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世/作者:狂上加狂』 『狀態:更新到:大結局(符宗仙侶)』 『內容簡介: 身为九流修真门派新任宗主,崔小筱任重道远,毫无根基的她无暇顾及仙途,只殚精竭虑,避免门下弟子和看门老狗饿死在灵山之上。谁知仙修奇才秦凌霄,屈尊纡贵主动向她求婚。原来秦凌霄当初杀师证道,诛杀了师父魔尊魏』 愛下電子書Txt版閱讀,下載和分享更多電子書請訪問,繁體:https://ixdzs8.tw;簡體:https://ixdzs8.com,E-mail:support@ixdzs.com ------章節內容開始------- 第1章第1章   費縣算是大齊治下百年來較為富庶的縣城,此地盛產桑蠶,一向商賈不斷。   可最近縣城周遭的鄉路卻寂靜一片,連條討食的野狗都看不見。   入了縣下,家家門戶緊閉,酒家茶肆都掩著門板,只有幾面攬客錦旆在四月無風的烈日下,萎靡地垂掛著。   本該酒香四溢的街巷如此寂靜,難免讓食客大失所望,更叫餓了三天三夜的人陷入絕望之中。   街市上走來了四個要飯的男女,外加一條禿毛老狗。   這一行人走在冷清的街道上,狐疑地打量著一扇扇緊閉的門板。   這些門後似乎有人影晃動,卻始終不見人出來,到處瀰漫著雄黃味道。   這幾個外鄉人偶爾敲敲房門想要討些粥水喝,得來的也是粗野的驅趕聲,那些聲音裡還帶著股說不出的恐懼。   一個黑瘦的少年絕望道:「宗主師妹!你不是說到了這能討些米飯來吃嗎?怎麼這裡跟死城一般,連泔水都不見一碗!」   因為幾日米水未進,少年嘶啞的聲音粗糲而又衰微,叫人聽了萬分不忍。   聽了他的話,其餘兩年歲大些的男女,也頹喪地坐在了地上,不肯再前進一步。   就在這時,站在少年身旁的矮個子慢慢摘下鬥篷帽兜,露出一頭烏黑的馬尾長發,還有一雙靈動的眼。那眼角還有一滴紅痣,看上去俏皮得很。   這披著鬥篷的是個正當芳齡的清秀佳人,只是餓得細瘦的臉兒顯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兒愈加的大,原本白裡透紅的皮膚,也微微顯出了菜色。   她故作輕快道:「你們忘了師父臨終前曾經說過的話?辟穀對於修真之人裨益甚大吃多了,只會增長俗骨,汙濁了靈脈仙髓。如今辟穀三日,我已經漸漸能領略他老人家說的話了,果真是覺得腳步越發輕靈,呼吸間自有一股超脫之感。」   聽了年輕姑娘毫無用處的鼓勵,那少年腿下一軟,跪在地上絕望道:「宗主,您確定我們這樣下去能升仙,而不是餓死在路旁?」   那小姑娘肯定地點了點頭道:「怎麼可能?我們靈山符宗一派絕非浪得虛名!豈會因為少吃幾頓就餓死?」   話音剛落,那小姑娘的肚子突然傳來一陣翻江倒海的腸鳴聲,聽那聲音還帶著留戀凡塵之味,分明餓得透腔了。   看著三位同門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崔小筱憑藉自幼行騙才能練就的道行,坦然微笑道:「聽到了嗎?此乃肚腸脫離俗氣之聲,距離登堂入室,只有幾步之遙……」   坐在地上的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嘲諷地扯了扯嘴角,轉頭看向趴在崔小筱腳邊的那隻老狗,粗聲道:「我可沒有宗主您的道行!實在不行,一會升火將這老狗烤了吃吧!」   聞聽此言,靈宗新任掌門崔小筱揚起鬥篷護住了跟隨自己多年的老狗,衝著那大漢微微瞪圓了大眼,緊聲道:「你敢!」   而那名喚吉祥的老狗則從鬥篷裡鑽出了頭,也不吭聲,只衝著大漢兇狠地呲著牙,藏在褶皺狗皮裡的眼帶著無盡殺氣。   眼看著同門操戈,要起內訌,那個坐在大漢身旁的女子卻被道路一旁的告示吸引,爬起來看,然後驚喜道:「哎呀,有飯折了,你們快來看!」   幾個人顧不得鬥嘴,圍攏過去一看——原來是縣衙張貼的告示。   告示說縣中的蠶場出了鬼魅邪氣,蠶場裡的蠶農接連死於非命,就連被派去守夜的差役都慘遭毒手。現在縣丞徵召奇人異士,蠶場守夜,破解懸案。   一般人若聽聞此等邪門命案,自然聞風而逃,可作為靈山符宗的傳人,降妖除魔卻是分內之事。   看那告示裡的懸賞金額不菲,若攬下這差事,便可以在此好好吃喝個月餘了。   可是崔小筱卻面露疑慮,遲遲不肯接話。   那個要殺狗的大漢名喚姬午七,此時意味深長地探頭看向崔小筱:「崔小筱,你……該不會是害怕,不敢接下這差事吧?」   崔小筱沒有接話,只是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定定看著那告示。   而一旁的高個女子則開口對姬午七低聲道:「大師兄,不可對宗主師妹無禮!雖然她入門不久,可師父臨終前欽點了她為靈山符宗傳承之人!我們都發誓要追隨於她……」   聽了二師妹江南木的話,姬午七這才悻悻住口,不再出言嘲諷。   不過他心裡並不服氣——明明自己才是師父的得意大弟子,可萬萬沒想到,師父臨終前卻突然收了崔小筱這個江湖小騙子作關門弟子,更將記錄符宗秘訣心法的秘籍,還有宗主之位一併傳給了她。   看她那只會裝腔作勢的德行!大概已經被告示嚇破了膽,壓根不敢應承吧?   也對,崔小筱才接替宗主之位不久,更無什麼修真根基,就是個江湖混子,哪有降妖除魔的本事?   可就在這時,崔小筱胸有成竹地揭下了告示,招呼道:「走,先去縣衙吃頓飽飯再說!」   姬午七粗聲道:「你有什麼本事?居然敢接這差事?」   只要不提殺狗燉肉,崔小筱一向能和顏悅色,就算面對大師兄的無禮,也只是微笑道:「我不行,可是你們三位都有真能耐,既然如此,為何不能揭告示?」   不管怎麼樣,現在還是白天,距離去蠶場守夜還有一段時間,縣丞大人總要給奇人異士一頓飽飯再說吧!   其他的幾個人也覺得有道理。   說起來,他們這麼悽慘也是拜亡師所賜。師父臨終前為了試煉新宗主和同門的同心之力,居然給他們幾個下了咒:只要是自己過手的金銀,或者是買來的飯食,頃刻就要化為灰燼。   師父說了,若想吃飯,就只能下山化緣歷練,接受他人贈與的飯食。   至於什麼時候能解開,他老人家還未給出明示,就咽氣前往極樂了。   這分明是怕他們賴在靈山上,逼著他們下山歷練。   打光了靈山上的鳥獸果腹之後,幾個人不得不遵循師父的臨終囑託,下山歷練,化緣飽腹,順帶琢磨破解禁咒之道。   可惜沿途都沒有什麼差事,更無什麼鳥獸裹腹。   幾個人又拉不下臉,爭搶不過那些真乞丐,差點因為恩師的禁咒活活餓死。   這幾日他們也是靠著野菜山果,才煎熬過來的。   待到了縣衙,縣丞大人看到這幾位自稱是靈山符宗的高士,有些輕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開口道:「看來世道不好,乞丐也不好討飯吃了。可餓一餓,也比橫死要強。你們若是想要騙吃騙喝,還是趁早走吧!這差事,不好接……」   崔小筱回頭打量了一下同門,嗯,灰頭土臉,的確是跟乞丐差不多,難怪縣丞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裡。   眼看著幾個衙役粗聲粗語地哄攆他們出去,崔小筱衝著最小的那個少年吩咐道:「阿毅,給他們露一手!」   阿毅被衙役們的輕慢惹怒了,也不藏私,只伸手扯下自己衣擺一角,咬破手指在布片上畫下七扭八歪的符,然後揚手一揮,化為一道火光,布片成灰,揚撒天空。   未盡的灰燼居然凝聚成形,化為一隻鷹隼,發出尖利的長鳴,朝著坐在堂上的縣丞撲去,將他的烏紗帽給叼到了房梁之上。   這變故不過須臾之間,縣衙裡的眾人驚得目瞪口呆。   阿毅也是一臉得意揚起了下巴。   那縣丞愣神之後,又緩過神來,一臉驚喜地繞過堂桌,衝著崔小筱拱手道:「這位仙姑,下官有眼無珠,居然沒能看出諸位的神通,失敬失敬!若有諸位幫襯,蠶場的邪門歪道一定會被諸位剪除乾淨……」   「那可未必!」   符宗一派還沒有聽夠縣老爺的奉承,突然有人潑起了冷水。   崔小筱轉頭一看,卻是眼前一亮。只見從衙門口走來一群身著白衣縹緲,俊朗逼人的少年。   為首的是個身材修長,模樣周正的男子,他的額頭正中有四條紅線扭成蓮花印記。   而他身後的十幾個人額頭上的蓮花紅線呈三條和兩條不等。   看著這群白衣飄飄之人行走之間,鞋底幾乎不沾塵土,一派仙氣十足。   等看清了他們額頭的蓮花印記,江南木忍不住低聲道:「這些人……莫非是九玄劍宗的弟子?」   來者瞟了一眼符宗的那幾個「乞丐」,衝著縣老爺冷冷開口道:「吾乃九玄劍宗門下弟子,受師尊囑咐,前來此處降魔。」   此話一出,姬午七他們的臉色為之一變。   這九玄劍宗大有來頭,不得不提起劍宗開山宗主師尊——秦凌霄。   修真之人,誰沒聽過劍宗魁首秦凌霄之名?   這位天縱英才當年投拜在魔頭魏劫門下,臥薪嘗膽,在魏劫修煉邪功走火入魔之時,毅然殺師證道,同時吸納了魔頭魏劫將近百年的修為,功力精進暴漲。   如今,秦凌霄大約已經煉丹化入元嬰之境,距離渡劫飛天只有幾步之遙。   而秦凌霄一手創建的九玄劍宗更是眾多修真宗門裡的翹楚,門下弟子無數,風光無量。   沒想到在這小小費縣居然一下子來了這麼多龍鳳仙宗,真讓人有些不敢相信。   那縣丞有些不識貨,不知道九玄劍宗的名頭大,有靈山符宗弟子「老鷹叼官帽」的珠玉在前,縣丞並不相信這幾個劍宗弟子有什麼更出挑的本事。   崔小筱成為符宗宗主還不足月餘,在被師父唐有術收入門下前,只是市井裡坑蒙拐騙的小混子,對於修真一道,一竅不通。   秦凌霄的名頭雖大,可崔小筱跟縣丞一樣不識貨,聽了來者之言,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些人要跟符宗搶差事!   所以她抿了抿櫻唇,衝著九玄劍宗的弟子們抱歉道:「凡事都有先來後到,這裡的差事,我們靈山符宗承下來,諸位還是去別處找找差事吧!」   九玄劍宗的弟子們卻忍不住轟然笑開了。   為首的弟子蔣正輕蔑打量著眼前這個纖瘦少女,忍不住嘲諷道:「旁門左道,居然敢跟我九玄劍宗相比?真是讓人笑掉大牙!你以為我們跟你們一樣,是來討差事的?」   他身旁弟子也撇嘴冷笑道:「你們的師尊唐有術?他還曾跟我們師尊同門呢!什麼狗屁符宗?一個不入流的符修,居然也開山立派了!最後居然老死在靈山上,真夠丟人現眼的!你們還是趁早離開吧!休要來搗亂!」 第2章第2章   這冷嘲熱諷之言,著實讓人著惱。尤其是嘲諷師父唐有術的話,太也刻薄了!符宗的幾位弟子都掛不住臉了。   姬午七齜牙咧嘴便要與他們理論。   那為首的劍宗大弟子蔣正也不多言,給身後師弟遞了眼神。一位額頭是兩根蓮花曲線的劍宗少年立刻跳了出來,伸出食指和中指,單手幻化成氣劍,朝著房梁上的老鷹襲去。   伴著一聲尖厲的鳴叫,那鷹頃刻消失不見,只有一張黃符紙飄飄悠悠落下。   這時縣丞再摸自己的官帽,正好端端地戴在自己的頭頂,好似從來沒有被叼走過……   「哼,什麼靈山符宗?不過是些障眼騙術罷了,難登大雅之堂!」少年一邊收回氣劍一邊鄙夷說道。   這劍宗少年的話並非孟浪之言。修真之道,結丹練氣為最上乘。比如劍宗以氣御劍,達到人劍合一的境界,往往需要極高的天賦和機緣。   而中乘之道,如採補煉製丹藥一類,依靠靈藥仙草修補自身不足,若是偶得仙緣,也會一步登天。   至於煉符一類最不入流,勉強算是江湖餬口,用來糊弄凡人耳目的旁門左道。雖然看著花哨,卻難登修真的大雅之堂。   如今百年間,其他修真宮閣宗門飛升的大能倒是有幾個,從沒聽過這個靈山符宗有人修成正果。   現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符宗,卻輕薄開口打發九玄劍宗的弟子,真是讓人覺得荒誕到了極點。   崔小筱原本不知九玄劍宗為何方神聖,可是被人家的下馬威震懾之後,也明白了,原來自己繼承的宗門,在這些大門大派前,連提鞋都不配。   不過她也不惱,就算對方言語奚落了唐有術,她也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那幾個弟子一眼。   眼看著雙方相持不下,那縣丞連忙打起了圓場:「諸位都是臥龍鳳雛,能親臨我縣,實在是百姓之福啊!要不這樣,諸位都留下來,無論誰能解決了蠶場的邪佞異事,本官都會大大獎賞,如何?」   九玄劍宗的那位蔣正冷笑道:"我等除魔只因奉了師尊之命,豈是為了區區獎賞而來?只是你們的告示引來了太多的旁門左道,為了免得節外生枝……還請大人莫要派人去,自全交給我九玄劍宗處理。可若是有人不識趣,莫怪我沒把醜話說在前頭,被魔殺死,可沒有老死那麼舒坦了!"   他說到最後,顯然是給那幾個符宗弟子聽的。   縣丞被懟得啞口無言,有些下不來臺,又被這些劍修的氣場壓得不敢說話,轉而又看向靈山符宗的那幾位。   崔小筱可沒有九玄劍宗的高風亮節,立刻道:「我們也不需要金銀,降妖除魔嘛,一切為民……不過……大人若是肯供我們幾頓飽飯的話,我與同門不盡感激!」   師父那碎催的咒還沒解開,就算有金山銀山他們也拿不得,所以還是趕緊換些飽飯更實惠。   縣丞一聽這話覺得下了臺階,頓時眉開眼笑,覺得這些符宗的神通們比那個勞什子的劍宗孫子們要可愛些。   劍宗為首弟子一聽這些旁門左道不太受教,也懶得再廢話,冷哼一聲,轉身帶人拂袖而去。   也許是劍宗弟子們氣勢太盛,當他們經過時,身上仿佛帶著掃地旋風,長袖翩然,衣擺生花,符宗幾個破落戶紛紛不自覺後退幾步。   崔小筱卻一動不動,大眼睛定定看向那些劍宗弟子中的一個。   二師姐江南木也順著她的眼神望去——那是位身著白衫黑髮披肩,寬肩窄腰的高大年輕男子。   當這位白衣如雪的年輕男子走過來時,讓人不由自主地凝視著他的劍眉秀目,真是俊美的青年!   也難怪崔小筱這樣正芳齡的小姑娘會忍不住盯著看。   不過跟其他劍宗弟子的額頭呈現出曲線蓮花的圖案不同,那個美男子的額頭光潔一片,看來應該是剛入門的弟子,還沒有什麼修為呢。   江南木自問不貪色相,可是也跟著小師妹一起目送那位美男子離去,意猶未盡了許久。   人都道九玄劍宗集齊了人間俊才,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待劍宗的那些人離去,崔小筱他們便厚著臉皮,留下來先嘗一頓飽飯再說。   於是四人一狗,受了縣太爺的應承,入了縣衙的飯堂吃到幾日以來的第一頓熱騰騰的飯菜。   不過吃到一半的時候,縣衙裡似乎又來了貴客。   一個富商打扮的中年人在縣丞的陪伴下,一路有說有笑的地走了進來。   看來那位爺的身份不低,縣丞對他也是點頭哈腰。   聽端菜來的廚子說,那位老爺姓晉,名友德,是本地最大的蠶商,方圓百裡的蠶場桑林都是他的產業,除此之外,銀莊茶館也開了不少。   那個出了邪魔的蠶場,自然也是他的。   現在因為蠶場出事,對他生意的影響甚大,除了各地蠶商不來收貨,他的茶館銀莊生意也難以為繼。   看來晉友德不放心,所以在縣丞的陪伴下,來看看降妖除魔的高人是否有本事。   姬午七一馬當先,逕自越過崔小筱跟那位晉姓商人寒暄起來。   那位商人生了對桃花眼,雖然跟大師兄說話,可是目光卻有意無意地飄著飯桌上的兩個女子,最後將目光盯在了崔小筱的身上。   雖然只是普通的土布衣裳,直著腰肢坐在飯桌旁,但這眼角有著一滴紅痣的美人實在是讓人眼睛一亮。   這秀氣的姑娘就算不施粉黛,也能看出容貌清麗,清純如剛滴水的芙蓉。若能換件薄衫,松挽髮髻,再在燭前屏後輕擺腰肢,也別有一番風情……   看著看著,晉友德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晉友德盯看時,崔小筱也沒有迴避,只是櫻唇微動,一邊嚼著飯,一邊淡淡回望著他。   姬午七這男女之間的眼波撩動看在眼裡,不由得冷笑——看來他們這位新宗主如果修真毫無建樹,墮入俗塵,憑著幾分姿色也能餬口了。   終於待寒暄之後,這姓晉的蠶商才意猶未盡地跟著縣丞離開。   崔小筱似乎也被這位富商撩撥到了,雖然訪客已經走了,卻還想探聽下晉友德的來歷。   等姬午七再抬頭時,崔小筱已經端著大碗,蹲在門口一邊吃一邊跟門房閒聊起方才的訪客。   她原本就很瘦小,經過這些日子的顛沛流離,更顯得羸弱,加之模樣清秀,很容易激發男人的憐愛之心,所以沒說幾句,門房便已經開始跟著小姑娘無所不言了。   姬午七有時看著崔小筱,也難免被她的好樣子晃神到。   可一想到崔小筱以前的種種劣跡,姬午七那點憐憫心便消失殆盡,忍不住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聽門房說,那出事的蠶場,起初也沒什麼異狀。只是在兩個月前,曾經有個守夜的蠶工突然消失不見,起初以為是年輕人貪玩,偷偷跑出去花天酒地了。   可後,還不見人回來。   後來,還是個灑掃院子的嬸子無意間抬頭,才發現院舍的房梁上纏著白花花的一大團東西。   等她定睛看清,立刻嚇得昏死了過去。原來那房梁上纏繞著碩大的「蠶繭」,還有一張慘白的臉從繭絲中隱隱約約透了出來。   而那被纏繞進去的人正是先前失蹤的蠶工。只是鄉民發現他時,他似乎被什麼魔物吸乾,只剩下副皮骨,一滴血液都沒有了。   當時縣衙接到報案,派人去駐守,結果又有兩個官差和一個陪同守夜的幫工被纏繞在房梁上,也同先前的蠶工一樣死狀慘不忍睹,只有一個僥倖逃出來,不久後還給嚇死了。   這下子,蠶兒成精的消息不脛而走。除了蠶場被封以外,縣城鄉下的店鋪紛紛關門。   摸不著頭緒的百姓只能在自己的屋舍周圍撒上雄黃粉闢邪驅災,然後家家戶戶閉門不出,只等官兵解決了蠶場的災禍。   崔小筱秉承仙山宗主的風範,一直微笑聽著門房說完,期間也不知聊起了什麼,還管正抽水煙的門房要了一袋菸葉子。   姬午七很討厭她這一點,真是到哪裡都坑蒙拐騙,猛佔便宜,連個門房都不放過,真是卑劣極了!   等到崔小筱再問不出什麼,便咽下最後一口米飯,回到飯桌上對三位門下低語道:「這差事太棘手,我們大約接不下來,吃完了這頓,咱們就撤吧……」   姬午七看不慣新宗主市井坑蒙拐騙的習氣,乾脆放下碗筷瞪眼道:「你當我們跟你一樣,是個市井騙子?既然應承下來,吃了別人的飯食,就算死也不能退縮!」   至於二師姐江南木和小師弟阿毅,也不約而同微微點了點頭。   在修真宗門裡,符宗是最不入流的,被其他修真門派輕視。可是他們幾個作為符宗傳承的螢火之光,卻不能不堅守師門的信義。   崔小筱看了看他們,微微抿了抿嘴,沉思了一下道:「好,既然你們這麼堅持,那麼今晚姑且試一試吧……」   說完,她便從懷裡掏出一本破了封面的舊書,決定臨陣磨磨破槍,學學口訣,翻開書頁認真看了起來。   這本書是符宗開山宗主唐有術臨終前傳給崔小筱的那本秘籍。   其他三個人對於這本「秘籍」毫無興趣。   雖然師父宣稱這本書是靈山符宗至高無上的心法,只傳承給歷代宗主人。   可姬午七他們當初拜師入門的時候,紛紛得師父偏愛,「破例」看過這一本書。   書裡記載的,除了靈山符宗入門粗淺的咒語符文外,更多的是唐有術本人開山創派的辛酸歷程。   他老人家也許是怕身死之後,徒子徒孫忘了自己的豐功偉績,特意在生前開書立傳,再頂個秘籍的名頭,讓所以符宗弟子入門的之後立刻拜讀一番。   至於入門之後更高深的修為……他老人家說了,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全看個人資質了。   其實他這麼說也對,所謂符,只是放大持符之人功力的載體。普通的一張符在天資不同的人手中的效用是完全不同的。   像崔小筱這樣毫無根基之人,就算拿著師父親自畫下的靈符,也跟廁紙一般,毫無用途。 第3章第3章   所以崔小筱就算現在認真苦讀,也不過是臨時抱佛腳,沒什麼卵用!   三個師兄妹吃完飯後,並沒有陪著宗主一起用功苦讀,而是去了隔壁的客房休息。   等出了飯堂,姬午七立刻抱怨起來:「師父英明一世,為何偏偏臨終犯了糊塗,將符宗給了她這個剛入門的女騙子!」   當初他們跟著師父在靈山下遊歷,卻遇到了一對自稱逃難的父女,那男的非要將女兒賣給師父做丫鬟,實則卻是一對竊賊,妄圖想要趁著他們睡著,偷竊了他們的銀子。   不光如此,那個年老的男騙子最惡毒,眼看師父警覺,屢次不能得逞,還惡從膽邊生,妄圖在茶水裡下毒藥,要毒死他們師徒幾人。還好那女騙子良心未泯,偷偷打翻了茶水。   師父識破之後,制服了這二人,卻將自己滿身的錢財給了那男騙子,真的買來了這個崔小筱,就算這個女騙子幾次要逃跑,劣跡斑斑,師父都不曾苛待她。   師父要度化世人,感化女賊,姬午七還算理解。可是師父卻將宗主之位傳給這女小賊,就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每當想起這女小賊剛入師門之初,跟師父頂嘴,滿嘴謊話的頑劣,姬午七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夜晚若是兇險些更好!正好讓這女騙子知道,符宗宗主之位並非什麼貓狗都能勝任的。要是能嚇得她就此不告而別,那才叫人暢快!   二師姐江南木倒是給用功的小宗主送去了一盞油燈,此時夕陽漸下,光線昏暗,正需火燭照亮。   「宗主師妹,你也不必太擔心,有我們三個,根本不需得你下場。」   崔小筱抬頭看著對她一向和善的二師姐,微微一笑,突然岔開話題問道:「那位九玄劍宗的魁首年歲多大,長得什麼模樣?」   江南木愣了一下接口道:「這位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據說常年在自己的宗門清修,距離渡劫飛升,也只差經年的功夫。至於長什麼樣……我還真沒見過。」   雖然自己的師父唐有術當年跟那位秦凌霄一同拜師。嚴苛說起來,秦凌霄也算她的師叔。   可是自從秦凌霄殺師證道,殺了魔尊師父魏劫後,昔日魔頭座下的弟子們大部分都各奔前程,老死不相往來了。   小筱點頭若有所思道:「看那些劍宗弟子頭上都有紅線蓮花……不知道若是八根紅線該是劍宗何等身份?」   江南木幫她將油燈撥亮,隨口道:「那蓮花烙印乃是劍宗真氣修為的體現,普天之下能有八根紅線蓮花,恐怕只有劍宗開山宗主秦凌霄了……」   崔小筱恍然點頭不再問,此時夜色更濃,閒聊的二人並沒有注意到,在昏暗的房間屋梁上,不知什麼時候爬來了幾隻蠶,正蠕動著身軀,在房梁緩緩吐絲纏繞……   酒足飯飽後,就該給供飯的東家勞心勞力了!   當更鼓敲到亥時,符宗的幾個人做好了準備,在一個差役的引領下來到了位於縣郊的蠶場。   帶路的差役還在碎碎念:「我老早就說這蠶場邪性,當年這方圓百裡大大小小的蠶場原本是縣東白家的,可惜白家無後,接二連三地生病死絕了。當時有人說,他們家專門經營抽繭剝絲的行當,殺生太多,這是現世報!你看看,晉家現在做了這營生,這蠶場又出事了吧?都是因為不敬蠶神的緣故!」   崔小筱很愛聊天,她白日裡也在門房那聽過關於蠶場大大小小的靈異典故,饒有興致的問:「我還聽說白家最後一位少夫人其實懷過身孕,可惜她似乎不守婦道,被抓起來沉了井……」   差役佩服地看著這位仙姑道:「您才來我們費縣,就了解的這麼清楚!