為綠化帶,草坪、灌木和高大喬木錯落種植,以此固化水土。   綠化帶有著二十餘米的寬度,再往外才是人行道,繼續往外又是寬約一米的以灌木為主的綠化帶,再外才是濱江路,人行道和綠化帶間有著高不過三十公分,與擺設無異的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隔離護欄。   但馬路與人行道間存在著長有濃密灌木的綠化帶,按理說,足以隔絕車輛了,更何況人行道距離江大堤護欄還有二三十米作為緩衝,即使偶有車輛失控撞入人行道中,也不至於一頭扎進江裡。   這讓齊宏宇更加堅信,張知賢墜江絕非意外。   很快,他就找到了被張知賢的車撞出來的通路留下的痕跡,距離此地大約有個三四百米,痕跡相當明顯,只是現在太晚,照明條件又不太好,看的不是很清楚。   想來,是張知賢的車墜江後,被江水衝到了這個位置——山城段的長江依舊屬於上遊範圍,落差相對大,水流相對湍急,張知賢開的屬於黃梁柯的車又不重,被江水往下衝出了三四百米距離,再正常不過。   也正因如此,再加上這幾月降水量大,長江進入豐水期,水位較之枯水期上漲了許多,打撈難度自然高不少,確定這輛車的具體位置都很難。   收回目光,齊宏宇又看向大約兩三米開外的,躺在張綠布上的屍體。   察覺到他的目光,相當熟悉他的仇教導立刻知道他已看完了現場,並初步認為這一片區域沒有太大的勘察價值,所以重心又落回了他的本職工作——屍檢上邊。   於是仇教導說:「那就是張知賢的屍體,長南的老曹大致看過,取了他的指紋,還在他身上發現了錢包手機身份證這些。」   齊宏宇輕輕點頭,往屍體的位置挪了挪,同時問:「老曹人呢?」   「他聽說你要過來,決定把屍檢的工作推給……阿不,交給你。」蔡臻故意這般說道,然後抬手一指:「至於現在,他說去墜江現場瞧瞧,喏,那個白大褂就是他了。」   「哦。」齊宏宇應一聲,目光落到屍體臉上,爾後微微挑眉:「咦?蕈樣泡沫?」 第297章消失的車子   石羨玉同樣被這身輕咦吸引了注意力,他目光投來,果然在張知賢口鼻處發現少量但極明顯的蕈樣泡沫。   而仇教導則投來略顯懵逼的眼神。他確信這個名詞自己從警絕對聽到過不下二十次,熟悉的不得了,但就是記不起它是什麼意思,意味著什麼,只看得出張知賢的屍體口鼻處有大量細密的白色泡沫,就像螃蟹吐出的細小泡泡。   感受到仇教導的目光,齊宏宇於心不忍,給他解釋道:「所謂蕈樣泡沫,又稱蟹樣泡沫,原因嘛再明顯不過,我就不多說了。   至於它的形成機制,也簡單的很,說白了就是進入呼吸道的液體——也即是溺液,其刺激呼吸道導致粘液分泌增加,同時人體本能進行極其劇烈的呼吸運動,使得溺液、呼吸道黏膜分泌的粘液和空氣互相混合攪拌並拍出氣管,就會在口鼻處形成這樣的特殊泡沫。」   仇教導恍然大悟,他的記憶被齊宏宇這番話瞬間激活了,立刻點頭說道:「我想起來了,它是受害人溺死的典型特徵,是吧?」   「沒錯。」齊宏宇輕輕點頭,爾後又悄悄打量了眼仇教導,見他明顯因想起了一個小知識點而感到興奮的模樣,鼻頭不由得有些發酸。   想起來了又如何呢,再過半個鐘左右,還不是會再次忘記。   他的記憶力著實令人堪憂,近些年來還有愈發惡化愈加嚴重的趨勢,天知道他為了記住二大隊的刑警,以及支隊內其餘大隊重要骨幹的姓名、面孔和能力,並將之化為自己長期的本能,悄悄的付出了多少努力。   這樣的他,已經沒有餘力再記下其他東西了。   甚至,再過一兩年,他可能連其他大隊的同事,乃至二大隊本隊的兄弟都要開始遺忘了,屆時他也將不再適合當民警,不再適合繼續工作,恐怕得提前退休。   某種程度上說,可以將他的病症,理解為弱化版的老年痴呆,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將會愈發嚴重。   正因如此,他才會因為記起這麼小的知識點而感到興奮吧?   齊宏宇如是想到,隨後抬眸看了眼石羨玉,從他略睜開的眼中,同樣看到了濃烈的擔憂。   感受到齊宏宇的目光,石羨玉眸子微側,與齊宏宇對視了眼,隨後一觸即收。   他不著痕跡的輕嘆口氣,便蹲下身,盯著張知賢的屍體看了半晌,爾後搖頭說:「額頭、面頰、雙手都有比較明顯的傷痕,看著像是劇烈碰撞造成的,倒是符合衝破護欄後墜入大江中造成的損傷。」   齊宏宇沒搭理他,自己迅速的戴好手套,在屍體身上按壓片刻,又使喚石羨玉幫忙將屍體翻個面,在張知賢背部仔細捫壓起來。   他的動作很快,不過三四分鐘,就將張知賢兩面上上下下都按了個遍,隨後說:「死者體表多處挫傷、擦傷,另下肢及骶髂關節、盆骨可捫及明顯的脫臼及骨折,兩截腰椎脫垂……   總的來說,受害人屍表體現出了明顯的高墜傷,骨折處對應的軟組織出現了明顯腫脹等典型生活反應……   這些傷勢,都符合本案的特徵,可以推斷,受害人呈坐姿,坐在車內墜入大江,入水瞬間就受了重傷,爾後江水灌入車內致死者溺亡。當然,這只是初步推斷的結果,具體死因尚需做進一步屍檢——比如解剖——才能確定。」   石羨玉頷首說:「那麼按老規矩,屍體就全權交給你了。他墜江這事兒絕對沒這麼簡單,我不相信他是心甘情願開車衝進大江裡的,師兄,你一定要找出……」   「放心,不用你說我也曉得。」齊宏宇擺手說道,隨後又站起身,再次扭著脖子左右掃視起來,便掃邊說道:「這次屍檢不同於以往,現場環境對屍檢的提示尤為重要,尤其是那輛墜江的車。   所以這回也不急著回去,至少讓我看看車再說……奇怪了,車呢?那麼大一輛車呢?」   「車?」仇教導一愣,抬手指向某處:「那不就……」   邊說他邊側目看去,然後整個人就僵住了,宛若齊宏宇的複讀機,復讀道:「咦?車呢?那麼大一輛車呢?」   蔡臻與石羨玉同時回頭,臉上表情都有些微妙。   尤其蔡臻,她剛剛才親自和仇教導勘查過那輛落水車,雖只是大致看了一眼,但也已經足夠,足以確定那輛車此前就在那個位置。   石羨玉沒那麼篤定,但同樣也有印象,來時瞥見了那兒停著輛破破爛爛的車,且此時看去,草坪上依舊可見明顯的大灘水漬,以及被車子壓出的痕跡。   「有意思了。」齊宏宇邁步往那走去,邊走邊說:「誰TM神不知鬼不覺的拉走了這張落水車,竟沒發出半點動靜,也不和我們說一聲……」   說著他對警戒線邊上的民警招了招手,隨後高聲問道:「兄弟,你看見誰拉走了那輛車麼?」   「啊,看見了,」民警回答說:「剛有個兄弟開來了輛小拖車,把那車給拖走了。」   「拖車?」齊宏宇有些發愣:「啷個一點動靜都沒有?」   民警搖頭:「那我就不曉得了……那車動靜確實特別小,基本聽不到什麼聲音,可能是純電的吧?」   齊宏宇嘀咕了兩聲純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爾後又左右掃了兩眼,再對民警說聲多謝,就加快腳步跑到了那輛落水車留下的痕跡旁,蹲下身子打著手電仔仔細細的查看起來。   草坪上留下的壓痕,其實看不出什麼異常來,正常的拖車痕,同樣也是正常的輪胎痕,在齊宏宇眼中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仇教導也湊了過來,觀察片刻後,問道:「有什麼發現嗎?」   「發現個鬼。」不等齊宏宇回答他,蔡臻就翻著白眼說:「不管拖車這事兒到底有沒有異常,咱們看痕跡撐死了不也就只能看出有輛拖車把落水車給拖走了?」   仇教導點頭回了句沒營養的話:「也是哦。」   石羨玉看了看這對夫妻,又看向齊宏宇,問:「師兄,會不會是我們太過敏感了?沒人會有理由悄悄拉走涉案的落水車的吧?即使是兇手,即使車上有著至關重要的大秘密,可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未免也太過冒險了。」   「敏感。」齊宏宇納悶的看了石羨玉一眼:「你為什麼會用這個詞?」   石羨玉挑眉:「你難道不是懷疑有人偷了落水車?」   「懷疑,因為那人一聲招呼不打,一點動靜不發,奇奇怪怪的。」齊宏宇說道,接著側目問:「蔡姐,你們下過把車拉走的動靜嗎?」   蔡臻果斷搖頭說:「沒有。」   「吶,所以按理應該沒人會自作主張把車拉走,」齊宏宇說道:「何況落水車屬於涉案車輛,本身已是重要物證,既然是物證,取證就需要合乎程序,你懂我的意思吧?」   石羨玉回了句懂,然後說:「所以你是認定有人偷走了落水車。」   「嗯。」齊宏宇說道,接著再次扭頭看向剛剛回話的民警,高聲問:「兄弟,麻煩你過來下……嗯,你看清了吊車上的人長什麼模樣麼?」   「呃,」民警走到跟前,聽了齊宏宇的話,遲疑了一小會兒,才回道:「看是看見了,但天太黑了,車裡又沒開燈,看起就黑黢黢的一團,加上那人也長得普普通通,我不一定能回憶起來。」   齊宏宇立刻摸出自己的小本本:「沒事,你說就是了。先說衣服啥的,這些你總有印象吧?」   「那必須的。」民警當即說:「他穿著冬執勤服……嗯,確定是冬執勤,戴著毛領的,二毛一,是個三督。」   聽到這兒,仇教導眉一挑,立刻扭頭看向齊宏宇:「小齊,會不會真的是你想多了?」   齊宏宇搖搖頭,剛剛就已經說了,既然負責本案的兩個大隊的負責人都沒有下拖走涉案落水車的指令,就不該有人自作主張且多管閒事的來把車拉走。   這麼做非但是吃力不討好,還會惹上一身腥,因為不符合程序。   而且會開弔車的民警不說沒有,總體還是相當少的,這類工作一般都交給輔警來開,民警往往坐在副駕駛起個監督的作用。   但齊宏宇卻沒有開口解釋。   懷疑一位穿警服的人可能有問題,這話多少有些敏感了,沒有相對確切的把握之前,他們幾人之間交流交流就好,可不好傳出去。   同時齊宏宇也曉得為什麼民警毫無反應了,慣性思維下誰能想到竟有人膽敢穿著警服假冒警察混入他們一幫民警當中?   但此事在當前環境下又再正常不過,畢竟兩隊合作,再有附近轄區派出所的民警資源,三方人馬彼此都不可能將所有同事認全,就有了空子可鑽。   更別說開拖車那傢伙也未必是假警察——誰也不能保證,勢力龐大的克洛斯的觸手到底伸到了哪些領域,此刻尚有個不清不楚的步忠勇具有重大違法違紀嫌疑,齊宏宇受此影響難免疑神疑鬼。   好在仇教導明事理,選擇了相信齊宏宇,並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只輕輕點頭,並把自己的嘴給閉上了。   齊宏宇不曉得他點哪門子的頭,卻也不太在意,只又問民警道:「他的警號你記得起不?」   「記不到。」民警搖頭,隨後皺眉苦思了半天,還是搖頭:「不好意思,確實記不到。」   齊宏宇說聲沒事兒,又問:「他戴著帽子麼?」   「沒戴。」   「頭髮長短?」   「挺長的吧,應該比你長些,但我也不是很確定。」   「顏色?」   「黑色。」   就這般,在齊宏宇的引導之下,這位民警的記憶被一點點的激活,原本朦朦朧朧的大致印象漸漸清晰起來。   齊宏宇又問道:「面部特徵呢?他髮際線高不高?又或者額頭被劉海擋住了?」   民警邊回憶邊回答:「劉海擋住了,沒法確定髮際線高不高。不過眉毛挺濃的……哦還有,他眼睛很大,典型的濃眉大眼,鼻梁也高,還有,他嘴兩邊的法令紋特重,就像是在嘴兩邊打了個括號。」   聽到這,一直沉默的石羨玉不由咦了聲。   說起括號嘴……這不是黃梁柯和張知賢的典型特徵麼?好傢夥,這個開弔車的也是?   齊宏宇表情也有些微妙,想了想,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翻了翻相冊,很快找到黃梁柯的照片,隨後將手機遞給派出所民警,問:「兄弟,你瞧瞧那人是不是長這樣?」   「我瞧瞧……」民警接過手機看了眼,隨後搖頭:「不是,年紀沒這麼大的,看上去應該也就三十五六歲?不過這括號……呃不是,這法令紋倒是像,如出一轍。」   齊宏宇默默收回手機。   想了想,他卻又再一次把手機遞過去,說:「兄弟你再看看,除了括號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像的?」   民警接過手機,伸出兩根指頭貼在屏幕上一分,將照片放大了許多,仔仔細細的對照了下黃梁柯的五官,然後搖頭:「就嘴角的法令紋像,其它的……怎麼說呢,我沒法確定,畢竟印象確實不是很深了。」   「不用管記憶,直覺呢?第一直覺,他們像不像?」   「不像。」   「明白了。」齊宏宇輕輕點頭,又問:「吊車的車牌號你記得不?」   「這個我也記不到,沒關注那麼多。」民警說。   他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但同樣頗識趣的沒有點破,只抬手一指,繼續補充說道:「我只看到那車從那個位置開進來的,開到這邊以後,放下鉤子,把落水車拉上去,然後就走了。」   齊宏宇下意識的抬頭看去,但如先前所言,光看痕跡自然什麼也發現不了。   片刻後,他再次站起身,說:「行,曉得了,辛苦你。」   「沒事。」他搖搖頭,見齊宏宇沒什麼要問的,便打算回自己的崗位上繼續守著警戒線。   但正這時,他臉色忽的微變,猛地舉手前指,並大喝道:「誰!站住!離屍體遠點!」   啊,第二屆人民警察節,然後開了一天的會……   不管怎麼說,節日快樂鴨!!   祝戰友   也祝自己   願天下承平,山河無恙! 第298章無人   聽他一聲厲喝,齊宏宇和石羨玉同樣驟然色變,同時轉身,仇教導和蔡臻反應慢了半步,但也很快扭過身子,並抬手扶著後腰,掌心壓在槍把上,準備隨時把槍。   就見一抹白色人影站在屍體外四五米處,兩腳一前一後,收腿也不是,繼續往前邁更不是,就這般僵在了那兒,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一雙手也不知該往哪兒放。   「老曹?」齊宏宇認出來人,可不就是長南支隊的老法醫曹華銀麼?他此刻正穿著白大褂,向著張知賢的屍體走去,但因距離相對較遠,刺激到了過於敏感的派出所民警,被他吼了聲。   突如其來的厲喝,加上齊宏宇等人誇張的反應,打的曹華銀猝不及防,險些講這位臨近退休的三級高級警長嚇出個好歹。   齊宏宇趕忙上前,扶著曹華銀的小臂,賠笑道:「老曹你不是在那邊看現場麼?怎麼忽然跑過來了?嚇我們一跳。」   「少來!誰嚇誰啊,你別惡人先告狀啊!」曹華銀沒好氣的說:「我心臟可不大好,真要讓你們嚇出個好歹了,看我不訛死你們!」   「見諒見諒,這不事出有因嗎。」齊宏宇再次賠笑著解釋道:「是這樣,這邊出了點事兒……」   一邊說,他一邊悄悄的背起只手,對那民警擺了擺。民間見狀,訕訕的縮了縮脖子,尷尬的揣著手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片刻後,曹華銀吹鬍子瞪眼:「啥子?那麼大一輛車,就這麼沒了?」   齊宏宇趕緊示意曹華銀冷靜且不要聲張,至少別大聲嚷嚷。   又幾分鐘後,曹華銀皺著眉頭說:「這麼講倒也確實算情有可原……但我想不明白,動機呢?就算是兇手也沒理由偷車吧?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幹這活,太過冒險了。」   一連串的問題下來,讓齊宏宇一時半會也不曉得該怎麼回,更何況這些問題是他們目前也沒想明白的。   見狀曹華銀又問:「小齊,會不會是你太敏感了?這就是個誤會,車被撈上來了,就有人尋思著該給拖回隊裡調查,畢竟一直放在這也不是個事兒。」   「這不是三督能幹出來的事兒。」齊宏宇搖頭:「三督意味著起碼十年工齡了,該懂的規矩都懂。」   「沒錯。」此時石羨玉再次開口,他支持齊宏宇的看法,並補充說:「我們現在確實想不明白拖走涉案車輛的人的動機,但這不影響我們判定,拖走車這一行為極可能有問題。」   齊宏宇接話說:「其實不用想那麼多,既然對方敢,且當真做出了冒險來偷車的舉動,就意味著他們認為這個險值得冒,車上的秘密相當重大,   甚至,這車落到我們手裡,對他們而言,比偷車賊暴露被我們逮個正著的性質還要惡劣。」   石羨玉點頭:「這是很直觀的判斷……所以我們必須得儘快找到這輛車才行。好在時間間隔的不久,他們應該沒開太遠……」   這時,一直在低頭忙著操作手機的蔡臻忽然抬起頭,說:「鎖定了!那輛拖車在往通江大道方向走!」   石羨玉立刻站起身:「我和師兄去追!蔡姐,能不能……」   「我會讓交管的兄弟和你們聯繫。」蔡臻知道石羨玉要問什麼,立刻打斷他說道。   「好,多謝。」   齊宏宇則看向曹華銀:「老曹,麻煩你先手收下屍體。嗯,就帶回你們長南……」   「不,我會把屍體送去你們江陽支隊。」曹華銀說,接著擺擺手:「放心去,趕緊去,這裡交給我們。」   「好,多謝!」   齊宏宇回了句和石羨玉一般的話,帶著好歹還有一幫靠譜的隊友的慶幸,轉身和石羨玉一塊大踏步往他的車跑去。   上了車,並第一時間系好安全帶,碩大的SUV便咆哮著衝了出去,爾後漂移調頭,以超過110公裡的時速衝向通江大道。   齊宏宇趕緊抬起胳膊抓著扶手,小臉兒煞白:「鹹……鹹魚啊,雖然現在沒啥車,但你是不是……稍微慢點兒?」   「放心吧,我這車安全性能好得很。」石羨玉兩眼死死盯著前方,同時回齊宏宇說:「只要不是撞上大卡,就算出了事問題也不大。」   「真的?」   「嗯。」石羨玉篤定的說:「至少能留個全屍。」   齊宏宇小臉兒更加白了。   石羨玉又說:「所以你不僅恐高還恐速麼?」   「不……不行啊?」   「行。」石羨玉嘴角微揚,為又抓住齊宏宇一個小弱點而感到很偷稅。   隨後他又說:「但你別光顧著慫啊,趕緊問問蔡姐,長南交管要怎麼和我們聯繫。」   齊宏宇咬咬牙,強迫自己不看前邊,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隨後說:「有人加我微信了,不曉得是不是交管的兄弟……還真是,嗯,他給我發了幾張圖。是那拖車沒錯,上邊載著輛破破爛爛的車子,看起來就是黃梁柯的那輛。」   石羨玉問:「位置?」   「進入通江大道了,」齊宏宇回答,又補充說:「往區正府方向,速度不快,時速六十公裡出頭的樣子,感覺他有些不慌不忙啊,不曉得已經被我們盯上了嗎?」   石羨玉眉頭大皺:「往區正府去了?他想幹啥子?」   齊宏宇想了想,回答說:「可能只是巧合吧?通江大道那麼長,他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往別的方向拐走了……嗯,我和交管的兄弟溝通好了,讓他們發現拖車拐彎後立刻通知我。」   石羨玉嗯了聲,隨後咬咬牙,又往下踩了踩油門,車速再次快了幾分,很快便突破了百二十公裡的時速。   齊宏宇小臉兒更白了。   這個時速不算太過誇張,但需要結合路況來看,他們此刻所在這條路雖直卻不寬,且平均隔一公裡左右就有個路口,偶爾還有車輛通行,甚至路面條件越並不太好,不甚平坦,以這種時速奔馳在這條路上自然相當危險。   都不用撞車,只要不小心碰上個坑,這車就可能失控,如此時速下車輛失控,啥子安全措施都難以頂用,車必定要毀,人亡不亡就看天意了。   關鍵天這麼黑,就算有路燈也不能保證看清地上的每一道坑啊……   瞧見齊宏宇那慫樣,石羨玉竟然還有工夫開玩笑:「話說,你要不要放杯水在車上?」   「放杯水?」齊宏宇腦袋一時半會沒轉過彎,兩三秒後才反應過來,這傢伙只比藤原拓海呢,不由得翻白眼說:「你TM這會兒就別給老子玩梗了好不?能不能專心開車?他媽的老子這百七十斤肉可都交給你了啊!」   「不是,你這麼胖啊?」   齊宏宇腦袋上冒出三個碩大的問號:「他媽的,老子一米八七!一百七十斤你跟老子說胖?」   「不胖你跑兩步路就虛?不胖你一米六的小個子都打不過?」   「……」齊宏宇無言以對,只得央求道:「你專心開車得行不帶鍋,算我求你了。你說你大事面前一向挺靠譜的啊,怎麼這會兒又不著調了?」   石羨玉輕笑:「這不就說明,這對我來說不算大事麼?嗯,我們開進通江大道了,你快看看他還在不在這條路上。」   齊宏宇又一愣,這麼快?   說起來,和石羨玉拌兩句嘴,好像確實沒那麼怕了,至少不知不覺就追到了這兒……   心裡這麼想著,他手上也沒耽誤事兒,趕忙低頭看一眼手機,隨後說:「沒回我,他應該還在這條路上,我問問……嗯,回我了,他就在我們前邊四五公裡的地方,還沒到區正府,以我們現在的速度大概三分鐘內能追到。」   「三分鐘?」石羨玉嘴角微揚:「恐怕不用。」   齊宏宇汗毛倒豎:「臥槽!你別亂來啊!」   「放心!」石羨玉明明說著放心,腳卻直接把油門踩到底。   在120公裡以上的時速中,再一次感受到了明顯乃至強烈的推背感,齊宏宇的臉終於不再煞白。   已經徹底綠了。   哪怕石羨玉這輛車的性能相當優異,哪怕這車的底盤相當沉,哪怕這車的車身做過專門的空氣動力學設計,高速下空氣對它施加的抬升力並不大……   但此時此刻,齊宏宇已經明顯感覺到車身已經很飄了,而且他相信這絕非自己的錯覺。   瞥一眼儀錶盤,時速竟已達到了150公裡,這對於SUV來說已經是個相當危險的數值,一次拐彎,就可能讓車身不可控的側翻。   通江大道雖是主幹道,足夠寬闊,設計通車時速也不算低了,但此時石羨玉的時速已超過設計時速一倍多,何況它也畢竟不是高速,一路上的些許彎道都沒設計坡度和路面條紋作為過彎補償。   簡單講就是,石羨玉這輛車在過彎時,車胎通過與路面摩擦而提供的向心力,很可能無法對抗慣性,車子很可能會發生一定程度的側滑,亦或者直接側翻。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現在大路上幾乎沒車……   齊宏宇不敢看路,也不敢和石羨玉插話,生怕牽扯了他的注意力從而釀成大禍。這慫包只敢強迫自己盯著手機屏幕,哆嗦著敲下字眼,詢問交管局的兄弟那輛拖車的情況。   他很快得到回覆,拖車仍然不慌不忙的在前邊開著,距離他們已不足一公裡了。   「不足一公裡?」他微愣,抬眼開去,目力所及之處,果有輛小拖車,即將通過十字路口,且看它所行的車道,依舊沒有左拐或者右拐的意思,仍是選擇筆直前進。   「這就要追上了?」齊宏宇更加詫異,同時說:「鹹魚!就是前邊那輛拖車!你看到了吧?」   「吶,看到了。」石羨玉說道。   就這麼兩句話的功夫,兩車之間的距離再次逼近,已不足五百米了,石羨玉也終於放下心來,腳下微松,車子時速開始漸漸下降。   齊宏宇長鬆了口氣,噩夢終於到頭了,總算有驚無險。   石羨玉將時速把控的相當好,當車速降低到每小時六十五公裡左右時,與前邊的可疑拖車正好還保持有大概五六十米的車距,在當前車速下已算是個足夠反應的安全距離了。   石羨玉打開車載揚聲器,拿起麥克風,當即喊道:「前邊那輛拖車,立刻靠邊停下。」   因為有著明確的相應規定,出於安全方面考慮,非必要及非突發事件中,一般而言是不倡議他們民警在馬路上追車的。   即使是常規情況下的追捕嫌疑人,指揮者往往也會採用在前邊設卡攔截的方式堵下嫌疑人,而不是派人開車去直接追,那樣萬一出了事兒,他得承擔指揮責任。   當然,突發情況例外,警察工作,註定要時時遭遇意外,而石羨玉在必要時也同樣有著如齊宏宇一般的魄力,去打破常規,便宜行事。   因此,見到拖車並沒有任何反應,石羨玉輕哼一聲,腳踩油門,車速再一次拉起,很快便追上了四五十米的距離,與拖車並駕齊驅。   爾後用力按了兩下喇叭,並再一次拿揚聲器喊話,喊完話後又降下齊宏宇那邊的車窗,對拖車打了個手勢。   齊宏宇猝不及防,被車外的大風灌了一嘴,還吹亂了頭髮,不過他此刻顧不上和石羨玉追究,只微微眯起眼,迎著風看向拖車。   「咦?」看兩眼後,他有些發蒙,說:「鹹魚,你往邊上開點,開去左邊車道。」   「幹嘛?」石羨玉不明就裡,本能的問了一句,但出於對齊宏宇的信任,他還是微轉方向盤,變了車道。   甚至變道時還不忘打轉向燈,並且順手關掉了齊宏宇那邊的擋風玻璃。   除了愛超速外,這傢伙的駕駛習慣其實還是可以的……   「不行……還是看不見,再往左,到最左邊車道!」齊宏宇說道,爾後才解釋說:「這車,駕駛室好像沒人。」   石羨玉有些懵:「蛤?」   但他動作不慢,很快就變到了最左邊車道,這個角度已足以讓齊宏宇看到拖車那極高的駕駛室了。   而此時,他的臉色相當難看,咬牙說道:「果然……這臺拖車上邊根本沒人!」 第299章堵截   「無人駕駛?」石羨玉詫異,但很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時至今日,無人駕駛早就不是什麼新鮮概念了。而且,雖然無人駕駛出過不少么蛾子,但其實也已經實踐檢驗證明,目前的無人駕駛技術就已相當的成熟,具備直接上路的條件。   就是不太安全,不大可靠,容易出事。   但可行。   且在夜裡車少,路況並不複雜多變的情況下,絕對可行。   所以齊宏宇和石羨玉都只詫異了一瞬,就反應了過來,隨後齊宏宇立刻低頭打字,拜託交管局的兄弟幫忙調出這輛拖車的監控視頻出來。   至少得確定這輛車上的駕駛員是什麼時候跑路的。   而同時,石羨玉也摸出警務通,掛起一隻耳機,再喊齊宏宇幫打通仇教導的電話,把這裡的情況轉告給仇教導和蔡臻,拜託他們一起想想辦法,把這輛拖車給攔截下來。   無人駕駛,是相當麻煩的情況,即使設卡攔截,恐怕這拖車也會選擇直接衝過去,撞上去。   想要無傷攔下這輛拖車,恐怕有點困難了,他們現在首要思考的,是如何儘量保證拖車上的涉案落水車維持現狀,避免破壞了上邊的線索。   很快,齊宏宇那有了回應。   交管局通過計算車速,發現拖車的區間車速一直維持的相當好,但唯有進入通江大道前一段出現了波動,推測拖車在那段路中,在監控盲區範圍內停了一段時間。   隨後,他們逐一調取那段路上的各個監控,精確尋得了那段長約四百米的路段。   在進入那段路之前,監控清楚拍到了駕駛室上身著警服的司機;而從那段路出來後,監控畫面中的駕駛室便空空如也了。   易得,駕駛員就是在那段路上撤離拖車,改用無人駕駛模式。   齊宏宇將結論轉告給了石羨玉。   而石羨玉表示莫煩老子,沒空搭理,示意齊宏宇按照自己的想法,代表他聯繫人下命令。   於是齊宏宇也不客氣,直接摸起車載對講機,指揮民警前往那段路去尋找痕跡,調取周邊監控,勘察周圍環境,確定附近的居民區等,以大致評估嫌疑人可能的動向。   石羨玉則一邊繼續維持著當前車速,和拖車隔了倆車道並行,一邊配合仇教導電話指揮同事,在前方安排車輛對拖車進行堵截。   他們也試過請交管局調度信號燈,將停用狀態下間歇性閃爍黃燈的信號燈給啟用了,想看看紅燈信號能否讓無人駕駛系統停下來。   結果沒得僥倖,他們想多了。   「師兄!」石羨玉忽然出聲說道:「抓好扶手,小心了!」   「嗯?」正通過對講機詢問人員調度情況的齊宏宇,聽到了石羨玉的呼喚,立刻抬頭不解的看向他。   石羨玉嚴肅的說道:「後邊有輛黑車,跟了我們有一陣子了,恐怕來者不善。」   齊宏宇趕緊轉身往後看,通過後擋風玻璃,果然瞧見後邊有輛黑色的五菱宏光在跟著他們,咬的還挺緊的,車距目測不過二十米。   黑色的五菱宏光,倒是罕見……   搖搖頭,齊宏宇趕緊甩開胡思亂想,又皺眉盯著那輛車打量了半天。   如果是白天時段,這個車距倒也罷了,雖然不太安全,但在車多交通壓力較大的情況下,如此車速下保持如此車距也算正常,至少齊宏宇都已司空見慣了。   但這大晚上的,一眼望去路上只有這三輛車,還跟的這麼緊,就明顯有大問題了。   可……   齊宏宇有些理解不能:「不至於吧?這年頭還有人敢這麼囂張的?就是克洛斯都不敢這樣不加掩飾的對付我們倆啊。」   石羨玉沉聲回道:「邏輯上說是這樣,但凡事皆有可能,就怕克洛斯找了個腦袋狂的。我不想也不能拿我們的命來賭。」   一面說著,他雙眼還不停的在內外後視鏡中切換,時刻注意著右側拖車和後方五菱宏光,神經緊繃著,以便在必要時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齊宏宇咽了口唾沫。   似是為了舒緩緊張的氣氛,他半開玩笑半吐槽道:「你不想拿命去賭?那你剛剛是幹啥子?」   「飆車。」   「你還有臉說?」   「飆車在我力所能及的掌控範圍內。」石羨玉自信而又嚴肅的說道:「至少風險是我可控的……但此刻不然,如果不做出應變,就無異於把我們的命全部交到對方手上,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齊宏宇默默的回道:「我也不能接受……」   說完後,他又問:「那我們現在能怎麼辦?該怎麼辦?」   石羨玉再一次側目看向右側的拖車,咬牙說:「先跟著,但如果後車有動作的話,必要時,只能放棄繼續跟這輛拖車了,或許這也是後車的目的。嗯,你讓交管局千萬密切跟蹤好拖車,一旦脫離監控範圍,立刻告訴我們。」   「這點不用你多說,我已經和他們聯絡好了。」齊宏宇說道,接著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後車,想了想,問:「你不再喊個話什麼的?」   「不喊,沒必要也沒意義。」石羨玉搖頭說。   齊宏宇皺眉:「我不覺得……至少三次警告後,咱們可以採用一些強制措施,甚至動用武力……」   石羨玉強壓下斜他一眼的衝動,繼續盯著後視鏡,並吐槽說:「武力?你想開槍不成?後車且不說,就我身上的手槍對拖車屁用莫得,但要是逼急了對方,拖車直接撞過來,那就夠我們受的了。」   齊宏宇撇撇嘴:「你不是自詡車技盯好麼?它撞過來你踩油門加速唄。」   「大哥我又不是神仙,」石羨玉無語了:「它側撞過來就是一瞬間,我就算反應的過來,這車也沒法瞬間加速躲過衝撞範圍啊。再說……前邊也來了一輛車。」   齊宏宇臉色微變:「啥?什麼時候……艹,我們是被包圍了嗎?」   「嗯,看樣子是的。」石羨玉說,然後問:「你喊增援了沒?」   見他不答,石羨玉皺眉道:「沒喊?那你趕緊……」   「喊了,」齊宏宇打斷他的話,說道:「發現情況不對,也就是你和我說後邊有輛車咬的很緊的時候,我就向仇教導和蔡姐微信求助了。   仇教導當時應該是和你打著電話,蔡姐則第一時間回復了我,但最快的支援恐怕也得幾分鐘後才能到……」   石羨玉哦了聲。   齊宏宇忽然發覺有些不對勁兒。   他側目看向石羨玉,問:「你怎麼這麼淡定?我從你身上感覺不到半點兒緊迫感……」   「因為我對自己車技有自信啊。」石羨玉眯眼咧嘴,嘿嘿一笑,說:「幾分鐘時間……有點危險了,處在這種局勢下幾分鐘,神經都會崩斷的。必須做出取捨了,暫且放棄這輛拖車吧,你說呢?」   齊宏宇微愣,側目看向右邊的拖車,它依舊維持著原有的車速,行駛在剛才的車道上,與石羨玉這輛車保持著相對靜止。   而前邊不知何時插進來的白車,在本車道前方大概三四十米,對石羨玉來說,這或許還是個相對比較安全的距離,即使前車忽然急剎車也足夠他應變。   後邊那輛五菱神車也在同一車道,距離仍舊是不足二十,這距離對於如此時速來說,就沒多少應變的空間了。   三車形成包夾,更是壓得齊宏宇有些喘不過氣來,駕駛經驗並不豐富的他壓根不知道該如何逃出包圍圈。   且正如石羨玉所說,處在這種局勢下幾分鐘,腦子裡那根弦真的會繃斷。   雖然很不甘心,但命更重要,齊宏宇咬咬牙,說道:「先想辦法脫離包圍網吧!」   「好嘞!坐好了!」石羨玉說道,接著,他用力踩下剎車,並在下一剎那松腳,同時輕輕撥動方向盤。   「我……艹!」齊宏宇猝不及防,險些啃了口擋風玻璃,本能的吐出句國罵出來。   石羨玉嘿嘿一笑,抬手往前指了指,齊宏宇才發現,他們竟就從後方掙脫出了「包圍圈」,而那輛五菱神車,卻也至今都沒表現出半點要為難他們的意思。   齊宏宇眨眨眼,納悶道:「奇怪,竟然毫無動作……難道是我們倆太敏感了麼?」   剛說完,他就覺得這話有點耳熟,好像在不久前聽過。   石羨玉嗤了聲,說:「錘子的太敏感,大半夜的一前一後兩輛車包夾了咱們,要說沒點歹意我才不信。」   齊宏宇也很快反應過來,問道:「所以他們的目的,只是逼咱們離開那輛拖車?」   「或許吧。」石羨玉說道:「怎麼樣,要繼續跟上去嗎?還是就保持現狀咬著?如果激怒了他們,下一次恐怕就不是警告了。」   「我們的支援也很快能到。」齊宏宇目光閃爍,又問:「你能跟他們周旋多久?」   石羨玉臉色不大好看,他說:「如果他們只有這兩輛車的話,問題不大。可他們真只有這兩輛車?」   齊宏宇攥拳,爾後又與交管局的兄弟聯絡,得到回覆,附近有約莫二十餘輛車正在往他們這兒逼近,且無一例外,都是無人駕駛。   同時,附近派出所發出的支援,也被這些車給牽制住了,趕來的時間恐怕要往後延遲許多……   「我艹!」齊宏宇心態有點崩了:「什麼鬼?鬧哪樣?這幫傢伙是要和我們宣戰嗎?」   石羨玉再次強忍下瞄他的衝動,問:「怎麼了?」   齊宏宇將得到的回覆轉述給他聽,他臉色也迅速陰沉下來。   「正面對抗啊,好傢夥。」石羨玉說道:「看樣子,這輛落水車上,有著對他們而言相當關鍵的東西,決不能落到我們手裡……」   「可邏輯上不對啊。」齊宏宇苦惱道:「他們完全可以採用其他更穩妥的方式銷毀這輛車,為什麼偏偏選擇墜江?即使長江水流量極大,即深且寬還湍急,但車本身體積也不小,註定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打撈上來的。」   石羨玉微微沉默,片刻後便搖頭說:「不知道,這確實是個矛盾,他們這麼重視這輛車的話,應該採用其他方法將車徹底毀掉才是,又或者在張知賢墜江之前,先把上邊的東西銷毀……   但如果這車本身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重要,他們不該冒這麼大的風險,更不該用這種近乎宣戰的方式來迫退我們。他們應該清楚的,我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脅,膽敢向我們宣戰,就要做好被我們碾成爛泥的準備。」   齊宏宇輕輕點頭,他就是這麼想的。   隨後他看了眼手機,臉色更難看幾分,說:「沒多少時間猶豫了,已有幾輛車相當接近我們……」   「我知道。」石羨玉打斷他,並瞄了眼後視鏡,齊宏宇見狀扭頭去看,這才發現身後已再次吊上來了幾輛車,看起來車速很快,與他們之間的距離正在迅速拉近。   齊宏宇不甘心的咬咬牙,隨之又頹然一嘆,無力地提議道:「事不可為,撤退吧。」   石羨玉嗯一聲,踩油門的腳又略微鬆了點兒,車速再次降低,時速回落到五十公裡左右,與前車再次拉開差距,並打了右轉向燈,打算下個路口就右轉,放棄直接跟蹤拖車的行動。   這已相當於向操控這堆無人駕駛的車的傢伙釋放「投降」的信號了。   但下一瞬,石羨玉臉色驟變。   只見後方幾車見他變速,竟迅速一字排開,六輛車將四條車道滿滿佔據,中間留下的些許縫隙,根本不足以讓石羨玉穿行閃避。   更要命的是,他們車速再次提起來了。   「他們這是要幹啥子?」齊宏宇也發現了這一幕,雙眼瞪大,有些驚怒。   石羨玉表情嚴肅,嘀咕道:「不接受我們的妥協麼?好傢夥,這幫人膽子比我們想像中還大的多啊。」   嘀咕著,他也無奈的再次踩下油門,提高車速,避免被後車「追尾」。   然而,前方,忽的又有數車逆行而來,穿過拖車等三車的縫隙,隨後紛紛漂移,在前方一字排開。   石羨玉瞳孔驟擴,腳掌本能的猛踩剎車…… 第300章向死求生   回過頭,齊宏宇嘴角揚起,對石羨玉一挑下巴,語氣「輕佻」的說:「你這小夥子,思想啷個陰暗!你要相信我們的領導,相信組織的嘛!」   石羨玉:→_→   齊宏宇嘿嘿兩聲,又拍馬屁道:「別的地方不說,咱山城公安這幫領導素來就有擔當,怎麼可能為了這麼點狗屁責任,就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送死吶,瞧瞧,這不就派直升機來救援咱倆了嗎。」   石羨玉忍不住翻個白眼:「師兄你夠了,你在我這再怎麼拍馬屁,那幫領導也絕對聽不到。」   「嘿。」齊宏宇嘴角揚的老高。   雖然此刻依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脫離危險,但看到了援軍,總讓人心情愉悅,輕鬆不已,他心裡已提前產生了劫後餘生的暢快感。   ……   與此同時。   新的化糞池密室。   克洛斯正氣喘籲籲地持著鋼管狠砸眼前的一坨血肉模糊的玩意兒,仔細分辨下,應該是人的腦殼,只是這腦殼不曉得被砸了多少下,幾乎看不出原本的輪廓來了。   看動作,克洛斯恐怕也瀕臨脫力,呼吸聲呼哧呼哧的,猶如拉風箱,但他仍舊一下一下相當有節奏的往這坨腦殼上狠砸。   很顯然,他已暴怒,五官都扭曲了。   但周圍的馬仔,沒一個敢剛來把他拉開,或是喊他停下,一個個都杵在原地,噤若寒蟬,一動不敢動,一聲不敢吭,生怕自己變成克洛斯的下一個洩憤對象。   地上那攤同樣該死,這會兒也當真死的不能再死的娃兒,就是多嘴勸了克洛斯一句冷靜,就被硬生生錘爆了腦殼。   終於,克洛斯停了下來,鋼管杵地,兩手交疊撐著一頭,碩大的碧眼兒盯著空氣,內裡似有火焰熊熊燃燒。   他直瞪的眼角生疼,才稍稍恢復了些許體力,又抓起鋼管用力的甩出去,才咆哮道:「發可!她怎麼敢!誰給她的膽子!誰讓她自作主張的!秦月仁!我操你媽!」   兩國國罵匯聚為一,多少有點不倫不類的感覺。   四周的馬仔心中腹誹,分明是克洛斯逼秦月仁用石羨玉和齊宏宇的命來換她弟弟妹妹的命,現在又說人家自作主張……   克洛斯又抬手虛抓,在空中比劃了個碩大的西瓜,狀若癲狂的吼道:「我RPG呢!我那麼大一枚RPG呢!」   眾馬仔這才悚然一驚。   秦月仁為了幹掉石羨玉和齊宏宇,竟膽大包天的偷了克洛斯的殺器?   能追隨克洛斯至此的馬仔,在克洛斯集團當中的地位其實都不算低了,以往至少是個中堅骨幹,自然曉得秦月仁偷RPG這事兒意味著什麼。   她要不用還好,若用了,那事情就真大條了。   這意味著克洛斯在向這片大地的主人正式宣戰。   他們絕對會嫌地皮的!   躲在化糞池密室裡都躲不掉!   難怪克洛斯慌成了這樣。   那幾枚RPG,本就是克洛斯這麼多年來辛辛苦苦從各方零星採購原材料,點點滴滴的攢起來的。   他沒指望過能用這玩意兒去對付這片大地的主人,就是覺著有這玩意兒自己多少能心安些,必要時或許也能發揮出一丁點兒用場。   但他比誰都不希望這些玩意兒有面世的時候。   真到了那一刻,就意味著他已面臨十死無生的局勢,只能求得個魚死網破了。   可他沒想到秦月仁竟敢去偷那玩意兒!   他現在恨不得隔空掐死秦月仁,可他曉得自己做不到。   所以他心態崩了,表情管理都跟著一塊崩了。   他一貫表現的從容淡定,哪怕逃到化糞池密室中來也是如此,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幹的活兒太要命了,一旦自己不淡定不從容,底下的人就會生出異心,他偌大的集團就將分崩離析。   他需要用淡定的姿態,向下傳達一切盡在掌握中的信號,給手下人信心。   可現在,他連這都顧不上了。   暴怒之後,便是深深頹然,他臉色難以避免的垮了下去,碧眼漸漸失去高光,被灰白之色所點滴侵襲。   但很快,他又深吸口氣,目光恢復銳利,臉色充滿嚴肅。他左右掃一眼,哼道:「給我把秦月仁這碧池抓回來,我要親自弄死她!你們都去!」   眾馬仔面面廝覷,彼此對視。   克洛斯濃眉倒豎而起,沉聲問:「怎麼?你們都忘了規矩了嗎?」   「老……老闆……」有個馬仔壯著膽子躬身道:「規矩我們當然不敢忘,可是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我們都走了,您……」   「噢?」克洛斯緩緩從口袋中摸出一支槍,又不緊不慢的擦了擦手上的血跡,邊擦邊問:「我聽不太清楚,柳先生,你剛剛在說什麼?」   那馬仔咽口唾沫,接著立刻昂首挺胸道:「保證完成任務!」   恢復了表面淡定的克洛斯輕聲一笑,右手拇指微勾,關上手槍保險,左手往套筒一抹,給子彈上了膛。   眾馬仔見了這一幕,都不再敢遲疑,也不敢吭聲,立刻轉身往外走去。   按經驗,此刻他們如果再不直接執行命令,就要成克洛斯的槍下亡魂了。這屌毛積威太盛,即使看到了他癲狂咆哮的模樣,一時半會兒之間,這幫馬仔也生不起異心。   很快,人走光了。   克洛斯依舊杵在原地,不緊不慢的關掉手槍保險,褪去彈匣,子彈退膛,抬手將之抄入手心,又按回彈匣中,重新上彈匣,再將槍塞回口袋。   他這才慢悠悠的挪回自己的圍上坐下,雙手輕撫扶手,臉色一點點沉了下來。   RPG被盜,情況已惡劣到了他完全把握不住的程度。   他心裡還是有B數的,知道自己恐怕撐不下去了。   良久,他才深吸口氣,再次起身,拿起一把匕首,投入到鍋中,倒水,開火。   片刻後,水煮沸,他盯著鍋又等了半晌,這才關火,拿筷子將匕首夾出,冷卻片刻,才抓著刀柄,對著自己胳膊比划起來。   得,這種時候他還不忘給刀消毒……   比劃片刻,他咬著牙,以匕首劃開左臂上的皮膚,接著刀尖微挑,挑出一片指甲蓋大小的方形物。   擦了擦額頭上疼出來的豆大汗珠,他草草給自己包紮好傷口,便再次用匕首小心翼翼的去刮擦那帶血的方形物體,直至將表面刮除乾淨,露出其中的金屬片,他才長呼口氣,將之豎起,指甲蓋嵌入金屬片中,用力一掰……   裡邊,竟藏著一張電話卡。   他捧著電話卡,看了半晌,之後將之放於手心,雙手合十,微微低頭,指尖輕觸鼻梁,口中念念有詞,仿佛是在祈禱。   祈禱半晌,他拿出一臺上古時代的挪雞鴨,將電話卡插入其中,開機,撥通了個電話。   第一通,掛斷;第二通,掛斷;第三通,沒人接。   第四通電話撥出去四十多秒,克洛斯都不淡定時,電話那頭才接通,略有些漏音的聽筒裡傳來男人暴躁的質問:「你他媽的誰啊!大晚上的讓不讓人睡覺了!屌你媽!」   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克洛斯反而淡定了,他長呼口氣,用飄蠢的嶺南普通發說:「老闆,哦取快遞啦!」   「丟雷樓某!取快遞明日啊!晚上了要睡覺的嗎!」   「很著急啊老闆,等不到明天啦,你幫我取一下再去睡覺咯。」   那頭沉默了許久後,才又回道:「服了你了!大半夜的,得加錢啊!取件人叫什麼名字?」   克洛斯再次長呼口氣,抬手擦去額頭上又一次沁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接著又著急的回:「五臟先生孟德爾。」   「什麼奇奇怪怪的名字,等著啊,我找找看。」那頭吐槽了一句,接著聽筒中又傳來陣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好使那頭真在翻找快遞似的。   克洛斯連連點頭,臉色看上去又不淡定了,仿佛很忐忑。   五臟先生孟德爾是他的代號,同時也表明了他的特徵,分別表示他主營的兩大業務,內臟和遺傳。   片刻後,那頭再次傳話:「找不到啊!你那快遞長啥子樣哦?塑膠袋還是紙盒?」   「紙盒的。」克洛斯趕緊說。   「紙盒」意味著他隨時要死,要立刻出境;「塑膠袋」則表明他現在的身份沒法用了,需要改頭換面。   嗯,只要打這個電話,就意味著他活不下去,需要幫助,要麼改頭換面換個身份,要麼離開這片大地遠走高飛。   「紙盒啊,大還小啊?」   「大,裝了好幾個火機油。」   大就是字面意思,說明事情極大,火機油說明是重火器,好幾個表明數量多,連在一起的意思就是,他犯的事兒涉及好幾個重火。   那頭都被他嚇了跳:「我靠,你搞什麼飛機啊!不曉得易燃品不能空運的啊!」   克洛斯張大嘴,這個回答,意味著那頭恐怕也沒什麼好法子了。   但他不死心,又問:「所以東西沒到嗎?」   那邊沉默了兩三秒,才說:「不知道。大晚上的我上哪去給你找!明天我再給你翻翻看中不中?」   克洛斯閉上眼,糾結片刻,終於回答:「行吧,你找到了給我電話。」   「知道了,煩死了,這大晚上的……嘟嘟嘟。」   那頭罵罵咧咧的掛斷了電話。   捏著手機良久,克洛斯深吸口氣,又打了個電話。   這次那頭倒是很快接通,克洛斯直接開口問:「老闆,靠岸沒有?今天魚怎麼樣?」   「靠錘子的岸吶!現在禁漁期的嘛!」電話那頭說,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克洛斯頹然的靠在沙發上,呆呆的看著天花板,雙目失神。   ……   與此同時,茶緣帶道。   石羨玉和齊宏宇兩人臉一個比一個黑,此時都不想說話了。   給予他們希望的三架直升機,在三分鐘前似乎受到了某種幹擾,不得不迫降了,好在看起來還平安無事,那些無人駕駛的轎車也沒有為難直升機上的民警。   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有使用武器,這讓齊宏宇和石羨玉都摸不清對方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倆有有心投降,卻又不甘心就這般將自己交到敵人手上,此刻尚未走到絕路,他們不願意就此放棄。   可接下來,他們無奈的一路被裹挾著筆直前進,因每個路口都停了好幾輛車,讓石羨玉無法改道,只能硬著頭皮一路往前。   直到……   腩山隧道。   這隧道石羨玉走過,是條長近三公裡的筆直隧道,一旦進入其中,恐怕真就沒有退路了。   敵人一定會在隧道內設卡堵截。   石羨玉都有些絕望了,忍不住問:「不是說關停沿途基站來切斷這些車的網絡嗎?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動作?」   齊宏宇面無表情道:「已經關停了,我手機已經莫得信號了,很顯然,這些車並不依賴基站。   另外,我們的對講機也完全呼不出去……哦,對講機頻段早早就被他們幹擾了,就在你拿它布控後不長時間。」   石羨玉罵了聲草,然後不甘的駛入腩山隧道。   且果不其然,開了約莫一公裡後,拐了個小彎,就隱約看到隧道前方數百米處停了兩輛豆大的半掛車,將隧道內的二車道完全堵死,留下的一點點間隙根本不足以通車。   硬撞上去的話,以石羨玉這輛車的高度,可能會被高速「砍頭」,將他們和腦袋與車頂一塊削掉。   石羨玉深吸口氣,臉上浮現出狂熱神採,問道:「師兄,撞上去不?」   齊宏宇小眼睛瞪得老大:「你TM瘋啦?」   「放倒座椅,打開車門,硬撞上去,衝進半掛車底!」石羨玉緊緊地握著方向盤,同時說道:「我的車一卡住咱倆就下車,借半掛車做掩護,咱們還有槍,或許能周旋到支援的兄弟抵達!」   齊宏宇瞠目結舌。   「沒時間了。」石羨玉催促:「投降還是拼一把,我聽你的。」   「為什麼聽我的啊!」   「你是師兄。」   「你他媽還是隊長嘞!」齊宏宇罵道,接著又咬牙切齒的伸手下探,壓下座椅杆,同時腰用力向後挺,一面壓倒座椅一面說:「他媽的,拼了!向死求生,老子聽你的!」   石羨玉嘴角揚起,說了聲好,同時也立刻伸手下探,放平自己的座椅,隨後側身手動關掉車門鎖,握著把手說:「快把門打開,免得等會被卡死。」   「要的!」   ……   三秒後。   轟!   時速逾八十公裡的破破爛爛的SUV,一頭扎進了半掛車車底。 第301章致命危機   「師兄!師兄!別睡,快醒醒!」   迷糊中,齊宏宇被石羨玉晃醒,爾後就覺下半身劇痛,忍不住嘶了聲,然後看著眼前差不多二十來公分高的「天花板」,雙眼有些發直。   他曉得,這所謂的「天花板」,就是半掛車的底盤。   聽聞抽氣聲,石羨玉立馬關切的問:「沒事吧師兄?」   看著石羨玉血糊糊的腦袋,齊宏宇咬牙說道:「沒事!」   然後試著收回自己腿,瞥了眼,還好,沒扭曲,只是有點破皮,骨頭應該沒事兒,就是不曉得有沒有扭傷或者挫傷……   見他沒事,石羨玉鬆了口氣,立刻左右看看,隨後說:「走,我們下車再說。」   「好。」點點頭,齊宏宇伸腳探出車門外,跟著手用力撐,腰杆隨之一用力,整個人就從車裡鑽了出來,隨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看著被削去車頂,死死卡在半掛車底盤上,又頂住了半掛車最後排車胎的SUV,齊宏宇忍不住有些後怕。   得虧這輛半掛車底盤高,否則就算他們放下座椅躺倒在車上,恐怕也得被這車的底盤懟爛。   此時,石羨玉已貓著身子挪到了他附近,他回過神,立刻瞪了石羨玉眼,就這狗東西非要拉他冒險的!   當然,他沒有真的怪石羨玉,只是一種情緒宣洩罷了。   石羨玉get到他的目光,卻直接無視,只壓低聲音說道:「那幾輛車都停下來,目前我沒聽到什麼動靜,但咱們現在還不安全……   匍匐前進會吧?趴下,跟我一起再往裡爬點,觀察觀察周圍環境……嗯,槍拔出來,捏手裡,上膛,但先別關保險,避免走火。」   齊宏宇表示聽從指揮,有樣學樣的掏出槍趴在地上,跟著石羨玉一塊匍匐前進,爬到半掛車底盤邊緣,隨後石羨玉示意他稍等會兒,自己從口袋中摸出了手機,打開攝像頭,小心翼翼的探了出去。   見狀,齊宏宇咽了口唾沫。   這法子他不是第一次見石羨玉用了。   上次石羨玉手機被子彈直接射爆,他指頭也被巨大的動能直接掰折,只有點皮肉相連。   說來也奇,石羨玉自己都沒啥,反倒讓齊宏宇產生了心理陰影。   借著隧道內的燈光,石羨玉看見前後都沒人,不由鬆了口氣,卻也絲毫不敢大意,選擇了腰杆發力迅速滾了出去,滾入另一輛半掛車的範圍內,隨後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照做,同時他也確定了自己jio兒沒有扭傷,只是破了點皮,雖然疼但不算太影響行動。就像穿拖鞋時不小心踢到桌腿,疼痛來的劇烈卻也短暫。   此時,石羨玉才微微鬆了口氣,並對齊宏宇說道:「這邊相對安全點,就算半掛車忽然開動,我們也不至於被卡在車底的我那輛車給碾死。」   齊宏宇悶悶的嗯一聲,張嘴問:「好像一直都沒動靜……咱們要繼續在這趴著嗎?」   「先靜觀其變吧,」石羨玉說:「我們不在乎拖,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有利,最好能等到支援來。」   齊宏宇又嗯了聲,表示道理他都懂,就是焦慮得很,有些待不住。   石羨玉不理他。   見狀,齊宏宇努力調整著心態,不一會又問:「奇了怪了,這幫人把咱們逼進車底到底有什麼目的?」   石羨玉斜他一眼,敷衍道:「大概是因為我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裡吧。」   齊宏宇:???   「別鬧!」齊宏宇抬起胳膊肘懟了他一下,正好懟到他胸口,懟的他悶哼一聲。   聽聲齊宏宇不由一陣緊張,趕忙收手問:「怎麼了?我沒用力啊……你受傷了?」   「胸口撞了下……不礙事。」石羨玉擺擺手示意自己無恙,並繼續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同時兩隻耳朵高高豎起,聆聽周遭動靜。   見他這副認真的模樣,齊宏宇雖然關心他的身體情況,卻也不敢多問了,連呼吸都儘量壓的很輕,儘可能避免影響到他。   石羨玉見狀,嘴角微揚,但顧不得和他說什麼,再次聚精會神的觀察起四周來。   奇怪的是,周遭仍舊沒有任何動靜。這種好似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讓他們心裡都極不踏實,不曉得敵人又在醞釀著什麼陰謀詭計。   雖然,他們巴不得平安無事的等到支援抵達,可他們並不敢抱有這種僥倖心理——敵人出動上百輛車,如此大陣仗,乃至已無異於向他們正面宣戰,不可能僅僅是為了看看他們狼狽的樣子。   時間點滴流逝,齊宏宇緊張的呼吸都有些窘迫,手心也沁滿了汗珠,忍不住換手擦了擦。   一擦之下,他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竟都爬滿了虛汗,豆大的汗珠掛在汗毛之上,仿佛置身於酷暑豔陽天曬了許久的太陽似的。   「這……」他有些納悶,再怎麼緊張,應該也不至於如此,而且,怎麼感覺有些頭暈目眩?   眼前似乎確實有金星亂跳,他呼吸進一步窘迫急促起來。   目光流轉,落到了自己持槍的手上,看見了略呈櫻桃紅色的指甲蓋下的月牙兒,他瞳孔微微擴大,心猛地一揪,趕忙再次碰了碰石羨玉:「走!鹹魚,快走!」   「怎麼了?」石羨玉趕緊回頭看他,瞧見他這副模樣,不由一驚,緊跟著也隱約覺得自己有些目眩。   齊宏宇又拉了他一把,並立馬手腳並用的往外跑,邊爬邊說:「離開這,不對勁!」   石羨玉皺眉,選擇相信他,跟著他往外爬,結果一爬就發現自己手腳和灌了鉛似的,沉重不已,竟難以如意操控,且頭暈目眩的感覺瞬間加重許多,以他的體質都忍不住張嘴喘了兩口粗氣。   這讓他心下駭然不已,意識到自己和齊宏宇恐怕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中了招。   他忍不住追問:「師兄,什麼情況?你看出什麼了?」   「一氧化碳!」齊宏宇急急的說:「你看看自己的指甲蓋,顏色是不是不太對勁?」   石羨玉側目掃了眼,臉色驟變。   齊宏宇見狀,咬牙繼續吃力的向前爬著,邊爬邊擠出聲若細蚊的一句話:「我懷疑這裡空氣中充斥著一氧化碳……快走,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這!」   「懂了!」石羨玉當然曉得一氧化碳意味著什麼,這是一種常見且相當危險的氣體,不需要多高的濃度就能引人窒息。   在隧道這樣的環境之下,空氣中充斥著一氧化碳,這太嚇人了,石羨玉都沒把握能強撐著逃出危險區域,鶸齊宏宇恐怕更懸。   因此咬牙爬了幾步後,石羨玉就強撐著回頭,看向身後的齊宏宇,問道:「師兄,你沒……」   話沒問完,他眸子再次瞪大。   齊宏宇已軟軟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顯然已暈了過去。   「師兄!」叫了兩聲,沒得到回應,石羨玉咬咬牙,將右手的槍交換到左手,騰出的右手則抓著齊宏宇的衣領,以左小臂為支撐吃力的繼續向前爬。   重卡底部這麼狹窄的區域,這麼短短的距離,在此刻的石羨玉眼中竟宛如天塹,直爬的他氣喘籲籲,揮汗如雨,手腳肌肉又酸又漲。   爬著爬著,他眼前都開始發黑,才終於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吃力的抬眼一看,太好了,終於爬除了半掛車的車底,趕忙掙扎著站起身,又費盡力氣把齊宏宇拉了起來,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頭,顫巍巍的超前挪動。   此時此刻,他根本沒心思顧忌什麼危險,什麼敵人了,再繼續留在原地,搞不好得把命都丟在這。   原先,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而言越有利,但此時情勢已截然相反,拖得越久越是要命。   他是希望自己挪動的速度能快過一氧化碳蔓延的速度,只希望能搶在徹底力竭之前帶著齊宏宇走到一氧化碳濃度相對較低的地方,脫離生死危機。   即使他也清楚,這恐怕是奢望。   眼前七八米,是三列兩排共六輛黑色的轎車,雖未完全賭死二車道,但絕不可能再容車通過,就算石羨玉沒選擇將車撞進半掛車車底,這會兒也休想驅車逃亡。   看著這六輛車,石羨玉猶豫片刻,很快又一咬牙,臉色再次堅毅起來,繼續邁起如灌了鉛一般的雙腿,拖著齊宏宇踉蹌而行。   邊走,他竟還有心思吐槽,罵道:「以前沒發現,師兄你怎麼胖的像只豬……不,豬並沒有你這麼胖,你個死拖油瓶,回頭我就親自狠狠操練你……   你能自己動一下不,師兄……很累哎,再這樣下去,咱倆怕都跑不脫。」   「那你撒手,自己跑吧。」   石羨玉精神一震,趕忙低頭側目看向齊宏宇,卻見他身子仍舊軟的像一攤爛泥似的,雙目緊閉,氣若遊絲。   「是錯覺嗎?還是夢囈?不妙啊,已經開始抑制呼吸了嗎……」   石羨玉咬咬牙,拼了命的想加快一點速度。   終於,他越過了六輛轎車,繼續吃力的往前邁步。   但逐漸沉重的身子,愈發不聽使喚的雙腿,都讓他一顆心不停的往下落,漸起力不從心之感。   「不行了嗎……」石羨玉用力一咬舌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不行,我娃兒還沒出生,不能讓他成為遺腹子,不能讓欣欣一個人……hetui!」   吐出口血沫,他硬是從身體裡再次壓榨出了幾分力,再度艱難邁步,緩慢卻堅定的超前走去。   一步一步,走出十餘米遠,他再一次瀕臨生理極限,並重重的摔在地上,爾後失去支撐的軟趴趴的齊宏宇直接壓在他身上,令他失去了掙扎著爬起來的可能。   求生欲再強,終有極限,一氧化碳這種劇毒氣體,足以摧毀任何鋼鐵壯漢,沒有任何例外。   哇嘔!   背上的齊宏宇忽然乾嘔一聲。   「我艹!」石羨玉立刻噁心的又擠出了幾縷力量,生怕被齊宏宇吐一身的他瞬間撐起身子,將自己和齊宏宇支稜起來。   但好景不長,下一瞬,這絲力量耗盡,他又一次重重摔倒,嗑斷了門牙,撞破了嘴唇,淡紅色的鮮血掛了一嘴,順流而下。   血腥味也激不起他的力量了,他意識漸漸迷離,眼皮愈發沉重,眼前的畫面亦開始模糊。   啪嗒!   隱約間,他聽見一聲輕響,看見一抹刺眼的光速,以及雙依稀可見的過膝長靴。   艱難的,他拔出左手,顫巍巍的超前探出,用盡渾身上下最後一絲力量,扣動了扳機。   他是警察,就算死,也要帶個敵人墊背。   敵人死掉一個,活著的兄弟,危險就少一分。   砰!   砰砰!   連扣三槍,他又隱隱有些後悔——萬一來的不是敵人,是支援的兄弟,怎麼辦?   他會不會誤殺兄弟?   該死,看不清楚了……   帶著患得患失的心態,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   另一邊。   仇教導開著車,面沉似水,一言不發。   副駕駛上,蔡臻一手警務通一手對講機,耳朵上還掛著連接自己個人手機的藍牙耳塞,使勁渾身解數,指揮調度著多方人馬趕往腩山隧道,去救援齊宏宇和石羨玉二人。   她不停歇的喊了不知多久,此刻聲音已相當沙啞,難聽的很,但她卻不肯也不敢停下,在徹底失去那兩人消息的此刻,每一秒鐘都彌足珍貴,她不敢浪費。   終於,仇教導開了口,聲音同樣嘶啞:「還沒他倆消息麼?」   蔡臻沒搭理他,繼續對著對講機下達指令,然後又抄起警務通,如此交替幾次,過了足足半分鐘左右,她才回道:「沒有,七分鐘前他們進入腩山隧道一段監控盲區後,就再沒動靜了,估計在那裡出了事。」   虧她還記得剛剛仇教導問她什麼。   沉默兩三秒,仇教導又問:「附近的基站還沒重新啟用?」   「啟用了,但搜尋不到他們的信號,打電話都說不在服務區,敵人車上可能有幹擾器,包括對講機的定位都無法鎖定他們。」蔡臻說道:「但監控照樣能用,那段監控盲區不過四五百米範圍,他們肯定還在裡邊。」   又是一陣沉默,仇教導問了第三個問題:「最快的支援什麼時候能到?」   「大概兩分……」蔡臻說道,但剛說一半就變了臉色,趕緊抬手壓著右耳的耳塞。   「媽賣麻批!」片刻後,蔡臻罵了句髒話:「到不了了!隧道內一百米處被他們的車堵死了!拖車!得調拖車!」 第302章目擊者   十五分鐘後。   在仇教導和蔡臻的急切命令下,拖車不顧被拖轎車的磕碰與損傷,以接近極限的效率,終於把隧道這頭騰空了。   至於隧道那頭,仍在作業,並未疏通。   此時,仇教導正和趙博等人一塊,詢問自稱是目擊證人,且打了妖妖靈報警的一家子。   駕車的男子紅這張臉,略有些腫,仔細看好似還有交疊的巴掌印,似乎被人打過,讓民警們有些懷疑,但沒表現出來。   隨後他說,他們一家正連夜從外地趕回,正要經隧道往東門大橋,結果在隧道內開了沒多久,就發現一直吊在身後的兩輛半掛車忽然同時拋了錨,肩並肩堵在隧道內,緊跟著就熄了燈。   他當時立刻靠邊停車,想去問問看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他自己也是跑長途大貨的,知曉不少大貨的辛酸無奈,以往在路上碰到同行或者半同行拋錨出事,都會停下來問問情況,看需不需要幫助。   但這一次他有些猶豫,因為後頭二車的情況有些詭異,直覺告訴他不大對勁,加上時間又晚,還是在隧道中,他心裡毛毛的,拖家帶口之下,有點拿不準主意。   而他媳婦則勸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多幫忙打電話求援,別的事不要多管,趕緊回家再說。   他猶豫了陣,剛拿好主意,決定還是遵從本心去看看出了什麼情況,結果就聽見了一聲巨響。   「仇教導,蔡姐……」剛聽他講述到這兒,便有民警上來敲了敲車窗。   待他將窗戶放下,就聽那民警說:「隧道已經疏通了。」   仇教導握拳又鬆開,問:「還是沒找到石隊和小齊嗎?」   民警搖頭:「沒,搜尋最遠的兄弟已經前行了超過兩公裡,已越過另一端的擁堵區,即將出隧道了,也還是沒找到石隊他們。」   仇教導長嘆口氣。   雖然這邊的隧道才剛剛疏通,但擁堵也只是不能通車而已,人還是可以穿行的,所以早在十分鐘前,趕到現場的民警超過十人後,便有民警自發步行向內支援去了。   且在八分鐘前有民警反饋,下車後不久就覺頭暈目眩,懷疑空氣當中有毒氣,另有民警習慣性的要點菸時發現火苗比平時旺許多。   於是趙博猜測,隧道裡恐怕瀰漫著可燃燒有毒氣體,具有中毒、爆炸雙重風險。   仇教導此時拿出了相當的決斷力,果斷下令嚴禁菸火,且除了作業人員及搜尋人員外,其餘民警全部退出隧道,並第一時間與相關單位聯絡,將隧道內通風設備運轉功率調至最大,同時就近協調調配來大型排風設備,往隧道內灌入新鮮空氣,儘量將風險降到最低。   再之後不久,有民警找到了被堵在另一頭的司機,便給了他們一副空呼面罩,將他們解救出來,此後他們自稱目擊者,願意配合警方調查。   仇教導與指揮中心聯繫,確定了他們曾經報過警,在他們抵達現場之前幾分鐘。   確定他們身體都沒有大礙,沒有明顯中毒跡象之後,仇教導便安排民警分別詢問他們一家兩口,娃兒在一邊玩著,他未成年,詢問需要有監護人陪同,而他兩名監護人都在接受詢問。   此時,聽聞民警說依然沒找到石羨玉和齊宏宇的下落,即使在意料之中,仇教導還是不由得泛起了濃濃的失望神色,長嘆口氣。   見狀,蔡臻腿微微擺動,碰了碰他膝蓋,低聲說道:「實在坐不住,你就去吧,這裡交給我。」   仇教導一愣,側目看向她。   蔡臻露出微笑,揚起下巴說:「去吧,自己注意安全……再拉個人上車,和我一塊繼續問詢證人。」   「好!」仇教導當即下車,接過民警遞來的空呼面罩,同他並肩大踏步朝隧道內走去,很快變走為跑,且速度越來越快,漸漸衝刺起來。   片刻後,又有名民警過來,禮貌性的敲敲車窗,接著拉開車門坐了進來,對蔡臻點頭打過招呼,又對目擊男子說了聲你好。   蔡臻這才收回目光,同樣對民警點頭示意,爾後看向男子,歉然道:「抱歉,我們……」   「沒有關係。」男子搖頭說:「我聽出來了,出事的也是警察吧?你們著實太不容易了,每次聽到有警察出事的消息,我心裡也不好受,希望他們平安無事。」   「謝謝。」蔡臻回道,又說:「說正事吧。你剛剛說,剛決定下車看看情況,就聽到一聲巨響,是吧?」   「嗯,是的。」   「然後呢?」   男子略一思忖後,繼續回答說:「這種聲音我聽的太多了,車禍,肯定是有車撞到了半掛車屁股上,動靜大得很,那麼長那麼重的半掛車,都被撞的顫了老半天,往前挪了可能有幾十公分。   當時我就想著,完了,這麼大的動靜,後車肯定兇多吉少,當時我就管不了那麼多了,開門就要去看看——兇多吉少歸兇多吉少,但萬一還有人活著,我是不是就有可能救一個?」   蔡臻重重點頭,並給他發了張好人卡:「謝謝你老師,你是個好人。」   「不敢當不敢當,你們警察才是真的好人……」男子不敢居功,立刻回了一句,接著臉上又浮現出慚愧的神色,接著說:「但我婆娘拉住了我,不給我去,娃兒也一直哭,說他害怕,不準我走。」   略一頓,他輕嘆口氣,並握了握拳,似在懊悔自己當時的怯懦,隨後才又繼續說:   「我婆娘也講,那兩輛掛車看著奇奇怪怪,而且停了這老半天以後忽然有車撞上來,動靜還那麼大,好像一點都沒剎車的樣子,古裡古怪,怕是有鬼,讓我小心一點,別多管閒事了。」   蔡臻問:「你老婆也聽得出這些動靜?」   「她也是大車司機,」男子說道:「平時娃兒都給他外婆帶,我和婆娘倆交替跑高速,我開車她睡覺,或者反過來,一年到頭休息不了幾天。」   說到這兒,他又有些動容,面上掛著愧疚神色,閃爍著目光說:「都怪我沒本事,不能養家餬口,害得她跟我一起幹這種苦活,還連累的她和我一起得痔瘡……」   蔡臻亦有些感慨:「這年頭討口飯吃都不容易。」   「是啊。」男子說道,接著又搖搖頭,主動說回正事:「我說這些不是要推卸責任,被我婆娘一提醒,我也後知後覺的怕了起來——說的對啊,這事兒太莫名其妙了,我也很怕,特別不安,一下又猶猶豫豫不太敢去了。   對不起啊警察同志,是我太膽小了,我不怕麻煩,但就怕連累的我甚至連累的一家三口都……對不起,要是我膽子更大一點,或許……」   「不,」蔡臻搖頭說:「你不用道歉,你有這份心思就難能可貴了,事實上,我們也一向倡議,見義勇為一定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千萬不要把自己給搭進去,受害者的命固然是命,義勇者的命也是同樣珍貴的命。」   男子低下頭,輕聲說了句謝謝。   蔡臻微笑寬慰:「該說謝謝的是我們。之後呢,你聽到什麼動靜?」   「之後……」男子再次回憶起來,很快說:「三聲特別響的動靜,可能是槍。」   「槍聲?」蔡臻臉色驟變,強撐起來的微笑都繃不住了。   她身子向前傾斜,急急的問道:「你確定是槍聲嗎?」   「不……不太確定,但聲音很大,砰砰砰的。」男子好像有點兒被她的反應嚇到了,但大體還能保持鎮定,配合的說道。   說完後他又做了補充:「那聲音怎麼形容呢……哦,有點像火葬場放的禮炮,我半年前才剛聽過,很接近,不過隧道裡的聲音要大得多,而且更尖銳一點兒,不知道是不是有回聲的原因。」   蔡臻微微失神,聽男子的描述,基本可以確定是槍聲沒錯了。   努力調節了會兒心情,蔡臻再次開口:「能具體說說當時的情況嗎?儘量講講細節,越細越好。」   「我想想。」男子表示,然後回憶起來,邊回憶邊說:「當時我基本已經決定要走了,但心裡那關還是有點過不去,多少還是想壯起膽子去看看情況。   