果真神通了得啊!不過……那位聽說不是淹死的,而是被關到了一處柴房裡活活燒死的……」   崔小筱一聽,來了勁頭,瞪大眼睛道:「竟然有這事!」   差役一下就精神了,壓低聲音賣弄道:「這一般人,都不知道!聽說白家那婦人居然與人私通,連腹內的骨肉都不是白家的……啊呦,那柴房裡當時堆了不少晾曬的水菸草,也不知怎麼的著了火。那味道燻得三天都沒有散去。哎,也是天乾物燥,不知怎麼起的火啊!對了,著火的地方,離這可不遠。就是我聽白家的下人說,那柴房裡並不見屍體,也不知是真是假。」   就這麼閒扯的功夫,他們便到達了蠶場。   蠶場大門緊閉,場院周圍一排排桑樹在半月朦朧的掩映下顯得有些陰風悽迷。   當推開貼了封條的大門時,從門內一下子飛湧出無數飛蛾。看來因為無人打理,那些蠶蛹已經化成了蛾子,而他們幾個手裡提著燈籠,所以那些飛蛾便撲稜稜飛向門口了。   二師姐江南木作為女孩子,對於這些飛蟲有著天生的厭惡感,忍不住捂臉低聲叫出來。   而姬午七則迅速抽出一張符文,嘴裡默默念詞,很快就雙掌化火,將那些飛蛾燃燒殆盡。   崔小筱忍不住讚嘆道:「大師兄,你居然能引真火!」   姬午七聽了這話,很是得意。跟師弟阿毅糊弄人的障眼法不同,姬午七入師門最久,已經能嫻熟化中的水火之力,可不是糊弄人的本事呢!   在微微的繭蛹焦香裡,崔小筱微微眯起大眼,剛才在一片漫天的火光裡,她似乎看到了什麼。   可當崔小筱提起時,其他幾個人紛紛表示沒有看到。姬午七惡聲惡氣道:「你若是怕,就不要進來,不要在那故弄玄虛,說些嚇人的話!」   說完,他率先舉步走了進去。   可是沒走幾步,姬午七便又頓住了腳步,因為前面的道路都被成片的蠶絲阻攔,猶如道道屏障,根本就下不去腳。   就在這時,身後有人聲傳來:「看來你們壓根聽不進勸,居然白白來送死,真是不知自己幾斤幾兩啊!」   符宗的人轉頭一看,原來是九玄劍宗那群仙衣飄飄的弟子們又來了。   此時他們依舊白衣飄飄,在漆黑的夜晚,身上卻發散著淡淡白光——這是從丹田裡散發出的天罡靈光,不光可以照亮,更是可以抵禦刀劍侵襲。   這樣的修為,做實讓人豔羨,九玄劍宗裡就算額頭只有兩根蓮花曲線的末流弟子,若是去別的派宗宮閣,也能成為其他宗門的翹楚!   崔小筱在後面的弟子裡搜尋了一番,再次看到那個額頭光潔無印的弟子,不過這次,他的身邊多了位俏生生的女子,著了一身黑衣勁裝,看著像是個女修。   為首的那個劍宗大弟子蔣正目不斜視,懶得搭理不入流的符宗,從懷裡掏出羅盤,順著陰陽魚的轉動迅速打量四周。然後吩咐道:「此處果然魔氣甚重,爾等打起精神,快些找出藏匿魔物,不過要小心些,莫要傷了它體內的……你們懂吧。」   說完之後,劍宗弟子們便如天外飛仙般紛紛四下散開。   他們身上發出淡淡的靈光護盾,揮動靈劍瀟灑利落地劈開了那些纏繞的蠶絲,想要快些進入蠶場的院內。   姬午七很不服氣劍宗弟子的賣弄。   現在符宗這幾個師兄妹裡,頂屬姬午七功力最強,所以立刻也搜刮丹田,想要讓身上襯出些靈光來。   可惜晚上吃得太飽,這麼微微一用力,竟然有些收不住,響亮的屁聲在院子裡連串炸起……   三個師兄妹很有默契,同時散開,有那麼一刻,牢固的同門情誼微微動搖,想跟大師兄暫時撇清干係。   就在姬午七漲紅臉,暗自尷尬的時候,九軒劍宗弟子們已經大顯神通,白衣飄搖,身姿靈動,利用劍氣將院子各處纏繞的白絲清除大半。   崔小筱作為最沒本事的,只能在一旁幹看著。可是看著看著,她秀氣的眉頭微微一皺,揚聲喊道:「快些收劍,莫要再砍了!」   可惜她的話顯然無足輕重,那些劍宗弟子依舊如靈活的鴿子到處撲騰。   不過劍宗裡有個弟子,就是那個額頭光潔一片的俊美男子,就在崔小筱出聲後不久,也突然揚聲道:「都停下來!」   看來這個劍宗弟子的話還挺有分量的,那些弟子們都紛紛住手了。   可當他們停下手來,想要收回手中的靈劍時,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劍纏繞上了無數細細的絲,這些絲就算在濃黑的夜裡,依舊閃動著異樣的靈光,仿佛是吸收了靈氣般,閃動個不停。   而有些弟子已經運氣收劍,當真氣凝成的靈劍被收回時,那粘連的發光絲線竟然也一併竄入到了身體裡,那幾個弟子突然瞪大眼睛發出哀嚎,皮膚仿佛失去水分的土壤般,迅速乾枯起來。   其他的弟子們一看,紛紛快速抽劍去砍那些吸人精氣的絲線,奈何卻越砍越多,很快靈劍被絲線密密纏繞,仿佛蠶繭一般。   很快,他們的手也被絲線攀附上,也紛紛出現了精氣被抽出的跡象。   那個額頭光潔的劍宗弟子,突然揚手,萬道天罡氣針從他的掌心催生出來,朝著那些弟子的身上襲去。   當氣針扎向那些弟子們時,他們仿佛洩了氣的豬膀胱,眼睛一翻,昏迷倒地。纏繞住他們的靈絲似乎因為感受不到真氣,也紛紛松解開來。   一旁那個為首的大弟子看著那些紛紛倒地的弟子,不由得心痛道:「師……您這是廢掉了他們的劍氣修為啊!」   那個光額頭的劍宗美男子道:「沒想到那魔物以修真之人的靈氣為滋養,已經成了氣候,若是不封住他們的真氣修為,不光他們的性命難以保存,魔物吸飽了真氣,就更加難以對付了……待回去以後,給他們服用固氣丹,再慢慢彌補內氣的虧空就是了。」   「那可未必,你這種法子,很有可能毀了他們的修為根基,就算吃了仙丹妙藥,以後也難以達到元嬰金丹之境了!」姬午七在一旁看得分明,眼看這人居然對同門出手這麼狠辣,立刻出言嘲諷道。   那個俊美男子聞言,緩緩投射過來目光,冷冷看著姬午七,目光如針,竟然讓姬午七未盡之語儘是堵塞在了嘴邊。   而那個為首的大弟子似乎見不得旁人品評同門,氣得突然抽劍要來教訓多嘴的姬午七。   可就在這時,崔小筱卻定定看向前方,輕聲道:「晚了,那魔物已經吸飽了……」 第4章第4章   聽了她的話,眾人閃目看過去,卻並沒有在那院落深處纏繞的絲線屏障裡看出什麼異常。   可是崔小筱卻突然轉身衝向了身後的大門,高聲呼喊:「快跑!它要破繭了!」   與此同時,那大門卻仿佛被絲線操縱一般,突然自動緊緊閉合。   緊接著,蠶場的屋宅深處,突然傳來撕拉撕拉的聲響,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裂開。   所有人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符宗的幾個則紛紛尋找水缸、柴堆一類的遮擋之物。   江南木跟小師弟阿毅,正好躲避在堆砌的蠶箱之後,當她定住身形,去找尋菜雞宗主崔小筱的時候,卻發現崔小筱竟然跳到了那個俊美劍宗弟子的身後。   這個崔小筱啊!難道還以為劍宗弟子會維護她的周全?那人對自己的同門都下手狠歷,一會只怕會用她做了擋箭牌!   那個俊美的劍宗弟子身旁的女子似乎也沒想到崔小筱居然會突然來到他們身後,不由得輕挑細眉,直覺就想揮袖運氣,將崔小筱給推開。   可是崔小筱這時卻突然開口問道:「秦宗主,您養過蠶寶寶沒有?」   那俊美男子和身邊的女子都是一愣似乎沒有料到,這麼個女叫花子居然能喊出「秦宗主」,不由得閃目看向她。   崔小筱微微一笑,對那光潔額頭的男子道:「您額頭遮蓋的易容膏不太服帖,普天下,能有八條紅線蓮花印記的,似乎只有九玄劍宗的宗主秦凌霄了……」   而那俊美高大的男子,則垂眸冷冷看著小筱道:「易容膏?我用的是障目之法,就算修為與我相仿之人,也看不破……你究竟是怎麼看出破綻的?」   這個……小筱可答不出來了。   她在八歲時曾經高燒一場,清醒之後,眼睛便異於常人,有透視之能。   只是以前混跡江湖市井時,這本事大都用來幫領養她的義父驗看誰的錢袋豐厚,是能下手的肥羊。   白日在衙門口裡,崔小筱一眼就看出這男子額頭遮掩的八條深紅線條纏扭成蓮花的印記。   二師姐江南木不是說了嘛?那些紅線代表的是劍宗的修為,線條越多,代表修為愈深。   而擁有八條紅線,則代表便此人的修為已經超脫凡人,歷經八劫,距離升仙只差最後一劫了。   崔小筱當時想要打退堂鼓,就是因為她認出了這人是劍宗宗主秦凌霄。   如此響噹噹的人物竟然會大駕親臨此處,只為解決小小縣丞的蠶場邪魔異事?   由此可見,不是姓秦的吃飽了撐的,就是這裡的門道水深,不是尋常人能淌的。   姬午七都說了,為了靈山符宗的信義,不能白吃人的齋飯。既然如此,崔小筱也只能捨命陪君子了。   不過……崔小筱又看了一眼秦凌霄,這個秦凌霄跟白日時似乎有些不同,可哪裡不同,她又說不出來。   來不及多想,崔小筱看著蠶絲深處那個恐怖的大繭,深吸一口氣,繼續對秦凌霄道:「養過蠶寶寶的都知道,蠶兒蛻皮脫殼時,不能上手相助,不然蠶兒的性命難保。現在那魔物正蛻皮呢,我們不能靜待它出殼,也許能打斷那魔物成形。」   聽她這麼一說,秦凌霄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魔物似乎魔性愈加強大,就算是他在場,收拾起來也要大費心力。   若這個崔小筱料想不錯,只有破壞了它蛻皮的時機,才可尋出它的破綻。   想到這,秦凌霄飛身朝著那密網深處躍去。而崔小筱則趕緊後退,躲在一處水缸的後面。   當秦凌霄身形晃動,靠近庭院深處時,又有無數詭異絲線飛射而來。   秦凌霄知道不能催動氣劍碰觸,只能退了回來。長指一勾,吸起地上一根長長的樹枝,同時快速甩動,纏繞那些絲線。   就在這時,姬午七又想賣弄自己的本事,閃身出來,掏出火咒符,想要燃燒那些纏繞上來的細絲。崔小筱察覺了他的想法時,立刻出聲喊道:「快住手,莫要引火!」   可惜她這麼喊時,也有些晚了,姬午七已經催動了黃紙符,幻出了炫目火舌,朝著蠶絲狂湧而去。   符宗的法門並非都是障眼騙術,像姬午七這樣在宗門裡苦修多年的弟子來說,利用符咒匯真氣,催發水火之術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所以姬午七催動的是真火,遇到那些詭異蠶絲的時候,火的熱力同樣被貪婪的蠶絲吸收,只見那些蠶絲不但沒有被燒斷,而且瞬間化為了千萬條「火線」纏繞到了姬午七的身上。   江南木和阿毅看到大師兄被火線纏繞,連忙撲過去準備施救。可是這些絲線就算不著火,也能吸人的真氣精血,壓根沒法碰觸。   眼看著大師兄陷入火海,身上的衣服都被燎燒著了,江南木顧不得自己,徑直伸手要去拉扯那些火線。   就在這時,崔小筱卻從水缸後伸出頭,高喝:「等一下!」   她一邊說懷裡掏出了一個紙包,扔到一旁的水缸裡,用水瓢攪了攪,舀一瓢水迅速將水潑向了正在著火,疼得哇哇大叫的姬午七。   那水沾染絲線之後,須臾之間就撲滅了姬午七身上的大火,而那些絲線也萎靡收縮了回去。   姬午七差一點就被火祭了,如今死裡逃生,就算身上火辣辣的疼,也是心裡一松。   只不過符宗幾個弟子萬萬沒有想到,崔小筱居然只靠幾瓢水就能擊退魔絲。   秦凌霄纏繞完阻路的絲線,這時也回頭問道:「你在水裡放了什麼?」   崔小筱又舀了一瓢水,澆在了幾位同門的身上,然後才回道:「是水菸葉子研成的粉。」   原來崔小筱先前在吃飯時,跟門房聊了半天,細問了蠶場邪魔發生以來的人事。   那些守夜的人裡,也並不是個個都遭了毒手,其中還有個是門房的表親,原本也是跟兩個遇害的差役守夜,可是那一夜,獨他一個生還。   據說當時從房梁上突然垂下萬千蠶絲,纏繞在幾人身上,可是繞到了那位表親的身上的蠶絲卻越來越少,後來幾個人被生生拖走時,只有那個表親掙脫了蠶絲,逃了出來。   也許是被嚇壞了,那個表親回來之後就患了肺病,整日咳嗽不止,眼看著也是要油盡燈枯了。   可據看病的郎中所言,這位表親生病可跟邪魔關係不大,是因為他平日水菸袋從不離手,連牙齒都被煙燻得焦黃,肺病老早就有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崔小筱覺得那魔物應該不是突發善心,獨獨留下這位菸鬼表親。   於是她突發奇想,琢磨是不是那魔物不喜煙味?   所以她特意求那門房給她一袋水菸葉子。她不光研磨包好,揣在了懷中,臨來之前,還用點燃的菸葉子燻了自己的衣服。   方才入院子時,那些蠶絲幾次襲擊劍宗的人,卻一直沒有朝著崔小筱的方向來,倒是驗證了她的想法。   如今一試,果真如此,堪堪救下了大師兄姬午七的性命。   聽了她的解釋,符宗的幾個總算明白了自己這位宗主小師妹先前的名堂究竟為何。   別人還好,姬午七有些抹不開臉,有心對這女騙子道一聲謝,又張不開嘴。   不過眼下沒人在乎他的彆扭,聽聞這魔物畏懼煙味,其餘的劍宗弟子紛紛走過去,要奪崔小筱的水瓢,往自己的身上澆水。   崔小筱卻一舉水瓢,瞟著這幾個弟子:「堂堂九玄劍宗,不靠一身劍氣降魔,卻跟我們這種旁門左道學,傳出去得顯得你們有多下三濫啊?」   白日裡譏諷符宗,還有師父時,他們個個都有份!崔小筱可是一直牢記在心。   說到這,崔小筱又看了看秦凌霄,嘴角掛著氣人的笑問:「秦宗主,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秦凌霄沒有說話,只是冷然看向自己那幾個不爭氣的弟子,又瞥了崔小筱一眼,便目光微微幽沉,飛身躍起,朝著蠶場最深處急速襲去。   緊跟在秦凌霄身旁的那位美貌異常的女子,一直沒有說話。不過當秦凌霄看向崔小筱的時候,她也凜冽地瞪了一眼小筱,似乎帶了些微敵意。   不過眼下崔小筱的注意力,卻緊緊定在了飛身向前的秦凌霄身上。   身為九玄劍宗的開山之祖,他的修為遠超過那些弟子們。當他疾馳而去時,身上泛起一層如水霧般的真氣護甲。   那些魔絲雖然想要纏繞住秦凌霄,可是碰觸到那水霧真氣護甲時,卻迅速凍成冰霜,秦凌霄以手化劍,用力一揮,便將那些魔絲震碎。   這一出手,讓幾個符宗弟子大受震撼。   人都知秦凌霄當年大義滅親,誅殺了自己的魔道師尊,更是吸收了那魔頭的無上修為。據說那魔頭魏劫修習的是魔道的噬心大法。修習之人需要滅絕七情六慾才可成其道。   而秦凌霄青出於藍,在吸收了魏劫大部分功力的同時,利用自創的劍宗正道之法很好地化解了噬心大法的反噬。   不過嚴格說起來,秦凌霄的修為有大半是魔道一流,大約這也是他能克化掉魔絲威力的緣故吧。   容不得眾人多想,秦凌霄已經震碎了蠶場深處大半魔絲。在慘澹月光下,那屋舍深處屋梁上方露出了一隻碩大的黑蛹。   而這黑蛹正在慢慢蠕動,那粗糙的表面微微裂開了一道縫隙——就如崔小筱所預料的,這個魔繭果真開始蛻皮了。   秦凌霄微微眯起了眼睛,覺得那個九流符宗的女宗主有些門道,要知道方才魔絲纏繞,根本看不清楚,她怎麼會第一個知道這繭已經破殼在即呢? 第5章第5章   就在這時,崔小筱讓小師兄阿毅給從衝在前方的秦凌霄送來了一桶煙水。   「秦宗主,您將這水澆到那繭蛹殼上,也許能阻止這魔物出世!」小筱高聲喊道。   秦凌霄知道這魔物魔性詭異,崔小筱的法子甚好,可是也許是被崔小筱先前奚落劍宗弟子的話氣到了,他並沒有伸手去接那煙水,而是再次以手幻化氣劍,飛身而上,準備生生切開這繭蛹。   這次,秦凌霄的氣劍擊向繭蛹的時候,一直安靜不動的繭蛹裡卻快速伸出一隻漆黑的魔爪,絲毫不畏懼劍芒,一把握住了秦凌霄的氣劍,同時從繭蛹裡再次飛湧出魔絲,將近在咫尺的秦凌霄死死纏繞住。   這次,那水霧真氣護甲全然不起作用,秦凌霄很快就被「淹沒」在了細密的蠶絲中。   崔小筱緊聲道:「糟糕……」   若她料想不錯,這魔物當真狡猾,先前秦凌霄能震碎魔絲,分明是這魔物的示弱誘敵之計。   就像冬眠的熊兒醒來飢腸轆轆,要大快朵頤一樣,這個魔物破殼後應該也是要填補一下空空的肚腸。   只是一般的凡人血肉已經不能滿足它的胃口,而像秦凌霄這樣的修真大能卻是再好不過的補品。   所以它方才故意示弱,引誘秦凌霄靠近蠶繭之後,才突然發難,想要一舉吞噬了秦凌霄。   阿毅見此情景,連忙將手裡的那一桶水直直潑了過去。   可魔物此時已經從繭蛹裡探出了頭,露出一張似人非人,似蟲非蟲的怪臉,就算煙水潑,讓那怪物厭惡咆哮,卻也不能阻止它拉扯秦凌霄的動作。   阿毅因為靠得太近,雙腿也被魔絲纏住,摔倒在地,被快速拉扯向那魔物。   這變故嚇得少年連聲大叫,懷裡的黃紙符不要錢似的往外拋灑,變幻出的老鷹兔子麻雀漫天飛舞,卻無法力挽狂瀾。   姬午七有心去救小師弟,奈何自己渾身灼傷,稍微一動就疼痛難忍,而二師姐江南木此時已經嚇得立在遠處,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崔小筱摸到了自己衣兜裡如廁用的黃草紙,她快速出抽出一張,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一張黃紙上畫符,貼在了一直跟著自己的老狗的後背上,又遞了一張讓老狗咬住,然後吩咐道:「吉祥,將這符貼在那大蟲身上!」   師父曾經說過,她的血有些特殊,以血做符可以更好凝聚意念,她苦學了一夜的符文,再加上以血加持,勝敗在此一舉!   也許是危急關頭,打通了她的修真氣脈,那老狗被貼了符後,身形突然暴漲,張開滿嘴的獠牙,惡狠狠地朝著快要出殼的魔物而去。   那魔物的精力全都集中在了兩個獵物身上,而那老狗的動作又太過迅速,猝不及防中,被一口鉗住了喉嚨,而與此同時,那符也正好被狗牙釘在了魔物的皮肉上。   老狗吉祥看上去甚是興奮,狗嘴死咬不放,居然還騎在了魔物的身上,拼命晃動尾巴。   而那魔物的表情也有些迷離,轉頭去磨蹭起了咬著它的狗,但是馬上又清醒了一些,暴怒地要去扯爛老狗。   而就在這魔物晃神間,被纏繞的秦凌霄卻突然一動不動,似乎油盡燈枯,然後高大的身體瞬間化為冰霧,仿佛被抽乾了真氣一般,憑空消失不見了……   驚得那些飛撲過來準備救師父的劍宗弟子紛紛高呼:「師尊!」   就在這時,半空中突然傳來疾風,一個白衣身影腳踩氣劍從天而降,仿佛天降神祇,赫然正是方才憑空消失的秦凌霄。   二師姐江南木再次被他的風姿折服,一臉痴迷恍然道:「方才的秦凌霄……居然只是他真氣幻化出的假身?真是太厲害了!」   崔小筱也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方才看這秦凌霄總是有些迷霧縈繞之感,原來並非真氣護體,而是幻出來的假體……   這是金丹結成的大能才會使用的假身幻術,需要強大的真氣支撐,同時也需要同樣強大的凝力操控。   那魔物雖然狡詐,奈何遇到了對手,纏繞的不過是個假身罷了!   現在突然出現的秦凌霄,也不用氣劍,抽出一把鑲滿黑曜石的生鏽舊劍,手起劍落,狠狠劈向即將出殼的魔物。   崔小筱原本計劃用煙水灌那魔物,以阻止它出繭,然後再降服活捉了這魔。   眼看著秦凌霄痛下殺手,急急呼喊:「秦宗主,手下留情……」   秦凌霄如何能聽她的?那把生鏽的舊劍已經利落刺向了那魔物,黑色的蠶繭也隨之爆裂開來。   崔小筱的眼力太好,注意到他拿著的那把劍的劍柄上雕刻著一朵盛開的九線蓮花,不知是不是生鏽的緣故,那蓮花看上去……並非紅色,而是陰森森的黝黑色……   她無暇細想,連忙又調轉目光投向那倒地的魔物。   因為不是自行完全蛻皮,那魔物只成型一半,下半部還是蟲形,因為承受不住秦凌霄的劍氣,肚腸爆裂,慘叫著從繭蛹裡迸出,爬伏在地,奄奄一息。   秦凌霄壓根不理那垂死的魔,只揮袖震開漫天飛濺的蟲液,快步向前,在滿地的蟲液裡找到了一顆荔枝大的珠。   那珠起初還發著幽暗的光,可被秦凌霄拿在手中時,轉眼的功夫就黯淡成煤色。   秦凌霄的俊臉閃過怒色,瞪向崔小筱問道:「你用的是什麼符?它怎麼會變成這樣?」   崔小筱彎腰摸了摸跑回來的老狗吉祥,從它身上揭下了自己的血符,隨口道:「就是尋常入門的驅邪符啊……秦宗主,雖然我幫了你,但你也不用太客氣!」   很顯然,這姑娘說的是反話,秦宗主跟她說話的語氣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秦凌霄的大弟子蔣正氣憤道:「我師尊千裡迢迢前來降魔,卻被你這旁門玷汙了魔珠,該當何罪!」   崔小筱被劍宗的弟子氣笑了:「我只是用了尋常的驅邪符,魔是你師尊用劍砍的。你若說是我弄的,也是太高看我了。會不不會是令師尊的劍沒擦乾淨,帶了鐵鏽的緣故?」   秦凌霄似乎不想讓人細看他那把破劍,快速將劍置回劍鞘,又用一條白布將舊劍纏繞好,遞給了身邊的黑衣女子。   然後他皺眉又看了看那發汙的魔珠後,將魔珠放入到自己的衣袋中。   最後,秦凌霄終於抬眼瞪向崔小筱手裡拿的那符。   那符並非硃砂畫成,好像是以血為引……   崔小筱的手指還在淌血,秦凌霄輕輕嗅聞了一下,突然臉色大變,要不是身邊那位美豔女子的扶持,差點就要衝向崔小筱,他掩住鼻子,突然問道:「你的生辰八字為何?」   崔小筱甜甜笑了一下,眼角的那顆痣變得更加豔紅。她突然走過來,挨近秦凌霄,好似要說些體己話。   只聽小筱用最恭謹的語氣回道:「我的生辰,關閣下……屁事?」   看似沒脾氣的小姑娘,抽冷子突然發起刁,讓人略緩不過神來。   尤其是秦凌霄這等在修真界被眾星捧月的人物,已經許久未曾當眾被人下臉子了。   秦凌霄被噎得微微眯起俊眸,嗅聞著空氣裡淡淡血色,穩了穩心神,篤定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姑娘你的生辰是罕見八字全陰的命格……這樣命格的人,克父克母,親緣淺薄……你應該是個孤女吧?」   這次崔小筱臉上嘲弄的假笑全散。   因為秦凌霄說得沒錯,凡是略懂命理之人,看了她的生辰全都搖頭。   她是遺腹子,原本生在一個還算富足的小商人家。母親識文斷字,父親乃販賣字畫的儒商,一家子也算其樂融融。   可在她還在母親腹中的時候,父親遭遇不測,遇到盜賊,橫死在經商回家的路上。   母親自生她後,家道衰落,難以為繼,日日靠典當家私過活。   後來母親得了癆病,更是一病不起,油盡燈枯。   一直打姐姐秋風的舅舅給母親請了個江湖術士,說崔小筱的命太硬,是少見的十傷之象。   所謂「十傷」就是傷父、傷母,傷手足,傷丈夫,傷子、傷女,傷姻緣,傷財路,傷壽數,傷時運。   留著這樣至陰十傷的女孩在家裡,不但妨害親友,就算強留,這女孩也是一生孤苦流離的命數。   當時舅舅聽了這話,嚇得魂飛魄散,再看尚且年幼的外甥女崔小筱猶如看到吃人猛獸。   最後愚昧的舅舅竟然勸動了崔小筱的娘,以二兩銀子的賤價,將小筱賣到了臨縣去做丫鬟。   崔小筱當時年幼,抱著娘親不肯撒手,可是她的母親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往她懷裡塞了家裡僅剩的一個窩窩頭,最後狠心將她推出門去。   年幼的小筱被扔上馬車的時候,懷裡除了那被捏碎的窩窩頭外,就只有平日喜歡黏著她的小奶狗吉祥了。   它是硬擠上馬車來的,衝著人牙子拼命呲牙,將小筱護得緊緊的。   就這樣一人一狗被賣入了縣城的一戶富戶人家裡。   也許真的是小筱的命數太衰,買她的那家富戶沒過幾日的夜發生了火宅,一夥盜賊入室盜搶,而崔小筱也這麼陰差陽錯地又被盜賊劫掠了去。   後來她差點被盜賊賣入妓窯,幸好其中一個老盜賊良心未泯救了小筱。那個老賊年輕的時候失去了唯一的女兒,見崔小筱時,覺得跟自己的女兒太像,便生出了幾分憐憫之心,帶著她偷偷跑路,就此收養了她。   從此崔小筱便跟那老賊走上了坑蒙拐騙之路,如此流離九年多,直到遇到靈山符宗上一代宗主人唐有術。   如今,崔小筱早已經出落成了少女,而一直跟著她的小狗吉祥也變成了一條垂暮老狗。   只是心底的那道傷疤,似乎並沒有隨著歲月結痂。   現在秦凌霄不知為何,竟突然猜出了崔小筱最不願啟齒的生辰隱秘。 第6章第6章   因為秦凌霄的言語冒犯,崔小筱臉上常掛著的笑意不在,只是對秦凌霄清冷道:「既然魔物已清,秦宗主您若無事,還請帶弟子們自便吧。」   說完,她也不管九玄劍宗諸位大能的臉色,徑直走到了那在綠色膿液中微微喘息的魔物跟前,伸手輕輕撩開了那魔物凌亂的長髮。   那魔物似乎在彌留之際,魔性退散了許多,頭臉蛻變,看上去更像是個女子。   當它微微抬頭的時候,能看到半邊臉上都是火灼的舊傷痕。   崔小筱看了看她的傷勢,心知已無回天之力。   她脫掉了自己薰染了煙味的外套,只穿了寬鬆的小夾襖,又用另一個水缸的清水洗掉了臉頸上的煙水,聞了聞自己身上的煙味不大後,才重新到了那魔物近前蹲下,對它道:「我入符宗不久,其他的都不太會,唯有淨化口訣念得純熟,我來送你最後一程,解了你心底的煩憂,給你最後的平靜……」   說完,她又掏出一片花瓣所繪的符,將符放置在了那女子的額頭上,然後默念起了口訣。   那女子起初表情猙獰,可是漸漸眼裡的殺氣漸漸消散。她恍如大夢初醒,眼裡露出了無盡恍惚。   她喃喃痛苦道:「我是被白友德那廝陷害的,我沒有不守婦道……」   這下子江南木他們全都愣住了。   因為他們想起了崔小筱在吃飯時,跟門房閒扯的那些家長裡短來。   要說白家的媳婦,先要說那位晉友德。據說他本是縣裡原先養蠶大戶白家的兒子。   說是兒子,其實是繼子,跟著寡婦娘親改嫁,入了白家的,在被改回晉姓前,的確叫白友德。   可惜白家人亡妻留下的獨苗嫡子病弱,竟然新婚之後不久,便撒手人寰,只留下個尚在孕中的妻子。   據說那懷孕的媳婦不檢點,跟這位繼小叔子眉來眼去,就連那腹內的骨血也有些來路不正。   醜事被撞破之後,白家老爺自然不依,不過那兒媳又離奇被燒死在柴房裡,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白老爺剛想料理繼子,卻突然得了急病,撒手人寰。   那位繼子友德,老早就幫助繼父打點生意,上下安插了的都是母親的娘家人,早就將白家生意架空了。   等繼父一死,晉公子仗著自己在官府的人脈,堂而皇之的從白家分了出去,改回原姓,另立門戶。   可憐白家就剩了一個空殼,凋零得不行了。而晉家的生意卻意見興隆,成為當地首富。   原來這魔物竟然是傳說中被燒死的白家媳婦!   小筱柔聲試探問:「你當時並沒有被燒死,而是逃出去了吧?你又是為何會入魔殺人?」   白家媳婦痛苦喘息,看著眼前目光澄淨的女孩,似乎心緒也平復了不少,斷續道:「我……我害了人?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有個黑衣帶著面具的人救了我,說我若想恢復身上的燒傷,便吞下一顆丹藥,之後的事情……我……我都不記得了……」   說完這話,那女子已經是淚流滿面,目光驚疑地顫動著:「我……我殺了人……我還以為那都是夢……不是真的……」   看來,她也漸漸回憶起了成魔害人的那段記憶,陷入了極度的痛苦自責中。   小筱知道她之前入魔太深,原本意識應該全被吞噬。現在陽壽快盡,倒是恢復了些許人性。   她將淨化的花瓣符貼在女子的額頭,柔聲道:「我明白了,好好睡吧,做那些惡事的魔並非是你,願你來世不會遇到邪佞之人,一生安好……」   可女子聽了這話,卻依舊淚流滿面:「我好恨,我恨啊……」   這女子入魔太深,現在又被秦凌霄的劍氣所傷,死時必定劍氣歸心,痛苦至極。   不過小筱的這些超度花瓣卻是師父所留,一定會給她最後的平靜。   那花瓣很快便融入到了女子的額頭裡,而她也舒展了眉頭,面上不再痛苦,慢慢合上了眼睛。   只是彌留的最後一刻,她的眼角依然掛淚,似乎帶著萬般不甘。   秦凌霄並沒有走,而是一直站在崔小筱的身後,直到那魔物咽下最後一口氣後,才道:「怎麼,你認識這魔物?」   崔小筱這時站起身來,撿起地上的袍子,重新穿好,垂著眼眸深吸一口氣說:「之前聽聞蠶場前主人的兒媳曾經被關在放了水菸葉的柴房裡活活燒死。那煙味濃烈,幾日都不散。出事的柴房,離這蠶場不遠。而這蠶魔恰好十分厭惡煙味,便叫人有了幾分猜想。師父說過,世間邪魔大都是人之嗔怒邪念聚生所致,人與魔往往一線之隔,我就在想,這蠶場裡無緣無故冒出的魔物,會不會跟那個神秘失蹤的白家兒媳有關。現在聽她之言,果真如此。」   秦凌霄這時才明白,為何崔小筱一直攔著不讓他殺這魔。   不過他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難不成這個崔小筱認為入魔之人還有救?   想到這,他開口道:「她已經造成殺戮,十惡不赦,你若對魔心軟,起了憐憫之心,遲早要遭魔反噬。」   崔小筱淡淡道:「宗法不同,應魔之道也不同,秦宗主隨了自家心法道宗便好。」   說這話時,她的目光還落在那已經閉合眼睛的命苦女子身上。   當初火場未發現屍體,大約是那女子竟然從火場裡逃脫了出來,只是她當時懷有身孕,被那煙燻火燎,大約是孩兒不保。   若是料想不錯,那所謂的丹藥,其實就是那顆變汙了的魔珠吧。是什麼人騙這樣一個內宅的女子吞下魔珠,故意以人養珠,將人魔化,然後嗜人煉魔?   這背後的陰謀,當真是不小啊!   想到這,她突然看向秦凌霄問道:「秦宗主一向遠離俗塵,為何這次卻親自來此處除魔?」   秦凌霄心思何等清明,自然聽出了崔小筱的盤問之意。她該不會是懷疑他堂堂劍宗的宗主會利用個弱女子來養魔吧!   想到這,秦凌霄不悅地擰起眉頭。   若是這場除魔變故前,他大約是不會理會這樣不知來路的野丫頭的。   修真界誰人不知,秦宗主為人向來清冷孤高,傲而不群。   不過,這個小宗的年輕女宗主,心思細膩,卻能舉一反三,倒不是個蠢貨。   秦凌霄有興致的時候,倒是願意跟聰明人解釋一二:「這魔珠是二百年前魔頭魏劫煉化七情六慾後,封存在九鹿山的一塊巨石內的。可惜就在不久前,巨石崩裂,封存在內的兩顆魔珠遁入人間。在下曾經也拜那魔頭為師,自覺有責任清除他留下的罪孽,於是找尋多時,才找尋到其中一顆魔珠的蹤跡。」   他口裡的先師尊,就是在二百年前掀起世間血雨腥風的魔道魁首魏劫。   提起魏劫,當世的許多大能在咬牙切齒之餘,也暗暗惋惜。   說起天縱奇才,真能擔得起這個詞的,當世的秦凌霄都不太配得上。   畢竟他是竊得了師父魏劫的修為才跳了龍門,升堂入室的。   而僅憑一己之力,修煉出不世修為的,上下七百年間,應該只有魏劫這一位吧。   當年的魏劫,當真是奇才!小小年紀,便一人獨闖破魂蛇洞,赤手空拳殺死了雙頭破魂巨蟒。   他雖身中蛇毒,為此飽受煎熬,卻也就此領悟了真氣運轉壓迫蛇毒之道,從此練氣結丹,自成一家。   但也是因為蛇毒的折磨,加上背負了血海深仇,讓魏劫性情大變,隨後又單槍匹馬闖入當時天下第一的劍宗凌雲閣,與那閣主比試劍道,順帶屠戮了凌雲閣上下教眾。   隨後幾十年裡,魏劫功力日漸精深,但是在魔道之路上也漸行漸遠,大有獨挑天下,殺遍強者,在他面前無人敢稱尊的架勢!   最後,魏劫魔功大成時,已經蛇毒入髓,化為半人半蛇,渾身的皮膚都是片片巨蟒蛇鱗,面目猙獰,性情也乖戾殘暴。   而當年凌雲閣僥倖獨活的少宗主秦凌霄忍辱負重,隱姓埋名,拜在仇人的座下為徒,從此蟄伏其下,伺機而動。   終於趁著魏劫每隔九十九年轉氣吐納,祭出元丹煉化濁氣的機會,秦凌霄偷襲出手,將魏劫的元神擊潰。   這般義舉,自然贏得修真正道的一片讚嘆——若不是秦凌霄,那麼現在的天下,大約依舊要在魔頭魏劫的荼毒之中。   聽秦凌霄解釋了那魔珠的來路,崔小筱表示略明白了。   原來這魔珠竟然是那魔頭魏劫在臨死前,煉化出的濁氣而成。   魔頭果然是魔頭,就算百年之後,也要遺臭萬年。   小筱淨化超度了那女子後,跟蠶場外躲起來的差役交代了入殮下葬的事情,便帶著姬午七他們離去了。   她因為太瘦,而顯得大眼清靈,左眼旁的一點紅痣,在含笑之時,帶著些許俏皮,尤其是一笑開來時,整個人都帶著股說不出的風韻,讓人在恍惚間,不由自主地盯著她的笑顏。   不過方才她一直緊繃著臉,卻呈現出一股子漠然清冷之氣,讓人覺得不好接近。   立在秦凌霄一旁的那個美豔女子靈芷珊也默默盯看著崔小筱的背影。   那個崔小筱身姿瘦小,不過行走間卻帶著一股子灑脫的氣韻,束在腦後的馬尾長發在腰間垂蕩,好似狐尾一般勾人……   靈芷珊忍不住轉頭看向秦凌霄,發現他的目光也依然停留在那女子的背影上。靈芷珊不由得微微咬住了唇。   靈芷珊是幽谷兩儀宮的現任宮主,兩儀宮煉丹築氣之術天下聞名,更是女修雲集之處。   她當年也曾是魔頭魏劫的弟子,後來跟隨師兄秦凌霄一起背叛魔師,棄暗投明,隨後開創了以煉丹築氣為長的兩儀宮,並且一路扶持秦凌霄開創了九玄劍宗。   秦凌霄雖然不曾答應與她結為雙修夫妻,但是兩門的弟子都默認她為秦凌霄的伴侶,她早晚要與秦凌霄大婚,然後一起飛升。   可是方才秦凌霄看向崔小筱的眼神太專注,讓靈芷珊的心裡有些許的不舒服。 第7章第7章   當然,像崔小筱這樣旁門偏宗的菜雞宗主,原也算不得什麼,更不會給秦凌霄什麼修為助力。秦凌霄也不是那些會為女色迷惑的凡夫俗子。   想到這,靈芷珊的心稍稍放下了一點。   從蠶場出來後,大弟子蔣正悻悻道:「都是這些江湖術士幹擾了師尊的大計,待我去收拾了他們……」   秦凌霄卻道:「不必了,靈珠被汙損,但也不是不能用……」   說到這,他伸手摸向自己放置魔珠的衣袋,卻發現裡面已經空蕩蕩,珠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凌霄微微皺眉,一下子醒悟過來——那個叫崔小筱的少女,方才挨著自己說話來著。   難道是她偷的?可自己方才毫無覺察,依著他的修為,不至於被人行竊而不知啊!   看來他體內反噬的魔性,讓他變得遲鈍不少……   更重要的是,他方才嗅聞崔小筱的血味時,有那麼一刻,他吸納的魔修之力竟然像水落下沉一般,靜止了那麼一下,有種要被清蕩之感。   秦凌霄當年雖然殺師證道,一舉擊殺魏劫,更是吸收了魏劫的大部分修為,一躍成為修真界的翹楚,但是近些年來,他體內來自於魏劫的魔性反噬更為明顯。   想到這,秦凌霄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遮蓋印記的緣由。   當他走出蠶場,揮退眾人,立在石橋上往下望時,趁著月光,水中也映出了他微微發著天罡靈光的倒影。   他伸手一抹,遮掩的印記立現——那朵紅蓮有兩條線,已經從深紅色漸漸轉成黑色。   一旦紅蓮完全變色,也代表他完全被反噬之力魔化,到時意識也將完全被吞噬,多年的修為也要毀於一旦。   為此,秦凌霄一直在苦苦找尋應對之道。   而三年前,九鹿山的巨石突然崩裂,當年封在其中的魔珠「貪、嗔」也趁機遁入凡間,開始興風作浪。   秦凌霄若能找尋到這兩顆魔珠,很好地化用它們的力量,便能暫時克制住體內洶湧的魔性。畢竟魔珠是從魏劫的魔氣中分化而出,只能暫且以毒攻毒。   如今在費縣興風作浪的這一顆魔珠,其實就是兩顆魔珠中的「貪」。   沒想到它竟然吸附在了一個婦人身上。也許是蠶兒日夜吞噬桑葉,貪婪不止的特質,正好與「貪」珠子相契合,於是那婦人蟄伏蠶場,與蠶同化,開始嗜人。   可魔珠再好,也是飲鴆止渴,只能暫時延緩魔性。解決他體內魔性最佳的解決辦法,是找尋魏劫的剋星來克制。   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具備極陰血脈之人,但有這等機緣之人壽數淺薄,往往幼年便早夭而死。而那位姑娘看上去已經十六七歲,能僥倖活這麼大,真是萬中無一之人。   當年,他投奔到魏劫門下時,便曾聽同門說過,魏劫命裡有一煞,不可遇到至陰之人。   不過擁有這樣的命格之人,必須在天上九轉之星交匯的至陰之時降生才可。   九轉之星七百年才一交匯。據說當年魏劫遍尋天下,想要斬草除根,可就算有這樣命格之人往往早夭,根本無可能活到大,所以魏劫一直也沒有找尋到。   萬萬沒有想到,在魏劫元神覆滅的二百年後,這樣奇特命格之人竟然出現了!   想到這,他的目光不由得追隨著那漸漸融入月色的瘦小背影……   崔小筱?有些意思。   再說符宗的幾位師兄妹經歷了蠶場驚魂,也算是勉強全身而退。   就是姬午七悽慘了點,滿身是被火燎燒的血泡。就算他事後念了痊訣,也不過稍微暫緩了些疼痛。   不過跟身上的疼痛相比,一直被他看不起的小騙子更叫他詫異。   誰也沒想到今晚幾度涉險,最後竟然是靠著崔小筱這個半吊子化險為夷。   少年阿毅向來不遮掩自己的喜怒,只一臉欽佩道:「宗主師妹,你只憑別人說的幾句話,居然能推敲出來龍去脈,當真是厲害!我看你畫的那符,其實都畫錯了啊!居然也能降魔,真是奇了!」   聽了師弟提醒,崔小筱連忙又看了看自己撿回來揣在懷裡的符——呦,可不是嘛!她本想畫的是驅邪退散符,可是因為方才匆匆畫就,有幾筆畫錯了……   待她翻開書頁對照了一下啊……哎呀,這符是……是迷情符!   據師父傳下的秘籍記載,這符乃是師門以前最熱賣的,就算是耄耋老朽,得了它也能日日新郎。   只是神符產出不高,師父一年裡也只能煉出兩張而已,但是也能賺得盆滿缽平,養活門內子弟,堪稱鎮興靈山符宗之瑰寶。   此時再回想起老狗吉祥方才急切咬魔物脖子,還要硬往上湊的舉動……   崔小筱這才明白,為何那魔會突然迷失心智,一臉迷離地抱住吉祥,然後又羞憤得爆裂開來……   難怪魔珠會被玷汙,真是她的緣故……這符也太邪性了!   待她想真誠地跟同門們解釋,她一個小姑娘絕不會故意要畫這麼下流的符時,卻發現院子裡的老狗還有些餘情蕩漾,正在搖尾巴撩逗院裡一隻母狗……   看著崔小筱抓著長長馬尾,尷尬而笑的樣子,江南木的心內也是有些激動。   故去的師父唐有術一生致力于振興符宗。   奈何他常常自言,由於天生資質不高,就算窮極畢生也觸碰不到「符」的至高境界。   甚至到了最後,唐有術也沒能達到渡劫飛升的境地,只是以二百有二的高齡壽終仙逝。   可是早就勘破世事的師父,卻在遇到崔小筱時欣喜若狂,如同淘金人在砂礫中發現了金塊一般,直言這個少女是振興符宗的天賜之人。   以前江南木對師父的話很不理解,可是今晚降服魔化大蠶的一幕,卻讓她對逝去師父的話信了三成。   這個崔小筱且不論人品,她不過靠著一本入門的破書,居然能畫出當年師門的鎮門之寶,可不就是個對符文天賦異稟之人嗎?   也許就像師父所言,靈山符宗的希望,全都要寄托在這個年輕輕的小姑娘的身上了。   最起碼,現在靈山人的飯碗算是勉強保住了。   因為有那張碩大的蟲皮邀功,全縣上下都視崔小筱他們如天降仙人。   而且這些仙長們真是高風亮節,視金錢如糞土,居然拒絕了賞金,只求月餘的飯菜供應,另外求了一塊墓地,給那個不幸的女子入葬。   只是在那女子下葬的同時,晉家的家僕卻來阻攔,橫眉瞪眼地說若是將這樣邪魔女子下葬費縣,當地的百姓都不得安生。   姬午七很看不慣這些人,便說這是縣丞給的地,他們管不著!   可那家僕卻拿著縣丞寫的官文道:「大人才知道你們要安葬的竟然是那個傷風敗俗的女子,已經下令收回了土地!誰人不知,這婦人當初不守婦道勾引我家老爺,如今她害死了這麼多人,就算你們埋了,我們也要將她刨出挫骨揚灰!」   姬午七還要再說,可是崔小筱卻拉了拉他的衣袖:「大師兄,莫要爭了。他們說得有理,就算埋了,也不能保證那婦人入土為安。」   姬午七其實很同情那婦人的遭遇,憋氣道:「那怎麼辦?就這麼將屍骨扔在亂墳崗嗎?」   崔小筱想了想道:「只要歸,便是入土為安。大師兄,可能要麻煩你使用火訣,為這女子舉行火葬了。」   姬午七聽明白了,覺得這也是個辦法,所以揚起火符,為這女子煉化。   很快,世間所有煩憂在火苗裡消散,最後都裝入了一壇小小瓷罐之中。   崔小筱將這罐骨灰最後揚撒在了費縣的通河之上。   這水綿延澆灌當地的良田。既然有些人容不下這苦命的女子,那麼就讓她的骨灰遍布在費縣的阡陌梯田中吧。   阿毅了解了這婦人的遭遇後,心裡也不暢快,不服氣道:「無辜之人被迫成魔。可是那些背地裡為非作歹之人,卻吃穿無憂,心安理得地過日子,這是什麼道理?」   崔小筱卻對著蜿蜒流淌的河,活動了下脖子,然後懶懶道:「這有什麼,世間不平之事比比都是。師父說過,修真成仙不難,難的是為人的時候,能隨心所欲而不逾矩。若是做人都要違背本心虛偽度日,成了仙也快樂不起來……你們想不想跟我去快活快活?」   剩下的幾個人面面相覷,因為他們師父生前的確是這個腔調。他老人家總說修仙不難,可他平生愛好頗多,以至於分神太過,難以達成修真正道。   不過,這位新宗主所說的快活,究竟是什麼?   很快,他們便明白了宗主小師妹的快活是何意思了。   一天夜裡,明明在家裡摟著美妾睡得香甜的晉友德,竟然衣衫不整地躺在了相鄰數百裡,知州大人的床榻上。   而且這位晉老爺也似乎迷失了心智,抱著滿臉胡茬的知州大人上下起手,膩歪個不停。   當時聽到知州大人呼救聲闖進來的僕人只要想起當時畫面,愣是噁心的吃不下飯。   晉友德雖然在費縣隻手遮天,可是這次他睡了的可是知州大人啊!   顏面盡失的知州大人頂不住噁心,叫人將這狂徒按在庭院裡就是一頓棍棒伺候。   就算晉友德怎麼解釋,也是被打得半死,腿骨都盡斷了。等好不容易家人將他抬回來家時,卻發現身為費縣首富的晉家,也不知怎麼的,一夜之間,自家金庫裡金銀全都消失不見,就連地契都化成了灰。   晉友德驚愕得目瞪口呆,眼睛一翻昏死了過去……這等鬼魅之事,不能不叫人疑心,是那死去的白家婦人前來作祟。   等他醒來,慌忙叫人再請那姓崔的仙姑時,卻得知那幾位已經仙蹤野鶴,不知去向了。而聽說關於白家舊案的狀紙,又不知被什麼人遞送到餘怒未消的知州大人那裡去了。   結果晉友德剛剛緩過一口氣,便又被差役抓上了馬車。   再說崔小筱他們,從費縣出來的時候,幾位同門都在晃動著累得酸麻的膀子。   畢竟大半夜的要摸遍晉家金庫裡的金銀珠寶,也不是什麼輕巧的事情。   師父當初給他們下的消金咒沒想到居然有這等妙用。   金銀成灰,也是很有趣的事情。既然姓晉的起家不義,那就不要怪不義之財一夜消失了。 第8章第8章   至于姓晉的,家財散盡的他又得罪了知州大人,再加上他以前在鄉裡欺男霸女,得罪人無數,沒有了官府錢財做倚仗,他的福氣算是到頭了,幾個符宗的同門也懶得再停留等候,看他最後的下場。   雖然懲治了惡人,出了一口惡氣。   可是符宗的幾位門人卻還是前路渺茫。在吃完了從費縣帶的最後一塊酥油餅後,姬午七打了個飽嗝,然後悵然道:「師父下的這個咒太霸道了,也不知什麼時候能解開?」   阿毅坐在姬午七的背後,替他的脖子塗抹燙傷膏,聽了這話,轉頭問崔小筱:「宗主師妹,我們接下來去個熱鬧些的城鎮吧,挨餓的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   崔小筱正在用毛筆蘸著硃砂畫符,聽了這話也不答腔,只是屏氣凝神,照著師門秘籍的圖樣,一絲不苟地臨摹。   等小筱畫完了幾張符,同書中的符對比一下,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最起碼現在她可以準確地畫出符紋了。   她這次畫的是符宗弟子入門的化水符。以符之水,散入空中便可化為甘露。若是遇到火災一類,舉手揚符便可為人消災滅火了。   她放下毛筆後,便將那符揮到半空,同時默念起咒,想要化符為雨。   三個師兄師姐同時瞪大眼睛,想看看現任宗主再顯神通。   奈何那紙飄在半空,又緩緩落下,毫無半點變化。   崔小筱不信邪,又揚起兩張,依舊是黃草廁紙飄忽落下。   江南木忍不住發出失望的嘆息,姬午七大笑起來:「我原先還真以為你有本事,現在看,那晚不過是瞎貓撞到了死耗子!」   崔小筱抿了抿嘴,很快消散了心裡的鬱結,開口打岔道:「師父曾經在秘籍裡提過,我們符宗的發源之地並非靈山,當年師父曾經在耆老山鳳池得到莫大機緣,認識了他的師尊魏劫,還在那領悟了符宗的奧義。我們若想提高自己的修為,就應該去耆老山的鳳池看看。」   既然宗主發話,餘下的同門自然遵從,崔小筱起身準備去收拾行李,可是卻從衣袋裡掉落出一個珠子。   江南木附身撿起,卻發現這赫然正是那個汙濁的魔珠。   這珠子照比那晚,更加黯淡,完全是個不起眼的石球了。   崔小筱接過珠子左右翻看,實在想不出這珠子為何突然會跑到她的衣袋裡來。   因為從小跟著義父行走江湖,崔小筱不光會騙人,行竊的本事也是神乎其技。   不過這次她可不認。雖然那魔物自己也有參與降服的,可她只拿了蟲皮一樣,壓根沒想拿著勞什子的魔珠啊!   姬午七卻認定是崔小筱拿的,一臉鄙夷:「狗改不了吃屎!虧得你在師父面前立誓要改邪歸正!居然不問自拿!」   崔小筱認真反駁:「你覺得我能竊了那位天縱奇才的口袋?他可是能將魔一劍活劈了的!我也不知道這珠子怎麼會跑到我的口袋裡的。」   姬午七一滯,覺得她說的不無道理,於是自言自語道:「若不是你偷的,難道這珠子會自己跑到你的衣袋裡?」   聽他這麼一說,幾個人都目露畏懼看向這魔珠。不過這石頭一樣灰突突的東西似乎沒什麼反應,一動不動地躺在桌面上,實在不能讓人的畏懼心保持得太久。   最後姬午七得出結論,這個屬性為貪的魔珠,自然喜歡那些貪婪的人。不巧當時在場的人裡,頂屬這女騙子人品最差,魔珠被崔小筱吸引,情有可原。   二師姐江南木建議將這魔珠還給劍宗的宗主,但崔小筱並不想再跟劍宗的人打交道。   那秦凌霄出言不遜,居然敢給她算命,別以為長得帥就能肆無忌憚地揭人瘡疤!   她不知這東西的妙用,但是不可隨意放置,免得再有白家婦人那樣的無辜者深受其害。   想到這,崔小筱翻了翻包裹,拿出了師父臨終時留給她的鎮魂木匣。   這木匣據說是諸夭之野上,鳳凰棲息的梧桐木所制。鳳凰乃火中之鳥。它棲息過的梧桐樹也是至陽之物,可以困魔驅邪。   崔小筱將這魔珠收入木匣後,心裡也略略安生些,尋思等回了靈山,再在符宗的法器閣裡尋找消解魔珠孽障的法器。   只是她並不知道,當木匣合上的一瞬間,那原本黯淡的珠子突然發出一瞬深藍的幽光……   前往鳳池的一路上,倒是風景秀美,只是走不多時,他們就再次與九玄劍宗的弟子們相遇了。   為首的那個那劍宗的弟子給崔小筱遞了一張素雅的請柬。   崔小筱不知這是何意。那傳話的蔣正一臉倨傲道:「師尊有請崔宗主到前處溪亭一敘。」   崔小筱並不想去。她知道,大約是秦凌霄發現靈珠不見,疑心是她動手腳,便來找茬了。   可恨姬午七明明說他沿途用了消蹤符,可以隱匿行蹤,怎麼還是被這些劍宗弟子給找上來了?   崔小筱有心說不去,但是劍宗弟子不太客氣,那氣劍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姬午七他們要跟劍宗弟子起衝突,崔小筱連忙制止,同意一人去見秦凌霄。   