但看了看娃兒,這種感覺沒有持續多久,還是決定別多管閒事趕緊走人,結果剛坐回車上,車門都還沒來得及關,就聽到了砰砰砰三聲,嚇的我們兩公婆都一哆嗦,娃兒也在車裡哇哇大哭。   我們當時就猜是槍聲。好傢夥,槍都出來了,這下子我們那裡還敢管這事啊,我趕緊就開車跑了,結果沒跑多遠,發現前邊又是兩輛半掛,頭朝我們,把路堵的死死的。   當時我婆娘都嚇哭了,哭著喊著捶我胳膊,說都怪我,不早點下決定走,現在被堵在這,搞不好要被人滅口了,我當時也後悔,抬起手就給了自己幾個巴掌……」   蔡臻聽到這微微有些詫異,又抬頭看了男子一眼,心想這通紅的臉頰倒是能解釋了。   男子沒注意到蔡臻的神情,繼續說:「我們哭哭啼啼了好一會兒,我們終於又冷靜了點,就猶豫著要不要丟下車直接跑走,畢竟半掛只是堵住車道,人還是可以走。   但不敢啊,待在車裡多多少少還有點兒安全感,雖然可能僅僅只是心理安慰而已……而且那兒才是隧道半截,還有兩公裡遠呢,帶著娃兒,我們怕是要走半個鐘才走得出去,那樣子的環境,會把我們逼瘋的。   所以我們半天都拿不定主意,然後就等到了你們警察……警官,說實在話,你們是救了我一家三口的命啊,真的,感謝你們,不然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蔡臻抬手寬慰,並示意這是自己分內的工作,隨後又追問了幾個問題,補充了些細節,最終斷定這男子並不能提供多少有價值的線索。   不過,能將發生碰撞、發生槍擊的時間大概確定,已有莫大價值,至少蔡臻確定,槍聲響起至今最多不超過二十分鐘,而現場並未見到明顯或大範圍的血跡,石羨玉和齊宏宇或許還存活著,只是被人劫持了。   此外,盲區前後的監控,都未拍到有車離開,說明敵人很可能是用人力,或者摩託車、電單車等,帶著齊宏宇二人從應急通道離開的。   他們很可能並未走遠。   於是蔡臻立刻將消息傳達給仇教導,並直接向市局指揮中心上報,申請更大範圍的警力支援,搜尋齊宏宇二人的下落。   市局指揮中心,橘長親自督戰,聽聞蔡臻匯報,立刻同意申請,將大部分能動用的機動警力都給派了出去,要求通宵奮戰,不惜掘地三尺,必須將兩位因公失聯的民警找回。   隨後,蔡臻下了車,又請小朋友過來,當著男子的面,又詢問了小朋友一些問題,不過他似乎受到了太大刺激,有點斷片,能提供的線索不多,回答的部分與他父親也大同小異。   又過了半個鐘,初步詢問結束,男子猶豫片刻,主動提出,願意繼續接受警方調查,蔡臻對此暫未置可否,於是他們一家三口便在警車上互相依偎著,也算稍事休息。   蔡臻見狀,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先將他們送去醫院,即使從外表上看他們都沒大礙,但隧道裡畢竟有毒氣,他們又在如此環境中待了超過十分鐘,保險起見還是檢查下的好,況且孩子的心境波動極大,有條件的話也得做個幹預,避免留下心理創傷。   看看表,又過了十多分鐘,齊宏宇和石羨玉還是沒有任何消息,蔡臻一顆心不由得更沉幾分。   失聯的二人沒找到,每一秒鐘,蔡臻都覺得很揪心,時間每拖一秒,他們就多一分危險。   不知何時,仇教導走了回來,他鐵青著臉,但見蔡臻抱懷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神情蕭索,不由嘆口氣,上前寬慰道:「別擔心,沒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總好過聽聞噩耗……」   「別瞎說!」蔡臻趕緊堵住了他的嘴,爾後又搖頭道:「你別安慰我了,相比起我,你恐怕更擔心他們……現場有什麼發現嗎?」   仇教導沉默著從口袋裡摸出證物袋,三枚黃澄澄的彈殼躺在袋底,靜默無聲。 第303章掘地三尺   蔡臻瞳孔擴張了一圈。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彈殼的瞬間,她還是有些心顫。   仇教導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憋了半天后終於放棄,將證物袋放回口袋,並摸出筆記本,翻開幾頁,邊看邊說:   「彈殼是在原六輛轎車堵路的,最後一輛車後車輪處起計,再往後約17.3米的地方發現的,嗯,以正常車行方向為前方。」   蔡臻嘴角抽了抽,即使滿心都牽掛著齊宏宇和石羨玉的安危,但看著仇教導這副模樣,她還是有些無言以對。   拿什麼拯救你,我老公的記憶力。   再過幾年,怕真就成老年痴呆了吧?   她更加悵然若失,本就焦慮的心,再次蒙上一層陰翳,隨後強打精神,集中注意力繼續聽仇教導往下說。   「因為並不在原本意料的『案發現場』範圍內,再加上路面顏色較深,裡頭燈光昏暗,遮掩了血跡,加上一開始的搜尋比較粗糙,急於尋找他倆下落,所以當時並未發現彈殼。」   蔡臻點點頭表示理解,緊接著又抓住重點,失聲問道:「血跡?」   仇教導微愣,往前翻了一頁書,然後說:「不多,大部分是滴落狀血跡,另外發現彈殼的地方有極少量的成片狀的血跡,但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流柱狀——現勘組的兄弟是這麼和我說的。」   蔡臻再次點頭,血跡不多就好,至少說明失血不嚴重。   仇教導繼續說道:「另外現場發現一小片相對很淡的血跡,或者說,是一口帶血的唾沫,不確定是誰吐的,血液顏色太淺,隱約呈現櫻桃紅色,現勘組兄弟據此推測現場的有毒氣體是一氧化碳。   而彈殼……初步對比了上邊的編號,是石隊領取的子彈沒錯,三枚,和目擊證人講述的三聲槍聲對應,那麼三槍應該都是石隊打的,敵人沒有開槍,這也算是個好消息吧,至少他們倆應該沒中槍。」   「嗯。」蔡臻身子鬆了些,不似剛剛那麼緊繃,沒中槍傷就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但是……   血液都已經呈現櫻桃紅色了麼?他們恐怕已經出現一氧化碳中毒的跡象了,如果不能及時送到通風處,並接受救治,恐怕也會有危險。   此時,仇教導又往下翻了頁紙,目光上下掃視片刻,繼續說道:「通過現場血液、汗液分布情況,結合彈殼的位置判斷,石隊當時應該是匍匐姿態開的槍,具體方向目前還不明確,彈頭也在尋找當中,不過應該很快就能找到。」   蔡臻追問道:「還有別的發現麼?」   仇教導又前後各翻了幾頁紙,掃兩圈,搖頭。   蔡臻問:「羨玉的車呢?」   「哦,在隧道裡,」仇教導又翻了頁筆記本,接著說:「前半截車子都懟進半掛車車底了,車頂也被削掉一大截,好在車內血跡並不多。   駕駛副駕駛都不多,從車內及周圍的痕跡判斷,他們應該就受了點輕傷至多輕微傷,並且在遭受撞擊後,很快就紛紛下車,並通過匍匐前進的方式爬到了另一輛半掛車底——在兩車之間的縫隙中,他們是滾過去的。」   他們留下的痕跡還算明顯,現場勘查基本上還原了二人的動作。   蔡臻又鬆了口氣:「能匍匐能滾動,說明他們的傷應該確實不重……可,這毒氣……」   說著她的心又落了下去,車禍發生後他們是否受傷其實根本不重要,關鍵是中毒帶來的危險,他們沒受重傷,只能說明情況尚未到極端惡劣的程度。   仇教導合上筆記本,繼續道:「基本上就這些,沒了。   嗯,以我對石隊的了解,他恐怕是選擇主動加速撞上那輛半掛的,目的就是借著半掛的遮擋,暫時甩掉後邊追蹤的無人車,借半掛車身為掩體和敵人周旋,直到我們抵達現場支援他們。」   蔡臻別過頭去:「我們沒能及時趕到,讓他們失望了。」   「是啊,」仇教導的情緒也很低落:「現勘組的同事聽了我的判斷,也很驚嘆他倆的選擇。他們已經做到最好,做到極限了,換我,大概是沒那個魄力去選擇向死求生的。   他們不但有這魄力做出選擇,還有能力當真找到了生路,可他們沒料到敵人的殺招並不是傳統的武器,而是有毒的一氧化碳,也沒料到我們竟然這麼不給力,遲遲不能趕到現場,給他們提供支援。」   蔡臻目眥欲裂:「我們就不能狠一點!膽子大一點!無人車又怎麼樣,他媽的撞翻他們就是了!上邊又沒有人,也沒有武器,撞翻了的無人車還怎麼牽制我們!   再快一點,我們要是能再快五分鐘趕到現場,也能從敵人手裡把他們給搶下來,為什麼偏偏……」   「好了。」仇教導長嘆道:「事後諸葛亮也沒用了,相比他倆,我們確實太過怯懦……事後,我會主動為此承擔責任……」   蔡臻眉頭一皺,打斷他說:「你承擔什麼責任?你別瞎說,你……」   「好了。」仇教導擺擺手打斷她,問:「你那邊有沒有消息?找到關於他倆下落的線索了麼?」   「這……」蔡臻面色黯然,搖頭說:「目前主城範圍內出動的警力恐怕已經逾千,但確實一無所獲。」   仇教導追問:「隧道內的應急通道呢?裡邊我記得是有些監控的。」   「查了,目前沒消息,我再追問……」   「算了吧。」仇教導搖頭說:「這麼重要的事情他們不敢耽擱,如果查到了什麼肯定會第一時間把消息傳達給我們的,沒說就是沒查到,你追問只會耽誤他們工作。」   蔡臻不甘心的咬咬牙:「這麼說的話……看樣子,監控怕是又一次靠不住了。」   說完,她又問:「你們呢?進去查過了麼?」   仇教導沉默兩三秒,再一次不甘心的翻出筆記本,邊看邊說:「確實在最靠近現場的應急通道中查到了少量血跡,但血跡很快中斷,可能敵人做了什麼處理。   但這也是好消息,沒有更大量的血跡,就意味著沒有大出血,他們的處境或許還不算太糟。小趙說,敵人的目的,或許不是要他倆的命,而是活捉,只是無法判斷活捉他倆的動機是什麼。」   「這樣麼……」蔡臻又鬆了口氣:「也是,如果要殺他們,其實不用這麼大費周章,是我關心則亂了。嗯,這確實是個好消息。」   說完後,她又想到了趙博,側目看向隧道方向,說:「難得他這種時候還能保持住理智,能做出這樣的判斷。我記得,他和弟娃的關係是最好的吧?」   仇教導嗯一聲,他知道蔡臻口中的弟娃指的是齊宏宇,自從那次齊宏宇涉嫌殺害自己老漢,和蔡臻有過正兒八經的初次「密切」接觸後,弟娃在蔡臻口中一般情況下特指齊宏宇。   再翻了幾頁筆記本,他接著說:「小趙已經追著那條安全通道走了出去,並和小王一同開了輛警車往下追,他也向上級請求了支援,按理,警力和監控探頭方面的資源應該都會向他傾斜,為他提供情報。」   蔡臻立刻抓起警務通說:「那我確認一下。」   這次仇教導沒阻止,這確實很有必要。   雖然現在大傢伙上下一心,都想把齊宏宇和石羨玉給找出來,按理不會有人在這種時候下絆子。   但就怕有不了解趙博和小王的人人懷疑他倆資歷淺,經驗不夠豐富,不信任他們的判斷,不敢冒險批准他們的申請,以免浪費資源,錯過最佳搜尋與救援的時間。   這種好心辦壞事的可能性客觀存在,而且蠻大,不可不防。   好在,這次指揮中心的人相當的靠譜,他們很快給出了回復,已採信趙博的提議,向他們傾斜了大量的資源,可惜他們追出去一路,至今也沒有什麼發現。   仇教導聽了蔡臻轉述,眉心擰的幾乎都要陷出一枚天眼了,他問:「大半夜的車本來就不多,能不能用點笨辦法,直接普查,每一輛車都他媽的查上一遍,我看那夥人能藏到哪裡去。」   「已經在做了。」蔡臻說道:「已有大量兄弟在各個要道、幹道和比較大的支路上設卡布控攔截,以查酒駕醉駕的名義將這個點還在以這兒為圓心,五公裡半徑範圍內行駛的車都查過一遍。   不僅如此,他們的排查範圍還在擴大,並在不斷調集派出所的兄弟,在各個中小支路中蔓延,儘量確保毫無死角。」   仇教導聽完,非但沒有鬆口氣,反倒更加悵然若失了:「這樣的笨辦法都已經用上了啊。」   「是啊,人海戰術。」蔡臻也嘆息道:「橘長的死命令,不惜警力物力,不計資源時間,不論影響範圍,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倆給找出來。」   「可就算這樣,還是沒有半點消息……」仇教導身子晃了晃,滿臉頹然:「這幫傢伙,難不成還真插上翅膀飛走了?」   蔡臻不忍看他,澀聲說:「現在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希望他們能逢兇化吉吧。」   「屁的聽天命。」仇教導怒道:「一定能找到他們的!沒找到,就說明我們投入的人力物力還不夠多!   實在不行,我就再向上級提議,發動更多的警力人力,乃至發動群眾幫忙一塊找!他倆為山城做出的奉獻已經夠多了,無數次的出生入死,好幾回直面槍林彈雨,就是為了守護山城,現在該輪到山城守護他們了!」   蔡臻無言以對。   她當然知道仇教導這番中二的言論只是氣話,但她甚至不敢勸仇教導冷靜一點,不要胡說。   而且,她其實贊同仇教導,雖然原因並不完全一致——敵人已經對他們宣戰了,他們若再不硬一點,從此往後顏面何在?   兄弟們恐怕也會徹底寒心,這身警服,也將失去其熠熠光輝。   於是,她最終憋出一句話:「嗯,沒錯,就像領導說的,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   「等等,」仇教導忽的跳了起來。   「怎麼?」蔡臻錯愕。   「掘地三尺!」仇教導用力拍打著自己的額頭,似乎想把自己的記憶給錘出來:「該死,我怎麼忘了呢……掘地三尺,是什麼?可惡,之前聽小齊說過的,地下,什麼地下,他們會不會在地下……媽賣麻批,想起來啊!」   「你……」蔡臻被他這副癲狂的模樣嚇到了,趕忙上前拉住他:「老仇!浩軒!仇浩軒!你他媽在幹什麼啊!你……」   仇教導忽然頓住,猛然抬頭,瞪出布滿血絲的通紅雙目,臉色憋的漲紫。   「你……」蔡臻心尖兒都在打顫:「仇浩軒!你莫胡鬧了!羨玉和弟娃都還沒找到,你要再有個好歹……你這不是添亂嗎你!仇浩軒!聽話,別……」   話未說完,仇教導咬牙切齒,顫聲道:「化糞池!」   「啊?」   「晟輝公司起家之際,曾經修建了大量的公共廁所,並借著施工作掩護,又在化糞池之下修建了大量的地下密室!」仇教導眸子因瞪得過大而劇烈顫抖著,說:「   而晟輝,和克洛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也只有他,有膽子有能耐向我們宣戰!   同時,黃梁柯是晟輝的幕後大boss之一,張知賢是黃梁柯的二表哥,又冒充他,頂著他的身份去了山郵,和石隊、和小齊有過接觸,在不久後開著黃梁柯的車逃亡,被石隊和小齊看出身份破綻,不久墜江。   凌晨,他的屍體連帶著黃梁柯的車被撈出,之後那輛車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被盜,石隊和小齊追了上去,此後莫名的敵人出現,向我們宣戰,石隊和小齊陷入險境……   串起來了!晟輝!公廁!化糞池!地下密室!搜,搜尋附近的公廁,重點找那些上了年頭的,我們掘地三尺,把所謂的地下密室統統都挖出來!」   蔡臻難以置信的看著仇教導。   這個豬腦袋,怎麼忽然之間就開竅了呢?   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她只知道仇教導說的竟有道理,便趕緊追問道:「你有幾層把握?」   「沒把握!」仇教導搖頭,但語氣甚篤:「但這時目前唯一靠譜的方向,否則無法解釋為什麼這麼大規模的搜尋都找不到他們倆的蹤跡!快,安排!」   「好!」蔡臻決定信自己丈夫一把,畢竟曾經仇教也有相當高光的時刻。   她立刻摸向對講機,向指揮中心傳達仇教導的思路。   但……   剛低下頭準備取對講機,她忽聽身邊的民警驚叫:「仇教!」   驟然抬頭,她就見仇教導身子一斜,翻著白眼倒了下去…… 第304章瘋子   齊宏宇是被一陣說不上來的古怪味道燻醒的。   那種仿佛屎尿將空間都徹底醃入味了,持續不竭,又夾雜著灰塵味與黴潮味的難以形容的味道。   非要說,就像是π,沒有很強烈,但永不停歇。   齊宏宇這個早已聞慣了各種形形色色的古怪氣味的法醫,這會兒都相當的難受。即使嗅覺是種相當容易疲勞的感官,置身於這種環境之下,都覺得隨時要窒息。   而且辣眼睛。   是真的辣眼睛,屎尿的惡臭味主要來源於吲哚、糞臭素、硫化氫和氨等物資,它們大多不僅帶有強烈刺激性氣味,而且還有毒,激的齊宏宇眼睛都被不知不覺中分泌出又幹掉的淚水糊住了,醒來後半晌都睜不開。   他又不敢吭聲,也不敢輕易動彈——雖在甦醒後有極其短暫的斷片時間,但此後記憶回歸,結合現場稀奇古怪的氣味,已讓他瞬間猜到了自己此刻的處境。   身為一氧化碳中毒患者,亟需轉移至通風環境,以保溫保氧為大原則,同時以脫水療法防治腦水腫,必要時予以支持治療。   而他能確定自己是因吸入一氧化碳,或性質與之接近的氣體而導致中毒昏迷了。   所以,如果是被兄弟所救,肯定不會給他放進一間充滿惡臭,充斥著有毒刺激性氣味氣體的房間裡……   更關鍵的是,他想起了秦明生的供詞——晟輝公司,曾經承接了大量的公共廁所的修建工程,並借施工便利,悄悄在化糞池下開鑿了大量密室,用以藏屍,以化糞池的惡臭來掩蓋屍臭。   這裡的味道,讓他想到了化糞池。   偏偏腹中飢腸轆轆,難受得很,雖然再餓也不至於被屎尿味勾起食慾就是……   所以他明白自己大概是落到晟輝手裡了,只是不清楚他們有什麼目的。   有可能是想把他剖了,從而實驗素材+1……   不過……   按理說化糞池的密封性是相當好的,四周都封以鋼筋混凝土,就算密室修建在化糞池下也不該把屎尿臭味滲透下來才是,頂多因為常年不通風,加上陰暗潮溼,而積蓄起大量的黴潮味。   除非,他們是為求謹慎,特地留了些許口子,把化糞池裡的味道引過來,以此掩蓋血腥味和屍臭味。   小心過頭了吧這屬實是。   人在無法動彈,失去溝通的情況下,就容易胡思亂想,這會兒的齊宏宇當然也不例外。   他有在悄悄的「擠眉弄眼」,以求儘量早點睜開眼,但即使如此,動作也不敢大了,生怕被人看到他的動作,知道他已醒來。   即使,他醒不醒,或許對敵人來說沒區別,真要拿他當實驗素材,大概也不在乎他意識是否清醒。   即使,他也不確定周圍有沒有人,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也沒有任何動靜,隔著眼皮也沒感覺到外邊的光,現在所處的環境可能漆黑一片,即使動作大點兒可能也沒人能發現。   但往壞裡想,萬一是他聾了瞎了呢?   哦不,應該不是聾了,他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嗯,明知道無濟於事,但裝死,確實是許多人與生俱來的面對危險的本能反應。   與之對等的本能還有關門、鑽被窩等,像齊宏宇小時候,老漢總講鬼故事嚇他,他就整晚鑽被窩裡瑟瑟發抖,大熱天的手腳頭都不敢露在外邊。   啪!   他終於睜開了眼睛,並在心裡給自己配了個音。   但睜不睜眼,其實沒多大區別,眼前漆黑一片,完全無光,他眼睛滴溜溜的轉了半天,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再次仔細感知半天身子,除了額頭、脖子、手肘和膝蓋還在隱隱作痛外,並沒有其他異樣的感覺。   竟沒有被束縛。   他腦子再次開始活絡起來。   既然沒有被束縛,既然完全漆黑無光,什麼都看不見……   是不是意味著,他做些動作,只要不發出聲響,也不會被發現?   想到這兒,他再也忍不住,緩緩的坐了起來。   結果剛坐起身,他心裡又是咯噔一聲,暗暗後悔,竟然忘了夜視儀、紅外夜視監控等設備,這些東西並不需要環境光亮,即使是漆黑一片的環境當中也能使用,清楚的看見一定範圍內的動靜。   但現在重新躺下去裝死已經來不及了。   下一瞬,他下意識的眯起了眼,因為室內的燈忽然打開,發出極其強烈的白光,刺的他雙目生疼,眼淚水又在目眶中打轉。   踏踏踏……   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又讓齊宏宇揪起了心,趕緊強忍不適,逼迫自己睜開眼睛,但竭盡全力卻也只能睜開一條縫。   強行對抗身體本能,需要極其誇張的意志力,齊宏宇做不到最好。   但留條眼縫也足夠了,他勉強看清楚了自己所處的環境,看見自己躺在一張鐵床上,床的右側站了個人,身影看著有些熟悉,但此刻那人正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他看不見這人的臉。   他們位於個大房間內,目測超過四十平,房間內遍布鐵床……不,這不是鐵床,是解剖臺。   地面鋪著暗色地磚,估計是為了方便清洗,即使有血液流到了地上,只要隨便一拖,就不太能看出來了。   牆面並未貼瓷磚,只塗了層膩子,此時已經嚴重發黃,黃的極不均勻,即使齊宏宇現在視線範圍並不大,也看見了有好幾處牆面長了或青色或白色的黴斑,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更是漏水嚴重。   那或許還不是一般的水,可能是自化糞池滲下來的液體,也是房間內那股辣眼惡臭的主要來源。   想想就有點噁心了。   「所以……果然是在地下實驗室裡麼……」齊宏宇想到,又繼續感受著毫不加掩飾,甚至故意用力踩踏而發出的腳步聲,感覺上恐怕還有點兒距離,他便又轉頭看向床邊的人影,問道:「死鹹魚,你沒事吧?」   即使看不到臉,他也能輕易認出那人就是石羨玉。   「啊,沒事。」石羨玉回過頭看向齊宏宇,對他輕輕頷首,隨後再次轉頭看向門口。   齊宏宇發現他雙目瞪得滾圓,眼白遍布血絲,淚水爬滿整張臉,想必是強行對抗強光的結果,但他眼睛愣是眨也不眨的,讓齊宏宇欽佩的很。   這是個能靠意志力對抗身體本能的可怕的玩意兒,齊宏宇自愧弗如。   嘎吱……   電動門一頓一頓的打開,似乎因太久未用,滑輪有些鏽住了,開的不是非常順暢,且發出了刺耳的聲響,激的齊宏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牙酸不已。   而此時,他瞳孔已經縮小了許多,基本適應眼前強光了,眼睛也在不知不覺中睜開到正常大小,看清了站在門口的男子。   男子穿著一襲藏藍色大衣,扣子未系,露出裡邊的黑色高領內襯,及下身皮褲。   皮褲這種褲子,一般人可穿不好,但這男子穿上感覺倒是蠻搭的,就是翹起來腿太細了,給人種不太強壯的感覺。   噫,還穿著高跟長筒靴,齊宏宇撇撇嘴,覺得他這身穿搭有些不倫不類。   等等,這人好像有點兒眼熟?   我艹,秦月仁?   「該死,這傢伙果然和克洛斯勾搭在了一塊麼?克洛斯把我和鹹魚抓來這想做什麼?」他如是想到,並立刻一扭腰杆,抬起雙腳,坐起的身子在鐵床上轉了九十度,重新坐在床沿,腳踩地面。   嗯,衣服被換了身,槍不在了,但鞋還穿著,還是那雙熟悉的作訓鞋。   分出點滴心神感知自己身上的情況,他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緩緩走進來的秦月仁身上,並用眼角餘光看見,石羨玉身子微微前傾,似乎隨時準備撲上去攻擊。   但暫時而言,兩人都沒有輕舉妄動——他們篤定,即使秦月仁在克洛斯集團中地位再高,在克洛斯心中佔據的分量再重,也不可能真正左右那個暴戾恣睢的禽獸的念頭,拿下秦月仁沒有任何意義,絲毫改變不了局勢。   走的近了,秦月仁腳忽頓,對他們面露微笑,隨後兩手一勾,脫去了身上的大衣,隨手將之放在一旁的解剖臺上,接著舉起手,轉了個身,近乎完美的身材輪廓展露無遺。   就是面孔太中性了,頭髮也短,堪堪過耳,不是齊宏宇和石羨玉喜歡的類型,對此完全無感。   齊宏宇微微眯眼。這個動作他挺熟悉,無外乎示意自己身上沒有武器,沒有惡意,不具威脅。   但他不理解秦月仁這麼做有什麼目的。   放下手,秦月仁終於開口,說:「你們也看見了,我沒有任何惡意,請你們來,也是想拜託你們幫我個忙。」   「幫忙?」齊宏宇眉頭大皺,緩緩從解剖臺上站起身,踏前兩步,盯著秦月仁的臉,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心中暗暗警惕。   秦月仁輕笑:「嗯,說起來,你們可真不好請,費了我不少功夫,還險些翻車了……   幸虧情報足夠準確,依著你們的性格特點布下的局,最終還是生效了。也幸虧你們身體素質還算不賴,吸的一氧化碳也不算特別多,給了半個鐘的氧,血氧濃度就糾正過來了。」   石羨玉屁股一頂,緩步走到齊宏宇身邊,與之並肩而立,抱懷看向秦月仁,問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想跟你們合作,然後各取所需。」秦月仁臉色嚴肅下來,說:「我們一起對付克洛斯,然後你們破案,我救人。」   齊宏宇眉頭皺的更深了,整個人都有些迷茫。   這秦月仁怎麼回事?   她背叛了克洛斯?   大費周章,不惜與警方宣戰,把自己和石羨玉抓來這兒,就是為了合作?   這女人神經病吧?腦迴路怎麼長的?這像是想合作的樣子嗎?就算想要合作,用得著如此大費周章?   整了這麼一出,影響如此惡劣,哪怕她真心實意的想幹掉克洛斯,並因此立了大功,恐怕也難逃一死。   還是說她以為自己能夠在扳倒克洛斯後,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怎麼,不信?」秦月仁嚴肅表情漸漸散去,嘴角再次揚起,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倒也可以理解,易地而處,我一時半會肯定也……」   石羨玉忽然開口打斷她:「我看不出來你有半點想要合作的意思。」   「啊,因為我得看看你們夠不夠狠,夠不夠堅忍,夠不夠強。」秦月仁解釋說:「如果不能讓我滿意,沒資格和我一塊對付克洛斯,甚至可能會拖我後腿,那我就直接炸死你們。」   「炸死?」齊宏宇瞳孔微擴,然後被強烈的光線刺激的又縮了回去。   秦月仁陰笑道:「是啊,炸死你們,狠狠逼你們警方一把,讓你們背後那幫警察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幹掉克洛斯,那樣也能達成我的目的。   嗯,你們應該還不知道吧,那兩輛半掛車裡,都屯放著大量由煙花爆竹改造而來的土炸藥,足夠炸死你們,甚至炸塌隧道的了。」   齊宏宇整張臉都微微抽搐起來。   這娘們當真是個神經病,喪心病狂的那種,比克洛斯還要可怕。   而這時,秦月仁又說:「如果這還不夠刺激……我還從克洛斯那偷來了幾枚RPG。」   石羨玉臉色驟變:「RPG?你瘋了嗎?」   「反正我已經死路一條了不是嗎?」秦月仁依舊掛著一眼假的微笑,渾不在意的樣子:「從我出手對付你們,並派車牽制住你們支援的那一刻起,我基本就註定死路一條了,你們一定會把我的行為理解為宣戰。」   說到這兒,她笑容緩緩收斂:「那麼……如果沒有更好的路子,既然已經宣戰,何不更加瘋狂一點,把你們徹底引爆呢?   我相信,只要RPG一拿出來,炸掉一輛車或者一臺直升機,嘿嘿,克洛斯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休想活著離開這片大地。」   石羨玉面沉似水,死死的盯著她:「瘋子!你是想和克洛斯,和我們同歸於盡嗎?」   「有何不可?」秦月仁反問道:「我的人生已經廢了,同歸於盡就同歸於盡,只要能殺死克洛斯,一切都值得。」   齊宏宇死死的盯著她,問:「秦月仁,你到底想怎樣?」 第305章人為刀俎   「我已經說的很明確了,」秦月仁也往前走了兩步,屁股輕靠在解剖臺上,說:「殺死克洛斯,瓦解他的勢力。」   「動機呢?」齊宏宇追問:「殺他的動機,是什麼?」   秦月仁沉默了。   石羨玉身子前傾,問:「你和他有仇?」   「……」秦月仁又是一陣沉默。   兩人也不再開口,只直勾勾的看著她。   片刻後,她張口輕咬下唇,似有些惱羞成怒,哼道:「你們怕是沒搞清楚狀況!現在是你們落在了我手裡,是死是活都由我說了算!我勸你們最好老實點,乖乖配合我就是了。」   「噢?」石羨玉輕笑出聲:「我們落在你手裡?死活你說了算?」   秦月仁挑眉。   下一瞬,石羨玉猛地向前飛撲,隨之頂頭挺頸,直身坐胯,一肘狠錘在秦月仁胸口,巨大的力道瞬間爆發,直將她上身都給頂翻出去,渾身後仰飛起,越過了靠著的解剖臺,重摔在地上。   隨後石羨玉猛一翻身,同樣越過解剖臺去,渾身下壓,探掌扼住秦月仁脖頸,臉湊上前,冷笑道:「龜孫兒!你再說說看,是誰落在誰手裡?死活誰說了算?」   秦月仁被這一下直接給打懵了,氣都喘不上來,雙眼翻白不說,還難受的張開嘴,涎液自嘴角溢出滑下,險些流到石羨玉手上,看得他一陣噁心,卻到底沒有撒手。   齊宏宇都愣了瞬間,才趕緊繞過解剖臺上前,怔怔的看向石羨玉。   曉得石羨玉戰鬥力爆表,但他真不曉得石羨玉竟如此暴力,或者說有如此躁狂的一面,一言不合就瞬間動手,還是如此狠辣的殺招。   但他對此也表示理解——此刻身處狼穴,必須儘快拿下貌似不設防的秦月仁,才可能換來自身的安全。   且,秦月仁的身材太好了,摸不清楚她是否也勤於鍛鍊,是否掌握著過人的格鬥技巧,所以最好就像石羨玉這樣,瞬間拿出全力,使出殺招,直接將她拿下,不給她半點反抗的機會,免得陰溝裡翻船。   只是……   一肘直接將人撞飛出去,視覺衝擊力太強,還是看的齊宏宇眼皮直跳。他估計秦月仁的胸骨恐怕都斷了,心臟搞不好也遭到了一定損傷,基本算是徹底失去了戰鬥力。   過了好幾分鐘,秦月仁才勉強緩過勁兒來,她看著石羨玉一陣咬牙切齒,嘶啞著罵道:「龜孫兒!你真他媽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的是你。」石羨玉面無表情,同時手上加了些力,扼住她的氣管,迫住她的呼吸,並沉聲道:「現在,老實交代,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秦月仁臉色漲紅,此後又用力一咬牙。   瞬間,石羨玉身子一僵,忍不住鬆了手,渾身誇張的向後弓去,本能的吐出一聲慘叫。   齊宏宇亦瞬間如遭雷擊,失去意識,渾身打起了擺子,再回過神來後,才發覺自己已躺在了地上,渾身仍在不住顫抖。   而秦月仁已經重新站了起來,並再次與石羨玉拉開距離,扶著解剖臺用力的喘著粗氣,一邊喘一邊死死的盯著石羨玉。   側目,齊宏宇和石羨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驚駭和迷茫。   剛剛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瞬間就失去了意識?那種比死還難受,似劇痛、似滾燙的惡劣感覺從何而來?   齊宏宇心念電轉,想到了一種可能,臉瞬間黑了下去,咬牙道:「電擊……來自於我們自己體內的電擊!」   秦月仁揶揄道:「不愧是法醫呢,竟然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沒錯,是電擊,我說了,你們落在我手裡,死活我說了算,非要不識好歹,媽的智障,都是狗東西!龜孫兒!」   她聽起來中氣不足,聲音非常嘶啞難聽,不時還停下喘氣,聲音如漏氣的破風箱般,顯然石羨玉那一肘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石羨玉掙扎著爬了起來,面色略有些灰敗,緊緊地盯著秦月仁。   他沒發現秦月仁究竟是怎麼電的二人,猜測是趁他倆昏迷的時候往他倆的身體裡植入了帶電源的電極,可以用極其隱蔽的方式攻擊他們。   別說猝不及防,就是全力戒備,恐怕也防不勝防。   此時此刻,他和齊宏宇是真成砧板上的魚肉了。而剛剛誤判形勢下的攻擊很可能激怒這個女人,若她想狠狠懲戒二人一番,他倆絕無反擊之力,只會平白受些零碎罪。   是的,懲戒。他看出來了,秦月仁並沒有要他倆命的意思。   她恐怕還是在尋求合作,所以她的目的絕不可能像她說的那樣,是殺了克洛斯,至少絕不僅僅是殺死克洛斯,一定還另有所求。   又或者說,通過了所謂的考驗之後,他倆的命在秦月仁眼裡應該還是蠻值錢的,應該不會輕易就被收了。   即使如此,也讓人極不安心,天知道秦月仁究竟會怎麼懲戒他們呢?   深吸口氣後,石羨玉決定服個軟,說道:「行吧,雖然是被脅迫,但我也認了……既然是合作,我們肯定得做些什麼吧?說說看,想讓我們幹啥?」   「早這麼聰明,不就能少受點罪了麼?」秦月仁冷笑一聲,但剛說完,又臉色驟變,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然後就陷入了越咳嗽越痛苦,越痛苦越咳嗽的死循環,看的齊宏宇心驚膽戰,生怕她痛苦著痛苦著,怒火越來越旺盛,決心弄死他們倆,或者惡狠狠地對他們說句一袋米要扛幾樓……   此前的電擊給他造成了太大的心理陰影,此時此刻稍加回想都讓他感到絕望不已。畢竟他打小以來不說養尊處優,也算不上嬌生慣養,卻也確實沒怎麼吃過苦頭,電擊的痛,超出了他承受範圍的極限。   所以他更崇拜百年前的先輩們了,他自認如果易地而處的話,自己絕對禁不住嚴刑拷打,甚至可能各種刑具一拿出來,他就嚇的屁滾尿流趕緊招了。   當然,這只是他自己的逼數,但他其實也是個有信仰的人,真要面臨那種局勢,他說不定也會選擇咬牙硬抗下去。   比如此時此刻,他雖然完全不敢吭聲,生怕一不小心刺激到秦月仁,但若秦月仁逼他妥協,乃至逼他配合自己,協助自己在將來某個時間段逃離山城,乃至逃離國境,他就算被活活電死也絕不會妥協。   石羨玉似乎也是這般,雖看似不屑的對秦月仁撇撇嘴並別過頭去,卻到底沒再吭聲。   終於,秦月仁掙脫出了痛苦的惡性循環,一面抬手撫著胸口小心翼翼的喘息著,一面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石羨玉,表情仿佛欲擇人而噬。   又過了十來秒鐘,她才咬牙切齒的說道:「石羨玉是吧,你很好,你很有種!」   「多謝誇獎。」石羨玉嘴唇蠕動片刻,到底沒敢再皮一下,沒把這四個字吐出來,只轉回腦袋看著她,問道:「談談合作的事吧。」   「呵,慫了?」秦月仁獰笑著、咬牙切齒的說道:「別慫啊,誰慫誰是王八蛋!孫砸,你很會玩啊,搞偷襲啊,你個小小垃圾……來,老娘陪你好好玩玩!」   石羨玉臉色有些僵硬,正想狡辯兩句,又忽覺一陣劇痛襲來,身子再一次誇張的向後弓成蝦形,整個人哆嗦著倒了下去,渾身劇顫,甚至有白沫自嘴角溢出。   齊宏宇也好不到哪去,臉色驟變之後,就失去了意識,再回過神來,便發現自己又一次躺在地上不停抽搐,渾身無處不疼,臉上還溼了一大片,不知道是口水還是血液。   他打著擺子站起身,有些絕望的看了石羨玉一眼,又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看向秦月仁,很想質問一句,大姐,你們神仙打架,為什麼要殃及池魚……   秦月仁竟然get到了他眼神中的意思,回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玩味的說道:「怎麼,覺得自己很無辜?你倆不是好兄弟麼?和他一起接受懲戒,不過分吧?」   齊宏宇咬牙切齒,在心裡吼道:「挺過分的。」   但他不敢說。   秦月仁忽又揚起下巴:「求我啊,你求我,我可以讓你不受折磨,把你應該遭受的疼痛都施加在你家石隊長身上。」   齊宏宇一愣,隨後別過頭去:「那算了,區區電擊,我受得起。」   「呵,倒是個鐵漢子,怪講義氣。」秦月仁意味不明的笑道,又看向依然躺在地上的石羨玉,問:「齊大法醫都站起來了,你這鐵塔樣的漢子,還要裝死裝到什麼時候?」   石羨玉聽了這話,默默的停止顫抖,站起身來,習慣性的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隨後看向秦月仁,一言不發。   他這次死死的盯著秦月仁,卻依然沒見她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動作,他和齊宏宇就遭受了電擊。   他難以理解,秦月仁究竟是以什麼樣的手段來下達電擊指令的。   難不成是遠程操控?她有馬仔待在暗處,只等接收到她的某種隱蔽命令,就立刻啟動電擊?   那就太麻煩了,他們正就得被秦月仁捏的死死的,完全無法反抗。   見他不回話,秦月仁又狠狠的咬了咬後槽牙,罵道:「死鱉孫,又給老娘裝硬氣是吧?行,老娘成全你!」   石羨玉雙眼怒突,身子再次後弓,無力躺倒,齊宏宇同時瞬間失去意識。   這次電擊,感覺比此前要持續的久的多,也讓人更難受好幾個檔次,等再次回神,齊宏宇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都已經出竅了。   他試著操控不住哆嗦的身子,卻覺得舉手投足之間,都產生了強烈的阻滯感,分明是自己的手腳,操控起來卻異常晦澀,不大聽使喚,且酥酥麻麻的非常難受。   硬要形容的話,有點像蹲著蹲坑打王者,原以為十來分鐘能解決戰鬥,結果硬生生打了場膀胱局,半個鐘後才站起身來時能感受到的那種感覺,但要更強烈無數倍。   再一次強撐著支稜起身子,他探手扶在解剖臺上,張開大嘴劇烈且吃力的喘息著,隨後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酸水,整個人又不受控制的軟倒在地。   用盡渾身解數,他才最終向後倒去,避開了地上那攤噁心的酸水——身為法醫,他與多數法醫一樣,其實有著一定的潔癖,只是沒有石羨玉那麼誇張而已。   再一次艱難的站起身來,他才發現自己左手掌心被割開了道又深又長的血口子,估計是剛剛解剖臺的鋒利邊緣劃破的。   眼睛一瞄,那兒確實也有抹還挺刺眼的血跡。   鮮紅色,不是櫻桃紅,腦殼也不算特別疼,看樣子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狀確實被解除的差不多了,也不曉得距離他們中毒已經過去了多久……   極端的痛苦難受下,反而讓齊宏宇冷靜了下來,腦子也高度活躍,各種想法接連跳出。   同時他抬起手,拿手背擦了擦面頰,低頭一看,嗯,是口水,不是血跡,幸虧沒破相,不然多少有點可惜這張帥臉。   抬頭,秦月仁保持著獰笑,但似乎默默的站的更遠了些,站在了距離他們七米開外的地方,中間隔著三張解剖臺,即使石羨玉不管不顧再想偷襲,也再難出奇制勝。   而她竟然沒有說話,只是眼珠子不斷的左右轉,目光在齊宏宇和石羨玉身上來回遊弋。   石羨玉遭受到的電擊傷,似乎比齊宏宇要強烈的多,可能是植入電極片的位置更加要命,也可能是電流量更大幾分,他到現在才勉強緩過勁兒來,顫巍巍的站起身,隨之和齊宏宇一樣,扶著解剖臺劇烈喘息。   嗯,他真不是裝的,確實難受。   但終究沒吐,硬忍住了。   抬頭,他看向秦月仁,面無表情的問:「玩夠了嗎?秦月仁女士。」   秦月仁收起獰笑,臉色意味不明,齊宏宇沒法解讀出來。   她盯著石羨玉的抬頭紋,盯了半晌。   石羨玉直起了身,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重複問道:「玩夠了嗎?秦月仁女士。」   秦月仁哼了聲,說:「先到此為止吧,我再奉勸你們一句,再不知好歹,我讓你們想死都難。」 第306章賭命   「是嗎?」石羨玉冷笑出聲,雙目瞪得滾圓,其中似有熊熊烈火在不住跳動。他搖搖晃晃的走向秦月仁,邊走邊說:「奉勸?不知好歹?呵,這才哪跟哪啊?怎麼就不知好歹了?   來來來,咱們再好好耍耍,要不順便再打個賭吧,瞧瞧是你先電死我,還是我先弄死你。」   齊宏宇側目看了一眼石羨玉,暗暗咬牙。   疼痛,是最能激發出人的怒火的感覺之一,因為疼痛的本質,是一種受到威脅的信號,而遭遇威脅,最容易壞了人的理智,迸發出熊熊怒火,進而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來化解威脅,或者掙脫危險的環境。   不僅僅是人,大多數動物同理,面對疼痛,或懼或怒,罕有如齊宏宇這樣的,劇痛之下反而冷靜下來,心如止水的。   而石羨玉,便在劇痛之中暴怒了,狀若癲狂,不惜與秦月仁同歸於盡。   秦月仁還真被他這副模樣給嚇住了,她忍不住後退半步,隨後便撞到了身後的解剖臺,緊跟著臉色微變,問道:「你……你想幹嘛?」   「你說呢?孫砸!」石羨玉嘴角扯的老高,露出戰神的歪嘴笑,聲如魔鬼催命符:「來啊,我們再玩玩啊!小婊砸!別慫啊龜孫,你不是雷電法王嘛,來來來,再電一電老子,看老子還能不能站起來,弄死你!」   秦月仁咽了口唾沫:「石羨玉!你別不識好歹!」   見石羨玉不為所動,她急了,又喝道:「你就算不顧自己,你也不管齊大法醫的死活了嗎?你不問問他受不受得住再一次的電擊?」   石羨玉身子一僵。   聽聞這傢伙竟然提到了自己,齊宏宇不在意的呵呵輕笑,手吃力的在解剖臺上撐了一下,搖搖晃晃的走到石羨玉身邊,迎著秦月仁的目光,笑道:   「放心,我覺得,再承受兩三次電擊應該沒啥子問題。嗯,我和石隊同進退,你想玩兒,咱倆就陪你玩玩。」   秦月仁更加動容,咬著下唇罵道:「瘋子!你們兩個瘋子!」   「再瘋也沒你瘋。」齊宏宇搖頭說道:「更何況,你不是說掌握著我們的資料嗎?你不是很了解我們嗎?怎麼,竟不曉得,咱倆都是不要命的主?嘿,瞧你這寶批龍,這憨憨傻傻的樣子,嘖嘖嘖。」   秦月仁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她沒想到,看上去像是個軟骨頭的齊宏宇,竟會陪著石羨玉一塊胡鬧。更沒想到,三次電擊,非但沒有擊垮眼前這兩個民警,反倒讓他們挺起了胸膛,不惜和自己搏命。   說起來,她心底裡其實知道,以這兩人現在的狀態,其實根本威脅不了自己,大不了自己轉身就跑,關上電動門,到時候咬咬牙就能活生生的電死齊宏宇和石羨玉。   但眼前這兩人爆發出來的力量,卻仍舊讓她驚恐不已,擔心陰溝裡翻船。   她有心直接掀桌子,不管不顧的轉身就跑,就像心底裡的答案所預示的那樣,跑出這個解剖實驗室,把門關上,直接電死他倆,卻又摸不準石羨玉這頭怪獸究竟恢復到了哪步,能不能搶在她之前把她攔下來,活活打死在這。   別看石羨玉被電的幾乎脫力,但自家事自家清,石羨玉方才那一招肘擊幾乎要掉了她半條命,她此刻挪動一下都覺得胸口劇顫,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刀子一樣,狀態其實比石羨玉和齊宏宇好不到哪兒去。   而且……   連續電擊三次,最後一次持續的時間還極長,電流也不小,幾乎已經將植入他們體內的小小電源給耗空了,尚且需要靜止一段時間,才能從他們體內捕捉到足夠的生物能,隨後繼續放電。   沒辦法,要確保安全穩定,植入他們體內的電源和電極片就大不到哪去,儲存不了多少電能,即使釋放的電流其實也很微弱,幾次下來也已基本把電源掏空了。   她不確定裡邊還儲存著多少電,但她心裡有數,剩下的電能未必夠把他們電翻過去的,一旦讓他們察覺到體內的電力不太夠了,秦月仁真沒把握在暴怒的石羨玉下逃出生天。   不過……   她剛剛的話,還是起到了效果。   雖然齊宏宇表示願意和石羨玉同進退,且不在乎再次遭受電擊,但石羨玉卻不能不顧他的死活。   甚至於,他好像被澆了一桶冷水似的,眼眶中的熊熊怒火瞬間熄滅,整個人也冷靜了下來,不再向秦月仁逼近。   見狀,秦月仁終於鬆了口氣,隨後心念電轉,決定再次強勢起來,以此掌握主動權,便說:「呵,所以果然只是外厲內荏嗎?可笑,我還以為你們當真……」   「好了。」齊宏宇打斷她,平靜的說:「控制電流的遙控開關,在你牙上吧?」   秦月仁瞳孔驟擴。   齊宏宇又道:「準確的說,是在後槽牙。」   秦月仁臉色變得更加精彩了。   見狀,齊宏宇仍舊面無表情,沒有半點窺破秦月仁秘密的欣喜,只冷靜到了極點,說:「我注意到了,我們每次遭受電擊前,你都會咬牙,而且是用力的咬後槽牙。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沒有其他更準確的依據,但你的反應告訴我,我還真猜對了。」   說完之後,他側目看了眼石羨玉,石羨玉get到了他的意思,眼神一亮,並給了他個肯定的頷首,便立刻轉回頭看向秦月仁,往前踏了一步。   嚇的秦月仁整個身子都往後又縮了縮,花容失色。   石羨玉笑出聲:「咱們現在隔著大概五米多,中間還有解剖臺……但沒關係,咱們要不要換個賭法,賭我能不能搶在你反應過來之前,衝過去把你一口牙都給打碎。」   「呵,」聽了石羨玉的威脅,秦月仁竟反倒冷靜下來了,她也冷笑著說:「齊宏宇齊大法醫,你果然比我想像中還要聰明,怪不得克洛斯非要我殺你倆滅口,即使他明知道,一旦動了你們,他的處境也會更加危險幾分。」   齊宏宇點頭,理所應當的說道:「多謝誇獎,我確實打小就聰明,一直都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   秦月仁臉微黑:「你也比我想像中更不要臉。」   石羨玉又往前踏了一步。   「站住!」秦月仁歷喝道,接著側目看向齊宏宇,問:「齊宏宇,你確定要拿命來跟我賭?要知道,我感受到了你們的威脅,這次絕對不會再手下留情了,不電死你們絕不善罷甘……」   「那你電一個試試?」齊宏宇無所謂的說:「依你剛剛表現出來的性子,要電早就電了吧?何必跟我們逼逼叨叨?   嘿,讓我猜猜,我想這電擊怕也存在某種限制吧?是你牙不給力了,不,再怎麼不給力,在生死危機面前你還是能狠下心咬一口的。   那就是電池了?   我沒感受到明顯的異物感,身體目前也沒特別的反應,而且這幾次電擊雖然要命,但人體的安全電流本就極小,這說明植入我們體內的那玩意兒,功率應該不大,體積相對應的估計也小,電源……也大不到哪去吧?」   秦月仁臉色又變。   看他模樣,齊宏宇知道自己又猜中了。   他萬分慶幸之前石羨玉暴起襲擊懟了秦月仁胸口一下,將她徹底打沒了戰鬥力,也讓她因劇痛,和對石羨玉這身武力的恐懼,而陷入了某種負面狀態。   心理素質下滑了不知多少個檔次。   否則,他也未必能輕易試探出這麼多東西來——當然,試探也只是錦上添花,他向來是個瘋狂地賭徒,哪怕沒有實證,只要他擁有一定的把握,就敢忽悠石羨玉去懟她。   何況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雖然慶幸,但他依然沒有太多的欣喜,現在的他,基本是近段時間以來最冷靜的狀態,他再次開口,問:   「沒電了吧?或者說電不多了吧?你沒把握再來一次能把我們給電翻過去,一旦翻車,讓我們看穿虛實,你就死定了,所以你不敢賭,所以你一直沒動手,是這個原因吧?」   雖然是疑問句,但他語氣異常篤定,讓秦月仁知道,再做偽裝,也沒什麼意義了。   自己竟真被這傢伙給徹底看穿了。   想到這,她不由一陣絕望,但絕望之後,卻又不由得暗暗欣喜——這玩意兒果然有資格跟她合作,或許真的能徹底將克洛斯團夥搗毀。   餘光捕捉到一步步靠近的石羨玉,她總算微微挪動臉龐,看向石羨玉,說道:「停下吧,我想,咱們不如開誠布公的好好談談。」   「開誠布公?」石羨玉獰笑道:「你他媽電了老子和師兄三次,師兄都他媽被你電尿了,你現在跟我說開誠布公?」   齊宏宇:???   他驟然低頭,看著果然在滴滴答答往下滲水的褲子,瞬間面如鍋底。   他媽的!   破防了!   誰都別和老子說話!老子現在是個死人!   社死也是死。   所以剛剛石羨玉被秦月仁唬住,也是因為發現齊宏宇的狀態太糟糕,擔心他真被電出個好歹。   石羨玉再次罵道:「去你媽的吧!你給老子過來!老子錘爛你一嘴牙,撕爛你這張破臉,把你屎砸出來,再來說開誠布公的事!」   又是錘出屎,石羨玉再次開塞露精附體。   並且急急的往前邁了兩步。身體雖然還是劇痛無比,但他已經恢復了相當的戰鬥力,手腳使喚起來已經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有著明顯的阻滯感了,身體也不在搖搖晃晃。   何況幾句話間他已一點一點的逼近了秦月仁,現在有著足夠的把握,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就先錘……   他媽的,秦月仁已經先咬起了牙。   一時之間,石羨玉也有點投鼠忌器了。   見狀,秦月仁心底裡鬆了口氣,臉上表情則嚴峻非常,咬著牙含糊不清的說道:「確實,我估計你們體內的電不多了,可能不足以再一次把你們電翻過去,尤其是你石羨玉,你身體裡的電池電量可能更少,甚至已經見底。   但,只是沒把握而已,你確定要賭一把嗎?你或許能扛得下來,但電量比你多的多的齊大法醫呢?他體內的電說不定還能把他電暈,甚至電的半身不遂終身難以逆轉,乃至於直接電死,你要拿他的命和我賭一把嗎?」   齊宏宇咬牙切齒,心裡直罵麻買劈:你們聊歸聊,為什麼要帶上死人?   於是死人開口說話了:「別管我,弄死她!」   他這麼說,石羨玉反而下不了手了。   「動手!」死人喝道:「電源在我們體內,有可能能捕獲我們的生物能來充電,這也是秦月仁拖延時間的原因!」   秦月仁臉色再次精彩起來。   他媽的齊宏宇是帶預言家嗎?   石羨玉臉色也變了變,立刻抬腳往前再次踏了幾步。   如果真讓他們體內的電池重新充滿電……不,不用充滿,只要充夠足以電暈他們一次的電量,那處境就真危險了,秦月仁一定會弄死他倆的。   即使不想連累齊宏宇,但現在已是騎虎難下,不得不賭上一把了,賭癮會所嫩……呸,賭贏逃出生天,賭輸了就讓這女人給師兄陪葬!   瞧著他已不管不顧的逼上前來,秦月仁徹底慌了。   但……   她心念電轉之下,竟又讓她想到了個主意,只聽她大喝一聲慢,接著便立馬張開嘴,伸手往嘴裡摳去。   石羨玉不明就裡,但擔心有鬼,怔了瞬間後就趕緊強打精神,自身體中強行擠壓出力量,大踏步往前衝去。   歘!   他穩穩地抓住了秦月仁的手腕,另一手摁著她的額頭,用力一拉一壓,強行把她手從嘴裡拔了出來,緊接著原先壓她額頭的手觸電般收回,瞬間握拳壓肘,下一剎那就要朝著秦月仁的狠狠打上一記勾拳。   他有自信,這一勾拳下去,秦月仁可能會死……哦不,死大概是死不了,但下巴肯定要脫臼,牙也會被打下來。   即使狀態不太好,但他對自己的力量和鐵拳依然有著充足的自信。   而秦月仁這會兒已徹底慌了神,她張大嘴,滿臉恐懼與抗拒,卻無論如何都躲不過這計鐵拳,只能吃力的往上抬右手,想讓石羨玉看看她手裡的東西,但手腕卻像被鋼鉗給箍住了似的,竟半點都動彈不得……   「完了……」 啦啦啦啦啦,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鴨!      我肥來啦~哈哈哈哈哈哈!   趁著稍作休整的空擋,我會再一次屯好稿子噠! 第307章掌控   石羨玉這拳終究還是沒打下去。   千鈞一髮之際,他餘光還是瞥見了秦月仁手裡的東西,也通過她張開的血盆大口,看到了他目標後槽牙上的空洞。   所以他收拳了,拳鋒正好貼在秦月仁下巴上,駭的她渾身一顫。   好懸沒尿。   見狀,石羨玉冷笑道:「就你這身體素質,還敢背叛克洛斯,妄圖以RPG挑起我們和克洛斯之間的戰爭?還以為你真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呢!」   秦月仁聽了這話,心中泛起濃濃的無力感。   再瘋也沒你們倆瘋啊!   她在心裡瘋狂咆哮。   隨後,石羨玉收了手,並同時奪走了她手上那枚黑色的,形狀很像打火機裡的電擊器,但要袖珍許多的東西,他猜這就是控制他和齊宏宇體內電極的開關。   從口袋裡摸出證物袋,將這玩意兒放進去,他又嫌棄的咧了咧嘴,張開巴掌就想在自己衣服上將手指黏連的,開關上的秦月仁的唾液和血絲抹去。   但猶豫了一瞬,又伸出手,選擇在秦月仁穿著的高領內襯上把髒東西給抹乾淨。   這身衣服雖然也不是自己的,但畢竟穿在自己身上,他不想搞髒。   即使幾次打滾,已經搞得很髒了。   秦月仁一臉懵逼,此時失去威脅的她看起來竟然有些呆萌。   齊宏宇緩緩往前挪,挪到石羨玉身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秦月仁幾眼,再一次用篤定的語氣問:「你在這兒沒得同夥吧?」   秦月仁抿唇。   「果然沒有。」齊宏宇點頭:「也是,如果你還有同夥,哪裡會任由我們絕境翻盤。所以我們身上的電擊器也是你植入的?你從哪掌握的技術?」   秦月仁還是不答。   見狀,石羨玉拳頭硬了,並抬起來在秦月仁臉前揚了揚。   秦月仁臉色又有變化,但很快便恢復如常,面無表情的說道:「我投降,或者說我自首了,你們再打我就是刑訊逼供。」   「刑訊逼供?」石羨玉冷笑道:「怎麼,你覺得剛電我們的事兒,投降了就算了?哪有這麼好的事兒,我告訴你……」   秦月仁打斷他:「你也懟了我一肘子,扯平了。而且我到現在胸口還疼得慌,不太能喘得上氣。反倒是你們倆,雖然被電的夠嗆,但現在已經生龍活虎的了,也算是緩的差不多,狀態比我要強,算起來還是我更吃虧。」   「呵!」石羨玉揪起她的大高領,盯著她的眼睛:「你這女人非但瘋癲狠辣,還夠無恥的!扯平?你他媽說了可不算,我師兄被你電尿了,我至少得把你打出屎,才算扯平!」   齊宏宇眼睛瞪大,又死了一次。   他媽的老子招你惹你了?為毛又要扯上老子?   秦月仁看他語氣不似作偽,又慌了瞬,卻很快發現石羨玉只是說,並沒有動手,當下再次鬆口氣,又說道:「以我對你們的了解,你們不是恃強凌弱的人,更不會用刑訊逼供這種下作手段,這是對你們能力的侮辱。」   「屁的刑訊逼供,老子不要你的供詞,我就想打你一頓瀉瀉火!」   「夠了。」死人面無表情的開口:「耽誤了夠多時間……我不想再和你多計較,就按你說的,算扯平吧。既然你已自首,那就拿出自首的態度,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聽齊宏宇這麼一說,石羨玉眉頭大皺。   秦月仁的大眼睛閃亮閃亮,看向石羨玉問:「齊大法醫已經開口了,石隊長,你呢?」   「……」石羨玉哼一聲,鬆開了手,又瞥了眼齊宏宇的褲子,說道:「在此之前,拿條乾淨的衣服褲子來,別讓我師兄著涼了。」   死人深吸口氣,強忍下從石羨玉褲兜裡翻出證物袋,用力按下開關,和他同歸於盡的衝動。   但這個仇他記下了,以後有機會一定會弄死石羨玉的。   秦月仁臉色又有變化,好像想笑又覺得不合適而不敢笑。   她看出石羨玉是在故意調侃齊宏宇了。   嗯,他第一次說齊宏宇尿了的時候,應該就是在調侃齊宏宇。而他既然有心思調侃,說明心情已經放鬆了不少,自己那時起應該就勉強安全了。   可惜身在局中,當時什麼都沒看出來,現在形勢逆轉,雖然電極還植入在齊宏宇和石羨玉的身體裡,但她已再沒有機會翻盤了。   罷了,只要能達成目的就好,是合作還是自首,不過形式不同罷了……   想到這兒,她調整好形態,點點頭,說了聲跟我來,便轉身捂著胸口,步履蹣跚的超前走去,用自己的指紋打開電動門。   石羨玉立刻抬手鉗制住了她的胳膊,和齊宏宇一左一右,跟她並肩離開解剖實驗室,之後也沒鬆手,只讓秦月仁就這樣帶路。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個狡詐的女人隨時可能搞么蛾子,即使看似已經沒有了威脅,也決不能掉以輕心。   秦月仁對此也沒什麼反應,似在意料之中。   很快,她帶二人穿過並不長的走廊,隨後走上螺旋樓梯,又七拐八拐的一路向下。   齊宏宇一面走,一面打量周圍的環境,發現這個地下密室總面積並不大,應該不超過百平,但很深,已經一路往下走了恐怕十來米了。   看出他在打量環境,秦月仁主動開口介紹:「基本上每個地下密室都是這樣的結構,面積在七十平左右,但深度超過十五米,相當於五六層樓的高度,出入口說白了就是通風口,也就是說,只能通過通風管道進出。   另外,因為存在通風口,所以氣味基本上算是唯一破綻,所以在設計化糞池的時,我們就特地留了個口子,布好了管道,以便引入糞水環繞整個密室,保證將裡頭的空氣都被屎尿臭味覆蓋,避免血腥味通過通風口傳出。」   齊宏宇聽聞後忍不住吐槽:「在這種環境下搞事情,你們對自己可真夠狠的。」   「是克洛斯夠狠。」秦月仁糾正道:「反正一般而言他絕不會待在這樣的地下密室當中。下命令的是他,受折磨的又不是他,他何必顧慮氣味。」   齊宏宇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秦月仁有些詫異:「你似乎很能感同身受?」   有些事情不足為外人道,更沒必要向秦月仁吐槽,齊宏宇直接搖頭說沒有。   見狀秦月仁也不問了。說實話,要不是為了取得一丁點兒好感,她才不想說話,說話都會讓她心口發悶,一陣陣的疼。   他們走的速度不快,也是因為秦月仁狀態不行,走一陣就必須停下來歇歇腳。   片刻後,石羨玉問道:「你們這的電力……是用的發電機麼?」   「嗯對,柴油發電機和汽油發電機都有些。」秦月仁說:「裡邊幾乎沒有任何大功率的電器,所以整個實驗室的電負荷也不算很大,三臺發電機就夠。   油的話,就用大卡和拖拉機去加油,然後再從油箱裡把油抽出來,送進地下密室,一箱油夠用很久。」   石羨玉瞭然點頭。   又是一次停下給秦月仁喘息的時間,石羨玉略一思忖,再次開口問:「你們幾乎相當於在化糞池下邊修了一整棟樓……   即使有建公廁為幌子,恐怕也很難遮掩吧?不論是過大的動靜,還是太長的工期,都會惹人起疑,你們怎麼做到的?」   「工期好辦,我們同時承接了大量的工程,所以工期拖延的時間長些,也不會惹人懷疑。」秦月仁邊小心翼翼的喘氣邊回答說:   「至於工程量,包括渣土量這些是怎麼掩蓋的,我就不確定了,當時我也還沒加入克洛斯的集團,不清楚這些事情。」   石羨玉輕點頭,沒再追問,但留了個心眼——這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疑團,說不得,當時還有人在給克洛斯打掩護,搗毀克洛斯集團時,有必要將這些渣滓一併拔除。」   而齊宏宇見石羨玉不再吭聲了,則問:「你剛剛說,克洛斯一般情況下絕不會來這樣的地下密室中?」   「對。」   「那現在……就是不一般的情況了吧?」齊宏宇問道,接著不等秦月仁回答,便又問:「他在哪兒?」   言語之間已是篤定克洛斯也隱藏在某個化糞池密室裡了。   他能想到這點,秦月仁一點都不意外。   她搖頭說:「我確實不知道他在哪,一般來說,我們這些地上的人要去到地下,都得主動吸入麻醉氣體,等醒過來解除麻醉之後,就在通風管道裡了,我們要做的只是順著管道往裡爬,爬到盡頭就會有人來指引。   所以,我們基本都不清楚這些地下密室的位置。我們現在待的地方,還是我這些年來費盡心思,才確定的一處出入口。」   齊宏宇皺眉,秦月仁都不知道其他密室的大概位置,更不知道克洛斯在哪兒,這就有點麻煩了。   至於她是如何費心機找到這間密室的,齊宏宇沒有追問,現在不需要問的那麼細,等正式展開訊問時再補完細節也不遲。   石羨玉則吐槽了句:「要你何用。」   秦月仁無言以對,她知道石羨玉對自己極其不滿。   齊宏宇又追問:「你最近見過克洛斯了?」   「見過了,」秦月仁說:「就在十來個小時之前。」   雖然早有預料,但得到肯定的答案,齊宏宇還是難免稍稍振奮——他感覺自己離克洛斯很近了。   於是,他灼灼目光看向秦月仁。   不必開口,秦月仁就知道他的意思,搖頭說:「很遺憾,我恐怕沒法給你提供太多的線索……不過,我或許可以給個大概範圍。」   「噢?」   「我是八點三十出頭接受麻醉的,八點五十,就已經在通風管道裡醒過來了。」秦月仁說道:「之後,大概十點,我在通風管道內再次接受麻醉,十點十七分,我就又在此前接受麻醉的地方醒了過來。」   齊宏宇挑眉。   這確實是一條線索,十到二十分鐘時間,結合路況,可以鎖定一個大概範圍了。   秦月仁接著說:「而我接受麻醉的地方,就在億達廣場附近的一家酒吧,酒吧那種環境,昏睡不醒被人攙扶著進出,不容易引人懷疑。」   齊宏宇立刻調動起自己腦海的地圖,然後無奈發現自己對長南區不是太熟悉。   好在秦月仁明顯探索過這問題,當即又主動說:「扣去把我抬進抬出的時間,結合我對那附近一貫路況的了解,我認為當時克洛斯所在的地下密室,距離億達廣場不超過3.5公裡車程。   當然,這也還是一個相當大的範圍,而且密室本就隱秘,估計夠你們一頓找的了。而且,以我對克洛斯的了解,他當時先後見了那麼多人,保險起見很可能會選擇直接換個密室,即使你們能鎖定他當時的位置,大概也會撲空。」   齊宏宇悶悶的哦了一聲,但他沒放棄這個想法,哪怕撲空,也未必就沒有收穫。   略一思忖,他又問:「你去見克洛斯做什麼?」   「匯報任務進展。」秦月仁說,接著又搖搖頭:「當然,匯報進展的是晟輝的最大boss,跟我沒什麼關係,我是去接受質詢的。」   「質詢?」   「他質問我,為什麼明生和詩卉還活著。」   「噢?」   「我說,那畢竟是我同胞弟弟妹妹,求他放他們一條生路。」秦月仁解釋說道:「許是因為我忤逆他令他不滿,亦或者他早就決定放棄我了,只是想讓我最後發揮點作用,他讓我拿你倆的命,換明生和詩卉的命。」   「你答應了?」   「我不答應走不出來。」   齊宏宇瞭然,見她恢復的差不多了,便又示意她繼續走。   走幾步後,齊宏宇接著問;「晟輝的大老闆,你認識不?」   「不認識,」秦月仁說:「未經克洛斯的允許,我們私下裡不能有任何接觸,不然就會被他視作背叛者,施以最殘酷的刑罰以儆效尤。」   「刑罰。」齊宏宇不屑的呸了聲,隨後,他沒急著再次問話,打算先整理整理思緒。   想著想著,他忽然想到了秦明生和秦詩卉兩兄妹,又想起了秦詩明月卉仁生這個挨滴。   腦子裡自然而然就躥出了好幾個問題,但脫口而出的卻是……   「對了,你和秦明生,究竟誰大?」   秦月仁微愣,顯然沒料到齊宏宇竟會關心這個問題。   隨後,她朱唇微抿,認真而又篤定的說:「我!」   「懂了,所以實際上秦明生才是老大。」   「……」 第308章惡劣條件   秦月仁似乎噎了一下,約兩三秒後,才抿著唇說:「我是姐姐。」   頭可斷,血可流,老大的身份不能丟,幾十年來她最在意的就是這個。   但齊宏宇只是敷衍的點點頭,示意秦月仁繼續好好帶路,並不想和她多說什麼,這對他們而言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   她被齊宏宇和石羨玉二人鉗制在中間,只覺得很是難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沉吟良久之後,最終還是化作為幽幽一嘆,終於放棄了。   對她來說,齊宏宇信或不信,又有什麼關係?他倆只是外人罷了,管他們的呢。   終於走到了最底層,秦月仁腳步一頓,揚起下巴,說:「到了。那個房間就是。」   齊宏宇當即偏頭,看向她下巴戳著的方位,又順便打量了下這最下層的建築結構,心下瞭然——這最下層的房間分部,倒是很貼近他印象裡的筒子樓,狹長的走到兩旁,遍布統一的簡單門戶,都是那種最尋常的防盜門。   門後想必就是一件件逼仄的小屋了吧?這地下密室的佔地面積並不大,卻分割出了這麼多房間,裡邊的面積不可能大到哪去,何況看走廊盡頭,還有個拐角,似乎那邊還有幾個房間。   果然,秦月仁再次開口,說道:「地下密室的最下面兩層,以前都是『研究人員』和『工作人員』的宿舍。   『研究人員』的在上邊,條件稍微要好些,一字長廊左右共兩排小屋,四人一間,有大概八個平方左右。   『工作人員』的宿舍就是這一層了,條件要差的多,走廊都是回字型的結構,一共四排房間,每間屋子得住上八個人,單間宿舍的面積卻只有五個平方而已。」   石羨玉聽了秦月仁的介紹都懵了:「五平方空間住八個人?這怎麼住得下去的?上下床都擺不下這麼多張吧?難不成所有人都打地鋪?類似看守所那種大通間?」   「不是。」秦月仁搖頭說道:「最底層一共只有兩張床,每張都是四層床鋪,每層高度差不多都是八十公分左右。」   「四層床?」齊宏宇愕然:「這怎麼……」   他剛想說這怎麼住人,但忽然想起來在紀錄片裡看到過描述海軍官兵在海上的生活的場景,尤其是其中所展示出的潛艇兵的住宿條件,便不說話了。   對那些潛艇兵而言,甚至人均都分不到一張床,得兩人甚至三人交替睡。   即使說起潛艇比較遙遠,想想貨車的硬臥車廂應該也就有畫面感了,狹小包間內,兩張三層床,能睡六個人,大概就是那麼個情況。   而此時,秦月仁又繼續補充說道:「另外,住八個人只是指的同時睡八個人,但實際上這裡邊每張床都睡兩到三個人,交替輪流睡,所以能安置容納下的人員數量,要遠多於床位。   結合三班倒的工作制度,能保證地下密室當中的研究項目,以極誇張的高效率往前不斷推進。」   齊宏宇微微皺眉。   這條件確實太惡劣了,好歹聽起來算是個蠻高科技的秘密研究所,卻硬生生被他們折騰出血汗手工作坊的感覺來。   石羨玉更是難以理解:「這麼艱苦的條件,你們竟然能堅持下來?都沒有人抗議的麼?」   說起來,部分子弟兵和執行任務中的緝毒警、刑警的生活與休息條件可能更加艱苦的多,但兩者並不可同日而語,更不能一概而論。   他們都是有信仰有信念,因而有力量的鐵一般的戰士,但住在這裡的那幫人,不過是毫無人性的冷血屠夫罷了,哪裡有資格和那群戰士們相提並論?   石羨玉和氣筒與都不認為他們能吃得了這份苦,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之所以幹出這樣的卑劣勾當,無外乎就是為了錢,為了物質享受罷了。   他們其中的大部分應當都是幫短視且信奉及時行樂,喜歡紙醉金迷的生活的傢伙,怎麼可能……   不過,這次真是他們想當然了。   秦月仁開口解釋說:「錢,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錢給的夠多,吃幾年苦算得了什麼?吃幾年苦換回來尋常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多的是人願意。   更不要說,你們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來了這兒,你覺得還由得了他們挑肥揀瘦嗎?要麼聽話幹活,要麼就接受懲戒,輕則斷手斷腳,重則腦袋搬家,沒別的路可以走。「   石羨玉一陣恍惚,立即明白過來,原來是重利加上鐵血鎮壓相結合的策略,引誘他們幹活,鎮壓他們的不滿情緒,並強勢扼殺其中的刺頭。   有點類似騙受害人偷渡出境的那些犯罪團夥的套路,但是要來的更加殘酷血腥的多。   按照這樣的套路,克洛斯確實要始終保持冷酷無情的人設,乃至時常表現出一副兇狠到癲狂的模樣才行,否則很難震懾住手下馬仔——如此殘暴的犯罪集團,勢必要有個更加暴戾恣睢的頭狼,否則自上而下都難以凝聚,遲早要亂成一鍋粥。   齊宏宇則忽然問道:「你對這些細節方面倒是了解的很多嘛?」   石羨玉回過神,也側目看向秦月仁。   她平靜的回答道:「觀察的多了,自然能得出這些結論,我畢竟在克洛斯手下也混了這麼多年。」   說完後,她又主動補充介紹這層樓的基本情況:「說起來,最底層的環境也不算是特別糟糕,總通風管就直接連接的這一層,相對來說,空氣品質算是整個地下密室當中最好的,屎尿的惡臭和血腥味混合的氣味也是最淡的。」   齊宏宇本能的抽了抽鼻子,但感覺不太出來。地下密室的氣味雖然惡劣刺鼻,難以適應,但待了這麼長時間,嗅覺感受器還是疲勞了,很難再分辨出味道強度上的些微差別。   他更在意另一件事兒,便問道:「通風口在最下面?」   秦月仁嗯一聲,說道:「實驗室的血腥味肯定最重。人住的地方,我想相對來說各方面的刺激性氣味肯定會輕一點,總的來說應該是這麼個邏輯。   所以,地下密室在設計之初,我想就充分考慮到了這些方面的因素,並因地制宜,讓血腥味最重的實驗室放在最上邊,靠近化糞池,從而最好的遮掩住氣味。   被遮掩住的氣味傳下來,經過發散,問道肯定已經淡的多了,再加上生活在下邊的人對氣味進行天然過濾,以及人的活動所產生的形形色色的東西發出的味道,對其進行二次遮掩,最後經過通風口處一層過濾處理,排放出去的空氣,被嗅出其中的血腥味的可能性就要降低得多了。」   「呵,」石羨玉嘲弄的說道:「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秦月仁深以為然的點頭贊同道:「確實,克洛斯在這方面布局多年,的確稱得上是煞費苦心了。」   「那你呢?」石羨玉看她一眼,問道:「你剛說的這些,乍一聽像是你自己分析的結果,但我總覺得不太對味,不是簡單的邏輯分析那麼簡單吧?你太了解其中的設計思路了,或者說,你就是設計師之一?」   秦月仁沉默下來,過幾秒鐘之後,才搖頭說道:「不是,我不學也不懂設計。」   這樣的解釋著實有些蒼白了,她自己心底裡也明白,卻始終沒有更進一步的補充。   齊宏宇倒也知道她和克洛斯並不一條心,她剛剛就說了,自己想和警方,更確切的說是和齊宏宇跟石羨玉合作,一起弄死克洛斯,搗毀克洛斯精英多年的集團性勢力。   以此為大前提,很多細枝末節的東西,齊宏宇並不是太想追究,即使秦月仁的回答不能讓他信服,他現在也沒有刨根問底的打算。   當然,不可否認的是,這些年來,她也為克洛斯做了不少喪盡天良的事,其罪難辭,是克洛斯手下最關鍵的幾名幫兇之一,乃至在許多事情上邊,還是主犯、主謀,罪過更是百死不赦了。   所以等克洛斯落網,其集團被連根拔起後,肯定要重新對她展開全方位的訊問,她現在閃爍其詞的這些事情,都要追尋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片刻後,秦月仁岔開話題,又說道:「這個地方已經廢棄很久了,但包括排氣扇、發電機在內的大多數設備都還能使用,所以這兒被我發現之後,就成了我為數不多的秘密基地之一了。   不過,即使說是秘密基地,其實裡頭也沒有多少東西,我也不敢大量的屯物資,因為克洛斯和他的人隨時都可能回來,萬一被他們撞破,那就大事不妙。」   石羨玉翻了個白眼,聽出她在轉移話題,不過他倒也沒心思去追究了,只問:「那你進出這個地下密室,就不怕被他發現?」   「這裡早就沒人盯著了,網絡和通行也早已斷開,只要進出的不是太過頻繁,不會暴露的。」秦月仁說,並又一次揚起下巴,再一次轉移話題說:「你們的衣服,包括裝備什麼的,都在那個房間裡。」   石羨玉輕哼一聲,鉗著她胳膊的手稍稍用力了幾分,掐的她臉色微變。   雖然沒心思去追究那麼多東西,只想等克洛斯落網之後再和她秋後算帳,但她這扯東扯西的態度,依舊讓石羨玉非常不滿,這表示她仍舊極不老實,心裡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   「你最好給我配合點,歪心思少動。」石羨玉沉聲警告了句,又說:「帶路吧!」   秦月仁臉微白,輕輕點頭,乖乖的邁開步子走到房間門口,說聲這些房間都沒上鎖,便壓下門把手推開門,老實的看向石羨玉。   這門框不大,無法容許三個人同時並肩出入,齊宏宇便鬆開手後退半步,等石羨玉拎著秦月仁並不走進去後,才立刻抬腿跟上。   進門後,他視線散開,目光一掃,迅速打量起這個房間。   房間確實極其狹**仄,也確實如秦月仁所說,在左右兩旁各擺了一張四層的鐵架床,中間留了條極狹窄的過道,最深處的牆面放了個八聯裝的儲物柜子,別的就什麼都沒有了。   板凳都沒一條,桌椅更是沒影,比起火車硬臥的一個小包間,還要擁擠的多。   一邊打量著房間內的布置,齊宏宇一邊快速往前走去,抓起了擺在左邊下數第二層床鋪上的自己的衣服和裝備,翻找了一陣,確認東西果然都在,包括自己領的那把手槍也安安靜靜的放在槍套裡,子彈沒少,編號都能對應上。   微微鬆了口氣後,他從中取出手銬,面無表情的走向秦月仁。   石羨玉知道他的意思,立刻鬆開鉗住秦月仁胳膊的手,並讓她轉過身去。她也猜到了齊宏宇二人的打算,乖乖轉身,背手上舉。   齊宏宇還不客氣的將她雙手銬在鐵架床的欄杆上,又示意石羨玉看好她,這才再次回身走向自己的衣服邊上。   他三下五除二的剝去自己身上穿的不大合身的衣服,猶豫兩三秒,隨後又強行壓下羞恥感,轉過身摘掉了那條溼漉漉黏膩膩的平角內褲,拿脫下的衣服快速但仔細的在下身擦了幾道,直到確認擦乾淨後,才趕緊套上自己的衣服。   秦月仁此前並未換掉他們的內褲,或者說她忘了準備這玩意兒,所以現在齊宏宇莫得內褲穿了。   看一眼他白花花的臀兒,石羨玉撇撇嘴,別過頭去,怒視著秦月仁的後腦勺。   硬生生的被電失禁了,天知道齊宏宇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就算如此,當石羨玉怒不可遏時,他依然毫不猶豫的選擇站出來,和石羨玉一同直面秦月仁的威脅,面對要命的電擊。   這事給石羨玉的觸動太大,所以他對秦月仁所言絕非調侃,他是認真的,真想不管不顧乾脆捶死秦月仁算球,只是她和齊宏宇都理解錯了。   好在他們總算突破了絕境,此刻已勉強算是轉危為安。   但這個仇石羨玉記下來,一直在心裡盤算要怎麼幫師兄把場子找回來,怎麼在代價可承受範圍內,好好收拾收拾秦月仁。   正這時,齊宏宇終於換好了衣服,收好了裝備。   打空槍的感覺有點古怪,有點不適應,但還好,能克服…… 第309章訊問(一)   齊宏宇強行板起張批臉走向門口,對石羨玉面無表情的點點頭,示意他去把衣服換了裝備穿好,後又面無表情的看著秦月仁。   又社死了一次,或者說,又一次回憶起了社死的滋味,死人現在顯然不可能給她半點好臉色。   餘光瞥一眼石羨玉,此時石羨玉剛脫掉上衣,他又忍不住流露出豔羨的眼神——這身材真TM的棒啊,好想擁有……   兩分鐘後,石羨玉走了回來。   他打開掛在肩頭上的執法記錄儀,是以齊宏宇解開秦月仁的手銬,讓她坐在鐵架床上,然後下令讓她伸出右手,將她這隻手重新銬在鐵架床上,這才摸出筆記本,和石羨玉並肩坐在她對面的床鋪上。   床的高度不太夠,兩層床板之間僅有八十公分左右,雖然以秦月仁的身高坐在上邊其實碰不到頭,但她還是本能的彎下腰,前傾著身體,看向二人。   齊宏宇倆的姿勢和她大差不差,不同的只在於他倆坐直的話真的會碰到頭而已。   打量她幾眼,齊宏宇微微皺眉,又開口說:「你要覺得不舒服,可以開口和我們說,我給你換個姿勢,或者拆了你上層的床板。」   秦月仁一愣,隨後若有所思的搖搖頭,說:「不用了,就這樣吧。」   見狀,石羨玉不聲不響的直接站起身走上前,去把床板給拆了——他知道齊宏宇是擔心這樣訊問秦月仁,有變相體罰逼供的嫌疑,所以才提了一嘴。   受他提醒,石羨玉雖然並不認為現在是在正兒八經的審訊,但既然有這方面的風險,而且被發現了,那乾脆將風險解除就是。   這也是他和齊宏宇不太一樣的地方,齊宏宇其實很懶的,往往只喜歡動嘴不喜歡動身,而他雖然鹹魚,但行動力並不弱,決定了就直接去做。   齊宏宇回過神,也立即站起身和他一塊拆床。兩人手腳都挺麻利,三下五除二的將兩邊床鋪的床板都拆除了,這才舒舒服服的坐回去,與秦月仁相對。   在這期間,秦月仁始終怔怔的看著他倆,不發一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事情。   在腦袋裡略略整理好了思路,石羨玉直接開口:「多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我們回到最初時的問題——你為什麼這麼迫切的想要殺克洛斯,乃至於不惜和我們宣戰?」   秦月仁抬起頭,目光左右掃射,最終落到齊宏宇身上,輕啟紅唇說:「我的動機,你們已經猜到了吧?尤其是齊警官,齊大法醫,我想殺克洛斯的原因挺明顯的,你沒理由看不出來。」   「嗯,」齊宏宇應道:「大概能猜個七七八八,但還是得你親口和我們說才行。」   「這樣啊,」秦月仁收回目光,以眼觀鼻,說:「簡單來講呢,就是為了自保而已。」   看著她的鬥雞眼,石羨玉瞭然頷首,這答案確實和他想的基本一致,齊宏宇肯定也猜到了。   但他還是復讀道:「自保?」   「嗯啊,」秦月仁眼神迷離,說:「跟了他這麼多年,我太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了。   既然他已經決議把我拋棄,將我視作棄子,那不論我是否會遂了他的意而幹掉你倆,明生和詩卉他們……不,應該說,我全家都必死無疑。」   講到這,她目光重新燃起了點神光,那是名為不甘心的神採。她下意識地咬牙,再次開口:「我不想死,更不想因為我和明生的緣故,連累的一家都被人殺害、滅門,那他就必須得死,不僅僅是他,他的整個勢力都不能留。」   石羨玉點頭,是這邏輯,答案確實不難猜。   此時齊宏宇卻說:「所以你選擇找我們來合作?你應該很清楚,以你身上的罪孽,就算有著搗毀克洛斯集團的大功勞,九成九也難逃死刑,對你來說死緩都是奢望。   可以這麼說,找我們合作,對你而言無異於自尋死路,不管克洛斯是否被我們抓獲,那個龐大的犯罪帝國是否被徹底摧毀,你都要吃上一顆槍子,基本不可能有意外。」   「我知道。」秦月仁平靜的說道:「所以我最初的想法,是動用從他那偷來的RPG幹掉你們,挑起你們警方和克洛斯集團的『戰爭』,通過驅虎吞狼的策略,借用你們的力量來徹底粉碎克洛斯的勢力。   而在挑起你們之間的戰爭之後,這潭水一定會越攪越渾,當它被徹底攪渾你們都無暇他顧的時候,我就伺機開溜,逃到境外去,找一個合適的國家,改頭換面,苟且偷生。」   齊宏宇連連點頭,他覺得站在秦月仁的立場上就應該這麼幹,而不是抓來他倆搞什麼合作,這樣選擇,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和克洛斯同歸於盡而已。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有思維的活生生的人,求生欲會讓她做出儘可能摘出自己的,生存可能更大的選擇才對。   即使秦月仁如果這麼選擇,首先就要拿他倆開刀,以徹底挑起山城公安上下民警的怒火。   石羨玉同樣有此疑惑,便問:「那你為什麼沒這麼做?」   「原因很複雜。」秦月仁臉色莫名,複雜難言,說道:「一方面,我其實並沒有把握能借著渾水逃出生天;   另一方面,克洛斯在境外的勢力更加龐大可怕,而且以我的了解,他們肯定不會因為克洛斯落網或者被擊斃就瓦解了,頂多就是分裂成七七八八個山頭勢力,而且一個個都會想著逮住我來為克洛斯報仇,以此證明。   所以我也擔心出去後還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就又落他們手裡,最終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齊宏宇微微挑眉。   從秦月仁的語氣當中,還有前後兩個原因的話語多少,他能很明顯的判斷出後者才是她放棄隱於暗中,挑動克洛斯和警方的戰爭的的主要原因。   至於前者,不提也罷——絕大多數逃犯都知道自己最終能成功逃離法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也還總抱著僥倖的想法到處逃竄,渾渾噩噩的狼狽度日?   逃亡路上,把握不把握的根本不重要,就像溺水者一樣,再怎麼渺茫的希望也絕對會竭盡全力的去抓住的。   所以,克洛斯在境外的勢力竟讓她憂心至此麼?以至於她最後絕望到選擇了一條最理想也不過是和克洛斯同歸於盡的道路?克洛斯在外邊的勢力,究竟龐大恐怖到什麼程度了?秦月仁又對這個勢力了解多深?   難不成,有某一國是克洛斯的靠山?   那問題就大條了啊。   想到這種可能,齊宏宇臉色愈發沉重,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同時又憤慨不已。   這幫狗日的傢伙,一個個全部狼子野心,恨不得亡我種花家,在我所守護的大地上攪風攪雨,真TM的該死!   與此同時,秦月仁繼續開口,說:「還有一方面原因是,即使在我幹掉你們之後,山城警方再怎麼怒不可遏,即使搗毀克洛斯勢力已經是必然,但總得需要點時間,我擔心他隨時可能回過味來,報復性的在自己被剿滅之前,先滅了我全家滿門。   他和你們警察不一樣,他就是個窮兇極惡的暴君,他要殺人,不需要講什麼證據,只要一丁點兒懷疑就夠了,甚至懷疑都不需要有,完全能以莫須有的理由,殺我全家洩憤。」   齊宏宇和石羨玉瞭然了,這確實也是個難以忽視的原因,秦月仁顯然相當在乎自己家人,絕不願他們受自己的連累而被人殘忍殺害。   但轉念一想,秦月仁因為這個原因而選擇跟他們合作,是有把握在克洛斯回過味來之前,先把他給抓了?   想到這,齊宏宇心中不由泛起濃烈的期待。   而此時此刻,秦月仁抬頭看了他們兩人幾眼,臉色更是複雜莫名,半晌後才再次開口,說:「最後一個原因……我了解你們,你倆和那些尸位素餐的傢伙不一樣,都是好警察,所以,我下不了手。」   石羨玉雙眼微睜。   下不了手?這是認真的?還是僅僅只是為了給自己開脫,企圖以此爭取到哪怕一丁點兒的寬大處理?   他更傾向於後者,此前這娘們兒電他和齊宏宇的時候可是毫不手軟,毒暈他們的一氧化碳也是種太過危險、難以掌握的毒氣,這兩者都有可能直接要了他和齊宏宇的命。   現在才來說下不了手,簡直就是墳壩壩上撒花椒——麻(騙)鬼呢!   他一向不吝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如眼前的秦月仁這樣的兇徒,哪怕她此刻看著柔柔弱弱、可憐巴巴的樣子,但這些年來死在她手裡的那些冤魂恐怕一隻手都數不過來了,他們早已連賣慘的機會都沒有。   對罪犯,尤其是主觀犯罪的罪犯的同情,就是對受害者及其家屬最大的殘忍。   齊宏宇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和石羨玉正好相反,他傾向於相信這個理由,認為秦月仁或多或少,大概真有點對他們下不了手。   因為,他想起了那個神秘挨滴,他覺得,這個挨滴的主人應當就是眼前的秦月仁了。   她窮兇極惡,卻良心未泯,二者並不矛盾,不能因為她的罪惡而否定她的良心,也不能因為她的良心而忽視她的罪惡,成年人的三觀不該那麼簡單的非黑即白。   想了想,齊宏宇不想在這方面深究。他想確定秦月仁到底是否掌握著能在最短時間內揪出克洛斯的重要情報,便又問:   「你有沒有想過,即使你和我們合作,克洛斯也有很大可能會對你家人動手,甚至於在發現你偷了他的RPG之後,就會立刻做出反應,以你家人為要挾逼你出來?   因為你剛剛也說過,他做事不需要證據,只要懷疑是你,就有充足的理由直接動手。」   秦月仁抿唇,眼仁顫顫,片刻後才說:「我當然想過,所以,我早早就對他們做出了自認為還算妥當的安排。」   「安排?」石羨玉皺眉,他的想法基本和齊宏宇趨同,即使略有出入,默契和還不錯的腦子也能讓他迅速將思維調整道和齊宏宇基本同步的狀態,很了解齊宏宇的念頭。   秦月仁說安排,言外之意,她也沒把握迅速幹掉克洛斯?   就聽秦月仁說道:「明生落在了你們手裡,詩卉也住在你們支隊附近,我對你們放心,所以他倆的安全,我暫時也不需要太過操心。   而我父母,我藏了起來,時間長了沒辦法,兩三天,我應該還是能爭取到的。」   說到這,她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心中浮現出濃烈的失望情緒,話說到這份上,他哪裡還不明白,就算有秦月仁的配合,和克洛斯之間的戰爭也難免陷入持久戰的局面。   同時,他解讀出了秦月仁的目光,問道:「這就是你的條件之一麼?讓我們保護你家人的安全?」   「是。」秦月仁點頭說:「我會在恰當的時候,告訴你們我父母的藏身之地,請你們帶上能絕對信任的警察,把我父母帶到你們認為安全的地方保護起來。」   石羨玉搖頭:「老實說,面對克洛斯這樣喪心病狂的兇徒,如果他真不管不顧,決定要和誰同歸於盡的話,即使把你父母案子在我們支隊裡,也未必能百分百的保證安全。」   又是長久的沉默,秦月仁才說:「我知道,我比你們更了解克洛斯的狠辣程度,更清楚他的勢力龐大到了什麼程度,在他面前,並沒有絕對安全,只有相對安全,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有了相當的覺悟。」   齊宏宇略感意外:「你倒是看得挺開。」   秦月仁面容微微扭曲,表情苦澀,說道:「盡人事聽天命罷了,我也做不到更好了。」   齊宏宇嗯一聲,又問:「克洛斯在外邊的勢力很龐大?」   秦月仁反問:「你們難道不清楚?」   「大概曉得一些。」石羨玉接話說:「猜測他背後可能有自號燈塔國和右翼霓虹國的影子,但不確定細節。」   齊宏宇眼珠子不著痕跡的往邊上一斜,餘光看向石羨玉。   這條情報,石羨玉從來沒和他說過,之前從梁惠清口中也只聽到了自號燈塔國的些許信息而已,右翼霓虹國,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他背後的專案組查到的麼?   而此時,秦月仁眉心微微鎖起,說:「只了解到這一步麼……」 第310章訊問(二)   齊宏宇不無期待的問:「你知道些什麼?」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秦月仁卻讓他大失所望,搖頭說:   「我只曉得他和一個代號叫白頭鷹的傢伙有著非同尋常的往來,並從他那獲得了極大量的支持。」   「代號為白頭鷹的傢伙麼?這個代號,總感覺別有深意啊……」掌握著更多情報的石羨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片刻後又一挑眉,目光銳利的逼視著秦月仁,追問:   「你怎麼知道的?以你在克洛斯集團中的身份地位,不該掌握這麼核心的消息。」   秦月仁從容不迫的解釋:「他並不避諱對我們展示他在境外的力量,或許在他看來,這有助於提高他對我們的掌控力,樹立他的權威。   有時候,他也會讓我向他在外邊的馬仔傳達指令,讓他們和白頭鷹聯繫,但具體事項並不和我說——嗯,他的幾個大煙筒,就是從白頭鷹那取得了詳細的製作圖紙和材料,以積少成多的方式慢慢攢出來的。」   「原來如此。」石羨玉瞭然,他想起了梁惠清也和他交代過類似的事,不過遠沒有秦月仁說的那麼具體詳細。   這是否說明秦月仁在克洛斯集團中的地位要比梁惠清更高?還是說她比梁惠清更受克洛斯的信任?   齊宏宇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便問:「對了,你認識梁惠清麼?」   「誰?」秦月仁有些疑惑。   齊宏宇懂了,從她這麼明顯的反應就看得出來,她並不認識梁惠清。   也對,她之前就說過,克洛斯嚴禁手下的馬仔們私自接觸,違者重懲,估計也是一種防範手段,擔心被人將馬仔們分別掌握著的非常零碎的情報給串聯起來,也擔心失去神秘光環後,會被手底下的人聯手架空。   謹小慎微啊!   於是齊宏宇搖頭說:「算了,沒誰。」   秦月仁卻猜到了不少信息,問:「她也是克洛斯的人吧?落你們手上了?   克洛斯忽然看似從容不迫,其實著急忙慌的拋棄了那棟懸崖豪宅,逃到了地下密室裡躲著……   不僅如此,而且,他明面上接近八成的勢力被瓦解摧毀,就是因為她?那她在核心集團中的地位應該蠻高的,掌握不少情報,否則做不到這種程度。」   石羨玉抓住重點,訝異問道:「竟然才八成?孩子是他明面上的勢力麼?誇張了吧?」   「你以為呢?」秦月仁撇撇嘴:「而且,與其說是明面上的八成勢力,不如說是我知道的勢力中的八成而已,我不知道的天曉得究竟還有多少?   我從來不敢高估自己在克洛斯心目中的地位,一直都在告誡自己要有自知之明,告訴自己我曉得的僅僅只是他建造的龐大帝國的冰山一角,只是克洛斯並不介意讓我知道的東西罷了。」   齊宏宇和石羨玉對視一眼,兩人的眉心都擰的很緊,像只醜陋的毛毛蟲似的。   秦月仁說的話,有些超出他們的意料了,沒想到克洛斯集團竟然還有這麼多的漏網之魚。   即使邏輯上說,這所謂的八成應該只是秦月仁和梁惠清所掌握的情報中重合的部分,肯定還有大量被搗毀的勢力不在她知道的範圍內,克洛斯的損失絕不像她說的那麼小,否則他也不至於像只老鼠一樣躲到他從不願意待的地下密室裡了。   但即使如此,還是讓他倆暗暗心驚。   但仔細想想似乎又不太難理解……   果然,秦月仁看到他倆的表情,猜到他們的想法,不由得冷笑起來:「呵呵,你們也太小看克洛斯了吧?你以為他是什麼人?   他在這兒苦心經營了二三十年,勢力早已遍地開花,哪裡是一兩個骨幹被抓就能連根拔起的了?能讓他這樣傷筋動骨,已經是極不容易的事。   而且,他這麼家大業大的,產業中總有看起來和他毫無關聯,並且清清白白,始終都只是在踏踏實實做生意的那種公司、工廠,以正當的手段和渠道為他源源不斷的輸送金錢,乃至幫他做慈善,謀名聲,你們又能拿這些企業怎麼樣呢?」   對此,齊宏宇無言以對,他剛剛也想到了,克洛斯集團下邊,總有誕生之初本身就挺乾淨的從小慢慢做到大的企業,他還真拿這些企業沒什麼辦法,甚至很難查到這些企業頭上。   就算徹底拔除了克洛斯集團,這些企業說不定也能很好的繼續生存下去,甚至在完全擺脫了克洛斯的掌控之後,它們因為不必再被吸血,而能存活的更好,取得更進一步的發展。   所以追求完全搗毀克洛斯集團的所有勢力,從一開始就是個偽命題,誤入了歧途。   呵,差點兒被梁惠清給誤導了。   幾乎不分先後,石羨玉也想明白了。   而他本就不爽秦月仁,這番帶刺的話更是令他不滿,於是他藉機發作,說道:「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覺得你行了?」   秦月仁:???   沒頭沒尾的一番話,讓秦月仁腦門上冒出了三個碩大的問號,旋即才反應過來,石羨玉大概是不滿她的態度。   她還真有點怕石羨玉的,此前被石羨玉懟了一肘的胸口到現在還伴隨著她的喘息而傳出有節律的陣陣劇痛,提醒著她眼前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眯眯眼究竟是個多麼可怕的男人。   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胸口腫起了一大塊,要是脫去衣服看看,怕是會讓人誤以為她那兩座小緩坡之間長出了第三個胸來。   畢竟她咪咪本就不大,是姣好纖細的身材中的一個小缺點,當然,她對此也並不以為意,因為胸小好穿衣服,各種各樣的搭配都相當好看。   她迅速低下頭,老實的道歉:「抱歉,是我飄了,我會注意的。」   石羨玉哼了一聲,但看起來只是提醒她一下,並沒有追究的意思,讓她稍微鬆了口氣。   齊宏宇對此喜聞樂見,看石羨玉敲打完成,他才繼續問道:「對了,你這次出手『捉拿』我倆,有沒有別的同夥協助你?」   秦月仁小心翼翼地糾正:「是請,是請你倆過來跟我合作。」   石羨玉冷笑不言,她立馬帶過這個話題,說:「沒有什麼同夥,就只有我一個人,因為我實際上掌握著克總的一個合法企業。   當然,是暗地掌握,為了保護這些企業,保證它們能不因各種動蕩而大受影響,我們這些人即使是企業的真正話事人,也不能在明面上和企業產生任何牽扯與糾葛。   嗯,我掌握的是個負責製造無人駕駛起車的工廠,擁有大量還未上市甚至還沒取得生產牌照,還沒經過各種檢查,還停留在實驗室階段甚至PPT階段,但已經具備一定可用性的無人駕駛的技術。   其中不少技術,已經安在了許多概念車的身上,而我擁有著這些車的調度權,再加上工廠在生產的,還沒交貨的大量無人汽車,足夠我謀劃並作出這些事情來。」   石羨玉瞭然,這和他預料的大差不差,就先之前說的,如果秦月仁有其他的同夥,他不可能絕境逆襲,不可能這麼輕鬆的就把秦月仁給拿下了。   但他還是不相信秦月仁的話,沒有同夥,僅僅只是局限在這裡沒有同夥罷了,此前那麼大的陣仗,她一個人不可能忙得過來,即使她手裡掌握著無人駕駛汽車的調度權限,也絕對做不到。   首先,她就不可能自己多線操作,一方面對石羨玉和齊宏宇圍追堵截,另一方面還要牽制住來支援他們的其他警車;其次,堵住隧道的半掛車可不是無人車,需要人來開;最後她一個人也不可能搶在支援民警趕到現場之前把他倆給轉移走。   即使那時候已經昏過去了,但石羨玉很清楚,要最保險最快速的轉移走他倆,還是得儘快先通過步行的方式經應急通道離開第一現場,然後再利用交通工具進一步轉移。   秦月仁一個人不可能辦到這些事,那些車能牽制支援民警一時,卻絕對無法牽制長久,尤其在他們已經「停止移動」,目的地已經固定的情況下,最多十分鐘內支援民警就能趕到隧道之外。   也就是說,秦月仁充其量只有十分鐘時間能轉移他們倆,這不是一個女人能夠完成的任務。   而事實也和石羨玉猜測的差不多,甚至支援來的比他判斷的更快許多。   所以石羨玉臉一沉,質問道:「沒有同夥?秦月仁,你當我們倆是傻的?一個人同時能做到這麼多事,你難道有分身術不成?」   秦月仁真的很怕石羨玉,都有心理陰影了,聞聲就不由得被嚇的一哆嗦,但她卻依然咬牙說:「真的就我一個,我當然不會分身術,但現在,科技已經能做到很多以前個人甚至小群體都做不到的事情。」   「呵,」石羨玉冷笑起來:「你是不是想跟我們說時代變了?我們倆成了老古董,跟不上時代了?」   秦月仁縮了縮脖子不敢接話,對她來說這是道送命題。   齊宏宇見狀則輕笑道:「看不出來你還挺講義氣,不願意連累冒險,甚至冒死幫你的兄弟夥麼?」   秦月仁繃著臉,不敢露出絲毫表情。比起石羨玉的暴力,她更怕齊宏宇明察秋毫的眼睛和轉的飛快的腦子,此前也正是因為齊宏宇,石羨玉才能絕境翻盤,情勢才會逆轉到這地步。   但齊宏宇並不在乎她的表情如何,甚至沒怎麼看她,只自顧自地說:「但……你就怕自己家人被克洛斯滅門,不怕這些兄弟被他遷怒滅口洩憤了嗎?」   秦月仁瞳孔驟擴,眼睛瞪得老大。   「你還真是個不負責任、一廂情願地想當然的大姐頭啊。」齊宏宇嘲諷著說道:「你一邊說自己從來不敢小看克洛斯,另一方面,卻又偏偏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我們確實不容易查到你兄弟的身份,但克洛斯呢?」   秦月仁面如死灰,眼仁發綠。   齊宏宇繼續說:「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很多東西,他的消息渠道可比我們豐富的多,消息也得靈通許多,你覺得呢?   還是說,你只是自欺欺人,騙自己要對他們負責而已,其實你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死活?」   「別瞎說!」她急了她急了:「你知道些什麼?他們都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死了我都想要想盡辦法好讓他們繼續活下去,我怎麼可能不在乎他們的死活?」   「所以,得加錢?」   秦月仁:???   開了個玩笑打斷秦月仁的思路和情緒後,齊宏宇又淡定的繼續說:「所以你承認你有同夥了。」   秦月仁眼仁再次瞪大,張開嘴說……   齊宏宇卻搶在她出聲前說:「沒有套路你的意思,到底有沒有同夥我們都心知肚明,玩啥子不打自招沒有任何意義,我只是想讓你自己想清楚而已。   他們充其量只是協助你犯罪罷了,就算落在我們手裡,應該,或者說極大概率不會被判死刑,無非就是坐幾年、十幾年牢,超過二十年的可能性都小,但他們要是落在克洛斯手裡呢?你自己想得到後果吧?   如果你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在乎他們,那到底應該怎麼選擇,到底怎樣才是真的對他們好,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你自己剛剛也說了,你比我們更了解克洛斯的為人和勢力。   所以答案可以說是直接擺在你面前,壓在你心裡了,就看你是要正視它,還是繼續自欺欺人,視而不見。   當然,你可能也已經做好了自認為妥善的安排,籌劃著在搞事情之後就第一時間把你的兄弟們送出境,但……你真有把握能讓他們逃出克洛斯的魔爪?   想想你剛剛讓我們保護你家人時是怎麼說的吧,即使對你家人做出了,理論上肯定要更妥當的安排,你都只有把握拖延個兩三天罷了,何況他們?而且就算出去了外邊,那又怎樣?克洛斯在外頭的勢力,可比這裡龐大的多。」   秦月仁嘴巴大張,雙目無神。 第311章訊問(三)   秦月仁整個人都頹然地縮成了一團。她知道齊宏宇說的有道理,但就是知道,才讓她痛苦煎熬,讓她內心無比地掙扎。   但這才正常,兩害相權取其輕,說起來只是輕飄飄地一句話,但這相權的過程本就是一次相當痛苦的取捨。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秦月仁本能的在逃避這個現實,在快速思考,是否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讓那幫為她豁出去命的兄弟們,連牢獄之災這點懲戒都可以逃掉。   但她總歸是個聰明人,良久之後便頹然的長嘆口氣,身子蜷縮的更小了,整個人看起來比先前更喪的多。   看樣子她心裡已經做出了決定,齊宏宇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知道秦月仁一定會做出正確的,或者說他想要的選擇。   果不其然,又過了大約十五秒,秦月仁終於開口:「我還是落進你的圈套裡了。」   頓了三秒,看一眼齊宏宇和石羨玉,品不出他們的想法,秦月仁才接著說道:「確實,就像齊警官你說的那樣,我並沒有小看克洛斯,從來沒有,那幫兄弟,我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後路,做好了我認為妥當的安排。   你說的對,我還是無法保證他們就一定能掙脫出克洛斯的魔障,一旦他們落入克洛斯手裡,非但是十死無生,更會受盡折磨虐待,生不如死。   而且,他們能夠幫到我,說明他們一個個的能力都太出眾了,想要全部躲過克洛斯的搜尋很難,完全不現實,恐怕難免有一兩人會落入他針對他們布下的大網裡。   齊警官,你說的沒錯,落到你們手裡,最差也不過失去幾年、十幾年的自由而已,但如果落到克洛斯手裡……我不敢想。」   石羨玉終於開口,問道:「所以……他們有幾個人?分別叫什麼名字?什麼身份?」   「六個,」秦月仁說道,她是真心下定決心,做出了選擇,所以回答的非常乾脆。她接著說:「除了一名替我竊取了無人車的最高調度權限的黑客之外,其他都是我培養了十年以上的心腹手足,年齡最大不超過二十五歲。」   「從小開始培養的?」石羨玉問道。   她頷首稱是,又補充說:「克洛斯確實不允許我們這些人彼此之間未經允許而私下接觸往來,但從來不介意我們培養自己的心腹手下,只要規模在他的掌控範圍當中,他就從來不管不問。」   「噢?」齊宏宇有些納悶,聽起來這和克洛斯謹小慎微的性子不大相符,畢竟馬仔培養了心腹手足,就意味著能瞞著他偷偷幹一些他所不允許的事。   看出了齊宏宇臉上的疑惑,秦月仁解釋說:「沒辦法,畢竟克洛斯家大業大的,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還是得要仰仗我們去辦,也就得靠我們去養一群能辦事的手下。   你可能覺得這不太符合他謹慎的性子?不,恰恰相反,這正好是他謹慎的體現,又或者說,是兩害相權之下,無奈權衡中而不得不妥協的結果——他得防止有太多的人知道他。」   說到這份上,齊宏宇就大概明白了。   果不其然,秦月仁接著說:「原因其實不複雜,知道他的人多了,他就難免經常被人供出而屢屢進入你們的視線範圍之內。   所以,為了達成即使某條產業被你們端掉,大量人員被你們給抓獲,也不會且無法輕易供出他這一目的,他特別規定,只有在他的直系、嫡系大集團範圍內,達到了一定級別的人,才被允許知道他的存在,窺得整個集團的冰山一角。」   「明白了,確實很謹慎。」齊宏宇接話,再一次給出了已經不知道具體說了多少次的評語,接著又看著秦月仁,說:「但這也恰好給了你機會,得以瞞過克洛斯的耳目,布下了這麼一個大局,將我們捉拿到這裡。」   「是請。」秦月仁再次小心翼翼的糾正:「是請你們過來跟我合作。」   石羨玉瞪她一眼,嚇得她立馬縮縮脖子,不敢吭聲了。   「哼。」見狀,石羨玉哼道:「是抓是請,你我都心知肚明,不用一次次的強調,你這副嘴臉看的我厭煩的很。」   秦月仁不聲不響,整一個乖巧·jpg。   齊宏宇則點頭說:「看來我判斷的沒有錯,克洛斯的精神,恰好成全了你。但這也正常,世界上本來就罕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不過……你剛剛說,除了那個黑客?怎麼?他不算你的心腹?」   「嗯,」秦月仁低眉順眼,徐徐說道:「他是我在四年前才花重金挖來的網絡工程顧問——剛剛我就和你們說過了吧?我是克洛斯掌控下一家大型無人駕駛汽車製造工廠的實際掌控人。   而我們公司,除了是各品牌無人車的製造商和加工方之外,也直接提供較成熟的無人駕駛方案。而無論是製造、代加工還是提供方案,網絡傳輸和網絡安全方面,都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而他,就是當年公司組建之初,我重金挖來的黑客。曾經,他因為網絡犯罪而鋃鐺入獄,獲刑五年,出獄後幾乎是從頭開始,重新苦學技術,並再一次趕上乃至超越了這個時代。   所以我很看重他的能力,尤其是學習能力和與時俱進的能力,所以我最後選擇了他,並一步步將他推上網絡工程師首席的位置——當然,是實際上而非明面上的首席,我不想讓克洛斯注意到他。」   說到這兒,她不再開口,給了齊宏宇和石羨玉足夠的時間去消化自己一股腦跑出來的一連串信息。   齊宏宇果真是花了十來秒時間去消化,也對這個黑客的學習能力感到十分訝異——這些年的網絡技術可謂突飛猛進,在監獄中失卻了這些年,他不說徹底廢了,也很難再重新爬起來,重新從事這個行業。   他竟能重新趕上這個時代,甚至重歸頂峰,確實有兩把刷子,難怪秦月仁會這麼看重他,即使與他接觸的時間遠不及那些心腹手足。   思索片刻之後,齊宏宇又問道:「不想讓克洛斯注意到他?所以你四年前就開始謀劃著要弄死克洛斯了?一直準備到現在才動手?」   「不是的。」秦月仁搖頭,解釋說:「當時只是防範於未然,習慣性的留一手罷了。克洛斯這傢伙積威太盛,要不是我面臨著被滅門的威脅,恐怕也壓根升不起對抗他的念頭。」   石羨玉追問:「才四年的時間,你就這麼放心他了?不怕他背叛你,倒向克洛斯麼?」   「怕,當然怕。」秦月仁說道,隨後話鋒一轉,又說:「可要對付克洛斯這種人,哪裡能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了?再三權衡之下,我只能選擇相信他,否則連第一步都無法邁出,真就成了被煮死的青蛙了。」   齊宏宇順勢問:「那麼,你對他的信任又從何而來?」   「他……」秦月仁這時竟然扭捏了一陣,聲音輕了幾分:「他現在是我的男友,這個理由夠了吧?」   「男友?」齊宏宇大感意外:「你男友不是克洛斯麼?」   秦月仁又沉默了兩三秒,才別過臉去,自嘲的笑道:「你想說的是,我是克洛斯的情婦之一吧?雖然事實也是如此,我確實算是他的情婦之一,我的確不乾淨了,但我對他並沒有任何感情。」   石羨玉頷首:「這倒也是理所應當的,但那個小黑客呢?你對他是真心實意,又或者也是像克洛斯對你一樣,僅僅只是利用?」   又是一陣並不長的沉默,秦月仁才老實的繼續說:「開始確實是別有用心,為了更好的掌控他,我決定打感情牌。而另一方面,也是饞他的美色。」   「哎?」齊宏宇有些懵。   這麼直接的嗎?   秦月仁繼續說道:「他顏值很高的,是我喜歡的類型,又在監獄裡把身材鍛鍊的非常好,我確實饞他的身子。」   齊宏宇臉微抽:「你還真是直接。」   「你想說的是不害臊吧?」秦月仁垂著腦袋:「我當然也有點不太好意思,但這是我的誠意,把一切都直接了當的告訴你們,不搞彎彎繞繞。」   嗯一聲,齊宏宇有問道:「你說開始是?那麼之後呢?」   「之後……」秦月仁的臉色再一次複雜起來,良久後才接著說:「也算日久生情吧,他功夫雖然不怎麼樣,但總是恰到好處,不至於太過短暫,也不會太過持久。」   齊宏宇臉又是一抽,這個日字竟然還他媽的不太正經,竟是個動詞。   秦月仁接著說:「而且,他還有種特別的人格魅力,和他相處起來特別舒服,他也很會關心人,還又是剛剛好的那種,少幾分就顯得淡漠,多了又容易惹人煩的程度。   所以,我就覺得他特別適合我,我們兩個特別搭,久而久之,也就真的分不開了。」   齊宏宇盯著他:「這麼多剛好……你不覺得太過湊巧了麼?沒懷疑過?」   「當然懷疑過,」秦月仁說:「他怎麼總是這麼剛剛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就像是為我量身打造的伴侶似的,我甚至懷疑過會不會是克洛斯為了更好的掌控我,而特地找來或者培養起這麼個人,對我用美男計。   但我查了很久很久,也沒有任何異常,更何況以我的身份地位和重要程度來說,還遠遠不夠資格讓克洛斯這麼煞費苦心,也就只能相信真的是緣分天註定了。這一次,他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確實是和我站在一邊的。」   齊宏宇瞭然的點點頭,如果這兩個人是真心實意在一起的,就難怪秦月仁願意相信這個小黑客,而他也不惜為秦月仁再次冒險犯罪了。   愛情確實是個難以言說的東西,讓人盲目,讓人忘己,讓人不管不顧。   不過……   齊宏宇再次開口,但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石羨玉搶先問道:「你和那個小黑客搞在了一起,就不怕被克洛斯發現麼?」   「不怕。」秦月仁搖頭:「除了十三個我並不知道身份的,被克洛斯在明面上賦予了身份的女人之外,其他人,包括我在內,都只是他不算私人的玩具罷了。   我們的義務,只是在他需要的時候隨時出現而已,其他時候他根本不管我們,也不在意我們做些什麼,只要不背叛他,找男人談戀愛甚至成家都是可以的,甚至於我還聽說過他親自為幾個姐妹主持過婚禮。」   齊宏宇微微皺眉,有些難以理解——這克洛斯對她們竟然沒有絲毫的佔有欲麼?這簡直不合常理,不符合那些自詡強者,自詡信奉弱肉強食的規則的暴君式人物的標配性格特點,也不符合他對克洛斯的認識。   雖然他賭克洛斯其實根本談不上了解。   秦月仁這時又忽然補充說:「哦不對,幾年前這個人數就應該是十四個人了吧……我記得他曾經說過,我們國家有多少億人,他就養幾房姨太太,只是我沒有關注過這些,他也不會公開宣揚自己擁有的女人,所以我其實也不太確定他到底有幾個正兒八經的情人。」   齊宏宇的腦門上再次冒出幾個碩大的問號。   好傢夥,擱這兒玩億裡挑一呢?   秦月仁又說:「講起來,雖然曾經被明生撞見過我和他一塊吃飯,並且我只能以他是我男友的謊言來遮掩他的身份,避免明生觸碰到他不該觸碰到的隱秘,更免得明生不要命的往下探究……   但其實,我和克洛斯鼓掌的次數屈指可數,近五年來,隨著我歲數增大,他更是一次都沒碰過我了。他的女人是在太多太多,新鮮勁兒一過去,他也就沒了性趣。   就像你們男人,只要片源足夠多,自然就會挑挑揀揀,而且一部片子質量再高拍的再好,你們也不可能反反覆覆的看上十幾遍幾十遍,一樣的道理。」   齊宏宇:WTF?   他腦門上再次冒出三個碩大的問號。   這是什麼靈魂比喻?太尼瑪羞辱人了吧?他難道就只配看片嗎?   克洛斯在那兒吃香的喝辣的,他就只能自己悄悄看片?還反反覆覆的看?   不知不覺中,他拳頭硬了,咬牙切齒道:「我給你個機會,你最好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第312章爆炸   看到他黑如鍋底的臉,秦月仁抿抿嘴,有些忍俊不禁。   她明顯是故意的,但也不敢太過分了,趕緊又岔開話題,說:「我對他是有些愧疚啦,覺得自己有些不太乾淨,我又不敢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一直對他隱瞞著,但……和他在一起的這些年,我自認為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我不管你對不對的起他,這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石羨玉沉聲道:「這也不是我們關心的事情,我只關心他和你那幫心腹,都是些什麼人,現在在哪兒。   你避重就輕的能耐倒是不小,和我們說了這麼一大通,好像在乖乖配合我們的樣子,結果我們到現在連他們的名字都不曉得,更不知道他們此時此刻在哪裡。」   秦月仁被他的目光刺痛,腦袋低的更深了些,幽怨的說道:「我沒有避重就輕啊,是齊警官問的這些問題,我只是在如實回答而已。」   「是不是如實回答,你自己心知肚明。」石羨玉聲音再次沉了幾分:「我勸你不要挑戰我們的耐心,老實交代,他們現在在哪兒。」   「是,我說。」秦月仁幽幽一嘆,說道:「我剛給你們講過,我對他們其實是做出了一些妥善的安排的吧?」   齊宏宇一揚下巴。   秦月仁接著說道:「我昨天就安排他們去了黔省,如果不出意外,一切順利的話,他們現在應該已經上船了。」   「昨天?」齊宏宇的眉心瞬間鎖了起來:「你如果昨天就安排他們離開的話……等等,昨天?我們昏迷了多久?」   他的反應忽然變得很大。   因為他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雖然感覺並沒有昏迷多久,但人昏迷時的時間觀念顯然做不得數,秦月仁口中的「昨天」,讓他很是不安。   可他還抱有希望,因為今天凌晨,有時候也會被習慣性的說成「昨天」,在大多數人的固有觀念當中,只有天亮了,才是新的一天。   然而,秦月仁的回答幾歲了他的幻想:「昏迷時間嗎?接近三十個小時了吧?一整天還多些。」   石羨玉聽了這話也不由變了臉色,質問道:「為什麼會這麼久?按理說一氧化碳中毒,不應該昏迷這麼長時間才對,而且我們也沒有長時間未進食而產生的明顯的低血糖現象……」   「麻藥,」秦月仁心虛的說:「為了給你們植入電擊,我給你們注射了麻藥。另外,為了糾正你們的血氧水平,除了吸氧之外,我一直有用以生理鹽水和注射用葡萄糖為基底的藥物打進你們靜脈裡。」   兩人臉色完全變了。   昏迷了這麼長時間,失聯至今,上面怕是已經完全亂成了一鍋粥吧?   他們再沒有繼續訊問下去的心思了,即使就要問道他們最關心的怎麼合作的問題上了,但事有輕重緩急,起碼得先和兄弟們取得聯繫,否則那幫民警在擔心之下,真掘地三尺地尋找他們的下落,天曉得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至少鬧得人心惶惶是難免的,後續很難收場。   齊宏宇立刻站起身,問道:「這裡有沒有和外界聯繫的辦法?」   他剛剛換衣服的時候就看了手機和警務通,手機已經完全沒電了,開不起機,而警務通雖然還剩下37%的電量,卻完全沒有信號。   同時他暗暗懊惱,剛剛只注意到時間是上午八點出頭,卻完全沒注意到日期,還以為自己只是昏迷了一夜。   如果只是昏迷了一晚上,雖然還是難免讓兄弟們擔心,但還不至於到昏了頭的程度,所以他才決定先和石羨玉抽點時間,半個鐘一個鐘左右,來草草的大致訊問一邊秦月仁。   畢竟上去之後,未必安全,隊伍裡的人也不全都完全可信,是人是鬼,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他們是這麼考量的。   但如果已經過了三十個小時,概念就完全不一樣了,事情就大條了。   偏偏秦月仁卻搖頭說:「為了隱秘和安全,這裡僅有的通訊設備也早就被我給切斷了,只留了幾個並不聯網的監控,就這些監控都還是我事後自己安裝的。」   齊宏宇對這個回答也早有預料,所以之前也沒有給上邊打個電話報平安的想法,因為知道肯定聯繫不上——在尚未拿下秦月仁,雙方還處於互相傷害及對峙的階段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地下密室屬於完全的通訊孤島了。   後面秦月仁說切斷了這裡的網絡,其實也證明了他的判斷。   但現在,一顆心還是不由得往下落。   石羨玉此時也站起身,一邊往秦月仁走去,一邊說:「那麼,這次訊問就先到此為止吧,我們上去再說。」   秦月仁嚇的花容失色:「不!我不上去!沒做好萬全的準備之前,我絕對不上去!我一上去就會被克洛斯發現的,他一定會幹掉我,我……」   「由不得你,你沒得選。」石羨玉面無表情的說道:「你這也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秦月仁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抗拒:「不行!不只是我,他一定會順便吧你們也給宰了的!」   石羨玉打斷他:「你看我們倆像是怕死的人麼?」   「不像……」秦月仁絕望了,但她仍舊在掙扎抗拒,甚至在恐懼之中還升騰了起了別樣的火氣,竟壓下了對石羨玉的恐懼,膽敢質問道:   「但只是上去送死的話,你們又何必呢?這不是自相矛盾嗎?你們只是想和他們報個平安而已吧?為了報個平安就連自己命都不要了嗎?」   齊宏宇靜靜的看著她表演。   倒也不能說是表演,她確實恐懼到了極點。   而且她說的倒也沒有錯,要一上去就被克洛斯弄死的話,報平安也沒有任何意義。   但也並不全對,他倆失聯會讓警隊瘋狂,是因為還抱有著救回他們的希望,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希望愈發渺茫,他們自然會愈發著急,愈發瘋狂。   可如果已經確定了他們的死訊,那反而會讓整個警隊絕大部分人都冷靜下來,然後咬著牙憋著火,把所有力量都投入到弄死克洛斯的行動中去。   而且最關鍵的是,齊宏宇不相信克洛斯在警隊已經近乎瘋批了的情況下還敢像以前一樣猖狂,他的爪牙,恐怕只要一冒頭就會被紅了眼的民警們毫不留情的狠狠斬斷,所以齊宏宇並不覺得他們上去會遭遇到什麼直接危險。   他相信石羨玉也是這麼判斷的。   秦月仁只是被積威太盛的克洛斯嚇破了膽而已。   但為什麼要向她解釋呢?反正她也無法反抗,註定掀不起任何風浪,也整不了么蛾子,那就讓他繼續擔驚受怕著吧。   就當是報復了。   這也是石羨玉故意誤導她的原因,他其實是個很小氣很記仇的人。   秦月仁的手銬被解開了,毫無反抗之力的她,被石羨玉輕輕鬆鬆的拎在手裡,就像是被扼住了命運的後頸皮的小倉鼠,雖然分離掙扎,卻根本無濟於事,只是手腳胡亂的撲騰罷了。   巨大的體格差距令她絕望,加上掙扎導致的胸口劇痛,她終於漸漸認清了形勢,放棄抵抗,表情灰敗下來,小嘴一張一合,似乎在罵罵咧咧,仔細聽,也無外乎是些胎神、寶批龍、哈兒之類的髒話。   因為山城的髒話詞彙量太過豐富,乍一聽她這番話裡的含媽量倒是不高。   她此刻大抵是後悔到了極致吧?做什麼不好,為什麼要想不開去招惹石羨玉和齊宏宇呢?就算真的一不做二不休幹掉他倆挑起山城公安和克洛斯集團的戰爭也好,幹嘛要選擇跟這倆喪門星合作呢?   踏!   忽然,石羨玉表情劇變,他聽見了幾聲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這個密室當中竟然還有其他人?石羨玉忙對齊宏宇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噤聲並躲到床底下去,隨後看向秦月仁,想要質問她怎麼回事。   而秦月仁呢,她聽力竟也極好,小聲嗶嗶時還聽見了動靜,小臉兒瞬間從灰敗轉為煞白,氣兒都不敢喘了,目光連連瞄向石羨玉,不停的打手勢比唇形問他現在該怎麼辦,動作快的堪比結印。   「她不知情,不是她同夥!」石羨玉通過她的反應,解讀出了這麼一則信息。   隨後,他心念電轉,眼珠子滴溜溜滾得飛快,在一面判斷外邊的腳步聲究竟來源於誰,是敵人還是來救援的兄弟,一面飛快思考如果是敵人的話該怎麼辦,如何在這個狹小的空間之內躲過攻擊,並再一次絕境翻盤。   然而此時此刻,他也很難拿出什麼行之有效的主意來,空間實在是太過狹窄逼仄了,掩體又太少,總不能指望鐵架床上的薄木床板能夠擋子彈。   至於床底,也低矮得過分,齊宏宇已經用實踐表明這條路不可行——他到現在都沒能鑽進去。   如果是敵人的話,只能再一次搏命了麼?   石羨玉放棄了思索,淡定的掏出槍,看向齊宏宇。齊宏宇艱難地咽口唾沫,隨之重重點頭,同樣從腰間摸出自己的手槍,隨後雙手平舉端槍,竭力穩住呼吸,聚精會神的盯著門口。   外表腳步聲早已消失,但石羨玉並不會因此而抱有任何僥倖,他知曉,這反而是他們已經暴露了的信號。   之前那兩下腳步聲,明顯只是他們不經意間發出來的,隨後便被他們下意識的壓下去了,因為他們已經通過某種手段,發現了躲在房間裡的齊、石、秦三人。   如此裝備精良,也算得上訓練有素,是自己人的可能性很大,但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秦月仁緊咬著牙,儘量不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又過了三五秒,她似乎下了某種決定,終於開口,說:「石隊長,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聲若細蚊,即使以石羨玉的聽力,都捕捉的十分吃力勉強,好懸沒聽清。   而他對此沒有任何反應。秦月仁見他並沒有直接拒絕,立馬又說:「如果真的避無可避,能不能在最後關頭開槍打死我?」   石羨玉斜了她幾眼,果斷搖頭拒絕,莫得感情的說:「子彈有限,珍貴無比,不能浪費在你身上。」   秦月仁眼珠子瞪得滾圓。   「不過……」石羨玉忽又話鋒一轉,說:「我可以試著往老地方再錘你一拳,我有信心,這一拳下去你大概會死。」   秦月仁輕咬下唇,一句感謝卡在嘴裡說不出口。   齊宏宇卻渾身一松,石羨玉還能開這種玩笑,是代表他判斷出外邊的是自己的兄弟了嗎?來支援他們的?   於是齊宏宇開口問:「……」   還沒來得及問出聲,就已經被一聲雷鳴般的巨響打斷,門板直接被一股大力直接破開,兩枚圓不溜秋的鐵球被拋進房間,落在地上,碰撞出叮叮叮的脆響,如同死神的鐮刀直接叩在人的心坎上。   石羨玉掛在嘴角的絲絲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高聲罵了句媽賣麻批,緊跟著又吼了句轉身閉眼,隨後就聽砰砰兩聲幾乎不分先後、粘滯在一起的巨響,齊宏宇眼前便瞬間被一片蒼茫刺目的白色所覆蓋。   下一瞬,白色也驟然褪去,眼前只剩一片漆黑,隨之鼻子也捕獲到股股強烈嗆喉的難以言說的刺激性氣味,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劇烈咳嗽、乾嘔起來。   一時之間,涕泗橫流。   「停!槍放下!不要開槍!不要開槍!所有人後退!撤出房間!」   房間外傳來熟悉的吼聲,但齊宏宇一時半會回憶不起來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這會兒也無暇他顧,他只知道自己難受的要死了。   這種感覺,他覺得比電擊還要摧殘精神,因為之前的電擊他瞬間就失去了意識,或許對身體的損傷極大,但恰恰是因為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所感知道的痛苦反而不過如此。   而現在,他無比的清醒,也就不得不直面這種要命的折磨。   他的腦袋裡也解構出了那兩枚圓不溜秋的金屬球的名字——催淚彈和閃光彈。   但雖然痛苦,他反而心頭一松——外頭來的,果然是支援嗎?   緊跟著,石羨玉發出聲中氣十分不足的怒吼,讓他徹底放下心來。   「杜巖么兒!老子給你一耳屎!你麻買劈要死嗎!放催淚彈炸我?」 第313章撥開雲霧見青天   半個小時後。   齊宏宇伸出仍不停打顫的手,摸索了一陣後,感覺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掌心,並塞進來了個圓柱狀一巴掌握不住的溫溫熱熱的東西,這才鬆了口氣,收回手來,捧在臉前,輕輕吹氣。   那邊,杜巖小心翼翼的說道:「我試過溫度了,放心吧,不燙,可以直接喝。」   齊宏宇眨了眨看不見的眼睛,問道:「怎麼試的?」   「就……喝了一小口。」   齊宏宇有些嫌棄的撇撇嘴:「那你給我換一杯。」   「呃,這不太好吧?多浪費啊?」   他也只是說說而已,既然溫度合適,他便放心的喝了口溫糖水,以此補充體力,舒緩精神。   見他將一杯糖水喝完,杜巖拿回杯子,又小心翼翼的問道:「休息的差不多了吧?我送你們去醫院看看?」   邊上的石羨玉沉聲說:「是該去醫院看看。嗯,你最好祈禱我們沒事,要老子這雙眼睛瞎了,看我不訛死你的。」   「那不能。」杜巖陪著笑:「放心吧,肯定只是臨時性的暴盲而已。走走走,先不說那麼多了,我送你們去醫院。   哎呀,說起來,你們倆沒事,我們可算是放心了,你都不曉得這三十多小時我們多緊張,好些兄弟夥一直都沒合眼,都快瘋球了。」   齊宏宇撇撇嘴:「是啊,我和鹹魚在這和敵人鬥智鬥勇,好不容易絕境翻盤勉強脫離危險,好懸沒給自己人弄死。」   杜巖訕訕的笑著,不敢接話。   ……   與此同時,第三軍醫大學附屬太平醫院。   蔡臻小心翼翼的吹著調羹裡的素湯,仔細的試過溫度後,才伸向仇教導蒼白的雙唇。   仇教導張嘴,美滋滋的咽下湯汁,感慨道:「真好啊,一覺醒來就被人這麼照顧著,什麼都不用幹,躺在床上有嘴就行……上回這麼受你照顧是什麼時候來著?」   「老王八,別嗶嗶。」蔡臻懟了他一句,又舀了勺湯,小心的吹著。   她明白,剛剛收到特警總隊的傳訊,得知齊宏宇和石羨玉兩人安全無恙,老仇自甦醒後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下去了,才有心思和她開玩笑。   之前他可是連湯都喝不下。   又喝了一勺湯後,仇教導搖搖頭,說:「不喝了不喝了,時間差不多了,檢查完再喝吧。」   「好。」蔡臻點頭,沒有勉強,把碗放在一邊,並說:「你安安心心的檢查就是,案子的事情有我。」   「什麼有你沒你的。」仇教導笑眯眯的說:「發展到這一步,案子哪裡還是我們能左右的了,別說你我,就是支隊甚至總隊都沒得半點指揮權了,肯定是市局裡幾個橘長親自督案,親自指揮,我們幹點跑腿的活就是。   嗯,應該還不止如此,事情鬧得這麼大,我想,宗泱都搗組都得下來了,他們說不定也不僅只是起個督導的作用,還可能親自參與指揮偵辦,我們吶,踏實辦事就好。」   蔡臻輕笑點頭:「倒也是這麼回事,說起來,我們反倒是能輕鬆不少,至少不用再想東想西了,上頭指哪我們打哪就是。」   「對啊。」仇教導說:「所以別瞎操心了,聽從指揮就是,另外幫我照顧好石隊和宏宇。」   「好。」蔡臻微笑著應下,隨後又微微一怔。   老仇……好像有點兒不一樣了?但具體哪裡不一樣,又不太說得上來。   又多發了一會兒呆,便有醫生前來檢查仇教導的情況,隨後開具了一些檢查,讓蔡臻陪著去做一下。   檢查不多,但挺繁瑣的,關鍵是排隊的人多,一輪檢查下來,已是兩個小時後了。   此時,齊宏宇等人,也已送到這家醫院接受治療。   蔡臻抽空去看了眼,得知他們沒有大礙,就是得針對性的治一治眼睛,儘量避免留下後遺症,免得永久性的影響到視力,另外還要儘快安排一場微創手術,把他們脖子後面的電擊組件取出來。   得知他們都沒什麼事,蔡臻也就鬆了口氣,又走回到仇教導所在的住院病區,結果被仇教導的主治醫師撞見,立馬一臉嚴肅的把她喊去辦公室。   看見他的表情,蔡臻心裡便咯噔一聲,有了很不好的預感,不由得亦步亦趨的跟上,坐到他的旁邊。   「仇浩軒的家屬是吧?」醫生再次確認了便蔡臻的身份,見她點頭,才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嚴肅的問:「他以前這裡是不是受過重傷?」   蔡臻心裡的不祥預感更甚幾分,立馬回答醫生的問題,邊連連點頭邊說:「是的,好多年前的事了,他當初執行任務,被一槍打中了腦袋,好不容易才撿回了一條命來。」   醫生表情更加嚴肅:「那之後,他是不是留下了相當嚴重的後遺症?」   「是有後遺症,但說不上太過嚴重吧?」蔡臻更慌了,說:「主要是表現在記憶力方面,長時記憶影響相對小,但短時記憶影響很大,另外理解能力好像也出了些問題……   嗯,症狀有點類似於阿爾茲海默症,而且這些年,好像有加重的趨勢,我們之前也找醫生看過,說是再過幾年,他的病情可能會直接進展為痴呆。」   「那和我們判斷的一樣,他是有幾個腦功能區嚴重受損,」醫生皺起眉說:「這就奇怪了,按理說不應該啊……」   蔡臻的心愈發懸了,雙手不知不覺間握緊,臉微白,幾次欲言又止,想問問醫生到底什麼情況,卻又生怕從他嘴裡得到些不好的消息。   她同樣不能免俗,此時患得患失之下,竟有些自欺欺人了。   終於,她心一橫,知道躲也躲不過,當即咬牙便問:「醫生,我家……」   「小梁!搞什麼呢!」正這時,一名頭髮花白的老醫生踏進辦公室,看見蔡臻二人,愣了一瞬之後立刻大踏步上前,出聲呵斥道:「和你說過多少次,別在病人和家屬面前擺你那張臭臉!吃的投訴還不夠多嗎?」   呵斥完,他又立馬堆起笑臉,轉頭看向蔡臻,問:「仇教導的家屬,蔡警官是嗎?你好,我是仇教導所在醫療小組的組長,你可以叫我章主任。」   「章……章主任,」蔡臻有些發愣,再側目看向剛剛被呵斥的喚作小梁的醫生,只見他快速站起身,兩手勾在一塊,側到一旁,低著頭不敢看章主任。   章主任擺擺手,示意他下去忙活,又看向蔡臻,說:「蔡警官,實在不好意思,這個小梁沒什麼情商,眼裡頭只有臨床和科研,不會和人相處,希望你別太介意。」   蔡臻失去了耐心,皺著眉壓著情緒沉聲問:「章主任,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我家老仇的腦子出了些變故?」   「是有些我們並未預料到的情況,」章主任頷首,接著又趕忙說:「但你不用擔心,是好事,是往好的方面轉變了。」   蔡臻閉上眼,深吸口氣:「果然如此麼……章主任,拜託你,一定……嗯?你說什麼?」   她忽然反應過來,章主任說,這是好事兒?   章主任立刻調出了幾張片子,一一給蔡臻看過,說:「蔡警官,這些片子你看過了吧?你看,這是仇教導以前照的CT片,這一片位置,還有這一塊,這些散在的小點,就是曾經梗死的腦組織。」   蔡臻皺眉頷首,她看不懂片子,但陪仇教導做過無數次檢查,很多內容還是能聽懂的,一些知識也能掌握。   章主任便又說:「你應該也知道,中樞神經細胞基本上都是不可再生的,換句話說,以現有的醫學手段,腦梗死所造成的損傷並不可逆,我們能做的也只是延緩病程進展,盡力阻止病情繼續惡化,幾乎不可能將損傷部位治癒。」   蔡臻再次點點頭,這樣的話這些年來她聽到過太多次。   她忍不住插口,問道:「我知道他的病程不可逆,我也沒法關心這事了,我現在在乎的是,他這次忽然昏迷是為什麼?又會不會惡化他的病情?」   「昏迷原因我們現在也無法確定,」章主任搖頭:「目前只有推測,可能是過於激動下,顱內血壓急劇增高,讓部分曾經因受損而變得十分脆弱的顱內毛細血管破裂造成出血佔位,導致他急性昏迷。」   「腦出血?」蔡臻眼睛瞪得老大。   章主任立刻擺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你聽我先說完。出血量不大,不需要手術,經過這兩天的治療,他顱內的散在出血基本已經被自身吸收完了,不會留下什麼病根的。」   蔡臻這才放下心來,這才有心思去考慮別的事兒。   比如,章主任剛剛說的,老仇的病情,似乎在向好的方面轉變。   她問道:「那,章主任,您剛剛說往好的方面轉變,是怎麼回事?」   「這是他現在的片子,」章主任抬手指著電腦屏幕,問:「這是他的大腦中動脈,這些是自中動脈中延伸出來的分支,對比之前的片子……   哦抱歉,你應該看不懂,我直接和你說結論吧,從片子上看,仇教導腦子裡的血管健康了很多,以前在片子上很難看到,又或者即使看到了也很模糊的血管,這次看起來也明顯了很多。」   蔡臻眼睛再次瞪大,但這次是因為欣喜。   她雖是門外漢,也能意識到章主任這番話的意義。   果不其然,章主任露出微笑,說:「這意味著,仇教導的腦部血供情況要比之前更理想的多,雖然已損傷的部位無法逆轉,但並未損傷的部位,功能得以完全發揮。   體現在宏觀方面,就是他的整個腦部功能,會得到相當程度的恢復,包括但不限於記憶力的恢復,思維速度和理解能力的提高,往後隨著年齡增大而導致腦功能惡化的可能性也會大大降低,老年時很可能免於受阿爾茲海默病的困擾。」   蔡臻這回是真的驚喜交加了,忍不住問道:「真的嗎?竟然……竟然還有這種好事?」   「當然是真的,我不可能會騙你。」章主任臉上微笑表情不變:「我也不知道這種變化是怎麼造成的,這個結果卻是讓我們都很困擾,但這份困擾只屬於我們醫生,對於你們病人和病人家屬來說,這就是十足十的好事。」   「太好了!」蔡臻懸著的心徹底落了下來,連連拍著胸口。   已損傷的腦細胞無法治癒,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剩下的腦細胞能全功率發揮,將來不至於老年痴呆,已是意外之喜了。   但緊跟著,她又忍不住患得患失,問道:「這不會對他還存活的那些腦細胞帶來太大的負擔吧?如果是靠壓榨那些細胞換來的恢復正常,那我情願他還是……」   「你想什麼呢。」章主任打斷她,說:「仇教導梗死的腦細胞只佔了全腦很小很小的部分,按面積算可能至多就百分之一二的樣子,影響其實很有限。   他這些年之所以在記憶力乃至智力方面有比較明顯的表現,其實根本原因在於血管因損傷而出現部分面積的阻塞,進而導致腦部血供不足,才影響的大腦功能運轉。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如果把他的腦子比喻成一個軍團,他之前的情況,就像是分布在廣袤大地上的軍團吃了顆蘑菇彈,這顆蘑菇彈造成的直接損傷並不是很大,只陣亡了百分之一二,但卻因蘑菇彈改變了地形,軍團補給困難,搞的剩下的戰士們時常吃不飽飯,戰鬥力自然受損。   而現在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堵塞的要道被重新打通,補給恢復了,軍團的戰鬥力自然也就回來了,明白我的意思吧?」   蔡臻恍然大悟:「簡單來說,就是我家老仇吃了顆核彈……呸呸呸,我家老仇現在大腦恢復血供,基本和常人無異了?」   章主任頷首,接著又叮囑道:「不過,我建議接下來這段時間還是先住院觀察一下,我們得再多評判幾次他血供的恢復情況,可以的話最好找出他恢復血供的原因。   另外,還得給他用一些保護心腦血管的藥物,從今往後,他飲食也得格外注意,切記少油少鹽,低膽固醇,明白了嗎?」   「曉得曉得!」 第314章訊問(四)   太平醫院,給刑警們臨時安排了一間羈押病房,用於治療、羈押、訊問秦月仁。   病房內,不僅安裝了個碩大的球形拾音攝像頭,趙博肩上還掛著個單兵錄像裝備,同樣可以錄音攝影,並將視頻分別、實時傳輸至支隊指揮室及分局、市局指揮中心。   此時,石羨玉、齊宏宇和秦月仁眼前都纏著白色繃帶,分坐左右,看起來還有些滑稽。   而趙博和蘇冉則坐在齊、石二人斜對角,一個負責訊問,一個負責記錄。至於齊石倆,純粹是旁聽的。   抓獲秦月仁,他倆立收功,且二人捨生忘死、奮勇拼搏的精神也值得大肆褒獎,所以當他倆提出要旁聽訊問,以便掌握第一手消息的時候,市局橘長立刻大手一揮,同意了。   下邊那幫人都沒得發表意見的機會。   至於趙博和蘇冉……   他倆多少是有點緊張的,橘長親自督戰,就在監控那頭盯著這邊,不由得他倆不慌,每一言每一語都要再三斟酌,不求出彩,只求千萬不要出錯,別給自己埋雷。   所以整個訊問過程,其實乏善可陳,沒得什麼意思,聽得齊宏宇和石羨玉呵欠連天。   瞧見他倆毫不避諱的打呵欠,監控大屏前,袁國安濃眉亂跳,眼珠子都青了。   他可是曉得橘長也在督戰的,這要看到兩人這副模樣……   回頭一定得狠狠教訓教訓這倆貨!平時沒個正經也就罷了,這種場合竟也如此不知約束。   