等她來到了溪池邊上時,秦凌霄正盤坐溪亭,以氣御劍。七把靈劍泛著淡淡金光,在他的頭頂快速飛馳。   待看到崔小筱走過來,他才輕輕彈指,收回了氣劍,然後輕敲身旁玉桌,示意小筱坐下同飲。   作為首屈一指的劍宗宗主,能屈尊紆貴請一個旁門左道飲茶,換成旁人已經要受寵若驚了。   崔小筱卻知這是鴻門宴,乾脆也不坐下,只笑著開誠布公道:「秦宗主是要討要東西吧……那珠子為何會到我的口袋裡,我也不大清楚。按理說,我也參與了降魔,這靈珠歸我,也不為過。不過秦宗主若是想要,我也能理解,自當贈與宗主,免得傷了我們兩宗間的和氣。」   這等油滑的腔調,是小筱以前江湖裡歷練出來的左右逢源。   崔小筱自知不敵秦凌霄的氣劍,被人堵上門,自然主動示好,趕緊送走瘟神。   聽了崔小筱之言,秦凌霄卻不信地冷笑了一下,語調悠長道:「不是你拿的?」   自那蠶場除魔之後,劍宗的弟子已經將這個符宗新宗主的來龍去脈盡數打聽了出來,呈報給了秦凌霄。   一個混跡市井多年的女扒手,卻說自己沒偷東西?說出來有誰信!   崔小筱點了點頭,雖然並不指望這位秦宗主相信,可事實就是如此。   她伸手取出口袋裡的鎮魂木匣,遞還給秦凌霄,想要儘快了結口角官司。   秦凌霄的手剛剛碰觸到那木匣子,鎮魂木匣居然瞬間燃起熊熊烈火。   秦凌霄一驚,連忙運氣想要擊飛木匣。   就在這時,一道亮光閃過,原本黯淡無光的魔珠仿佛又蓄滿能量,變得瑩瑩生光。   它靈活躲避著秦凌霄的幾次抓拿,如穿雲箭般逃逸而去,可又像臨時改了主意,突然回衝向了立在一旁的崔小筱。   崔小筱不及防備,被那魔珠彈了一下,被擊倒在地。她覺得手腕處有熱氣湧來,胸口一燙,魔珠也頃刻間消散無影了。   當她想要起身的時候,秦凌霄突然走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撩開衣袖,只見崔小筱的手腕處赫然出現了蜿蜒若蛇線般的符紋。   「這是什麼?崔小筱忍著胸口的痛問道。   秦凌霄的表情有些說不出的複雜,恨恨瞪著崔小筱,像是吞了狗屎一樣,有些意氣難忍。   最後,他似乎下定了決心,緩緩抬眼看向崔小筱問道:「看來你也清楚我非得這魔珠不可……既然如此,便隨了你的心願吧。不知你之前是否選配了同修的道侶?」   啊?崔小筱卻沒想到秦凌霄突然開口問這般毫不相干的問題。   而秦凌霄似乎也是不想聽崔小筱的回答,逕自道:「應該是沒有,不然你也不必這般費心算計我。無論修煉何宗,若是找尋到適合的仙侶同修,那麼將事半功倍。我的金丹早已結成,只差最後化入元嬰飛升渡劫。你若是能與我同修,相當於少走百年苦修的彎路……你該清楚,這樣的捷徑原也輪不到你,可你使詐將魔珠吸融,讓我沒有旁的選擇,只能隨了你意……只是婚事從簡,我不想招搖得天下皆知!」   秦凌霄說這話時,語氣如同被迫吃屎。可崔小筱也沒覺得自己若嫁給秦凌霄,就是吃了人參果啊!   她瞪大眼睛,遲疑問:「秦宗主……您是不是氣糊塗了?我這裡有消暑的清涼符,您要不要來一副貼貼頭穴?」   秦凌霄的心情還是不大好,只是冷冷道:「你故意拿走魔珠,又把它納入體內,不就是想要算計這門姻緣?……我九玄劍宗向來注重名聲,當然會對你負責到底。只是強扭的瓜不會甜。姑娘這麼費心算計,以後可不要後悔……」   他現在迫切需要魔珠壓制體內魔性。而這崔小筱故意吸納了魔珠,其心可誅!   他若想要將魔珠引給自己,要麼殺了這崔小筱,要麼就得與她共入寒池,男女獨處,一起運功七天七夜。   靈山符宗雖然不是大山門派,但也一直致力降妖除魔,也算正道。他若殺了這滿腹心機的女人,必定玷汙了劍宗大派的名頭。   共泡寒池,好說不好聽。只怕符宗那些人又會到處宣揚他貪戀女色,卻不肯顧全女子名聲。   若是不娶,傳揚出去,他豈不是成了偷騙女色之徒?   為今之計,只能暫且與她結為伴侶,名正言順將魔珠吸納過來再說……而且,這女子的血是他吸納魔功的剋星,若是尋了得宜的法子,說不定可以徹底解除他的後患。   她成了他的妻子,也免得被有心人招她去對付他。   像這類費心算計他的花痴女子,秦凌霄不知見過多少!只是沒想到這次被個小雞仔啄了眼,著了道。   秦凌霄惱火之餘,只能寬慰地想:這女子的命格特殊,血脈也是魏劫魔性的剋星,也許娶了她並不算太吃虧。   如此想來,秦凌霄的心情漸定,不悅也減了幾分,只等這旁門的野雞宗主一臉感激涕零地應下親事。 第9章第9章   秦宗主似乎沒想過,崔小筱若不答應,該是怎麼辦。   這並非秦凌霄自大狂妄,無論是修為內丹,還是外表名氣,秦凌霄都讓人無可挑剔。   普天下,希望跟秦凌霄結為仙侶,一同飛升的女修可不光師妹靈芷珊一人。若是他願招親,那麼普天下的女修大約都盡願為他選。   而現在,他肯主動垂青,眷顧一個野雞門派的草包女宗主,這崔小筱怎麼能不受寵若驚,垂淚答應呢?   正因為如此,當秦凌霄聽到崔小筱幾乎沒有猶豫,很乾脆地一口回絕時,終於詫異地正眼看向了崔小筱。   「……在下的耐心不多,你也不必擺花樣了。若是你不滿我從簡婚事,想要廣而告之,恐怕是要枉費心機,在下不耐俗務,沒時間跟你擺家家酒。」   秦凌霄直覺以為崔小筱想要以退為進,為自己再多謀取些好處。   崔小筱強忍翻白眼的衝動,很乾脆道:「秦宗主,您似乎誤會了,我壓根沒有想要嫁你的意思。也不想浪費了您修仙登天的時間。你太多慮了……」   秦凌霄看著這女子並沒有欲迎還拒的意思,不由得眉頭更加緊鎖,但還是耐性子解釋道:「你既然吸納了魔珠,就算沒有被它魔化,也必受魔珠的陰毒之苦。若是想要儘快將它逼出你的身體,只有兩個法子:要麼殺了你,要麼你與我共浴寒池運功。逼出魔珠需要七日,期間還需要你運功全力配合我。娶你,是照顧你的名聲,也避免辱沒了我九玄劍宗的名頭!不得已的兩全其美之策。」   什麼?自己中了魔珠陰毒?需要跟眼前的男人泡個纏綿的大澡才能解除乾淨?   這真的是人間正道能說出口的正經法子?   崔小筱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壓制住內心的焦慮,抬頭道:「多謝秦宗主提醒,不過我符宗也有些驅邪解毒的法子,待我回去跟師兄們商議一下,看看能不能自己解了,若是逼出了魔珠,一定主動交給秦宗主,您看如何?」   崔小筱知道,秦凌霄這麼急著救她,可不會是因為有救人的大癮。   看來這位秦宗主對那顆魔珠志在必得,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姻緣,也要儘快完整拿到魔珠。   好在姓秦的特好面子,頂著正道的名頭,而自己現在還沒入魔。不然的話,他一定會毫無遲疑地選擇第一種法子——殺雞取卵,一刀活劈了自己……   不過這也不意味著,她被他一嚇,就六神無主處處聽他的擺布!   就在崔小筱擰眉沉思時,秦凌霄也漸漸品出這女子好像不是刻意算計著要嫁給他,更不知道嫁給他的好處,還有魔珠陰毒發作的厲害。   想到這,他終於垂眸冷聲道:「你似乎修真的時日不太長,自是不會明白我方才說與你的話。我給你些時間,等你想好了,再來回我。當然,前提是你沒成魔,若真那樣,與我倒是好辦多了。」   他說完這話後,看崔小筱便抱拳想要告辭,絲毫沒有改口答應要嫁給他的意思,反而有些不悅。   雖然秦凌霄平日裡潛心修行,對那些傾慕他的女子從來不多看一眼,可現在一個野路子的偏門女宗主對他的示好不屑一顧,的確讓他很不痛快。   想到這,他忍不住又談談嘲諷道:「修真若是沒有拜到名師,就如同女子嫁錯了婆家,耽誤一輩子的終身。可若能嫁給個修為精進的郎君,堪比再次投師。你已經錯拜了師門,莫要再錯過機會了。」   這個崔小筱想要修真,居然拜了唐有術這樣不成器的,到頭來,修煉一遭也是凡胎一個。她若不傻,自是當抓住這門姻緣,給自己一個改命的機會。   可惜他話講的這麼透,這個梳著狐尾吊辮的姑娘,還是無動於衷。   聽他奚落自己投拜錯了師門時,崔小筱的大眼微微眯起,嘴角泛起了嘲諷的笑意道:「我雖然對修真一竅不通,人情世故倒是懂不少。沒聽說各宗修真的大能們有娶賤妻的習慣。這麼看不起我,卻要娶我,秦宗主,您也是夠彆扭的。而且,您都說我十傷命格了,娶了我,您不怕我克……死你?」   說這話時,她微微歪著頭,大眼裡閃著狡黠的光,狐尾樣的長髮在腦後輕晃,氣人極了的樣子。   秦凌霄發現這個旁門女宗主可真愛記仇,只因為他提過她命格不好,居然在這裡將了他一下。   崔小筱看著秦凌霄掛滿寒霜的臉,繼續探究道:「貴宗明明上上下下都看不起我靈山符宗,您為何要委屈自己,娶我這麼一個旁門左道?難道真沒您的什麼好處?您這般犧牲又為什麼?秦宗主,你不肯說實話,我們就沒談下去的必要了吧?   輪修為,她一定比不過秦凌霄。可論起算計人的心眼……小筱見過的各色人渣騙子,可比姓秦的降過的魔都多!」   秦凌霄再次被這小姑娘用言語狠狠懟了一下。面對如此不受教的女子,秦凌霄覺得對牛彈琴,懶得再說服她,只乾脆再說些交底的話來。   「你的血脈特殊,又中了魔珠之陰毒,恐怕發作起來更甚。只怕到時候你會生不如死……崔宗主,多保重吧……」   崔小筱被那陰毒發作的描述震懾得靜默了一下。   她想起了突然出現在自己口袋裡的魔珠。秦凌霄曾說自己的血脈特殊,難道那魔珠一路尋她過來的?   若真是這樣,這魔珠難道是想要將自己同化成魔?變得跟先前那白家婦一樣?   話說到這裡,秦凌霄懶得再看那個牙尖嘴利的崔小筱一眼,   他是立意不再管了,讓崔小筱感受一下魔珠陰毒發作時的痛楚,如若不然,小丫頭片子還真當自己是國色天香,迷得人非她不娶?   秦凌霄想到這,揮動衣袖,招來氣劍,飛身而上,仙氣飄飄地御劍翩然離去。   這種御劍而行的道行,並非尋常人可見。   崔小筱感覺到了秦凌霄方才語氣的冷淡,似乎自己方才不識好歹的拒絕讓那位秦宗主覺得自己不大識趣。   不過她現在無暇顧及天縱奇才的心情,只死死看著自己手臂上的那條線。   難道秦凌霄說的是真的?自己真的中了魔珠的陰毒?   等崔小筱回來見到了師兄師姐,跟他們說了方才魔珠突然邪氣侵入到她身體裡時,幾位同門一下子閃跳開來。   阿毅更是手疾眼快,將一道闢邪符貼在了自家宗主的腦門上。   崔小筱摘下符沒好氣道:「我還沒成魔呢!」   二師姐先不好意思地走過來,看了看崔小筱的手腕,然後像想起了什麼,讓崔小筱趕快翻開師傅的秘籍看看裡面可有什麼破解之法。   崔小筱前後翻了幾遍,覺得跟毒沾邊的好像只有這麼一段。   唐有術喜歡在自傳體秘籍裡事無巨細地記錄了自己修真生平的日常,而唐有術在二百年前也曾去過魏劫闖過的破魂蛇洞,目睹過那雙頭破魂巨蟒的威力。   破魂蛇,棲息在耆老山鳳池下的深谷裡。顧名思義,一旦沾染蛇毒,就算是百年修行的大能,也要被蛇毒侵害得受那魂飛魄散之苦。   尤其是起初中毒的三日裡,體內所有的血液沸騰,壓根讓人不能集中精力逼毒。無論多大的修為本事,都要被自己的血液活活燙死,死狀慘不忍睹。   唐有術當年在鳳池旁的破魂蛇洞裡,親眼目睹了一個人居然被咬了一口後活了下來。   那個人,就是唐有術後來的師尊魔頭魏劫!   這一點,師父當年也很納悶,自己的師尊是如何做到的。   直到後來,師父才發現,魏劫當年竟然在中毒之後,拼死擒拿住了那蛇,砍下蛇頭後,割開手腕,與那雙頭蛇換血搏命。   這般劍走偏鋒,讓魏劫僥倖活下來,也正是因為他全身換了大半蛇血,才讓他最後渾身覆蓋蛇麟,性情也如蛇般乖戾陰狠。不過魏劫似乎也不想一直被身上的蛇血操控。   所以當他的修為愈加精深,自己便也想出了化解之道,那就是煉化體內的陰毒,化為魔珠,逼出體外。   可惜如此做時,他的道法、修為也會暫時大減。也正是因為如此,秦凌霄才有了殺師的時機。   看到這,崔小筱才恍然,原來自己體內的魔珠,竟是與那破魂蛇有著莫大的干係,更是魏劫的魔性濁氣煉化出來的。   看來秦凌霄之言並非單純的嚇唬人。   不過師父的書裡又提了一嘴,說破魂蛇洞內有解毒奇草,曾經助力魏劫熬過蛇毒。   幸好他們要去的地方就是耆老山的鳳池,也許能在鳳池下的山谷裡尋到這異草呢。   想到這,崔小筱的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下。   而二師姐聽到崔小筱謝絕了秦凌霄的求婚時,忍不住驚嘆道:「我的天啊,秦凌霄為了救你,竟然願意娶你!而你居然捨得拒絕!」   話到最後,帶了無盡的惋惜之情。看來秦凌霄這等俊帥的修真大能,的確很能俘獲女子芳心。人家那麼驕傲,也是有緣由的。   就連大師兄也表示,若是能嫁給秦凌霄同修,修為短時間內就會暴漲。崔小筱想都不想就拒絕,不光修真不長進,腦殼也拎不清!   不過他認為秦凌霄的腦殼也不清楚,居然為了救個女騙子就要賠上自己的姻緣,該不會被崔小筱的好皮囊給迷惑住了吧。若真這般沒定力,天劫那一關,姓秦的也飛升不上去! 第10章第10章   崔小筱跟兩位師兄也說不清楚,但趁著挖野菜獨處的功夫,跟二師姐詳細說了一下。   江南木聽了後,微微睜大眼睛道:「你是說秦凌霄不光是替你解毒,才求娶你的?」   崔小筱正帶著老狗吉祥在路旁挖野菜,聽了這話,她摸了摸額頭上的汗,道:「雖然九玄劍宗的名頭聽起來人模狗樣,但一個能殺師的叛徒,又會是什麼人間正道?他修為雖高,可是論起做人,跟我們的師父比可差遠了!我曾與師父立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將符宗發揚光大。怎麼可能因為受了脅迫,就隨便委身給什麼狗屁大派,辱沒了我符宗的名頭?」   江南木想了想,自從師父去世後,這個崔小筱的確像變了一個人,不再憤世嫉俗,脾氣也變好了不少。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不知道師父在臨終前,帶著崔小筱在靈山山洞閉關的三天三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出關以後,師父仿佛元氣耗盡,迅速萎靡不振,然後溘然長逝,而那崔小筱又好像換了人一般,不再性格頑劣了?   當江南木試探問起時,崔小筱抿了抿嘴,輕聲道:「你聽說過追溯回光之法嗎?」   江南木搖了搖頭,她可從來沒有聽過這個。   崔小筱苦笑一下,不再言語,只是挖野菜的手漸慢下來,不禁回想起了與師父最後相處的那段時關……   只有她知道,師父唐有術耗盡了自己畢生的修為,啟用了追溯回光之法,只是為了讓她得以重見自己噩夢裡中最難以忘懷的那一幕。   她一直以為,母親狠心賣女兒是嫌棄她的命格不好,要遠遠地送走煞星。   小筱立在馬車邊時,親眼看著當馬車拉著淚水漣漣的女娃離去後,從破舊的院落裡顫巍巍地走出了面容瘦削的母親。   母親也滿面淚水,眼望著滾滾而去的馬車。   舅舅還在跟母親抱怨:「人家賣女孩,若是死契最少都是十兩銀子!你只賣了三兩,又將那三兩給了馬車夫是什麼道理!姐姐,你是不是病傻了啊!」   母親目光變得清冷,輕聲道:「就算郎中不說,我也知道自己這病熬住不幾日了。你們信了那江湖術士的話,我若不在了,你們也不能容得下我的小筱。既然如此,倒不如給她尋個能穿衣吃飯的好去處。那個人牙子是村裡的,為人也算保靠,我少收銀子,,她才會盡心將小筱安排到好人家裡去做丫鬟,讓她有個安穩的差事。我給車夫錢,也是希望他能一路照顧小筱……我賣的是十年的活契,等十年後,小筱長大了,也能贖身為自己謀謀前程。我這個當娘的沒本事,這是我能為小筱做的最後的事情了……」   話說到最後,母親的話已經哽咽在喉嚨裡,眼睛呆呆看著遠去的馬車,滿是不舍。   而立在一旁,早已經長大成人的小筱只呆愣愣立在一旁。   那一刻,因為被母親拋棄,一直積壓在心裡的憤世嫉俗的大石仿佛被一下子移開了。   原來娘不是嫌棄她的命格不好,而是身患絕症,實在無力照顧她,又知道舅舅一家子不靠譜,只能臨死前盡心給她安排好前程……   那一刻,故意被她遺忘的舊事點滴片段全都湧上心頭。   她的娘親啊,可是從小就疼愛她的,雖然家裡窮,上不了私塾,但是識文斷字的娘一直親自教她讀書認字……   在被賣的前一晚,娘也一直緊緊摟著她睡。第二天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挨著娘親臉頰的頭髮都是溼的。   小筱有心喊一聲「娘」,可惜聲音也似乎被哽住了,只有眼淚無聲地從臉頰流了下來。   當她想要挪動腳步的時候,曾經熟悉的家門和親人卻又煙消雲散。   唐有術施展奇術,能短暫回溯時光,重現往日情形。   崔小筱只可眼觀,如看客一般,不能與過去的人說話,更不可能與娘親真的團圓。   師父曾經遺憾地說,其實還有比回溯時光更精妙的上古法術,可以讓人時光倒流,隨意穿梭古今。   而不是像他這樣,耗盡畢生法術,也只是舊日曇花一現,不能真正置身其中。   只是那等精妙的顛倒乾坤的法子,有違天機,就算位列仙班也不可隨意使用,不然的話,必定要受天譴。   唐有術損耗修為,給崔小筱還原了當年她被賣時的真相,其實也是為了解開這個桀驁不馴的少女的心結。   他自知天命已到,加之損耗修為,更折了陽壽,不過若能讓崔小筱這孩子解開心結,有心向善,那麼也不枉他一片苦心。   回想起師父臨終前對她說的那番話,崔小筱悠悠嘆了一口氣。   師父並不認為她是所謂的「十傷」命格,恰恰相反,這樣的至陰命格斷了紅塵俗念,若是恰逢機遇,乃是一代不可多得的大能之才。   崔小筱本該是短命之人,卻能活到這麼大,足足可見,小小賤命,卻是個天命破綻。   所謂「命」,雖是天之口令,恰恰有個「人」字在口令之上,便是命雖天定,可並非人力不可扭轉。   可惜真正的命理與符宗一道一樣,被世人荒蕪太久,以至於謬論橫生,竟然會有以命定人終生的荒唐事來。   崔小筱從懂事以來,頭一次聽到有人說,自己的八字竟然是好的。   她當時疑心唐有術在胡說八道,只問他若是看走了眼,錯將瘟神當了寶貝可怎麼辦?   在崔小筱看來,唐有術從義父那強行「買」了自己之後,身體的情況便每況愈下,足可見她「克人」的本事不容小覷。   可是唐有術卻微微一笑:「我的壽路本就已到,關你個小丫頭什麼事?至於你之後的路,全在你自己了,為師雖然對你大師兄他們說,你能光耀符宗一門,其實也是哄著他們的。我們這靈山符宗,不過是我心血來潮開創的小門小派,沒什麼宗門的榮耀。總之符宗一門,便交給你了,你想做什麼都行,別把你大師兄他們餓死了,便不枉為師的一番囑託了……帶著你師兄他們下山歷練去吧,你……會有大造化的。」   就這樣,靈山符宗一門討飯的碗,便傳承到了年紀輕輕的崔小筱的手中。   想到師父叮囑她振興符宗的殷切囑託,崔小筱加快了手裡的動作,不再追憶往事,只一心挖著野菜——最起碼現在她要餵飽自己的同門。   江南木見崔小筱說了一通沒頭沒腦的話,也不回答自己問題,便嘆了口氣,也不再問,跟著崔小筱一起挖。   他們現在來到了一處叫赤溪州的地方,到處都是溪流蜿蜒,所以大師兄利用符文控水,還在溪流裡抓到了幾條肥魚。   有了肥魚加菜,今日的晚餐就變得有些饕餮奢靡了。不光有魚頭燉野菜湯,還有火烤肥魚,就著從費縣帶來的餅,幾個人吃得都甚是飽足。   一向對崔小筱惡聲惡氣的大師兄,晚餐時還和顏悅色主動給崔小筱夾了兩次魚肉。   還沒等小筱感動,姬午七便直言不諱,說她也沒幾日活頭了。他權當可憐將死之人。   等她入魔之日,別怪他這當師兄的辣手摧花,大義滅親了。   沒有辦法,除魔衛道乃是俠士必做的,就算她頂個掌門的名頭,也不管用。   崔小筱看了看二師姐和小師弟有些躲閃的眼神,大概的意思應該也是如此吧。   其實崔小筱自己也很擔心中了魔珠陰毒的事情,可過了這麼久,除了手腕多出了印子,並不見什麼異狀。   聽了大師兄的話,她表示就算自己成魔了,大約也很弱雞。畢竟魔珠要依附在怨念極深的人上,才能發揮最大的魔性。   不過大師兄老是這麼言語刻薄她,很容易結下心孽,到時候別怪她只追著姬午七一人咬!   姬午七看她還有心開玩笑,忍不住又狠狠瞪她一眼,然後低頭繼續喝湯吃魚。   吃飯期間,阿毅還特意看了看地圖,發現崔小筱領錯了路,這裡距離耆老山鳳池可有些繞遠呢。   小筱有些不相信地接過地圖,一看還真是!原來自己昨日在一個岔路口時,猶豫一番後,還是走錯了路,幸好繞得不算太遠,明早尋回原路就是了。   等吃完之後,就是夜間修行功課的時辰了。   符宗一派,雖然是以煉符為主,可想要催動靈符,依然需要修煉丹田真氣修為,化用日月精華,   所以月下打坐,幾乎是每個修真之人的必經之路。   跟其他三位同門相比,崔小筱毫無打坐的根基,難免會犯初學者的毛病。不一會的功夫,她就覺得腰酸,想要活動活動。   當她半睜開眼時,其他三位同門還在穩穩入定,可是一直趴在自己腳邊的老狗吉祥卻不見了。   她抬眼四望,看見吉祥正順著溪流,朝著樹叢密處而去。她連忙起身去追攆,可走著走著,身邊卻漸起了迷霧,腳下的溪流不知什麼時候,突然變得粘稠起來。   崔小筱猛然頓住了腳,高聲呼喊吉祥。   周遭空曠,早不見老狗的影子,就在這時,在崔小筱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山洞。這山洞出現的突兀,形狀也很恐怖,居然像個骷髏。   崔小筱打量了一下,猛地轉身便要逃跑。她一向惜命,更沒啥好奇心,這山洞長成這個德行,她腦袋進水才會想要進去呢!   可就在她轉身之時,身後突然產生巨大吸力,將她瘦小的身子一下子吸了進去。 第11章第11章   很快,崔小筱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被什麼粘稠的液體緊緊包裹著,不斷地下沉再下沉……   當完全不能動時,崔小筱的心反而沉定了下來。   她趕緊閉上了眼睛又猛地睜開,年幼時便覺醒的異能,讓她不會被迷障誤導,反而能看清周遭的一切。   在一片血汙之中,她看到了一雙紅黑色冰冷詭異的眼,正透過血海迷霧,直直瞪著她。   崔小筱試著商量道:「敢問好漢尊姓大名?若是有所求,不妨先說出來,大家有商有量,和氣生財!」   那雙透著騰騰殺意的眼似乎沒有料到這個小姑娘居然這麼大膽,而且這麼漫長的歲月裡,她是第一個能看到他的人……   崔小筱的話似乎起了作用,那股如巨蟒一般緊緊纏繞自己的力量似乎略緩了下來,然後低沉而帶著嗜殺血腥味道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你……能看到我?」   崔小筱一看這裹在濃血中的魔物似乎好商量,連忙道:「是的,我自幼便有些神通,能看到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就在這時,侵染整個山洞的血海裡似乎匯聚出一隻大掌,滴答著濃黑的血珠,一把捏住了崔小筱的下巴,那雙眼似乎湊近些,略嫌厭棄地上下打量著她,然後冷笑道:「秦凌霄居然看上了你這種貨色……」   崔小筱沒想到這個神秘血魔竟然知道親凌霄要娶她的事情,不過聽這意思,血魔跟秦凌霄一樣,十分地瞧不起她的資質啊。   