而病房內……   齊宏宇側耳聽了一陣,辨明石羨玉呼吸的方位,便微微斜了斜身子,湊過去腦袋,低聲問:「我聽說,是仇教導猜到我們在地下密室的?」   「對。」石羨玉也壓低聲音回答:「他斷定我們所在的位置距離隧道絕對不遠,並通過各種蛛絲馬跡和邏輯推演,猜測我們被藏在公廁化糞池下的密室裡,然後各隊立刻在附近大張旗鼓的展開搜尋。   聽說這兩天,他們掀翻了近百個公廁,人人都不可避免的沾了一身屎味,甚至還有兄弟不慎掉進化糞池裡的。託他們的福,最終找到了我們。」   「這個情欠的大了。」齊宏宇點點頭,隨後才感慨道:「話說回來,仇教導牛批啊!我著實沒想到竟是他找準的方向,這算他高光時刻了吧?」   「我也很驚訝。」石羨玉嘴角揚起:「但,這才是仇教導應有的水平不是麼?這樣的他,才符合你跟我說過的,腦袋受傷前的他的模樣,咱們二大隊的神探回歸了,這是好事。」   齊宏宇又一挑眉:「回歸?你是說……」   「你不知道麼?」石羨玉反問道,隨後細細給他說了仇教導的情況。   聽完之後,齊宏宇長呼口氣:「所以是用腦過度,導致大腦中動脈血流量驟增,血壓暴漲,相對脆弱的毛細血管破裂出血引發昏迷麼?」   石羨玉無語道:「你沒必要把我轉述給你的醫生的診斷複述一遍……哦對了,醫生說,他們搞不明白仇教導的大腦血供為什麼會忽然恢復到還算挺正常的水平了,你有什麼想法嗎?」   「醫生都沒想法,我為什麼會有?」齊宏宇本能的想眨眼睛,但因為纏著繃帶沒做到。   石羨玉詫異:「你也是搞醫學的啊。」   「我是法醫啊,」齊宏宇說:「我只專精病理,通過病變或傷變的組織推斷病情和傷情是我拿手好戲,但說起臨床治病這方面的東西……我懂的也不多啊。」   「哦。」石羨玉回過頭正襟危坐,吐槽道:「那要你何用。」   齊宏宇笑罵道:「嘿,你這傢伙,翅膀硬了是吧?」   「行了行了,」石羨玉拿胳膊肘碰一碰他:「聲音越來越大了,輕點講話吧,別影響到小趙他們。」   蘇冉無語的收回目光,你倆還知道影響到我們了啊。   旋即,她咬咬筆帽,又看向同樣穿著病號服,眼前纏著繃帶的秦月仁,又斜過目光瞥了眼忽然正襟危坐的石羨玉。   下手真狠啊——此前,她幫秦月仁換衣服的時候,看到了秦月仁高高腫起的第三顆胸,看得她眼角直跳,不得不感慨石羨玉那誇張的戰鬥力,印象中恐怕只有自己老爹才能和他不相上下了。   也就是她和杜巖不熟,否則她就會知道,還有個人的力量凌駕於這兩坨疙瘩肉之上。   重新收回目光,她再次專心做筆錄。   一問一答式,不用任何技巧的訊問雖挑不出任何毛病,但終歸束手束腳,好在秦月仁徹底被石羨玉和齊宏宇整怕了,收拾的服服帖帖了,否則啥子有價值的線索都問不出來。   而到了現在,秦月仁也才剛剛講到將小黑客一行六人送上船的計劃。   剛聽到這,蘇冉和趙博耳朵邊就傳來了袁安國的聲音:「那六個人在石隊和小齊失聯那晚就被逮住了,全城封鎖之下,他們本就逃無可逃……問問秦月仁,他們是不是叫……」   聽著袁安國報出六個名字,趙博眸子微凝,看向沉默下來乖乖等著下一個問題的秦月仁,斟酌片刻,覺得應當不至於太過刺激到她,進而導致接下來訊問不順,便按袁安國的吩咐把六個名字報了出來。   果然,秦月仁身子一僵,臉色複雜起來,但過了三五秒,她身子便又軟了下去,看起來反而鬆了口氣似的。   她說:「落你們手裡了啊,連山城都沒逃出去,你們反應竟然這麼激烈的麼?看來你們比我想像中要更團結……也好,落你們手裡不過是牢獄之災,總好過落盡克洛斯的手中。」   趙博嗯一聲,終於問出了齊宏宇和石羨玉都特別關心的問題:「大張旗鼓的抓住我們的兄弟,只是為了合作?我搞不明白,你究竟是想和我們公安這個群體合作,還是只想跟他們兩個個體合作?」   「個體。」秦月仁不假思索的說:「抱歉,我就不和你們拐彎抹角了,我驚訝於你們的團結,但即使是現在,我也不信任你們,你們或許整體是好的,是嫉惡如仇的,可總難免混進去幾顆老鼠屎。」   趙博接話問:「所以你找到了石隊長和齊警官,因為你只信任他倆?」   「沒錯。」秦月仁說:「要對付克洛斯,不能出半點差池,不能走漏半點風聲。我仔細分析過江陽、長南等四五個刑偵支隊的骨幹,最終挑選出了他們倆,因為我覺得數次為破案而出生入死,以身涉險的他倆不會讓我失望。」   趙博眉心展開了。   不管你是啥子人,有啥子理由,只要你相信齊宏宇,我趙博就願意給你點起碼的好臉色,可以和你好好交流溝通。   隨後他又迅速板起臉,繼續問:「那麼……你連自己的幾個心腹手下都給安排走了,又不信任我們其他民警,難不成是打算僅靠你們仨,就把克洛斯給拿下,把他的犯罪集團給搗毀麼?」   「是也不是。」秦月仁點頭又搖頭,最後乾脆搖頭晃腦的拿腦袋畫了個圈兒,說:「我的計劃得分幾步走。」   「具體說說。」   「首先,是通過『綁架』石隊長和齊警官的手段,來『代表』克洛斯向你們宣戰,並以此徹底激怒你們,讓你們不惜一切代價的展開地毯式搜查。」   石羨玉撇撇嘴,這會兒不強調「請」了?是覺得有別的民警在,他不敢再拿她怎麼樣了吧?   嘖,三個鐘不打就上房揭瓦。   秦月仁不曉得石羨玉的心理活動,繼續講述道:   「在這個過程當中,我設置的定時郵件,會以挑釁的姿態,將我知道的克洛斯集團下的部分勢力透露給你們,引你們去一步步將這些勢力搗毀,並在系統的順藤摸瓜下,找出其他更多的勢力,進而將他外圍力量給徹底拔除。」   趙博心下瞭然,果然是驅虎吞狼的計策。   同時目光微微一斜,發現蘇冉記錄的有些吃力,便示意秦月仁稍停會兒,等蘇冉寫完了後,才出聲讓她繼續講。   「這個過程大概會持續很長的一段時間,」秦月仁說:   「但我不能等那麼久,所以在成功綁架了兩位警官後,我就得立刻啟動第二步,往兩位警官體內植入我早已準備好的微電流激發裝置,以電擊的方式脅迫他們就範,配合我的行動。」   趙博臉色瞬間沉下來。   他咬牙切齒的想:「電擊?該死,之前都沒人和我說過……是因為即將開始訊問秦月仁,擔心我心境受到太大影響嗎?媽賣麻批!」   他要收回之前的話,即使秦月仁認可齊宏宇,他也不打算給秦月仁好臉色了。   早些年鬧得沸沸揚揚的有關雷電法王的新聞,已讓全國百姓認識到了電擊這種刑罰究竟有多殘酷,它甚至能徹底摧毀一個人的人格,將鐵打的漢子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側目看向齊宏宇和石羨玉,他心驚的同時又不由得升騰起了極其佩服的情緒——他倆就是在那樣的絕境之中,孤立無援的情況之下,做到了逆風翻盤的麼?   秦月仁繼續說:「按計劃,在逼兩位警官就範之後,我就會立刻啟動第三步,逼迫兩位警官寫下手稿,以正常的語氣,偽裝成在絕境之中發現了些許的破綻,在盡力向外界傳遞消息的假象,把信交到他們能絕對信任的人手中,並拜託你們去做兩件事。」   她似能察覺到對面有人在手寫做記錄,很自覺的停了十幾秒,才繼續開口說道:「第一,晟輝的實際掌控者,策劃出殺害黃梁柯這樁案子的兇手,已經被克洛斯幹掉了,你們要搗毀晟輝正是時候。   第二……就是我個人的私事了,我會讓兩位警官以自然的口吻告訴收到信的,他們能絕對信任的人,說發現了我父母的藏身地,且我和克洛斯並不是一條心,希望『他』能將我父母接走並保護起來,以此爭取到我的合作。」   齊宏宇抬了抬眉,這份計劃他早就已經猜到了,在地下密室中,秦月仁承認保護她父母就是合作的條件之一的時候。   即使秦月仁那會兒不敢說實話,估計怕挨打,只避重就輕的暗示這是合作條件,沒敢說是想威脅他們派人去保護自己的父母。   但這無關緊要了。   重要的是……   晟輝的老闆竟然死了麼?   他媽的,被耍了?秦月仁那時竟然還敢耍他們?她不是說她和晟輝的大老闆沒有私下接觸麼?   哦,也不對,或許是他們誤會了。沒接觸可能是真沒接觸,但這和她知道晟輝大老闆死了並無衝突,聽她的意思,克洛斯幹掉那傢伙的時候,她或許正好在場。   果然,趙博問出了同樣的問題:「你怎麼知道他死了?你不是說克洛斯嚴禁你們不僅允許私下接觸麼?」   「因為,當時我正好在場。」秦月仁說:「當時克洛斯找我和那傢伙去問話,那也是我最後一次接觸克洛斯。克洛斯因對他產生不滿,加上現在不太好的處境讓克洛斯比平時更加暴虐,克洛斯直接打死了代號為矮仔的他。」   「矮仔?」   「嗯,他確實矮,比我矮一個頭。」秦月仁說:「身高僅有一米四五左右的中年企業家,你們不難確定他是誰吧?」   蘇冉來了好奇心,問道:「你在克洛斯集團裡的代號是什麼?」   秦月仁臉色略有些不自然,回答道:「高佬。」   「……」蘇冉無言,不過秦月仁足足一米七七的身高,在女性中確實算蠻高的了。   視覺上可能比一八五的漢子還高些。   問完後,她又帶歉意的看了趙博一眼,示意他繼續問,自己不會再輕易的插話。   趙博並未介意,他對蘇冉點點頭,才繼續問:「晟輝的消息只是添頭吧?本質上是為了讓石隊他們的信顯得更可信,讓我們派人妥善安置並保護好你父母,『爭取』到你的合作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秦月仁老實點頭。   「說話。」趙博哼道:「點頭搖頭的,做不得數,給我明確的回答。」   秦月仁只得回答:「是,這是我的根本目的。」   趙博又問:「那之後呢?安置好你父母后,你又打算怎麼做?」 第315章訊問(終)   秦月仁不假思索:「安置好父母,解除了後顧之憂後,當然是專心對付克洛斯了。」   趙博哼一聲:「廢話不要說了,直接講講,怎麼對付?聽起來,你所掌握的關於克洛斯的情報也不多,想直接對付他,怕是力有未逮。」   「確實。」秦月仁直接點頭承認,她說道:「我確實不足以直接對付克洛斯,即使有我的全力配合,也不足以讓你們在短時間內將克洛斯抓獲,把他的勢力徹底搗毀。   想要對付他,還是只能用笨辦法,通過不計人力物力成本的人海戰術,佐以足夠堅定的信念和決心,一個個的將他團夥搗毀,順藤摸瓜下把他一點點磨死,這註定是個持久戰,沒有什麼太好的技巧。」   趙博疑惑了:「那你綁了石隊長和齊警官他倆,就只是單純的為了激怒我們,以及保護你的父母?」   「當然不可能這麼簡單。」秦月仁搖頭說:「我要借用他們的腦子,讓他們幫我參謀,以此來提高磨滅克洛斯的效率。」   這下蘇冉又忍不住了,她質問道:「開什麼玩笑?他們倆留在警隊顯然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在你那做參謀,純粹是浪費,根本不能……」   秦月仁打斷她說:「這可不一定,至少在偵查初期,我所掌握的情報優勢能讓他們發揮出更大的作用,在短時間內推斷出更多有價值的線索,至少,我所負責的無人駕駛這一塊產業,可以在短時間內搗毀。   而且,只有我們仨,至少可以百分百保證,他們所分析出來的東西,絕不會被所謂的內鬼給洩露出去,可以難得的對克洛斯營造出『敵明我暗』的戰略優勢。」   沉默兩三秒後,趙博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稍稍有些理,但這僅僅只局限於偵查初期,到了中後階段,顯然還是力量更龐大,且能以更直接手段展開偵查的警隊能掌握更多情報,到了那時,齊宏宇和石羨玉也發揮不出太多作用了。   當然,這是在很大程度上放大了他們倆的能力——實際上,警隊是個複雜的系統化機構,一方面少了誰都能轉,另一方面缺了哪個部門也都將嚴重影響效率,沒了各大部門配合,他倆無異於被斷了手腳,作用必將大打折扣。   秦月仁畢竟不夠了解警隊,在這方面出現了誤判。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細節的時候,趙博又問:「然後呢?」   「然後……」秦月仁心虛起來,臉色不太自然,似在猶豫掙扎。   趙博耐性急劇下滑,用力一拍桌子:「別給我遮遮掩掩的!給我老老實實交代!趕緊立刻馬上!」   秦月仁一激靈,還沒開始說就先辯解道:「事先聲明,這僅僅只是我的想法,還遠遠沒來得及付諸行動,所以……」   蘇冉大概猜到了些什麼,側目看了邊上旁聽的齊宏宇二人一眼,又看向秦月仁,見她狡辯半句又開始扭扭捏捏,便開口提醒:「這麼心虛的麼?那我大概已經猜到你的想法了。   提醒你一句,你自己說出口,和被我們揪穿,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概念,我們耐心有限,你的時間不多,自己斟酌清楚。」   「明白了。」秦月仁下巴戳在了胸骨上,垂著腦袋,小心翼翼又可憐巴巴的說道:「我確實不太敢說……但沒有辦法了。   在我看來,人都有著惰性,即使是一個龐大的機構組織,也不例外。隨著時間的推移,你們的決心難免搖擺,調查力度恐怕也會大打折扣,這時侯,就得再向兩位警官尋求幫助,以繼續激怒你們了。」   趙博已經被激怒了,他目眥欲裂,強行咬牙抑制住即將劇烈起來的呼吸,沉聲道:「繼續說!」   秦月仁聲音漸小:「到時候,說不得我只能向他們借點零件,甚至是腦袋……」   砰!   聽見巨大的撞擊聲,秦月仁慌忙狡辯:「這只是最壞的打算,你們很可能也會一直保持著極高的調查力度,那我就不至於走到那一步……我會一直盯著你們,評判你們的態度的。」   趙博雙眼通紅,呼吸再也控制不住,哼哧哼哧的。   一揮手,將剛暴怒之下砸斷的籤字筆掃落地,他死死的盯著秦月仁,強忍怒火,低吼道:「繼續說!」   「沒得啥子了,我的整個計劃,差不多就是這樣,」秦月仁聲若細蚊,心虛到了極點:「本質上,還是驅虎吞狼,只是做了些優化,儘可能保證我和家人的安全……   當然了,這些都是最壞的打算,本質上說,我也不想做到那一步,石隊長和齊警官都是好警察,如果有得選的話,我並不想傷害他們,所以做好準備,埋入電擊組件後,我是想著先禮後兵,儘量取得他們的主動配合。」   一旁,齊宏宇恍然大悟,怪不得,秦月仁並沒有立刻發作,也沒有將他們舒服在解剖臺上,恐怕是她已覺得埋入電擊組件後,二人早已成了她囊中之物了,絕無翻盤的可能,不如擺出客氣點的姿態,爭取到主動合作。   說起來,如果不是她此前的手法太過激烈惹怒了石羨玉,而是正兒八經的請他們過去,講明合作意願,說不定,為了拿下克洛斯和他的集團勢力,合作的事兒還真有得商量。   當然,不可能是這麼激烈的直接開戰的形式,如非必要,他們不願意把影響擴大到不可控的程度,平白製造民眾的恐慌和緊迫感。   看起來,秦月仁倒確實很了解他們,但同時又不夠了解他們。能夠絕境翻盤,歸根結底竟還是源自於秦月仁的一念之差,真真是僥倖。   此時秦月仁又開口咬著下唇,像是有些懊悔的樣子,繼續說:「但我沒想到,石隊長竟是這麼暴躁的一個人,都還沒一言不合,立刻就衝上來動手把我給打翻了,之後事態更是一步步失控……」   趙博又叩了叩桌子:「怎麼,沒能按照你的計劃順利展開,你很失望?」   「不……不敢,」秦月仁的求生欲讓她言不由衷:「我很慶幸,石隊長及時阻止了我,沒讓我一路走到黑,一直錯下去。」   趙博被氣笑了。   蘇冉則停下筆繼續追問:「如果按照你的計劃,我們花費一定時間,數月乃至數年後,你又打算怎麼做?」   「逃出去。」秦月仁說:「即使到了最壞的時候,我不得不用兩位警官的腦袋來重新點爆你們怒火,我也只會選擇幹掉齊警官一個人,留下石隊長。」   齊宏宇看不見的雙眼瞬間瞪大,然後眼皮被繃帶卡在半睜不睜的程度,長長的睫毛鑽進眼眶裡,難受的淚水都滑出來了。   但他顧不得這麼多了,滿腦子都是委屈:TMD,憑啥子?為什麼幹掉我?   不過話說回來,起碼死鹹魚……   呸呸呸!憑啥子是老子!   趙博也瞬間青了眼。   秦月仁看不到他們的反應,繼續用心虛的語氣給出了自己的解釋:「據我調查,石隊長的身份不一般。如果說用齊警官做要挾你們可能還會選擇硬抗到底,決不妥協的話,那麼用石隊長做人質,你們服軟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蘇冉瞭然的點點頭,這個邏輯確實成立,對上頭而言,石羨玉確實比齊宏宇重要。   但秦月仁依然料錯了,警方絕不會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脅,一時的妥協也只是為了爭取救出人質的機會,即使最終還是沒能找到破綻,他們也一定會冒險出手,絕不可能放任秦月仁逃出這片大地。   大不了事後追一個烈士。   聽起來有些無情,但在大局之下不得不為,一旦開了妥協的口子,將來效仿者就將源源不斷,警察們的安全反而將受到更大的威脅,因為此後對很多窮兇極惡又走投無路的歹徒而言,挾持一個警察,將會成為他們的首要目標。   所以秦月仁的計劃,註定失敗。   這時,又聽她繼續說:「還是一樣的,我計劃裡依然打算先禮後兵。   石隊長能配合我,我能帶著他悄無聲息的出去最好,如果不能,就不得不動用些不想用的手段了,要被你們發現,則必須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法,自西南方向出去。」   趙博冷笑道:「想的倒是挺美。」   「是啊,想的挺美……」秦月仁嘆息道,接著又搖搖頭,說:「這基本就是我計劃的全部了,可惜……阿不,所幸,所幸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讓我不用昧著良心幹這麼多不願意做的事情。」   趙博恨不得上去給她一耳屎,罵她一聲臭不要臉。   這時,齊宏宇忽然開口,問道:「我倒有那麼一丁點兒相信你是真的有些不忍心……問你個問題,秦詩明月卉人生,這個挨滴,有印象不?」、   「啊?」秦月仁轉過頭,雖然眼睛看不到,但她還是本能的扭頭看向齊宏宇的方向,然後……   臉上露出了些許尷尬與難為情的神色,仿佛被人挖出了曾經中二的黑歷史似的。   可惜齊宏宇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沒辦法做進一步的判斷,分析不出那一聲帶有明顯疑問的「啊」,是源自於被發現了身份,還是詫異為什麼會問出這麼個問題。   於是齊宏宇只能追問道:「啊什麼啊?快回答。」   「是……是我。」秦月仁扭捏一瞬之後就放開了,她呼出口氣,說:「你忽然問這個挨滴……看來是知道那樁案子吧?   沒錯,那樁案子,是克洛斯……不,應該說是晟輝幹的。當時我在場,看到了全過程,且以我對他們的了解,不難還原出真相,就把這些東西都悄悄的發網上了,可惜沒能引起重視。」   「果然是你。」齊宏宇瞭然頷首,又追問:「為什麼這麼做?」   沉默兩三秒後,秦月仁輕嘆:「看不慣罷了,看不慣克洛斯的所作所為,又不敢和他正面對抗,只能用這種辦法,可惜沒人相信我說的,即使有不少人給我冠以推理大拿之名,也無濟於事。   反倒是這件事,多少引起了克洛斯的懷疑,他敏銳的察覺到身邊有人洩露了秘密,為此大發雷霆,下令徹查,還真讓他揪出名臥底,被他殘忍殺害,這事兒,我一直很過意不去。」   所以你當了一次豬隊友——對她頗有偏見的趙博如是想到,看向她的目光更加兇狠。   蘇冉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些意外的看向秦月仁。   齊宏宇卻問:「你剛說,晟輝在對背叛者『行刑』時,你在旁觀?我需要一個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秦月仁搖頭:「當時我和克洛斯還處於蜜月期,或者說那時候的我對他來說還是個比較新奇的玩具,他雖然沒給我身份,但出行經常帶著我。   而類似晟輝『處決』叛徒這種事,只要沒有直接的行程衝突,他是一定要到場的,或隱於暗中,或光明正大。   那次,他選擇了隱於暗中,沒有被其他人撞見,但讓跟在他身邊的我,完完整整的看完了全過程——對了,當時那位臥底也在場,也多虧他,否則十年前我可能就死了。」   齊宏宇暗暗說了聲原來如此,隨後又問:「汪興言、黃梁柯先後遇害,陳覺失聯,張知賢假扮黃梁柯後落入長江……   這一系列最近發生的刑案,你沒什麼要和我們說的嗎?還有,被你作為誘餌引我們上鉤的那輛落水車,你藏哪兒去了?」   「黃梁柯……」秦月仁再一次上演了變臉絕技,看上去一會兒在感慨,一會兒在緬懷,再一會兒後又變成了欽佩。   趙博無法準確的解讀出她全部的臉色,但訊問經驗足夠豐富的他,能看出她和黃梁柯的關係很不一般,或許真知道不少重要消息。   他不由得反思起來:「被誤導了啊,聽她說和晟輝各老總不熟,克洛斯不允許他們私下往來之後,就下意識的覺得她對本案知之不詳……被過大的信息量衝昏了頭,還是被怒火迷了眼?」   暗說一句這樣的錯誤決不能再犯,他便開口,打算出聲催促下秦月仁。   正這時,秦月仁卻主動開了口,說:「你們算問對人了。這一系列案子,我就是策劃人之一。」 第316章墜江真相   平靜而無波瀾的話,瞬間吸引了病房內四人的注意力。   秦月仁卻又搖了搖頭,話鋒一轉:「不過……克洛斯從不完全信任任何一個人,所以,在殺人,尤其是殺像黃梁柯這樣的在整個集團中都能算是中堅骨幹的人,整個策划過程,絕不會交給一人去做。」   齊宏宇皺眉:「也就是說,安排了好幾個人,一人完成一環麼?」   「嗯。」   聽他回應,石羨玉哼一聲:「簡直多此一舉,這種事越多人參與,出紕漏的可能性反而越大。而且,原本僅有策劃者一人背叛才會浮出水面的真相,變成了數人中任意一人洩密就可能使得真相見光,平白增大了風險。」   「我也是這麼想的。」秦月仁也說:「但克洛斯並不這麼認為,或者說,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思維邏輯,或許在他眼中,殺人這種事遲早會暴露,所以他要考慮的並不是防止暴露,而是控制暴露多少。」   石羨玉輕輕點頭,承認秦月仁說的也有理,這是他不曾設想過的方向。   她接著說:「糾結克洛斯的想法如何和邏輯對錯並無意義,怎麼想是他的自由,至少單就本案而言是這樣,想要對他做心理側寫或者別的什麼肖像刻畫也可以先放一邊……」   趙博雙眼微眯,這他媽算不算搶了他的臺詞?   就聽她說:「單就本案來說,我僅僅只負責策劃張知賢落水,至於為什麼要讓他落水,是不是他發現了什麼,我一概不知。同樣的,他們為什麼要殺害汪興言和黃梁柯,怎麼殺的,我也不清楚,陳覺的下落也不曉得。」   齊宏宇臉一黑,一句要你何用差點脫口而出。   「不過,」秦月仁話鋒一轉:「我大概能猜到點,黃梁柯被殺的原因,大抵是因為他背叛了克洛斯,至少是讓克洛斯懷疑他背叛了自己,否則他不會親自下令,讓我們一票人策劃這一系列案件。   而張知賢的死,大概也和背叛有關,又或者,他做了些越界的事,知道了些沒資格知道的東西,這些都能成為他的取死之道。   當然,這一些的前提,都是黃梁柯他們,全都是克洛斯的人,否則的話,推測就做不得數了——我倒是能肯定黃梁柯和克洛斯有關係,雖然沒和他有過直接接觸,但其他人,包括張知賢在內,就不確定了。」   齊宏宇一句要你何用又一次差點脫口而出。   這不用秦月仁說,他們也分析得出來,所以別看她說起來頭頭是道,但其實沒有任何價值。   趙博也是這麼想的,他耐性值再一次見底,出聲打岔:「行了,既然你負責策劃的是張知賢落水的案子,那你就詳細說說你策劃的那一部分吧。」   因為長時間沒收到耳機內傳來的指示,再加上幾次情緒變化,趙博已經漸漸忽略了有好多大佬在「圍觀」這次訊問的事兒,訊問起來也漸漸地脫離了一問一答的框架,隨意自然了很多。   許是因為秦月仁的重要性較高的原因,大佬們似乎達成了一致,不要輕易打斷趙博的訊問思路,就連袁國安都沒再吭聲了。   也導致漸漸放飛自我的趙博,錘一頓秦月仁的衝動越來越強烈。   暫時失去光明的秦月仁對情緒的感知變得更為敏感,趙博的語氣及明顯安靜得多的環境,讓她明白病房內的四位民警並不想聽她解釋東解釋西的,只想知道關鍵,當即砍掉了腦袋裡已打好草稿的絕大多數話語,重新斟酌著說:   「我只負責讓張知賢墜江,而且這個任務對於別人來說或許千難萬難,但對我而言再簡單不過——別忘了,我掌控著克洛斯的無人車製造廠。」   齊宏宇悚然一驚:「你的意思是……黃梁柯的車,被你改裝過?」   「實際上,集團內絕大多數中堅骨幹以上的人的座駕,應該都被我們改裝過。」秦月仁說道:「名義上克洛斯掌握著這些車的最高調度權,但實際上,我有能力將調度權統統收攏到我手中,只要不直接和他下達的指令產生衝突,就不會被輕易發現。」   趙博盯著她,說:「最關鍵的在於,只要你動動念頭,就可以將正坐著車或開著車的這幫骨幹全部殺害。」   「那不能。」秦月仁連連搖頭:「我無法確定他們的身份,也不能確定都有哪些車是接受過改裝的,除非我作死把名下全部能調度的車都給毀了,否則做不到你說的這事。」   蘇冉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所謂的掌握無人車製造廠,其實掌控力度也很有限?」   「這是理所應當的吧?」秦月仁反問道:「晟輝都有好幾個boss一同掌握並互相牽制,何況要重要的多的車廠呢?   實際上,我只掌握著網絡建設和管理這一塊,其他的,如設計、採購、製造、拼裝、改裝等,自然有別的人負責,我們彼此也互相牽制、監督,我只佔據了個名義上的總負責人的名頭而已。」   齊宏宇回了句合情合理,並說:「所以……張知賢的死,本質上只是你利用後門程序接管了黃梁柯的車的控制權,直接操控著車子衝破護欄掉進長江裡的,就這麼簡單而已,是嗎?」   秦月仁點頭:「是這樣沒錯。」   「信息差啊……」齊宏宇拍拍額頭,有些感慨。即使無人駕駛技術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但在國內仍舊是個不太常見的輔助技術,加上又沒碰到真車,沒展開調查,所以他始終沒往這方面想。   當然了,最重要的原因在於,黃梁柯那輛車有些年頭了,買時無人駕駛技術尚處於PPT狀態,甚至PPT都未進入公眾視線,賈某也還沒動窒息的念頭,沒人能想到那輛幾乎沒變過外觀的車已被神不知鬼不覺的加載了新技術。   也沒料到,克洛斯除卻生物領域外,竟在汽車領域也涉足如此之深——這領域可不是誰都能插一腳的,沒得相當龐大的技術積累和製造底蘊,即使往裡頭投入十幾億乃至幾十上百億,可能都只能聽個響罷了。   這裡頭的學問太多,前期製造方面工藝要求暫且不提,安全方面和性能調度、市場接受度和研發成本等也先不說,單單車子賣出去後,售後維修、日常保養和零配件的適配和更換方面,都是潛在的難關,且討不了巧,需要極大量的市場積累才能解決。   賈某就是錯估了其中的難度和攻堅進度,才被硬生生拖死的,險些真的窒息——這大概不是全部原因,甚至可能不是主要原因,但卻絕對是重要且直接的原因之一。   「所以……」齊宏宇在心中下了定論:「此前都沒能來得及好好評判,現在分析一下,不難得知,克洛斯在汽車行業的布局時間絕對遠超想像,或許是和生物基因工程一併展開的,也是他名下的支柱行業之一……   而,秦月仁能成為無人車製造工廠暗地裡名義上的總負責人,掌控最重要的網絡建設這一塊,她在克洛斯心目中的重要性,在那個犯罪集團中的地位,恐怕比她自以為的還要高得多。   不,也可能是她在刻意藏拙,故意降低自己的重要性。她還抱有那麼一絲絲的奢望能免於死刑麼?倒也難怪,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沒人能等閒視之,她為此機關算盡才是正常的。   所以……她沒老實交代,跟我們合作的倚仗,還有具體的合作形式,她沒說完全,她還有所保留,她的計劃遠不止於此!也是,連RPG這種東西都能偷到手,她不可能如交代出來的那麼簡單。呵,這女人!」   想明白了一些事,撥開了部分籠罩在心裡的迷霧之後,齊宏宇嘴角微微揚起,看的趙博有些詫異。   熟悉他的趙博曉得他肯定又猜到些事了,而且有相對不小的把握。   不過現在不是能直接交流的場合,不如接下來配合他表演。   想到這,趙博便故意問道:「宏宇哥,你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嗯,有幾個。」齊宏宇便問:「不過不著急,剛剛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完畢。說說吧,那輛落水車現在在哪兒?」   「水裡。」秦月仁回答說:「那天凌晨,你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隧道當中,拖車擺脫了追蹤,再一次落水沉江,連著拖車一塊,具體的位置,大概是在臨近長生區的一段監控死角中,想要找到具體位置難了。」   齊宏宇眉頭緊鎖。   口口聲聲說要合作的秦月仁,卻將黃梁柯的車再一次沉入大江之中,這說明那輛落水車上,果然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並不僅僅只是單純的作為引齊宏宇二人上鉤的誘餌而已。   或許關係到秦月仁至今都在苦苦隱瞞的那部分隱秘。   如果只是單純的被改裝成了無人車,應該不至於做到這份上,所以,張知賢當真在黃梁柯那找到了什麼?   這和汪興言與黃梁柯先後遇害,以及陳覺的失蹤,是否也有直接關聯?   這尼瑪……   「報告,」正這時,趙博和蘇冉耳中忽然久違的傳出聲音:「步忠勇想見一見石隊長和宏宇,你們看……」   趙博微微愣了片刻,看向齊宏宇,猶豫片刻後,便起身走向他,彎下腰附在他耳邊將這事轉告給他。   「見我倆?」齊宏宇也愣了片刻,心中權衡起來。   他當然記得步忠勇是誰,但正因為知道,讓他更糊塗了,不曉得步忠勇見自己要幹什麼。   而且,現在正在訊問著秦月仁,雖不是什麼關鍵階段,但也確實不好輕易脫身,不然思路斷了,就不太容易連上了。   所以只權衡了瞬間,齊宏宇就說:「先讓他等到,我們這裡也儘快加些進度。」   趙博嗯一聲表示明白,走到一邊,抬手按著耳機,輕聲把齊宏宇的話轉述過去,便又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對蘇冉點點頭,再一次看向秦月仁。   此時,齊宏宇剛問完一個問題,等著她的回答。   他問的是:「張知賢去山郵做什麼?」   等了五六秒鐘,沒等到秦月仁的任何回應,齊宏宇笑出聲:「小妞兒,你不老實啊。」   秦月仁愣住,小嘴兒長得老大。   齊宏宇看不見她的精彩表情,只說:「你剛剛才說,你只負責讓張知賢墜江,其他一概不知。但我問你張知賢去做什麼的時候,你的沉默告訴我,這裡頭有故事,而且你知道這個故事。   當然了,你可以抵賴,但你的話裡還有矛盾,你負責讓張知賢墜江,操控的卻是黃梁柯的車,說明你知道那輛車是誰在開著。   嗯,同理,你還是可以抵賴,說這些信息都是別人告訴你的,你沒多問,也沒多想,只負責執行。我們沒有任何證據,你硬是推脫自己不知情,我們也的確拿你沒轍,總之看你自己了。」   秦月仁自嘲的笑起來:「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怎麼抵賴……沒錯,我知道的事兒要稍微更多一點,但不是我有意要隱瞞,而是從我個人角度,我確實……」   「確實只知道和張知賢相關的事情,收到的命令也確實只是讓張知賢墜江而已,所以你就這麼招了,對吧?」齊宏宇打斷她,幫她回答。   又是兩三秒的沉默,她才嗯一聲說:「是這樣沒錯。」   「行,我也不和你追究那麼多,你回答問題就好,」齊宏宇說道:「說說看吧,張知賢去山郵幹什麼?   還有,通過對山郵教職工進行走訪得到的反饋,我們認為,張知賢冒充黃梁柯,並非臨時起意,至少不是被勞警官他們撞破後才急中生智冒充他的,而是在那之前,就以黃梁柯的身份和碰到面的教職工打過招呼,至少也是點了點頭的。」   秦月仁搖頭說道:「他具體目的我確實不清楚,只知道是去取一份東西,那東西或許跟黃梁柯的死有直接關係。」   齊宏宇呵一聲:「還撒謊。我看那東西是和你直接相關才對吧?否則你沒必要在已決定跟我們合作的前提下,還讓那輛車再次落水。   你自己不覺得很矛盾麼?你口口聲聲說要對付克洛斯,卻把你認為的能證明克洛斯集團殺害黃梁柯等人的犯罪動機的證據給毀了,徒增遊戲難度。」 第317章三肝陳覺   秦月仁微微張嘴,長吸了口氣。   幾秒後,她勉強維持著平靜的語氣,搖頭說:「我沒有說謊,我何必說謊……」   齊宏宇臉一黑,好傢夥他差點唱出聲。   秦月仁繼續說道:「我犯的罪我自己心裡也有點逼數,必死無疑了,只是希望你們能看在我這麼配合的份上,更用心的保護好我的家人而已,所以我何必撒謊呢?我還在乎再多攬一兩個罪嗎?」   「聽起來倒確實是這個邏輯。」齊宏宇竟點頭認可了她這番辯解,就連石羨玉和趙博也微微皺眉,覺得秦月仁說的沒啥子毛病。   爭取死緩的奢望自然會有的,那一丁點的僥倖心也肯定會使得秦月仁遠不像表現的那麼老實,但原則上說充其量只是會讓她下意識的在供述時避重就輕罷了,或者儘可能把髒水潑出去,顯得自己是聽命行事或者被逼無奈才選擇動手。   但應該不至於把自己犯的罪推的一乾二淨——那只會在齊宏宇等人心中埋下懷疑,對她的配合打一個碩大的問號,反而擊潰她最後的一絲求生奢望。   何況齊宏宇應該給她造成了足夠大的心理陰影才對,所以她才這麼配合,那她更不該有所隱瞞了。   趙博都忍不住看向齊宏宇,暗想難道他懷疑錯了,秦月仁先後兩次將涉案車輛墜江,另有原因?   要不直接問問她的動機?   正這時,趙博注意到齊宏宇表情依舊淡定,嘴角甚至微微揚起,胸有成竹的樣子,便立馬將懷疑壓了下去,止住開口詢問的衝動,決定靜觀其變。   果然,齊宏宇很快就以篤定的語氣點頭說:「那我曉得了,和你沒關係,跟你家人有關吧?你父母?秦明生?還是秦詩卉?」   秦月仁的表情崩壞了一瞬間,然後竭盡全力收斂,維持住了面帶微笑的模樣。   但這變化雖然短暫,卻太明顯,根本沒能逃過趙博和蘇冉的眼睛。   趙博知道齊宏宇目不能視,立即開口:「怎麼?露出那副表情,被猜到了很震驚?」   秦月仁拳頭瞬間硬了,緊跟著又頹然鬆開,長嘆口氣,整個人忽然顯得非常疲憊,身子也跟著佝僂下去。   齊宏宇嘴角微揚,趙博果然靠譜,送上了個好助攻,完美彌補了他眼睛看不見的劣勢。   於是齊宏宇接著說道:「你父母應該不至於,秦詩卉嘛,雖然接觸不多,但我依舊相信我的判斷,她是個被所有人保護的很好的,單純的小姑娘,應該不至於幹出違法亂紀的事情。   所以,大概和秦明生有關係吧?這傢伙從敵視乃至仇視黃梁柯,到發展成跟黃梁柯攪和在了一塊,應該跟黃梁柯一塊幹了不少齷齪事兒。   那麼既然克洛斯認定黃梁柯背叛了集團,背叛了晟輝,他留下的東西,應當就是與晟輝這些年犯的各種罪有關了?晟輝公司的犯罪證據?其中有秦明生的參與?而且罪過還不小?」   秦月仁澀聲道:「齊警官,你果然聰明……」   「那必須的,你誇過很多回了,不用反反覆覆強調,我會不好意思的。」   「……」秦月仁無語一瞬,又說:「既然你都已經猜到了,又何必苦苦追問呢?」   齊宏宇搖頭說:「那不一樣,訊問嘛,得你親口承認,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才行,光我猜到可不夠。」   又是一聲長嘆,秦月仁頗為後悔的說:「我真的糊塗了,竟然會選擇和你合作……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招惹你們幾個。」   「現在知道已經晚了。」齊宏宇說:「閒話休提,講吧,怎麼回事。」   「也罷,反正明生那傢伙大概率挨不過你們的訊問,該招的他自己遲早也會招的。」秦月仁再次嘆息,並似是自我安慰般說了這麼一句。   隨後,她快速整理好情緒,接著說:「沒錯,據我所知,黃梁柯,有了背叛晟輝的念頭,並付出了些許行動,似乎收集到了些證據,想自爆。」   「似乎?」趙博抓住關鍵:「似乎可不夠。聽你的意思,你竟然並不能確定麼?」   秦月仁嗯一聲:「我確實不能確定他做到了哪一步,甚至不能確定他做了什麼,也不知道晟輝這些年犯了什麼罪,但他背叛晟輝應該是確定無誤的。   而按照規矩,像黃梁柯這樣級別的人背叛,需要交叉聯合處理,簡單說,晟輝出幾個人,我的造車廠出幾個人,把黃梁柯和他相關人員給除了。」   略一頓,她沒等到問話,便按照自己的思路接著說:「開始,這些事情本來是跟我沒得關係的,但集團的傳信官忽然找到我,傳達了克洛斯的意思——黃梁柯跟明生、詩卉關係匪淺,我不能置身事外。   恰好,克洛斯得知張知賢去了山郵,並被你們撞見,隨後開著黃梁柯的車離開,就讓我把張知賢給處理掉,順便把明生和詩卉給妥善解決了。   通過傳令,我大概猜到克洛斯懷疑張知賢取得了什麼東西,又或者只是單純擔心他取得了什麼東西,這東西大概率和黃梁柯、和晟輝有關,也就很可能與明生有關,我就想在幹掉張知賢的同時,順便把那個可能存在的東西銷毀。   說起來有點繞,但你們能理解的吧?簡單說,我其實並不確定張知賢是否取得了他想要的東西,也不確定那東西是否對明生有威脅,我沒有條件求證,但既然反正都要幹掉他,我不介意順便把這種可能給抹除了。」   「能理解。」齊宏宇淡淡的回一句,同時心裡也犯了嘀咕。   竟然只是順手而為麼?   行吧,這個答案能接受,就是可惜了,秦月仁真不知道張知賢的具體動機,對那一系列兇殺案的偵破,無法提供直接的幫助。   但……   克洛斯竟第一時間收到張知賢和他們民警接觸的消息,以及張知賢開著黃梁柯的車離開的事麼?   齊宏宇臉色陰沉下去,想到了那四位行為反常,忽然變得特別積極的老刑警。   他們忽然這麼積極的展開調查,主動跑去山郵,很快就找到假黃梁柯,並與之接觸……   不,或許是想多了。   齊宏宇仍舊保留有一絲絲的僥倖,但與此同時,他也已下定決心徹查。   他不會輕易懷疑自家兄弟,但也決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叛徒,兩者之間並不衝突。   另外……   他又問:「克洛斯竟讓你『解決』秦明生和秦詩卉?」   秦月仁嗯一聲,悶悶的說道:「這或許是考驗,又或許是他殘暴性格的體現,總之他想讓我們自相殘殺,我下不了手,所以在黃梁柯遇害、張知賢落水當晚,我和矮仔一塊被他傳去地下密室,被他質詢。   後邊的事你們已經知道了,我直接表示我下不了手,而他卻竟沒殺我,反而給我機會,讓我用齊警官你和石隊長的命,換明生和詩卉的命。   我當然清楚,他只是想榨乾我的最後一絲利用價值,一旦我動手,不管成功與否……不,應該說不管我是否動手,時間到了,他都會將我直接抹殺,之後,我父母、明生、詩卉,一個都別想活。」   齊宏宇悶悶的嗯了一聲,這事兒確實在地下密室就聽秦月仁說過了,現在再聽,有些興趣缺缺。   主要原因是,他發現秦月仁即使地位比他想像中要高,掌握的信息也不足以幫助他們直接剿滅克洛斯團夥。   就如她所說,她所謂的合作也不過是借齊宏宇和石羨玉的安危,來刺激民警們爆發出萬二分的戰鬥力,去和克洛斯打硬仗罷了。   想到這兒,齊宏宇忽然不太想繼續待下去了,浪費時間,還不如去見見步忠勇,看看他有啥子事。   這個古裡古怪,惹人懷疑,卻又偏偏什麼都沒查出來的民警,總讓他很在意。   要不要走呢……   算了,再等會兒吧,看看秦月仁狗嘴裡還能不能吐出顆象牙來,萬一撞鬼了呢?   於是他耐著性子,勾起手肘,碰了碰無聲無息的石羨玉。   石羨玉啊一聲,壓低聲音問道:「咋了?」   「你沒得啥子想問的嗎?」齊宏宇也壓低聲音問他。   他想了想,開口:「秦月仁,胸口還疼不?」   秦月仁回憶起了被暴力碾壓的恐懼。   齊宏宇有些納悶,石羨玉忽然提這是幹啥子?   威脅?   他是不是忘了橘長們正在指揮中心旁觀這裡的訊問的事兒了?在這種場合威脅秦月仁?難不成他想嘗嘗處分的滋味麼?   就聽石羨玉啊的一聲,說:「當時事出突然,我也沒辦法,希望你能夠理解。」   「理解理解。」秦月仁臉色蒼白的說道。   石羨玉便站起身:「那我沒什麼好說的了,小趙,你們繼續問著吧,回頭把結果跟我說說。秦月仁,等我眼睛好了再找機會跟你談談心,現在你就乖乖的,配合調查,我們保證不會難為你的。」   齊宏宇臉一黑,好傢夥還真是在威脅……但這種威脅有錘子用?   而石羨玉又推了推齊宏宇,說:「走了走了,還有人等著我倆呢。哎,有沒有人扶我倆一把?」   蘇冉立刻站起身走過來:「我來吧,你倆慢點,可別又摔了。」   「哎喲喲,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冉妹子慢點。」石羨玉搞怪道,並一把勾著齊宏宇的脖子,半拉半拽的把他給拉了出去。   出門,蘇冉安排外邊的民警過來搭把手,又囑咐了二人幾句,也沒多耽擱,直接回病房繼續訊問了。   聽到砰的一聲輕響,齊宏宇才問道:「死鹹魚,你搞啥子名堂?好端端的幹嘛急著拉我出來?」   「你待在裡頭還有啥子用麼?」石羨玉一邊揮手讓攙扶著他的民警先退到一邊去,一邊反過來問齊宏宇:「該知道的事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吧?繼續留在裡頭,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齊宏宇皺眉道:「那也不必這麼著急忙慌……」   石羨玉從耳朵裡摘下個東西,又摸索了兩把,抓住齊宏宇手腕,把他手拉了起來。   這個動作打斷了齊宏宇的話,他懵了半秒,問道:「幹嘛?」   「張開手。」   「哦。」   石羨玉便將東西放進他掌心,他捏了兩把,挑眉:「耳機?你啥時候戴著這玩意兒?」   「一直戴著,和杜巖連線。」石羨玉說:「就在剛剛,杜巖給我提供了一則消息,有一對特警炸糞坑意外炸出了條大魚。」   齊宏宇微愣,爾後驚喜交加:「哎?什麼樣的大魚?」   「陳覺。」石羨玉壓低聲音說道:「就是失聯的那個陳覺,被找到了,就在地下密室裡頭!」   齊宏宇挑眉:「陳覺?他終於跳出來了?這傢伙還活著?」   「活著,但離死也不遠了,或者說生不如死。」石羨玉說:「他成了植物人。嗯,這還沒什麼,詭異的是,他體內有三塊肝臟,而且都存活的挺好。」   「蛤?」齊宏宇悚然大驚:「三……三塊肝臟?臥槽,這他媽的,啥子情況?晟輝……不,應該說,克洛斯他麻買劈要做啥子?」   石羨玉拉了他一把:「你小心點,這事兒先別亂傳出去。嗯,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想來,應該不是為了走私才對,沒必要,對克洛斯來說這方面的利潤太低太低了,風險又太大,完全是得不償失。」   齊宏宇冥思苦想。   石羨玉又接著說道:「而且,相比於他身上的三塊肝臟,我更在意的是,這些地下研究室,竟然還有尚處於運行狀態的,也不知是個例,還是普遍存在這種情況。   如果是個例倒還好,或許只是克洛斯心血來潮,但如果普遍存在尚運轉著的實驗室,那說明,克洛斯所謂的收斂只是笑話,上頭怕是要震怒。」   「等不到上頭,我他媽都要暴怒了。」齊宏宇咬牙切齒的說,說一半,卻又頹然的長嘆了口氣:「可……操他媽的,藏在化糞池下邊,誰能想到?你能嗎?反正我不能。」   「別扯東扯西了,這些與我們無關,也不是我們該煩惱的事兒,我倆只管破案就是。」   齊宏宇懟他:「不是你先說上邊要震怒的麼?」   「喲,兩位在這呢。」正這時,略熟悉的聲音傳入他倆耳中,打斷了他倆的話。   石羨玉扭頭:「步忠勇?」   「是我……咦?你倆眼睛怎麼了?」   大家過年好呀~   我這幾天都要值班,一線勤務,吃喝拉撒睡都在單位,所以爆更什麼的就作為新年願望想想就好……   咳咳咳,總之大家開心快樂,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第318章步忠勇的條件   忽然出現的步忠勇,挑起了走廊上派出所民警的緊張神經。   他倆立刻起身並後退兩步,攔在齊宏宇和石羨玉身前,警惕的看著一步步靠近的步忠勇。   其中一人,一邊連連對步忠勇使眼色,一邊嚴肅的喝問道:「步忠勇!你來幹什麼?退下去,你還在接受調查……」   「喂喂喂,自家兄弟,都當同事這麼多年了,你不至於的吧?」步忠勇臉上掛著貌似敦厚的笑容,一邊誇張的舉起手做投降狀:「好好好,我投降行了吧?你把槍放下。」   石羨玉一挑眉,槍?竟然舉槍了?太誇張了吧?   而此時,那民警立馬呸了聲:「胡說八道些啥子,老子什麼時候拿槍了!你站到!站到那點!莫再過來了!」   他已放棄繼續對步忠勇使眼色,因為多少有些惱怒步忠勇的言行。   而步忠勇卻依舊舉著手靠近:「別這樣嘛,都是自家兄弟。至於你說的調查,這都過了二十四小時了,啥子都沒查到,也沒有理由延長留置調查時間,我當然恢復自由身咯。」   倆派出所民警咬牙切齒,但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因為……   步忠勇繼續靠近,並笑眯眯的說:「說起來,我又沒有被停職,現在也還是警察的吧?為什麼不讓我跟石隊長匯報工作?」   石羨玉面無表情,但心裡多少有些虛。   說實在,他對步忠勇是不放心的,甚至認為這傢伙具有一定的潛在威脅,具有一定的犯罪嫌疑,有可能跟克洛斯集團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   而此時此刻,他雙眼視力暫時嚴重受損,戰鬥力大受影響,真和步忠勇私下接觸,如果步忠勇想做些什麼的話,他幾乎沒有反抗餘力。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將自己和齊宏宇置身於這麼危險的境地當中。   但這步忠勇身上的謎團太多了,這次選擇跳出來和他們接觸,說不定是個揭開謎底的機會,他也同樣不想錯過。   所以心虛的同時,石羨玉還有些掙扎。   相比於他,齊宏宇倒是心大的多,他現在對石羨玉有著盲目自信,覺得只要有石羨玉在身邊,再危險也有希望莽過去。   但沒聽石羨玉回應,齊宏宇也就沒有吭聲,靜觀其變。   而步忠勇則終於停了下來,停在七八步之外,維持著憨憨的笑,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倆,似乎在等石羨玉做決定。   片刻之後,石羨玉開口:「你找我倆,啥事?」   「那可不方便在這說。」步忠勇搖頭晃腦:「我只相信你倆,只跟你們倆說。地方可以你選,但只能有我們仨在場。」   之前開口的民警呵斥道:「你開什麼玩笑?步忠勇,別胡鬧了,快……」   「我胡鬧?」步忠勇指了指自己鼻子,樂了:「我胡鬧啥子?我搜尋到了重要線索,要和命案的主辦人單獨匯報,不行?我沒得這權利?」   民警無言以對,有心呵斥,卻卡在喉嚨邊說不出來。   能怎麼說呢?撕破臉直接說他是嫌疑人,對石羨玉他們有危險?   可步忠勇現在還真不是法律意義上的嫌疑人。   步忠勇的視線繞過那民警,落在了石羨玉臉上,問:「石隊,你怎麼想?我知道你也懷疑我,但我覺得你們倆應該是有膽量賭一把的吧?」   石羨玉嗯了一聲,終於下定決心:「可以。地方你選吧,帶我過去。」   「石隊長!」派出所民警大急,卻被石羨玉擺擺手打斷,示意無礙。   而此時步忠勇則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問:「你?就你?」   「我也一塊。」齊宏宇立馬說。   步忠勇樂了,對石羨玉說:「單單石隊長你可不行啊,還真非得齊法醫一塊不可,否則不符合兩名民警在場的取證程序。」   石羨玉眉頭大皺。   單單他一人,他可以選擇冒險,但他真不想把齊宏宇也拖進來。   只是齊宏宇已經做出了選擇,他說:「一塊吧死鹹魚,我想他應該不至於跟我倆同歸於盡才對。」   石羨玉微微動容,接著點頭:「好。步忠勇,還是那句話,地方你選。不過……我倆現在看也看不見,請這兩位兄弟扶我們過去,再讓他們離開,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步忠勇笑的更燦爛了,轉過身說道:「那就請大家跟我來吧。嗯,醫院裡不太方便,正好,我在對面賓館開了間房,咱們在那兒聊聊吧。」   「可以。」石羨玉忍著嫌棄把手搭在派出所民警肩上,另一隻胳膊勾住齊宏宇的脖子,示意步忠勇帶路,並示意派出所民警跟上。   但剛走兩步,他們就被人叫住了:「喲,等一下等一下,你們這兒這麼熱鬧啊?也不叫叫我,真的是……   哎,這不是步忠勇師兄嗎?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早就聽說你在長南某個派出所,可惜一直沒機會過來找你擺擺龍門陣。幹嘛呢這是?」   步忠勇頓足回身,有些意外:「仇浩……仇教導?你怎麼來了?」   齊宏宇略詫異,步忠勇竟然還是仇教導的師兄?先前沒聽說過啊,不論是仇教導還是蔡臻都沒提過這回事兒。   仇教導笑呵呵的拄著拐走上前:「哎呀,師兄你這就見外了不是?可別喊我仇教導,叫我浩軒就是。」   點點頭,但步忠勇還是為此原本的稱呼:「仇教導,確實好久不見……聽說你受傷,就在這家醫院,本想先去看一看你的,結果你不在病房裡,我就只好先過來了。」   仇教導擺擺手,示意蔡臻不必再攙扶著他了,並繼續拄著拐又往前走了幾步,繞過立馬側身的四人,插入到步忠勇和他們四個之間,笑問道:「你想帶我們家石隊長和小齊去哪兒啊?」   步忠勇挑眉:「發現了些線索,和黃教授他們的案子有關……石隊長不是這樁案子的主辦人麼?我就想跟他匯報匯報。」   「這樣啊。」仇教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問:「帶我一個如何?」   步忠勇眯起眼睛:「怎麼,你不放心我和石隊長他們接觸?」   「不至於,不至於,師兄你曾經是什麼樣的人,我再了解不過了。」仇教導依舊笑呵呵的:「雖然沒流傳出什麼故事,但我知道你是個英雄,曾經,我也一直以你為目標。」   步忠勇表情第一次陰沉下去:「呵,曾經。」   仇教導抬手,拐兒在地上跺了兩下,也問:「怎麼,師兄該不會是不放心我吧?擔心我洩密?」   「不至於。」步忠勇竟也吐出了這三個字,轉身說:「想來就一塊吧。不過,別再插進來其他人了。」   仇教導笑容更燦爛兩分,連說不會,並對蔡臻擺擺手,示意她先回去。   蔡臻雖滿臉擔心,但還是咬咬牙,選擇留在原地。   隨後,仇教導又讓兩名派出所民警回原位上坐著,等這病房裡頭訊問結束,自己則親自攙扶起石羨玉。   說是攙扶,其實只是起個引路的作用罷了,不需要什麼體力。   而石羨玉和齊宏宇雖滿臉懵逼,搞不太清楚狀況,但心基本落了回去——既然步忠勇同意仇教導跟上,想來沒有什麼壞心眼。   此後四人都不再吭聲,就這麼悶悶的走進電梯下了樓,離開醫院,走到賓館,走進步忠勇開的房間裡,分別找地方坐好。   很長時間,都沒人率先開口,房間裡只有仇教導抬拐有節奏的敲地板的聲音。   「別敲了!」最終,步忠勇忍無可忍,喊了一句。   仇教導笑眯了眼:「你這會兒倒是不客氣了。」   步忠勇盯著仇教導看了老半天,忽然莞爾:「你這傢伙,腦子裡的傷好了麼?」   「不知道好沒好,但我自己感覺狀態不錯。」仇教導繼續我行我素的敲著地面,邊敲邊說:「這些年渾渾噩噩,感覺確實很不舒服,現在好多了,我也說不上來有什麼區別,但就是輕鬆。」   步忠勇回了句那就好,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客套。   隨後,他抬起頭,目光在石羨玉和齊宏宇二人身上掃了眼,微笑:「現在的小後生,都很不錯啊,靠譜。」   齊宏宇嬉皮笑臉的回了句多謝誇獎。   然後步忠勇又瞪了仇教導一眼:「你到底要敲到什麼時候?」   仇教導訕訕的停下,兩手拄著拐兒,轉移話題問:「所以大費周章的把我們帶到這,你到底想說什麼?」   「哦,這個啊,我剛不就說了嘛,給你們提供點線索。」   石羨玉坐直了身子,嚴肅的問:「什麼線索?」   「關於黃梁柯遇害的線索,」步忠勇露出八顆牙齒:「我能提供幾條關於兇手的情報。」   齊宏宇眼前一亮:「噢?說說看!」   「別著急嘛!」步忠勇擺手:「我有條件。」   「條件?」仇教導又忍不住開始敲地板:「師兄,你竟然跟我們談條件?你身為人民警察,掌握命案嫌疑人的線索,匯報時竟然講條件?」   步忠勇還是笑,說:「那沒辦法啊,我也是被逼無奈。我都這歲數了,沒幾年好拖,也不想再拖下去……只要你們答應我這小小的條件,我就把我知道的線索和盤託出。嗯,你們不先聽聽我想要什麼嗎?」   石羨玉面無表情道:「給你記功?還是升職?」   「小夥子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步忠勇不滿道:「記功?三等功二等功什麼的,除了獎點錢以外,對我來說一點用都沒得,毫無實際意義。升職?呵,算了吧,那點退休待遇我也無所謂了。」   齊宏宇問:「那你要什麼?」   「我要秦明生。」   「什麼?」石羨玉站起身。   石羨玉想起了他們在車內,順坡下驢裝成晟輝的人套秦明生的話時,步忠勇忽然出現攪局的事兒,以及之後的可疑表現。   他的目的竟然是秦明生?   這傢伙,要秦明生做什麼?難不成他真的是克洛斯的人,要殺秦明生滅口嗎?   不,不會,對克洛斯來說殺秦明生應該只是為了洩憤,或是維持自己暴戾人設罷了,沒那麼多複雜的理由,秦明生理應不會接觸到太多機密,是死是活對克洛斯而言根本無關痛癢。   頂多就能拿他威脅秦月仁而已,但秦月仁已經落網,就算抓到秦明生也毫無意義。   那步忠勇到底要幹什麼?   而此時,步忠勇抬手虛壓:「坐,小夥子莫要一驚一乍的。我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就想親自審一審秦明生,好好的向他問點事情。」   「審問?」石羨玉得到答案卻更加納悶了,問道:「你要審問秦明生?為什麼?」   步忠勇搖頭:「不為什麼……算了,不說清楚你們肯定不能同意。這麼講吧,我盯上黃梁柯已經有段時間了,為了一樁案子,我追查了十四年的案子,也算是我的執念。   但我還沒來得及和黃梁柯有進一步的接觸,他就被人給害了,當天,張知賢又莫名其妙的死了,結果你們盯上了秦明生……我就想,他會不會跟黃梁柯有什麼關係,會不會知道那樁案子的細節。」   「十四年前的案子?」仇教導若有所思,但卻想不起來。   石羨玉則皺著眉緩緩坐了下去。   竟是為了查案?   總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太對的樣子。   這時,齊宏宇忽然說:「那你應該想多了——十四年前,秦明生和黃梁柯都還不認識,完全沒得接觸,就算黃梁柯真和你追查的案子有什麼關係,秦明生也不可能知情,更不可能參與其中。」   「不問問怎麼知道呢?」步忠勇看向齊宏宇,說:「弟娃,你有沒有試過一直追某樁案子,始終沒有突破的感覺?」   齊宏宇不回答,他想到了很多,自己與老漢基因一致的謎團,齊平路的命案,周靜紅失聯遇害的謎團,碎肝案未破的疑點,基因在邏輯上與自己外婆一致但年齡完全不對的女人,還有人偶殺人案中的些許疑竇。   太多了。   所以他能懂這種感覺。   「看來你明白。」步忠勇說:「所以……請你理解我,即使希望渺茫,我還是想親自去試一試。我的條件就這個,只要你們能給我機會……」   「等等。」仇教導忽然開口,盯著步忠勇,問道:「十四年前的案子……是你女兒的碎屍案?」 第319章談判   「女兒?」齊宏宇微驚,趕緊問道:「怎麼回事?你女兒遇害了?」   步忠勇面無表情道:「是啊,遇害了,一直查不清真相,成了懸案。」   石羨玉暗道一聲怪不得,女兒被殺,還是碎屍,到現在都沒查明真相,任誰也不會接受,必然不肯輕易放棄,但凡有一丁點兒線索,或者有一丁點兒查到些許線索的希望,都會不計代價的瘋狂追查下去。   他忽然就理解步忠勇了。   仇教導也說:「怪不得你始終不肯脫離你現在的派出所,分明有幾次調動到其他支隊乃至分局的機會,都被你放棄了……你是想把整個轄區都徹查過一遍,把你女兒所能接觸到的所有人,都……」   步忠勇打斷他:「這些事情沒必要再說了。言歸正傳,我想見見秦明生,親自問他幾個我想了很久的問題。我就這個條件,能答應不?」   仇教導眉頭大皺,看一眼石羨玉。   石羨玉也側身往這個方向轉過了臉,雖然他眼睛看不見,還是下意識做出了這個動作。   他倆都有些猶疑。原則上說,初步洗清嫌疑,或者說並未被查出什麼東西的步忠勇,仍然是正兒八經的派出所民警,且參與到了本案的調查工作中,想要參與訊問,他們沒理由阻止。   但他倆尤其是石羨玉,總歸對步忠勇不太放心,之前他的反應也太過反常了,忽然選擇「自首」配合相關部門展開調查的舉動,也讓人摸不著頭腦,他們不想冒險。   至於齊宏宇……他只是個法醫,在這件事上沒有發言權,同意與否也不需要他苦惱,頂多提點意見。   但現在顯然不是能好好交流的場合,所以提意見什麼的也就算了,不如閉嘴。   「怎麼?不得行?」步忠勇的表情陰沉下來,臉色不大好看:「我就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你們都不能答應……」   仇教導有些為難的說:「師兄,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著急啊,這事兒我們得好好考慮考慮。」   「考慮?」步忠勇搖搖頭:「果然,你們還是懷疑我,這倒也難免,怪只怪我自己,失去了理智,做出了讓你們無法理解的舉動……」   石羨玉打斷他:「說起這個……你能給我個解釋麼?只要你的解釋能說得過去,那我,未嘗不可以冒點險做個主,讓你見一見秦明生。」   仇教導立馬回頭看他,整張臉都皺在了一塊,但一兩秒後就舒展開了,並未開口說什麼。   石羨玉向來靠譜,值得信賴。他現在明顯是有了主意,就相信他吧。   步忠勇並未注意到仇教導的表情,他同樣看向石羨玉,看起來略有些意外的樣子,又有點掙扎。   「怎麼?」半晌沒等到回復,石羨玉問道:「連個解釋都不能給麼?那我可真沒法讓你見秦明生了。」   收回目光,步忠勇閉眼兩秒復又睜開,眼神銳利了些許,好像下了某個決定,說:「我沒要求單獨接觸秦明生,如果你們不信任我,大可以安排個人跟我一塊審訊,比如石隊你。   我就算想搞小動作,隔著一道鐵柵欄,又有石隊你在一旁盯著,也不會出任何意外的吧?還是說你對自己都這麼沒信心?」   石羨玉輕笑起來:「這不是信心不信心的問題啊……我眼睛保守估計還得個把星期才能好,你確定自己能等那麼久?」   步忠勇又不吭聲了。   石羨玉笑容收斂,聲音嚴肅起來,重複道:「解釋。」   「說吧,師兄。」仇教導輕嘆著說:「就像石隊剛說的,你自己也承認之前的表現讓我們無法理解了,現在你又連個解釋都不能給,我們怎麼能、怎麼敢信任你?」   步忠勇輕輕一嘆,只得說:「好吧。先前,我確實是著急了,因為我得知秦明生被你們盯上以後,再沒機會和他接觸。」   看見石羨玉和齊宏宇露出的些許疑惑,步忠勇不等他們開口問,就主動解釋說:「你們當時的行為確實古怪,竟然偽裝成秦明生的同夥去套話,我也拿不準你們到底是偽裝,還是……真想幹掉他。」   石羨玉錯愕:「所以你懷疑我和師兄有問題?」   「我懷疑所有人。」步忠勇說:「我剛盯上黃梁柯沒多久,他死了。之後忽然冒出來個和黃梁柯長得挺像……也不能說忽然冒出來吧,反正是冒出來個冒充黃梁柯的傢伙,也死了。緊跟著,你們又找到秦明生,我怕他也死了。」   石羨玉輕哼一聲:「聽起來好像合情合理,但……這不足以解釋你的怪異行為。你真擔心秦明生有個三長兩短,你只要出現並表明身份,並按照蔡姐的吩咐配合我們的行動即可。   那樣一來,我們就算真有問題,也自然會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可你卻選擇直接揭露我們的身份,跳出來攪局,之後的調查更是有意無意的和我們對著幹,這可不是簡單一句擔心就可以揭過去的。」   步忠勇平靜的問道:「所以,你們懷疑我和這一系列案子幕後的主謀有關聯,甚至直接參與、策劃了這一系列命案、失蹤案,是吧?就像我懷疑你們和黃梁柯、秦明生背後的犯罪團夥有關係一個道理。」   話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石羨玉也不再顧慮什麼面子不面子的,直截了當的點頭:「是的沒錯,我確實懷疑……你和克洛斯集團有染,甚至可能是他打入我們隊伍的內鬼。」   齊宏宇微微皺眉,暗想石羨玉怎麼把克洛斯集團給說出來了。但轉念又一想,說便說吧,在他們失聯期間,克洛斯集團這個名稱早已對普通民警解密,一些表面上的情報早已公開。   也就是說,不論步忠勇有沒有問題,該知道的東西他肯定都知道了。   步忠勇微笑著說道:「終於直接了當的說出口了啊,所以我想要親自審訊秦明生,必須得自證清白,證明我和克洛斯沒有任何關係,是嗎?」   「也不見得。」石羨玉搖頭說:「你也可以選擇讓我認可你,只要我認可你了,為你冒點險承擔點責任,還是沒問題的。」   步忠勇笑出聲:「這可比自證清白還難得多……苦惱啊,我想想到底該怎麼辦才好?或者你們再考慮考慮我的條件?你們承擔點兒風險,我把我知道的線索告訴你們,讓你們能儘快破案。」   「你果然變了,師兄。」仇教導嘆道:「如果是曾經的你,知道關係到命案偵破與否的重要證據,你絕對不會有所隱瞞,更不會拿來作為交換要求的條件的。」   步忠勇聳聳肩:「你也說是,是曾經的我。呵,曾經,曾經的我有什麼好自豪,又有什麼好驕傲的?連自己女兒被殺都查不明白,讓她至今都得不到一個交代,兇手到現在還逍遙法外。   呵呵,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此時此刻,我只希望能在退休之前,利用一切我還能利用的力量,把案子查清楚整明白,把兇手抓到,還我女兒一個交代,免得幾十年後下去了,面對女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仇教導搖搖頭:「你魔怔了。」   「魔怔了又怎麼樣?」步忠勇看向他:「沒經歷過我所經歷的,你有什麼立場說我?」   「倒也是這麼個理,我們確實沒立場讓你放棄多年來的執著追求。」石羨玉接話道:「而同為警察,讓你出於職業信仰的高度,無條件的配合我們,倒是站得住腳,卻有些強人鎖男了。」   步忠勇閉目:「你知道就好,所以那些大義凜然的話就不必說了,我也不會聽。當了這麼多年警察,我自認為對得起這身警服,也沒幹過任何不該幹的事。現在,我想為我死去多年的女兒任性一把,誰勸都沒用。」   當了許久背景板的齊宏宇輕輕點頭,同時也有些腦殼疼。   他知道步忠勇說的沒錯,為期二十四小時的調查,某種程度上其實已經足夠證明步忠勇的清白。這麼多年下來,步忠勇不能說沒有任何瑕疵,但至少確實沒犯過原則上的錯誤。   他們還真沒法反駁步忠勇。至於勸說,不管有道理沒道理,反正步忠勇擺明了不聽,就是要任性一把。   所以想得知他嘴裡的線索,無外乎三條路,要麼答應他的條件,要麼解開他的心結,要麼乾脆靠自己挖掘出真相。   後兩條路暫時不必考慮,一時半會做不到的。   答應他的條件,想必他也不會那麼乾脆的把線索拋出來,起碼要等到他接觸完秦明生之後才肯給出線索,以防他們耍賴皮,得知線索後又不讓他去審訊秦明生了。   但同理,他們也擔心步忠勇耍賴,甚至是空手套白狼,以子虛烏有的所謂線索,騙取到和秦明生接觸的機會。   很難辦啊。   至於風險……   其實步忠勇話以說到這份上,在看守所的審訊室裡,隔著鐵柵欄,又有石羨玉作陪,已經基本能杜絕風險了,步忠勇不太可能拿秦明生怎麼辦。   最大的風險無外乎是步忠勇耍賴而已。   所以齊宏宇其實傾向於答應他,但還是那句話,這件事上邊他一個法醫並沒有決定權,最多只能提提建議,但這會兒提建議無疑會干擾到石羨玉他們的決定,也會影響步忠勇的判斷,進而影響整個談判的節奏和主動權的歸屬。   是的,這次和步忠勇的接觸,本質上就是一場談判。   仇教導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他看人一向準,這次應當也不會看走眼的吧?不管他怎麼決定,支持就是了——齊宏宇如是想到,便不再糾結,開始神遊起來,不再管步忠勇的事兒。   當然,神遊也只是在腦海裡重演黃梁柯的案子,思路斷了一天半,現在要重新儘快連上才行。也不知道其他兄弟這段時間有沒有新的發現。   這時步忠勇又說:「別無謂的浪費時間了,你們估計也不想一直在這件事上耗下去,給個準話吧,要不要合作?」   「合作的事情,說實話,一時半會我還真拿不定主意。」石羨玉老老實實的搖頭說:「再聊聊吧,說不定等會我就能下決定了。」   步忠勇臉上不耐的神色一閃而逝,勉強保持著淡定的姿態,問:「你想聊什麼?」   「你女兒。」石羨玉問道:「聊聊你女兒的案子吧,說不定我們能為你提供一些幫助。」   「女兒?」步忠勇眯起眼:「算了吧,都過去十四年了,就算你是福爾摩斯,又能給我提供啥子幫助?」   石羨玉反問道:「那你呢?都過去十四年了,難道你就能查出些什麼?」   步忠勇表情繃不住了:「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石羨玉搖頭說:「多個人多份力量,你不可能介意我們幫你吧?   甚至,我們可以配合你訊問秦明生,如果他真知道些什麼線索,也有更大把握將線索挖出來——還是說你自信到自己各方面能力都遠在我們所有人之上?」   仇教導聽聞此語,也立刻勸道:「是啊師兄,多個人多份力量,你信不過別人還能信不過我們幾個嗎?我們絕對會盡心盡力,幫你把你女兒的案子偵破的。」   步忠勇倒還真露出幾分意動的神色,遲疑了起來。   有石羨玉他們的傾力相助,這十四年的懸案雖依然沒幾分把握能破,但至少比他孤身作戰好太多了。   但……   他又忍不住哼了一聲:「你們現在的主要精力要對付克洛斯集團,又能抽出多少心思幫我?所謂的幫忙也不過只是空頭支票罷了。」   「可你一個人孤立無援,又能做到什麼呢?」仇教導反問:   「你應該很清楚,現如今破案是件非常系統的工作,沒有圖偵、痕檢、物證鑑定、法醫以及技術追蹤等多部門的配合,你難道能憑著自己一個人把案子破了?就憑秦明生可能掌握的那點線索?」   步忠勇不以為意:「十四年前的案子,你說的這些部門又能提供些什麼幫助?監控視頻?微量物證?還是DNA等生物證據?呵,要有這些東西,這案子能懸十四年?」   