所以她乾笑了一聲道:「我自知資質淺薄,不配與秦宗主為妻……」   她本以為血魔看不上自己,替那秦凌霄惋惜,那就順著話聊吧。   可誰知這次血魔沒有等她的話說完,便用力將她的下巴捏緊,語氣透著殺意道:「秦宗主?他也配?」   突如其來的力道疼得小筱眯起了大眼,眼角的那一顆紅痣在長睫的掩映下微微顫動。   血魔發怒之後,血淋淋爛泥樣的身體變形成巨蛇一般,慢慢蜿蜒到了小筱的耳邊,伴著滴答的聲音刻意壓著嗓子道:「今天,你在秦凌霄那小子面前受夠了羞辱吧?他看你的眼神跟看豬屎差不多!你是不是覺得很氣?氣他看不起你師父,更氣你自己沒有本事……沒關係,我給你機會,只要你肯聽我的,我會讓你變得很強很強……強大到所有人都須匍匐在你的腳下……」   它說話時,伴著血腥的熱氣,直直鑽入崔小筱的耳蝸裡,帶著嘶啞的磁音,撞擊得人血管都跟著一泵一泵的……   有那麼一刻,崔小筱的心裡似乎有什麼爆裂開來,從小被賣的顛沛流離的無助委屈,在街上偷東西被人按住追打時的折辱憤怒,一股腦全都湧上了心頭。   是呀,她太弱了!   若是像秦凌霄那麼強大,可以隨心所欲殺光欺辱她的人,那該……該有多好……   當她這麼想時,並沒有意識到,纏在她身上的黑血似乎越來越多,越來越粘稠,最後簡直如同血蛹,要將她包裹在裡面。   崔小筱在那迷魂聲音裡,慢慢合攏了眼……   好累,周圍又是這麼溫暖舒服,若是睡一覺就好了……可她又始終沒法安心沉入周遭的溫暖裡,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就在她快要陷入混沌時,手心處傳來陣陣痛意。   原來就在方才,小筱將護腕裡轉出的薄薄刀片握在了手心裡——這是她跟騙子養父在街上討生活時練就的絕技。   兩根手指只要夾著薄刃,便可轉瞬間切開行人的錢袋行囊。這也是小筱從小到大,遇到危險時自保的武器。   從小就顛沛流離的生活,讓她身邊遍布各色人等,看出她是女孩,圖謀不軌的混子也比比皆是。   一次次涉險的遭遇,讓崔小筱的警惕心很強,更不會輕易相信那些哄騙人的話。   就在那血魔湊過來的時候,她就將刀片緊握在手裡,長久流浪的生活,讓她的身體早於腦子自動做出了判斷。   結果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終於被刀片劃傷的這一絲痛給驚醒了!   怎麼回事,她怎麼會輕易被個看不見臉的怪物撩動情緒,又要昏沉睡去?   難道……這血魔的話,有勾起人心魔的功效?   小筱還記得蠶場降魔的經歷,更記得白家媳婦也是因為心魔而邪氣入體,以至於成魔後的事情都記不大清楚了。   看來這血魔也打算如法炮製,讓自己成為下一個白家媳婦!   崔小筱清楚:她必須儘快擺脫血魔,萬萬不能被它支配——雖然她畫的符不太靈光,可如果有她至陰之血的加持,似乎有些用。   想到這,她用切破了的手奮力從自己的衣袖裡掏出了一張符——這是她先前畫的那道化水符。   當化水符浸滿了小筱的鮮血之後,她突然將符拋向那血魔,同時嘴裡默默念咒,想要用水衝散覆蓋全身,桎梏住她的粘稠血液。   可連續念了數聲,卻不見有譁譁的水聲,一股熱流卻從她割開的傷口處,如細蛇一般蜿蜒而出。   崔小筱暗叫一聲不好!自己三腳貓的咒語好像念錯了。那符不去搬水,卻開始搬起她體內的血液來。   照這麼下去,不等血魔發威,她自己就要血盡而亡了。   可萬萬沒想到,當水符牽引著小筱手掌中流淌出的血絲,如藤蔓纏繞在那血魔身上時,那血魔突然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發出痛苦的悶哼聲,然後一瞬間就將崔小筱拋甩了出去。   那血魔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竟然拿捏不得你!你的血裡有什麼名堂?我不相信!除了他,這世上竟然還有第二個人能擺脫我的控制……」   崔小筱聽不懂它在嚷嚷什麼,待手臂得到了自由後,又在自己的手掌上割開了一條傷口,繼續引血念咒。   這次,崔小筱掌握了些門道,能夠同時牽引出的兩條血絲,宛如靈蛇,再次襲向那血魔。   那血魔似乎很忌憚崔小筱的血液,壓根不敢接招,只發出一聲怒號,便帶著血腥的粘稠隱匿在了洞穴暗處。   它最後喊的什麼,小筱已經聽不見了。   就在血魔消失的同時,有一股反彈力將她迅速彈起,當快要落地時,失重的感覺讓崔小筱一下驚叫出聲。   可是再睜開眼時,渾身大汗淋漓的小筱發現自己依舊坐在打坐的墊子上,四周清風徐徐,月影下溪水潺潺,一旁的篝火還未熄滅……   其他三個打坐的同門被她的驚叫聲嚇到,紛紛睜開眼朝她望去。   姬午七惡聲惡氣道:「不好好打坐,鬼叫什麼?喔,肯定是偷懶睡著做噩夢了吧?」   崔小筱摸了摸額頭的汗,瞪大眼睛努力地辨認四周,確定自己真的還在溪邊打坐,方才的一切……好像真的是在做夢。   可就在這時,江南木卻瞪大眼睛看向了小筱的下巴:「小筱,你的下巴怎麼紅了?」   小筱站起身來,來到溪水邊,借著篝火的微光看清了自己臉。   在她尖細的下巴處,赫然有幾處紅印。小筱慢慢地伸出手,按在那幾處紅印處——那是一隻大手捏出的痕跡,就跟她方才夢裡,被血魔捏住下巴的地方一模一樣!   那……真的是夢嗎?   而且自己的右手心裡……正握著她藏在護腕裡的薄刃……此時手心的血痕未凝結,還在滴答淌血。   她猛然警醒,連忙轉頭尋找自己的老狗吉祥,卻發現它並沒有呆在自己的身邊。當她開口召喚的時候,不遠處的灌木叢裡發出了熟悉的狗叫聲。   等他們過去時,才發現那狗叫聲是從灌木掩映的一處山洞裡發出來的。   崔小筱回憶起方才的夢境,後脊梁微微串起冷氣。不過那山洞模樣普通,並非夢中陰氣森森的骷髏景象。   老狗的叫聲也透著悽慘,崔小筱顧不得那麼多,舉著火把,喚著吉祥試探著走了進去。   等進去時,崔小筱微微鬆了一口氣,原來吉祥被卡在了石洞一處狹窄的縫隙裡,聽著隱約的吱吱聲,大概是它抓耗子時,不小心卡在了石縫裡。   沒辦法,作為靈山符宗的狗,想要吃肉也得自己生出狗拿耗子的本事。   崔小筱走過去推開石頭,讓吉祥出來,可是就在推開石頭的的瞬間,那一整面的石壁轟然裂開。石壁的縫隙裡赫然有個似金非金的匣子。   跟在後面的阿毅伸手將那青銅匣子拿了出來,拂去上面的灰塵時,露出了青銅匣子上的浮雕。   江南木借著火光瞪大眼睛看清了那圖案,突然倒抽了起冷氣了,大聲道:「莫要碰它!」   崔小筱也看清了那圖案:乍一看,就是一朵九條曲線的蓮花,跟九玄劍宗弟子頭上的蓮花烙印很是相似。   不過這蓮花並非紅色,而是汙血一般的濃黑。若是看得久了,會有魂靈都要被吸附進去的不適感。   「二師姐,這……該不會是九玄劍宗的標記吧?」   江南木緊聲道:「若是我沒認錯,這九曲黑蓮,是二百年前差點顛覆天地的魔尊魏劫的魔印。」   秦凌霄的九玄劍宗雖然是修真正道,但也是從魏劫的魔修演化而來,所以復現出的修為印記同魏劫的魔印相似。   可是在二百年前,這朵相似的黑蓮卻掀起血雨腥風,讓人為之色變。   崔小筱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黑蓮,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曾經見過它。   對,就是在秦凌霄蠶場屠魔的時候,他用的那把舊劍的劍柄上不正是有這黑蓮嗎?   想到這,小筱恍然,原來那位秦逆徒屠魔的時候因為沒有把握,而乾脆用了師尊魏劫的佩劍。   不過秦凌霄似乎不願別人看到他跟自己手刃的師尊有什麼瓜葛,還非要用白布遮掩劍柄,就很耐人尋味了…… 第12章第12章   就在這時,姬午七又發現那青銅匣子的背面赫然有一張符文封印。幾個符宗弟子看了看,卻又是倒抽一口冷氣。   天下符紋雖然套路相似,但是符紋上的符略有不同。譬如靈山符宗的符紋末尾都會有一個倒轉的勾。   靈山符宗的弟子一看,就能認出自家的符來。而這看起來年代久遠的降魔符紋的末尾,赫然正有個代表師父唐有術親筆所畫的勾勾。   姬午七虔誠膜拜,然後篤定道:「沒錯了,這是師父留下來的!」   就在這時,那匣子上的符竟飄然落下,而匣子也一下子打開了。   眾人定睛一看,裡面有一尊小小的木雕像。那雕像看起來像是一條人面蛇身的上古神祇。   這雕像目光空洞,嘴角刻得似笑非笑,盯看久了,讓人忍不住微微打冷戰。   幾人面面相覷,互相看了看,姬午七先壯膽伸手去拿,可是還沒摸到就被木雕像上附著的陣陣寒氣逼得縮回了手。   江南木和阿毅試探拿了一下,卻不得其法,被雕像的寒氣逼退。   崔小筱向來明哲保身,看這邪氣十足的雕像便要敬而遠之。   可誰知心裡似乎有個聲音,一直在小聲慫恿著她快點拿起雕像。   鬼使神差間,小筱已經朝雕像伸出手去,輕而易舉地將木雕像拿到了手裡。   看來極陰的命格,不光讓她的血變得奇特,而且還讓她不懼這雕像上附著的極寒之氣。   可是大師兄卻固執地認為,因為她著了魔珠的道,跟魔教一類開始一脈相通了,才能拿起這一看就像邪物的東西。   不過這雕像被小筱握了一會後,冷氣漸退,大師兄他們也可以接過來把玩了。可看來看去,也沒發現這雕像有何出奇之處。   崔小筱直勾勾地看著那雕像的臉,總覺那雕像的眼窩顯得有些空洞洞的,似乎缺了些什麼。   這雕像的背後,雕刻著一行梵文。大師兄他們看不懂,便商量著先收起來,打算找個懂梵文的解釋一下。   崔小筱因為那太過逼真的夢境,是堅決不肯留這雕像的,甚至打算一把火燒掉。   姬午七堅決不讓,畢竟封印著這雕像的盒子上有二百年前的師父留下的封印,若是有什麼魔道的驚天陰謀,那麼靈山符宗豈不是要先於其他宮閣門派,立下奇功?   崔小筱這個宗主毫無威信,雖然竭力反對,可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師兄連雕像帶盒子,一起背到了他的行囊裡。   以至於再次行路的時候,崔小筱總是莫名感覺,有森森冷意從大師兄的行囊裡發散出來,似乎有一雙眼在冷颼颼地盯著她看。   崔小筱打算尋機會扔了它,不過大師兄卻將那邪物看得很緊,根本不容人靠近。   到了晚上打坐的時候,對打坐修行一向不太熱情的崔小筱,這次倒是早早就尋了一處遠離同門的小山坡,鋪上軟墊後,便閉眼入定了。   她這般積極,是有緣由的。因為從那一夜後,她總覺得心裡似乎有聲音在誤導著她。   走岔路,繞到赤溪州這裡來是一次,違背本心去握那雕像又是一次。   小筱不是迷迷糊糊的人,不至於會看錯地圖,更不會迎難而上,去握那勞什子的半蛇雕像。   她似乎還是受了魔珠的影響,偶爾意志薄弱時,會不自覺地做出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來。若是搞不清狀況,任憑心底的聲音支配,那麼接下來還要出狀況。   所以她早早入定,看看能不能入夢,了解一下那場噩夢裡的血魔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崔小筱在入定前就割開了自己的兩根手指,讓鮮血流出,防止血魔偷襲。   也許是懼怕崔小筱的血味,那血魔並未現身,可是入定之後,崔小筱心底異樣的聲音卻漸漸清晰了起來。   「小丫頭片子,你是在找我嗎?不用找了,我被你的血脈壓制,暫時動彈不得……不過你也別想輕易擺脫我!」   崔小筱閉眼無聲地問:「你是誰,到底想做什麼?」   那聲音似乎無聊地打了聲哈欠,然後道:「我?你們不是給我取了『貪"這個名字?我被你的符損了元氣,只能依附在活體裡,誰知你又是這等體質,害得我動彈不得……你放心,等尋到合適的機會,你的身體我一刻都不想呆!」   「是你引我來赤溪州的吧?就是為了讓我們找到那個雕像?它究竟有什麼門道?」   崔小筱又閉眼問了幾個問題,可是那魔珠似乎懶得回答,只是打著哈欠道:「問那麼多幹什麼,以後你自會知道的。對了,我的陰毒已經在你身體裡擴散開了,小丫頭,你要堅強些,可別死得太快啊……」   說完之後,它似乎累極了,任憑崔小筱怎麼呼喚,也不再開口說話了。   崔小筱打坐完畢睜開眼睛的時候,差點嚇一跳,因為三位同門像看猴一樣,正蹲在她的眼前。   江南木一臉敬佩地看著宗主師妹,小聲道:「師妹,你到底是頓悟出了什麼法子?怎麼修為增長有一日千裡之勢啊?這才幾日?你打坐的時候,竟然頭頂瑞氣蒸騰,有點進入小周天的化境啊!」   方才崔小筱打坐的時候,頭頂居然不斷有熱氣蒸騰,渾身也發散出類似劍宗弟子的天罡護體的靈光。   雖然她的靈光還很微弱,跟九玄劍宗的弟子沒法比,但是絕對要超過三位同門師兄姐,大有後來居上之勢。   崔小筱聽得一愣,她哪裡有什麼訣竅?只是別人打坐的時候,只需要專注和放鬆。而她打坐的時候,卻是要與魔赴會,隨時都要殊死搏鬥一場。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她打坐起來居然有事半功倍的效力,讓丹田修為在極短的時間內翻倍暴漲……   她想起了這魔珠的由來,它是當年的魏劫將體內的濁氣煉化出來的,也就是說魔珠伴隨著魏劫很長時間。   當年魏劫的修為也是突飛猛進地暴漲,也許魏劫如她現在一樣,需要時不時制衡體內的魔性,反而達到了一日千裡的效果……   想到這,崔小筱嘆了一口氣,對著師姐他們道:「這樣訣竅,我真的很想跟人分一分啊……你們要不要過渡魔珠?」   其他三個人,頓時搖得頭如撥浪鼓。   隨後的兩天裡,魔珠並沒有再打擾崔小筱的日常,仿佛冬眠般蟄伏得毫無聲息。   因為這魔珠太過邪性的緣故,崔小筱這幾日倒是很勤奮地看師父的秘籍。   唐有術跟秦凌霄那個逆徒不同,他雖然也不認同師父魏劫在走火入魔時犯下的累累罪行。可作為弟子,對於師尊還是保持著該有的崇敬。就算魏劫後來入魔犯下重重錯處,唐有術也是輕描淡寫地用「魔氣入侵,身不由己」來替恩師解釋。   至於從魏劫身上煉化出來的魔珠的描述,唐有術倒沒有記錄得太多。   但是著重提了一點,那就是魏劫的剋星是至陰之人的血液,它能化散魏劫的魔功,若是這樣的血落到了修真大能的手裡,對於魏劫來說後果不堪想像。   所以魏劫一直找尋這樣的人,欲除之而後快。   崔小筱看到這裡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終於明白,為何師父知道了自己十傷命格的時候,似有感慨,直說她的命其實很好了。   若是她早生二百年,就要被個半人半蛇的魔頭追殺。   要是那樣的話,能晚生二百年的她真的是命夠好了。   崔小筱知道了自己至陰之血的妙用後,不覺得魔珠入侵有什麼了不得的了。既然自己的血連當年的魔尊魏劫都很忌憚,那麼從他丹田裡煉化出來的魔珠又能拿她怎樣?   這日,當太陽出來時,他們又開始整裝啟程。   姬午七和阿毅不太講究,不洗漱就準備出發。   崔小筱和江南木是女孩子,在洗漱時稍微耽誤些功夫,一起攜伴在溪邊淨面。   崔小筱蹲下身子正準備撩水的時候,鬼使神差中,突然想起那日夢境裡她操控自己的血液擊退血魔的情形。   那種感覺實在是太逼真了,以至於過了幾天都記憶猶新。   這幾日不間斷的打坐,讓崔小筱的丹田有充盈之感,仿佛一個好不容易吃飽了的人,精力充沛之餘,就想撒歡耍一耍氣力。   就這麼想著,在指尖撩動水面的時候,她心念微動,默默念起了控水咒。   起初,那水面似乎是被指尖撩動,掀起圈圈漣漪,下一刻,有幾顆水滴如在震動的鼓面跳動般,顫巍巍躍出水面。   而那跳動的水滴很快匯聚在了一處,越來越長,如同水蛇在初生的朝陽裡升騰盤旋,很快便纏繞在崔小筱微微揚起的手腕間,如同飛天仙女的彩帛歡騰起舞……   江南木正在洗臉,結果一抬頭就看見了自己的菜雞師妹隨意操控水流的情形。   驚訝得她大張嘴巴,抖手指著崔小筱卻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等得不耐煩的姬午七和阿毅走過來準備催促兩位師妹上路。結果卻看見了崔小筱正揮動手臂,指引著水流上下翻飛的情形……   這下子,兩個人的眼睛也瞪大如雞蛋,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了。   要知道,控水控火雖然是符宗弟子入門的技藝,可也非任何弟子都能掌握。   比如阿毅入門三年,也不過會些幻術。而姬午七雖然會控火,但也只能操控片刻時間。   而崔小筱之前還是狗屁不通,一夜的功夫像玩蛇一樣,揮灑自如地操控水流,得是需要多大的修為支撐?   她……她怎麼可能一夜之間突然就修為大漲了?   想到這,姬午七總算反應過來,暴喝一聲:「遭了!她……這是成魔了!師弟,快拿符來!」 第13章第13章   阿毅被大師兄這麼一吼,手忙腳亂地掏降魔符,跟著大師兄衝向了崔小筱。   崔小筱一直屏氣凝神,集中精力,控水的咒術運用得越發嫻熟,正操控得出神入化時,卻被大師兄的吼聲嚇了一跳。   結果她操控的水流倒是半滴都沒浪費,從空中直落而下,全拍在了二位師兄的臉上和身上,二位頓時被淋成了落湯雞。   崔小筱晃動了一下酸麻的胳膊,不好意思地衝著二位師兄一笑:「哎呀,不好意思,不過你們不是沒有洗漱嗎?正好洗洗……」   等姬午七再三確定崔小筱沒有入魔,只是昨夜入定時頓悟了操控水流的秘法後,他的眼睛一直瞪得如銅鈴般。   「不可能!你昨天明明都睡著了,怎麼可能還會功力大漲?」   二師姐江南木的眼睛也是大瞪著,當她得知崔小筱剛才並沒有用符,而是默念口訣控水時,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要知道符宗施展法力,都是以符為載體。猶如上山之人,若拄著竹杖,爬山更加事半功倍一樣。   其實這就是精神力不夠,需要外物支撐的表現。也是用符一道被其他宗門宮閣輕視的緣故——煉符的人,都是天生的短板,原本不適合修真的。   這就好比身體虛弱,腿腳不便利卻要拄著拐杖硬要爬一爬高山,勉強爬一段,也只能始終在半山腰打轉。   也正是因為天資的局限,符宗一類的門派,很難出什麼震懾四方的大能之才。   而修煉到最後,能不用符,便可操之人,在之前幾百年的符宗各派別裡也幾乎沒聽說過。   畢竟擺脫符的局限,需要無比高的天賦和修為積累,既然用慣了「符」這個拐棍,很少有人捨得棄了它,再重新走路。   而現在,他們靈山符宗的崔小筱……竟然能做到這點!她的天資,到底高出他們多少?   姬午七聽了江南木說崔小筱沒有用控水符,壓根不信。   崔小筱也不多言,伸出了兩根纖長手指,再次從溪水裡引了一股細流,毫不客氣地泚在了大師兄黑黝黝的臉上,然後道:「怎麼樣?這下你信了吧?」   姬午七抹了抹溼漉漉的臉,徹底沒有話講了。   修真者的江湖就是這樣,除了正邪之分外,天資和修為壓倒一切!   就算姬午七之前有多麼看不起崔小筱,可是現在,她用自己的實力證明,在符宗的滿門弟子裡,她的天資是最高的!師父並沒有看錯人。   崔小筱當然清楚自己修為提高的原因,但是沒法跟同門解釋得太細,不然大師兄一準會認為她入魔了。   在繼續趕路的時候,崔小筱琢磨了一下,她身體裡的魔珠起初應該想要操控自己,就像操控白家媳婦那樣,勾起她心底的怨,引她入魔,受它所控。   誰知自己的至陰之血,在危急關頭髮揮了作用,擊退了那魔,現在她與魔珠恰好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只要這股平衡不被打破,她應該暫時無恙。   不過那血魔發現自己擺脫了它的操控時,曾經說她是第二個能做到這一點的人。   崔小筱有些好奇,第一個擺脫魔珠控制的人……會是誰呢?   只是崔小筱並不知,她操控水流的畫面也如實呈現在了秦凌霄的眼前。   此時,秦凌霄已經迴轉到了九玄劍山,不過他在臨走前,已經派了弟子一路跟蹤監視崔小筱。   在劍山的寒池旁,他利用共神之功,藉助暗中監視的劍宗弟子的眼睛,可以清晰看到崔小筱此時在做什麼。   ……她竟然有如此神通!記得先前他與她相見時,她的丹田之氣還空蕩蕩,怎麼短短時日,就達到這等地步?   難道……她利用魔珠提高了自身修為?這豈不是要走當初跟魔頭魏劫一樣的路?   秦凌霄震怒地睜開了眼睛,騰得站起身來,卻發現師妹靈芷珊不知什麼時候入了內殿,站在了他的面前。   「凌霄……你的額頭……」靈芷珊才發現秦凌霄額頭的蓮花印記逐漸轉黑,不由得快走幾步,來到了他的近前。   秦凌霄伸手一撫,將額頭的印記遮掩住了,然後若無其事地對靈芷珊道:「我讓你搜尋魔珠『嗔",可有線索了?」   靈芷珊知道他不願解釋,只能壓抑住擔憂,開口道:「已經找尋到了,嗔附身在了茅山一頭猛虎身上,終日暴怒不止,不斷吃著路人,我這就準備帶弟子前去降服那魔虎,取出魔珠……我聽人說,你曾經單獨見了那個崔小筱,不知是為何事?」   秦凌霄也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畢竟自己開口求婚,卻被野雞宗門的女宗主拒絕,也沒什麼好宣揚的。   他又重新合上眼睛,淡淡道:「我還要運氣修行,你若無事,便下去吧。」   在別的男修面前,一向冷豔不可高攀的兩儀宮宮主靈芷珊從來都是冷如冰蓮,可在自己的師兄秦凌霄面前,卻乖順如白兔一般。   她看出了秦凌霄心情不好,而影響他的似乎就是那個崔小筱。   一個旁門左道的女子,究竟是有何魔力,竟然能牽動師兄的情緒?   她心知問不出,只能又愛又恨地看著秦凌霄的俊顏,扭身離開了劍宗大殿。   想要入秦凌霄的心,就要有扶持他的能力。   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要拿到魔珠「嗔」。至於那個崔小筱,有機會,靈芷珊倒是想好好會一會她……   再說符宗的幾個人,並不知道自己一直被劍宗弟子遠遠監視著。   這一日,他們終於到達了耆老山的鳳池之下。   當入了耆老山的範圍,四周的青草漸漸稀少,更不要提什麼大樹了。   入了山,整個山頭如荒丘一般,到處黃土漫漫。只是在一處山坡上,立著許多像墓碑殘垣一般的石塊。   崔小筱的眼力好,覺得那些石碑原來應該刻滿了字的。只是天長日久,再加上損毀得太厲害,所以變得幾乎辨不出來。   二師姐以前經常聽師父談論前師尊的種種經歷,對於這滿山石碑典故也了如指掌。   「師父說過,這些石碑是四大門派用龍骨雕琢的功德碑,不過二百年前,被魏劫揮鞭震碎,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居然還有殘石!」   崔小筱在秘籍裡也見過這麼一段。好像就是在大魔頭魏劫被四大門派追殺,墜落破魂蛇洞之前的典故。   他的成魔之路,也是從耆老山幽谷的破魂蛇洞開始的。   至於這耆老山方圓百裡,在二百年前還是鬱鬱蔥蔥的。可是魏劫成魔之後,血洗四大派,又要打開耆老山上隱藏的陰司大門,惹得諸神大亂,最後好像又在耆老山大戰一場,以至於神火燒過的地方寸草不生。   二師姐平日最喜歡看各大門派的成名典故,自然是迫不及待,講給小師妹這個修真菜雞來聽。   