「但……」石羨玉插話道:「如果查你女兒的案子,和搗毀克洛斯集團,二者並不衝突呢?」 第320章僵持   步忠勇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既然你認為你女兒的死和黃梁柯有關,」石羨玉解釋說:「而黃梁柯又是克洛斯犯罪集團的骨幹之一,那麼,你女兒與克洛斯或許能扯上關係,不難理解吧?」   步忠勇沉默不言。   看他表現,仇教導隱約猜到了他的心理:「不敢往這方面想麼?你口口聲聲說追查這樁案子追查了十四年,結果到現在還在逃避現實?」   齊宏宇微愣。   這怎麼能扯上逃避現實?   但緊接著他就反應過來——即使是被殺害,乃至是碎屍,但落在黃梁柯背後的晟輝公司手裡,跟落入克洛斯手裡依舊是兩種概念。   隨著關於克洛斯的部分情報解禁,警隊中已有不少人知道,克洛斯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視男人如死狗,視女人如玩物,毫無人性,殘暴無比,落入他手裡,死前一定會遭受不堪忍受的巨大痛苦。   被殘忍殺害後肢解碎屍,對一個父親而言已是難以承受的傷害,更遑論死前遭受凌辱乃至虐待。   作為父親,步忠勇本能的逃避這種可能,不敢往這方面去想,只死死的盯著黃梁柯及其背後的犯罪團夥本身,是可以理解的。   齊宏宇沒當過父親,更是連家都沒成,無法第一時間體悟到這種情緒,更別說與步忠勇共情了,反應的倒是比仇教導慢些。   也得說,恢復狀態的仇教導確實有兩把刷子,不再是印象裡的那個拖油瓶了,更不再是「破案的關鍵」。   想到這,齊宏宇嘴角微微揚起,二大隊的領導比以往更加靠譜,怎麼想都是好事。在如此關鍵的現在,仇教導重新靠譜起來,更是能大大增加他們的戰鬥力,可預見的,肯定能把磨死克洛斯的時間縮減不少。   而此時,步忠勇悵悵嘆息:「你說得對,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一點點不忍心,就下意識的排除掉這種可能……   但那樁案子,確實沒什麼好說的。之所以能成為懸案,就是因為我們獲取的信息著實太少太少——事實上,當時只發現了兩袋屍塊而已,一袋裝著她的腦袋,另一袋,則裝著腿,一條半的腿,而且只有肉,沒有骨頭。」   石羨玉本能的皺起眉頭。   這樣的案子,別說十四年前了,就算是技術進步了許多的今天,都很難偵破。   就聽步忠勇繼續說:「很多細節我到現在都記得一清二楚,可以從頭說給你們聽。   那是07年的11月9號,柯禕——就是我女兒,步柯禕。她考上山郵才剛剛兩個月,我就接到學校通知說她失聯了,與此同時,我收到了所裡同事發我的信息,所裡接到我女兒失聯的報案。」   他臉色漸漸痛苦起來,重新翻起當時的記憶,對他而言也是一種折磨,是個二次傷害。   他閉上眼,握著拳,說:「我先後接到這兩個消息,整個人都瘋了,立刻跑去學校,找到柯禕的輔導員和宿管,質問他們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我女兒怎麼會失聯,她都和誰有過往來。   我同事比我更早來到現場,他們看我狀態不對,把我拉進警車裡,讓我冷靜。我當然不聽,結果,我們隊長就用了手銬,把我銬車上,說想通了再放我下來……」   他抬起右手,拉起手袖,露出手腕處一道猙獰可怖的疤痕,說:「我當然不聽,拼了命的掙扎,手腕很快就被磨破,甚至磨傷了動脈,磨到了骨頭,他們沒辦法,只能給我打鎮定,然後送去醫院。」   齊宏宇看不到疤痕,但聽他如此講述,還是不由動容。   他與自己女兒的感情,竟深到了如此程度,完全無視自己所承受的傷痛,超越了銘刻在他基因深處的限制麼?   正常人,是沒可能用手銬這麼粗糙的東西,硬生生把自己的動脈磨破,甚至磨傷骨頭的。即使狠人如石羨玉,也只做得到掰斷自己的拇指來掙脫手銬。   兩者所要承擔的痛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鈍刀割肉可比當機立斷掰斷指頭難受的多,就像人也不可能單純靠著屏住呼吸來憋死自己一樣。   這與意志力無關,純粹是烙印在基因深處的逃避危險的本能在作祟。   此時,步忠勇臉色更加痛苦,接著說:「我反覆醒了幾次,他們每次都壓不住我,只能反覆給我打安定,直到過了大概一星期,我才勉強冷靜下來。   然後他們告訴我,我女兒應該是在六號晚上失蹤的,因為那天晚上還有同學看到柯禕在圖書館自習,但那晚過後,就再也沒見到人了。   我很憤怒,為什麼柯禕失蹤了三天他們才報案,為什麼不早點報警?就因為擔心會造成不良影響?他們難道不知,失蹤者失聯的時間每多一分一秒,遇害的風險都會更高一籌?   我真氣急了,狗屁的顧慮,去他媽的可能,我只知道我女兒已經失蹤,並且很可能錯過了最佳的調查和救援時間,我就在那種極端憤怒的情況下憤怒了一晚上……」   石羨玉無言以對,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還是說,僅僅只是回憶當時的情境,就已經讓他心境波動到語無倫次了?   就聽步忠勇接著說:「但我知道,如果再有過激舉動,難免再被他們注射安定,然後又在昏睡中渾渾噩噩的消耗時間,所以,我終於冷靜下來,決心從頭到尾,好好徹查那樁案子,找到我女兒。   哦對了,差點忘了說,還有迴避條款那回事兒,按規定,我女兒的案子我得迴避,不能親自查,但那時我根本不管那麼多,隊長也不敢讓我迴避,甚至沒人敢提這事兒,我就自然而然的往下追查了,也就是那時候,對這方面管理並不嚴格。」   說到這,他又自嘲搖頭:「算了,講這些做什麼……總之,我一直瘋了似的去追查柯禕失蹤的案子,她接觸過的人,她在大學裡參與過的事,加過的社團,我統統查了一遍,但卻一無所獲。   就在我瀕臨崩潰的時候,隊長告訴我一則消息,長生區的兄弟接到報案,有漁民從江裡撈到了兩大袋屍塊,其中一袋裝著頭顱,另一袋則裝著被切割成掌心大小的肉塊,初步判斷,受害者為十八到二十二歲左右的妙齡女性……   他當然不能確定受害者是不是我女兒,因為經過長時間泡水,即使是腦袋也根本無法辨別樣貌了,長生那邊的兄弟也在徵集屍源,卻始終無果。   隊長只是跟我說一聲,問我要不要去認認屍,因為經長生的法醫兄弟初步鑑定,那屍體死亡時間在十天半個月左右,而我女兒也失聯半個月了。」   石羨玉已經知道結果了,因為步忠勇剛剛就提到,截至目前也只找到他女兒的腦袋,以及一條半的大腿肉。   而此時,步忠勇則低下腦袋,抬手痛苦的揉著頭髮:「我不願相信那是我女兒,但還是去辨認了,其中的心情,你們不懂……   更可恨的是,我竟然,我竟然……認不出我的女兒,腐化程度實在太高,我根本看不出屬於柯禕的半點影子來。   但我記得柯禕拔了兩顆智齒,一左下一右上,另外還有兩顆智齒是完全長橫了,不好拔,本來計劃她大一暑假的時候再分別處理的,那時就成了辨認屍體是否是柯禕的證據,然後,我就收到了噩耗。   我不敢相信,法醫也從穩妥的角度出發,取了我的血,和我女兒的牙齒,做了親子鑑定,結果就不容辯駁了,死的就是我女兒,柯禕。」   仇教導輕嘆道:「那天以後,你就徹底瘋了。」   「是啊。」步忠勇說:「我徹底瘋了,我人生的意義,我的職業追求都只剩下一條,揪出殺害我女兒的兇手,還柯禕一個交代。   可……我太沒用了,這麼多年下來,一無所獲不說,就連柯禕的其他屍塊都沒能找到,它們可能還沉在江底,也可能順著江水飄到了別的城市,成了其他城市的懸案,又或者,已完全被江魚啄乾淨,消化完畢了。」   石羨玉聽到這,已感到很是為難。   他問:「也就是說,你手裡其實沒有任何線索,是吧?」   步忠勇回了句是,又澀聲道:「所以我說,你們幫不上什麼忙。甚至,其實我也沒信心能查明真相,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而已。」   齊宏宇插話問:「當年的法醫屍檢記錄應該還在吧?結果你應該也還記得才對,有說致命傷是什麼嗎?」   「血液中發現了過量的酒精,遠超致死濃度,口鼻中還發現嘔吐物,推測可能是酒精中毒死的,也可能是嗆死的。」步忠勇說道,轉而冷哼一聲:「但柯禕從不喝酒,她最討厭酒味,怎麼可能喝那麼多酒?   而且,她失聯的那天晚上一直在圖書館自習,直到接近十點,才離開圖書館回寢室,結果路上人就不見了。她總不可能自習完抱著一堆書忽然拐去喝酒吧?柯禕幹不出這種事。」   齊宏宇輕輕頷首,傾向於認同步忠勇的判斷——不可否認,確實存在很多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其實很會玩的情況,但像步柯禕這種,泡圖書館自習到近十點又拐去耍的,確實相當罕見。   太過極端了,真要幹出這種事來,怕是得讓人覺得她人格分裂。   於是齊宏宇又問:「其他方面呢?法醫有沒有找出其他傷痕?」   自習回憶了一陣子後,步忠勇搖頭說:「沒有,至少在已找到的屍塊上沒有發現任何具有生活反應的損傷。」   齊宏宇嘖了一聲,頭疼起來。   按步忠勇所說,僅有能提供這麼點線索的屍塊,他確實也無能為力,分析不出更多東西來。   而石羨玉則問道:「你是怎麼忽然懷疑上黃梁柯的?」   步忠勇這次卻沒回答,而是沉默起來。   「怎麼?」仇教導納悶道:「都已經決定讓我們幫忙了,這都不肯說?」   聽仇教導問話,步忠勇才再次開口:「不是不肯說,而是,這可能關係到黃梁柯的死,關係到我跟你們合作的條件。」   「所以你到底是要死摳條件,還是要破你女兒的命案?」石羨玉忍不住質問道:「還是說,你所謂的追查案子,只不過是你在你女兒死後給自己找的一個目標,一個生活動力罷了?   你只是在自我感動,讓自己以為在做些能做該做的事,其實到底有沒有意義,你根本不在乎?」   仇教導皺眉呵止:「羨玉!」   但出人意料的,步忠勇卻並未反駁,甚至情緒重新平靜了下來,痛苦的神色也緩緩收斂,緊繃的身子亦在緩慢放鬆。   三五秒之後,他無所謂的說:「隨便你怎麼想,但你不答應我的條件,或者說在我審訊完秦明生之前,你休想從我這挖出半點有關黃梁柯遇害的線索。   別想著套我話,也別指望能靠著激怒我讓我失言,我也辦了這麼多年的案子,或許能力上遠遠不如你,但經驗也還算豐富,你們在想什麼,話裡頭有啥子線索,我門兒清,那些小心思對我沒用。」   石羨玉還真有些失望。   面對步忠勇這樣的人,許多技巧確實都無用武之地。   但石羨玉並非是純粹想激怒步忠勇,他真就是這麼認為的,步忠勇與其說是想還女兒一個交代,不如說是在為自己尋一個目標。   所以在步忠勇的潛意識裡,達成親自審訊秦明生這一既定計劃中的目標,比取得石羨玉等人的幫助來的更重要,哪怕有了石羨玉的幫助,破案的可能性更大一丁點兒。   其實也大不到哪兒去,畢竟過去這麼多年了,當時的線索也少得可憐。正是因為認清了這點,所以步忠勇對於石羨玉等人其實根本不抱任何期望,也就沒法以此來影響他心中的那桿秤。   不過……   「也罷,你愛說不說。」石羨玉也以無所謂的語氣說:「不存在什麼套話不套話的,你苦尋十四年毫無所得的案子,忽然就盯上了黃梁柯,單這一點就已很值得懷疑,我們已有了調查的方向。」   步忠勇嘴角一扯,似有些不屑:「激我?好啊,那你儘管查查看。」 今兒更新晚點……      啊,今兒結束了一輪一線勤務,回家休整休整,順便和家人補過個年,給另一半補過個生日,整完了再碼字更新噠~ 第321章談崩了   儘管查三個字一出口,賓館小房間裡的氣氛就自然而然的再一次凝至冰點,雙方的談判也已經走到了完全對立的程度上了。   步忠勇放完狠話後就一言不發,目光始終盯著石羨玉,似乎是想要看穿他的想法。而石羨玉唇角下壓,表情嚴肅,只覺得萬分棘手,難以拿定主意。   仇教導倒是好幾次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對付步忠勇這樣油鹽不進的傢伙,確實讓人苦惱不已,一時半會之間根本拿不出行之有效的主意來。   苦惱著,仇教導不知不覺間偏過頭,看向始終不吭聲,此刻依然好整以暇的齊宏宇,隱隱有些期待——一向鬼點子極多的齊宏宇,能不能拿個辦法出來打破僵局?他現在還保持著淡定,是因為腦子裡早就已經有想法了嗎?   仇教導哪裡曉得,齊宏宇早就沒關注這場談判,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黃梁柯遇害一案本身上去了。   反正在他心裡,想讓步忠勇放下堅持了十多年的執著追求根本不可能,最終結果無外乎答應步忠勇的要求,或者徹底談崩了兩種而已,難有其他可能。   而以餘光發現仇教導竟看向齊宏宇的步忠勇,也緩緩轉移了視線,目光同樣落在了齊宏宇的身上。   他有些意外,忍不住暗想道:「莫非僵局的突破口會落在齊宏宇身上?這小夥子難道比預想中更被石羨玉和仇教導看中?」   沒有如秦月仁一般的情報來源渠道,只能通過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和道聽途說的傳聞及以往事例來了解齊宏宇和石羨玉幾人的步忠勇,當然不曉得他們幾人之間的真正關係。   而此刻的步忠勇其實也沒什麼底氣,身為民警,他當然知道石羨玉不可能輕易妥協,無外乎想最後爭取一下而已。   氣氛依舊壓抑沉凝,仇教導等不住了,也知道齊宏宇接收不到目光和臉色,乾脆開口問:「小齊,你說說看吧,現在該怎麼辦?」   「啊?」被仇教導喊回神的齊宏宇有些懵。好在他腦瓜子轉的飛快,立刻明白談判大概是談崩了,僵持在了互不相讓的直接矛盾階段,仇教導可能需要他來救場,或者緩和氣氛。   他第一反應就是「和稀泥」,說:「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各退一步,怎麼樣?」   「各退一步?」步忠勇果然沒選擇剛到底,反而接下了這個臺階,並問:「怎麼退?」   齊宏宇一邊超頻運轉自己的腦瓜子,一邊斟酌著說:「我們這邊,要求你先給出部分情報,以確定和判斷線索的可信度及價值。而你的訴求方面,我們允許你通過視頻連線的方式遠程和秦明生問話,但發現不妥時,我們會隨時切斷視……」   「遠程視頻?隨時切斷?」步忠勇打斷他,斷然拒絕道:「不可能,我不接受,我必須面對面親自問他。」   齊宏宇表情古怪起來:「面對面?」   聽他堅決的嗯了一聲,齊宏宇立刻失望搖頭:「那就是沒得談了。而且你這麼激動且堅決的樣子,讓我不得不懷疑你見秦明生的真正動機。如果只是為了問話,視頻見面和面對面談,應該沒有太大的區別才對。」   「你!」步忠勇吹鬍子瞪眼,並猛地站起身來,反應出乎意料的大。   仇教導立刻投向他以審視的目光,渾身緊繃,做好隨時跳起來制止步忠勇過激動作的準備——石羨玉和齊宏宇的眼睛都看不見,萬一他衝動之下竟敢行兇乃至挾持二人以做要挾,怕只有仇教導這個病號能和他勉強對抗了。   「最後給你個機會,好好考慮下吧。」齊宏宇卻平靜的繼續說:「如果說之前還有的談,那麼現在,在你給出我們能信服的合理解釋之前,我們不可能允許你和秦明生近距離接觸了。   現在只有兩條路,要麼你同意我給的方案,咱們好好合作;要麼就到此為止,我們也不需要什麼情報了,自己查就是,但你也討不了好,抗拒命令,知情且拒絕提供已查到線索的你必須繼續接受組織調查。」   「最後機會?」步忠勇臉色更加難看,他轉頭看向石羨玉,問:「石隊,你的意思呢?」   石羨玉應一聲,點頭:「師兄說的就是我的意思。」   步忠勇微微眯眼,又看向仇教導。   不等他開口,看見他目光轉過來的仇教導立刻說:「別看我,我相信小齊的判斷,我們確實得重新研判你這麼執著於面見秦明生的目的了。   在此之前,我們不可能同意你和秦明生接觸,遠程視頻見面是最後的讓步,也是我們的底線,你如果不能接受,那就沒得談了。」   說完,他見步忠勇激動的渾身發顫,立馬又勸道:「師兄,你剛剛也說了,如果你女兒的死真的和黃梁柯脫不了干係,那大概率也和克洛斯集團有相當的聯繫,我們絕不會坐視不理,你又何苦非把自己置身於我們的對立面呢?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們?」   步忠勇鐵青著臉說:「你講這話難道不虧心麼?或者我把這句話原原本本地還給你——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嗎?」   仇教導果斷搖頭:「信不過。」   「你!」   「我自信曾經的你。」仇教導說:「至於現在,抱歉,自打你在秦明生家外頭做出那些奇奇怪怪的舉動之後,我還真沒法信任你了。」   步忠勇眉頭深皺:「我解釋過了……」   「我不能完全相信。」仇教導打斷他說:「尤其是你拒絕了遠程視頻這麼合理的提議之後。」   見他還要開口說些什麼,仇教導又道:「多的話就別講了,講贏我也沒有實際意義,你不如重新考慮下小齊給的提議,如果你想通了,給我電話,我能幫你安排視頻通話。   如果你始終想不明白,那就隨你吧,這些話當我沒說。至於你的那些情報,我們會自己去找,我相信自家兄弟的能耐。我就不信了,你能查到的那些線索,我們還能查不著。「   步忠勇眯起眼,表情差到極致。   本章兩千字,盡力啦……   明兒恢復正常更新,這次修整爭取把下輪一級勤務最後一天的稿子也屯出來,免得到時候出來因為太過疲憊又更不上…… 第322章由明轉暗   仇教導沒有再搭理步忠勇,徑直走到齊宏宇和石羨玉身邊,將他們倆扶起來,示意他們互相攙扶著,搭著自己的肩膀離開。   剛準備出門,仇教導發現站立許久的步忠勇也往前湊了兩步,便立即頓足說:「師兄,不用也不要送了。」   見他面色複雜,仇教導又說:「就算談判談崩了,我們之間也不至於整的這麼難看吧?真鬧到那一步,你別說和秦明生接觸,就算是通視頻都很難了。」   這話的警告意味已經很明顯了,步忠勇臉色更加複雜,但「對峙」良久後,他終只長長一嘆,坐了回去,說:「也好,這麼多年交情,我也就不跟你瞎客套了。你們自己走吧,我有點累,想歇會兒。」   點點頭,仇教導再次邁步。   直到真正下了樓,他才鬆口氣,立馬對藏在附近的蔡臻等人打個手勢,示意他們出來。   蔡臻等剛鑽出個頭,石羨玉忽然開口:「仇教導,我建議立刻派出至少一名兄弟,要機靈點的,小心的跟著步忠勇。」   仇教導嗯一聲,並問:「你有什麼想法?」   「暫時沒有。」石羨玉搖頭說:「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我擔心他幹糊塗事兒。」   「是啊。」仇教導贊同:「他確實衝動,愛幹糊塗事,得加強看守。」   蔡臻有些擔憂道:「被他發現的話,不太好吧?畢竟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嚴格說起來他還是我們隊伍裡的兄弟,用這種手段對付自己人,說出去不太好聽。」   仇教導意味深長道:「所以得派機靈點的,並再三囑咐小心點千萬別被發現。當然,萬一真的壞事了,下令跟蹤、調查自家兄弟而引發的不良後果和相應的責任,我扛著就是。」   「這……」蔡臻啞口,她不願同意,又不知道該怎麼勸說仇教導,只能看向呆呆的齊宏宇,求助道:「小齊,你覺得呢?」   「啊?」走神的齊宏宇微愣:「蔡姐?怎麼啦?」   與此同時,他如同之前在賓館裡一般超頻運轉自己的腦子,研判當下的情況,並成功的以極其豐富的,上學那會兒走神乃至打瞌睡時被點名卻能成功回答出問題的經驗,搶在蔡臻再次發問之前,回答說:   「哦,你說這事兒啊,好說……嗯,我建議查查步忠勇和黃梁柯之間是否存在什麼聯繫,以進一步分析步忠勇是怎麼盯上黃梁柯的。」   蔡臻:???   她懵逼道:「什麼鬼?」   齊宏宇也懵逼道:「你們不是在討論步忠勇為什麼會認定黃梁柯和自己十多年前被害的女兒有關嗎?」   「……」仇教導抬手扶額,說:「我們討論的是要不要派個兄弟盯著步忠勇。」   齊宏宇驚奇道:「蛤?不是,這竟然還有討論的必要嗎?那傢伙古裡古怪的,我那麼合理的提議都被他毫不猶豫,或者說下意識且激動的拒絕了,這孫子絕逼有問題!」   仇教導瞭然,說:「那我……」   「等等!」齊宏宇忽又叫住他,說:「在派人之前,有件事兒倒確實得考慮清楚——我們得明確下盯著他的目的。仇教導,你到底是想知道他想幹些什麼,還是想讓他不敢實施自己下一步的計劃。」   仇教導微愕,隨後瞭然點頭。他斟酌,甚至是掙扎了一小會兒後,開口說道:「我更想知道他打算幹些什麼。如果事不可為,被他發現了,那就退而求其次,讓他不敢去做。」   蔡臻皺眉:「你剛剛可不是這麼說的。」   「剛剛是剛剛。」仇教導搖頭:「相比跟蹤自己兄弟所造成的不良後果,還是步忠勇下一步的計劃本身更加重要,現在不是顧忌那些旁枝末節的時候了。」   齊宏宇微微一笑:「既然你已經有了想法,按你的想法來就是,我沒有什麼意見了。」   仇教導嗯一聲,又笑罵道:「好傢夥,這語氣,倒像你是我領導似的。」   「我哪敢啊。」   見他們笑鬧了起來,蔡臻暗自嘆息,卻終究沒再說什麼,決定支持自己的丈夫。   石羨玉則說:「剛剛師兄假裝自己在傾聽我們討論時說的話,也得引起注意——我們確實得詳細查查步忠勇和黃梁柯之間是否有什麼聯繫才行。」   蔡臻道:「這是當然。不過這些細節方面的東西,咱不然就回醫院討論吧?大街上風吹起來還有點涼颼颼的,你們幾個都是病號,可別再著涼了。」   「要的,回吧。」   ……   地下密室。   克洛斯皺著眉掛斷了電話,臉上每一個粗大的毛孔都寫上了迷茫二字。   怎麼會呢?還能聯繫上的這幫馬仔,竟然沒有一人曉得步忠勇。   難道他是矮仔,或者那個被幹掉、被端掉的小弟養的鬼?   要不要和他接觸一下?   不,太冒險了,這也有可能是警方設的套。反正現在的局面,多一隻內鬼也起不到什麼實質性的作用,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可惡,兩三天了,「快遞」還是沒回話,「車夫」也莫得消息,「空姐」倒是給了回應,卻說幫不上忙……   不行,不能這麼坐以待斃,得再想想辦法。   他黑著臉喊道:「還沒去聯繫白頭鷹麼?你們幹什麼吃的!趕緊給他打電話!快!」   「克總,」馬仔忐忑的應道:「十分鐘前就打過了,一直沒人接啊……是是是,我這就去催促催促,再問一遍!」   克洛斯沒忍住,破口大罵道:「fuck你媽!」   ……   太平醫院。   齊宏宇睜開眼,就見眼前……   大體倒是正常的,基本能看清東西,也不模糊,只是總體發白,視野內還有些光斑,而且畏光的厲害,室內這點光線都要激出他的眼淚來了。   「不要亂看,也別直視光源。」小護士提醒道,又說:「看天花板,盯著沒光的地方別亂動,哎對,就這樣。」   一邊說,她一邊低下身子,指頭快速壓下齊宏宇下眼瞼,點兩地藥水進去,又仔細看了幾眼齊宏宇的眼睛。   近距離和小護士接觸,上半張臉的纖毛清晰可見,還能辨認出她畫了個精緻的眼妝。   齊宏宇不爭氣地咽了口唾沫,整個人都很拘束。   沒辦法,除了大半年前才知道的沒有血緣關係的母親,和已故的句谷兒之外,從未有哪個女生突破過他50釐米的社交距離範圍內,與蘇冉接觸時,基本也都保持在這個距離之外。   嗯,小時候的同桌不算,某些特殊情況下不得不上的抓捕活動時的接觸當然也不能算。   小護士發現了他的窘態,暗自笑笑,眼睛都完成了月牙。   讓他閉上眼,小心地給他重新包紮好,戴上眼罩,小護士說:「好啦,你自己多注意著點,謹防感染,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話隨時和我們講。」   「好。」   目送小護士離開,並帶上門,石羨玉終於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師兄,原來你也有這麼窘迫的時候啊!在女孩子面前你居然會害羞?哈哈哈!」   「滾你媽賣麻批!你個社恐患者好意思說我!」齊宏宇惱羞成怒的罵了一句,之後又憤憤不平道:「踏馬的,都是被震爆彈炸瞎了眼睛,憑啥子你眼睛就沒啥子事,就可以摘眼罩了?」   石羨玉故意擠眉弄眼,得意地說:「我看到震爆彈第一時間就轉身捂住眼睛了,收到的光刺激小,損傷當然沒你那麼嚴重啊。你堂堂法醫,很清楚這點的吧?」   齊宏宇沒好氣道:「是是是,我活該,聽到提醒還沒反應過來,行了吧!」   石羨玉眉眼彎彎:「你知道就好。嘿,你不會生氣了吧?」   「生錘子!」齊宏宇哼了一聲。   他倒確實沒生氣,只是故意和石羨玉互懟兩句緩解尷尬,見已經成功轉移了話題,他便擺擺手說:「這一個星期恐怕都得蒙著眼睛,怪不方便也怪難受的……哎?對了,既然你早就好的差不多了,那你之前為什麼……」   石羨玉知道他要問什麼,不等他講完,就接話說:「為什麼要騙步忠勇,說陪著他審問秦明生至少得一周後,是吧?」   見齊宏宇點頭,石羨玉哂笑道:「我為什麼要和他說實話呢?兵不厭詐和示敵以弱你懂不?這要他真想做點啥子,這會兒說不定已經被我打趴下了。可惜半路殺出個仇教導……」   「我一來就聽見你講我壞話。」仇教導黑著臉推開病房沒,走進來說道:「石隊,你不地道啊,可惜啥?」   石羨玉面不改色:」沒有,你聽錯了,我說我裝瞎是緩兵之計,想著就算答應他的條件,也能把時間往後拖延至少一星期……」   「我看你是想一石二鳥,一套動作想要達成兩個目的。」齊宏宇果斷拆臺說:「既想拖延時間,又想示敵以弱誘惑步忠勇出手。」   石羨玉立刻糾正道:「這兩個目的是互斥的,最多只能達成其中之一。要麼騙他出手把他拿下,要麼他不出手我退而求其次拖延一周時間。   可惜,事態沒能按照我所預想的方向發展,被攪亂了,現在雖然確定步忠勇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卻沒能拿下這傢伙。雖然也成功回拒了步忠勇的請求,但卻直接撕破臉,談判徹底崩了,誰都沒能掌握主動權,鬧得現在這般不上不下的局面。」   齊宏宇嘖一聲:「感情我提遠程視頻這個主意,竟然還提錯了咯?」   「也不能這麼講。」石羨玉搖頭說:「不過都過去了,再講這些也沒什麼意義,就這樣吧,坐等他下一步動作再說。當然,在此之前我們也得準備好一些預案……」   仇教導插口:「把他交給我吧,你們不用多操心,專心辦案子就是了。」   轉頭看了他兩眼,見他表情堅定,石羨玉便也不再多說什麼,點頭同意,又發現齊宏宇目不能視,才嗯一聲表示贊同。   唯一的「瞎子」齊宏宇忽然覺得自己和大家格格不入。   他嘖一聲,再次轉移話題,說:「我還是比較在乎黃梁柯的案子本身。克洛斯那邊有市局直接偵查指揮調度,我們基本說不上話,聽安排就是了,不如把注意力收回來,集中回這樁案子本身。   嗯,仇教導,這幾天兄弟夥們該不至於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找我們倆這件事身上了吧?案子應該還有人跟才對,有沒有什麼進展?「   「就知道你要問,之前談判時都心不在焉的。」仇教導說:「我來時找人問了幾嘴,確實有安排人查,但進展寥寥,目前只確定張知賢或許也和晟輝有關。   通過現在還能翻出來的手機定位信息,能發現張知賢的定位與黃梁柯重合的頻率太高了,二人經常互為『時空交集者』,而且經常重合之後不久,兩人就紛紛關機,不知道去了哪兒。」   齊宏宇若有所思,問道:「表面上二人沒什麼往來,實際上關係相當密切麼?在意料中,不,應該說理應如此。那麼,張知賢家裡呢?有去查過嗎?」   仇教導先點頭後搖頭:「查過,但沒什麼發現,沒找到有價值的線索和證物,他老婆兒子孫子也都問過,對他的事情都不太了解,且經判斷能初步排除他們撒謊的可能,所以沒有太大的調查價值。   不過……他老婆提供了一條線索,倒是可以和剛剛的判斷相互印證——黃梁柯和張知賢小時候感情極好,可以說是形影不離,但在黃梁柯到山郵任教之後不久,大概就兩三年吧,兩人在沒發生任何爭執也沒有半點矛盾的情況下,忽然就沒有任何徵兆的不往來聯繫了,就連過年都很少串門。」   石羨玉邊想邊說:「這意味著他們的聯繫轉移到地下了麼?那個時間點,大概就是黃梁柯加入,或者說組建晟輝公司的時間吧?」   齊宏宇並不認同這個判斷,搖頭說:「不,據目前已知的線索,晟輝成立的時間沒有這麼長,充其量不超過二十五年。他那時應該是加入了克洛斯集團,幾年後混到了一定地位,才被派出組建晟輝的。」   仇教導也說:「我比較在乎的是,那時候,他們兩個是都先後加入了犯罪集團,還是僅黃梁柯加入,並留張知賢做為後手?」 第323章下一步   地下密室。   剛聽完馬仔匯報的克洛斯,臉色有些古怪。   過了兩三秒,他問:「你是說,剛巧,咱們的人在醫院碰到了治傷的齊宏宇他們?」   馬仔謹慎的解釋:「嚴格來說不是湊巧,山城中每家大醫院都有幾個咱們的人,多是護工、護士等無編制的臨時工、合同工,覆蓋面積還是很大的,基本上他們只要上醫院,咱們的人就有機會去和他們接觸接觸。   這次碰到仇浩軒、石羨玉和齊宏宇他們的,就是太平醫院的合同制護士,齊宏宇在他們科室治眼睛。」   克洛斯抬手搓著下巴上的山羊鬍。   馬仔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麼,但克洛斯沒問話,他也不敢開口,怕打斷了克洛斯的思路。   約一泡尿的時間後,克洛斯回過神,側目看向馬仔:「你說,我們有沒有機會把他們一鍋端了?」   「一鍋端了恐怕有難度,」馬仔趕緊說:「主要是石羨玉,雖然鬧了個烏龍被自己人傷了眼睛,但傷的不嚴重,聽說已經摘掉眼罩可以正常看東西了,憑著咱們那幾個人想對付他,恐怕不容易。」   克洛斯斜他一眼:「憨批,你腦子裡就只有打打殺殺麼?我們為什麼要和石羨玉正面對抗?既然咱的人是護士,為什麼不能充分利用職業優勢?下毒會不會?麻藥懂不懂用?安定、鎮靜類藥物能不能使?」   馬仔趕緊拍馬屁說:「克總牛批,我還真想不到這方面。如果是用藥,還真可能把他們給一鍋端了!那克總,我這就去給那妹妹打電話?」   「等等。」克洛斯抬手制止他離開,說:「打電話時,順便給我們的好妹妹講清楚,一條命一百萬。   另外,給她制定好足夠詳細的方案,行動之後,別在乎得手沒得手,我們會觀察,之後的錢少不了她。   她要做的,是立刻離開太平醫院,我會安排人第一時間送她離開山城前往北海,再坐船送她去暹羅,經暹羅去棒子,給她整個容,安排個棒子的身份,再送她回國。」   馬仔竟懵在當場。   克洛斯竟會關心下邊人的退路?竟會讓人幫他們制定好足夠詳細的方案,甚至還給出了個大概的方向……   不得不說,但凡知道克洛斯的能量的人,都會知道他給出的方案究竟有多麼誘人。   只要行動果決點,搶在警方反應過來之前離開,是真有極大可能拿著巨款成功脫身換個身份繼續生活的,犯罪的成本和風險被降到了最低點。   可現在克洛斯都成了泥菩薩,哪怕他外頭的力量比這裡龐大得多,又能有多少餘力安排好這些事宜呢?要知道他連白頭鷹都聯繫不上了,很多馬仔已經悄悄升起了一些相當大膽的心思……   哦不對,克洛斯或許壓根沒想過要履約,他甚至壓根不在乎小護士跑不跑得掉,給出聽起來完美的方案,根本原因就是要忽悠小護士動手。   之後的事克洛斯毫不在意。   想到這裡,馬仔瞬間回神,並立刻躬身應了句是,便矮著身子緩緩後退,一步步遠離克洛斯,同時也在慶幸,自己想的雖多,但走神的時間並不長,否則可能……   別看克洛斯最近表現的好像比較克制,但這個暴君,本質上依舊暴虐,仍然隨時有可能動手。   克洛斯沒太關注馬仔,他眯起眼,冷冷的笑起來,活像是個變態。   他不在乎幹掉齊宏宇等人是否會讓警方暴怒,反正秦月仁已經替他像警方宣戰了,不管他做或不做什麼,山城公安都會傾盡全力去對付他。   那不如竭盡全力,把他知道的有機會幹掉的精英全部幹掉,即使無法藉此拖延時間找到脫身的機會,也大不了就當拉這幫自詡聰明的傢伙拉著陪葬。   而為此被打開了思路的克洛斯,已經在盤算著近期有哪些人是可以弄死的了。   「呵,石羨玉,」算了個七七八八,他用力一握拳,無聲嘶吼道:「既然你不讓我活,那就大家一塊死!」   ……   太平醫院。   看了眼電話中的仇教導背影,石羨玉又收回目光,說:「之前確實是我考慮不周,忽視了晟輝成立至今的時間。」   講到這兒,他再次看一眼仇教導的背影,發出聲有些無奈的嘆息,說道:「可惜時間過去的太久太久了,很多東西已經完全不可考證,根本沒法確定如具體時間等更多細節,仇教導一連打了十幾個電話,也都只是些無用功。」   話音剛落,仇教導正好掛斷這個電話。他回過身,搖頭接話:「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見二人沒有補充什麼看法,他便從窗邊走回來,並繼續說:「十幾個電話並非全都是無用功,至少我已經確定了,這幾天有關部門、兄弟單位確實一直在全力配合我們調查晟輝在明面上註冊的公司和經營的項目。   結合秦明生的指證,我們已經揪出了晟輝大量的非法經營乃至違法、犯罪的產業,包括但不限於黃、賭、騙等,目前這家公司已被查封,有關負責人都已被拘留接受調查。」   石羨玉不假思索道:「但這部分顯然僅是冰山一角,晟輝離被徹底搗毀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更遑論克洛斯集團。」   「是啊。」仇教導有些感慨:「這幫傢伙個頂個的難纏。」   說到這兒,他揚了揚一直握在掌心的手機,說:「剛剛這通電話,就是打給經偵那邊的兄弟的。   他們說晟輝的帳目問題相當大,存在大量的哪怕加上已被查封的非法產業也無法涵蓋的資金出入帳款項,很明顯,在晟輝的背後,肯定還藏有更多更大的問題——說清楚,我指的可不是克洛斯集團啊。」   聽到這兒,石羨玉和齊宏宇兩人都紛紛思索起來,在腦子裡整理了下剛剛獲得的信息。   仇教導也沒再吭聲,留給他倆足夠的時間消化。   直到十幾秒後,齊宏宇開口問:「查過晟輝各個對公、對私帳戶,以及幾個主要負責人戶頭的資金往來記錄之類的嗎?   仇教導嗯一聲:「經偵那頭的兄弟在幫忙查,不過數據量太過龐大了,要追蹤的資金鍊條也太長,甚至還涉及到境外的資金轉移,短時間內不太可能有什麼進展。」   石羨玉提議道:「可以考慮藉助大數據的力量,結合各項交易、資金往來發生的空間位置,涵蓋儘可能多的輔助的主客觀信息綜合查證,說不定能有意外之喜。」   「想到一塊去了。」恢復了腦子的仇教導還是靠譜的,他說:「經偵的兄弟說會考慮,但即使藉助了大數據的力量,一時半會也基本不可能取得突破,總之慢慢等吧。」   齊宏宇則換了個問題:「那麼,晟輝的人呢?你剛剛說有關負責人已被拘留,指的是?」   仇教導略略思索了七八秒,斟酌好了字句之後,他才說:「明面上的員工和暗地裡的打手都已經抓了七七八八,其註冊在案的執行董事和公示信息上的高層管理、股東等也都在看守所裡。」   察覺到他話沒說完,石羨玉追問:「其他人呢?」   「幾個實際上的負責人,一個都沒逮著。」仇教導語氣無奈道:「這幫人鼻子靈得很,早早就跑了。」   「跑了?」齊宏宇深深皺眉。   仇教導又改口說:「也不能說跑了,他們就沒出現過,自打黃梁柯出事那天起就始終沒有露過面,一直隱匿在暗中。   目前,我們的兄弟就只從被刑事拘留的執行董事那邊挖出了兩個名字,剩下的信息,包括他們一共有多少人,叫什麼名字,是男是女等等,我們統統不清楚。   甚至我們得到的這兩個名字可能都是假的,至少兄弟們到現在都沒通過這兩個名字找到相對應的嫌疑人。」   石羨玉不爽的哼了聲:「踏馬的,搗毀個晟輝都這麼費勁兒,還怎麼揪出克洛斯那隻躲在地下的屎殼郎?」   仇教導為難的說道:「兄弟們都已經盡力了,確實是他們藏的太深。這個晟輝能存活超過二十年時間,始終沒進入我們的視線,都是有原因的。」   「我沒有怪兄弟們的意思。」石羨玉搖頭說:「而且……二十多年來這家公司都沒進入過我們的視線範圍內,恰恰是最該反省和引起重視的問題。   算了,現在講這些沒什麼實質性的意義,交給紀檢去查吧,我們是沒什麼精力去管了……嗯,步忠勇那邊呢?」   仇教導明白他的意思,當即回答:「在查了。你也覺得步忠勇忽然盯上黃梁柯和秦明生,是從晟輝那裡得到了什麼信息,或者說查到了與晟輝的核心犯罪事實有關的線索吧?」   齊宏宇搶過話頭:「喲!英雄所見略同耶!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之前在外邊我就說了,查查步忠勇和晟輝的關係。   具體來說就是,我們得查查步忠勇近期都接觸過什麼人,去過什麼地方,重新走一遍他走過的老路,或許能得到些有用的線索。」   「而且這個時間不會太過長,」仇教導又補充了一條信息:「以步忠勇的性子,他要真發現了和步柯禕命案有關的線索,絕對按捺不住心緒,一定會在短時間內有所動作,甚至是過激的動作。   而步忠勇又和我們說了,他才剛剛盯上黃梁柯,黃梁柯就被人殺害,那麼我們只需要重點查查黃梁柯遇害前一星期,甚至只需要查遇害前三五天內的步忠勇的行蹤軌跡就夠了。」   石羨玉點頭:「贊同。不過,步忠勇貌似有著十足的信心,覺得我們絕不會查到想要的情報,所以得考慮到線索是否已經被步忠勇給破壞了,亦或者,乾脆就是晟輝的人給他提供的線索。」   「+1。」齊宏宇應道,接著又提出疑惑:「可晟輝的人為什麼會給步忠勇提供線索?」   頓了一兩秒,沒有人給他回答,他便又不確定的說:「可能被步忠勇逮到了一兩個人?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就得改變思路,轉而考慮下步忠勇為什麼會盯上晟輝了。   而且仔細想起來,黃梁柯和秦明生都是晟輝的人,其中秦明生明顯不大可能和步柯禕有什麼交集……   所以說不定步忠勇盯上的本就是晟輝,而不是具體的某個人呢?只不過,他不知道晟輝還有別的什麼人,所以才盯上黃梁柯和秦明生?」   石羨玉有些不以為意:「師兄,你又開始胡亂琢磨了?聽起來倒確實有點意思,可完全沒得根據,沒有任何事實和線索去支撐你的判斷啊。」   齊宏宇眉頭緩緩鬆開,點頭:「確實是這個理,還是別讓我帶歪了,按原計劃查清楚他近期的行蹤軌跡就是。」   「這兩者,或許並不矛盾,甚至可能是相輔相成的?」這時,仇教導忽然說道:   「其實我也支持小齊的判斷——步忠勇大概是盯上了晟輝而不是晟輝的某一個人。同時,通過調查步忠勇近期的行為舉止,查到後頭,說不定也會發現他盯上了晟輝……你們覺得呢?」   石羨玉攤手:「沒有道理啊,哪有還沒開始查就先『俺尋思』能查到些什麼的,別想那麼遠啊仇教導,你老說師兄帶歪我們,咋個你自己也被他給帶歪了?」   齊宏宇佯裝沒聽見,抬手整理自己的眼罩。   「也是。」仇教導則笑起來,並站起身說:「行了,事情交給我去安排就好,你們在這兒好好休息吧。」   石羨玉跟著起身:「還是我去吧,你前不久才腦溢血,比我們更加需要休息。」   仇教導微笑搖頭:「沒事兒,我現在覺得自己的狀態出奇的好,許久都沒這麼輕鬆過了,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總之別擔心我,石隊,你自己養好狀態就是,隊裡還需要你那誇張的戰鬥力呢。」   他都說到這份上了,石羨玉還能說什麼呢?只得輕輕點頭,應了聲好。   咚咚咚。   病房門被敲響,三人本能轉頭去瞧,石羨玉和仇教導便瞧見剛剛的小護士託著盤藥水走了進來。   石羨玉有點兒納悶,按理說齊宏宇這會兒並不需要上藥,也不需要打針才對……   「齊警官在嗎?」正這時,小護士甜甜的問:「我來給你上藥咯?」 第324章暗箭難防   「上藥?」齊宏宇也有些奇怪:「不是剛剛才上過嗎?」   小護士走到齊宏宇身邊,將託盤放下,邊抬手摘下他的眼罩,邊說:「我也不是很清楚啦,不過他們說,齊警官你瞬間遭受了過量的光刺激,對眼睛的損傷比表現出來的更大,還是穩妥點好,免得留下後遺症。」   齊宏宇對眼科的了解有限,聽了這話不由將信將疑:「這樣麼?那行吧,拜託你了。」   小護士繼續摘他的繃帶,同時說:「石隊長,你也需要再滴點藥水,別看你現在看東西都正常了,但眼睛的事馬虎不得的呢。滴完眼藥水,你倆再吃點兒藥……哦對,還有仇教導,我都順便幫你們拿過來了。」   仇教導指了指自己:「還有我的份?」   石羨玉面色古怪,往這邊走了兩步,納悶道:「吃啥子藥?怎麼眼睛上的這點問題還需要吃藥的?」   解開繃帶的齊宏宇也睜開大眼睛看著這名小護士,同時瞥一眼託盤上的瓶瓶罐罐,微微眯眼。   光線刺激還是相當難受,眼睛很難睜開,就這麼一會兒眼前就蒙上一層水霧了。   小護士搖頭:「我也不知道,說是一些維生素和消炎藥,有助於你們眼睛恢復同時防止感染的。」   齊宏宇皺眉,感覺不太對勁兒。他們剛來醫院接受治療的時候都沒吃藥,沒理由這會兒才需要口服藥物。   但尊醫囑是身為病人的基本修養,尤其是他也並不熟悉的眼科,於是他點點頭說:「曉得了,藥放著吧,我等會兒會吃的。」   「不行呢,除了口服的藥物還有注射藥,我等會幫你把水掛上。」小護士說道,並彎下腰,修長的指頭再一次按在齊宏宇的下眼瞼上,甜甜的說:「眼睛麻煩向上看,哎對。」   再次各點了幾滴藥水,護士讓齊宏宇閉上眼睛,重新幫他纏上繃帶。   同時,借著湊近齊宏宇耳朵的機會,她忽然開口,雖輕但急的說:「齊警官,有人要害你們,拜託配合一下。」   齊宏宇微愣。   下一瞬,護士幫他戴好了眼罩,並很快配好藥水掛起,又取出針頭。   石羨玉感覺不太對勁,立刻上前走了兩步,並問:「護士小姐,是哪位醫生給開的藥啊?怎麼都沒和我們說一聲。」   「是朱主任呢。」小護士回答。   石羨玉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齊宏宇抓住了手腕。看齊宏宇對自己搖頭,他只得壓下了心中疑惑,不再吭聲,卻也沒退開,站在原地盯著小護士的動作。   就見小護士將針頭壓在齊宏宇手背上,卻沒有扎穿他的皮膚,僅僅只是貼著,就用輸液貼將針頭隱藏、固定。   在此期間,小護士似乎又悄悄和齊宏宇說了句什麼。   見狀,石羨玉不免更加納悶,好奇的看一眼小護士,又看看齊宏宇。   接著就聽齊宏宇說:「小姐姐,麻煩你幫……」   「要得,放心。」小護士說,又請石羨玉和仇教導分別坐好,如法炮製,將針頭貼在他們手背上。   隨後,她拍了個照片,便將流量閥關閉,確保不會有藥液滴下來,才說:「幾位警官,那我就先走啦,有需要的話按護士鈴就好,我會第一時間趕過來的。」   齊宏宇揮揮手:「好的,拜拜┏(^0^)┛」   目送小護士離開,並順便關上門,石羨玉再也忍不住了,壓低聲音問道:「師兄,怎麼回事?你和護士小姐姐嘀嘀咕咕些什麼呢?」   齊宏宇先摸索著將手背上的針頭給撕了,才搖頭回答說:「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剛剛護士和我說,有人要害我們,拜託我們配合一下,把人給揪出來。」   「蛤?」石羨玉被嚇了一跳:「害我們?這藥有問題?」   說著他趕忙也把自己手背上的針頭給撕了。雖說針頭並未扎破皮膚,但他知道很多劇毒藥物可以經皮膚被人體吸收,照樣能引發中毒甚至致人死亡。   「應該吧,但她把藥都悄悄的換成了普通的生理鹽水。」齊宏宇說:「不過為了避免誤會,她還是沒扎穿我們的皮膚,只是比了個樣子,拍了張照片。   而且,她也清楚我是法醫,知道有些藥可以經皮膚吸收進人體,所以很快把流量閥也給關了,考慮的倒是相當充分。」   仇教導同樣撕掉針頭,隨後湊上前來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點兒。」   「在我說清楚之前,仇教導,你最好先吩咐下去,讓醫院裡的兄弟們都多留心留心……現在不是下班時間吧?你讓兄弟們盯好一名叫辛雅晴的護士,一旦她離開醫院,立刻將她攔下,想辦法拖延住她,千萬別叫她跑了。   另外,現在就讓兄弟趕緊去找剛剛的護士,她叫季安芸,會給我們提供之前辛雅晴給她的那些藥液,立刻將這些藥液送去做個毒檢,如果發現確實有問題,立刻將相關人員統統拘留。   還有……雖然季安芸給了我提醒,但這種時候,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一人,對她也要多留心,不能讓她脫離我們的視線。」   「明白。」仇教導懂他意思,立刻照做,掏出警務通走到一旁安排任務。   石羨玉則大概猜出這整件事的大概脈絡了,問:「簡單說,就是那個叫辛雅晴的人給季安芸拿來了一堆藥,並拜託季安芸幫她將毒藥注射進我們體內,毒死我們?」   「她是這麼說的。」齊宏宇強調道:「我勉強信一大半。」   聽他這麼講,石羨玉也點頭說:「俺也一樣,主要這套說辭有bug,也不知道是時間急切她解釋不清,還是沒法解釋清楚。」   「比如說她怎麼看出毒藥有問題的,又為什麼會選擇將計就計,而不是直接找我們揭穿辛雅晴的陰謀。」掛斷電話的仇教導如是說。   齊宏宇看向他,問:「安排好了?」   「妥當。」仇教導說道。   話音剛落,他警務通便發出Duang的一聲。抬起一看,他笑道:「辛雅晴看過季安芸拍的照片之後,果然找理由溜了,現在被我媳婦和另一名女警堵在更衣室。」   剛說完,他又收到一條信息,他邊看邊繼續說:「另一邊,小趙已經從季安芸那拿到了辛雅晴提供的可疑藥物……咦,小趙的訊問結束了?」   齊宏宇沉思一會兒,又問:「這家醫院裡有我們多少警力?」   仇教導回答:「刨除我們仨的話,還有八個兄弟,怎麼了嗎?」   「不太夠。」齊宏宇搖頭說:「護士並沒有處方權,按照規矩是拿不到藥的。如果這些藥是來自於醫院藥房的話,肯定還有人配合她,得想辦法將醫院上上下下盯緊了,避免嫌疑人脫逃。   當然,毒藥也有可能是辛雅晴提前準備的,但這種可能性並不大,因為她無法預料到我和羨玉會來這家醫院——除非她原本的目標,僅僅只有仇教導一人而已,我倆只是添頭,但那樣她應該會提前動手才對,而不是等到現在才行動。」   仇教導明白了,說:「那我這就從附近抽調些兄弟過來,盯好醫院各個出入口,並請醫院配合我們行動,查清楚取藥這個過程都經過了誰的手,將這些人統統控制住。   另外……就嚴查考勤吧,正好現在還遠沒到下班的時間,就請醫院督促好全體醫護人員及職工,嚴禁早退,為我們爭取時間。」   石羨玉補充說:「讓醫院藥房這邊也查查,辛雅晴調出來的都是什麼藥,方便我們的毒理實驗室有針對性的做鑑定。」   回應聲好,仇教導再次走到一旁去打電話,將事情吩咐下去。   這些事並沒有耽誤多長時間,很快各方面就紛紛給仇教導回復了結果。   他對齊宏宇說:「醫院藥房給出自查結果,說藥房內的戊巴比妥鈉、水合氯醛和氫溴酸東莨菪鹼等麻醉劑數量對不上,懷疑是辛雅晴取走了,取的量還不少,而且能從季安芸那收走的藥物數量相對應。」   齊宏宇在大腦裡大致回憶並分析了下這幾種麻醉藥物,瞭然道:「麻醉藥麼……這些麻醉藥物,以過快的速度過量注射的話,致死率是相當高的,看樣子辛雅晴是打算讓我們死於麻醉。」   石羨玉有些難以理解:「為什麼呢?咱們無冤無仇的,她為毛要害我們?難道她有親屬被我們給抓了?而且她這手法也太拙劣了點吧?我們真要有個三長兩短,分分鐘就能鎖定到她身上,她根本跑不掉。」   「不太清楚。」齊宏宇搖頭,他也搞不懂這個辛雅晴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他想到自己當初的遭遇。   那時候也是在醫院,他被人給強行注射了成癮性藥物,得虧量少且他意志力也足夠給力,這才避免成癮,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至少是沒資格再穿這身警服了。   想到當初的一幕幕,他又說:「不能排除她是受克洛斯集團指示而加害我們的可能……我們與克洛斯的對抗已到了白熱化階段,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用出任何手段都有可能。」   石羨玉罵罵咧咧道:「這個克洛斯還真TM陰魂不散!話說回來,這傢伙的影響力會不會太大了?太平醫院裡竟然都有他的人?」   「雖然是三甲醫院,醫護群體當中恐怕也少不了聘用制的合同工。」齊宏宇說道:「要往這個群體中埋入釘子,難度並不大。   甚至於,即使是有編制的醫生護士,他只要有心,也可以埋些自己人進來——別忘了他的產業涉及到醫藥衛生領域,養些醫生對他的生意大有好處。   當然,我相信這部分人不多,但絕對有,只要每家醫院有那麼幾人,對我們來說就很頭疼了,可以說是防不勝防。」   石羨玉繼續罵罵咧咧,隨後說:「看來我們必須得進一步提高警惕了,他媽的,這種草木皆兵的感覺還真讓人難受。」   「難受也只能忍到起。」齊宏宇同樣頗為無奈,說:「而且你說得對,還真是草木皆兵,不只是醫院,超市、飯店說不定都有他的人。   即使沒有,他也能花錢買兇,總之將他逼到絕路之後,我們要面對的也絕不僅僅只是克洛斯集團本身,一定要慎之又慎。   好在,他做到這份上也證明他已狗急跳牆了,咬牙和他扛下去,只要我們不死,死的就會是他。」   石羨玉回了句曉得。   此時,仇教導又接連接了好幾個電話,他見二人討論的差不多了,才坐回齊宏宇的病床上,說:「醫院這邊給出了初步的調查結果,認為這些藥物大概率是藥房的兩名實習的醫學生偷偷取出來交給辛雅晴的,至於朱主任這,暫時沒發現嫌疑。   技術大隊那邊,小豪取得了辛雅晴的通話記錄,大概在季安芸進來之前二十分鐘左右,她接到了個虛擬機打出的電話,且再往前半個小時,她撥通了一個境外的號碼。   這兩個號碼相當可疑,我認為,她很可能是在和克洛斯集團的人聯繫,告訴他們我們的蹤跡,隨後接到指令想辦法幹掉我們,目前辛雅晴已經被我老婆帶走。   季安芸方面,她也相當配合我們調查,目前沒查到她具有作案嫌疑,通話記錄什麼的都完全正常,但她也無法解釋怎麼斷定辛雅晴有問題的,只說她覺得這會兒不該給我們用藥,而且她偷偷問過朱主任,沒有給我們開處方。」   齊宏宇說:「應該不會錯了,這起事件,確實是來自於克洛斯的報復,把嫌疑人控制好立刻展開訊問吧。   至於季安芸這邊,調查不要松,但也別那麼明顯,她畢竟算是幫了我們,如果她真沒問題,別讓她寒心。另外,還得抽點人保護她的安全,避免克洛斯因為計劃失敗,惱羞成怒下對她打擊報復。」   「放心,電話裡都已經安排好了。」仇教導說道:「我們這邊也得加快進度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耗下去我們的處境可能會越來越危險。   我建議先從晟輝和造車廠著手,這兩個產業明顯不同尋常,應該已經很接近克洛斯集團的核心了,從這兩個方向切入,該會有些驚喜。」 第325章定位   一周後。   齊宏宇徹底摘掉了眼罩,正站在窗邊,「貪婪」的看著樓下的綠植。   「失明」一周,著實太不習慣,好在都已經過去了。   這一星期,針對克洛斯集團的行動仍在繼續,並未取得階段性的進展,但也並不是毫無收穫,尤其是針對造車廠和晟輝公司的調查。   石羨玉先後鎖定了四個嫌疑人,可惜其中三人失聯,另一人,也只找到了屍體。   死的是造車廠的負責人之一,在自己家被菜刀砍死了,另外三人或許也兇多吉少,很可能已被克洛斯派人滅口。   不過這也並非毫無收穫,警方的線索並未被斬斷,他們通過這四人的人際關係,尋找到了新的方向。   關鍵是,石羨玉進一步確定,造車廠與晟輝公司確實可能關係到了克洛斯的命門,這些個負責人,或許單個人掌握的信息不多,但串聯到一塊,絕對能拼出一副相當重要的情報圖。   否則克洛斯不會選擇將他們滅口,將自己朝著眾叛親離的那天再狠狠的推上幾步。   至於辛雅晴幾人,他們估計只是克洛斯集團那些犯罪分子養的閒棋,素質有限,很快就招了,並將克洛斯給他們準備的後路都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讓齊宏宇幾人哂笑不已。   因為不符合克洛斯的人設,所以齊宏宇等人一眼就看穿了克洛斯的詭計,看似完美的脫逃計劃,其實不過是畫餅,克洛斯只想忽悠他們動手,壓根沒真正考慮過為他們準備後路。   這也是好事,克洛斯遲早會因暴虐性格而遭受反噬,齊宏宇他們只要扛過頭幾次攻擊,之後就不會再有人相信克洛斯的鬼話,選擇鋌而走險對付他們幾人了。   畢竟作為閒棋,克洛斯對他們的掌控力本就不強,如今克洛斯蜷縮於某個陰暗角落,對馬仔的掌控更是下降到了冰點,勢力其實已經嚴重縮水。   但也不能掉以輕心,他還掌握著相當雄厚的資本,金錢攻勢下依然能買通大量不要命的傢伙,對齊宏宇他們發起襲擊。   所以看了幾眼窗外後,齊宏宇還是依依不捨的收回了目光,重新回到床上躺好——他早就已經出院了,這一陣子大多數時候都待在石羨玉家,幫石羨玉出謀劃策。   當然,石羨玉多數時候也在家裡,為了保護齊宏宇和凃欣欣的安全,他等閒不會離開。   摸出手機,打開久違了的微信,他迅速掃兩眼,忽然眼前一亮,迅速坐了起來。   技術隊的小豪五分鐘前在他們的小群裡發了條消息——他追蹤到步忠勇在黃梁柯遇害前,曾三次前往星鬥村附近,隨後關機,具體去向不明。   「星鬥村?」齊宏宇立刻切換到導航APP,找到這個村子,發現該村位於長南區東南一角,已靠近巴區位置。   他又切換至衛星地圖模式,等了半天緩衝,確定了這是個建在大山之中的小山村。   正這時,敲門聲響起,他喊了聲請進,就見石羨玉跑進來問道:「師兄,你看到小豪發來的消息了沒有?」   齊宏宇嗯一聲:「看到了,星鬥村是吧?」   「看看去?」石羨玉搓搓手心:「他媽的,苦苦等了一星期,總算是有了點線索,我都要坐不住了!正好你眼睛也恢復了,咱們……」   齊宏宇打斷他:「我倒是沒關係,但小凃怎麼辦?你難道放心她一個人在家?」   石羨玉就如同被潑了盆冷水,整個人一下就喪了起來。   在克洛斯已徹底喪心病狂,不惜代價不擇手段的打擊報復他們的如今,他還真不敢離了凃欣欣,生怕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上門對凃欣欣不利。   他還是頭一次碰到這麼束手束腳的情況。   不僅僅是他,大量民警都碰到了這種難題,克洛斯這一下還真打在了他們的軟肋上。   市局方面決定將非雙警家庭的警屬們統一安排到警校裡集中妥善保護,但也有如凃欣欣這樣身懷六甲不大方便的家屬,需要準備好應急物資和相應預案,否則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誰都擔不起責任。   好在這些準備也都進行的差不多了,普通警屬已安置過去,孕婦這兩天也可以動身轉移,且已與警校周邊醫院完成聯動,有必要時可以第一時間轉移過去,力保順利生產。   向來足夠有擔當精神的市局領導,也算是盡力解了他們的後顧之憂。   只是還得一兩天……   見他糾結模樣,齊宏宇輕笑:「得了,你就先安安心心待在家裡,星鬥村那邊,我帶上兩個兄弟去一趟就是。」   石羨玉投去懷疑的眼光:「就你這身板……能行嗎?」   「能行不能行都得上啊,我畢竟也是刑警。」齊宏宇翻白眼:「再說,鍛鍊了這麼久,我已經不是你印象裡的戰五渣了好不好。」   聽他這麼說,石羨玉樂了:「是是是,你已經不是戰五渣了,是能憨兮兮的對著歹徒打一套擒敵拳的寶批龍。」   「滾你麻買劈!」齊宏宇惱羞成怒,片刻後,卻又無奈的輕嘆口氣,搖頭說道:「可我是警察,不能因為危險就退縮。」   石羨玉笑意不減:「喊上杜巖吧,有他跟你搭夥,我也放心點。」   齊宏宇滿臉都是抗拒:「那個憨批?我能拒絕嗎?」   「別任性。」   「可這不合理啊。」齊宏宇依舊嘟嘟噥噥:「咱們這隊伍的身體素質本就良莠不齊,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差的比比皆是,總不能各個都搭個杜巖去執行任務,他又不會分身術。」   石羨玉搖頭:「別犟嘴,這也是市局的意思,身體素質不行的調查小組,得搭配上一兩名特警,既是保護你們的安全,也是為了應急處突,並確保能拿下暴露蹤跡的目標嫌疑人。」   齊宏宇無話可說了,只得點頭說:「行吧……那你車借我。」   石羨玉本能的挑了挑眉。   雖然被借過很多次了,雖然已經是過命的交情,但借車這種事還是……   他摸出車鑰匙丟給齊宏宇,囑咐道:「雖然是為了任務,就算磕了碰了也能報帳,但……你還是給我小心點啊!」   「放心,」齊宏宇嘴角微揚:「你的車我肯定愛惜……那你給杜巖打個電話吧,我……」   石羨玉打斷他:「你先去找仇教和蔡姐,領上槍和其他裝備。我會讓杜巖在那邊跟你匯合,一塊開我車過去……哦對了,千萬別讓杜巖開車!」   「曉得了。」齊宏宇擺擺手,下床穿鞋離開。   ……   四十分鐘後,星鬥村。   杜巖下車後還忍不住碎碎念:「眯眯眼真和你說了不讓我開車?」   齊宏宇對他沒啥子好臉色,斜眼道:「不信你自己去問嘛。」   「嘖,這不應該啊,我的車技他應該有譜才對,這不合理……」杜巖在邊上嘀嘀咕咕兩三句,見齊宏宇邁步前行,才趕緊跟上:「嘿,小法醫,你等等我撒,你這大咧咧的要出個三長兩短我啷個給眯眯眼交代啊!」   「你才三長兩短!」齊宏宇翻白眼,瞧著追上來與自己並肩而行的杜巖,下意識的加快步子,並越走越快,直到他已氣喘籲籲,小腿肚子都發酸了,杜巖還一副平心靜氣的模樣,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件蠢事兒。   「媽的,你這肺是風箱做的麼?走這麼快鹹魚都難免氣喘,你竟然……」   杜巖嘿嘿直樂:「這算啥子,老子當年在維和部隊,背著將近三十公斤的裝備物資在一天內武裝奔襲了八十多公裡,那才叫磨人呢!」   齊宏宇很想吐槽一句變態,但他的三觀不允許他吐槽這種事,不得不吐出聲牛批。   杜巖擠眉弄眼:「喲,小法醫,你這人還怪有意思,明明想罵我變態,到嘴居然硬生生的成了誇我牛批。」   「臥槽,這狗東西也太敏銳了吧?這都看得出來……」齊宏宇心中暗驚,面上卻一臉平靜。   杜巖就是個自來熟,即使和齊宏宇交情不深,哪怕齊宏宇基本不搭他腔,他依舊一路喋喋不休,直到走進村子裡,才終於問了正事:「話說……這星鬥村作為行政村,面積也老大了,下轄十來個自然村幾十個村民組,你要怎麼查啊?」   齊宏宇不回答,然後杜巖就孜孜不倦的問,問到煩了,齊宏宇不得不咬牙切齒的說:「先去找村支書他們,問問看村子裡最近有沒有生面孔出現。」   「哎?」杜巖有些難以理解。   齊宏宇本不想深入解釋,但想到不說清楚這傢伙怕又得一個勁兒追問,只得說:「像是這樣的山村,排外不排外先不說,首先人員流動肯定不大,生活的時間久了基本上彼此都認得,至少也能認個臉熟。   而步忠勇,作為妥妥的外鄉人,對他們來說肯定是生面孔。這種情況下,即使不會刻意關注步忠勇,潛意識裡對他也會有些印象,這些印象包括但不限於他來的頻率,待的時間,去了哪裡等等。   另外,你以為步忠勇來這個村子幹什麼呢?我想無外乎三種可能,要麼見某個人,要麼藏某個東西,要麼物色落腳點安全屋之類的地方。   所以我們只要問出步忠勇的動向,不難確定他來此的動機,進而確定他來這兒,和他盯上晟輝這兩件事是否有關。」   他語速極快,如機關槍般叭叭叭將話一口氣說完了,不給杜巖半點插嘴的機會。   杜巖連連眨眼,最後有些無趣的哦了聲。   但緊接著,他眸子在眼眶中轉了三四圈後,又問:「不對頭吧?那步忠勇信誓旦旦說咱們儘管查,又怎麼會留下這麼大個破綻嘞?」   「所以我們大概會無功而返。」齊宏宇語無波瀾的說道:「這裡更可能只是他的一個中轉站,甚至可能是他故意放出的煙霧彈,到這落了腳後,他就立刻關機,往深山密林裡鑽,或者前往真正的目的地。」   杜巖納悶:「那我們為啥還要跑這一趟?」   齊宏宇:「嗤!總得來查查看,才曉得方向對不對,總不能因為可能性不大就不查了吧?好不容易抓住條線索,不管有戲沒戲,總要親眼瞧瞧的。」   「哦。」杜巖興趣缺缺了。這傢伙從石羨玉那聽到了太多關於齊宏宇的評價,對齊宏宇的能力還算了解,曉得他的能耐,也就相信他的判斷。   既然他都說了大概會無功而返,他也就失去了全部的興趣,開始含胸駝背,無精打採起來。   齊宏宇斜他一眼:「你這模樣有點影響警容警貌了,能不能好好走路?」   「你管我哦!」杜巖無所謂的說道:「我又沒穿警服,怎麼舒服怎麼來唄。」   回一聲「得」,齊宏宇也懶得搭理他,徑直往前走。   安靜不到半分鐘,杜巖又開始逼逼叨了,問:「話說你曉得村支書住在哪點不?」   「不曉得啊。」   「那你不問?」杜巖眼睛一瞪:「就這麼無頭蒼蠅一樣瞎跑?」   齊宏宇無言以對:「我直接去駐村警務室找自家兄弟不就好了?到時候讓他們給村支書和村裡幾個老人打打電話,請他們來一趟就是了唄,不然你還挨家挨戶的串門麼?我們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   杜巖做恍然大悟狀,接著又扭頭問:「話說回來……小法醫,我咋個感覺你這麼不待見我嘞?好歹我也救過你幾回,你就這麼回報你救命恩人的啊?」   「……」齊宏宇有些無語:「你覺得鹹魚對你的態度怎麼樣?」   杜巖變臉,嘆息:「如出一轍。那個眯眯眼,跟你一樣特不待見我。」   「自己想想原因吧。」齊宏宇嘴角揚起一瞬間,又強行壓下,繼續大踏步的往前走。   「哎!你們這幫人,嘖!」杜巖搖頭晃腦的跟上。   又往前走了三五分鐘,齊宏宇終於見到了小小的警務室。   警務室開著門亮著燈,雖然面積不大,雖然僅有一名駐村民警搭上兩名輔警辦公,但好歹算是啟用狀態。   上前,敲門,老民警回過頭,倏爾起身,滿臉堆笑:「杜隊,小齊,你們來啦?」 第326章外鄉人   齊宏宇曉得,他們肯定是提前收到了消息,知道他們要來,所以早就有了準備。   至於稱呼什麼的,也無所謂,齊宏宇對此也回以點頭示意。   但擋不住杜巖非要佯裝驚奇的問他們怎麼曉得他,怎麼曉得他們要來,寒暄了好幾分鐘才切入正題,就讓齊宏宇很不耐煩。   「你們的來意,蔡姐和石隊之前在電話裡都先後給我們交代過了。」切入正題後,老民警倒也直接乾脆,立刻說:「你們到這之前,我們就打聽過,上周還真有些生面孔進村,除了步忠勇之外,還有三個小姑娘。」   齊宏宇有些詫異,這還沒開始,就得了意外之喜?   杜巖更是興奮,趕緊問:「小姑娘?啥時候來的?她們現在在哪呢?」   「具體什麼時候來的就說不太清楚了,沒人記得這事兒。」老民警搖頭:「我們也只問到,上個月二十九號,步忠勇在村尾的中學邊上租了間房子,之後不知道是三天還是兩天,三個小姑娘就住了進去。」   齊宏宇心中欣喜,步忠勇租的房子住進去三個小姑娘,這是來之前萬萬不敢想的巨大收穫。   但沒等齊宏宇開口,杜巖又搶先問:「能具體說說怎麼回事麼?」   「具體我也說不太清楚。」老民警搖頭說:「只曉得租房是他們私下約定的,沒到我們這登記備案,也沒留身份證複印件啥的,步忠勇還用的假身份。   哦對了,這些消息是房東提供的,他人常年在主城區打工,二十九號那天和步忠勇一塊回來看了房子,隨便籤了個合同,就又走了,還是有老鄉提供線索我們才找到房東,問到了這些事。   至於三個姑娘什麼時候住進去的,這真不曉得,只曉得小姑娘深居簡出,常年悶在家裡,幾乎沒見她們出門。倒是有人看到步忠勇又去了兩次,每次都帶著大箱小箱的東西,都是些泡麵吶,自嗨鍋啦,自熱米飯之類的。   那幫老鄉啊,很多人一天天幹完農活沒事情幹,就是到處擺龍門陣,說什麼閒話的都有,有說步忠勇那小夥子背著媳婦偷偷在這養了三個妹妹,一天天沒羞沒臊的亂搞;有說他們怕是犯了事兒,可能被通緝了,跑到這避難……」   杜巖心直口快:「說啥的都有,就是沒說要找你們報警的,是吧。」   老民警表情僵住,齊宏宇也不由得抬手扶額。   一小會兒後,老民警才略結巴的解釋說:「這個那個,就一幫人胡說八道瞎擺龍門陣,沒理由吹牛逼吹誇張了還特地跑來報警吧……   倒也的確,他們表現奇奇怪怪,不能排除可能是在逃犯的可能,可很多人對報警這種事也是有顧慮的,擔心可能會被說是報假警,反倒被處理了……」   杜巖抬手抱懷,腦袋微歪,問:「那如果他們真的報警了,你們會受理不會?」   「……」老民警目光有些飄:「當然會……」   「怎麼受理?」   「就查查她們是不是在逃犯,或者說看看年齡接近的在逃犯或者追逃人員中有沒有和她們樣貌接近的。」   杜巖哦了聲,忽然又問道:「那這些風言風語,沒傳進你們耳朵裡?」   老民警看向警務室深處的小茶几,有些心虛的說:「擺龍門陣也不會找我們警察擺嘛,再怎麼警民一家親也還是有點距離的。」   見杜巖還想說點什麼,看不下去的齊宏宇立刻拉他一把,引開話題,問:「步忠勇除了第一次來這是看房租房外,其他每次過來都是抱著大箱小包的去找那三個小姑娘,是嗎?」   老民警仔細想了下,點頭。   齊宏宇追問:「他來了幾次?」   「這也說不準,有說看到兩次,有說看到三次的,最多的說看到六七次,我覺得這就不太可信了。」   嗯一聲,齊宏宇又問:「問清楚小姑娘住哪兒了吧?」   「清楚清楚,」老民警立刻說:「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聽齊宏宇回句要得之後,老民警便囑咐倆小輔警看好警務室,有事等他回來,便開著巡邏用的小電瓶車,帶齊宏宇和杜巖往村尾的中學開去。   路上杜巖又問:「話說小姑娘應該都還在那房子裡吧?別咱們興衝衝的跑過去,結果又撲了個空。」   老民警表情僵住。   杜巖眼睛瞪得滾圓:「我艹,人已經跑了?那我們過去幹錘子!」   「不……不是。」老民警搖頭說:「我也不確定人還在不在……總共就這麼點兒人手,也沒法去盯著看她們在不在走沒走啊。」   「狡辯,」杜巖並不認可他的解釋:「不會從派出所調人?」   老民警縮著脖子很沒底氣的說:「收到石隊電話的時候,我就已經向所裡要支援了。但派出所在鎮上,鎮子在山那頭,早上下雨發了泥石流,把唯一一條道給封死了,過來還得繞路,要個把小時時間,這會兒都還在路上嘞。」   杜巖表示無fuck說。   齊宏宇平靜道:「安心,三個小姑娘應該沒有這麼敏銳的嗅覺。」   杜巖不服:「萬一步忠勇給她們通風報信怎麼辦?」   「那她們為什麼要躲我們呢?除非她們當真犯了事,屬於被追逃人員。」齊宏宇說:「更何況……   步忠勇目前尚處於被監視狀態當中,還在接受組織的紀律調查,這要還能把消息傳到他耳朵裡,還讓他有機會能通風報信,那我非得要鹹魚和仇教導給我個說法不可了。」   