崔小筱起初一邊爬山一邊微笑聽著,可是走著走著,她的臉色微微一變,突然覺得從胸口裡竄出一絲痛意,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   這幾日裡,崔小筱一直跟體內的魔珠相安無事,她還以為是自己的至陰血脈壓制住了魔珠。   可是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實在是高興得太早了。   就在這耆老山下滿是殘碑的山坡旁,崔小筱體內的魔珠陰毒,終於開始發作了。   就像秦凌霄所言,當陰毒發作的時候,崔小筱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仿佛都受傷了一般,疼得她是萬箭穿心,痛苦得地上打滾。   三個同門想要將她抬起,放到一旁大石上。可手剛一搭到崔小筱的身上,她立刻疼得又痛苦哀叫了起來。甚至身上衣服的摩擦都讓她覺得痛苦難忍。溼噠噠的汗,將她的鬢角打溼,頭髮凌亂地貼服在頰邊。   江南木看著她這個樣子,急得快要哭出來,低聲道:「怎麼辦?」   姬午七手裡拿著降魔符,貼也不是,不貼也不是。   他雖然平對宗主小師妹奚落得厲害,可是看著這十七歲的小姑娘疼得面如白紙時,自己也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最後,姬午七乾脆無奈地將黃符紙揉成一團,跺腳扔在了一旁。   就在幾個人束手無策之時,幾位九玄劍宗的弟子像是算準了時辰一般,再次踏劍翩然出現。   劍宗大弟子蔣正輕蔑地打量著滿地打滾的崔小筱,待看夠了笑話,才悠悠開口道:「師尊猜到了崔宗主此時的境遇,所以命令我等來此接崔宗主前去見他。普天下能救你的,也只有我們師尊了。崔宗主,請吧!」   二師姐江南木聽了,連忙點頭,準備幫著劍宗的弟子一起扶起崔小筱。   可是還在地上打滾掙扎的小筱,此時雙手死死扣著地皮,狼狽的抬起頭來,從打綹的髮絲間露出半隻漂亮的眼,眼角的紅痣仿佛已經要滴出血來,襯得眼神也透著幾分兇狠。   「……謝過秦宗主的美意,不過他的好意,本姑娘無福消受,心領了!」   崔小筱知道,秦凌霄故意算準了時間才派人來「請」她的。   他更是算準了她在陰毒的折磨下,會毫無尊嚴,匍匐乞求他來相助。可秦凌霄越是如此故意拿捏人,崔小筱越是不想如他所願。   自幼在市井混飯吃的,若是沒有些擰狠的脾氣,豈不是連流浪狗都要來欺負一嘴?   崔小筱看似市井圓滑的表面下,犯起狠來連命都可以不要! 第14章第14章   既然她幾次跟魔珠較量都略勝一籌,而且修為還略有見長,那她沒道理對陰毒輕易低頭。   這魔珠陰毒發作時候,的確是讓人疼痛難當。可當陰毒順著經脈一路朝著丹田而去的時候,每到一處,都格外的清晰。   痛苦之餘,崔小筱卻發現自己一直理解不透的經脈運轉之道,在這陰毒的引領之下,居然瞬間領悟了。   要知道修真之人,無論練氣,還是煉丹,或者是制符,這第一步,就是打通自身經脈,學會運氣周轉,只有嫻熟地運用了氣,才算是登堂入室。   崔小筱每次打坐都覺得腰酸背痛,不能像同門那樣入定,也是這個緣故。   師父說過,在修真之路上,人的天資和意志,固然佔了一半,但是「機緣」這類事情,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她現在總算明白了,有些機緣並非鮮花團簇,往往是伴著荊棘利刃而來。   就好像她,因為至陰血脈的壓制,不至於被陰毒折磨得失去意識,變成像白家媳婦那樣的行屍走肉。   若能忍住陰毒的折磨,就能比尋常人更快地越過凡人和修真者之間高不可越的門檻。   她倒要看看,她和秦凌霄,最後是誰求誰!   那幾個劍宗弟子似乎沒想到崔小筱到了這步田地也如此不知好歹,一時間有些愣愣,不知該說什麼。   而此時在九玄劍山大殿裡,化入太虛之境打坐的秦凌霄正使用共神之術,藉助其中一個弟子的眼睛,看到了崔小筱硬氣回絕的這一幕。   劍氣練到八重,已經許久不曾大怒的秦凌霄這次可是真的差一點被崔小筱氣得跳起來。   太也不知好歹了!   虧他處處替她名節著想,甚至要給她名分,誰知竟然是對牛彈琴,白白辜負了他的美意!   那等魔氣陰毒,就算是大羅神仙也夠喝一壺的。她一個俗骨凡筋的小姑娘有什麼本事抗衡?   難不成她覺得自己這般先開口求婚是貪圖她的美色,要佔她便宜不成?   原本以為她不知天高地厚,秦凌霄才故意等一等,選在崔小筱陰毒發作時候,再給她個臺階下下。   現在看來,還真是唐有術教出來的徒弟,迂腐呆板,冥頑不靈!   可是崔小筱不怕死,能熬,秦凌霄卻熬不起。   就像崔小筱想的,他不是君子正道太盛,急著救人,而是他也需要魔珠的陰毒來克化體內的魔功反噬的魔性。   不然一旦魔性佔了上風,他這近百年的苦修豈不是要毀於一旦?   想到這,秦凌霄利用千裡傳音之功,給那幾位弟子下達了命令:「不必理會崔小筱說了什麼,儘快將她帶回九玄劍山!」   就在昨日,靈芷珊已經傳遞了消息,說是她已經拿到了另一顆魔珠「嗔」,只差「貪」這顆魔珠了。偏偏「貪」在崔小筱的身上,要如此的費工夫。   秦凌霄當即決定:既然崔小筱不屑於跟他做夫妻,那他也不必為了顧全她的名聲,給她什麼名分了。   且先將人帶來,入寒池將她的陰毒逼出再說。   畢竟他這麼做也是救她一命,至於她領不領情,那就另當別論了。   而此時在鳳池山下,聽到了師尊下達的命令,幾個劍宗弟子互相望了一眼,便向前幾步,朝趴在地上的崔小筱伸出手來。   就在他們的手快要挨近的時候,爬在地上的崔小筱已經挨過了陰毒發作後的第一場痛。   就如她所料,方才為了抵禦陰毒,她不自覺地開始運轉丹田之力抵禦陰毒。   當毒意間歇的時候,她的丹田卻有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洶湧之意。   就著不可遏制的丹田之氣,崔小筱掏出了自己先前畫的化水符,展臂揚起的同時默念咒語。   這一次,當咒語念出的時候,細密的聲音仿佛在耳廓處盤旋迴蕩,整個經脈都跟著咒的節奏一起震蕩。   原本烈日炎炎的荒漠上空,突然下起了譁啦啦的雨。   這一次,連姬午七也呆愣得說不出話來了。他雖然是最早入門的弟子,還被師父誇獎天資不錯,可也用了八年,才堪堪領悟了水火之道。   沒想到這個崔小筱入門不到月餘的功夫,就已經進步神速到如此的境地……   這一次,崔小筱引雨成功,而當雨滴落下時,就成了她禦敵的千軍萬馬。   只見崔小筱纖細的手臂又一展,揚手一揮,千萬雨絲匯聚形成水蟒,一下子將劍宗的幾個弟子衝擊得飛了出去。   她摸了摸自己溼噠噠的臉頰,語帶嘲諷道:「你們名門正派就是這麼請人的?」   而崔小筱操控水流擊退劍宗弟子的一幕,也被遠在千裡之外的秦凌霄看在眼裡。   他微微蹙眉,當初在蠶場的時候,這個崔小筱好像還沒有這本事啊!   操控水流之術並不稀罕,可是能如此隨心所欲地用水退敵,當世能做到的也不多。   這個崔小筱竟然有這等修為功力?她先前是藏拙?   秦凌霄的耐心徹底被這個牛皮筋一般的丫頭給磨沒了。   此時他正在千裡之外的九玄劍山,真身不能須臾之間到達耆老山。   不過,他慣會用共神之術,只需凝神分魂,就可以讓假身立刻投到千裡之外。   既然蔣正無能,「請」不來崔小筱,那他只能親自出馬,將她「請」回到九玄劍山來了。   在手指翻繞間,秦凌霄再次分魂出竅,化出假身,出現在了耆老山的符宗眾人面前。   崔小筱運功之後,腳下正是一軟,身子微微後傾的時候,秦凌霄的假身適時出現,一把攬住了崔小筱的纖腰。   這女子雖然看著精瘦,可是腰肢纖軟,並不硌手……   就在秦凌霄分神之際,卻有另一群身著黑衣的女子從遠處翩然而至。   原來收回了魔珠「嗔」之後,靈芷珊還是放心不下秦凌霄。   她知道這麼多年來,秦凌霄一直飽受魔性反噬之苦,看他額頭印記泛黑的樣子,應該是快遏制不住魔性了。   當初在蠶場時,那顆「貪」好像是被崔小筱帶走了,而且一直沒有歸還。而秦凌霄對那個女子太過心慈手軟。   此番從茅山回來,靈芷珊打算一併取回「貪」。她對那個帶了幾分狐媚的小丫頭可不會手下留情。   沒曾想,當靈芷珊帶著兩儀宮的弟子匆匆而來時,卻正好看見了秦凌霄的假身擁抱著崔小筱的一幕。   靈芷珊氣得手都在發抖,抬手運氣,射出靈劍直直朝著崔小筱的頭穴而去。   因為動作太大,她藏於袖中的一個盒子頓時被甩飛了出來。   而靈劍逼來,朝著二人方向而去,秦凌霄的假身直覺揮出靈盾格擋,   兩股靈力碰撞,一下子將那個盒子震得粉碎,魔珠「嗔」擺脫了束縛,一下竄跳了出來。   秦凌霄一看,大吃一驚。這魔珠經歷百年,已然自成靈氣。若是被它逃逸,不知又要找尋到什麼時候。   當下,他也顧不得崔小筱,連忙飛身一把握住了準備逃逸的魔珠。   可就在他握住了魔珠的那一瞬間,姬午七背後的的包裹突然著火,那個木匣子裡的雕像掙脫束縛,緩緩升到半空。   與此同時,崔小筱和秦凌霄的假身分明投射出紅藍兩道光芒,直直映射到了雕像那兩個空洞的眼窩中。   緊接著,天空中突然出現一道裂痕,緊接著捲起一道旋渦,連同雕像,崔小筱和秦凌霄的假身一下子都被捲入其中,頃刻消失不見……   ……   崔小筱被捲入旋渦裡時,壓根來不及反應,只覺得窒息得喘不過氣來,便昏厥了過去。   當崔小筱終於清醒過來時,只覺得身體似乎漂浮在水中,意識到這點,她猛抬起頭,拼命划動手臂,也發現自己似乎掉落到一處池溪邊。   她掙扎著從水中站起來,茫然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己不知被狂風席捲,跌落到了哪處山崖,只見到處都是參天巨樹,茂密得遮蓋住了天際。   崔小筱依稀記得二師姐提過,耆老山的鳳池也是二百年前魏劫被秦凌霄誅殺的地方。   當年魏劫執意要打開陰司之門,幸而被秦凌霄阻斷,只是當時曾經翱翔天際,遲遲不肯離開,最後為首的赤文章鳳,不知為何悲憤長鳴吐火,燒光了鳳池方圓百裡的樹林。   也許是被神火燒灼過的緣故,從此後二百年間,鳳池周遭都是寸草不生,到處是漫漫荒漠的荒蕪景象。   崔小筱斷定自己被狂風卷離了耆老山,現在被綠樹環繞,真有些不知身在何處之感。   她有心想喊二師姐他們,可又怕自己的呼喊引來秦凌霄和靈芷珊那個女瘋子,只能先試著爬上山澗。   說不定三位同門也正準備下來搜尋她呢。   崔小筱打定了主意,便擰了擰衣擺處的水。她現在不會控火,不過想要衣服快些幹也很簡單。   她閉眼默念控水訣,身上的水珠不消片刻便揮發乾淨。   待衣服清爽了,崔小筱便在山壁找尋到一根粗粗的藤蔓,試了試它的牢靠程度,便開始努力向上攀爬了起來。   小筱自幼跟著養父學了些防身的拳腳,身手也足夠靈活,很快就爬上了崖頂。   可當她爬上崖頂,緩緩站直了身子的時候,再次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這裡往下,有一大片山坡……怎麼跟耆老山下一樣,也有許多的石碑?不過此處雖然石碑林立,卻都是完整無損的模樣。   崔小筱慢慢走過去,那些石碑真的很新,拓印的字痕也清晰可見。由此可見,這裡並非耆老山。   不過,她並不知道,當她路過一塊界碑時,大風吹過,壓低了半人高的青草,那界碑上赫然刻著「耆老山」三個大字……   崔小筱茫然看著四周,確定無人,抿了抿嘴,忍不住揚聲呼喚道:「大師兄!二師姐!你們在哪?」   清脆的少女聲音在這處平地上不斷迴蕩,除了激起幾隻飛鳥,再無人應答。   崔小筱暗自蹙眉:難道……他們幾個也被劍宗的弟子給抓走了?   她只能繼續下山,找人打聽探路了。   就在這時,山坡下突然傳來石頭崩碎的聲響。崔小筱定神望去。發現最高的一塊石碑上,不知什麼時候,坐上去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   此時他正背對著崔小筱,一身玄衣,長衫獵獵,烏黑的長髮隨意披散在背後,長腿踩著一處石碑,一隻手拎提著個酒葫蘆,正在一口口地暢飲。   待喝一口酒盡了興,他的腕子輕挽,手裡的長鞭用力一揮,便將他附近的一塊石碑擊碎得四……   崔小筱遠遠看著那男人頃刻間便擊碎了周圍好幾塊石碑。   不知為何,看那男子的背影,似乎透著些許蒼涼,那寬闊的背影揮散著無盡的孤寂感…… 第15章第15章   崔小筱收回目光,再次低頭看向離自己最近的石碑。   這石碑上刻著的字倒是好認,崔小筱看了幾行便明白了這裡石碑林立的原因。   只是……這石碑上的故事……怎麼跟剛到耆老山時,二師姐給自己講的關於耆老山的典故一模一樣呢?   當年,耆老山鳳池下林立的是四大派圍剿耆老山衛家功績的龍骨碑。   耆老山乃是陰司與陽界的交匯處,一直以來都由降魔人衛家看守。   奈何到了二百多年前衛竟陵這一代時,他不滿自己和族人因為祖責困居此地,竟然私自放了個絕色女魅出來,用她來消磨解悶,   這等女魅妖物,原本就是玩弄男人的高手,居然反客為主,將那衛竟陵迷得神魂顛倒,完全忘記了衛家的職責。   最後,他不光跟那女魅生下了個孽種,還私自放出了陰司的三怪,為禍人間。   這讓除魔衛道的正義之士如何忍得?於是他們聯合在一起,徵討衛家,逼迫他們交出女魅和那孽種。   衛竟陵不知是不是被女魅迷得失了魂,竟然抵死不交。不過為了避免連累衛家的其他人,他獨自下山,一人迎戰四大派。   最後,衛竟陵自感自己氣數已盡,竟然畏罪自盡,掉入陰司之淵。   為了訓誡衛家,當初參加圍剿的四大門派紛紛立下大大小小石碑,在訓誡衛家後人的同時,也順便為自己歌功頌德。   只是後來,這些石碑都被一人打碎,從此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便開始震懾四方,漸漸走到修真門派的視野裡來……   這一段過往,不用二師姐介紹,崔小筱都知道。因為師父在秘籍的日常瑣事裡,也說了一嘴。   當年擊碎耆老山鳳池下石碑的人,正是後來掀起了凡塵血雨腥風的魔頭——魏劫。   有野史說,「魏」與「衛」諧音。那魏劫大約就是衛竟陵當年與陰司女魅生下的孩子,所以當年他才會如此行事,隨後更是在魔功練成時,為父報仇,血洗凌雲閣,獨挑了四大派。   可是……這些都是二百年前的事了!   現在怎麼又冒出來個小子模仿當年的魏劫,揮鞭撻碑?而且四大派揚名的癮頭不小啊,除了耆老山外,原來還在別處的山頭立了碑文?   崔小筱看了又看,百思不得其解。   看著這些石碑的樣子,應該是立了沒有多少年頭。二百年前四大派,後來幾乎都被魏劫屠戮殆盡,也不知這些石碑是他們哪個遺留下來的徒子徒孫立下的。   還沒等崔小筱緩過神來,那個立在石碑上的男人似乎感應到了她的氣息,突然微微側臉,手裡的長鞭朝著崔小筱直直襲了過來。   崔小筱快速掏出划水符,立刻引水形成水盾。   可是帶著靈氣的水盾也攔不住那戾氣十足的長鞭。帶著三根鋼針的鞭梢利落刺破水盾,扎向了崔小筱的面門。   崔小筱驚呼一聲,暗叫不好,只能閉眼等著刺痛來臨。   誰知那男子聽了她的叫聲,居然手腕翻轉,在最後一刻收鞭,然後如黑色閃電,快速跳到了她的眼前。   方才就在轉身的功夫,他的面上已經遮了黑紗,只能看到濃黑的劍眉,和一雙……黑中透著淡淡魅惑紫光的眸。   崔小筱從來沒見過這麼魅惑的眼睛,看得久了,似乎勾人魂魄,讓人忘了該說什麼……   那男人看打擾自己的竟然是個年歲不大的靈秀少女。他原本是不想理會,可不知為什麼,沉默了一下,倒是先開口問道:「你倒是很會用符,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崔小筱一愣,不過聽他說話的語氣平和,又及時住手,並沒有傷到自己,那自己也沒理由裝啞巴。於是她抱拳試探道:「我乃靈山符宗弟子……不知閣下可曾聽說過?」   那男人揚起好看的濃眉,倒像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道:「靈山符宗?沒聽說過……不過你為何在此處?」   崔小筱覺得這男人有些孤陋寡聞。雖然靈山符宗比不得那些大門大派,可她師父唐有術並非籍籍無名之輩,也勉強算有些名號。   這個男人居然都沒有聽說過?   她眨巴了下眼睛,不答反問:「一直是你問,該是我問你了,你為何砸這些石碑?」   那男人應該是個酒鬼,側臉撩開面紗,將葫蘆裡最後幾滴酒飲幹後,才意猶未盡地掛起酒葫蘆,指著其中一個石碑,懶洋洋道:「這碑用的是龍骨,當真是不可多見。可龍乃翱翔天地的神物,眠宿雲端,醉臥洋底,最是灑脫不過。這樣的俊馳靈物,死後的白骨被製成碑也就罷了,偏偏石碑上的字,不用灑脫草書,非要拓印得工工整整,字字呆蠢,落筆拘泥,生怕人看不懂一樣。當真是龍身生蝨子,死了都不叫安生!用鞭子抽碎了,也給這些龍骨搔搔癢,痛快痛快!」   說到這,他竟然又是冷笑一聲,順手又抽碎了兩座石碑。鞭子所到之處,真氣流動,可以看出這男子的修為不低。   這話乃歪理十八章,就是醉漢的狂言妄語!   可小筱聽著卻覺得有些道理,不由得點了點頭。   好馬配好鞍,好碑配好字,更何況龍這樣的靈物,怎麼會願意自己的骨骸成了歌頌俗人功績的碑呢?   這醉漢雖然在耍酒瘋,但是其言率性,倒也算是性情中人。   既然他愛砸,那就砸吧!   她不想攪合了人的雅興,還是趕緊離開此地,打聽一下耆老山在哪個方向比較好。   所以她再次抱拳問:「敢問閣下,耆老山該往哪裡走?」   那人上下打量著崔小筱,慢慢道:「這裡……就是耆老山。」   崔小筱愣住了,再次茫然打量這漫山遍野的翠綠。   果然不該跟醉漢打聽!這裡怎麼可能是漫天黃沙的耆老山呢!   可就在這時,山下突然熙熙攘攘來了一群人,他們個個御劍前行,看上去修為不淺的模樣。   崔小筱的眼神甚好,一下子看出了領頭的那一夥子人穿著仙氣飄飄的白衫,看上去應該是九玄劍宗的弟子,至於隨後的各色人等,不知是劍宗從哪裡糾集來的幫手。   該死,這群陰魂不散的碎催,竟然追攆到這裡來了!   而就在這時,她身邊的那個男人突然從腰間抽出了一把沒有劍柄的舊劍,用一塊破布在光禿禿的劍柄上纏繞了幾圈,看上去像是要與山下來者決一死戰的模樣。   崔小筱覺得這裡沒有男人什麼事兒,於是開口道:「閣下,他們是衝著我來的,與你無關。你若無事,便走吧。」   可是男人這次倒是很認真地看了看她,反問道:「哦,他們為何追你?」   崔小筱皺眉看著下面烏泱泱的人潮,懷疑九玄劍宗簡直傾巢而出了!   秦凌霄是老鰥夫娶不到媳婦了?這麼下血本來抓她!   所以她冷哼一聲道:「有人覺得我該嫁給他,便不要臉地到處追攆……你快走吧,再不走,一會就走不了了。」   那男人打量崔小筱一番,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姑娘的確有幾分姿色,難怪惹來登徒子。今日酒是好酒,遇到的人也是佳人,既然如此,我豈能辜負美酒佳人,獨獨留你涉險?」   崔小筱覺得這話有些調戲的味道,抬眼冷瞪身邊的男人。   可還沒等她出言申斥,卻見男人長臂舒展,指著山下烏泱泱要上來的一群人道:「姑娘放心,我會與你一起迎戰。你看看能獨挑幾個?我們分一分就是了!」   崔小筱覺得這蒙面的男人雖然滿嘴沒正經,但是一身江湖俠氣,明明沒有他的事兒,他卻主動迎戰,沒見到這樣主動攬架打的。   不過這男人顯然不是耍花樣子,徑直飛身而上,揮出的劍氣,便將衝上來的幾個身著玄色長衫的人打翻在地。   那幾個玄色衣衫的人似乎並無意去追攆崔小筱,一臉怒氣地把那年輕男子圍得水洩不通,雙方一下子就纏鬥在一處。   崔小筱本可以趁此機會轉身逃跑,但是這男子乘著酒興替她強出頭,若是撇下不管,太也沒有江湖義氣了。   想到這,崔小筱單手翻腕,掏出四張化水符,頃刻間引出四條水蟒,朝著山下來人奔襲而去,趁著他們被水衝得倒地的功夫,崔小筱連忙衝著那男子高喊:「他們人這麼多,不可硬碰硬,快!跟我走!」   那男子似乎不太想退,手裡懶洋洋挽了個劍花道:「男人當頂天立地,豈有不戰而逃之理?」   崔小筱最不愛聽這等逞能的漢子之言。   她走過去,扯住男人的袖子便跑,一邊跑一邊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人單力薄,何必跟他們魚死網破?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位俠士,再不走,這把青山綠柴就要保不住了!仔細你的酒葫蘆一會也讓人劈了!」   那年輕男子似乎被崔小筱的話給逗笑了,倒也從善如流,跟著崔小筱一起跑,邊跑便問:「那……我們該躲到何處去才能保住這把青山綠柴?」   崔小筱早就想好了退路,眼睛都不眨道:「我方才從一處山谷裡爬上來的,那山谷裡似乎有許多的溶洞,不知通往何處,那裡林茂枝密,最適合藏身,咱們先躲躲,等天黑了再想辦法。」   男子想了想想,點了點頭道:「有道理……我對此地不熟,還請姑娘帶路!」   崔小筱不敢耽擱,徑直朝著她方才爬上來的方向而去,而跟在她身後的男人則懶洋洋,不徐不慢地跟在她的後面,看著這瘦小的姑娘甩動著長長的狐尾辮,甩啊甩啊的,彷如綠林精怪……   很快,她便來到了方才爬上來的地方,指了指山崖,對魏劫道:「俠士,您先下去吧!」   可男人卻有些眸光深長地看著谷底,沉默了一下道:「這谷底……還是不跳為好。」   崔小筱以為他畏高,更是懶得催促男人,只準備依照自己方才爬上來的法子,攀折崖壁生長的藤蔓再慢慢爬下去。   可誰知那男人看了一會,突然連招呼都不打,單手拎起崔小筱的衣領便朝著山崖下跳了下去……   這山崖很高,崔小筱方才爬了半天才上來。可是往下跳的話,只需須臾的功夫就落地了。   因為落地的速度太快,當二人腳尖著地時,男人雖然運力卸掉了落地的力道,可還是將鋪滿落葉的地面砸出了一個大坑來。   當二人跌落大坑裡時,崔小筱發現自己身下傳來溼潤黏膩的感覺——這坑裡怎麼好似有幾枚碩大的蛋,而他們倆恰好落在了幾枚巨大的蛋上,現在這蛋裂開了,蛋液頓時冒了出來…… 第16章第16章   這些蛋,每個都有橫長的南瓜那麼大,壓根看不出是什麼動物的蛋。   就在她扭頭準備跟男人說話時,卻愣住,發不出聲來了。   因為方才跳崖的時候,男人臉上的黑紗也被風兒吹開了。   她原本以為這男子因為容貌不堪,而不願示人。   可是現在一看,今天遇到佳人的……原是她才對。   若秦凌霄這類的正道美男,當用陽剛俊美來描述,那麼眼前男人的長相算是入了魅惑魔道。   沒見到這樣的相貌前,真難想像天下竟能有如此邪魅俊秀的男子!   尤其是他那一雙偶爾漾著淡紫色微光的長眸,被挺鼻薄唇襯得意外的和諧,那眸子的深處仿佛能吸人魂魄,叫人不知覺沉溺其中……   只是男人似乎不太喜歡被人盯著看,在崔小筱痴痴的眼神注視下,他的表情也越發冰冷,刻意側過臉去,然後慢慢道:「怎麼?我的臉有什麼不妥?」   崔小筱也終於醒過神來,從那俊美得不行的臉上勉強收回眼神。   她從小見過太多世間齷齪事,自然知道模樣生得好的,無論男女,若是生在低微處,大抵都不是福。   看來這男子以前應該也受了出塵容貌之苦,才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吧。   