杜巖張口欲言,但說不過去齊宏宇,就轉移話題:「聽起來步忠勇像是先確定了這個地方,然後才把小姑娘給送過來的,是吧小法醫?」   「為什麼要喊我小法醫……」齊宏宇人不可忍終於問了他一句,然後又洩了氣:「算了,你哎咋叫咋叫吧。」   「所以是不是啊?」   「大概吧。」   「那他為什麼選中了這兒?」   「我啷個曉得?」   「他為什麼要幫小姑娘找藏身處?」   「我啷個曉得?」   「嘿那你啥子都不曉得過來幹嘛?」   「我啷個……」齊宏宇順口吐出半截話,又止住:「就是因為不曉得才要過來查清楚的啊!」   杜巖哦一聲:「所以你在敷衍,根本沒聽我在說啥子。」   「……」齊宏宇捂臉:「神經病啊你。」   老民警滿頭黑線,專心開車。   杜巖依舊在那裡喋喋不休,齊宏宇卻根本不打算理他了。   不過,之前杜巖有句話沒說錯,星鬥村確實很大,從警務室到村尾的那所中學竟有五六公裡,電瓶車開了十分鐘還沒到。   這固然有兩地一個在村頭一個在村尾的原因,也足以說明該村面積廣闊,已快趕得上主城區的半個街道或三四分之一個鎮子的面積了。   查得這些資料,杜巖吐槽道:「這麼大個行政村,千四百戶人,七千多人口,警務室裡就一個民警兩個輔警,這怎麼處理的過來全村上下的警情啊。」   「呃……」老民警小聲嗶嗶:「事實上我們整個鎮子一年到頭的警情加起來可能還沒有主城區隨便一個派出所一星期的警情多。不,甚至可能三天都趕不上,一月到頭我也出不了幾次警。」   杜巖默默收回手機:「那還真是舒服,我以為基層兄弟都忙……怎麼還沒到啊?」   「馬上。」老民警抬手一指:「前邊右拐再走三百米就是中學,中學東邊有條小街,小姑娘就住在那條街的深處。」   哦一聲,杜巖又看向齊宏宇,問:「在給眯眯眼他們發消息?」   他雖然性格不太討喜,但好在還有最起碼的逼數,不會特討人厭的去盯別人的手機屏幕,窺探他人的隱私。   「把進展告訴他們一聲,也方便他們做好相應的準備,比如著手把步忠勇喊去甚至是傳喚去問問話。」齊宏宇說:   「他們在我們來之前就委託這邊的兄弟幫忙大致查清楚,以方便我們到了後能無縫銜接,不也正是為了爭取時間麼?」   杜巖瞭然點頭,又問:「但他們就不怕這邊的兄弟也被買通了哦。」   啪!   齊宏宇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並戴上了痛苦面具。   這傢伙說話竟沒半點避諱,人家就在前面開著車呢,你在後頭說人家被買通了……   這杜巖先前也沒這麼不靠譜啊,怎麼,偏偏這次沒把腦子帶來麼?   果然,老民警的臉色有一點兒精彩。   但他卻也沒啥子表示,只無所謂的撇撇嘴,估計是把杜巖當成哪個帶領導的傻兒子了。   終於到了目的地,老民警當先下車,抬頭看了兩眼,說:「就是這了,這棟小樓都是她們租下來的,月租一個月一千五。」   齊宏宇打量了眼,這是棟三層的小樓,佔地目測約六七十個平方的樣子。附近大多都是這樣的樓房,村民自建自住用的。   雖然還在長南區的範圍之內,且緊挨著的巴區也是主城九區之一,但這裡已經算是山村了,整體和齊宏宇老家那些小鄉村也沒什麼兩樣,跟城區裡高樓林立的啥啥村則截然不同。   但許是因為在中學邊上的原因,不少房子上都貼了招租的廣告,聽老民警介紹,這些房子都是將各個房間拆分開,單獨租出去的。   合租對齊宏宇他們而言當然也並不新鮮,這裡所不同的,無外乎是將套房改成了一棟小樓而已。   收回目光,齊宏宇嗯一聲,說:「我們進去吧。」   老民警欲言又止,站著不動。   「怎麼了?」   「我沒鑰匙……」老民警小聲嗶嗶:「聽房東說,鑰匙一共就三套,給了步忠勇兩套,他留了套備用。他人還在城裡呢,回來得大半個小時,我們之前都是電話和微信聯繫的。」   「……」齊宏宇無言以對,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敲門。   砰砰砰,砰砰砰!   敲門聲由小而大,但敲了半天,裡頭就是沒有人回應。   但杜巖雙眼微微眯起,後退了兩步,說:「上頭有人,我聽到了動靜,窗簾後也有人影浮動,裡頭的人之前很可能在窗邊偷偷觀察我們……   這種窗簾很薄,外頭倒是看不清裡邊,但裡頭看出來,雖然也是影影綽綽,但好歹能看個大概。」   齊宏宇點頭表示明白,又打量了房子幾眼,抬手問:「二樓沒有防盜網,你爬的上去不?」   「沒問題……」   「爬,進去開門,出事我扛。」   「乾脆,你小子比眯眯眼乾脆多了,對我胃口。」杜巖眼前一亮,立馬對齊宏宇豎起大拇指,並亮出了潔白的牙齒。   標準的凱式青春笑容。   留下一句不需要你扛,我自己頂得住,他便後退兩步,爾後迅速向前助跑,臨牆時縱身一躍,手腳貼牆壁上向下用力一蹬,稍稍借了點力,腰杆再用力一彈,憑藉著誇張到變態的核心力量將雙手往上送,便穩穩噹噹的抓住了二樓的窗臺。   騰出左手貼著窗戶往左一掃,他嘿一聲,樂呵呵的說了句居然沒鎖窗,跟著胳膊用力一拉一撐,身子向上向前發力,以類似腹部繞槓的方式輕鬆翻進了二樓。   再之後,齊宏宇便聽見幾聲此起彼伏的尖叫,以及杜巖的歷喝。   他臉色略有變化,但還是按捺住了心裡那點波瀾,選擇相信杜巖,相信他能妥善處理好裡邊的事兒——杜巖這傢伙雖然平時不著調,但執行任務時向來靠譜,能讓人心安,否則也不會被石羨玉請來和齊宏宇搭檔了。   老民警嘴巴長得老大,有些吃驚,顯然沒想到一路上表現的像個傻批的杜巖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等他反應過來,裡邊尖叫聲都已經停了,他才有些擔心的問:「不……不會有什麼事吧?杜……杜隊他在裡邊不會亂來的吧?」   「放心,他對女人沒得興趣。」   老民警:!!!   他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與此同時,一樓大門也終於打開,杜巖推門就看見老民警驚恐的表情,不由有些莫名其妙。   齊宏宇踏前一步擋住他的目光,問:「人呢?」   「二樓待著。」杜巖收斂起疑惑,點頭說:「感覺小姑娘的狀態有點兒奇怪,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齊宏宇脫掉外套露出裡頭的警服,再掛上執法記錄儀,開機錄像,才說:「一塊去吧。」 第327章解救   小屋二樓。   這棟樓和其他房子不太一樣,客廳在二樓。   三個小姑娘這會兒就蜷縮在客廳沙發上,看著齊宏宇瑟瑟發抖。   姑娘年紀都不太大,目測都是二十左右的樣子,此刻衣著倒是完整的,穿的相對也偏向於保守。   齊宏宇帶著懷疑的眼光看了眼杜巖,就見杜巖一攤手:「我啥也沒幹,就表明了身份,沒了。」   這就奇了怪了。   不,即使杜巖沒表明身份,現在齊宏宇和老民警都穿著警服,按理說小姑娘不該是這副表現才對。   除非她們當真是犯案後脫逃的犯罪嫌疑人?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步忠勇和犯罪嫌疑人混在一塊……不過現在先別搞得那麼僵。」齊宏宇如是想到,隨後擠出個自認為人畜無害的微笑,說:「小姑娘別害怕,我們都是人民警察,不是什麼壞人。」   小姑娘仍舊在瑟瑟發抖。   這讓齊宏宇有點兒頭疼了,對方因為害怕而無法交流,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只得側目看向老民警。   接收到他的目光,老民警臉色略有些古怪,大概是覺得齊宏宇也不那麼靠譜吧,但還是開口說:   「你們好,是這樣,我們來這兒沒別的意思,就是有些情況想向你們確認確認……方便問問嗎?你們是什麼人?家在哪?怎麼會孤零零的跑到這個村子裡來?」   女孩們縮了縮身子,彼此對視。   最後,中間的姑娘咽了口唾沫,略微往前挪了挪,聲若細蚊的說:「我們是來這裡打工的……」   「打工?」老民警詫異道:「這兒沒有適合你們的工作啊。」   說著,他忽然又皺起眉。   也不能說沒有適合她們的工作。嚴格說,對於這樣的妙齡女子而言,如果是幹那行,那麼只要有男人的地方就都適合。   但……   不像啊,她們穿的這麼保守,也沒化妝,又從來不出門,目前為止探聽到的消息,也只有步忠勇出入過這間屋子。   似乎從他的表情中接收到了什麼信息,剛剛開口的女子咬了咬下唇,身子又往後縮,重新貼向了沙發靠背。   她也不回答老民警的問題。   見狀,齊宏宇若有所思:「你們是被步忠勇帶到這兒來的吧。」   她們還是不吭聲,低著頭,但身子又往後縮了下,似乎打算把自己塞進靠背裡。   齊宏宇心念電轉,在腦海中快速將目前已知的所有信息串聯,同時出聲寬慰道:「看得出來,你們大概遇到了些麻煩,為此留下了點不好的回憶……所以,你們是被步忠勇救下來,藏到這的麼?」   老民警再次皺眉,大概是覺得齊宏宇在瞎分析,可能還在心裡吐槽年輕人果然靠不住,就愛想當然。   而剛剛出聲的女子則猛地抬起頭,詫異的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便明白自己猜對了,當即又說:「別誤會,我們和步忠勇是同事,咱們很熟的,前不久我們還見了面……你們有什麼冤屈,儘管和我說就是,放心吧,我一定幫你們做主。」   那女子猶猶豫豫的問道:「你們……你……你是步警官請來幫我們的?」   齊宏宇未置可否,只說道:「不管何時何地,你可以絕對相信我們,即使我們隊伍不能保證絕對純潔,但穿著這身警服,還在錄音錄影,又是大庭廣眾之下,我們中沒有人敢對你們不利。」   女子將信將疑。   這時,最左邊的花褲子女孩忽然拉了把說話的女子,咬牙道:「歡歡姐,你別相信他!你忘了之前聽到的故事嗎?有姐姐逃了出來跑去報警,結果那幫人一點事兒都沒有,那姐姐卻被抓回來活活打死了。」   齊宏宇嘴角微抽。   這小姑娘單純的有些讓人難以置信耶,這種話居然敢當面直接說出來。   即使聲音壓得非常低,他也只斷斷續續的聽了個大概。   但聽她這麼講,之前說話的女子臉色也有了變化,不敢再吭聲了。   見狀,齊宏宇哭笑不得:「所以你們寧願相信個捕風捉影的故事,也不願意相信救你們的警察?那你們為啥子相信步忠勇?」   「你都聽到了?」花褲子女孩都快嚇哭了。   最右邊的女孩則終於坐直了身子,搖頭:「小艾,既然是步警官請來的,應該可以相信,而且不管我們說不說,都已經落在他手上了……」   花褲子女孩小艾嘟起嘴,眼前蒙起了一層水霧。   「都已經落在他手上了」這句話讓她恐懼不已,心底極端脆弱的防線已經瀕臨崩潰。   齊宏宇則側目看她,就見她已不再蜷縮在一塊兒,也不再瑟瑟發抖,雖然身體姿態上仍舊錶現出了明顯的防禦性,但總體而言已算大方。   經歷過最初的本能恐懼之後,已經勉強冷靜下來了嗎?還以為最先開口的姑娘是心理素質最好的呢。   念及此,齊宏宇投以讚許的眼光,問:「所以,能說說,你們都發生了些什麼事嗎?」   「我們……」右邊女孩輕咬下唇說:「我們原先都是學生,我是外事外語的,小艾六月份才高三畢業,歡歡是交職院的……」   「噢?」齊宏宇一邊快速記錄,一邊問:「那你們怎麼會……?」   問歸問,但他已經猜到了個大概,這三個姑娘恐怕都是想找兼職勤工儉學的學生,可惜遇人不淑,身陷狼窩。   從她們都是學生,年紀不大,表現相對單純,以及剛剛試探的「救」字,還有小艾講的那個故事中,就能分析出個大概。   右邊女孩眼眶溼了,她抱著雙臂,身子再一次顫抖起來,說:「我們……都是為了找工作,想賺點錢,好讓日子過得更好些,可……沒想到……我們都沒想到……居然會碰到這種事情。」   齊宏宇輕輕一嘆。   他覺得自己不該在詢問下去了,後邊的話,讓懂心理學的女警來問會更合適些。   但現在沒有那個條件。   咬咬牙,他決定盡他所能,儘量在避免對她們造成二次傷害的前提下,問明大概的事情經過,細節什麼的都不重要,只要能印證心中的那個判斷即可。   於是他問:「非常抱歉,我們沒有傷害你們的意思,也不想揭開你們的傷疤……畢竟,從那種地方逃出來,你們已經擔驚受怕許久了吧?」   女孩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邊上的歡歡和小艾更是抱在一起低聲啜泣。   齊宏宇嘆道:「放心吧,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那些傷害你們的人我們絕對會讓他們得到相應的懲罰!那麼,小姑娘,能問問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嗎?」   女孩啜泣起來,不願意回答。   齊宏宇明白,她還沒完全解除對自己的戒備心,依舊擔心他與那幫人乃是一丘之貉,在設法套出她們逃出來的辦法。   這個過程當中,她們或許還得到了某些人的幫助,所以不願意出賣那些人的信息。   想到這,齊宏宇也不打算勉強她們,乾脆換了個問題:「你們逃出來後才遇到的步警官是嗎?」   女孩依舊沒吭聲,但點了點頭。   「之後,他就將你們帶到這來臨時安置了?」   姑娘再次點頭。   「你們平時怎麼和他聯繫。」   她哽咽著說:「都是……都是他打給我們,問我們情況,東西夠不夠,錢還有沒有……我試過打回去,打不通的,說是空號。」   齊宏宇懂了,暗想大概是用的虛擬號碼。   「被他救下以後,你們跟他說了自己的遭遇嗎?包括,自己是從哪兒逃出來的等。」   她連連點頭:「送我們來這以後,我們相信他是好人,所以,我們遇到的一切,我們知道的一切,都和他說了。」   齊宏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並追問:「那……你們知道晟輝公司,或者說聽過這個名字嗎?」   「什麼公司?」姑娘有些茫然。   齊宏宇微微皺眉,隨後又立刻鬆開。   即使她們的遭遇和晟輝有關,但接觸不到這個名字,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正這時,歡歡忽然抬起頭說:「晟輝?我好像……我好像從經理那邊聽過這個名字。」   「噢?」   「我……我也不確定,可能是我聽錯了。」她又低下頭去,和小艾抱團。   齊宏宇想了想,說:「那麼,最後請你們幫忙認個人,行嗎?」   女孩抬手抹了抹臉,勉強止住啜泣,點頭。   齊宏宇便摸出手機翻自己的相冊,並好不容易翻到了黃梁柯的——他心裡基本已經斷定,步忠勇之所以會盯上晟輝,大概就和步忠勇救下的這三個女孩有關,而步忠勇首先盯上的是黃梁柯,應該也不是沒原因的。   於是,他站起身向女孩走去,直到她身前半米由於才站定,伸手將手機屏幕朝向她。   女孩兒定睛一看,下一瞬便瞪大了眼。   ……   「基本情況大概就是這樣的了。」齊宏宇匯報導:「綜上,有理由認為黃梁柯在戴晟公司當中,負責一條以強迫、組織賣銀為主要業務的非法渠道,而這三名姑娘就是受害人,步忠勇就是從她們身上,取得了黃梁柯的信息,並進而盯上晟輝。」   仇教導眉頭緊鎖:「僅僅只是強迫和組織賣銀?總感覺我們放了大炮卻只打到只蒼蠅的感覺。」   另一頭,通過視頻才會的石羨玉也說:「絕對不會那麼簡單的。晟輝名下被搗毀的涉黃、涉賭等產業很多,其中賺錢的也不在少數,但沒有哪條是由黃梁柯這個級別的頭目級分子直接負責的產業。   換句話說,由黃梁柯直接負責管理的這條產業,一定沒有師兄你推測的那麼簡單,我建議繼續深挖下去,至少要取得受害人的詳細證詞,原原本本的還原出她們所遭遇的悲劇,才能窺得一斑。」   齊宏宇說:「我也曉得。但我確實不太方便。嗯,具體的問詢工作,小冉那邊已經在進行了,不然等她問完我們再討論討論?」   仇教導不置可否,他轉移了話題,說:「我老婆給他們分局紀檢打過招呼了,這陣子,步忠勇可以由我們優先調查,不過事後……」   「事後他面臨的調查可多了。」齊宏宇撇撇嘴說道:「只需要面臨紀檢方面的調查還好說,在嚴重也不過背個處分……希望他沒犯也沒機會犯別的事,不至於鬧到監察那邊吧。」   仇教導臉色略微有點複雜,他輕輕搖頭說:「應該不至於……而且,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他還保護了那三個小姑娘,即使沒向組織報告,有她們口中的那個故事在,也能以他擔心有內鬼為理由解釋過去。」   齊宏宇好奇的問:「話說回來,仇教,你和步忠勇關係很好嗎?」   「呃,也說不上,基本沒什麼交集。」仇教導搖頭說:「我們倆差了好幾屆,在學校裡可能面都沒見過,出來了也不在一個單位。」   齊宏宇有些懵:「那你之前師兄師兄的喊得那麼親熱?」   「那不是套近乎嘛。」仇教導解釋:「當初石隊還不是剛見面就喊你師兄麼。」   視頻上的石羨玉撇嘴:「當時我和欣欣都要結婚了,隨她喊兩聲師兄又咋了?」   齊宏宇要搖頭:「不扯這些,講正事兒。仇教導,既然你和步忠勇也沒什麼交集,那你對他的了解……」   「我對他了解倒還算比較深刻。」仇教導笑道:「我還沒畢業的時候,在學校裡就聽了不少關於他的故事,剛入職的時候,也先後學過幾次他的事例,那會兒他可是當之無愧的英模,直到他女兒出事後,才忽的消沉了下去。」   齊宏宇皺眉:「只是事例而已?這恐怕說明不了什麼。」   仇教導也認同,說:「確實,所以單單有我的印象還不夠,調查是必不可少的。只是,如果這些年他沒有改變的話,我認為,他是幹得出站在個人角度挺身而出保護那三個小姑娘這種事的。」   齊宏宇問:「也就是說,他最初時為小姑娘提供庇護可能並無私心,而小姑娘後來提供給他的線索,也算是因緣際會之下的回報?」 第328章遭遇   「前提是,他符合我的印象,且這些年沒有太大改變。」仇教導再次強調了聲,後又說道:「對了,還有件事兒得轉告你們。」   齊宏宇問:「什麼事?」   仇教導沉聲說:「我悄悄讓技術隊的其他兄弟查過步忠勇的定位,發現他的手機早就關機了。」   兩人一時不太能理解,石羨玉追問:「什麼意思?」   仇教導開口補充:「小豪在你們的小群裡說,他追蹤到步忠勇在黃梁柯遇害前,曾經三次前往星鬥村,之後就把手機關機了,對嗎?」   齊宏宇一愣,點頭,並問:「怎麼了?」   而石羨玉則緩緩睜開眼,臉色不大好看。   仇教導看向大屏幕:「石隊已經猜到了,是麼?」   石羨玉輕輕點頭:「仇教導剛剛的意思是說……步忠勇並非是到了星鬥村才關機的,而是全程關機,是吧?」   齊宏宇眼睛瞪大:「這……我就說,步忠勇這樣經驗豐富的老人,既然斷言讓我們隨便查,就不該留下這麼大的破綻讓我們輕易發現端倪才對……」   「小齊,你這是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啊。」仇教導輕輕搖頭,說道:「這不是什麼重點了。   關鍵在於,既然手機關機了,小豪又是怎麼追到星鬥村的?他又為什麼要撒謊,說他到了星鬥村後才關機的?他真的追蹤了步忠勇的手機定位麼?」   齊宏宇輕嘆口氣。   仇教導接著說:「很久之前,還是你讓我注意下小豪的,怎麼,到頭來,反而你自己接受不了了麼?」   齊宏宇搖頭:「不,只不過,就連仇教你之前都看不明白,我也就漸漸覺得,或許只是我和羨玉想多了。而且一直以來,我們也始終沒放棄試探和觀察小豪,但一直都沒發現問題……」   仇教導問道:「所以,在你決定相信他之後,忽然又出了這種事,有了落差,心裡更難受了麼?」   「倒也沒有真正決定。」齊宏宇說:「人大多都是多疑的,一旦對某個人埋下了懷疑的種子,除非正面解除了疑點,否則就很難再完全信任他了。」   仇教導看向石羨玉,問:「石隊,小豪他……你認為,該查嗎?」   「該。」石羨玉不假思索道:「在和克洛斯集團正面角力的現在,任何內部不安穩因素都可能帶來極其嚴重的後果。   而且我們對他的懷疑也持續了夠長時間了,直接以此為由頭,質詢他到底怎麼確定步忠勇下落為切入點,對他展開全面調查吧。」   「質詢麼?」仇教導品了品,說:「還真是不留情面……行,明白了。」   齊宏宇微微皺眉:「也不用一上來就這麼直接吧?好歹是搭檔這麼長時間的兄弟……   而且,雖然不曉得他為什麼撒謊,又是怎麼確定步忠勇下落的,可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對吧?   即使他真有問題,那他的動機呢?把步忠勇推出來轉移我們視線?還是讓我們查到黃梁柯所直接負責的產業,以此為餌送給我們吃下,達成棄車保帥的目的?」   「說來說去,你還是接受不了。」仇教導側目看他:「小齊,你太重感情了。重感情是好事,但在辦案中,你這麼主觀……」   石羨玉笑著打斷:「也挺好的,正因師兄重感情,為人主觀,有血有肉,才能成為我們最放心的兄弟。」   齊宏宇翻個白眼:「你少拍馬屁。總之,仇教導,我建議以更溫和的方式去接觸小豪,至少在沒有確切證據前先別撕破臉。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真有問題,我們這麼急慌慌的撕開真相,卻又因為沒有證據不能拿他怎麼辦,豈不是給他銷毀線索的機會了?」   仇教導斟酌片刻,問:「那就交給你了?」   「記得先找石政委和紀檢室報上一聲。」石羨玉提醒道:   「技術大隊和我們二大隊級別上是平級的,小豪和我們沒有從屬關係,我們也沒有偵查權,政委才有管理資格,紀檢才有調查權限,別在程序上留下太大漏洞,給後邊添太多麻煩。」   仇教導點頭:「放心吧,我有分寸。」   他又看向齊宏宇說:「那麼小齊,你挑時間。」   猶疑小會兒,他不確定的問:「等小冉那取得初步成果吧?」   「等小冉問完那三個姑娘?行,那我先去把該跑的程序給跑了。」仇教導站起身:「你們繼續聊,我等會回來。唉,我也真不想看見這種局面,重要的嫌疑人還沒逮著,先把刀刃翻轉向內了,這叫什麼事啊……」   齊宏宇斜眼。   這話明顯是故意抱怨給他聽的,但說錯了方向,這可不是啥子刀刃向內,而是確實有這方面的苗頭,只是他情感上不太願意接受罷了。   所以他沒搭理仇教,仇教也沒等他回復,徑直離開了小會議室。   齊宏宇又抬頭看大屏幕,問:「你還有啥子要說的麼?」   他不太習慣和別人開視頻,覺得有些尷尬,尋思著如果沒什麼要討論的話他也先撤了。   石羨玉微愣,搖頭說:「沒得。不過剛收到消息,晚上特警們會來接欣欣去警校,到時候我來跟你們……」   「別,」齊宏宇打斷他說:「你也太不近人情了,起碼先把人小凃送過去了你再來啊。」   石羨玉撓撓頭,回了聲哦,接著又說:「也不用太過擔心啦,晚上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我還是會去警校照顧她的,不會分離太久。」   「嗯,那就好。」齊宏宇說:「總之你自己處理好家裡的事情先,其它的不用太過擔心,一切有我們。」   「好,那回見。」   「回見。」齊宏宇擺擺手,結束視頻,再關掉手機投屏,關了多媒體,便也離開了小會議室。   杜巖居然一直在會議室門口等著,見他出來,立馬問:「你們終於討論完了?」   「呃……討論完了。」齊宏宇答道,又問:「你都沒事情的麼?居然一直在這兒等著。」   杜巖搖頭:「我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護你和仇教導的安全。」   齊宏宇嘀咕句還挺上心的,便招招手說:「那跟我來吧,我們去看看小冉那邊問的怎麼樣了。」   「好。」杜巖嘴角輕揚。   ……   問詢室。   齊宏宇二人剛到,就看見問詢室大門打開,蘇冉正好從中走出。   瞧見他倆,蘇冉微微一愣。   齊宏宇也愣了瞬間,問:「你這邊就問完了?」   「嗯,問完了,」蘇冉點頭說道:「她們路上應該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建設,整體還算比較順利。」   齊宏宇便問:「什麼情況?」   蘇冉眼睛微微斜向內看了眼,搖頭輕聲說:「這兒不太方便講,我先找人幫忙送她們去休息吧。對了,我打算也安排她們去支隊對面的賓館住下,和秦詩卉挨著,你看怎麼樣?」   「也好,他們幾個女人彼此也能有個照顧。」齊宏宇說道,便側開身子,讓蘇冉出來。   她很快安排好後續的事兒,便和齊宏宇去到仇教導的辦公室,打算順便給仇教也匯報匯報結果。   但仇教導居然不在。   齊宏宇知道他是跑程序去了,往裡頭張望兩眼,斟酌幾秒,便說:「我們直接進去等著吧,仇教應該很快回來。」   「這……」蘇冉有些猶疑:「不太好吧?不打聲招呼就進領導的辦公室裡頭……」   「不礙事,我給他打個電話。」齊宏宇說道,便摸出警務通。   很快結束通話,他說聲搞定,便當先進入仇教導辦公室,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又示意杜巖隨意,便問:「不用等仇教,他還要一會兒,你先跟我說說怎麼回事兒?這三個小姑娘遭遇什麼事了?」   「這怎麼說呢……」蘇冉揉揉眉心,斟酌了片刻字句,隨後竟反過來問齊宏宇:「師兄,你聽說過『紅樓案』麼?」   齊宏宇雙眼大睜:「你是說……」   「和這十幾年來大大小小几樁紅樓案有些接近,但並不完全相同。」蘇冉搖頭說:「如果說之前的那些案子,傾向於以培養信爐的方式對各行各業有影響力的人施行信會路,那麼,囚禁這三個姑娘的紅樓的路子,則更像封建晚期養瘦馬的套路。」   齊宏宇眼睛瞪得更大。   而杜巖有些懵:「瘦馬是什麼?」   蘇冉詫異道:「你不知道?」   杜巖搖頭,蘇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側目看向齊宏宇。   「印象中看到過幾眼,瘦馬,以揚州瘦馬最為出名。」齊宏宇說:「最簡單的解釋,就是專門挑選出一些女孩,加以全方面培訓以提升素質,再重金賣給富商或達官貴族。」   言簡意賅的解釋,杜巖立刻懂了:「就是說,這幫女孩……是用來培養成職業『情人』的,是吧?」   「也可能是老婆。」蘇冉暗暗捏著小拳頭說道:「確實,相比於單純的花瓶,知書達理、善解人意、溫柔賢惠的,各方面素質都過硬的美女,更容易徹底俘獲男人。」   齊宏宇跟著說:「這不僅僅是暴利行業,更重要的是以此形成的龐大到恐怖的人脈資源,想想吧,許許多多在各行各業有著影響力的大佬,他們的老婆居然是晟輝培養出來的人,憑此,晟輝能借到多麼龐大的力量?」   杜巖表情嚴肅,輕輕點頭。   但很快,他又皺起眉,搖頭道:「不對啊,如果是這樣,這些女娃兒應該得從小培養才行吧?在教習技藝提高素質的同時,還要做好洗腦教育,灌輸思想,才能保證可控能用,那三個小姑娘最小的都已經高中畢業了,怎麼……」   這也是齊宏宇想問的問題,他跟著轉頭看向蘇冉。   蘇冉早有準備,解釋說:「所以這個紅樓也是分級的。   最高級的自然就是杜隊剛說的那種,從小就加以培養,目標是將他們培養成有為大佬心目中理想的配偶——不過有一點你們思維局限了,被培養的對象不一定是女孩,也有男孩。」   齊宏宇認真聽著,將蘇冉說的每一句話都用心記下。   蘇冉接著說:「最高等的是配偶,次一等的是情夫情婦,再次一等的是高級玩具,最次等的則是傭人、高級保姆等等。   其中,除了頭兩等人需要從小培養外,其餘等次,年齡稍大些也無妨,對她們不需要進行特別的洗腦,甚至天賦好顏值高的,第二等的情夫情婦也可以放寬年齡限制,因為只要不是作為配偶,他們都難以脫離晟輝的控制。   至於控制的方法,那就多種多樣了,我想不需要我多加贅述,你們都能想到。不過……也算是個好消息吧,這幾個姑娘在裡邊還算聽話,加上培訓周期比較長,遠沒到用她們的時候,所以她們尚未服藥,尿檢血檢都是陰性。」   聽到這兒,齊宏宇輕舒了口氣:「那就好,這樣一來,對她們的人生影響不會太大,我想……」   「真的不會太大嗎?」杜巖忽然插話,問道:「剛剛小冉說了吧,以做配偶為目標的第一等次的培養對象,對年齡有相當嚴苛的限制,她們明顯不符合要求,最多也只能培養成情人,甚至是專用作信會路的玩具……」   齊宏宇怔住了,扭頭看向蘇冉,卻只見蘇冉閉目嘆息。   杜巖繼續說:「按照這個方向走的話,對她們的那種功夫,也會有要求的吧?那你想想,她們得遭受何等殘酷的凌辱與虐待。」   蘇冉輕輕點頭:「她們受到的生理和心理上的創傷極其嚴重,我建議,如果有條件的話,儘快展開系統的危機幹預。」   齊宏宇沉默起來,良久後才搖頭說:「很遺憾,恐怕不存在這樣的條件,我們能做的只有儘量幫她們申請相關援助和各種基金會的支持。」   「你也會說這種套話啊。」杜巖斜了他一眼,撇撇嘴。   噴了他一句後,杜巖也不管他的反應,又側目看向蘇冉,接著問:「我還有一個問題。   這幾個小姑娘被困的時間不長,顯然也不可能取得黃梁柯他們的信任,又是怎麼知道這麼多事情,對這個非法團夥的架構認識的這麼清晰的?」 第329章推斷   蘇冉搖頭:「她們知道的不多,這些信息,大多是我結合她們描述的,在裡邊的見聞,結合我自己的猜測推斷出來的,不保證準確,但大方向應該沒問題。」   杜巖一愣:「那你說的這麼信誓旦旦,幾等幾等的……」   蘇冉解釋說:「因為這些東西隱瞞的不深,這麼多人擠在一棟洋樓裡,出出入入,難免有所交集,通過閒聊也能互換不少信息。」   齊宏宇皺眉,伸手說:「筆錄呢?給我看看。」   蘇冉低頭翻開筆錄本,找了幾頁後遞給齊宏宇,並摘下了自己肩頭掛著的執法記錄儀遞給他。   「錄像就先不看了,怪長的。」齊宏宇擺擺手,只接了筆錄本,迅速掃起來。   同時杜巖立刻起身湊張臉過來眼巴巴的看著。   齊宏宇皺眉,往邊上挪了挪,他又往上擠,齊宏宇再挪,他就乾脆朝著騰空了大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抬手一勾攬住齊宏宇脖子,和他一塊看筆錄。   「你TM……」齊宏宇忍無可忍:「莫挨老子!我過敏!」   挨了懟,杜巖才不得不遺憾的哦了聲,站起身子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但他臉皮厚,也不絕尷尬。   蘇冉有些忍俊不禁,抬手捂唇。   這種事兒,當事人覺得噁心,但旁觀的說不定會覺得蠻有意思,尤其是在誤判了他們的感情基礎的情況下——蘇冉以為忽然出現的杜巖,跟齊宏宇和石羨玉的交情應該是頂好的,好歹也出生入死幾次了。   看完筆錄,齊宏宇沉著臉拿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之後將筆錄本還給蘇冉,便一邊鼓搗手機,一邊說:   「確實,從證詞上看起來,這些結論都可以比較輕易的推斷而出,而且看上去黃梁柯似乎並未有意對這些男男女女隱瞞他的意圖,因為他有自信,這些人逃不出他掌心。」   杜巖挑眉:「他哪裡來的自信?」   齊宏宇本不打算給他解釋,但想起他的性子,不解釋他一定會不知疲倦的一直追問下去,只好說:「靠誇張的安保手段。   那棟總建築面積超過一萬四千平的洋樓,有著數不清的攝像頭和至少三十個『安保人員』,而且整棟樓六個安全出入口,各個都上了鎖,採用虹膜識別技術。   簡單說,那棟樓只有『經理』以上級別的人能夠自由出入,除此之外,所有門窗都上了防盜網,就是跳樓都做不到,管理之嚴格,不亞於監獄。   而即使是帶他們去對大佬行信會路,也是在指定地點並有專人管理,何況在此之前他們不論是否取得信任,都會統一被注射藥物,直到成癮,才會正式投入使用,所以他們基本沒可能趁機逃跑。   這就意味著,如無意外,不借外力,這幫男男女女幾乎沒可能逃出那個囚籠,在年老色衰失去利用價值之前,連掙扎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榨乾身上每一滴血,然後被丟到晟輝的其他涉黃產業中去賣快餐。」   杜巖聽的臉色愈發難看,但到最後,他忍不住瞟了齊宏宇一眼,揶揄道:「你懂的還挺多。」   齊宏宇拳頭硬了:「你他媽的!」   「好了。」蘇冉輕聲打斷了他們倆,將話題引回來,問:「師兄,你說步忠勇會否認為自己女兒曾落到了那棟洋房裡,所以才盯死了晟輝?」   齊宏宇一愣,仔細思索起來。   但不等他開口,蘇冉就又自問自答的搖頭說:「應該不會,否則以步忠勇的脾氣,肯定會不管不顧的找黃梁柯報仇。」   齊宏宇輕輕點頭:「倒也是,將心比心,如果我女兒遇到這種事,那我指不定都能幹出纏一圈土炸彈去炸樓的事情來。」   杜巖勸道:「你冷靜一點,你連女朋友都沒有。」   齊宏宇拳頭又一次硬了:「你他媽的!」   蘇冉懶得理他們了,直接扯回話題:「可是……雖然說有點巧,那個曲湘音,就是心理素質最好的,外事外語學院的那姑娘,居然在被騙進洋樓前不久恰好聽過黃梁柯的講座,認出了他來……」   齊宏宇回頭看她:「你想說什麼?」   「步忠勇應該就是從她這知道的黃梁柯,知道的晟輝吧?」蘇冉問:「否則沒法解釋他的信息來源。」   杜巖接話說:「所以說剛剛你們想的比較片面。我倒覺得,步忠勇應該還沒法確定自己女兒的死是否跟黃梁柯有關,但既然碰到了這麼個犯罪團夥,且裡邊的受害者還是以女性居多,那總得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查下去。」   蘇冉立刻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剛說一半,她又皺起眉,自己反駁了自己的話,最終還是持了否定意見,說道:   「但即使只是猜測,他恐怕也很難保持理智,畢竟他對女兒投注的情感太深,而且這份感情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發酵,將他推到一個病態的程度。   或許在黃梁柯遇害之後,他有了這方面的猜測,所以之後他整個人的行為模式都變得讓人難以理解。」   杜巖問道:「噢?能不能具體所說?」   蘇冉知道他對步忠勇的情況了解有限,便說:「比如,他不惜破壞我們的行動,只為一點沒由來的懷疑和擔心,怕我們把秦明生『滅口』;   再比如,他居然跑來找我們談判,只為了要見汪興言一面,把自己置於如此被動如此不利的局面。」   略一頓,她下意識的看一眼齊宏宇的表現,見他未置可否,才又接著說:「我覺得自打他第一次進入我們視野之後的表現,才像是猜測自己女兒遭遇了和那三個姑娘類似遭遇後應有的樣子。   而且他的這些行為也已將他的性格表現的淋漓盡致了,這個衝動的男人,哪怕只有猜測,也足以擊潰他全部的理智,幹出些特別出格的事。   再從另一個角度考慮,步忠勇除了衝動易怒之外,正義感也算比較強的,如果他有了你們所說的猜測,再加上黃梁柯幹的又是如此喪心病狂的事,你們猜他會不會顧慮後果,而只是盯著黃梁柯,卻不對他動手?」   杜巖連連點頭:「小姑娘說的有點道理,聽起來這傢伙是真的莽。」   蘇冉看向齊宏宇問:「師兄你覺得呢?」   齊宏宇看她一眼,也點頭:「還是挺有道理的。」   「那……」蘇冉試探道:「你要說『但是』了?」   齊宏宇嘴角微揚:「不錯。此一時彼一時,小冉,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你總說步忠勇不計後果,但你想過沒,他不計後果的原因,會不會是因為沒有退路了呢?」   「噢?」   面對蘇冉,齊宏宇並不賣關子,直接解釋道:「我們接觸秦明生的那次,是因為黃梁柯已死,他如果不跳出來,可能再也無緣真相了;   同理,他找我們談判那回,也是因為秦明生已落網,對他來說如果不能在秦明生受審獲刑前與之接觸,也就意味著他再也見不到秦明生。   因為沒有退路,也沒有了盼頭,所以他才不管不顧,再加上他性格裡的衝動,才讓他鑽了牛角尖,原本只是捕風捉影,沒有根據的猜測,也成了他堅信不疑的論斷。」   出於對齊宏宇的信任,蘇冉真認真思考起齊宏宇說的話,並重新審視自己的判斷,最終有了點兒動搖,問道:「師兄的意思是,黃梁柯遇害之前,步忠勇還有退路,至少他不認為自己沒別的路可以走了,是嗎?」   「對。」齊宏宇點頭說:「你記著一點,當時他還是警察,或者說,他還以警察自居,他有的是辦法去證明或證否自己的判斷,所以他還有著理智。   但得知甚至可能是目睹黃梁柯遇害後,他的信念坍塌了,他可能想起了那三個小姑娘的話。   她們大概也給步忠勇講了那個捕風捉影的故事,讓他以為隊伍裡出現了內鬼,且殘忍的作案手段,也讓他更堅信黃梁柯及背後的團夥,與他女兒有關。   當然,具體的心路歷程我們不得而知,只能確定肯定非常複雜。而且其實這些也不是那麼的重要,重要的是,步忠勇應該沒有其他渠道來確定黃梁柯這個目標了,除非克洛斯故意設計,否則不會有這麼巧的事的。   而克洛斯,他應該沒有動機去設計這麼個小小的派出所民警,除非步忠勇本就是那個犯罪集團的人,但這又涉及到一個悖論,克洛斯不該通過步忠勇自爆,把這條產業拋出來給我們,即使是棄車保帥,也只會用在『車』已保不住的條件下,你覺得呢?」   又是一大串的話,堵住了杜巖幾次不甘寂寞想要插話的嘴,讓他聽完後只能不明覺厲的點點頭。   蘇冉勉強跟上了齊宏宇的思路,問:「也就是說,已經基本能排除步忠勇是克洛斯的人這種可能了,是嗎?」   齊宏宇先點頭,後又搖頭,說:「是,但我剛剛已經講了,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棟洋樓。」   杜巖終於又找到機會插口:「需要我立刻派特警隊的兄弟把那棟樓堵了不?」   「等你反應過來,黃花菜都涼了。」齊宏宇撇撇嘴:「我看完筆錄就把重要內容轉發給了仇教導,讓他立刻安排兄弟行動,他回覆說,市局方面已經有了相應的動作。」   蘇冉也舉手說:「我知道那個洋樓的情況時就立刻讓人報上去了,估計那時候市局就已經派了人。」   認識到就自己反應遲鈍的杜巖默默閉上了嘴。   「行了。」齊宏宇說道:「總的來講也算大有收穫,經過這一番分析,也算是把步忠勇的心路歷程推演出了大概,雖然肯定會有不小出入,但已經足夠了。   我有信心再接觸他後,談判中取得主動權,讓他配合我們,共同搗毀小紅樓,揪出晟輝背後最為核心最為龐大的非法產業,讓克洛斯真正傷筋動骨。」   蘇冉身子放鬆下來:「能幫到你們就好。」   「自然是能的。」齊宏宇笑著說:「行了,忙活這麼久估計你也累了,去歇會兒吧,我等仇教導回來,跟他請示請示接下來該怎麼做。」   蘇冉翻個白眼,忍不住嘟噥起來:「又把我支開。」   齊宏宇抬手叩了叩自己的肩章:「你都還沒轉正呢,不適合過度參與這類任務,等啥時候把兩拐換成一毛一再說吧。」   「這有啥子的。」蘇冉不服氣:「我正兒八經聯考進來的,編制都已經登記了,培訓也過了,授銜考試也提前考完了,無外乎還沒授銜定級而已,只要我不犯原則性錯誤也不可能不讓我轉正,我已經是正兒八經的警察了好不!」   「區別大了。」齊宏宇一本正經的說:「轉正後起碼撫恤金高點。」   蘇冉沒忍住:「去你的!」   齊宏宇哈哈一笑,搖頭:「好啦,反正我和石隊都心裡有數,你就別想七想八了,下去休息著吧,有事情再喊你。」   蘇冉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目送她走遠後,杜巖笑道:「這小姑娘有點意思,多數人碰到清閒事兒怕不是偷著樂,她倒好,還想主動往上湊。」   「因為你說的大多數人僅僅只是把警察當個職業而已,」齊宏宇也面帶微笑說:「但她不一樣,她從小受蘇伯伯教育,耳濡目染之下早已有了自己的信念。」   杜巖斜眼看他:「那你呢?」   「我啊,我就是個普羅大眾。」齊宏宇老實說:「平日裡就把警察當成職業,犯懶時也會想摸魚,偶爾也會遲到早退,還被扣過考核分……」   「但真碰到事了,你不會退。」   「因為退無可退。」齊宏宇坐直了身子說:「平日裡摸摸魚……雖然也不對,但影響不算太過惡劣。可辦案子時,我們退無可退,我們的身後就是萬家燈火,我們退了,犯罪分子就上來了。」   「說得好。」話音剛落,仇教導的聲音便從門外傳來。   齊宏宇心裡咯噔一聲,咽了口唾沫,緩緩回頭看去,就見仇教推門而入,眯著眼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說:「所以……你啥時候摸魚了?給我寫份報告,今天下班前交給我。」   齊宏宇臉垮了下來,恨恨的瞪了杜巖一眼。 第330章緣由   十分鐘後,齊宏宇迎來了一條壞消息。   仇教沉著臉說:「還是晚來一步,那棟洋樓早就空了,從現場堆積的灰塵判斷,走了得有一個星期以上。」   齊宏宇立刻摔掉筆,猛地站起身罵道:「他媽的,這幫狗的鼻子真夠靈。從時間上看,怕是曲湘音她們剛逃出來沒多久他們就轉移了吧?這也太謹慎了點。」   「這也難免,畢竟這種事情一旦曝光,對他們來說後果不堪設想。」仇教導說道,接著斜了眼地上的筆,輕笑聲,又說:「筆撿起來,繼續寫檢討。」   齊宏宇嘴角微抽,乖乖撿起筆來繼續磨洋工。   仇教導說:「我看了遍筆錄,有件事我挺在意的——這麼森嚴的防守下,曲湘音她們到底是怎麼找到空檔逃出來,並在短時間內找到步忠勇的?她們哪來的步忠勇的個人電話?」   「不曉得。」齊宏宇消極怠工:「她們也說不清楚,可能還需要時間緩一緩才能回憶起更多細節,也可能她們真不知道那空檔是哪來的。」   仇教導盯著他看。   他心虛的放下手中的筆,接著說:「總之肯定有人在暗中幫她們,但目前來看她們也不確定這個人究竟是誰。在洋樓裡的時候,也就她們仨關係好點,和其他人都沒什麼交集。」   仇教導追問:「那為什麼逃出來的是她們仨呢?其他人為什麼就沒抓住機會?」   「兩個問題。」齊宏宇豎起兩根手指:「一,我們只發現了她們仨,不意味著只有她們仨逃了出來,很可能還有其他逃脫出來的受害者躲在某個角落艱難求存;   二,雖然曲湘音三人精神瀕臨崩潰,對誰都不信任,但我認為這只是因為暫時脫離了危險而患上的『創傷後症候群』,而從筆錄的字裡行間,以及我和她們接觸的感覺來看,她們其實從沒放棄過希望,從沒有放棄過掙扎,也正因如此,這三個仍舊懷揣著希望的小姑娘才會最終抱團,走到一塊。   我想,大概就是求生欲,就是這種始終不放棄的精神和心態,才能讓她們把握住稍縱即逝的機會,成功逃了出來。」   仇教導搖頭:「你說的這些我都曉得,我要問的是,是誰,又是為什麼,選擇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幫她們……算了,現在問這個問題沒什麼意義,根本不可能猜到。」   「對啊。」齊宏宇說:「根本不可能猜到,原因太多了。說不定有人良心發現呢?至於步忠勇的電話號碼,大概也是這個人暗中給她們的。   哦對了,有了這電話號碼,基本就能排除是這幫犯罪分子疏忽大意導致洋樓的封鎖出現疏漏,被曲湘音她們仨趁機抓住機會溜出來的可能了。」   杜巖忽然問:「你們說,這個良心發現的人有沒有可能是黃梁柯?」   「臥槽你怎麼又來了?」齊宏宇瞪眼。   「我要監督你寫檢討啊。」杜巖賤兮兮的說道:「剛剛我只是出去上個廁所而已。」   齊宏宇無言以對。   仇教導擺手:「別打岔。杜隊,你繼續說,為什麼認為是黃梁柯?」   「因為我總覺得黃梁柯遇害有點奇奇怪怪的,」杜巖說:「總不能真因為老婆懷孕了這麼屁大點事被殺吧?因為這點事有動機殺他的只有秦月仁啊,克洛斯管這些幹錘子?   除非,要麼他老婆懷孕這事另有別的說法,要麼就是因為秦詩卉懷了個女兒,激發出了他心底裡的人性,決定洗手不幹了。   而且你想,他老婆懷孕都這麼久了,為什麼生下來這麼久才遇害?這肯定是有原因的,會不會就是因為,他女兒的出生真正促使他下定決心,私放了曲湘音等人,才導致他被克洛斯下令殺害?」   這一番話,讓齊宏宇都陷入沉思。   仇教導思忖片刻後,更是點頭說道:「確實不排除這種可能。秦月仁的供詞裡也交代的很明白,她將黃梁柯稱為背叛者,認為黃梁柯背叛了克洛斯,那所謂的背叛,可能就是這種事了。」   杜巖得到肯定,立刻眉飛色舞起來,接著說道:「還有啊,電話號碼的事情。   我認為,當初步忠勇女兒的死搞不好真和黃梁柯有關,而黃梁柯可能是因為愧疚,也可能是心虛怕真被步忠勇查出些什麼,所以一直關注著他,自然也就知道步忠勇的電話號碼。」   說完後,他看向齊宏宇,揚起下巴得意的問:「小法醫,怎麼樣?你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   「理是這麼個理。」齊宏宇點頭:「但有點想當然。不否認你的思路捋下來聽著很順,但這一切僅僅只是建立於猜想之上,如果最初一步就猜錯了,整條思路都將毫無意義。」   杜巖挑眉:「這不是你最愛幹的事麼?」   齊宏宇狡辯:「所以我有充足的經驗去判斷猜測有沒有一丁點兒靠譜的可能。」   「那你覺得我說的靠譜不?」   「……」齊宏宇別過頭,嘀咕道:「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直覺告訴我真有那麼一丁丁點靠譜。」   杜巖立刻就飄了,眉飛色舞起來。   仇教導象徵性的猶豫了兩秒,最終也沒搭理杜巖,直接看向齊宏宇問道:「有什麼方法能證明,或者證否麼?」   齊宏宇搖頭:「哪有什麼好的方法……依我看吶,還是得先確定洋樓裡的受害者和犯罪分子都到哪去了。」   「這應該不難。」仇教導立刻說:「這麼多人轉移,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跡,至少難免車來車往。   我已經向上級提議,調度洋樓附近的交通及安防監控重點分析了,只需要對比那幾天的車流量,不難發現端倪,然後跟蹤到他們的新的落腳點。」   齊宏宇張張嘴,隨後默默咽回了到嘴邊的話。   怎麼說,仇教導腦子好使了以後還真不太適應,原本他即使講透了仇教都未必能get到的思路,現在不用說仇教導就能自己想到並作出相應的布置了。   這樣也好,雖然有些悵然若失,但的確大大提高了效率,省去了匯報和解釋的功夫。   「看來你沒什麼意見。」見狀仇教導微微一笑,說:「那就等著結果吧。不過我們也不能幹等著,我託紀檢的領導把步忠勇送過來了,等會兒咱們再一塊會一會他,看看能不能挖出些新的線索。」   齊宏宇回了聲嗯。   ……   傍晚,步忠勇被送到了問詢室。   他依然穿著警服,但警銜已經被摘掉,警號和胸徽也撕去了,明顯的,屬於被停職調查階段。   看上去,他神色有些灰敗,整個人都很頹然。顯然,即使早就有了相應的心理準備,甚至已經下了不惜一切代價的決心,但真被停職調查,對於他而言打擊依然不小。   「師兄,」仇教導心裡略略有些複雜,給他遞了根煙,問:「最近這一星期過的怎麼樣?」   步忠勇接過煙,點上,淡淡的說道:「拜你們所賜,不太好。」   齊宏宇立刻搖頭說:「這可不是拜我們所賜,而是你咎由自取,早在你與我們談判的那天,你就該料到這個結果。」   「是啊,我早就該料到這個結果。」步忠勇重複一遍,接著又冷笑起來:「呵,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找我來有什麼事?想重啟談判麼?那我還是那一句話,讓我見見秦明生,否則一切免談。」   齊宏宇搖頭:「看樣子為期一周的調查和離崗學習,對你來說沒有半點兒收穫,你還是死不悔改。」   「悔改?」步忠勇繼續冷笑:「我為什麼要悔改?我悔改什麼?查清女兒遇害的真相有錯嗎?我又沒有傷害別人,也沒當真採取什麼過激的手段,錯哪兒了?   我沒錯,反正我絕對不認你們強加給我的錯,大不了我不做警察了,我照樣會用我的餘生,去查清楚柯禕遇害的真相。」   「師兄,你這又是何必?」仇教導仍舊苦口婆心的勸道:「我和你說過好多次了,你女兒的案子,我們絕不會坐視不理,你得相信自家兄弟。」   「我相信了十多年,可結果呢?有用?」步忠勇抗拒道:「事實已經證明了,這條路走不通,我必須得換一條路才有希望。   得了,你們也別多費唇舌,講大道理有用的話這一星期我早就妥協了。別扯這些虛頭巴腦的,咱們都乾脆點,要麼你答應我的條件,要麼就放我回去,我繼續接受組織調查。」   齊宏宇身子前傾,展現出了略有攻擊性的姿態:「步忠勇,你搞清楚,我們並不是在勸你,是在給你機會。」   「給我機會?」步忠勇笑起來了:「這種話你對其他犯罪嫌疑人說吧,跟我講這些沒得半點意義。」   「是嗎?」齊宏宇追問:「看來你還是很有自信,覺得我們除了通過你之外,不可能查到半點蛛絲馬跡了。」   步忠勇乾脆閉上眼,懶得回答齊宏宇的話,不過這幅態度已經足夠表明他的意思了。   見狀,齊宏宇微微搖頭,說:「我們去過星鬥村,接回曲湘音等三個小姑娘了。」   步忠勇眉頭緊鎖,卻依舊沒睜眼。   「黃梁柯這個名字,你就是從曲湘音那聽到的吧?」齊宏宇以肯定的語氣問道:「這麼一個存在多年的,針對青年男女尤其是幼年及妙齡女子的犯罪團夥,勾起了你的疑心,讓你升起了自己女兒的案子會不會與他們有關的想法。   當然,你這種想法著實不靠譜,本質上來說,只是在抓救命稻草,不願意放過任何可能罷了,所以,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你盯上了這個首次浮出水面的犯罪團夥。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兒,那個團夥的頭目黃梁柯是山郵的教授,在山郵任教多年,而你女兒也是考上山郵後兩個月失聯的,兩者或許僅僅只是巧合,但這樣的巧合,仍不免讓你多想,所以你決定以黃梁柯為突破口,是吧?」   步忠勇終於睜開眼,臉色複雜無比的看了齊宏宇一眼,搖頭:「還真是小看你了,齊宏宇。」   這話說完,他似乎瞬間喪失了所有的精氣神,因為他已經明白,自己徹底失去了和齊宏宇談判的籌碼,自己的條件已被齊宏宇掌握,苦苦支撐一周多的心理防線,不由瞬間崩塌。   齊宏宇見狀,對這個純粹的猜測不由也更多了幾分信心,繼續說:「對你來說,這原本僅僅只是一條思路,你還不至於為了條思路就不顧一切,至少能保持相對的冷靜。   於是你選擇暗訪暗查黃梁柯,希望收集更多的線索與證據,來印證自己的猜測,結果你還沒來得及取得進一步突破,就發現黃梁柯遇害了。   十多年下來好不容易抓住的一點點思路就這麼沒了,讓你近乎崩潰,甚至懊悔的想,如果自己更果決些,結果會否能不一樣,你是否就能查清女兒遇害的真相,再加上兇手殘忍的作案方式,詭異且近乎天衣無縫的拋屍手法,同樣也讓你聯想到女兒的碎屍。   於是你的心態發生了巨大變化,你變得更加衝動,開始不計後果,並下意識且自然而然的,將原先捕風捉影的思路,轉變成了推斷。   而說是自欺欺人也好,鑽牛角尖也罷,總之,在潛移默化當中,你已斷定晟輝就是害死你女兒的元兇,所以你又轉而盯上了秦明生,是吧?」   步忠勇雙目無神。   齊宏宇接著說:「或許你比我們想像中更加極端,你在絕望之下,甚至可能已在心裡認定秦明生就是兇手了,哪怕你明知時間對應不上。   你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你只想報仇,所以非得親自見秦明生不可,哪怕視頻見面你都不能同意,是嗎?」   步忠勇依舊沒有回應。   齊宏宇身子再次前傾了些許,逼問道:「步忠勇,說說看吧,你的底氣從何而來——哪怕在我們的監督之下,哪怕隔著道鐵柵欄,也能幹掉秦明生為你女兒報仇的底氣,從何而來?」 第331章配合   步忠勇終於有了回應,他緩緩抬起頭,看著齊宏宇,沙啞的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那看來我又猜對了,否則你肯定還是原先那不死不活的樣子。」齊宏宇收回身子,緩緩搖頭:「直到被我看穿了最後的意圖,你才徹底絕望麼?   這讓我更加好奇了,你到底有什麼倚仗,以至於覺得自己能在戒備森嚴的看守所中殺人?」   「……」步忠勇再次低下頭去,不肯吭聲了。   「現在再裝鴕鳥已經來不及了,無異於此地無銀三百兩。」齊宏宇火力全開,一言一語都狠狠戳在步忠勇的心窩上。   他繼續開腔,說著扎他心的話:「步忠勇,你到底哪來的迷之自信,讓你這麼一條路走到黑?   你就不怕被人利用了?甚至於,你就不怕利用你的恰恰是多年前殺害你女兒的兇手?那你還真怪可悲的,苦尋十多年的兇手沒抓到,如今還要被人當槍使。」   「你說什麼?」步忠勇猛地站起身:「胡說八道!我怎麼可能被……」   齊宏宇打斷他說:「你就不覺得太巧了麼?三個姑娘,能從那麼戒備森嚴的地方逃出來,還能知道你的電話號碼,並精確的找到你,向你求救?」   步忠勇瞳孔驟擴。   仇教導也忍不住側目看了眼齊宏宇。   這小子思路還是這麼野,居然想到了這種可能。   而且這種可能性雖然乍一聽蠻有道理,但其實在邏輯上就站不住腳,因為這個動機太離譜了,以犧牲晟輝為代價,就為了忽悠步忠勇殺個人,或者更進一步說,就為了把他推到警方的對立面去,簡直不可理喻。   只是這些彎彎繞繞不必和步忠勇說,讓他誤會誤會也好,以此來徹底擊潰他的心理防線,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畢竟,步忠勇背後可能還有隻黑手在推波助瀾的事兒,仇教導先前雖然也有所意料,但卻並未深入去想。   所以……   雖然對步忠勇有些殘忍,但仇教導支持齊宏宇——何況這個不清醒的老小子也確實該敲打敲打了。   「想到不合理的地方了?」齊宏宇給了他十幾秒反應的時間,才接著說:「你應該也不至於那麼蠢,只是當局者迷罷了。既然想清楚了,那我再給你一個機會,要不要合作。」   步忠勇身子緩緩後仰,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臉色異常精彩,時而咬牙切齒,時而頹敗嘆息,時而又怔忡出神。   又過了有半分多鐘,他眼珠子才終於顫了顫,目光落在齊宏宇身上,問:「在此之前,我能先問一個問題嗎?你們到底是怎麼找到星鬥村的?   我連手機都沒帶,車也做了套牌,還有一系列的措施……我自認自己幾十年當民警的經驗,偵查和反偵查技巧起碼能及格,就算你們還是能找到那,也不該這麼快……」   聽了這話,齊宏宇雙眼微眯。   居然做了這麼多的準備麼?那小豪的嫌疑果然已經大到無法忽視的程度了啊,這傢伙……   可為什麼呢?他蟄伏了這麼多年,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暴露?   疏忽?如果他這麼馬虎大意,怕是早就暴露好幾回了。   那他是故意的?更加說不過去,哪個內鬼會自己自爆啊,何況小豪到現在都沒啥子說法,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看起來更加矛盾。   那會否是被人給算計了?   嘖,局勢異常複雜啊。   「齊宏宇,」步忠勇的低吼喚回了齊宏宇的思緒,隨後就聽步忠勇問道:「怎麼?這個問題,不能回答嗎?」   齊宏宇搖頭:「這涉及到另一個我們即將展開調查的案子,無可奉告。」   「這樣啊。」步忠勇若有所思,跟著忽然輕笑起來,搖頭說:「看起來我的一舉一動都在某些人的監視中,或許真像你說的,我被人當槍使了。」   齊宏宇打起精神。   他卻又嘆息道:「可惜,讓你失望了,沒有人跟我合作,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想法。」   見齊宏宇皺起眉盯著自己,步忠勇不等他質疑,就主動說道:「我沒有騙你們的理由,就像你剛剛說的那樣,如果真的有所謂的合作者,那他大概率是在把我當槍使,我現在恨不得撕了他,不可能還幫他打掩護。   齊宏宇點頭表示自己相信他說的話,但這才是齊宏宇皺眉的真正原因——邏輯上站不住腳,既然沒有人給步忠勇『提供幫助』,他憑什麼有自信在石羨玉眼皮子底下幹掉秦明生?   似是看出了齊宏宇的疑惑,步忠勇哂笑道:「剛剛不是還嘲笑我當局者迷說我被人當槍使而不自知麼?怎麼,到你自己身上,你也難免被慣性思維所禁錮啊。   你好歹也是法醫,為什麼會覺得要幹掉秦明生非得用那些傳統的手段?你曉得氰化氫吧?我只需要幾根煙,能遞給秦明生最好,即使遞不過去,我只要將煙點上,就能讓毒氣釋放進小小的審訊室裡。」   齊宏宇瞳孔驟縮:「你居然想和秦明生同歸於盡?你TM瘋了?」   「是啊,現在想想我也覺得我瘋了。」步忠勇說道:「我怎麼就著了魔一樣的要幹掉他呢?甚至不惜和他同歸於盡?明明時間根本對不上,他不可能是殺我女兒的兇手啊。」   仇教導終於出聲了,他說:「只有一種可能——從未露面卻一直在引導你的那人,太懂你了,足以在潛移默化當中影響你的判斷。」   「不可能。」步忠勇搖頭說道:「沒有人能懂我到這種地……」   話沒說完,他忽的一僵,只覺得渾身發麻,手腳發冷。   齊宏宇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立馬看向步忠勇指尖夾著的煙——他剛剛恰好說了想利用煙來和秦明生同歸於盡,此時此刻他難免多想。   但那煙是仇教導遞的,於情於理仇教導都不可能……   這時,步忠勇終於再次開口,澀聲道:「如果非要說有這麼個人的話,那就只可能是我老婆了……」   這是齊宏宇都完全沒料想過的可能,他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但很快又恢復如常,壓下心裡的差異,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步忠勇果然沒發現齊宏宇的瞬間表情,見他一副平靜的模樣,不由得澀聲笑了起來,搖頭道:「連這都被你查到了麼?你這傢伙還真是可怕。之前的我在你眼裡當真是可笑的很吧?」   沒得到齊宏宇的回覆,他又痛苦的閉上眼睛,問道:「為什麼……難道,她到現在還怪我沒保護好柯禕麼?也是啊,我當什麼警察,自己女兒都保護不好,女兒遇害十多年了都沒抓到兇手,乾脆死了算了。」   齊宏宇不著痕跡的將手中的筆記本遞給仇教導,仇教會意接過,思忖片刻之後,將步忠勇老婆的名字寫了下來。   將這個名字記在心裡,齊宏宇終於出聲,岔開話題問道:「說說看吧,你盯了黃梁柯幾天,有沒有發現什麼?」   步忠勇緩緩睜眼,盯著齊宏宇。   見他不答,齊宏宇叩叩桌子,說:「步忠勇,認清楚現實吧,現在憑你是不可能查清楚步柯禕遇害的真相了,能還給她一個交代的,只有我們。   你不是想知道殺害你女兒的到底是不是晟輝,是不是黃梁柯麼?那你就別婆婆媽媽的了,交給我,我能向你承諾,不管是不是晟輝,案子破了,我會給你一個結果。」   步忠勇深吸口氣,重重點頭:「好!我信你!」   齊宏宇便重複問道:「說吧,你盯了黃梁柯幾天,有沒有什麼發現?」   「沒有特別的發現,」步忠勇搖頭說:「我只看到,黃梁柯和陳覺、汪興言私下裡見過幾次面。」   「噢?」齊宏宇立刻上了心。   這樁案子當中,黃梁柯和汪興言遇害,且兩人死因與拋屍手法都趨同,陳覺失聯後被克洛斯集團做成了植物人,還培養出了三個肝臟……   齊宏宇總覺得,三人之間應當有一定的聯繫,但調查許久始終沒有進展,沒想到居然從步忠勇這取得了突破。   步忠勇說:「他們見面的次數還挺頻繁的,我印象裡,盯了三天時間,他們至少就碰了七八次頭,見面的地點沒有什麼規律,有時在輕軌上,有時在跨江索道,有時在渡江遊輪,也有在開封菜見面的,在他車上碰頭的……   我離的有一段距離,也聽不到他們具體都說了些什麼,只知道他們每次碰頭時間都不長,即使是在索道上,也只是聚了兩三分鐘就各自散開,但我覺得他們應該是在商量什麼事。   在發現我跟丟了黃梁柯的時候,我也想過要不要去找陳覺或者汪興言的,但……沒有收穫,我同樣找不到他們,不知道他們的下落,等再聽到他們的消息時,才知道他們都出事了。」   齊宏宇迅速將這些重要信息統統記下,又問:「除此之外呢?還有沒有別的發現?」   步忠勇搖頭:「如果有,我可能早就把黃梁柯拿下了。」   齊宏宇瞭然。   也對,如果步忠勇遲遲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只是暗暗盯著黃梁柯,本就意味著他並未取得什麼實質性的進展,獲得的消息相當有限。   不過……   他居然懷疑自己是被他老婆忽悠著走上了這條要和秦明生同歸於盡的路,這讓齊宏宇有些在意,於是他又問:「你老婆知道這些事嗎?」   「知道,」步忠勇說:「我沒有瞞她,柯禕也是她的女兒,她有權知道我取得的進展,也算是給她一個交代。」   齊宏宇嗯一聲,又問:「最近這段時間,有人接觸過你老婆嗎?」   「不知道。」步忠勇搖頭說:「這段日子,我白天都被專車送去分局,接受組織調查,參加離崗學習,晚上才被送回家去,和我老婆也沒什麼話說。」   「那她最近有沒有什麼反常表現?」   「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經常看著窗外,看著大江的方向走神吧。」步忠勇嘆道:「怪我,本來她都基本放下了,是我又勾起了她的念想。」   說到這兒,他迎上齊宏宇的目光,問道:「兄弟,真的是她嗎?她會不會……也被什麼人給利用了?」   他的目光當中,居然充滿了期待。   齊宏宇恍然,他雖然能接受自己被老婆引導下套去和秦明生同歸於盡,但潛意識裡,還是不願相信最親密的枕邊人居然想讓他去死。   能接受這個猜測,但心裡總歸很難過,想要逃避。他寧願相信自己媳婦也是被人給利用了,可又矛盾的不願接受這個結果,因為他擔心幕後之人會對他老婆不利。   其實也說不上逃避,因為完全是捕風捉影的事,是他自己瞎猜的,沒有任何事實依據。   齊宏宇當然沒法給他回答,只能搖頭說:「具體的我們也還不確定,還需要調查。當然,你放心,如果真有人隱藏在幕後利用你老婆,我們一定會把這人給揪出來,並保證你老婆的安全。」   步忠勇嘴巴數次張合,最終只由衷的說了句謝謝,說了聲拜託了。   齊宏宇說:「這有個前提,我們需要你的配合。」   「怎麼配合?」事關自家媳婦的安危,步忠勇態度大變。   低頭看眼筆記本,又閉目在腦海裡做了幾次推演後,齊宏宇說:「我們會派人去你家,確認你老婆在家的話,稍晚些時候會請你給你老婆打個電話,你讓她配合我們,之後,我們會將她請過來。   嗯,你別誤會,沒有別的意思,我們不會傷害她,但你應該也很清楚,目前來說包括我們支隊在內的各個單位,都是相對安全的地方。」   步忠勇輕輕點頭,又問:「還有呢?我還需要做些什麼嗎?」   齊宏宇遞給他一本新的筆記本,說:「把你知道的有關晟輝的一切,還有自你接到曲湘音電話後至今的所見所聞,去了哪兒見了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等等,還有你的心路歷程,統統寫下來,越詳細越好,寫完了喊我。」   接過紙筆,步忠勇重重點頭:「可以。」 第332章郵件   離開問詢室,齊宏宇的臉再也繃不住了。   好不容易強忍著回到仇教導辦公室,他立刻說:「小豪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他就算能查到步忠勇去過星鬥村,也不該是通過手機定位。」   仇教導臉色也不好看,點頭說:「只有一種可能——小豪通過別的不能向我們明說的路子,知道了步忠勇的動向。」   始終坐在仇教導辦公室耍手機,已經有點百無聊賴的杜巖聽見他們討論,忍不住插了句話:「都到這時候了還說的這麼委婉的麼?啥子叫通過不能向我們明說的路子?乾脆說他就是內鬼,一直在背著我們關注步忠勇就好了唄。」   仇教導皺眉看他,搖頭:「還真未必。如果他是內鬼,為什麼要告訴我們星鬥村這個相當關鍵的地址,幫我們推動案件進展?」   杜巖嘟噥道:「別在這自欺欺人了,啷個可能嘛!」   「難說。」齊宏宇冷靜下來後,也搖頭說:「還真不能排除他被人忽悠了的可能。小豪向來毛毛躁躁的,又愛偷懶,如果有人給了他這麼一份情報,他確實很可能不經核實就直接報給我們。」   杜巖不以為意:「毛毛躁躁就意味著粗心大意,疏忽之下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也……」   「按你這麼說的話,他早就該暴露了。」齊宏宇打斷他說。   杜巖嘖一聲:「所以你還是不願意相信他有問題?不是,你這也太主觀了吧?連我都知道辦案不能感情用事,你得正視自己挖出來的線索和證據啊。」   齊宏宇收回目光,居然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是不能太感情用事……仇教導,不拖了,把小豪喊過來吧。程序都跑完了?」   「跑是跑完了。」仇教導先是點頭,又疑惑的問:「不過……就在這?不去問詢室什麼的?」   齊宏宇擺擺手:「問詢室太過刻意且明顯了,如果可以,我想先和他聊聊看,瞧瞧他能不能給出個合理的解釋。」   杜巖撇撇嘴,想說他多此一舉,但最終還是難得的閉住了嘴。   他知道自己平時話嘮乃至嘴碎一點沒什麼,可這種時候,可就不適合再叨逼叨了,否則就不僅僅只是討嫌而已,真可能結仇。   仇教導也贊同齊宏宇的提議,點頭,摸出警務通給小豪打了個電話。   五分鐘後,敲門聲響起,仇教導立刻坐直身子,和齊宏宇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整理好表情和情緒,隨後仇教才喊了聲進。   小豪推門而入,瞧見杜巖這個「生面孔」微有些錯愕,又對齊宏宇點點頭問:「宏宇哥也在啊。」   仇教導擠出點兒微笑,抬手示意小豪坐下,隨後便直接說:「小豪,這次你可算是幫了我們大忙,多虧你快速鎖定星鬥村,我們才能取得決定性突破,使晟輝隱瞞至今的核心非法活動得以曝光,你當居首功。」   聽了這話,小豪露出了靦腆的笑容,又頗為謙遜的說道:「哎呀,我也沒做什麼啦,能取得突破是大家一塊兒努力的結果。」   「這麼說倒也沒錯,但突破口確實還是你打開的。」仇教導說道。   見小豪笑容更加燦爛,仇教導又話鋒一轉:「但有個問題……你是怎麼確定星鬥村的?能和我們講講嗎?」   小豪微愣,納悶道:「我不是在群裡發了嗎?追蹤到他的手機信號……」   「啊,是這樣子的。」齊宏宇打斷他,斟酌著字句說道:「你應該也很清楚,我們這個辦案呢,是要注重整條證據鏈的完整且合法的,所以我們就再找人確定了下,結果發現,他手機始終處於關機狀態。」   很明顯的,齊宏宇並不想現在就和小豪撕破臉面,所以問話問的還算比較委婉,打了個彎子。   「蛤?」小豪懵了:「什麼意思?」   齊宏宇看向他,不確定他是真沒搞懂還是在裝傻,便細細的解釋說:「步忠勇不是到星鬥村才關機的,他從家裡出發的時候就已經關了。」   「不可能!」小豪立刻說道:「我分明查到……哎,這怎麼跟你們講呢,要不你們去我辦公室一趟?我當場查給你們看。」   「噢?」   這下輪到齊宏宇懵了,這麼堅定的麼?竟然還說當場查給他們看?難不成這條線索還真是小豪正兒八經查到的?   可也不對啊,步忠勇分明是早早就關了機的,技術隊的其他兄弟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步忠勇本人也沒有撒謊的必要。   仇教導反應還比齊宏宇更快幾分,他立刻起身說:「行,正好我們也有些事情要去你們技術隊再落實落實,那就順便先去一趟你那邊吧。」   小豪不疑有他,跟著起身,請齊宏宇他們跟上,便當先離開了。   十五分鐘後。   齊宏宇看著小豪的電腦屏幕,滿臉懵逼。   那些花裡胡哨的調查過程和密密麻麻的各式代碼,齊宏宇當然看不懂,但最後的結果他看明白了,是個完整的動態過程,被追蹤的信號,自步忠勇家附近到星鬥村,一路登入登出沿途的基站,最後在星鬥村村頭之外消失。   而這樣的過程一共持續了三次。   想來小豪當著他們的面搞鬼,整出這麼個假結果的可能性應該微乎其微,即使他們都不懂代碼,不懂這方面的技術。   那麼問題來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是吧?」小豪見他們看完了結果後,也說:「不可能有問題的啊,這要關了機我怎麼追蹤嘛,是不是你們查錯了哦。」   聽到這話,齊宏宇忽的一愣,腦袋裡靈光一閃,立刻問:「對了小豪,你查的是哪個號碼來著?」   「就這個啊,」小豪抬手一指屏幕:「188****4041,就你之前讓我查的號碼。」   齊宏宇立刻翻開自己的筆記本,對比了下,皺眉:「不對,步忠勇的號碼分明是180****8307,你查錯了。」   小豪額頭上冒出三個碩大的問號:「怎麼可能?我複製粘貼的號碼,這也能有錯?而且我要查錯了還能查到星鬥村去?開玩笑,是你記錯號碼了吧?」   他說的不無道理,難不成真的是齊宏宇記錯了?想到這,齊宏宇轉頭看向仇教導。   接收到他的目光後,仇教導立刻翻開自己的筆記本看了幾眼,接著皺起眉頭,又摸出自己的手機仔細查看了通訊錄和微信的聊天記錄後,搖頭:「我這裡的號碼和小齊一樣。」   與此同時,齊宏宇同樣打開微信,看了半天后,搖頭說:「確實,我這邊的號碼也是180開頭的這個,不是什麼188。」   杜巖插話問道:「你剛剛說,188這個號碼是小法醫給你的?」   「對啊。」小豪打開郵箱,說:「吶,這是宏宇哥發給我的郵件,讓我查查這個號碼,我查到以後就立刻在群裡告訴你們了。」   齊宏宇一愣:「郵件?啥子郵件?」   「就今天是上午你給我發的啊。」   「我啥時候給你發過郵件了?」齊宏宇說道:「別說今天,我上大學後除了畢業論文幾乎就沒發過電子郵件,嗯,OA系統的不算……」   小豪戳了戳屏幕:「這就是OA系統發來的郵件。」   「我在羨玉家哪來的OA?這玩意兒只能內網上用啊。」   小豪臉色瞬間凝重起來,沉聲說:「那就只能說明,有人入侵了我們的內網。」   「怎麼可能?」杜巖立刻否認道:「內網和外網物理隔絕的,再牛批的黑客也不可能入侵咱們的內部網絡。你自己就是搞技術的,應該很清楚才對。」   小豪點頭說:「是啊,正因為我也下意識的以為內網不可能被入侵,所以即使到了剛才,說電話號碼不對的時候,我也沒懷疑過郵件的問題。」   杜巖扭頭看向齊宏宇,說:「相比於內網被入侵……小法醫,你的數字證書是不是借給誰用了?」   齊宏宇搖頭,從上衣口袋中摸出了自己的證書,說道:「沒有,這玩意兒我一直隨身帶著,很少借人。」   「很少就意味著還是借過了。」杜巖嘀咕道:「這玩意兒的技術含量不算特別高,想拷貝一份也不難。」   仇教導插話道:「可單單有證書也沒用,證書也只能在內網上使用。」   聽了這話,小豪猶豫一陣後說:「我還是那句話,內網基本沒可能被外部攻破,除非是內部出了問題,而且不是軟體上的病毒這類問題,而是被人偷偷安裝了某些與網絡有關的硬體,以此將物理隔絕的內網打開一道後門。」   杜巖盯著他看:「你的意思是說,有內鬼?」   「這我就不曉得了,」小豪搖頭說:「破案和推理不是我擅長的,我就一個技術員,這些問題你得問宏宇哥或者仇教導。」   齊宏宇當即說:「不一定是內鬼,也可能是被忽悠了,比如有人違反了內網辦公電腦使用條例,為了方便,偷偷買了網絡信號收發器之類的東西插在電腦上使用。」   仇教導皺眉說道:「這可就涉嫌洩露機關秘密乃至國家秘密了啊,後果同樣相當嚴重。」   「徹查吧。」齊宏宇說:「有人假借我的OA帳戶給小豪發郵件,別的東西姑且不說,至少咱們的內網是絕對不安全了,必須要徹查一遍。小豪,這事兒……」   瞧他看了過來,話題也在往自己身上引,小豪趕緊擺手拒絕:「不得行不得行,我哪裡有這個權限,你們得上報支隊以後再喊我們隊長來牽頭辦這事。   不過有一點我得提醒下你們,要徹查的話,肯定得先斷網並停用全部的電腦,而且估計得耗費至少半天的時間,你們耽誤的起不?」   仇教導堅決的說:「沒辦法,耽誤不起也必須做,洩密的後果更加嚴重,我們更加難以承擔。」   小豪說:「那我可以先給我們隊長說一聲,讓他做好初期準備,等你們跑完程序了就立即啟動自查。」   杜巖提議道:「宜早不宜遲,我建議現在就弄吧,晚上用系統的人也少一點,影響相對要小些。就是恐怕要留不少兄弟下來加班了。」   「這倒無所謂。」小豪攤手:「反正我們大多數人都好幾天沒回家了。這樣唄,不著急的話我們十二點以後再弄,我估計五六點就弄差不多了,那個時間段用電腦的人是最少的,或者說除了我們之外就沒人用了。」   他一副不怕事大的亞子,直接提議通宵加班。   齊宏宇瞥他一眼:「技術隊別的兄弟要知道你害他們加班一通宵,他們會鯊了你的。」   小豪臉色大變,囧起臉說:「那可不行,你們千萬得幫我保密……」   又多看了他兩眼,沒看出任何異樣來,仇教導便面色自然的微笑點頭說:「放心吧,明年的今天,我會帶上小齊去祭拜你的。」   小豪張了張嘴,欲哭無淚。   杜巖提醒道:「我個人建議啊,這事兒最好別提前說,只說晚上要加個班就好,具體的等十二點了,任務布置下去再一點點公開,免得打草驚蛇。」   「要得。」   ……   仇教導辦公室,杜巖和齊宏宇相對而坐。   「所以,」杜巖問道:「你們還是覺得小豪沒問題?」   齊宏宇閉眼搖頭:「我也不確定,但是這次之所以會懷疑他,從根子上說就是因為他追蹤到了步忠勇的電話信號,如今這點他解釋清了,我們就沒理由再懷疑他什麼了。」   杜巖追問:「那萬一他要是自導自演呢?」   「確實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我曾經也確實將證書借給他過。」齊宏宇平靜的說道:「所以就得看凌晨大排查的結果了,如果什麼都沒發現,那他賊喊抓賊的可能性就很大。」   杜巖輕輕點頭,也算認可了這個說法。   思索片刻,他又問:「對了,我記得眯眯眼之前和我講過,你們老早就懷疑那個小夥子了吧?」   「死鹹魚怎麼什麼都和你講。」齊宏宇吐槽一句,接著說道:「確實,但都是些捕風捉影的東西,可能是我們太風聲鶴唳了,至少下意識的觀察了這麼久,也沒發現他有什麼異常。」   「這樣啊。」杜巖輕輕點頭,又頗有深意的提醒道:「我還是那句話,千萬別感情用事,免得將來後悔。」   「我有分寸。」 第333章還原   夜,十一點,刑偵支隊,二大隊教導員辦公室。   安頓好媳婦的石羨玉終於也趕到這兒,與齊宏宇他們會合,並從他們口中得知了下午及晚上發生的全部事情。   此時,支隊裡留守的刑警已經不多,除了他們二大隊的骨幹之外,就剩技術隊那幫叫苦連天的哥們了。   當然,袁國安身為支隊長,今晚肯定要親自「督戰」的,但沒和齊宏宇他們混在一塊,而是留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待著,做最後推演。   大家都在忙活,但除了寥寥幾人外,沒人曉得自己在忙些什麼,都是瞎忙活耗時間。也正因如此,大家的意見都很大,他們不在乎加班,但不爽這種看起來毫無意義又沒有說法的加班,覺得只是在折騰他們。   可沒辦法,為了保密,很多事情不能提前公開。   也就是技術隊這幫哥們兒被折騰的太多回了,碰到這種事才會本能的認為又是新一輪的瞎折騰。   相比之下,二大隊的兄弟們就好得多,他們相信石羨玉和仇教導不可能無緣無故留他們下來,並意識到了晚些時候有秘密任務,對此都能理解,並自覺的完成之前尚未完成的一些收尾工作,安安靜靜的消磨著時間。   齊宏宇等人則在閉目假寐,忙活了一整天,他們都有些疲倦。   只有石羨玉仍舊抱著一摞摞的報告、筆錄等,不斷盤算。   忽然,他抬起頭:「有個問題啊。你們說,這個冒用師兄OA郵箱的傢伙到底有什麼目的?幫我們推動案情?」   齊宏宇睜開眼睛看向他,隨後煩悶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說:「這個問題我們之前也討論過,沒有結果,不明動機。   硬要說的話,從結果出發,可能就是為了陷害小豪了,可陷害小豪有其他更好的方式,他不需要給我們提供任何幫助,我們現在和克洛斯可以說已經處於個此消彼長的階段,幫助我們,就是坑害他自己。」   「有沒有可能,他不想混了呢?」杜巖也睜開眼,腦洞大開道:「基本已經能預料到克洛斯的結局的情況之下,他不想再跟克洛斯混,不想再當鬼了,所以用這種方法把他知曉的情報拋出來,幫我們剿滅克洛斯集團。」   齊宏宇嘴角微抽:「你這說的……怎麼這麼像無間道呢?以前他沒得選,現在想做個好人?」   仇教導斟酌良久,點頭:「但杜隊說的不無道理。人性本就趨利避害,眼瞅著克洛斯這條船就要沉沒了,他會選擇跳出來也很正常。」   石羨玉也說:「秦月仁不也和我們說過麼?克洛斯允許他們培養自己的心腹手下,不會太過過問。   也就是說,克洛斯未必知道這個內鬼的存在,如果這隻鬼的上線已經被克洛斯幹掉了,那麼,只要他偽裝得當,說不定真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把骨子裡的雜色給洗乾淨。」   齊宏宇若有所思道:「這倒是我沒想過的思路,好像有點靠譜……」   杜巖重新閉上眼:「都是旁枝末節,沒必要太過在意,等把人揪出來就一切都明了了。」   「如果揪不出呢?」石羨玉追問。   杜巖指了指齊宏宇:「之前他就說過了,如果揪不出人,或者查不到什麼問題,很大可能就是你們家那個叫小豪的傢伙自導自演。至於動機嘛,說不定真是你說的那樣,想做個好人了。」   石羨玉三人都沉默下來不說話了。   雖說杜巖不太懂破案,腦袋瓜子感覺也不是很靈光的樣子,裡頭可能被肌肉侵佔了太多空間……   但也正因如此,他思維直來直往,沒那麼多彎彎繞繞,極少數時候反而能直指本質。   讓齊宏宇等人無話可說。   於是石羨玉轉移話題,問道:「步忠勇的老婆什麼時候過來?」   「已經到了。」仇教導說:「不過因為等會兒馬上要搞大排查,我們得盯著起,所以暫時沒跟她接觸。」   「倒也不用全部人都投入到大排查裡,」石羨玉說:「我和師兄可以先去和她談談,確定下是否真是她忽悠步忠勇走上了這麼一條路。嗯,她現在在哪兒呢?」   仇教導搖頭:「如果只是這個目的的話……不必多費唇舌了,我們已經基本確定就是她忽悠的步忠勇。而且她現在態度相當惡劣,根本聽不進我們說什麼,你去也只是找罵而已。」   石羨玉也有些意外,微微睜眼:「怎麼說?」   「小趙和她接觸過了,」仇教導說:「從表現上看,她是受步忠勇影響,漸漸認定秦明生就是殺害她女兒的兇手之一,而步忠勇反過來受她影響,也鑽了牛角尖。   在秦明生被拘留後,他倆就已經商量好了,不惜一切代價幹掉秦明生,如果成功了,那她也會自殺;如果沒成功,她會接過步忠勇的接力棒,繼續想辦法以生命為代價殺死秦明生。」   石羨玉扶額:「為什麼我忽然會覺得秦明生有點可憐……   話說他們到底是為什麼認準了秦明生啊?明明時間都對不上,而且秦明生雖也是晟輝的人,但他明顯不夠格接觸到黃梁柯親自負責的非法勾當,說白了只是個拉皮條的而已。」   仇教導解釋說:「嚴格來講,他們不是認定秦明生是兇手,而是認定自己女兒被晟輝公司給害了,而秦明生是晟輝的人,他就該死。」   石羨玉撓頭:「這簡直不可理喻。」   「走了極端的人,腦迴路很多時候確實不可理喻。」齊宏宇說:「看過開端麼?那對夫妻為了給女兒討公道,非得拉一公交車不相干的乘客在大橋上陪葬,不也很不可理喻麼?」   杜巖小聲嗶嗶:「小法醫,出bug了,按時間線開端現在還沒上映呢。」   齊宏宇:……   仇教導則斜了他一眼:「所以你一邊嚷嚷著自己忙的要死,一邊還有時間把新出的劇都給追了?」   「我沒有,我不是,別亂說。」齊宏宇否認三連:「只是這劇太火,我看了些影評。實際上這幾年的劇我都是這麼追過來的。」   「藉口。」仇教導說道:「看來下午的檢討還是太便宜你了,給我重新寫過。」   齊宏宇:……   石羨玉乾咳兩聲:「行了,言歸正傳吧。怎麼說呢,理確實是這個理,但你拿電視劇來舉例,會不會太牽強了?」   「只是這個例子印象比較深刻罷了。」齊宏宇說:「實際上,很多因復仇而殺人的案子中,不乏兇手思想過於偏執而以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作為復仇對象的案例,隨便翻翻就能找到不少。」   石羨玉將目光從齊宏宇身上收回,搖搖頭說:「行吧……這麼說的話,步忠勇這條線,也差不多走到頭了,恐怕沒有更多價值。」   齊宏宇從他跟前的那一摞報告中抽出一本筆記本,在封面上壓了壓,說:「步忠勇這條線,全都在這兒了。   這是他按我要求寫的,自他接到曲湘音等人的電話之時起,所見所聞,所知所想,接觸的人,去的地方,很詳細,相比找他老婆,我想你分析這本筆記可能更有意義。」   「噢?」石羨玉接過筆記本,立刻翻看起來。   看著看著,他又問道:「對了,他老婆現在人在哪兒呢?」   「和他待一塊兒,安置到賓館去了。」   石羨玉露出震驚臉:「一塊安置去賓館?臥槽,你們不怕他們掐架啊?」   齊宏宇不明所以:「他們為什麼會掐架?」   「步忠勇壞事了啊,他老婆不得怨死他啊。」石羨玉說:「尤其你們還沒成功開導好他媳婦,我覺得他媳婦肯定得撓他。」   仇教導有些心虛的說:「那也是他們的家務事。」   石羨玉嘆道:「我是擔心他們幹蠢事,在賓館裡輕生。」   「那應該不至於。」齊宏宇搖頭:「我們給了他們新的希望——查清當年真相的希望,在此之前,我不認為他們會尋短見。現在的態度不好,只不過是壓抑許久的負面情緒集中爆發的提現。   更何況,賓館那邊因為集中了太多重要的人,比如秦詩卉、曲湘音等,我們有派兄弟盯著,出不了事。」   仔細想了想他的話,石羨玉也覺得有理,不再多想,繼續埋頭翻閱齊宏宇剛剛遞過來的筆記本,挖掘並分析其中蘊含的信息。   見狀,不甘寂寞的杜巖一邊回憶齊宏宇之前的總結,一邊說:   「這堆報告的信息量還是相當大的,尤其是心路歷程這一塊,寫的算比較用心了。裡頭明顯可以看到有人刻意引導的痕跡,包括她老婆對他的影響,導致他產生和秦明生同歸於盡的想法……   當然,這不是重點啊,最重要的痕跡,還是在他解救曲湘音等三名姑娘這一塊,三名姑娘找到他,他將三名姑娘藏到星鬥村,從曲湘音口中得知了黃梁柯,到目睹黃梁柯與陳覺、汪興言私會,再到他們出事……」   石羨玉聽著聽著拳頭硬了:「你他媽能不能安靜點讓老子自己看!你說你好好個人怎麼就非長了張嘴?」   杜巖訕訕的縮縮脖子,不敢再吭聲。   齊宏宇憋著笑瞥了杜巖兩眼,閉目假寐,繼續休息,仇教導也忍俊不禁的搖搖頭,摸出手機看看時間,打算開始調度手下準備行動。   於是辦公室內就只剩下石羨玉翻筆記本的聲音。   很快將筆記看完,他抬頭問:「星鬥村那個房東你們聯繫了麼?」   「他下午就來過支隊,應該沒問題。」齊宏宇睜開一隻眼:「他不經常待家裡,所以房子多數時候都是對外出租的。   之前那房子租給了一家做農家樂的,但前年底疫情爆發,農家樂開不下去退租了,他就重新掛了出去,但那種農村嘛,房子是不好租的,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房,除了農家樂又搞不了旅遊,也沒啥子外地人。   總之那棟樓就零星的租給過那些讀高三的寒暑假補課的娃兒,也租給過陪讀的家長,但都不長久,這次步忠勇租的時間也不長,也只是押一付一。」   石羨玉瞭然:「這麼說的話確實應該沒得問題,估計只是巧合。」   杜巖吐槽:「當然只是巧合啊,挨著中學那一條街老多招租的廣告,這你都要查一遍,未免太敏感了吧。」   石羨玉沒搭理他,繼續說道:「一切的設計感,或者說不自然的感覺,應該都是從曲湘音聯繫上才他開始的。那麼再結合曲湘音的遭遇,這種設計應該再往前推移,推到曲湘音三人逃出洋樓。」   齊宏宇睜開了另一隻眼睛:「你想說,是幫曲湘音的那個人設計了這一切是吧?」   「哎呀,」杜巖又開始嗶嗶叨:「剛剛小法醫和仇教導就討論過啦。   他倆分析了遍,認為這個設計一切的人說不定就是黃梁柯,黃梁柯想借步忠勇來搗毀晟輝,卻沒想到上邊的行動更快,立刻就意識到他背叛了,並將他直接殺害。」   石羨玉毫不意外:「那倒確實是想到一塊去了。步忠勇能發現黃梁柯數次與陳覺、汪興言在各個地方『私會』,大概也是黃梁柯特意引導的結果。」   「是啊。」仇教導說:「黃梁柯也算掌舵晟輝數十年的老油條了,反偵察能力絕對是過硬的,尤其和汪興言等人碰面時他一定會更加謹慎,步忠勇能力不弱,也難以跟蹤這麼久,靠的這麼近。」   齊宏宇點頭:「而之所以是曲湘音等人成功逃了出來,我想可能有兩方面的原因。   一是她們三個小姑娘並未放棄希望,所以能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另一個,恐怕是因為黃梁柯也認出了曾經聽過自己講座的曲湘音。」   石羨玉手一伸,將筆記本輕輕甩在茶几上,接著說道:「黃梁柯和汪興言之所以翻車,計劃才剛剛展開就被滅了口,大概是因為……遇人不淑?陳覺背叛了他吧?」   「噢?」杜巖忽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這是他之前沒聽過的船新版本:「為什麼這麼說?依據嘞?」 第334章捉詭   石羨玉難得的沒有賣關子,輕笑道:「黃梁柯和汪興言都被割了腦袋塞進人偶裡,就陳覺那麼特殊,被做成了植物人,養出了三個肝,甚至還被那個秘密研究室的負責人還口稱他『陳覺先生』,你不覺得奇怪麼?」   杜巖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原來如此。這算啥子,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麼?」   幾人都沒理他。   他卻毫無知覺,又問:「還有件事兒我很奇怪,黃梁柯堂堂教授,怎麼和汪興言、陳覺這兩個學生攪和在一塊的?而且看起來他對這兩個學生還相當信任?」   「很奇怪嗎?」齊宏宇眼皮都不抬一下,說:「秦月仁都能收養些孤兒培養成心腹,黃梁柯就不行了?等這些孩子長大後,為了方便辦事,喊他們報考自己所在學校,自己負責的專業,不也是很順理成章的事?」   杜巖撇撇嘴:「瞎扯淡,陳覺和汪興言可不是啥子孤兒,他們都有爹有媽的……」   石羨玉插話道:「你不覺得他倆家屬反應太過平淡了麼?感覺他們聽聞噩耗之後,悲傷倒是真的悲傷,但相比我們見過的其他家屬,還是太平淡了。」   杜巖愣住。   齊宏宇也補充說:「安雲的事兒告訴了我們,這些人的父母,都未必是親生的。」   「啪嘰……」杜巖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說:「這整的真TM複雜,給我完全搞迷糊了。」   石羨玉由衷的說道:「想不通就別想了,你踏踏實實幹好自己分內之事就好。」   這話已有點「質疑」他智商的意思,但杜巖竟也不以為忤,反而笑嘻嘻的點頭應了聲哦。   隨後杜巖又問道:「那……」   「行了,別這啊那啊的了。」石羨玉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   「推理是有極限的,差之分毫謬以千裡,我們也不可能分析的太過細緻,只能儘量將各方各面都想全,為下一步偵查做準備。要啥都猜透了,還破什麼案,直接抓人就好咯。」   杜巖又哦了聲,居然真不再多問了。   齊宏宇有些詫異的看向杜巖,今兒和這坨肌肉疙瘩待了一天,他深知這哈批有多煩,而且他壓根不會管你的感受,不管你樂不樂意聽,也不在乎你厭不厭煩他,他總在那喋喋不休。   也不曉得他背景究竟硬到了什麼程度,就這居然還能當上支隊長。   但……   他居然肯聽石羨玉的話乖乖閉嘴?   啥子情況?   他這張嘴要是有那麼容易閉上的話,齊宏宇這會兒也不至於頭疼到靠在仇教導沙發上閉目假寐、養精蓄銳了。   不過他清靜下來總歸是好事……   如是想到,見石羨玉和仇教導也沒有繼續討論的意思,他看眼時間,發現還有二十來分鐘可以休息,便再次閉上眼,打定主意這回除非開始行動否則絕不吭聲了。   ……   二十分鐘轉瞬即逝,隨著仇教導一聲令下,二大隊的骨幹立刻服從安排,倆倆一組前往各個大大小小的還亮著燈的辦公室,客氣的宣布袁隊的命令。   他們要求所有兄弟立刻離開座位,到大多媒體會議室去集合,且不允許攜帶任何東西,不允許再操作電腦。   不少依舊堅守崗位加班的別隊刑警滿臉懵逼,不乏出聲詢問的,但這幫骨幹也不曉得原因,他們只是聽命行事罷了,哪裡解釋的清。   好在他們雖然不解,但總算都還能服從命令,都乖乖的配合起身,各自前往會議室。   也有幾人在抓緊時間操控滑鼠這裡點點那裡戳戳,說是要保存剛做的文字資料等,刑警們也沒太好的辦法。   雖然不在一個大隊,但也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各大隊間的人員調動也較頻繁,多數彼此都比較熟,甚至還有過一塊出生入死的精力,他們確實拉不下臉吼吼嚷嚷,只得耐著性子出聲催促,並告知他們執法記錄儀一直開著。   與此同時,技術大隊各個技術警們也完成了集結,得知了今晚加班的原因——支隊內網出現了較為致命的技術故障,需要連夜進行排查和處理,以保證明日上班後能正常辦公。   他們最終還是沒告知這些技術警實情,因為那隻鬼很可能就隱藏在各個技術警中間。   所以他們同樣是兩兩成對,再安排個二大隊的骨幹跟著,三人一組打散到各個辦公室、會議室、多媒體室裡,去排查每臺電腦的軟硬體。   這樣難免影響效率,且明顯透露出了對他們的不信任,這導致不少技術警都有怨言,不過他們也只是習慣性的吐槽兩句而已,事實證明,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是靠得住的好兄弟,很快便投入到工作當中,各自排查起自己負責的區域。   江陽支隊不大不小,靠著這些民警展開全面的大排查還是有些吃力的,直到天蒙蒙亮,才總算將所有電腦都篩查過一遍。   結果令人意外,卻又不出乎預料。   仇教導失望的搖搖頭,看向趙博,問道:「小趙,為什麼?」   呵欠連天的趙博猛地驚醒,看上去一臉懵逼:「啊?什麼為什麼?」   杜巖頗有深意的盯著他說:「我就說你訊問秦月仁的時候為什麼一直在避重就輕,我就說為什麼自打克洛斯集團浮出水面之後,你的訊問能力就一落千丈,還以為是吹噓的太過了呢。」   這話有點過分了,仇教導皺眉瞪了眼杜巖,示意他別亂說話,隨後搖頭對趙博說:「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懷疑過你,因為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一直和我們出生入死,多次負傷,屢次立功的你,居然就是我們一直在抓的鬼。」   「不是,」趙博懵逼又驚愕的問道:「仇教導,什麼意思啊,我是內鬼?開什麼玩笑哦,我……」   「還裝蒜麼?」仇教導湊前一步,逼問道:「那你解釋解釋,你的內網辦公電腦為什麼在機箱裡安裝了個無線信號接收器,得以以無線連接的方式接入網際網路?」   「啊?」趙博是真的驚呆了:「什麼啊,什麼信號接收器?」   齊宏宇上前一步,勸道:「小趙,別負隅頑抗了,也別抱有僥倖,都到了這地步,你就如實招了吧。」   趙博難以置信的看著齊宏宇:「宏宇哥……你……你也覺得我是內鬼?不是,這怎麼可能?」   「小趙,」石羨玉沉聲說:「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有敵意,哪怕是到了最近這段日子……所以我也不和你多說什麼了,只講一句——我相信你現在想要做個好人,但,覆水難收,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你要真想補救……」   「夠了!」趙博又急又怒,連連說:「我真的不曉得你們在說什麼!但我以我的黨性,對著我頭頂的警徽發誓,我絕對沒幹過觸犯法律法規或違背職業道德的事,絕對與任何犯罪分子沒有任何除公事外的勾結!」   杜巖撇嘴吐槽:「發誓有用的話,還要我們警察幹啥子。」   趙博瞪著他,目眥欲裂。   仇教導和石羨玉同樣轉頭等他,再一次以眼神示意他閉嘴,不要再拉仇恨了。   他又看向齊宏宇,急問道:「宏宇哥,連你也不相信我嗎?」   盯著他看了半晌後,齊宏宇點頭:「我相信你。」   他表情一松。   但緊跟著,齊宏宇又說:「可現在的局勢對你很不利,光我相信你沒有作用,你必須解釋清楚,你電腦上的信號收發設備哪來的。」   「我真的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什麼東西。」趙博焦急的說道:「我電腦自打單位配發下來之後,我就從來沒拆過,我想絕大多數兄弟也不會閒的沒事去拆電腦機箱才對,我哪裡曉得裡頭有什麼東西。」   齊宏宇盯著他問:「你確定嗎?」   「我當然確定。」趙博說道,接著又委屈巴巴的說:「更何況,這東西根本說明不了什麼吧?你們就憑一個可以連接外網的信號收發裝置,就懷疑我是內鬼麼?」   仇教導默默的收回目光說:「試探的差不多了,看來你應該不是。」   趙博:???   「試探?」   ……   二十分鐘後。   仇教導辦公室。   得知前因後果的趙博臉色鐵青,沒辦法,任誰被自家兄弟這麼冤枉心裡肯定都不好受。   但他偏偏又能理解齊宏宇等人——這種背景之下,任誰電腦裡被發現了這麼個信號收發裝置,都妥妥的會被視作嫌疑人,他們僅僅只是口頭激了幾句,就選擇相信他,已經是莫大的信任了。   這就讓他很矛盾,有那麼一絲絲的感動,卻又有一點點的不爽,尤其他杜巖在試探的時候一直扎他心窩,「出工不出力」啥子的冷嘲熱諷,讓他難受的緊。   杜巖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沒辦法,他和仇教導三人完全沒得默契,沒看出他們仨當時只是在試探,還以為趙博真的就是那個內鬼,自然提起刀槍就直接殺上去了啊……   「現在有些難辦了。」仇教導煩悶的說:「鬼選擇將信號收發器安裝在其他人電腦裡,避免自己被直接懷疑,我們沒能把他給揪出來……而有了這一次行動,那隻鬼肯定也有了戒備心,之後會藏得更深,想抓出來更難。」   杜巖看向趙博問:「那信號收發器真不是你裝上去的?」   「我為什麼要裝那玩意兒?」趙博無語的問:「我右手邊就是一臺外網電腦,利用加密註冊盤也能很方便的拷貝文件和資料,我幹嘛要冒著洩露機密的巨大職業風險去幹這種事?」   杜巖哦一聲,又不吭聲了。   對於之前扎了趙博幾句這件事兒,他雖然覺得自己挺委屈,但對趙博也確實蠻愧疚的,又一次沒控制住嘴後,他立刻下意識的轉移自己注意力,不再去聽他們討論什麼。   而齊宏宇則問道:「小趙,平時有人用你電腦……哦算了,當我沒說,用的肯定不少。」   趙博皺眉道:「不少歸不少,也不至於大庭廣眾之下就把我電腦給拆了安個硬體上去吧?」   「所以……」石羨玉立刻問:「你電腦是不是交給什麼人修過?」   「倒還真修過兩回。」趙博挑眉道:「我記得一次是開不開機了,還有一次好像是因為進水……都是交給技術隊修的,我曉得規矩,辦公用的電腦不能拿到外頭修。」   仇教導說:「所以……饒了一大圈,問題還是出在技術隊身上麼?」   石羨玉睜開眼:「難不成真的是小豪?」   「應該說,技術隊每一個兄弟都有可能。」齊宏宇搖頭:「而且……技術隊還有為數不少的外包項目,比如搭建網絡、調試軟硬體設備等等,小豪的電腦大概率也是這些人修的,問題出在他們身上的可能性我覺得更大些。」   仇教導瞪大眼睛:「大多數外包項目不是幾年前就已經清退了麼?」   齊宏宇再次搖頭說:「但從技術隊的調查結果看,這枚信號收發器,就是好幾年前裝的,時間上正好是清退之前。」   「我得向上級提個建議才行了,」石羨玉說道:「必須得加快淘汰這些老舊設備,加大力度推動國產電腦和系統的全面鋪設,這些漏洞著實太致命。」   齊宏宇嘆道:「現在的問題在於,時間過去的比較久,排查面太廣了,一時半會恐怕很難揪出這個人……」   「不至於。」仇教導打斷他說:「這些項目外包也涉及到大宗採購,肯定會留記錄,並非無跡可尋。   而且我剛剛被你帶偏了,只是單純的修電腦,應該也不會讓外包的這些合作商來辦,他們僅僅只是協助鋪設網絡調試設備而已,修電腦估計還是技術隊自己的兄弟。」   「這樣麼……」齊宏宇思忖起來,幾秒後又看向趙博,問:「你還記得當初是誰幫你修電腦的麼?」   「時間過得太久,忘記了。」趙博也有些無奈的說:「我仔細想想吧,看看能不能回憶起什麼來。」   這時,石羨玉拍拍手,說:「大家別這麼消沉嘛,有人利用小趙的電腦,借師兄的OA系統給小豪發郵件,未必完全是壞事。」   「噢?」仇教導扭頭看向他問:「你有什麼想法?」 第335章軌跡   齊宏宇很快就get了石羨玉的思路,接話問:「多了個方向,指的是這個冒名我發郵件的人,還是這個三次悄然跟隨步忠勇前往星鬥村的,手機號188開頭的號主?」   「不愧是師兄,立馬和我想到一塊去了。」石羨玉打個響指,說:「都有。不過之前的排查行動無疑說明,想揪出這個冒名發郵件的傢伙並不容易,所以我建議追蹤這個號主,他有可能知曉一切。」   仇教導思路被打開,立刻有了想法,說:「這應該不難,我們已經掌握了步忠勇套牌後的車牌號,大可以藉助大數據的力量,從這一路的交通探頭截取到的視頻中截取出時空間都高度吻合的車輛。」   石羨玉連連點頭:「我就是這個想法。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巧合,三次都吻合的話,就解釋不過去了。」   許久沒開腔的杜巖忽然問:「要是他也套牌了,甚至每次套的牌都不一樣的華,該怎麼辦?」   齊宏宇表示這狗日的杜巖有點煩,但他卻是也是在正兒八經的提出問題,倒不好無視了。   不過還沒等他回答,最不客氣的石羨玉就懟道:「你這是硬槓。套牌也是有風險的,尤其這幾年,我們的技術手段愈發給力,有針對性的想看出一輛車是否套牌並不難。這種背景下,多次套牌,甚至每次套的牌還都不一樣,無疑是在增大自己暴露的風險。」   「懂了,」杜巖倒不是非常蠢,已經明白過來:「這人就算套牌,三次冒用的車牌應該也是同一個,我們鎖定冒用車牌之後,想進一步鎖定車輛的真實信息並不難,是這個意思吧?」   趙博點頭:「對。我們可以一路跟蹤這輛車的軌跡,查出它一段時間內的活動範圍和停靠位置,對比篩查下來,不難鎖定它。」   杜巖又問:「那如果他並沒有意識到套牌的風險呢?他如果不是刑警或者交警,不了解這方面的技術手段也很正常嘛?」   「三次都在套牌,也是條線索。」仇教導說道:「我們把這一路所有套牌車揪出來,找到車型相同的就是,一樣能查,無非工作量大點。」   杜巖再次提出質疑:「如果他沒套牌,但換車了,三次開的車都不同,又怎麼辦?」   「那工作量就大得多了。」齊宏宇也說:「但也不是不能查,同一時間同一路段的車流量或許很大,但整個行駛軌跡和時間都跟步忠勇高度重合的應該不多,統統篩出來,擇取其中幾個高清監控,對比駕駛人就夠了。」   杜巖終於滿意點頭:「照這麼說,不管哪種情況,基本上都萬無一失……哦不對,那萬一人都換了呢?這人追蹤一次,那人又追蹤一次,第三次又換了個人,啷個整?」   「也能查。」石羨玉斜他一眼:「剛師兄已經說過了,整個行駛軌跡和時間都能對應上的車應該不會太多,我們可以一輛輛篩。為了這人所掌握的情報,值得我們多費點力。」   杜巖明白了,緊接著又詫異道:「嘿你們這回怎麼不嫌我硬槓了?」   「你還知道你討人嫌啊!」石羨玉懟一句,才說:「槓歸槓,但為了確定思路,有時候真就不得不槓,這一步步槓下來至少證明了這條路子沒錯,可以投入力量去走,肯定能有收穫,這就是好事。」   趙博深以為然的點頭說:「你這都還算好的了,我們破完案報預審隊審查的時候,那幫哈兒才叫槓,再等報上檢察院,那群胎神更是槓上加槓。」   聽他這麼說,杜巖居然沾沾自喜起來:「那看起來我還是幫上忙了的。」   「滾你媽賣麻批!要點臉哈你!」石羨玉不爽的罵了他一句,又說:「你TM還是跟剛剛一樣乖乖閉嘴吧!啷個安靜沒兩分鐘又給我嗶嗶上了。」   杜巖不以為意道:「正兒八經討論案子嘛,我也有份撒。」   「你有根吉吉!」石羨玉翻白眼,又看向仇教導說:「咱不理他,說咱們的。既然大家都認為這個思路可行,那就抓緊行動吧!工作量還是比較大,還是爭取儘早查出結果。」   仇教導說聲行,又看看時間,道:「天也快亮了,這樣,我們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同時我把該跑的程序跑了,順便問問交警那邊今天哪個兄弟夥值夜班,先和他溝通好,我們吃完就趕過去,節省時間。」   「要得啊。」閉不上嘴的杜巖說:「聽說你們支隊門口的幾家早餐都很絕,就去那裡吃吧,我請客!」   齊宏宇立刻挑眉:「哎,這樣的話你就可以多說點,我們都愛聽。」   於是他收穫了個莽夫白眼。   趙博卻搖頭說:「你們吃吧,我就不去了。」   「咋個?」   他說:「沒什麼胃口……我想自己再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出是誰在陷害老子。」   齊宏宇沉默二三秒,理解了他的心情,點頭拍拍他肩膀:「餓了記得吃飯,別磨壞了胃。」   「放心吧宏宇哥。」   ……   十五分鐘後。   杜巖一邊吃著小面,一邊擠眉弄眼的問:「眯眯眼,你還沒給我解釋嘞,為啥子不讓我開你的車?」   「你還好意思說?」石羨玉瞪他道:「老子借你兩次車,兩次都讓你撞稀巴爛,他媽的我家車再多也不夠你撞得啊!當時老子就決定要曉得你是誰了非得錘死你不可,現在老子還沒找你算帳,你還有臉反過來跟我要解釋了?」   邊上的齊宏宇倒吸一口涼皮,默默地轉過身去,表示不配和土豪同桌吃早餐。   杜巖倒真不愧是臉皮厚的,說:「損失不都賠償你了嘛?啷個還念叨著喲!」   「死不要臉的!」石羨玉罵道:「老子給你心愛的限量款球鞋剪了再完美修復好,末了賠你損失費,你樂意不?」   「好啊好啊!」杜巖表示無所謂。   石羨玉扶額:「哦對了,你不迷鞋子。那我把你收藏的球衣……」   「你敢!」話沒說完,杜巖的拳頭就硬了。   石羨玉更怒:「那你他媽就敢撞老子的車!」   「我那是帶籤名的!」   「得了吧,天知道你粉的那些傢伙籤了多少件衣服。」   「籤再多每一件也都是獨一無二的!」   「老子的車還都是自己親手一點一滴改的呢!」石羨玉沒好氣道。   杜巖不服:「你自己開車不也撞了?」   石羨玉被氣笑了:「老子樂意!我自己愛怎麼開怎麼開,但別人休想拿我車亂來!有意見?」   他秒慫:「沒得,我就問問。」   齊宏宇撲哧一聲笑出來。   隨後又忍不住連連搖頭,杜巖這張嘴是真的討嫌,難得他能活到現在。   怪不得石羨玉會這麼煩他。   此時仇教導開腔打圓場:「手續基本跑完了,吃完飯帶幾個兄弟直接去交管局就行。」   「要得,我和鹹魚過去一趟吧。」齊宏宇說道,並斜了杜巖一眼:「老杜留下保護仇教導。」   仇教導雙眼瞪得滾圓,本能的就打算回絕,卻被杜巖搶先道:「得行啊,放心吧,只要我在,保證不會讓老仇死在我前頭。」   仇教導鼻子都氣歪了:「去去去!怎麼說話的!」   杜巖笑嘻嘻道:「抱歉啊,我這人一向不怎麼會說話,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請你忍到……啊不不不,請你多擔待擔待。」   齊宏宇翻個白眼,幸虧把這傻逼推給仇教導了,否則怕是得被他氣出個好歹,甚至要短壽三年。   而此時杜巖又轉移話題問:「話說回來……小豪那邊,你們真就打算算啦?還是覺得他是清白的啊?」   幾人一下沉默下來。   仇教導輕嘆口氣,搖頭說:「算了,也別再這麼來回拉扯,查吧,如果他沒問題,早點還他個徹底的清白也好,總強過始終吊到起,大家都難受。」   齊宏宇猶豫片刻,終於也是嗯了一聲,算贊同了仇教導的提議。   回應完,他也沒得吃涼皮的興致了,放下筷子說:「我吃飽了,鹹魚你呢?」   石羨玉指頭點了點乾乾淨淨的大碗,他吃飯速度向來快,早就幹光了。   見狀,齊宏宇便站起身:「那我倆先去吧,快去快回。」   「得行。」石羨玉應道,又看向仇教導:「那,仇教導,我倆先去了。」   仇教導興致也不高,悶悶的點了點頭。   杜巖大惑不解,即使早有預料,也沒想到他們的反應居然這麼大。   而仇教導三人這會兒都沒啥子心思搭理他了。   ……   交管支隊。   刑警和交警兩個兄弟單位的感情向來不錯,合作密切,加上這一系列案件非同小可,市局高度重視,他們更不會設卡。   非但不設卡,他們還在收取了齊宏宇準備的材料後,直接說後續手續他們來完善,讓齊宏宇直接去展開工作,還告知他們說前期調度工作已經在做起走了。   這讓齊宏宇有些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便點頭道謝後拉著石羨玉一路走到他們的二大隊視頻調度室。   嗯,不曉得仇教導是不是故意的,他函接的也是個二大隊。   剛一進門,交警們紛紛轉身,看向這邊,隨後從人群中鑽出個大高個,敬禮後笑嘻嘻的伸出手說:「刑偵支隊的兄弟,歡迎,初次見面,我是山城公安交通管理江陽支隊二大隊隊長,你們喊我老向就行。」   這是齊宏宇目前在系統內見到最魁梧的傢伙,絕對超過了兩米的身高,目測六十左右的鞋碼,人也極粗,恐怕能頂齊宏宇兩個。   這等明顯的特徵,齊宏宇當然有印象,且記得他也很年輕,才三十一二,剛剛升了一司的警銜,挺不得了的。   可惜年紀輕輕就禿了頂,於是乾脆剃光了頭,但仔細看,頭皮上那層細細的頭髮茬子也已花白了。   這年頭隊長不好當。   石羨玉立刻回禮後握手,勉強擠出笑容:「向隊好,石羨玉。」   齊宏宇趕緊給他補充:「向隊,這位是咱們刑偵支隊二大隊代隊長,石羨玉。嗯,代字再過幾個月就要摘掉了。」   向隊頷首:「我聽特警隊的杜隊長說過,能力很強,而且是個眯眯眼,我遠遠看到就認出來了,他說的還真沒錯。」   石羨玉拳頭硬了,覺得自己風評被害。   「話不多說,我們開始工作吧,」向隊又笑道「預祝我們合作愉快,進展順利。」   這大概也是個乾脆的主兒,齊宏宇順勢露出剛剛險些沒憋住的笑容,點頭。   向隊又一揮手:「一個個的都扎啥子堆,撤了撤了!幹活去!」   說完,他又微微低頭看向矮了他一截的石羨玉道:「石隊,這邊走。」   帶石羨玉和齊宏宇二人到電腦旁,石隊又說:「接到老仇的電話之後,領導主動找我請示……呃不是,我立刻找領導請示,獲得同意後就先把前期工作做完了,現目前利用大數據,已篩查出符合條件的車輛共計18輛。」   齊宏宇選擇性的無視了他的口誤,繼續聽他訴說,聽到結果後很是詫異:「這麼多的麼?按理說不應該啊。」   「因為先前的條件有點問題。」石隊解釋道:   「我們篩出來的,實際上是行駛區間中有一段軌跡和時間都與你們提供的條件相符的車輛,但這裡有個問題,即目標車輛應當是在星鬥村附近停了的,加上這個條件,估計頂多只有兩三輛符合條件的車了。」   石羨玉哦一聲,這和他的判斷大差不大。   向隊繼續說:「另外,這僅僅只是其中一天,而你們一共提供了三份時間軌跡。我想三天的軌跡一塊查下來,還符合條件的,除了步忠勇可能就只有一輛,甚至一輛都不會有了。   就像老仇電話裡給我說的,嫌疑人很可能使用了套牌,且有可能三天套的牌都不同,我們查同一塊牌子可能什麼都查不到。」   「沒錯,我們是這樣判斷的。」齊宏宇連連點頭,並問:「那麼,所有數據大概還要多久才能分析得出來?」   向隊抬手一指屏幕:「放心吧,很快的。喏,進度條快跑完了。」   齊宏宇側目,發現進度條明明才剛剛跑過五分之一的位置。   「咳咳。」向隊也發現了這點,訕訕的收回手,轉移話題道:「十八輛車的車主信息我們已經整理了出來,你們要不要先看看?」 第336章鎖定   向隊並沒有真正想詢問齊宏宇意見的意思,剛說完就抬起右手舉高高打了個響指,說:「老盧,把大致整理下來的車主信息拿來給刑偵的兄弟瞧瞧!」   「要得。」老盧硬一聲,立刻從辦公桌上抽出塊小平板走來,將平板捧在左手手心,右手滑動了兩下子,打開了個什麼東西,就將板子遞給石羨玉。   石羨玉微微睜眼,眼睛紅了。   他們二大隊可莫得這種平板。別說平板了,整個大隊的電腦都很撇,他堂堂大隊長,用的辦公電腦還是i5-5500的配置,其他隊員更不必多說……   而且他餘光發現,這邊的平板可不只一兩塊。   交警隊是真的有錢啊。   齊宏宇抬手撫額,忽然覺得有些丟人——這條鹹魚好歹也是個土豪,居然為一塊板子眼饞成這樣。   好在向隊他們貌似沒發現石羨玉在眼紅,石羨玉自己反應也很快,立刻就盯著平板看了起來,並不快不慢的滑動著屏幕,一頁一頁的往下翻。   翻了七八頁之後,他忽然一愣,將平板遞給齊宏宇,問道:「師兄,你瞧瞧這個人,是不是有點眼熟?」   齊宏宇微愕。   對於向隊說的先看看車主信息,他其實是有些不以為意的。啥子線索都沒得,一點推測的根據都沒有,單單看車主信息有錘子用。所以他只是把看平板的事兒當成向隊緩解尷尬的由頭,石羨玉這邊配合配合他就是了。   並且覺得這向隊有點憨憨,不知道是初次見面在藏拙,還是確實憨。   如果是後者,他背景恐怕比石羨玉還硬……這個鬼地方,出門隨便轉一圈都能碰到成噸的關係戶。   沒想到石羨玉居然能看到個眼熟的人。   他立刻接過平板看了起來,仔細掃幾眼後,發現還真是,車主信息上的照片特別眼熟,是個女司機,顏值還挺高的,起碼照片拍的挺不錯,五官端正,微笑得體自然。   但眼熟歸眼熟,半天看下來也確實莫得啥子印象。   「你也覺得眼熟,是吧?」石羨玉和齊宏宇的默契已經相當深了,見他皺著眉看了半天,就知道他也覺得這人眼熟。   果然,齊宏宇點頭說:「確實熟,應該是在哪見過的……而且看她五官,有點外國人的感覺,可能是混血兒或者維族人?」   「那說明我倆都見過。」石羨玉說道:「但她這樣顏值高又有特點的,咱們怎麼都想不起來,印象很淺,說明可能只見過一兩眼甚至只看過照片。你發給仇教導看看吧,看他是不是也熟。」   齊宏宇挑眉。   仇教導腦袋才剛好,而此前他的記憶力一直處於個差到相當離譜的水平,腦袋恢復了,那段時間的記憶也不可能回來,所以他不認為仇教導會對這個女人有什麼印象。   而且……   齊宏宇問:「萬一是個網紅呢?我們都看過她的短視頻啥子的?」   「那也給仇教導看看,」石羨玉說:「看看又不要錢。還可以讓仇教導給別的兄弟辨別辨別,說不定能有人認出來。」   回句行吧,齊宏宇看向向隊:「向隊,這個……」   「小盧,」向隊果然是個乾脆的人,直接喊道:「幫他們導出一下信息,直接發給仇教導看一看。」   齊宏宇摸出手機:「我臨時建個小群吧,你直接發群裡。」   「涉及到車主信息,發群裡不妥當。」小盧拒絕:「我OA發你們仇教導吧。」   想了想,齊宏宇點頭:「也行,是我欠考慮了。」   片刻之後,小盧操作完畢,又將平板遞過來問:「你們還看不?」   既然之前有了還不知道算不算收穫的發現,這會兒也得等系統將數據處理完,左右沒什麼事兒,石羨玉便點頭說看,接過平板繼續翻了起來。   不出意料,後邊確實再沒什麼收穫,沒有其他線索的指引,單單看車主信息並沒有什麼卵用,十八個人,能留下印象的都沒幾個。   所以看完後他又把平板塞齊宏宇懷裡,讓齊宏宇也看一遍。齊宏宇照做,但結果自然是沒啥子收穫。   瞄一眼進度條,向隊又開始沒話找話,打聽起案子來。   考慮到後續可能還有不少合作,於是齊宏宇擇取了些許他認為能說的告訴了向隊,並忽然想起之前和仇教導他們的討論,於是在簡訴完案情之後,他又問:「對了,能不能再拜託你們查查……」   向隊似乎猜到了他要問什麼,打斷他問:「那棟小紅樓近段時間周邊車輛的情況,是吧?」   見他點頭,向隊繼續說:「仇教導也已經拜託我們在查了,不過那幾條道路視頻篩查的條件更加模糊,暫時還沒什麼結果,估計一時半會也得不到收穫,有發現了我回頭再通知你們嘛。」   「行。」齊宏宇點頭,他就喜歡跟這麼幹脆的人打交道,舒坦不心累。   幾人又閒聊了片刻,挨過等待的垃圾時間,終於眼巴巴的看著進度條走到了頭,沒出現氣人的卡死在99.9%的情況。   向隊趕緊喊小盧過來,小盧便趴電腦前鼓搗了一陣後,導出了篩查結果,同時說:   「嗯,果然預料的沒錯,這次篩查下來的結果只有一輛車符合了,就是這輛A6,車牌號是山A·23**B,這傢伙並沒有謹慎到令人髮指的程度,每次都套不同的車牌。」   一面說,他一面又繼續導出車主信息,隨後略顯差異的一挑眉:「哎?是這女人?」   齊宏宇彎下腰去看,就見照片欄上赫然就是剛剛才討論的那個顏值頗高的妹子。   這倒並不意外,但齊宏宇還是詫異了瞬間,扭頭去看石羨玉。   就見石羨玉眼睛睜的更大了些,他問:「能排除套牌的可能不?」   「你等等,我查查這輛車,很快。」小盧回道,隨後迅速操作電腦,查找片刻之後,就調出了一幅幅軌跡圖,並迅速從中查找他要的信息。   過了大概三五分鐘左右,他說:「基本可以排除套牌嫌疑。首先車牌和車型與登記的相符,這基本就能排除私自篡改車牌號的嫌疑了,除非她比較聰明,用別的同款車的車牌套在自己車子身上。   其次,通過系統查詢可知,這個車牌並沒出現邏輯上的異樣,比如在短時間內同時出現在兩處之類的情況,也可以初步排除克隆車牌的可能。   最後,我把時間拉長,對比了一個月內不同時間不同路段,這輛車經過高清監控時的監控錄像,找出其中比較清晰的幾幀,發現車裡的內飾也是大致吻合的,開車的也確實是女司機,能看見長頭髮和同款墨鏡。」   齊宏宇濃眉上挑,誇讚道:「厲害啊,這麼短時間居然就對比了這麼多信息,我們刑偵支隊需要你這方面的圖偵人才,考不考慮來我們隊耍耍?」   「去去去!」向隊立刻推了齊宏宇的肩膀一把:「當著我的面挖牆腳,信不信我把你趕出去。」   齊宏宇嘿嘿笑笑,又肅起臉,說:「麻煩你再給仇教導發條信息,就說這輛車有重大嫌疑,讓他立刻展開調查,也麻煩你們繼續摸排下這輛車近期的行駛軌跡,最好能找到它現在停在哪兒。」   「沒問題。」小盧拍拍胸膛,打包票道:「簡單的很,幾分鐘就給你搞定。」   齊宏宇堅定了要挖人的想法,並一個勁兒給石羨玉使眼色。   石羨玉回了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等向隊不在場的時候再說。   隨後他瞧見向隊正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社死一下就犯了,連咽兩口唾沫。   正打算說些什麼緩解尷尬,他的警務通卻在這時響了起來。   這倒是個好時機,石羨玉趕緊說聲抱歉,走到一旁掏出警務通,對齊宏宇提了句是仇教導打來的,便接通了電話。   「嗯,是我。」他說:「噢?你居然真的認出來……呃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直接說是誰吧。」   下一瞬,他臉色驟變,驚訝的回了句「什麼」便又沉著臉說知道了,便掛斷電話。   齊宏宇好奇的走過去問:「仇教導認出來這人了?是誰啊,讓你這麼激動。」   「小豪。」石羨玉臉色十分難看。   齊宏宇:???   他莫名其妙道:「我咋不知道小豪居然還變過性?還是反覆橫跳來回變性的那種?」   「不是,你說啥呢。」石羨玉翻白眼:「是小豪的女友,咱們打過招呼的,就上次中秋,她來隊上給值班的小豪送了她親手做的月餅。」   齊宏宇眼睛瞪大,明顯也是想起來了,隨後滿臉難以置信的樣子:「居然是她?那小豪是不是也……?」   石羨玉搖頭:「不能確定小豪參與了其中。他也有可能不知情,甚至是被利用了,咱們之所以此前會覺得小豪奇奇怪怪,甚至懷疑過他,但卻始終查無實證,就有可能是這個原因,他離這女人太近了。」   隱約聽了兩耳朵的向隊好奇的偏過頭來,問:「你們在說啥子呢?知道車主是誰了?你們還認識?」   「嗯。」齊宏宇輕輕點頭:「見過次面,他……」   剛起了個頭,向隊忽然揮手打斷,小心翼翼的問道:「這事兒我可以知道的吧?我可不想背個違反『防止違規插手幹預司法三個規定』的大黑鍋。」   他倒是怪敏銳。   齊宏宇這會兒沒心思扯七扯八,直接搖頭:「你現在也算參與了調查工作,過問案情不算違規插手。   簡單講,這女人是我們隊上一個兄弟的女友,還來單位給他送過月餅。不過沒有送給我們,只送了技術隊的兄弟,我們只是看到兩眼,調侃了幾聲,所以印象不深。」   向隊哦了聲,嘀咕道:「沒送你們哦……」   齊宏宇眉頭微跳:「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   「嗯。」向隊卻根本沒聽他說什麼,連連點頭:「因為沒送你們,所以留下了些許印象,合情合理。」   齊宏宇懶得跟他說什麼了,徑直看向石羨玉,問:「仇教導有沒有說他打算怎麼處理?」   「事情已經翻上檯面,遮掩不住了,小豪必須立刻接受組織調查。」石羨玉說道:「至於他女友……需立刻派人上門傳喚,帶回隊裡問話。」   這也應該,並未出乎意料之外,齊宏宇便輕輕點頭,又問:「派誰?」   石羨玉直截了當地說:「就我倆吧。」   齊宏宇微愣,看看邊上的電腦屏幕,又回過頭,輕輕頷首表示同意。   向隊有些意外,插嘴問:「你們才剛來就要走啊?」   「嗯。」石羨玉看向他說:「這邊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沒有我倆什麼事了,後邊的工作我們也幫不上忙,不如去幹點別的活。抱歉,這邊還得辛苦你們了。」   「不用客氣,分工合作而已。」向隊表示理解,並說:「各幹各的,也算人盡其用。」   齊宏宇表示就喜歡向隊這乾脆的性子,雖然這傢伙有點莽兮兮的。   於是他笑道:「那就另約時間再碰頭了,回見。」   「行,回見。」   石羨玉二人沒多嘮嗑,客套三兩句,從小盧那曉得了嫌疑車輛現在停的位置之後,便徑直離開。   只是石羨玉在忍不住吐槽:「所以咱倆到底來幹嘛了,什麼事都沒幹,這邊的情況完全可以電話聯繫獲知……」   「別抱怨了,起碼我們爭取了點時間。」齊宏宇說:「要不是我倆過來,這會兒至多只鎖定了嫌疑人,但還沒發確定嫌疑人居然是小豪的女友呢。」   剛安慰完,他忽然愣了兩秒,回過神來,挑眉道:「嘿不對啊,你堂堂隊長抱怨個雞兒啊,要抱怨也是我抱怨,你來做我的思想工作才是。」   石羨玉面無表情的斜了他一眼,不搭理,掛擋啟動車車。   回支隊拿了傳喚通知書,填好內容籤完字,二人又直奔小盧提供的目的地——位於車主戶籍住址所在小區的地下停車場內,那輛車昨天晚上十點後開入這片範圍,至今未離開。   在停車場內找了一大圈,眼尖的齊宏宇終於瞥見了想找的A6,隨後立刻下車,趴在前擋風玻璃前看了片刻,果斷掏出手機打了上邊留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略帶疑惑語氣的悅耳女聲傳入齊宏宇耳朵:「餵你好,哪位?」   「啊,小姐,你能不能下來挪一下你的車?擋著我道了!」 第337章特工   「叮!」   聽見電梯響,齊宏宇立刻回頭,就看見名穿著睡衣的女子急慌慌的從電梯裡跑了出來,邊跑邊說:「抱歉,實在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我……」   正這麼說著,她同時抬起頭看見了齊宏宇和石羨玉。   她明顯認識這兩人,只一眼就變了臉色,漂亮的大眼睛瞪得圓滾滾的。   見狀,齊宏宇微微一笑,正欲打招呼,女子就立刻轉身拔腿就跑,一雙棉拖都跑掉了。   齊宏宇愣了半瞬,不過這一幕沒太過出乎他意料之外,身體已本能前傾,準備衝上去將女子抓住。但石羨玉比他更快一步,從車旁衝了出去,兩三步就追上了女子,拉住了她右手手腕。   「放手!」女子急到五官扭曲,揚起左手就要往石羨玉的身上打。   遠遠看著這一幕的齊宏宇立刻開口吼道:「住手!你考慮清楚,他是警察!你難不成想襲警嗎?」   聽完這話,女子已經接連往石羨玉臉上身上打了四五下,隨後剛揚起手,就咬著下唇硬生生止住了。   齊宏宇稍舒口氣,從口袋中摸出傳喚通知書,同時往女子走來,打算協助石羨玉一塊把她控制住,帶回隊裡去。   不想女子這時又一張口,大聲喊道:「流氓!撒手!救命!救命吶!有人耍流氓!警察打人啦!」   她明顯已經口不擇言了,想到什麼說什麼。   齊宏宇臉一黑:「你別亂說,我全程開啟著執法記錄儀,全過程只有你打人!」   「跟她廢什麼話!」石羨玉哼一聲,右手往身後抄去,摸出後腰處掛著的手銬,冷冰冰的說:「你自己選,乖乖跟我們回去配合調查,還是要我們給你帶上手銬扭送回去!」   女子不聽,依舊奮力掙扎,吵吵嚷嚷。石羨玉也不囉嗦,直接給她上銬,隨後一手抓著銬子中間的金屬鏈條,另一隻手鉗住她脖子用力下壓,壓的她直不起身來。   她一噎,嘴裡的垃圾話驟停,身子重心失穩,不得不順著石羨玉發力的方向踉踉蹌蹌的往前走,直走到車子旁邊,石羨玉拉開車門,看向齊宏宇說道:「師兄你來開車,我在後頭控制住她。」   「要得。」齊宏宇輕輕頷首,接著一抬頭,就見有三五個人正疑惑的往這邊看。   雖然停車場這會兒沒幾個人,但多少還是有一些的,女子嚷嚷的聲音又大又尖利,顯然傳出去了極遠的距離,引來了些陌生人。   為免引發誤會,齊宏宇當即轉向女子,手持傳喚通知書,高聲說道:   「童佳倩,我們是山城公安江陽刑偵支隊的民警,因你涉嫌妨害公務,現對你依法進行傳喚,請你配合調查!   傳喚全程錄音錄影,事後你亦有權申請傷鑑,但現在你莫空口亂說,擾亂甚至妨害執法工作,否則後果自負!」   聽他這麼吼了兩三句,走過來的三四人紛紛露出瞭然的神色,被喚作童佳倩的女子此時臉色灰敗,卻也閉上了嘴巴,不敢再胡亂嚷嚷。   嗯,傳喚她的依據就是妨害公務,畢竟以現有證據,說她涉及殺人案還太過牽強,短時間內,還是以妨害公務這一大類的犯罪行為傳喚比較穩妥且靠譜。   這童佳倩看起來心理素質著實不強,認出齊宏宇二人後拔腿就跑不說,胡亂嚷嚷的話也沒有任何道理和邏輯,沒法給二人增添任何麻煩,被齊宏宇這麼一招呼,更是連聲都不敢出了。   這讓齊宏宇也有些懷疑,就這份心理素質,她當真能參與到這一系列的案子當中,當真能一路跟蹤步忠勇還不被步忠勇發現?   但齊宏宇很快壓下了疑惑,他清楚,心理素質與個人能力雖然普遍上呈正相關,可也沒太多直接關聯,不意味著心理素質差的能力就一定弱,也不是所有犯罪分子心理都足夠強,也不乏各種脆弱到不堪一擊的傢伙。   總之成功拿下童佳倩就是好事,齊宏宇也不想多囉嗦,拉開駕駛室門便鑽了進去,調整了下座椅和後視鏡,便反手後抻,探向石羨玉。   石羨玉微愣,問道:「幹嘛?」   「車鑰匙啊,」齊宏宇翻白眼:「鑰匙不給我我啷個開車?」   「這車有無鑰匙系統,」石羨玉抬手:「你按這個按鈕就行了。」   齊宏宇哦一聲,訕訕收回手,摸索著啟動了車子,離開地下停車場。   車開上了路,過了兩三個紅綠燈口,齊宏宇瞄一眼後視鏡,發現童佳倩居然已淚流滿面,渾身瑟瑟發抖。   見狀,齊宏宇微微皺眉,有些疑惑不解。   思忖兩三秒後,齊宏宇開口說:「弟妹啊——看在小豪的份上,我再喊你幾聲弟妹。咱們聊幾句吧,能和我們說說嗎,你為什麼要跟蹤步忠勇,一路跟到星鬥村去?」   童佳倩不回答,只是哭。   齊宏宇又想了三五秒,繼續問:「你說你,跟蹤就跟蹤吧,為什麼還要冒用我的身份,給小豪發郵件?你曉不曉得,你可把小豪給害慘了。」   「我……」她終於開口了,哽咽著說道:「我沒有,我不想害小豪,我就想幫他,我……」   「幫他?」齊宏宇斟酌著字句,搖頭說道:「你沒用對方法。不過這些先不談,能說說嗎?你想怎麼幫他?」   她又不吭聲了,繼續在後排哭哭啼啼,嚶嚶嚶個不停。   齊宏宇聽著有些鬧心,想吼一句莫哭了,但又暫時不想完全把她推到對立面去,還想再套幾句話,便說:「我跟你講啊,我現在和你說的這些已經涉嫌誘供和指供了,都是看在小豪的份上我才跟你聊這些的。   你和小豪是男女朋友,而且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你冒用我的身份給小豪發郵件,小豪通過你的郵件鎖定了別的兄弟都無法鎖定的關鍵線索,看起來是大功一件,但他要是沒法解釋清楚,後邊……」   「我真的就只想幫他,」童佳倩抽噎著說:「我就想幫他抓住我爸。」   齊宏宇一愣:「你……你爸?」   「我爸就是克洛斯。」童佳倩拋出了個重磅炸彈。   齊宏宇雙手緊握著方向盤,瞬間被童佳倩幹懵了。   「你爸是克洛斯?」齊宏宇追問道。   童佳倩輕輕點頭。   「親生的?」   她這次又搖頭了,並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親生的……反正,我從他身上感覺不到多少父愛,直覺告訴我,他只是把我們當工具,當成釣魚的餌料。」   隨著開口講述,童佳倩的情緒似乎漸漸穩定了些,她又接著說:「你就是其中一個相當重要的目標,十幾個姐妹輪番上陣想把你拿下,可惜都失敗了。父親甚至以為你性取向有問題,又派了幾個哥哥弟弟,也都無功而返。」   「……」齊宏宇嘴角開始抽搐起來。   為什麼他完全莫得印象?   是不是找錯人了?   還是說,脫單的機會曾經像雨點一樣向他打來,卻都被他矯健靈活的身手給一一躲開了?   嗯,別有用心的對象,不要也罷。   童佳倩接著說:「我選中了小豪,而且很順利很成功。拋開警察的光環,他也就只是個普通的宅男兼程式設計師而已,我自覺自己條件還不錯,拿下他非常簡單,事實也是如此。」   說完她又沉默了,似是欲言又止。   齊宏宇嘟噥道:「別說你真的愛上他了,這也太過狗血。」   「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吧,也可能並沒有。」童佳倩輕輕搖頭:「我個人覺得,更關鍵的可能在於反差。拼命扛起風雨的你們,還有為非作歹的父親,形成了太過強烈的反差。   更不要說,我原以為他僅僅只是做些見不得光的生意而已,但我沒想到,他的生意居然要人命,要大量的命。我越來越不理解他的行為,加上有偉光正的你們作為對比,我對他越來越失望。   可我不敢反抗,甚至不敢不執行他的命令。別看我是他的女兒,可還是那句話,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半點父愛,我從未收到過他發自內心的溫情笑臉,只一次次收到冷厲的目光。   對他來說,我們和他的那幫馬仔根本沒有任何區別,我一旦不順他的心意,他一定會毫不留情的鯊了我,以儆效尤。」   齊宏宇瞄了眼後視鏡,看著童佳倩臉上留存的淚痕,看著她說道克洛斯時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做克洛斯的女兒,確實也不容易。   至於她和小豪之間,或許也當真有些日久生情了,她多少是在乎小豪的,才會因小豪的緣故而開了口。   畢竟小豪這人雖然懶了點,拖延症嚴重,也有些邋裡邋遢,但總的來說還是無愧自己的身份,至少為人有底線,性子還算剛正,遇事能靠得住。   對比起克洛斯來,就太偉光正了。   最關鍵的是,童佳倩既然一直都潛伏在內網當中,那就不會不知道,克洛斯的末日已經到來,進入了倒計時階段,她或許也急於跟克洛斯劃清界限。   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她是巴不得克洛斯快些落網,以便迎來自己的全新生活的那批人之一,與齊宏宇之前推斷『內鬼』身份時的推測相吻合。   趨利避害的本能,多數人都逃不過的。   齊宏宇當然不會全盤相信她的話,但也認為她說的應該大部分都是真的,無外乎關於自己的部分做了粉飾,想要減輕自己的罪責罷了。   只是這樣一來,說不定她自始至終都在偽裝,包括在停車場裡驚慌失措的表現,包括上車時哭哭啼啼的樣子,包括提到小豪時的那些反應。   她甚至在剛剛講述的時候都一直在耍小心眼,以便找到合適的方向對齊宏宇開口講述這些內容,實則心裡根本沒有半分歉疚,更遑論著急什麼的情緒了。   畢竟從她的話中可知,他們這批跟人談情說愛的男男女女,都是帶有極強的目的性的。   克洛斯不會一句話就把一幫毫無能力的人推出去做任務,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接受了相當豐富的業務培訓,至少得考核通過後才能「上崗」,去執行他們的任務。   這樣的人,心理素質不可能弱成這副模樣,只能說她一舉一動都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且腦子動的非常快,反應相當迅速。   「那麼她現在又換了副面孔,是什麼意思呢?身為臥底,即使她以我為目標,應該對我也有一定了解,那她應該知道這樣一來我就知道了她此前乃至現在都在演……」   齊宏宇如是想到,然後開始套娃,接著反應過來自己腦袋裡已經陷入套娃的無限循環,當即便立刻壓下想法,將之甩開。   套娃套下去,絕不會有任何結果,反而只會讓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而想打破這個僵局,必須得對童佳倩展開全方位的調查,對她有更深刻更全面的了解,才能猜到她的想法和動機。   而現在配合她的表演即可。   想到這兒,齊宏宇便岔開話題問道:「有沒有憧憬過,克洛斯被抓後,你和小豪的生活?」   「啊?」童佳倩微愣。   齊宏宇還是看不清她這一愣是真沒反應過來還是偽裝的,也不想往下深入思考,只說:「你不是想幫小豪,至少是幫我們警察把克洛斯給抓了嘛。到時候你不就擺脫他的控制了,沒想過要過什麼樣的日子麼?」   「這……我還真沒有想過。」童佳倩輕輕搖頭:「太遙遠也太不真實了,我畢竟被父親掌控這麼多年,這些事情我想都不敢去想。」   「那麼現在想想也無妨。」   童佳倩看了齊宏宇的後腦勺一眼,似乎接收到了什麼信號,隨後當真認真思考了起來。   與此同時,石羨玉睜大雙眼,通過後視鏡,與齊宏宇的雙眼對視。   看到石羨玉的眸子,齊宏宇迅速眨了眨眼,石羨玉便輕輕點頭,表示接收到了信號。   於是……   齊宏宇內心:你點個屁的頭啊!踏馬的趕緊找機會喊仇教導做做小豪的思想工作啊!   石羨玉內心:懂了,我配合師兄表現,沒事別嗶嗶,除非忍不住。   小車車裡再次陷入沉默…… 第338章清晰地脈絡   過了十幾秒,她才說:「到時候,大概會和小豪結婚,生一兩個孩子,自己也去考個老師,往後就這麼安安穩穩的過活了吧。   不過,更大的可能,估計是和小豪分手。他人不錯,我也很欣賞他,但確實不夠優秀,達不到我的期望值,沒了任務的約束,我和他隔閡估計會越來越大……」   齊宏宇再一次通過後視鏡給全程旁聽的石羨玉使了個顏色。   石羨玉這回接收到了他的意思,做出忍不住了的模樣,嗤了聲道:「小豪看了執法記錄儀要哭出聲了。」   「執法記錄儀?」童佳倩語氣微變。   「啊,抱歉,」齊宏宇心裡吶喊聲漂亮,同時說:「忘了告訴你,執法記錄儀沒關。但我之前說過的吧,全程錄音錄影啊。」   童佳倩又不說話了。   憑此足以認定,這女人果然從頭到尾都在偽裝。齊宏宇已經心滿意足了,她接下來說不說話都已無關緊要,不說話更好,樂得清靜,也能騰出點心思想想事情。   當然,他在開車,肯定不能想的太過入神,這會兒的主力還得是石羨玉。   一路再無他話,直到他們抵達支隊,齊宏宇下車並拉開後排車門,看向童佳倩。   她還算自覺,挪著屁股扭起腰杆伸出去一條腿,在齊宏宇的「攙扶」下下了車,隨後石羨玉也鑽了下來,左右一看,發現不遠處正朝這兒走來的趙博。   「小趙。」石羨玉努力把眼睛睜的更大些,一面對趙博揮手示意,一面對他使眼色,然後說:「咱把小豪的女友給帶回來了,嗯,隊裡情況怎麼樣?一切都還好吧?」   趙博get到了石羨玉的眼神,邊加快速度走來邊說:「一切都還好,就是小豪的反應稍稍有些激烈,顯得特別委屈,但大體還算配合我們。」   齊宏宇立刻瞄向童佳倩,就見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並未聽到趙博說的話。   不過齊宏宇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了,滿意的對趙博點點頭,又背過左手對著石羨玉比了個ok的手勢,同時說:「曉得了。那這樣小趙,你喊上小冉一塊兒,先把她帶進去,好好問個話,問出什麼結果了及時向我們匯報。」   說著他朝著童佳倩的方向努了努嘴。   趙博表示要得,已走到幾人身邊的他便抬手抓住童佳倩的胳膊,說了聲跟我來,便拉著他往辦公大樓方向走去。   目送他們離開後,齊宏宇才轉過身,狠狠的瞪了石羨玉一眼:「我讓你抓緊時間給仇教導匯報匯報我們這邊的情況,做好相應準備,並做一做小豪的思想工作,你為毛無動於衷!」   「啊?」石羨玉一臉懵逼:「你啥時候喊我了?」   「你沒接收到我的眼神?」   石羨玉:「什麼眼神?」   齊宏宇:⊙_⊙,→_→,⊙_⊙,→_→。   石羨玉無語了:「你他媽這是讓我聯繫仇教導的意思?我接收你妹啊!(╯‵□′)╯︵┻━┻」   似乎是覺得確實有一點牽強,齊宏宇搖搖頭說:「算了,也不是什麼事,沒通知就沒通知吧。」   