她大可不必提起人家的不快之處,貿然讚美人家俊帥。   想到這,她若無其事道:「嗯……你的臉沾了些灰,一會擦擦吧。糟糕,我們不知撞破了什麼動物的蛋,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   這男子似乎沒有想到崔小筱很快就回神過來,更沒有跟以前初次見到他容貌之人一樣,露出痴迷之態,所以他愣了一下,一邊用衣襟擦著臉頰一邊道:「我們的身上都粘上了蛋液,這蛋的主人會追隨著味道一路追攆我們的。恐怕現在走,已經來不及了……」   這蛋液帶著一股子甜甜的腥味,味道濃烈,的確不好遮掩味道。看著這些巨大的蛋,崔小筱的眼皮子跳得有些厲害。   她一邊快速脫掉身上沾了蛋液的外套扔到地上,一邊抬起頭,眼望四周。天生異能的眼很快便發現了在峽谷東北角的地下方向,似乎有什麼東西襲湧了過來。   這等地龍滾動的景象,著實能讓人呆愣在原地。可是崔小筱已經猜到,這在地下疾馳而來的,正是蛋的主人,就是不知是什麼動物,能生出這麼大的蛋!   想到這,她轉頭對男人道:「要不……我們再上去?」   男人嘴角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漫不經心地低頭看著小筱道:「姑娘這麼費心把我引到這來,若是就這麼走了,豈不是可惜?」   他明顯意有所指,可是崔小筱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她現在來不及深思,只權衡利弊後,沉聲道:「山崖上有追兵,這裡又有兇獸。不過獸總比人好對付,我們還是躲在這裡不要出聲……待一會那物現身,我再用定魂符鎮住它……」   說完,她從懷裡抽出了幾張二師姐幫她畫的鎮魂符——之前,符宗門人都靠打獵艱難維持生計。   這個鎮魂符用來打獵效果尤佳,任憑兔子跑得再快,只要沾到地上擺的定魂符,便立刻僵直不動,讓人可以安然守株待兔,就能飽餐一頓。   現在,崔小筱也是如法炮製,在破碎的大蛋四周鋪擺好定魂符,然後便一頭鑽入密密麻麻的藤蔓裡,用片片落葉遮擋身體。   她想好了,暫且在這裡躲一躲,待一會那動物驗看蛋時,中了符招,她再出來收個尾。   就是不知是什麼奇珍異獸,若是簡單烤制,肉夠不夠鮮嫩……   那男人一直在旁邊閒坐,看著小筱像只忙碌的麻雀一般四處蹦跳布置,一副事不關己的郎當模樣。   最後,他倒是勞動大駕,站起身來,逕自來到一處溪邊,洗去身上的蛋液,然後四處搜尋,將目光定在了一處三葉青草上。   他伸手揪下那葉子,揉成兩團,然後塞入了自己的鼻孔裡。   那溪水的表面也開始微微震蕩,男人低頭看著蕩漾的溪水,慢慢站起身來,看著從山谷遠處疾馳而來的土丘,表情變得十分嚴肅。   崔小筱躲在綠色屏障的後面,倒是略分神再次偷偷欣賞了一下那男子妖孽的容顏。   畢竟脫險之後,她就要跟這位俠士辭別,要不再看看,以後說不定沒機會看到這麼好看的人了。   就在這時,地下滾動的聲響愈加靠近。   崔小筱閃神望過去,伴著一聲炸裂聲響,兩隻巨大的蛇頭突然從地底竄跳出來!   當兩隻碩大的蛇腦袋高高彈出來時,崔小筱的眼睛也瞪得愈來愈大。   這蛇……竟然是一條,只是長了兩個相連的大腦袋。   在崔小筱的記憶裡,曾聽人講起過這樣的蛇。是什麼來著?對了!那就是二百年前,耆老山破魂蛇洞的破魂蛇。   破魂蛇乃是雌雄同體,而這兩隻蛇腦袋,一隻頭呈橢圓形,應該是母蛇的頭,而另一個看到坑裡的碎蛋時,因為發怒而變成三角塔型,很明顯是公蛇的頭。   糟糕!她……怎麼會遇到傳說中的怪蛇?   現在唯有祈禱那些鎮魂符有用,能夠定住這傳說裡的上古巨蟒。   那男子一直沒有躲閃,那雙頭巨蛇便理所當然先攻擊向立在溪邊的男人。   巨大的蛇身騰空飛起,蛇嘴大張,突然散開一片綠色的霧氣,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蛇腥味道,頃刻間,便充盈了整個山谷。   崔小筱只嗅聞了一下,便心裡暗叫一聲不好!   原來這蛇攻擊人的時候,先噴出一股子毒霧,將獵物燻倒後再大快朵頤。   所以現在整個山谷裡瀰漫著蛇毒,崔小筱猝不及防也嗅聞了些進去,雙腿一軟,立刻從綠色的屏障裡跌了出來。   因為地勢陡峭,她咕嚕嚕一路疾滾,正好跌到了雙頭蛇的前面。   看上去,好像是捨身餵蛇,給男人擋一擋災禍的意思。   這個俊美男子似乎也被感動了,揚聲道:「姑娘,不必這麼急!我一人能應付得來,你不要衝得太前!」   被蛇毒燻得渾身發麻的崔小筱要是能說話,都要罵出三字經來了!   難道她真是因為頂著十傷命格,要在這裡壽終正寢了?   容不得多想,巨蛇已經嗅聞到了她身上殘留的蛋液腥味,憤怒得圓瞪四隻燈籠般的蛇眼,掀開猙獰鋸齒,朝著她狂撲而來。   崔小筱雖然身子不能動彈,可是眼角餘光掃到一旁的溪流,趕緊默念起運水訣來。   也許身臨險境,更能激發潛能,又或者之前跟劍宗弟子的博弈讓運水訣運用得更加嫻熟,這次崔小筱不費吹灰之力,便調動了兩條水流直直衝向了兩隻恐怖的蛇頭。   那兩隻大蛇腦袋被水衝得直往後仰,也給小筱博得了一線生機。   她運轉丹田之氣,試著想要壓制體內的蛇毒,可是沒想到丹田之氣似乎要被抽空了一般,空蕩蕩一片。與此同時,本已經發作了一次的魔珠毒性又有隱隱來襲之勢。   崔小筱發覺,自己體內的魔珠似乎得到了滋養一般,原本蟄伏的魔性越發變得強烈。   她立刻猜到了緣由——這魔珠雖然是魏劫當年煉化出來的濁氣,可其根源卻是雙頭巨蛇的蛇毒。   現在她不小心吸入了蛇霧毒氣,那魔珠得到了滋養,若是積攢了足夠的力量,說不定就能突破她至陰血脈的鉗制,一下子佔據了她的意識……   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倒黴事一件接著一件。   因為丹田之氣逐漸衰微,她操控的水流也漸漸變小,雙頭蛇被水衝得連連後退,早就惱恨不已。   待水勢一弱,兩個巨大的蛇腦袋甩了甩水珠之後,立刻又夾裹著蛇霧毒氣,兇神惡煞地直衝過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崔小筱的腰肢被一條黑鞭纏繞,她一下子便被拽到了男人的身邊。   這年輕男人拽過了崔小筱之後,將她扶在一塊巨石上,然後飛身朝著雙頭蛇而去,矯健的身形顯示他絲毫未受蛇霧的影響。   崔小筱定神看向他的鼻子——怪不得這蛇噴出的毒霧對他毫無影響,他方才用不知名的草揉成草團塞入鼻子,顯然起到了隔絕毒物之用……   只見他抽出了自己的生鏽破劍,飛身靈動跳躍的同時,手腕翻轉,朝著蛇腦袋急急飛砍而去。   雖然他動作甚快,可惜巨蛇的反應也很神速,只見那兩個蛇頭一左一右,靈活閃躲,同時繼續噴出濃綠的濃霧,漸漸瀰漫整個山谷。   崔小筱避無可避,只能屏氣凝神,調用內息止住體內洶湧的陰毒。   就在這時,大蛇已經爬向了那碎蛋坑的邊緣,爬行間,腹部粘上了崔小筱先前放置在地上的鎮魂符。   二師姐威猛,畫的符總算是靈驗了!那蛇被符定住後,片刻時間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可是眨眼的功夫,那符似乎就失效,大蛇又開始吐出信子。   不過那男子顯然抓住了這片刻功夫,只見兩道疾光閃過,兩顆蛇腦袋幾乎同時被砍落在地,殷紅蛇血,潑灑得到處都是……   男人砍殺了蛇頭之後,來到還在抽搐的蛇腹部,再次舉劍將蛇肚子劃開,找出了一顆墨綠色的大蛇膽後,將它舉在肩頭,來到小筱跟前。   他將蛇膽劃開,用自己隨身帶的水囊接了些膽汁,遞給了小筱道:「味道腥臭了些,卻是解蛇毒的佳品,最好一口氣喝下去。」   說完,他就將水囊遞到了崔小筱的近前,此時蛇毒正在崔小筱的四肢百骸流竄,被不知隱匿在何處的魔珠汩汩狂飲。   崔小筱心知耽誤不得,立刻飲下了男人遞過來的水囊。   這位俠士說得不錯,這蛇膽汁果然有用,不消片刻,崔小筱就發覺自己發麻的指尖又能動了,就連先前魔珠陰毒發作時的那種刺痛的感覺也消減了不少。   又喝了一口苦透了的蛇膽汁,崔小筱總算是緩和了過來,可是腿還是不能動。   她看著男人塞入鼻子的草球,突然想到:這俠士怎麼會未卜先知,猜到奔襲而來的異物會噴毒呢? 第17章第17章   小筱後知後覺:他知道那物有毒,卻不告知自己,未免……有些不太厚道。   不過他最後出手救了自己,總歸是要謝謝他的。   就在這時那個紫眸男人卻道:「姑娘得罪了……」說完,他便抱起了還不太能動的崔小筱,將她浸泡在了清水中,快些消散毒性。   幸好她中的只是蛇的毒霧,若是被蛇咬一口,毒液直接進入血管就不好解了。   方才崔小筱身上火辣刺痛,現在泡入水中,好受了不少。   待能動了,她便遊向溪水匯聚的潭水深處,用水清洗身上殘餘的毒霧蛋液。   不過這麼一洗,衣服不免浸透,貼上肌膚……她抬頭看那年輕男子居然一直看著她,忍不住開口道:「……俠士,可否方便轉個身?」   男子挑了挑劍眉,慢慢轉身,盤坐在大石上擦劍,並且從隨身的包囊裡拿了一件外衣扔甩給身後的崔小筱。   在這期間,他還拿著崔小筱的鎮魂符看個沒完,長長的手指慢慢順著符文的線條來回遊弋。   那手指長而有力,慢慢滑動時似乎帶著魔性,看得崔小筱莫名口乾舌燥。   崔小筱不想再看他,出了溪水,默念口訣,甩幹身上的水,看了看自己被灌木叢刮破的外套已經不能穿,就套上了男人的外套。   她看那男子一直看她的符,隨口道:「怎麼?你也對符感興趣?對了,看你也是修真之人,不知你修習的是什麼道?」   男人估摸著小筱穿好了衣服,這才微微轉頭,側著臉,薄唇掛著自嘲的笑:「我修的是野路子,不曾有師門……再說天下之大,大約沒有敢收我的人。」   小筱很不愛聽他這樣自暴自棄之言,便又隨口問:「怎麼?是因為你私德有虧,才無人肯收嗎?」   男人這時終於抬眼看向小筱——這瘦小的姑娘現在正穿著他的外套,因為不太合身,不停挽著袖子,活似偷穿大人衣服的女娃娃……   他的嘴角倒是掛起了淡淡真切的笑意,卻語氣平平地陳述道:「我的出身不好,血統也不純正,正經門派是不會收我的……」   崔小筱看著他泛著紫色微光的眼珠子時,就猜到了他大約有異域血統,照這麼看,他也是苦出身,跟她當初流浪街頭的際遇相仿!   不過她的命還算好,最後遇到了師父唐有術,引導她改邪歸正,步入修真正道。   想起師父當初對她的知遇之恩,崔小筱頗有些感慨,半是開解,半是玩笑道:「出身不好算得了什麼?自古升仙之路,不分貴賤,一人得道,雞犬都能升天。你的身手這麼好,天資看著也不錯,怎可自暴自棄?別人不收你?大不了投拜到我靈山符宗門下就是了!」   那男子聽了,眼眸似乎微微漾著詫異的光,微微沉默了一下,自嘲道:「姑娘的師尊若是看到了在下,大約也不敢收……」   崔小筱很少能有如此賣弄的機會,身為一派的宗主,就是有隨意收徒的便利啊!   「我的師尊早就仙逝,如今靈山符宗是我在掌事。你若拜我為師,我就收你入門,做個三代大弟子好了!」   崔小筱的眼神太好,早就看出男人腰間的布囊裡金光閃閃,不由得有些羨慕他的闊綽。   師父的消金咒還沒解,她又掉到這勞什子的地方,也不知什麼時候能找到大師兄他們。   若是能拐到一個不缺錢銀,又沒有消金咒困擾的徒兒,那可就太無量天尊阿彌陀佛了!   小筱答應師父改邪歸正,自然不會隨意偷盜,可是若有徒兒孝敬,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受用了。   不過小筱沒有真的痴心妄想要收這男子為徒。她直覺這男人不太簡單,身手也在她之上,他怎麼可能隨便拜師?畢竟符宗不甚入流,培養不出一代大能。   所謂收他為徒,就是隨口打趣而已。   可這個俊美異常的男子,似乎還真給小筱說動了,一雙紫眸掩在披散的黑髮中,也不知想著什麼,最後抬頭微笑地看著小筱道:「既然靈山符宗肯收留我這樣的落魄之人,我豈可不識好歹。既然如此,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說完之後,他真的單膝跪地,朝著崔小筱拜了三拜。   崔小筱雖然嘴上忽悠這男的,要收他為徒,其實更多的是寬慰男子莫愁前路無知己。   可誰知道這男的這麼實誠,居然說拜就拜了。   她直覺要開口迴旋,可是男人卻已經站起身來,恭謹地叫她師父。   ……好吧,收徒弟又不花銀子,買不得什麼吃虧上當,畢竟符宗想要壯大,也得開枝散葉。   這男子身手不錯,等三位同門升格為師叔後,一路上打兔子捕山雞的偉業也算後繼有人了!   想到這,崔小筱尷尬地乾笑了兩聲,說些客套勉勵之言後,然後隨口道:「對了,我還不知徒兒你的名字呢!」   那年輕男人也微笑地看著自己剛剛拜下的小師父,一字一句道:「徒兒姓魏,名劫!」   崔小筱剛想附和著徒兒的名字鏗鏘有力,一看就是能振興符宗的好名字,她臉上的笑意卻逐漸凝固。   「魏……劫?你的名字是哪個魏,哪個劫?」   符宗的新徒兒順手拿起了樹枝,在溪邊的沙地上隨手寫下了自己的大名。   真是一手好字!挺拔灑脫的名字寫得遊龍走鳳,筆力脫俗。   於是,大大的「魏劫」兩字,直直撞擊向崔小筱的眼眶。   最後,崔小筱沉默半晌,凝重問道:「你……怎麼起了這個名字?」   他是有修行根基的,並非凡塵俗子!但凡修行之人,都會對昔日魔頭的名諱有所避忌,怎麼可能這麼巧,他也給自己起名叫魏劫!   男人聽了崔小筱的話,淡淡道:「父親起的名字不可能不要,『劫"乃欲去而不得。我當初是迫不得已來到人世的。對於父親和母親來說,我是他們的劫。」   崔小筱的腦子嗡嗡作響,一直在不停地運轉,她的思緒從這滿山翠綠的耆老山,再到突然出現的破魂蛇,還有這個同樣也叫「魏劫」的男子間來回跳躍,越發混亂,   這裡的一切似乎都透著無盡的詭異。   她遲疑開口又問:「不知尊父為誰?」   魏劫定定看著自己小師父的那雙大眼,再次慢慢道:「他乃昔日降魔衛家的家主——衛竟陵!」   崔小筱倒吸一口冷氣,後退了兩步。   只見這個俊美男人終於露出邪氣十足的笑,繼續說道:「至於我的母親……姑娘若看過山上的石碑,應當知道,她是女魅……我是人和魅生下的半妖之人!鬼魅之後,不配姓衛,故而自己改了姓,從了鬼旁的『魏"……」   他說這話,顯然是給這個貿貿然就敢收徒的姑娘一個下馬威,所以嘴角含著些諷笑,靜等姑娘驚恐的反應。   畢竟他母親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女魅,父親又是正道討伐誅之的戴罪之人。   誰收了這樣的徒弟,距離師門坍塌也不遠矣!   他方才同意拜師,其實就是為了等這撩逗的一刻。就是不知這姑娘該是用什麼藉口,跟他急急撇清干係呢?   不過他平日也沒這麼無聊,就是不知為何,今日總是想逗一逗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的小姑娘。   原本他以為這姑娘是自己對家派來的,故意引他下谷,所以他假裝中招,看看她要耍什麼名堂。   可後來他又發現,這姑娘是真不知道谷裡匿著什麼,中毒的樣子可憐兮兮的。   這就是個不知深淺的姑娘,他此番教訓下她,也省得她日後不自量力,自立山頭充什麼宗主名堂,冒失地到處收徒。   可眼前的姑娘瞪眼看著他許久,張嘴問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敢問現在的年號是什麼?」   當魏劫說了出來之後,崔小筱便默默搬起手指去算了半天,接下來她又絕望道:「你說……這裡就是耆老山?為什麼這裡有這麼多樹?」   就算收錯了徒弟,小丫頭的反應也是太怪異些了!   魏劫不知她為何要這麼問,臉上笑意漸淡,心道,這姑娘該不是經不住嚇,胡言亂語起來了吧?   他並不知,自己的新師父此時內心的驚濤駭浪。   她……她怎麼有種時光錯亂之感,這男人不像是在撒謊逗人,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崔小筱百思不得其解時,突然耳畔傳來的聲音道:「乖乖,你當真不得了,竟然能啟動上古的燭九陰的神像!不過……你怎麼把自己給送到這個時候來了,難道你不知,依著你的命格,回到二百年前,必定要死在他的手裡?哎呀,可真是有趣,哈哈哈!」   崔小筱知道,這是她體內的魔珠在跟她說話。她的血雖然牽制了這魔珠的邪性,讓它不至於操控她的身體為非作歹,可方才因為受了蛇毒滋養,魔珠顯然又滋潤了起來,居然又醒轉過來,閒閒跟她聊天。   說完了這些話後,魔珠似乎靈氣耗盡,懶洋洋打個呵欠,又陷入了深眠不再說話。   可是崔小筱卻被震驚得回不過神:它說什麼?她莫非因為那個邪門的雕像回到了二百多年前?而且她要死在誰的手裡?   崔小筱何等聰穎?當她仔細琢磨著魔珠的話,同時又細細回想跟這男人相遇以來的種種,終於後知後覺,倒吸了一口冷氣!   如果這是二百年前的耆老山,那麼此地樹木還沒有被鳳凰天火焚燒。   那這個揮鞭震石的男人……豈不就是當年的魔頭魏劫!   是了!當年的還未成魔的魏劫,曾經前來耆老山,震碎了四大派的功德碑……   崔小筱越想腦袋越疼,有些無力地問一直看著自己的男人:「方才上山的那些人……是什麼人?」   魏劫懶洋洋道:「看著像四大派的教眾。」   崔小筱磨著牙問:「所以……他們壓根不是來抓我的,而是衝著你來的吧!你怎麼不早說!」   魏劫挑著劍眉,慢條斯理道:「可是師父你的確美貌,宛如水中清蓮,我也不知那麼多人裡有沒有您的傾慕者啊!」   面對這個潑皮滾刀肉,小筱無力地揉了揉臉頰,又問:「你做了什麼?讓他們如此追來?」   男人笑了笑,懶洋洋道:「不過是偷了他們的鎮殿金丹,補一補自己的元氣罷了……師父,要不要吃幾顆消消氣?」   說完,他解下了自己的布囊,好傢夥,崔小筱誤以為是金光閃閃的金球,竟然全都是光閃閃的金丹,這是將四大派的家底都掏空了!   好了,他這麼一說,崔小筱就又能對上時間線索了。   師父的秘籍裡提起過,魏劫未成名時,因為偷盜金丹,在耆老山被四大派的弟子圍攻。   那時根基還未穩的他,被人圍攻擊落山崖,被迫入了破魂蛇洞,身負重傷的他又與那巨蟒殊死搏鬥,身中蛇毒命懸一線後,開始了他的成魔之路!   可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為何現在一切的發展都跟原來的大相逕庭? 第18章第18章   不過細細回想,崔小筱漸漸想明白了:原本該跟四大派決一死戰,身負重傷的魔頭魏劫,卻因為她的阻攔不戰而逃。   又因為兩個人墜下的時候,重量過大,而砸碎了土坑裡的蛋,以至於早早引來了破魂雙頭蛇。   然後因為她的幫襯下,讓魏劫可從容準備,在定魂符的加持下,毫髮無損地殺死了破魂蛇,卻沒有中那蛇毒。   這……她豈不是無意中改變了二百年前的往事,   若他不被咬,如何中毒,如何為了抵禦魔性進而練出神功,又怎麼會被他的徒弟秦凌霄殺得魂飛魄散?師父唐有術又如何心傷離開,創立符宗?   這……改變的世事將往何方發展?   崔小筱痛苦地閉上了眼,她似乎一不小心將這魔頭魏劫的成魔之路給打斷了。   也不知上天將如何懲罰她這個幹涉天機之人?不會是降下千萬道閃電,將她劈成雞絲麵線吧?   不過魏劫卻誤會崔小筱露出如此痛苦表情,是後悔收徒的緣故。   所以他慢慢站直了身子,垂眸看著捂臉的少女冷笑,漫不經心地調侃道:「怎麼?師父後悔收下我這個徒兒了?」   說這話時,他的那雙魅惑深眸雖然含笑,卻笑得不那麼真切,更多的是看透世態炎涼的冷意。   崔小筱抬頭望向他那俊美如玉琢的臉時,心裡打了個冷戰,她想:一時不查,收了這麼個邪魔玩意,簡直是符宗師門不幸!   可她若現在立刻反悔,備不住這廝要記恨在心。   雖然她不太介意他的出身,但很是介意他以後的惡名,絕不能因為他的惡行而辱沒了靈山符宗的名頭。   可要退散惡徒,也得講究個徐徐而退,不可一下子將臉扯破,畢竟這位是未來的魔道魁首,為人邪門得很!   她如今孤身一人,大約也不是這個能獨力殺死破魂蛇的魔頭的對手。   想到這,崔小筱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氣,微笑著言不由衷道:「怎麼可能?你天資聰慧,一看便是不世奇才,乖,你將來……必定大有可為啊!為師收了你……真是三生有幸!」   聽了這話,魏劫卻一下子沉默了,睜大俊眸,默默盯看著小筱。   他看得出,這小姑娘有些言不由衷,就是不知她為何沒有立刻反悔,難道她不知道,一旦沾染上便要有無盡的麻煩?   其實他之前的拜師並不誠心,單膝跪地,就是行了浮禮,純粹是想要逗一逗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等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後,自然會悔不當初,醜態百出地想要跟他撇清關係。   這原也沒有什麼,畢竟他從小到大,遭受的白眼足以讓他變得心湖無波了,權當逗樂解悶子罷了。   可萬萬沒想到,這個什麼自稱靈山符宗宗主的小丫頭,居然不按常理出牌,竟然還死鴨子嘴硬,不肯立刻棄徒……   行,反正他也是閒極無聊,就這麼跟他的這位小恩師耗一耗吧。   想到這,魏劫緩緩笑開了,彎腰對著小筱道:「我能投拜到你的門下,也是三生有幸!」   再說崔小筱,嘴上乾巴巴地褒獎了一番大徒弟後,心裡卻是急得火燒火燎。   畢竟她不知怎麼重返二百年前,又幹涉了天機,不知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不過,更叫崔小筱暗暗詫異的是魏劫這個人——這個傳說裡十惡不赦的魔頭,似乎也沒有那麼不堪,最起碼方才怪蛇來襲的危機關頭,他並沒有撇下自己獨自逃命。   就在崔小筱心煩意亂時,就聽魏劫又漫不經心地問道:「師父,我還不知你的名字,你今年……有十六了吧?」   崔小筱微微嘆了一口氣,心道,不知彼此是誰,就愉快地收徒拜師了,她跟魏劫真是開天闢地獨一份了!   不過這小子什麼意思?還有十六了吧?這是嫌棄師父太稚嫩不成?   她斜瞪了他一眼:「我叫崔小筱,今年十七……明年就不知多大了……」   上天保佑,讓她安然度過天劫,不然明年就沒有生日,只有祭日了。   「哦……」魏劫聽了師父沒頭沒腦的話,慢慢抬起了頭,劍眉下的一雙眸似乎微微漾著光,只見他伸出長指慢慢捏算著,語帶探究問道:「十七……好年歲,師父竟然比我還小了兩歲……那也就是屬癸丑年的生辰……是個屬陰的年份,不知師父的生辰是什麼時候?」   崔小筱看著他探究的目光定住了,然後緩緩笑開道:「怎麼,徒兒還會算命?難道是要算為師的生辰好不好?」   她的至陰生辰到了二百年前,就是催命的兇符,打死都不能讓這魔頭知道!   魏劫見她不答反問,倒也不太介意,只是同樣微微笑道:「尋思問問師父生辰,免得以後錯過了為師父祝壽……師父的命不用算,也一定是好的,起碼徒兒我見了師父之後,似乎好運連連,總能化險為夷……」   崔小筱也點頭讚許道:「看來我的八字跟徒兒你的確是很合呢……」   魏劫看著有股子妖孽的陰柔之美,可是一旦笑起,嘴角帶著尖尖的虎牙,看上去倒像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郎。   