「通知我倒是通知了的。」石羨玉攤手:「之前就約定好了,有進展了及時轉告,把大家的腦子都發動起來。」   齊宏宇瞪眼,那特麼在這扯半天幹什麼鬼?   想了想,他又懶得再說什麼了,只問道:「那仇教導有什麼想法?」   「沒什麼特別的,」石羨玉搖頭說:「和你我一樣,覺得這個童佳倩或許是個訓練有素的特工,這次之所以選擇幫我們,也是為了推一把克洛斯,儘快擺脫他的掌控,好徹底恢復自由身。」   略一頓,石羨玉又皺眉道:「但我想不通的是,她為什麼要冒用你的身份給小豪發郵件?她不可能想不到,這樣反而會讓她暴露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她完全有別的更穩妥且隱蔽的方式,達成她的目的,又不暴露出自己。」   「只能說,將自己暴露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也是她的目的之一。」齊宏宇說道,並提出自己的推測:「或許她覺得在女子監獄待幾年,比在外邊安全?」   石羨玉微愣:「把自己送進監獄麼?」   「不排除這種可能。」齊宏宇越想越順,說:「對她來說監獄可能確實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這些年她利用克洛斯的勢力,應該也積蓄了不少財富,蹲上幾年之後再出來,她依然可以過得相當滋潤。   那麼,她既想進監獄,又想儘可能減輕自己的罪責的話,這女人表現出的行為就合情合理了,頂多是有些用力過度。」   石羨玉怔怔出神,順著他的方向往下想,隨後輕輕點頭。   對童佳倩而言,這倒確實是個能解釋過去的思路,既能保證安全,又不太過影響自己還很長的人生,並盡力將罪責降低,還不至於和小豪和其他民警鬧得太僵,以後還有迴旋的餘地。   基本算最優解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回過神,石羨玉說道:「那接下來應該能輕鬆一段時間了,從她身上獲取關鍵證詞應該不難,頂多就是會有很多避重就輕,或者撇清自己干係的內容。」   齊宏宇卻並不贊同,搖頭說:「不,錯了。我們目前所需要的關鍵線索,任何一條,只要沾到一點就絕對是個大罪,避重就輕都輕不到哪去。   所以我就想,關乎克洛斯的、晟輝公司的有關內容,她一定會三緘其口,推脫自己絕不知情。頂了天,她能提供一些站在旁觀者或者跟蹤者角度,發現的關於紅樓案受害人或者黃梁柯的三兩信息。」   「那也足夠了不是麼?」石羨玉反問,隨後說:「但凡這方面能有一點點收穫,偵查工作也有可能往前邁一大步。」   想了想,齊宏宇表示認同:「也是這個理,畢竟工作到了這一層面,千頭萬緒都聚攏在了一塊,任何一方面有點滴收穫都可能大大推動案情。」   石羨玉嗯一聲,沒多往這方面深聊,只問:「她說不說咱先不考慮,你覺得關於克洛斯和晟輝的事兒,她曉得多少?」   「不好說,但肯定比表現的多。」齊宏宇說道:「你想挖?那你得好好做個計劃了,我估計沒那麼容易。」   石羨玉再次點頭:「我會和小豪多溝通溝通。」   「嗯,這方面我幫不上忙,那我去跟跟別的方向。」齊宏宇說,隨後又勸他道:   「不過我還是建議,這會兒決定啃這個硬骨頭絕對是吃力不討好,不如先從別的方向搜集到更多方向,再對她展開攻堅。她是個聰明人,屆時知道該怎麼選。」   回了句再說吧,石羨玉又道:「終殃都搗組要來了,你曉得吧?」   「噢?果然還是來了麼?」齊宏宇挑眉,有些振奮道:「來的好,他們一到,克洛斯集團終將遭殃,一切不法團夥都要被搗毀。」   石羨玉眨眨眼:「這名字還能這麼解釋?難道不是為了防神獸才起的諧音麼?」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齊宏宇擺手,又問:「你消息靈通,曉得啥子關鍵信息不?」   石羨玉搖頭:「只知道我老漢要來,荀隊和蘇伯伯、小齊很可能也要來,總之抽掉了不少各地的精英,只求儘快且務必乾淨的將該團夥搗毀,避免橫生枝節。」   「這樣啊。」聽說要抽調各地精英,齊宏宇卻反而憂心忡忡:「難頂,到時候難免誰也不服誰,萬一大家的看法打了架怎麼辦?」   石羨玉嘿一聲:「那肯定是以我們為主啊,我們最了解情況,又是東道主,這要眾口一詞意見難以統一,肯定有限按我們的方向走。」   回了句那就好,齊宏宇拍拍車子引擎蓋,說:「那就不和你扯淡了,我回去準備準備。」   「喲,緊張了?」   「沒有。」齊宏宇狡辯,腳步卻更快了好幾分。   石羨玉笑著追上去:「緊張啥子啊,大佬們還不是一個腦袋兩手兩腳的,又不是怪物。」   齊宏宇懶得理他,並再一次加快了腳步。   ……   三小時後,仇教導辦公室。   齊宏宇、石羨玉、仇教導三人一臉期待的看向趙博和蘇冉,目光灼灼,盯的他們惴惴不安,連咽唾沫。   最後還是趙博說道:「領導,你們不要這麼看我,我害怕……」   「怕啥子,都這麼熟了。」齊宏宇搓搓掌心:「快說說,有什麼收穫?」   趙博輕輕搖頭:「大的收穫沒有。」   石羨玉立刻失望,失去了動力身子後仰癱坐在沙發上。   趙博又說:「不過獲得了一條挺重要的信息。」   「噢?」石羨玉又一個鹹魚打挺坐了起來,問道:「啥子信息?」   「咳咳,」乾咳兩聲,趙博說道:「童佳倩說,她上周看到黃梁柯幾次三番的從那棟洋房中出來。   不僅如此,他最後一次從洋房出來後,先是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幾眼,又在樓下來回踱了好一會兒,抽了得有三四根煙才一跺腳離開,之後不久就看見三個小姑娘貓著身子小心翼翼的跑出來。」   「黃梁柯?」齊宏宇翻開筆記本。   情理之內,意料之中,他們早先就有過推測,或許是因為女兒即將出生,改變了黃梁柯的想法,他已經不再想幹那行了,甚至起了儘自己的一份力,將晟輝搗毀的念頭,也是為自己贖罪。   這才是他遇害的根源,並且他考慮過如此做的後果,所以顯得患得患失,表現的奇奇怪怪,反而讓人誤以為是他妻子秦詩卉懷孕生子這事觸犯了啥子禁忌。   至於他為什麼要讓秦詩卉隱瞞懷孕的事兒,齊宏宇暫時還沒思路,想不明白。   「確實是條重要信息。」石羨玉輕輕點頭問:「然後呢?」   趙博回答:「然後,大概過了三四天左右,黃梁柯就遇害了,她看到當時黃梁柯的車被人攔下,然後請上一輛黑色的保姆車。黃梁柯當時反應不很大,但明顯比較抗拒,臉色相當難看,整個人也都在打著哆嗦。」   「她看的倒是仔細,估計離得很近吧。」齊宏宇問道。   趙博嗯一聲,說:「她說這是她的誠意,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了。」   齊宏宇呸一聲:「屁的誠意,裝的,拋出一條重要信息,之後再問她她也好推脫說不知情,並理直氣壯的說自己知道的都說了,黃梁柯遇害這麼重要的信息都講了,沒必要再對我們隱瞞。」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趙博表示贊同,並說:「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現在能擠出一點信息是一點。我讓她儘量詳細的描述了下那幾人的特徵,回頭再找秦月仁和秦明生辨認一下,看看他們倆認不認識。」   仇教導誇道:「幹得漂亮。她還說什麼了嗎?」   蘇冉開口補充道:「她還提到了陳覺和汪興言。   她說,最後一次看到黃梁柯離開洋樓的時候,正是這兩人去接應的黃,但陳的表現好像有些不太自然,她就重點盯了陳一段時間。   結果她發現,陳有天鬼鬼祟祟的離開了學校,之後再也沒出現,再之後,黃梁柯就被攔下帶走,接著出現的就是他被裝進氣模人玩偶體內的屍身了。至於汪興言,她沒太留意。」   「和我們的猜測對應上了。」齊宏宇對照著筆記本,邊看邊說:「黃梁柯有了金盆洗手的想法,可能還興起了『賣掉』紅樓甚至晟輝公司的想法,於是召集自己的心腹陳覺和汪興言,準備行動。   他估計選中了步忠勇,想以步忠勇為刀,利用步忠勇對自己女兒一案的執念,推動他查封紅樓甚至晟輝,所以他故意放出了三個尚有求生欲的遇害者,並悄悄給了她們步忠勇的聯繫方式。   我想這傢伙應該自認為自己在贖罪,甚至可能計劃好了自己的結局——被查清真相的暴怒的步忠勇給幹掉。從這方面考慮,步忠勇的女兒,說不定真跟紅樓脫不了干係。」   石羨玉接過話:「但黃梁柯沒想到,被他視作心腹的陳覺會背叛他,所以步忠勇才剛剛安置好曲湘音她們沒有多久,他就遇害了。」   仇教導嘆息道:「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公園無頭屍案終於有了個清晰地脈絡……那麼墜江的張知賢呢?他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第339章名單   沒人能回答仇教導這個問題,張知賢的屍體與那輛車至今都還在大江當中泡著,尚未鎖定具體位置,也就沒法展開打撈工作。   而秦月仁這邊,顯然對張知賢也知之有限,無法提供多少線索,也數次對他們表示後悔,說早知道最後還是避無可避,不如把那輛車留下,再多爭取個立功表現。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只希望早些將車子打撈上來,還原真相。   另外,山郵那邊,仇教導也派人去黃梁柯的辦公室來來回回調查了幾次,黃梁柯的家裡也有民警去了好幾回,幾乎把箱箱櫃櫃全都給翻遍了,都沒查到有價值的信息。   就這麼安靜了好幾分鐘之後,齊宏宇開了口,問道:「張知賢墜江前,曾著重向我們強調,說汪興言偷了『他』的電腦。我覺得這應該是條挺重要的線索吧?查過沒?」   仇教導先點頭後搖頭,說:「查過,但也沒收穫。」   石羨玉回眸瞟了眼辦公室門口,見門緊緊閉著,才壓低聲音問:「勞根生那幾個傢伙,查過嗎?」   仇教導眉頭大皺。   齊宏宇則接過話說:「我總覺得這四個老……我覺得他們四人那天忽然變得這麼積極,偏偏之後又沒啥事情求到你們頭上,有點不對勁兒。   而且從秦月仁的證詞當中也能得知,有人給她和克洛斯通風報信,稱張知賢偽裝成黃梁柯去他辦公室拿東西,這裡頭問題就很大了。」   「我曉得。」仇教導終於開口,他長嘆一聲,苦悶的搖頭說:「可身為老同志,除非有相當的把握,否則沒人敢輕易動他們,也沒人敢開這個頭。   他們當中,有好大一部分人已經為單位、為社會奉獻了一輩子,如今他們老了,年紀大了,就輪到我們來誓死捍衛他們的利益了。」   齊宏宇眉頭大皺:「我沒說要動老同志們,只是要拔除其中的毒瘤。」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仇教導搖頭說:   「這個群體當中的少數人具有相當的煽動性,很擅長把針對他們個人的矛盾引向整個老乾群體,沒掌握強有力的證據,咱很難對付他們,只會把事情鬧大,弄的自己相當狼狽。   而勞根生他們四個更是起碼四高起步,所以很遺憾的是,針對他們,我們大隊乃至支隊甚至都沒得調查權,即使懷疑,即使有證據,除非上邊特別提出授權,否則也只能報上去由上面進行調查。」   齊宏宇仍不甘心:「那就眼睜睜的看著……」   「當然不是。」仇教導打斷他,接著又看向石羨玉,問:「石隊,你的意思呢?鬧大點,還是內部查?」   石羨玉微愣,指了指自己:「我?」   仇教導鄭重點頭,並解釋道:「你不是說,你父親是即將抵達的終殃都搗組的成員之一麼?再加上要被抽調過來的荀隊和老蘇,他們也算自己人,這案子交給他們查,除了影響可能更惡劣點外,倒也沒什麼壞處。」   「啊這……」石羨玉嘴角抽搐:「把他們丟給我老漢他們去查,未免太狠了點吧?」   「嗯。」仇教導表情嚴肅:「對叛徒就得零容忍。」   石羨玉連連搖頭:「不得行不得行,有點破壞規矩了,後果不堪設想。這樣吧,我先把情況往上報,讓他們查,如果他們調查的結果讓我們不甚滿意,再考慮報給我老漢他們。」   仔細想了想他的提議,仇教導點頭同意:「可。」   齊宏宇聽他們對此事討論完畢,又說:「那我接下來這段時間,會重點查查汪興言。   目前黃梁柯的行為軌跡已經清楚了,張知賢的調查重點則在他的屍體和那輛車上,陳覺目前身上沒太多疑點,下一個突破口很可能就在汪興言身上,而很不巧的是,我們目前對汪興言的了解還很有限……」   「那是你以為。」仇教導斜了他一眼,隨後站起身回到自己的辦公桌那,翻翻找找摸了半天之後,丟過來厚厚的一疊裝訂好的報告。   齊宏宇趕緊接好,問道:「這是啥子?關於汪興言的調查?」   仇教導點頭說:「對。你修養的這幾天,我和石隊不可能放任這麼大的bug存在,該查的基礎工作肯定都已經做好了的。   這是我們還原出來的汪興言近一個月的軌跡,但凡逗留時間相對較長的地方我們都查過了,都沒有發現。」   齊宏宇大致翻了片刻,發現上邊的內容確實相當細緻,那他剛剛的計劃就成放屁了,他一個人怎麼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幹的比這上邊還好。   別說查到這麼細緻的東西,就是把調查結果仔細看一遍都得耗費他半天功夫。   翻了七八頁紙,齊宏宇不死心的問:「整個調查過程當中,完全沒發現張知賢說的那臺傻多戴的xps電腦?」   仇教導搖頭:「完全沒有。別說電腦了,我們但凡只要覺得有那麼一丁點乃至相當牽強的關係的U盤、移動硬碟,都查過了一遍,毫無收穫。」   「糾正一點。」石羨玉插話道:「汪興言遇害前是曾經用自己兼職的積蓄去電腦城買了臺XPS的,這也是之前我們認為張知賢在污衊汪興言的原因。   而那臺電腦,早就已經翻來覆去的查過無數遍,包括用盡各種手段對硬碟進行還原,也沒有任何收穫,我甚至想過將電腦送去帝都、魔都或者新安,交由那些地方的技術大拿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有收穫。」   齊宏宇追問:「那相應的電腦配件呢?比如包裝盒啊,送的滑鼠墊吶,鍵盤啊,音箱啊之類的?」   石羨玉一愣,跟著整個人如彈簧一般跳了起來,腳剛剛一落地就用力向下蹬,飛快的躥了出去。   仇教導也立馬起身,但卻慢了一步,等他站起來的時候石羨玉都已經跑沒影了。   齊宏宇被他們的反應給嚇了一跳,接著皺眉問:「怎麼,這些東西你都沒查?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查倒是查了,沒查出什麼特別的東西。」仇教導搖頭說道:「但是,如果真的和XPS電腦有關,而且各方各面都毫無進展的話,線索就只可能藏在這些東西上了。」   說完之後,他又解釋道:「相比與電腦U盤、移動硬碟等,我們對這些配件的調查還不夠細緻,咱們或許可以狠狠心,直接把配件都拆開瞧瞧,說不定東西會隱藏在裡頭。」   齊宏宇連連點頭:「對,我就是說,汪興言有可能採用最原始的手段來藏線索……行,既然童佳倩這邊並沒有太大的新的收穫,那我們就一塊先過去看看,東西都在物證鑑定室呢吧?」   仇教導嗯一聲,又看向趙博和蘇冉,說:「你倆繼續機動待命,先好好休息一下,往後有收穫說不定還得派你們出去。」   「冉妹子就算了。」齊宏宇打岔:「她幹點內勤就好,外勤的話……」   「宏宇哥,人手已經不夠了。」蘇冉嚴肅的搖頭說:「你們平時略微照顧照顧我也就算了,這種時候,大家都在忙碌奔波,你還讓我待在隊裡頭搞點內勤方面的活,難免要惹人非議,你這就不是幫襯我而是害我了。」   齊宏宇斜她一眼:「呵,你以為內勤就很閒麼?做好通宵甚至鏖戰三天三夜的準備吧你,到時候皮膚又油又黃,你就曉得我幫襯你個錘子,全都是一視同仁!」   蘇冉眉頭大皺。   她當然曉得內勤並不見得就比外邊舒服,但……   「算了。」仇教導擺擺手:「大隊尊重你的意見,你和小趙一組,注意安全。」   蘇冉大喜過望,立刻拉著趙博跑了出去。   齊宏宇對著他倆的背影嘟嘟噥噥:「嘁,不識好人心。」   「得啦,」仇教導拍拍他肩膀,說道:「不是所有年輕人都想躺平的,難得小冉還有衝勁,既然她願意上,那就讓她衝上去好了。」   嘖嘖兩聲,齊宏宇連連搖頭說:「衝上去容易退下來難,將來……」   「將來的事兒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嘞?這也是人家自己的選擇,況且老蘇家的兒女,哪可能縮著頭躲在後邊的。」仇教導再次拍了拍他肩膀說:   「你就別鹹吃蘿蔔淡操心了,齊大法醫,齊副主任,難不成你還想搶我教導員的飯碗啊?」   齊宏宇訕訕的搖頭,他只是不想句谷兒的悲劇再次重演罷了,但仇教導說的也沒錯,他確實管的太寬了些,說起來他根本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管這些東西。   「走吧。」仇教導推了他一把:「再待會兒,石隊怕是一個人就把線索給找出來……了……」   話沒說完,他辦公室的門就被人重重撞開,石羨玉衝進來,振奮的高舉著手,用力的揮了揮手上的證物袋,裡頭放著幾團折的整整齊齊的紙,包括幾枚小小的紙團,也包括幾片壓得扁平扁平的紙條。   仇教導把「了」字吐出來,又對石羨玉說:「剛講我們再耽誤會兒你怕是就把線索給找出來了,沒想到居然一語成讖……」   「嘿嘿。」石羨玉關上門,將證物袋遞給仇教導,說:「還真讓師兄給說對了,那一堆配件裡門道還真多,送的兩個藍牙揚聲器裡頭都被紙團塞的滿滿當當就算了,滑鼠墊裡居然也有夾層,鍵盤電路板下邊也夾著幾張紙條。」   仇教導立刻管齊宏宇要了兩雙手套,一邊戴上一邊問:「裡邊都寫著些什麼內容啊?」   「還沒有細看。」石羨玉說道。   嗯一聲,仇教導戴好手套,打開證物袋,隨機拿出一個紙團。   正打算展開,他動作忽然頓住,抬頭問道:「等等……執法記錄儀啥的開了嗎?」   石羨玉戳了戳自己肩頭:「一直開著。」   齊宏宇接話:「俺也一樣。」   「那就好。」仇教導回,又伸手往後指了指:「我辦公桌,右邊抽屜第二格有相機,拿出來,對紙團上的內容都拍個照,固定留存。」   齊宏宇立刻點頭說了聲要得,跑去找到了相機,開機,又湊過來。   此時仇教導剛好將手上那張紙團展開,他二話不說,咔咔咔就先拍了三四張照片。   「這是……」仇教導盯著紙團,既意外又驚喜:「名單?還是非常詳實的名單,連住址和電話都有……很多地址和電話後邊都打了問號,是不能確定的意思麼?」   石羨玉擠過來一個腦袋,盯著看了半晌,忽然看到一個熟人的名字,眼睛歘一下睜的老大。   「怎麼了?」齊宏宇見他反應有些不太對勁,不由問道。   石羨玉緩緩抬起手,顫顫地指向紙張中間,結巴道:「石……石鈞鳴……是……是我老漢。」   「什麼?」齊宏宇臉色驟變。   他咽了口唾沫,接著說:「宋淨雲,是我過世多年的母親。」   仇教導默默將紙團折了回去,若無其事的說道:「我在上邊也看見了幾個比較熟悉的名字,男女都有,不乏夫婦……看來,這個名單,有可能是晟輝公司的目標,也可能是他們已『撮合』的對象。」   石羨玉一時難以接受,心亂如麻。   齊宏宇站在一旁皺著眉,仔細回憶石羨玉的「故事」。他不願意用蒼白的話語去安慰石羨玉,只想幫石羨玉捋清楚思路,搞清楚真相。   他記得石羨玉說過,在他尚未出生的時候,他父親就帶著他母親遠赴餘橋生活,直到母親死亡,他父親才「拋下」他,帶著他哥回了滇省,也是那時他才知道自己居然有個相當顯赫的家事。   想著想著,他便說:「有沒有這種可能,當初你爸反抗的並非是你所在的家族,而是晟輝,他不想被晟輝掌控,才拋棄家族所給予他的一切資源,獨自帶著你母親跑到餘橋去打拼?」   仇教導正將紙團放入另一個證物袋,聽了這話,也停下動作,扭頭看著齊宏宇,又看看石羨玉。   沉默片刻後,石羨玉輕輕搖頭:「不知道……我現在腦子很亂。抱歉,我想迴避一下。」   「我陪你出去走走吧。」齊宏宇如是說。   側目看向齊宏宇,微微猶豫片刻後,石羨玉點頭說:「好。」 第340章密室分布圖   此時已是深夜,街道上已沒幾個人影,齊宏宇和石羨玉二人像兩隻孤魂野鬼般四處遊蕩。   齊宏宇不時看看消沉的石羨玉,有心開口,卻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老半晌後,他才幹巴巴的問:「你在這兒胡思亂想也沒什麼用,要不打個電話直接回去問問?」   石羨玉頓足,轉過身來看向齊宏宇。   他眼睛始終大睜,一直沒有眯上。   齊宏宇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由得別過頭去,繼續說:「看我幹嘛啊?我是認真的。說實話,我就見不得你這擰巴樣,有啥直接問啊,擱著胡思亂想的拍言情劇啊?」   「哦。」石羨玉默默收回目光,又猶豫了一兩秒,終於點頭,摸出手機給自己老漢打了個電話。   見狀,齊宏宇微微鬆了口氣,立馬上前從他口袋裡摸出煙,跑到一邊蹲著抽起來。   他們父子倆聊天,自己還是不要靠太近的好,在一旁安逸的抽華子就是。   於是齊宏宇就看石羨玉一邊在那來回踱步,一邊動著嘴皮子和電話那頭說著什麼,剛開始情緒似乎相當激動,且臉色越來越難看,但說著說著,看嘴唇語氣好像沒那麼急了,臉色也好看了許多,眉頭漸漸舒展開。   齊宏宇一顆石頭落了地,曉得他們父子倆應該說開了。   漸漸地石羨玉顯得更加輕鬆,甚至都無意識的踢起馬路上的小石子來了,有一顆石頭還直奔齊宏宇面門而來,嚇的齊宏宇慌忙躲開,並破口大罵。   過了大概二十多分鐘,石羨玉掛了電話,對著星空長呼一口濁氣,迅速調整好了心緒,擠出笑朝著齊宏宇走來。   剛走進就看到齊宏宇有些狼狽的模樣,不由愕然:「怎麼啦師兄?剛剛有歹徒襲擊你?」   「對!」齊宏宇咬牙切齒,惡狠狠的瞪著他說:「有個挨千刀的歹徒,一邊打電話一邊往老子這踢石頭,踢了一塊兩塊還不夠,踏馬的踢了得有十塊八塊的。」   「呃……」石羨玉表情一窘。   翻個白眼,齊宏宇表示懶得和他多計較,主動岔開話題問:「看你還蠻輕鬆的樣子,心結解開了?」   石羨玉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啊,解開了,這老傢伙一開始還不樂意跟我說,逼問了他老半天才給我講實話。」   說完,他又主動解釋道:「和你推測的居然大差不差,當初他偶遇母親,驚為天人,一下就淪落了,不顧一切的與之交往。   但我們家也不是蓋的,查到母親背後還有人,且動機不純,堅決反對他們在一塊。我老漢當然不肯啊,但他也不是哈兒,曉得輕重,就乾脆和家裡徹底鬧掰,免得讓自己的感情影響家族的發展。   而與此同時,我媽大概也是被老漢給折服了,主動向他挑明了一切,他思忖再三,決定帶我媽遠走餘橋,直到我媽病逝,家裡又聯繫上他,喊他回去發展。」   齊宏宇連連點頭:「所以我果然是個小天才……話說回來,你爹拐了你媽就跑,讓晟輝的謀劃打了水漂,他們不尋思報復哇?」   「他們不敢。」石羨玉冷笑道:「這種事對他們來說,可以理解為以較為隱蔽、偏激和特殊的方法與人結個善緣,織個巨大的人脈網,能成最好,不能成就當純粹給人培養了個老婆,絕對不敢做的太過分的。   當然,晟輝畢竟是見不得光的團夥,裡頭不乏些許腦子有泡的傢伙,我老漢的安全倒是無妨,即使與家裡鬧掰,家裡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有個好歹,但我們兄弟倆就難說了,所以最後他還是選擇和家裡和解,回了家族。」   「那你呢?」齊宏宇問道:「我記得你說你小時候是姥姥姥爺帶大的?」   「嗯。」石羨玉說:「之所以去餘橋,就是因為我媽極模糊的記憶中,隱約記得自己是在餘橋被拐的,之後他們耗費了大概三年,終於找到了我的外公外婆,他們這些年同樣從未放棄過尋找我媽,膝下也再沒其他子女。」   齊宏宇表示明白了。   石羨玉又說:「但既然有這麼一出關係……我爸估計就不來了,即使他恨這幫人恨的牙痒痒,可……」   「這倒大可不必,」齊宏宇搖頭說:「畢竟不是什麼親戚關係,而且你爸媽在其中嚴格說起來也是受害人,按照迴避條款……」   石羨玉再次打斷他:「受害人也是當事人的一種,跑不掉的。」   齊宏宇不曉得該怎麼接了,岔開話題說:「出來也老半天了,咱們趕緊回去吧,免得讓仇教導他們擔心。現在外頭對我們來說可不大太平,再待下去,他們怕是要以為咱們出事了。」   「行。」石羨玉頷首,轉過身和齊宏宇並肩回了支隊。   ……   剛推開仇教導辦公室大門,齊宏宇便感覺到氣氛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不由皺起眉問:「怎麼了?」   「沒事。」仇教導搖頭,看向石羨玉,問道:「石隊,沒什麼事吧?」   「嗯。」石羨玉說:「我給家裡打過電話問過了,情況大概和師兄推測的差不多。放心吧,我沒有大礙。」   仇教導回了句那就好,隨後轉身看向齊宏宇:「那……小齊,現在輪到你了。」   「蛤?」齊宏宇一臉懵逼,指了指自己:「輪到我?啥子輪到我?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話音剛落,他忽然想到自己那離奇的心事,心裡當即就咯噔了一聲,有了種相當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仇教導滿臉同情的說:「我們在名單上發現了齊清平的名字,而且……還註明齊清平在近三十年前更名為了周靜紅。」   齊宏宇瞬間懵逼,如遭雷擊。石羨玉眼疾手快,趕緊攙住他的胳膊,扶他到沙發上坐下,並立刻轉身給他倒了杯水。   別看他平時各種大道理章口就萊,但事情真真到了他頭上,他和普羅大眾也沒什麼兩樣。   好在,他在近一年前就已經受夠了各種打擊,如今面對任何情況,都算有那麼一丁點兒心理準備。   所以他喝了兩三口水後就緩了過來,並側目看向仇教導,問:「那麼,我父親是誰?」   「從名單上看……是萬樹寧。」   齊宏宇:???   他瞪大眼睛:「周靜紅的丈夫?周靜紅失蹤案的嫌疑人?安然生物科技的大股東?戴拿……哦不,狄嘉的合伙人?」   仇教導面露無奈神色:「一連串拋出這麼多頭銜,你是怕我想不起這傢伙是誰麼?」   沒想到齊宏宇還真的點了點頭。   石羨玉若有所思道:「我覺得這應該不算奇怪,萬樹寧畢竟是周靜紅的丈夫……不,不對,這裡有個邏輯問題:周靜紅,或者說齊清平的丈夫,未必就是你的父親,這裡可能涉及改嫁,或者別的一系列問題。   再說,你本身的情況也太過複雜了,你和冉秋生的基因一致性比同卵雙生子還誇張的多,可以說一模一樣,這種情況下,你的生理學父親與遺傳學父親搞不好都不是同一個人,同理,母親亦如是。」   齊宏宇翻白眼。   但很快,他又輕輕點頭,認同了石羨玉的判斷——他說的確實有道理,自己的情況相當複雜,不能套用簡單的邏輯。   不過……   他又說:「我到現在還記得,碎肝案中的嫌疑人,之後被同夥殺害的,和我一樣尾指多了個指節的那個女人……是叫代瑛之對吧?基因學上說,她是我外婆,這或許也是條相當重要的線索。」   仇教導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了一筆,打算回過頭就把案卷調出來再重新看一遍   對他來說,那會兒的記憶已經太過模糊了,也就周靜紅、萬樹寧這些名字還有一丁點模糊的印象,至於什麼碎肝案,什麼代瑛之的,他根本想不起來。   記完之後,仇教導才說:「石隊剛剛說的,應該不成問題——看名單,周靜紅——當時還叫齊清平——是三十四年前被拐的,當時她才十六歲。   之後,她才被培訓了一年,就嫁給了萬樹寧,不久後懷孕,大半年後帶著萬樹寧回了趟娘家,萬樹寧貌似還被她老漢,也就是你外公齊正亮吊起來打了一頓,之後萬樹寧再也沒去過你家。」   齊宏宇想起了自己當初回老家的時候,在路上偶遇齊平路時,從齊平路口中得到的信息。   和仇教導此刻說的基本吻合。   他有些詫異:「這份名單,記錄的居然這麼詳細?」   仇教導嗯一聲後,拋出個重磅炸彈:「嗯,因為萬樹寧也是從他們這個團夥中走出去的人,黃梁柯跟他特別熟悉,所以記錄的非常詳細。」   「特別熟悉?」齊宏宇雙眼再一次瞪大:「誰?萬樹寧和黃梁柯?」   雖是問話,但齊宏宇實則早已接受了這一事實,且腦海中有電光閃過,原先縈繞在萬樹寧和安然生物上的許多疑點也都迎刃而解。   石羨玉也做恍然大悟狀,點頭說:「怪不得……我就說三十多年前正兒八經搞生物科技的萬樹寧大概夠資格入他們的眼,但不可能給出才剛培訓一年的女人,如果是自己人就不奇怪了,他大概是在培訓中看上了齊清平?」   略一頓,他又立刻看向齊宏宇說:「抱歉師兄,我沒有侮辱阿姨的意思,只是……」   齊宏宇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在意,並也問出個問題:「晟輝才成立不到二十年吧?紅樓三十多年前就存在了?」   仇教導說道:「具體我也不太確定,但這個紅樓一定是克洛斯集團的核心之一,說不定就是克洛斯起家的依仗,也是他一落腳就開始張羅的生意。」   齊宏宇點頭表示懂了,接著又掃向桌子上那些已經展開的紙團,問:「這些名單……」   「都看完了。」仇教導理解他的意思,立刻回答說:「名單相當詳實,並標註了不少克洛斯集團核心人物的身份,他們也都有資格『享用』一個乃至多個男人或者女人。   不過這些信息中,時間最近的也是十九年前,晟輝組建之前。   從此大概也可以推斷出,自那以後,黃梁柯就被推出了克洛斯集團本部,外派出來組建晟輝,此後該集團規矩估計更加森嚴了,各個口子的負責人之間不能再直接聯繫。   而其餘的身份信息,則都是這些年晟輝紅樓通過送人來籠絡到的大佬的身份。   我剛剛電話問過袁隊,袁隊立刻給我轉了市局,那邊讓我暫且對外保密,我們幾個知曉即可,他們打算經開會研究後,直接將名單呈給即將抵達的終殃都搗組。」   齊宏宇表示同意,交由那幫人查,確實要更穩妥的多,他們不會顧慮名單上的人有什麼樣的背景,也不存在礙於人情之類的事。   「不管怎麼說,這份名單幫了我們大忙。」石羨玉說道:「如果克洛斯曉得我們掌握了這份名單,他往後都得睡不著覺了吧?」   仇教導說:「所以,他剛一知道黃梁柯背叛,就立刻對他和陳覺下了死手,甚至都來不及和以往一樣搞一出『殺雞儆猴』、『以儆效尤』的戲碼;   剛一知道張知賢偽裝成黃梁柯的樣子出現在黃梁柯辦公室,就立刻命令秦月仁啟用車子的後門,讓那輛車墜江,全然不計此事會在自己馬仔群體中造成多麼惡劣的影響……   以上種種,我猜都是因為黃梁柯知道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無法承擔黃梁柯落入我們手中的後果。」   說完後,他又低頭在一堆紙中翻找了一陣,很快找到張被疊的整整齊齊的A2紙,將它展開。   齊宏宇低頭看去,就發現這是張地圖,仔細看,正是山城主城九區的行政區劃圖,整張圖略顯粗糙潦草,勾勾畫畫了幾十筆,寫滿各式各樣的標記。   「這是?」石羨玉問道。   仇教導指頭在區劃圖旁敲了敲,說:「二十九個地點,二十九個晟輝成立之初修建的,帶有地下密室的公廁的分布地點。」   齊宏宇眼前一亮:「太好了!有了這張區劃圖,除非克洛斯躲進地幔去,否則都絕對逃不出我們的掌心!」 第341章會面   翌日。   齊宏宇等人翹首以盼的終殃都搗組,風塵僕僕的趕到了山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原以為,都搗組真正確定好人選,抽調好精銳,起碼都得兩三天的功夫,然後再聚合開個會,才會選定個時間過來,那樣又是一兩天後的事了。   沒想到他們居然會採用「邊行動邊召集」的方式。即組長、副組長先帶著核心成員抵達山城,同時展開工作,被抽調的精英則在接受到調令之後,以最快的速度自各地趕赴山城,壯大隊伍。   由此也看得出,他們對克洛斯集團確實相當重視,真正拿出了打仗的姿態來對待這次行動。   而石羨玉的父親石鈞鳴,則是江陽分組副組長。   下午,石鈞鳴帶著江陽分組的骨幹來到江陽刑偵支隊,借用了支隊的一間會議室,開了個見面會,以正式將石羨玉、仇教導、齊宏宇、趙博、蘇冉五人吸納入調查分組當中。   圓桌,正對門的位置上,石鈞鳴兩手自然攤開放在桌上,表情嚴肅的說:「多餘的話就不多講了,大家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於辰。」   「袁友衝。」   「周倩欣。」   「荀牧。」   「蘇平。」   「祁淵。」   「凃仲鑫。」   「趙擎松。」   「石羨玉。」   「仇浩軒。」   「齊宏宇。」   「趙博。」   「蘇冉。」   十三個人仿佛都不太給面子,介紹都簡單到了極限,只報了個名字——因為他們彼此之間已經相當熟悉,無外乎齊宏宇對於辰、袁友衝、周倩欣和趙擎松四人不大了解罷了。   但在此之前,石羨玉也詳細的給齊宏宇做過介紹。   「咳咳,」仿佛是覺得氣氛太過壓抑了,坐在輪椅上的袁友衝說道:「那個,我再多講幾句吧。這樁案子大概是我能參與的最後一樁案件了,所以我會竭盡全力,以免留下遺憾,也懇請各位兄弟能通力合作,共同拿下克洛斯。」   「最後一樁案子?」齊宏宇一愣,才注意到袁友衝居然坐著輪椅,不由開口問道:「老袁,你怎麼了?」   袁友衝眨眨眼:「我沒怎麼啊,只是我轉行了,以後大概不會再參與一線的破案工作,轉而專攻犯罪心理、肖像測寫這塊,思來想去,我還是比較擅長這個方向。」   「那你怎麼坐著輪椅?」   他身邊的於辰翻了個白眼:「他最近在研究是心理活動主導生理行為,還是生理行為產生心理活動……」   「比如是恐懼心理主導逃避行為,還是逃避行為產生恐懼心理。」袁友衝搶答:「幾年前就有過相關報導,高位截癱的患者,面對致命的危機時,諸如腎上腺素、血壓等水平要比正常人低得多,恐懼感也更為淡薄。   所以有學者認為,人的恐懼心理,是因為逃跑這個動作而加強的,是因為腎上腺素水平增加導致心跳加快而放大的,目的是促使人調動更大的力量去逃離危險,保證自己安全……」   聽他這麼說起來,凃仲鑫和齊宏宇還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側耳認真的聽了起來。   然而才剛剛進入狀態,就被石鈞鳴沉聲打斷了:「小袁,學術上的東西,可以下來再討論,現在還是以案子為主。」   於辰立刻指了指袁友衝,又指了指自己腦袋,接著縮著脖子連連搖頭,示意他最近腦子不好使,別搭理他。   袁友衝一下子洩了氣,悶悶的哦一聲,不開腔了。   「小齊,」石鈞鳴看起來是個不苟言笑的相當嚴肅的人,他又看向了齊宏宇,嘴角下壓,說:「你來給大家介紹介紹案情,或者說克洛斯集團吧。」   齊宏宇立刻起身:「我需要用一下多媒體投影設備。」   石鈞鳴頷首。   於是齊宏宇便上前,將自己的U盤插入早已準備好的多媒體設備當中,通過特別簡陋的PPT,配合以言語來展現近段時間以來取得的一系列成果,以及對克洛斯集團的了解。   說完,他總結道:「大概情況就是這樣。總的來說,我們盯上克洛斯集團很久了,但這次正面對上,導火索還是汪興言黃梁柯遇害、陳覺失聯、張知賢墜江的系列案件,通過這一系列案件,我們終於揪住了克洛斯集團的命脈,就這樣。」   荀牧立刻舉手:「小齊你好,有個問題。你之前說到,你母親被拐後,受萬樹寧看中,嫁給了他,為他先後生了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是你,但你很可能跟萬樹寧沒什麼關係,是吧?」   齊宏宇點頭,毫不避諱的說:「沒錯,我很可能是基因工程的產物,因為我跟繼父冉秋生的基因一致。   也因此,我與齊清平大概並沒有遺傳學上的母子關係,因為說起來我和冉秋生算是兄弟,而冉秋生比我養母大兩歲,比齊清平要大三歲,邏輯上說他不可能是齊清平的兒子。」   荀牧接著問:「而半年前,你們從某個案件的受害人代瑛之的基因圖譜當中,發現她和你大概也有親緣關係?」   「遺傳學上她很可能是我的外婆,」齊宏宇說:「我估計她也是基因工程的產物,我們這幫人身上,基因什麼的都已經完全亂了,親緣關係和年齡大小亂成一團。」   荀牧三問:「你這邊,並沒有你常規倫理關係上的生母及外祖父母的DNA是嗎?」   「你是說齊清平和我記憶裡的外公外婆嗎?」   見荀牧點頭,齊宏宇回答說:「確實並沒有,所以,齊清平可能是我生母這點,目前也沒有任何直接客觀證據可以印證,有的只是各種旁證,經邏輯推理分析而出的。」   荀牧四問:「齊清平後來更名為周靜紅,消失在你的世界中,直到七八個月之前,你回了老家一趟,才從齊平路那兒發現了這個名字,是嗎?」   「不是。」齊宏宇說:「當時我剛接觸過齊平路,他就找藉口離開了村子,就此失聯,而我在家發現了齊清平的聯繫方式,當時還並不知道齊清平已經更名為周靜紅。   後來,我們發現齊平路遇害,從他那發現了一張「房樹人測驗」圖,落款是周靜紅的名字,這個名字才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再之後,就發現周靜紅失聯,萬樹寧和安然生物也走進我們視野。」   荀牧……荀牧這回沒問,蘇平開口問了:「你說至今都沒找到周靜紅的屍體,是麼?」   「對的。」齊宏宇點頭:「人偶案中我們鎖定了疑似殺害周靜紅的犯罪嫌疑人,但他們在殺人後就離開了現場,也不知道周靜紅的屍體去哪了,只懷疑是僱傭他們的『朱鵬科』。」   於辰翻了翻自己的記憶,問:「你剛剛說,朱鵬科應該是假名,根本查不到這個人,是吧?」   石羨玉接話:「至少我們到現在都沒查到關於這個人的蛛絲馬跡。」   見蘇平又要繼續開口問話,齊宏宇豎起跟指頭打斷,搶先問:「你們圍繞著周靜紅問來問去,是覺得周靜紅才是剿滅克洛斯集團的關鍵嗎?」   「這倒不是。」袁友衝搖頭:「起碼我覺得應該不是。有了你說的那份名單和地圖,剿滅克洛斯集團只是時間問題而已,派出幾個行動組就成,唯一的難點就是安全方面,但這方面不需要我們去操心。   所以我想,在座的大家都只對疑點本身比較感興趣,至於克洛斯集團,交給你們咯。」   齊宏宇眉頭大皺,看向石鈞鳴。   石鈞鳴回他一個放心的神色:「我們來這的根本目的還是克洛斯,放心,領導們會親自督案,不會有任何意外。」   齊宏宇這才輕輕頷首。   蘇平再次問道:「為什麼不傳喚萬樹寧?」   「我們昨晚就想傳喚他,」齊宏宇皺眉說:「可惜,他失聯了。」   「什麼?」祁淵立馬問:「失聯?什麼時候的事情?」   齊宏宇臉色不大好,回答道:「初步調查的結果,應該是在黃梁柯遇害前後就開始有意識的減少和他人的聯繫了,具體失聯時間未知,但至少已有三五天。」   「麻煩大了。」袁友衝嘀咕道:「怕不是這孫子聽到了風聲,趕緊腳底抹油跑路了。」   於辰接話:「跑路了還好說,就怕被克洛斯清理了……老袁,有沒興趣逮一逮這個人?」   袁友衝點頭:「好啊。不過我現在行動不太方便,你得推著我走。」   於辰:……   他乾脆無視袁友衝,扭頭看向齊宏宇,說:「小兄弟,你把周靜紅失聯案的相關案卷給我看看,我幫你把萬樹寧給逮回來,怎麼樣?」   齊宏宇微愣,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乾脆看向石鈞鳴說:「我是無所謂啦,就是不知道石伯父這邊……」   石鈞鳴攤手:「你們都是辦案的精英,精英們的想法我不多管,外行指導內行的事兒我也不願意幹。   作為副組長,我就對你們提三個要求——第一別預約規矩,執法犯法;第二注意保護自己,萬事安全第一;第三儘快破案,別拖拖拉拉的,其他你們自己把握。」   齊宏宇挑眉,居然這麼幹脆的麼,骨子裡倒是和石羨玉的性子很像。   別看石羨玉鹹魚的很,本質上也是這麼個人。   「那就這麼定了。」袁友衝說道:「老於,推我出去,咱們主抓萬樹寧這老小子。」   於辰便起身說了句抱歉,隨後招呼周倩欣一塊把袁友衝推了出去。   齊宏宇這才注意到,袁友衝居然用約束帶把自己牢牢的束縛在輪椅上了,根本下不來……   得,這也是個活寶。   此時蘇平也說:「別的事兒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齊平路的案子你們還沒破吧?還牽扯到一個被人推下樓的受害者……這樣,我們暫時將注意力放在這樁案子上邊,你們把相關案卷給我。」   齊宏宇點點頭,隨後便也目送蘇平帶著荀牧離開。   凃仲鑫見狀輕笑兩聲,說:「你把留存的各類檢材給我一份吧,我再幫你勘驗勘驗。哦對了,牟邵華那小子在不?把他給我喊過來打下手,我倒想瞧瞧幾年不見他是不是還對誰都臭著張臉。」   齊宏宇嘟噥道:「除了對我,他早就不臭臉對人了。」   「哦,那你自己活該,我不管啦。」   齊宏宇:……   說罷凃仲鑫也走了出去。   趙擎松站起身,面帶溫和的微笑:「兄弟,方便告訴我你老家在哪麼?我和小齊過去,再深入查查當年的事。」   「好啊。」齊宏宇當然沒意見,立刻翻開筆記本寫上地址,隨後將這頁紙撕下遞給趙擎松。   松哥接過,看向祁淵,祁淵立刻會意,站起身向石鈞鳴道個歉,便和趙擎松一塊離開了。   於是大圓桌現在就只坐著石鈞鳴和齊宏宇等五人,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石鈞鳴乾咳兩聲,說:「既然如此,那這次碰頭會就到此結束吧,好在,小齊已經把基本情況都介紹了一遍,講的相當全面……」   「哦。」石羨玉忽然起身,打斷石鈞鳴的話,說:「既然會議結束,那我也走了。」   齊宏宇:???   這傢伙這麼不給他爹面子的嗎?   不應該啊,雖然確實聽石羨玉吐槽過很多回,但感覺上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還是蠻和諧的才對,至少彼此都能正常溝通。   悄悄斜眼打量一眼石鈞鳴,就見他眉頭緊鎖,臉色確實不大好看,但瞧起來更多的居然是尷尬?   這對父子倆之間又整出啥子故事了嗎?   齊宏宇表示不想摻和進他們的父子局當中,當即給仇教導等人也使了個眼色,隨後同時把石羨玉摁回椅子上,四人堆起笑臉找了個藉口留了,把石羨玉留下跟他爹「對線」。   跑出會議室,仇教導回頭看了兩眼,有些心虛的問道:「咱就這樣把石隊留下,不太好吧?」   「有啥子不好的。」齊宏宇擺擺手:「不管怎麼說人家都是父子,組長還能怎麼著他不成?」   說完,他又八卦的問道:「話說回來,鹹魚跟他爹又鬧矛盾了?怎麼感覺他們今兒好像不太對付的樣子?」   「呃,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石隊想讓他老漢迴避這樁案子,他老漢不願意。」   「哦……」齊宏宇失去了興趣。 第342章野望   全精英組成的調查組,效率確實相當誇張,各組用了一到兩天不等的時間熟悉情況了解案情後,又五六天之後,就紛紛有了發現。   當然,也不是說他們的能力就比齊宏宇等人強上許多,齊宏宇他們追查了半年多都未能取得突破的案情,他們一來就有了進展。   主要是今時不同往日,這些案子,或多或少都與克洛斯集團有關聯,而此時此刻,克洛斯集團已經瀕臨「破產」,即將被連根拔起了。   也因此支隊其實已經收集到了大量曾經並不具備的線索與信息,藉助這些信息,以往一籌莫展的疑團也已有了大概的突破方向。   而最關鍵的突破,還在萬樹寧身上。   他被於辰在巫縣的小荒山上逮到了——就是周靜紅失聯的那座荒山,他借了兩條警犬,蹲在山上兩天兩夜,藉助曾經掌握的偵察兵方面的知識,甄別出了人類活動在荒山上留下來的痕跡,終於逮到了這傢伙。   被抓的時候,他正躲在一頂不大不小的迷彩帳篷當中,還準備好了柴油發電機、電磁爐與各式自熱鍋、自熱米飯、罐頭等食物,看來是做好了長期「荒野求生」的準備。   被發現時,他還試圖逃跑,但怎麼跑得過於辰,沒幾步就被逮個正著,上了銬子,扭送回江陽。   與此同時,晟輝曾經偷偷挖掘出來的地下密室,也被一個接一個的發現,查封,克洛斯的生存空間被一點點的壓縮,距離被抓也絕對不遠了。   這些密室大部分都已經廢棄多年,但仍有少量仍在使用,主要是被改建成了各式各樣的實驗室,負責藥品研發與基因工程的推進,也並未在其中再次發現諸如陳覺這樣的存在,多是利用鼠、猴、犬等動物動物做研究。   其中一間實驗室,正是在進行反突變之類的研究,據研究人員供述,目前已有超過50%的把握將突變率控制在億分之一以下,已經可以視為不存在突變了,只是仍有大量難關無法攻克,總還會有不明原因下的基因突變存在。   凃仲鑫親自詢問了這幫研究人員,得出結論,這些實驗室在燈塔的支持之下,已經足以將很大一部分研究成果套用在「人」的身上,齊宏宇很可能就是某次實驗的產物。   「最關鍵的是,」小房間內,凃仲鑫與齊宏宇相對而坐,輕聲說:   「經基因技術造出來的『胎兒』,多數情況下,他們會採取『放養』的方式培育,即不幹涉胎兒的生長發育及後續的成長,完全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他們能否順利成長,與正常人有什麼區別。   而你,小齊,像你這樣走進體制內的其實不在少數,包括你在內,約莫有七八人的樣子,你的名字就在他們名單之上,是他們關注的對象,只是這種關注並不密切,他們只是在記錄你的年齡和健康數據而已。」   齊宏宇皺眉問:「目的呢?他們這麼做,有什麼目的?」   「器官,或者說,歸根結底,是為了壽命。」凃仲鑫說道:「假設他們當真能實現像科幻片裡的那種克隆手段,擺脫基因突變和被克隆後的壽命問題,他們就能通過移植器官的方式延長自己的壽命,甚至通過腦移植手術來達到變相永生的目的。」   齊宏宇瞳孔驟擴。   凃仲鑫繼續說:「你很清楚吧?因為疾病、損傷、器官衰竭、代謝水平下降等等因素影響,導致了人的壽命其實要比腦的壽命要低的多。   所以,如果有條件長期克隆自己年輕的身體,用以器官移植甚至直接把腦移植到年輕身體上去,只要手術不出意外,我想起碼增加幾十年壽命沒問題,屆時人的壽命長短,可就取決於腦子的壽命了,人只要不腦死亡,就永遠不會死亡。」   齊宏宇不知不覺中握緊了拳,聽凃仲鑫說完,又過了半晌,他才說:「這就是克洛斯……或者說是克洛斯那一伙人的野心麼?   延長壽命,甚至,以後如果他們在有生之年掌握了腦數據的讀寫機制,可能連腦移植都不需要,直接將舊身體的記憶、思維等數據『下載』了,再『上傳』到年輕的身體上去,以此實現真正意義上的永生?」   凃仲鑫又說:「半年前,真正意義上的世界首例換頭手術成功了,雖然耗費了數千萬,但這個結果,也同樣耐人尋味。」   齊宏宇皺眉:「成功的僅僅只是兩隻猴子的換頭手術,針對人類的手術最終並未展開,聽說是志願者反悔了,不願意再承擔這麼巨大的手術風險。」   「我知道。」凃仲鑫平靜的說道:「我說的克洛斯集團悄悄搞的手術,結果他們不敢公開,文獻也不敢發表,但確實是被他們留存了下來。而這,已為他們的後續計劃奠定了基礎。   現如今,他們已經相對成熟的掌握了克隆技術,只是仍不確定被克隆者的壽命極限,又成功實施了換頭技術,他們離自己終極目標的距離恐怕已經不遠了。」   齊宏宇無言以對。   作為醫學相關從業者——雖然他只是法醫——他當然也有過關於永生方面的遐想,甚至也思索過通過不斷移植器官的方式來延長人的壽命。   但他想的更多的,也只是人造器官,或者單獨克隆某個器官這個樣子,專門克隆個年輕的自己用於移植,這個想法還是太喪心病狂了點,嚴重違背人倫道德。   換頭手術他也關注過,但想的更多的也只是用這項技術,來讓腦死亡決定捐獻遺體的死者發揮餘熱,去拯救那些諸如高位截癱或漸凍症患者罷了。   人倫道德束縛了齊宏宇的思維,他因為不夠變態而與克洛斯集團格格不入,不僅格格不入,身為警察,他還得堅決打擊這種犯罪行為。   「所以……」收斂回飄飛的思緒,齊宏宇看著凃仲鑫,問出了新的問題:「最初接受這個試驗的,恐怕就是一大家子吧?所以,才會出現我和冉秋生基因一致,出現代瑛之成了我遺傳學上的外婆這樣相當巧合的事兒。」   凃仲鑫點頭:「沒錯,不過也不是你們想想的那樣。」   「噢?」   「最初的『被試』正是你外公外婆,但他們並未正兒八經的接受試驗,只是『賣』了些血液,米青液和卵子。   那個時代,他們窮的飯都吃不起了,還抱養了尚在襁褓中的你的養母……為了生存,加上因緣巧合,他們就以自認為合適的價格,把自己的細胞出售給了克洛斯集團。   此後,克洛斯集團的實驗室,利用海拉細胞大大延長了你外祖父母的細胞壽命……對了,你知道海拉細胞吧?」   齊宏宇強打精神點點頭:「知道,經某位黑人女性身上提取到的宮頸癌細胞,具有永生的特性,據說已經培育出了好幾噸甚至十幾噸的數量,分往全世界各大實驗室。」   「算你沒把這些東西還給老師。」凃仲鑫輕輕點頭,繼續說:「之後,他們就經由你外祖父母的細胞克隆了大量的你『外祖父母』,培育並克隆了大量的你『母親』與你『本人』,甚至還包括你『兒子』,一共四代人。」   齊宏宇懵逼了:「老師,你是說,他們培育並克隆出了自我外祖父母往下數的四代人?」   「沒錯。」凃仲鑫說:「他們需要足夠多的參照物,近期,他們還打算培育第五代實驗體。他們以實驗手段幹擾了正常的繁衍,所以實驗室當中的實驗體迭代速度,要比正常速度快許多。   而且,這種試驗是同步的,他們可能今年克隆的你,明年又克隆你外公,後年再克隆你母親,所以會出現你和冉秋生這種跨了二十多歲的雙胞胎兄弟,以及你和代瑛之這種相差沒幾歲的祖孫關係。」   「那……齊清平呢?」   「她確實是你生母,卻不是你遺傳學上的母親,從遺傳學上說,她應該算是你阿姨吧。」凃仲鑫說道:「她也不是實驗室產物,是正兒八經的,你外公外婆生出來的孩子。   當然,具體的,實驗室這邊知之不詳,你可能得問問萬樹寧,他或許比較了解。」   齊宏宇再一次陷入沉默。   他一時半會有些難以接受這個現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稱為人,畢竟自己是實驗室造出來的玩意兒。   最關鍵的是,他還能活多久,也是個未知數——因為細胞分裂次數有其極限,作為被克隆體,他天生就有缺,細胞分裂上限要比正常人短一截。   不過聽起來,克洛斯集團藉助海拉細胞,似乎擁有了一定程度上修復端粒延長細胞壽命的技術,至少齊正亮夫婦的細胞至今還是相當健康的狀態,不過他們也無法確定被克隆體的壽命究竟有多長。   但很快,他又灑脫的一笑,搖搖頭。   我思故我在,糾結這麼多幹什麼呢?自己究竟是怎麼來的並不重要,如今他是一個獨立存在並且能自主思考的個體,這就足夠了。   見他笑著搖頭,凃仲鑫嘴角微揚,滿意的說道:「居然這就走出迷茫了,比我預料中還要快的多。」   「啊,大概是年輕人比較容易接受新事物吧。」齊宏宇無所謂的說:「反正我大概還是齊清平肚子裡出來的,實在不行,就自我催眠說我當年是個試管嬰兒咯。」   「你小子,拐彎抹角的罵我老么?」   「呃,我可沒這麼講。」齊宏宇縮著脖子慫巴巴的說:「老師身子骨硬朗著呢,半點都不老。」   凃仲鑫翻白眼:「得了吧,你小子少來。不過話說回來,雖然實驗室記錄你確實是從齊清平肚子裡出來的,但具體經過這邊筆墨並不是很多,你恐怕還得問問萬樹寧才曉得。」   齊宏宇輕輕點頭:「嗯。鹹魚他們在問著了,等結果出來,他們會第一時間轉告我的。當然,沒問到這些細節也沒什麼關係,回頭我再問他就是。」   「你倒是看得開。」凃仲鑫點頭,並站起身說:「行吧,你能想開就好,那我也不跟你多說了,實驗室還有一大堆的報告等著我去整理,之後該封存的封存,該……」   「老師!」齊宏宇忽然喊道:「多加小心。」   凃仲鑫皺眉。   他清楚齊宏宇是什麼意思。   齊宏宇也明白,像凃仲鑫這種,站在學科實踐與科研理論最前沿的老專家來說,克洛斯集團的研究成果有著多麼致命的誘惑力。   一個不慎,就可能沉入其中,走上歧途。   此時凃仲鑫皺眉沉默,其實就意味著,他恐怕已經心動了。   好在,良久之後,凃仲鑫便長呼口氣,說道:「放心吧,做事先做人的道理,我比你更懂。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某些東西再先進,違背了人倫道德,對我來說就是一文不值的存在。」   「那就好。」齊宏宇心裡的石頭落地,也站起身說:「那,老師,我扶你過去吧。」   「不用。」凃仲鑫斜了他一眼:「我離退休都還有好幾年,可沒老到走不動路的程度,你自己該幹嘛幹嘛就是了,不用理我。」   齊宏宇哦一聲,默默收回了伸出去的雙手,目送凃仲鑫離開自己辦公室,又長吐口濁氣,頹然的坐回椅子上。   想明白歸想明白了,但發自內心的失落感仍然揮之不去。   就像平時成績不錯但高考發揮失利的學子,即使早有準備知道考砸了,也準備好了復讀,甚至已經開始了新一輪複習,但當看到成績的時候,依然會抑制不住的心情複雜,失落不已。   過了半晌,他才再一次勉強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決心去訊問室瞧瞧。   畢竟,也是時候去見見萬樹寧了,這個六十五歲仍不肯退休的,雖有波折但終究死死壓制住了狄嘉一夥的安然科技的掌舵人。   說起來,這安然科技肯定跟克洛斯集團也有關係的吧?但狄嘉幾個……瞧著不像是克洛斯集團的人吶。   得讓石羨玉他們問清楚才行。 第343章過往(終章)   訊問室。   萬樹寧最初時嘴還相當硬,但得知警方居然掌握了地下密室分布圖之後,立刻就軟了下來。   既然克洛斯都逃不脫了,他再負隅頑抗也沒有意義,還不如爭取個坦白從寬——哪怕即使從寬,大概率也是死刑立即執行,可人總得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希望。   隨後,不用趙博和石羨玉問,他就主動挑明了一切。   「約四十年前,改開不久,克洛斯到了新安,在那落腳,當時我才二十多歲,大學畢業後剛進一家研究所沒多久,專攻生物基因這一塊,克洛斯來到我們研究所,花重金挖我們下海。   那會兒吧,下海經商是大潮流,雖然還沒成為主流,但做出選擇的人已經不少了,加上克洛斯開出的價錢著實高,所以我們幾個,在副所長的帶領下,果斷投奔了克洛斯的懷抱。   漸漸地,我發現克洛斯幹的那些勾當見不得光,我也為此掙扎猶豫過,但他給的實在太多了,我終究還是拋棄了信仰和底線,跟他一條路走到黑。   期間有人退出,但退出的人我都再見不著了,我大概能猜到他們的結局,這讓我更堅定了和克洛斯走下去的信念,因為我貪財,我也怕死。」   石羨玉撇撇嘴,這傢伙倒是怪老實的,沒給自己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直接了當的說自己貪財又怕死。   「然後呢?」趙博問道。   「然後……」萬樹寧邊回憶邊說:「我跟他一幹就是六年,期間克洛斯認為新安地方太小,不適合他發展,打算挪地方,最終選中了地勢複雜的山城,覺得這兒便於隱藏,就將大部分產業都轉移過來了。   而我,也從助手幹成了能獨當一面的研究員,克洛斯決定獎勵我,問我想要什麼,我說女人,長這麼大我還沒碰過女人。」   這話石羨玉和趙博都不曉得該怎麼接,只好示意他繼續說。   他說:「克洛斯就喊了黃梁柯帶我去他的一套別墅裡,說選個女人給我當老婆,不滿意了以後還可以換。   我一眼就選中了靜紅——當時她還叫齊清平來著。老黃讓我換一個,說她才剛到一年,還沒培訓出來,質量可能不太行,但我就看中她了,老黃也不跟我拗,就讓她出來,跟我結婚,做我老婆。」   等他這段話說完,趙博才問道:「黃梁柯?你還跟他認識?」   「認識,非常熟悉,我們都是最早跟克洛斯混的,算是元老了吧。」萬樹寧回答說:「靜紅很識相,大概也是被他們培訓的差不多了吧,非常聽話,我也確實喜歡她,不多久她就懷了孕。   我想跟她過正常夫妻的生活,就讓她帶我回她家,拜見拜見嶽父嶽母。老人家大發雷霆,我倒是能理解,那會兒靜紅才十六七歲吧,還小的很,我又大她十五歲,一輪還多。   不過最後嶽父母還是接受了我,給我們補辦了婚事,只是我沒想到,酒席上嶽父居然喝高了,把我扒光了吊起來抽了一頓……   我雖然理解他,但我不能忍啊,我當晚就走了,看在靜紅的面子上我可以不報復,但還是決定以後跟這家人老死不相往來。」   這和齊宏宇獲知的信息一般無二,石羨玉瞭然點頭,並追問:「後來呢?你媳婦懷了二胎?」   「嚴格來說,不叫二胎。」萬樹寧搖頭說:「克洛斯要借我媳婦的肚子,培育他們克隆出來的胚胎,給一千萬,我就同意了。但看著媳婦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我心裡不是滋味,就和她打了個商量,讓她回老家養胎去。   結果我沒想到,媳婦兒懷胎懷著懷著,跟胎兒養出了感情,不忍心再帶娃兒回實驗室去,就買通了衛生所的人,不知從哪找了個死胎,說自己娃兒在肚子裡夭折了,然後拜託她姐姐幫她養孩子。   我都不曉得她怎麼想的,她姐那會兒還是單身,在那個年代,套上個娃兒,這一輩子怕是都毀了。」   石羨玉再次點點頭,這和他們所知的信息也沒有任何出入。   趙博又問:「然後呢?」   「他們一家子並不同意,然後她就破罐子破摔,丟下娃兒跑了,氣的她爸媽揚言跟她斷絕關係,她姐姐沒辦法,總不能看著娃兒餓死,只能把娃兒養起來了。」   石羨玉暗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齊宏宇說他母親和外公外婆從未提到過齊清平這個人,當初她做的確實太過分了,這家人心裡恐怕始終都有怨氣,齊正亮夫婦對齊清安恐怕更有著揮之不去的濃烈愧疚感。   萬樹寧又接著說:「不過我媳婦也算歪打正著——克洛斯本來就沒打算讓她把娃兒帶回來,他想要讓娃兒自然成長,不做任何幹涉,看看娃兒能成長到哪一步,生長過程中會不會體現出壽命或生長階段方面的異常。   當然,為了方便觀察,他也派人去引導各個被實驗者,讓他們儘量聚在一定的範圍之內,其中近三十年前就『培育』出的克隆體冉秋生,好巧不巧和靜紅的姐姐相對眼了,走到了一塊。」   石羨玉再次點頭,所以冉秋生和齊宏宇這『兩兄弟』成了父子,既是巧合又不是巧合,背後確實是有克洛斯集團在推動。   但……   他很快又鎖定了個問題,不由皺眉問:「你不是說克洛斯改開後才來的?怎麼冉秋生……」   「那是他落腳,但在落腳之前,他就來過,以研究員的身份,打著幫助我們科研力量發展的名號。」萬樹寧說道:「早在六十年前,他就在我嶽父嶽母一家最窮困潦倒的時候買過他們的細胞組織,秘密的做了整整十年的研究。   這十年裡,他整整培育及克隆出了齊平路夫婦三代人,但受限於那時候的條件,絕大多數都失敗了,成功的寥寥無幾,冉秋生就是其中之一,從遺傳學上來說,他也是齊平路的外孫。」   趙博難以理解:「所以克洛斯到底多少歲了?他搞這些喪盡天良的研究又是為了什麼?」   「這兩個其實是同一個問題。」萬樹寧說道:「他搞克隆的目的,就是為了永生,先研究出成熟的克隆方案,再解決基因突變的問題,同步攻克器官移植乃至腦移植方面的難關……   當種種難題都被攻克後,他就能通過長期克隆年輕的自己,不斷更換老去的組織器官,以不斷的延長自己的壽命。   而這時,他的目標就將是研究腦組織的存儲機制,一旦拿下這個難題,將來連移植都不需要,就可以直接將思維和記憶統統移植到年輕的自己身上,達成永生的目的。   至於克洛斯……沒記錯的話,他今年已經八十多歲了吧,已經換過一輪器官了,不出意外,他接下來十年內最大的目標,就是把換頭術推動到一個成功率相當高的程度,來為自己直接更換一個嶄新的身體。」   石羨玉目瞪狗呆,只覺得克洛斯太瘋狂了。   趙博也怔了一個瞬間,隨後迅速回神,壓下心裡的驚濤駭浪,繼續問道:「後來呢?」   「後來……沒什麼後來了,雖然靜紅算是歪打正著,但畢竟是擅作主張,克洛斯雖然沒過多追究,但也不再信任我,我漸漸被排擠到邊緣,乾脆就轉了型,將名下的研究所都交了出去,公司改為花卉公司,就這樣。」   石羨玉難以理解:「克洛斯居然允許你轉型?」   「那麼大個集團,總也是要有人正兒八經賺錢的。」萬樹寧說:「雖然我賺的不多,但也算起了個頭,也是在幫克洛斯幹事。   再加上,克洛斯對我們這幫元老還算不錯,只要不背叛,一般不會輕易責罰,就比如黃梁柯,在克洛斯盯上秦詩卉的時候,居然『橫刀奪愛』搶先娶了秦詩卉,他也沒說什麼。   哦,最重要的其實還在於,我並沒有那麼重要,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他也就由得我了。」   趙博點頭:「就是說你沒什麼用。」   萬樹寧:……   石羨玉插話問:「齊平路是怎麼死的?」   他其實不太確定齊平路的案子與萬樹寧有關,但肯定和周靜紅脫不了干係,畢竟齊平路之所以跑到山城,大概就是為了隱瞞周靜紅的身份。   甚至,通過齊平路肚子裡的房樹人測驗圖,他們都能猜到大概是周靜紅下的殺手,可惜尚未來得及證實,周靜紅就失聯了,到現在屍骨都沒找到。   而不出意料,萬樹寧低下頭說:「是靜紅拜託我殺的,因為齊宏宇找到了他,靜紅不想當年的事情敗露,就拜託我派人把他殺了。   可我洗白這麼多年,哪裡還幹得了這種事,只好求助克洛斯。克洛斯倒也乾脆,直接就把齊平路解決了,後來聽說你們追查到了齊平路曾經住過的房子那,克洛斯還派人把那對夫妻給推了下樓,也是狠的沒邊。」   「那麼,周靜紅呢?」   萬樹寧沉默了。   見狀,趙博雙眼微眯,試探道:「朱鵬科,就是你吧?」   「是。」萬樹寧悠悠一嘆:「克洛斯要斬斷齊宏宇倒追的一切渠道,讓我親自幹掉靜紅。靜紅不死我就得死,我沒得選。我雖然愛她,但我更怕死。」   「所以你就買兇殺了周靜紅?」   萬樹寧再次沉默不言。   石羨玉追問:「屍體呢?」   「埋了,就埋在我搭帳篷的那地方附近。」萬樹寧低聲道:「我把她的屍體塞進汽油桶裡,密封好,埋的很深,花了我將近一周時間。」   「當初你去巫縣,就是埋屍,不是找人?」   「對。」   石羨玉盯著他看了幾眼,點頭,不予評價。   隨後,石羨玉又側目看向趙博:「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趙博點頭:「還有很多細節方面的東西要訊問,估計得一整天時間。」   石羨玉顯然不想繼續坐下去了,便說:「那我重新喊個人來陪你。」   「你有事?」   「嗯。」石羨玉指了指單向玻璃:「師兄來了,我和他聊聊。」   趙博一愣:「你怎麼曉得……」   「他給我發了信息。」石羨玉起身,拍拍趙博肩膀,離開了訊問室。   走到隔壁,看著雙手抱著臂膀的齊宏宇,石羨玉上前問道:「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齊宏宇強笑道:「折騰了我大半點的謎團終於逐一解開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能有什麼事。」   看他這副模樣,石羨玉反而更擔心了,但一時半會又不曉得該說什麼。   半晌,他才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思索一兩秒,齊宏宇說:「我現在只想抓住克洛斯……」   「五分鐘之前,他被杜巖帶人抓了,可惜只抓到屍體。」石羨玉說:「亂成一鍋粥的馬仔們打死了他,妄圖以這種方式減輕自己的罪責。」   沉默片刻,齊宏宇又說:「張知賢還沒有……」   「打撈起來了,」石羨玉又繼續說:「牟主任親自主刀,在張知賢肚子裡發現了一枚U盤,目前正在嘗試修復,還原數據。」   齊宏宇表示無話可說了。   「休息一陣吧。」石羨玉輕笑道:「這段時間以來,你也算被克洛斯折騰的夠嗆,如今真相大白,你該好好休息休息了,順便調整調整心態。要心理醫生不?我認識幾個,靠譜。」   「不必了。」齊宏宇搖搖頭,又看向石羨玉,問:「那你呢鹹魚?案子破了,你打算做什麼?」   「還得忙活一陣子。」石羨玉說:「據克洛斯的馬仔交代,克洛斯這段時間先後聯繫過代號為『車夫』、『快遞』、『空姐』的一幫可疑人員,疑似想借他們逃出去,接下來還得把他們給揪出來,繩之於法。」   齊宏宇眉頭一挑,仿佛找到了方向:「噢?有這種事?那算我一個。」   「行啊。」石羨玉說道,隨後又伸出手問:「師兄,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真不願意加入我們的小組,共同肅清一切不法勢力麼?」   「這……」齊宏宇微愣,迎向石羨玉的灼灼目光,終於點頭,伸出手與石羨玉握在了一塊:「我願意。」   石羨玉重重握緊他的手掌,嘴角揚的老高:「歡迎!」   (全書完) 完本感言   抱歉,以這麼倉促的方式,和大家說了再見,讓這本書這般虎頭蛇尾。   真的非常抱歉,沒能以正常的四平八穩的節奏,以一種舒服的方式結局。   對我來說,21年著實太過艱難了,自打七月以來,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接踵而至,仔細算算,從7月1號到今天,這241天裡,居然有195天都是二十四小時待在單位,我不得不陷入在家趕稿,在單位工作的異常尷尬的境地,加之娃兒預產期一天天臨近,心力不可避免的日漸下降,還得定時產檢,準備崽崽出生的各種東西,定好月子中心,著實有些心力交瘁了。   平心而論,這本書的開篇,我自認為還是比較滿意的,比起《不合理真相》應該是略有進步,但是自七月起,書的質量出現了比較明顯的下跌,許多讀者都看在眼裡,我也急在心裡,這裡給大家鄭重道歉了。   這本書總結出了太多太多的毛病,暴露出了不少問題,得虧讀者老爺們大度,不予計較,意賅在此鄭重拜謝。   完本後,我需要一段時間去總結,攻克問題,提高故事的節奏感,想辦法讓文字活起來,另外,也要處理好不小心搞出來的人命,迎接小傢伙降世,新書大概得再過一段不短的日子才能和大家見面……   嗯,崽崽的預產期在3月24號,四月底五月初出了月子,大概五月中旬的樣子吧,就會著手新書的事了。   時間拉得很長,希望到時候還能與諸位見面。   意賅拜謝,再會! =已完結= 更多電子書請訪問愛下電子書,繁體:https://ixdzs8.tw;簡體:https://ixdz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