若不是從二百年前穿越回來,崔小筱抵死都不會想像,這樣笑得純真的男人,日後幾十年裡會成為讓人聞風喪膽的魔頭。   師徒二人惺惺相惜地又是笑了一番。   崔小筱站起身來,準備趁著如此和諧的氣氛,跟徒兒講一講山高水長,有種師徒緣分叫萍水相逢,再各奔東西。   她要跟徒兒就此辭別,讓乖乖愛徒以後獨自修行就是了。她不是這二百年前之人,在魏劫身邊呆得太久,只怕又要幹涉太多天機,還是暫且分開比較好。   可就在這時,二人的頭頂上卻傳來了人語呼和聲:「方才下面有動靜,一定是魏劫那廝躲在了山谷下,走!我們趕緊下去看看!」   看來那四大派的人遍尋無果後,卻聽到山谷下傳來的打鬥聲音,便打算下來一探究竟。   魏劫聽到了這聲音後,對小筱道:「我們趕緊走吧,不然就走不了了。」   可是……崔小筱看著那癱在地上的蛇屍,突然心念一動道:「聽說這上古巨蛇的蛇毒有奇效,要不要取些帶著,說不定日後有大用!」   按照原本的事情軌跡,魏劫必須要中蛇毒,才可中火入魔,成為一代魔尊。也就是說,他只要挨了蛇毒,那麼一切便都可水過無痕,天下太平了!   她也可以擺脫幹涉天機的嫌疑,從容想辦法回到二百年後。   所以她想攛掇魏劫再去碰一碰蛇頭,看看事情有沒有轉機。   可惜她這新收的徒兒也不傻,看了看蛇頭,開口回絕道:「蛇死頭未僵,現在取蛇毒,恐怕不太妥……」   崔小筱原也沒指望大魔頭這麼好忽悠,只怏怏站起來,心裡想著接下來的打算。   魏劫一直看著師父的臉兒,看著她的小臉上似乎掛滿了失望,看著怪可憐的……   他想了想,解下了自己的酒葫蘆,突然朝著其中那隻公蛇的腦袋走了過去。崔小筱的精神為之一振,默默為蛇頭加油打氣:「來吧!別死透,去!狠狠咬上一口!」   似乎是感受到了崔宗主的呼喚,當魏劫剛用劍撬開了蛇頭的嘴時,那蛇渙散的瞳孔似乎凝聚了起來,爆出騰騰殺氣,突然大張嘴巴,狠狠朝著魏劫伸進來的胳膊咬去。   幸好魏劫手疾眼快,一下就將胳膊給抽了回來,然後撿起身邊的一顆大石頭不斷朝著蛇腦袋用力砸。   不一會,那蛇腦袋一動不動了,他才繼續徒手掰開蛇嘴,用劍抵住後,用葫蘆抵住了蛇尖利的毒牙,逼出汩汩的蛇毒。   崔小筱屏息凝神地看著,期盼著有奇蹟發生,讓那沒有死透的蛇頭咬魏劫一口,好讓一切重新步回正軌。   可是魏劫的氣力似乎奇大無比,愣是用劍撐住蛇頭,有驚無險地取了蛇毒回來。   等他拿回了蛇毒後,便將葫蘆遞給了崔小筱:「給!」   崔小筱愣住了,不明白魏劫是什麼意思。   魏劫抿了抿薄唇:「師父不是很想要嗎?我替你取了些回來,收好吧,只是要小心些,不要誤中了蛇毒,不然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你。」   原來他方才誤以為崔小筱想要蛇毒,這才以身涉險,親自接了一葫蘆回來。   崔小筱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滾燙。虧得她費盡心機,想要魏劫被毒蛇咬一口,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孝順,只是因為師父想要,便隻身涉險……   她從小就行走江湖,除了養父和師父外,似乎再沒人這麼對她好過了。   可現在,毫沒由來的,她卻欠了魏劫一份人情。   如此情境,再期盼愛徒被蛇咬,就有些禽獸不如了。   好在她有蛇毒在手,隨時都能補救一下,給他投毒幾滴,就可以讓魏劫的成魔之路重新步回正軌。   眼下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等這魏劫露出他真正醜陋的一面,讓她可心無愧疚地將魔頭打回原形……   魏劫帶她走的是那破魂蛇來過之路,翻開的土路似乎延伸到了谷口處。   走一會,似乎就進入了一處通幽曲徑,讓人有些不知方向。   不過魏劫似乎很嫻熟地辨別方向,總是能在異常茂密的樹叢裡找到不起眼的路。   崔小筱有些納悶,他為何如此嫻熟認路。   魏劫直言不諱道:「……我小時在耆老山生活了幾年,自然熟悉了。」   崔小筱聽了這話,氣得牙根痒痒:「也就是說,你明知道山谷下有破魂蛇,還往下跳?」   魏劫一邊替小師父撥開前路的荊棘樹枝,一邊漫不經心笑道:「我說了不跳,可師父您非要跳。為了保住青山綠柴,只能姑且一試了。」   聽聽,這又成了為師之錯。   看著走在前面的高大男子,崔小筱越發氣悶:不愧是將來要成為魔頭的人,果然為人狡詐!明知道那些人是來追他的,也不說破,又明知谷下有蛇,也不出言提醒,立意要拉著她墊背,其心可誅!   不行,自己得防著他些,外面還有四大派的追兵,最起碼,她要給自己留條後路……這麼一想,小筱的目光落在他腰際裝著金丹的布囊上。   她若無其事地跟過去,眨眼的功夫,那布囊就被她輕巧轉入到了自己的懷中……   因為魏劫認識路,不消片刻,他們就轉出了山谷,將身後的追兵遠遠拋在了身後。   那四大派的人看來恨極了偷金丹的竊賊,不光派人上山去追,就連山下也有人駐守。   所以當魏劫和崔小筱一起從峽谷裡出來時,立刻有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魏劫!你往哪裡走!」   崔小筱抬眼看去,這四大派分別穿著白、青、玄、緇四色衣衫,而站在最前面的是身著白色長衫的一群人。   冷眼看去,這些白衣人的衣服……倒是同二百年後九玄劍宗的服飾一模一樣。難怪她方才認錯了,以為是九玄劍宗追來了。   不過……帶著這些白衣人立在前面的……不正是秦凌霄嗎? 第19章第19章   不對!這個秦凌霄怎麼看著麵皮更稚嫩了些,壓根不是之前定格在二三十歲的成熟模樣啊!   秦宗主仿佛練了什麼回春法術,好像又年輕了許多?   崔小筱不由得瞪圓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秦凌霄,腦子飛快思索。   不過,她馬上想到了,秦凌霄據說是當年被魏劫滅掉的天下一閣,凌雲閣的少閣主。   他當年就是為了報自己的滅門之仇,才會隱姓埋名投拜到魏劫的座下。   擊殺魏劫後,他又改回秦凌霄的本名。只是凌雲閣已經覆滅多時。秦凌霄乾脆另外建宗,做了開山鼻祖,才有了後來的九玄劍宗。   而現在的秦凌霄,應該還是凌雲閣不知世事艱辛的少閣主才對。   他現在的修為不高,所以額頭也沒有八線蓮花烙印,面目更是透著些少年青澀,但是看上去已經是高挑纖長的美少年。   只是他的皓月清風的俊朗,在魏劫這樣邪魅男子面前,變得也不那麼奪目了。   崔小筱原本以為這個秦凌霄應該不認識她才對。可她的目光與眼前這個少年秦凌霄碰觸之後,頓時察覺到情形不對。   因為那秦凌霄看清了走出之人竟然是魏劫和崔小筱後,瞳孔不自覺地猛縮,似乎很震驚的樣子。   而且他望向崔小筱的眼神,也不像是初次見面的光景。   等他開口時,是徑直對崔小筱說的:「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還將他給帶出來了?」   原來當初那上古神像吸附了兩顆魔珠的力量時,也順帶將分別持有兩個魔珠的崔小筱和秦凌霄吸入其中。   不過秦凌霄當時是他元神所化的假身,所以當顛倒回二百年前,秦凌霄的元神沒有肉身依附,便自然而然附著到了少年時的秦凌霄身上。   現在的秦凌霄,表面是少年的皮囊,內裡卻是經歷二百年滄桑,秦大宗主的魂魄。   起初,秦凌霄初回到二百年前時,也是大吃一驚。   可是看到舊日凌雲閣熟悉的宮宇殿堂,還有曾經熟悉的親人,秦凌霄思踱一番後,突然覺得如此也是不錯。   他自成名以來,都被籠罩在魏劫的陰影之下。   就算後來他成為劍宗第一人,也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他當初若不吸納了魏劫的功力,就是個無名小子,不過是個欺師滅祖之輩罷了。   此番重回二百年前,雖然可惜了他修行百年的功力,但是重新走一遍,他定然能規避種種遺憾,憑藉一己之力,達到更好更完美的修為。   而且這一次,他絕對不會讓魏劫成氣候,滅了凌雲閣滿門。   一切事情的發展就如當年的情形一樣,他奉了父君之名,帶領門下弟子前來耆老山堵截魏劫。   當年秦凌霄因為年少貪玩,加之並沒有將魏劫這種無名小子看在眼裡,竟然半路去了湞元江捕捉黑蛟,為母親收集煉丹的蛟油。   結果前去捉拿竊丹賊的弟子們被魏劫傷了大半,雖然魏劫最後被打落山崖,卻因而獲得奇緣,練就了不世魔功。   等魏劫閉關出山,又與塗山狐族勾結,不斷壯大實力,招兵買馬創立魔教之後,第一個就是報仇雪恨,獨挑了凌雲閣,讓百年修真大派毀於一旦。   想到這,秦凌霄就恨得牙根痒痒。這次重新來過,他要從根本上將魏劫按在塵埃低處,絕不叫他有抬頭之日!   所以這次,秦凌霄並沒有貪玩去捕捉黑蛟,而是親自帶人來到了耆老山。   方才其他三派紛紛派弟子圍剿魏劫的時候,秦凌霄卻一直立在山下命令凌雲閣的弟子們按兵不動。   因為他清楚,就算所有人都上去了,也不過跟魏劫打得兩敗俱傷。   而這次群鬥中,凌雲閣要折損功力最強的四大弟子,以至於凌雲閣後繼無力,在三十年後被魏劫血洗屠戮乾淨。   所以,這次舊事重演,秦凌霄只是帶人守在山下,只等鷸蚌相爭,待魏劫跌落山崖,誤入蛇洞中毒之後,他再帶人入谷,趁著魏劫與蛇毒抗衡的時候,輕而易舉地一劍結果了魏劫。   可是這一切的打算,在看到崔小筱和魏劫一起安然無恙地走出山谷時,變得七零八落了。   秦凌霄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崔小筱竟然也穿越回來二百年前,而且還跟魏劫廝混在了一起,並且好像是打亂了往事,帶著魏劫安然無恙,早早地出了山谷。   怎麼回事?難道這次因為崔小筱的出現,破魂蛇也消失了?   所以秦凌霄在極度的震驚下,才會喊出了那樣的話來。   他這一出口,崔小筱立刻猜到,眼前這個少年秦凌霄是認識自己的!   秦凌霄應該也是跟自己一樣,被上古神秘雕像,穿越回了二百年前。   而立在崔小筱身旁的魏劫看了看秦凌霄,他雖然不認識這少年,可看他的穿著,應該是凌雲閣的人。   看著那少年直勾勾盯著崔小筱的樣子,似乎二人間有好大一段的恩怨……   於是魏劫長眸微微眯起,探究打量著二人,低聲問小筱:「怎麼?你認識凌雲閣的人?」   崔小筱百味雜陳,看著兩個等自己回回答的男人,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   可就在這時,不容小筱回答,其他三大門派的人看見了魏劫,便奔過來一擁而上,呼喝著:「賊人,往哪裡逃?」   魏劫抽劍迎戰,而小筱微微旁邊一撤,撒丫子就開始往山下跑。   秦凌霄也不管魏劫了,徑直追攆上崔小筱,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緊聲道:「你都做了什麼?我問你話,怎的不回答?」   崔小筱閃目看魏劫無暇顧及她這邊,也回扯住秦凌霄的衣領子,咬牙切齒道:「我還要問你呢!若不是你搞了什麼鬼,我怎麼會來到這種鬼地方?」   秦凌霄猝不及防,鼻尖差點撞到她,氣得面頰微紅,乾脆扯著她拐到了山拐角,待離得打鬥的人群遠些時,才緊聲道:「你是不是偷拿到了燭九陰的神像?」   燭九陰,也叫蝕龍,是上古鐘山的山神。《山海經》裡記載它是半人半蛇的模樣,開眼為白晝、閉眼即是黑夜。   這是上古掌控陰陽晦暗時間之神。   崔小筱立刻想到了她和同門在山洞裡尋到的那尊雕像……難道它就是秦凌霄口中的燭九陰?   秦凌霄看崔小筱並不否認,便篤定是這樣。   他恨恨瞪向了崔小筱道:「都是你做的好事,竟然解除了燭九陰的封印。我當初真不該將神像交由唐有術那個庸才處置……現在乾坤顛倒,重回二百年前,若是魏劫因此得了契機,犯下更大的殺戮,便全是你造下的孽!」   面對迎面飛來的大黑鍋,崔小筱翻了個白眼——這好事她一個人可幹不來,還是秦大宗主配合得好才行啊!   她巴拉開秦凌霄的手,打量著他那稚嫩許多的臉蛋道:「小弟弟,給姐姐說話客氣些!若不是你派弟子來抓我,怎麼觸碰到那雕像的機關,將我們傳送到這裡來?你有時間與我興師問罪,倒不如想想該怎麼快些回去!」   秦凌霄已經許久不曾被人這般調侃了,看著這女潑皮竟然喚他弟弟,少年的嘴唇已經抿成一條線,立意好好懲戒一下她!   可方才兩人在拉扯間,秦凌霄已經感覺到自己現在的內息並沒有比這死丫頭高上許多。   該死,畢竟現在是二百年前,秦凌霄這具身體內息實在是太淺薄,就算他深諳調息金丹之道,也需要些時日和機緣才能提高。   不過,也因為如此,他不必再忍受魔性反噬之苦。這種毫無壓力的輕盈,秦凌霄許久沒有體會到了。   秦凌霄迅速權衡利弊,還是覺得重新來過一遍更好。   而這個崔小筱,本不該存於這個年代的,她本身就是違背天機的存在,當然是急著回去了……   想到這,秦凌霄冷笑一聲,不能任著她這個變數搗亂。他要先將她押回凌雲閣,在後山囚禁了再說。她若識趣,待他誅殺了魏劫之後,或許會找機會將她送回去。可是在此之前,決不能叫崔小筱洩露天機,攪和了他的好事。   秦凌霄突然伸手擒拿,想要抓住崔小筱的手腕,再封了她的睡穴。若是二百年前的秦凌霄,甚至不必動手,彈指間氣針便可穿透穴位。   可是現在秦凌霄稍微一抬手,崔小筱便覺察到了。   她這幾日打坐時,都要跟體內的魔珠抗衡,丹田之氣蓄養神速。而方才在谷底時,她因為中了蛇毒的緣故,再次運用丹田之氣御毒,此時正是內力洶湧時。   秦凌霄的動作雖快,可在小筱的眼中卻是稍微放慢了的動作。幾招對打之後,小筱也明白了,秦大宗主現在再也甩不出七把氣劍在頭頂飛旋的範兒了!   她格擋得很迅速,乾脆利落抬腿踹向了秦凌霄的肚子。   秦凌霄閃身一躲。這次終於勉強抓住了崔小筱的腳踝,然後捏住她的一個肩膀咬牙切齒道:「你到底還想不想回去了?」   崔小筱看著秦凌霄氣得微微漲紅的臉,覺得現在的他雖然修為不高,倒是透了些人氣,不像二百年後,那副天下儘是握在掌控中的謫仙德行了。   若秦凌霄也想回去,那麼一切便都好商量,所以小筱讓他先放手,兩個人心平氣和地好商好量,   秦凌霄也知暫時拿捏不住小筱,便也不再廝打,聽小筱簡短說了她與魏劫見面後種種機遇。   在崔小筱說話的功夫,秦凌霄也想明白了:既然因為崔小筱的緣故,魏劫沒有負傷被蛇咬,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所謂修真,天資、仙緣俱不能少。   這次,魏劫錯失了成魔的契機,就不能成為魔道魁首,更沒有能力獨挑凌雲閣!   而他因為擁有二百年的修煉記憶,一切都是駕輕就熟,只需要加以時日,按部就班,依然可以憑藉凌雲閣少閣主的身份,飛升仙頂。   這一次,就算他親手宰了魏劫,也不會再有人說他反骨弒師,踩著魏劫上位了! 第20章第20章   崔小筱並不知秦凌霄的想法,聽他問自己想不想回去,只是回答:「我當然想回去,你可知那個燭九陰的神像在哪?」   神像上的封印是師父唐有術當年封存的,可是師父從未留下關於神像的隻言片語。既然秦凌霄也穿回來了,那麼一切都好辦了,只要他拿到神像,二人再重啟一下便是了。   不過秦凌霄卻說:「那神像當初是魏劫尋回的,我哪裡知道它在何處!」   小筱聽了這話,不由得一陣失望,心道:難道要等到魏劫尋到那燭九陰,自己才能回去?   就在這時,有人朝著他們的方向而來,悲憤喊道:「不好了!魏劫那個妖孽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山谷裡充滿毒氣,方才下山崖追攆他的人,全都中毒昏厥了!」   原來方才崔小筱和魏劫在山谷裡與破魂巨蟒惡鬥的時候,發出的聲響吸引了山上四大派弟子的注意。   就在崔小筱跟魏劫離開山谷後,便有人馭氣跳下山崖。可惜破魂蛇毒噴出的毒霧瘴氣未散,這些人紛紛中招,倒地不起。   立在山崖上的人遙遙望見,就此不敢下去,便將同門中毒的事情,歸在了魏劫這半妖之人的身上。   崔小筱聽了那人的稟報,直覺想要解釋,再拿水囊裡的蛇膽汁來給那些人解毒。   可是她剛開口說上幾句,那人便瞪眼衝著她嚷嚷道:「就是她!我眼見著她跟在魏劫那廝的身旁,還幫著魏劫逃跑,很明顯是一夥的!秦少閣主,快擒住這妖女,莫要讓她跑了!」   眼看魏劫的禍水要引到自己身上,崔小筱並不慌張,因為她早就想好了脫身之策,連忙解釋道:「諸位似乎有些誤會,那山崖下藏匿著破魂巨蟒,是它噴出的毒霧迷倒了諸位的同門……諸位丟失的金丹,我已經替諸位拿回,這就歸還是了。」   說著,她抬手將自己順來的布囊扔給了對面一個身著玄色衣服的年老之人:「這位先生看看,金丹都在裡面,就此物歸原主了。另外,我與那偷丹賊也不過是萍水相逢,此間沒有我的事,我這就與諸位告辭……」   恰在這時,一個黑色身影宛如蛟龍騰空,直直躍出了人群,伸出長手便想要搶奪崔小筱手裡的那袋子金丹。   可惜還是遲了一步,眼看著崔小筱將他的布囊扔給了四大派的人。   原來魏劫方才發現自己的布囊不知什麼時候轉到了崔小筱的手裡,眼看著她竟然不問自己,就替他將金丹歸還了,心裡大是不悅。   因為憤怒,魏劫面上的表情也愈加冷峻,高大的男子玄衣長衫,烏髮隨風飄散,斜眼瞪人的時候,淡紫色的瞳孔閃爍著妖冶的光,挺鼻之下薄唇微微抿起,襯得好看的下巴帶了無盡魅惑。   崔小筱被他瞪得有些心虛扭頭閃避。   可是轉念一想,那金丹是賊贓,她拿來歸還失主有何不對?於是她扭頭也不甘示弱瞪向魏劫。   不過美男子宛如西湖水,一嗔一怒都醉人。這小子就算冷臉瞪人,也英俊逼人,若是盯看久了便會有些不能自持。   真是女魅的後人,眉眼間都是顛倒眾生的風情。   小筱有些敗下陣來,趕緊移開目光,默念師父傳下來的清心咒。   不過差點被男妖迷魂的不止住她一個,只見四大派裡許多定力不夠的女徒,也痴痴看著魏劫,似乎有些移不開眼,甚至有些男人似乎都眼色迷離地盯看著他……   就在崔小筱還沒有安穩住男色魅惑的心神時,魏劫突然收起臉上的怒容,幾步走上前,一把拉住了崔小筱的手,高聲道:「師父,我不怪你,你一定是怕了他們,才不得不歸還金丹。不要怕,徒兒救您出去!」   說完,他便環視四周的教眾,刻意高聲道:「這是我魏劫的恩師!看誰敢欺負她!」   秦凌霄眼看著昔日的殺父之仇再次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恨得壓根直痒痒,直到他聽見魏劫喊崔小筱師父,不敢置信地回瞪向崔小筱。   她方才可沒說認下魏劫為徒的事情!她是瘋了!這樣的魔頭也敢收!   崔小筱也沒想到,魏劫這廝會突然變臉,像嗷嗷待哺的奶娃一般,朝著自己撲來,還當著四大派的面,肆無忌憚地叫她師父。   一時間,她被魏劫的陰招打得猝不及防。   就在這時,剛才圍鬥魏劫的其他三大派的人也紛紛趕來,不相信道:「這小丫頭是你師父?天下竟然還有敢收你魏劫的門派?報出名來讓我們長長見識!」   魏劫瞟了一眼崔小筱,想著她不聲不響地偷了自己的金丹,著實可恨,便一字一句道:「我師父乃靈山符宗掌門——崔小筱!」   其他人聽了都是一愣,然後揚天發出長笑:「什麼狗屁符宗?連聽都沒聽過!不是你魏劫自己成立的教宗吧?還你師父?就這麼個小丫頭片子?」   這漫天笑聲連成一片,許多人都笑得不可自已。   這也難怪,在二百年前,唐有術還沒有拜魏劫為師,更沒有自立門戶創建靈山符宗。   這麼憑空冒出門派,還真像是阿貓阿狗自插大旗啊!   在一片鬨笑聲裡,崔小筱仰天暗嘆:師父,我對不住您老人家,丟人都要丟到二百年前了!   該死的魏劫,這時候報她家門,簡直是給靈山符宗抹黑啊!現在就算她極力否認,只怕眾人也不相信。   身為符宗宗主,豈能任人嘲笑靈宗?她嘆息了一聲後,立意顯些神通,隨手掏出了化水符,單手彈指,就在笑得前仰後合的眾人的頭頂引來了一片雨。   這詭異的瓢潑大雨,一下子將眾人澆得狼狽不堪,也紛紛止住了大笑。   這等隨心所欲引雨的符功,且需要些修為,可這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卻輕巧做到了。難道真的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了個靈山符宗?   在唐有術開創靈山符宗之前,煉符一類從來不登大雅之堂,更沒有什麼叫得出名號的響亮人物。   當崔小筱顯露出這手純熟的引水之術時,足以震懾住這二百年前的四大派了。   「諸位若笑夠了,便聽我說。」小筱單手又打了個響指,止住了驟然而下的「大雨」。   她開口朗聲接著說:「徒兒頑劣,犯下了錯處,在下向諸位賠不是了,不過在下已經替他歸還了金丹,還請諸位大人大量,且饒了他這一次,要不諸位看看,要陪多少銀子,我讓魏劫這孩子想辦法湊給大家!」   這樣的情形,明顯是以少對多,現在自己又莫名跟這魔頭綁縛在一處,就算開口說不認識他恐怕也無人信。   念在他在山谷下救她一命的份上,崔小筱硬著頭皮淌渾水,想要替魏劫暫時先敷衍過這場官司,勸退四大派。大家和氣生財,她也好從容身退。   姓魏的最好識相,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魏劫顯然不太識相,他不甚滿意崔小筱服軟示弱的話,剛想開口說話,腰際卻被自己剛認下的女師父狠狠掐了一把。   小師父眼角的那顆紅痣簡直要滴出血了來,斜瞪向魏劫的眼神分明就是:「你敢多嘴一句,我現在就餵你蛇毒升天!」   只可惜她秀氣的長相配上圓瞪的大眼,怎麼看都是有些少女氣息的可愛。   魏劫斜眼垂眸看著她,也不知盤算著什麼鬼主意,挑了挑劍眉,倒是沒再開口說話。   再說那個玄色老者,乃是僅次於凌雲閣的第二大修真門派,烏木峰氣宗的長老。   他壓根沒想到這號稱符宗宗主的小姑娘會落落大方承認魏劫偷竊,又毫不猶豫地歸還了金丹。   老頭攥了一下溼噠噠的鬍鬚,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既然承認了,再苛責下去,似乎就沒意思了……不過小丫頭怎麼說喚雨就喚雨?沒帶換洗的衣服可如何是好?   就在烏木峰長老打算和稀泥,趕緊回去換衣喝酒時,秦凌霄陰沉沉開口道:「賊若是被抓了,退還贓物是應該的。可若不狠狠懲戒一番,豈不是讓世人誤會,我們四大派的丹房任人來去自由?」   聽了他這話,其他三大門派的人也立刻氣憤接口,隨聲附和,表示要嚴懲魏劫和他那縱徒為惡的師父。   崔小筱看出來了,秦凌霄這是要當攪屎棍,存心著擠兌人呢。   若是單純擠兌魏劫,小筱還能權當是看客,絕不幹涉前人故事。   可現在魏劫頂著靈山符宗的名號,小筱不能眼看著師門名頭,撲通一聲掉入二百年前的糞坑中,總要盡力挽救一下。   她借著清嗓子的功夫,低聲問魏劫:「你閒著沒事,偷人家的金丹作甚?」   魏劫垂下彎長的睫毛,低頭看了看她,似乎覺得有人替他出頭還挺有趣的,於是老實回答道:「他們煉的這批金丹,用我母親的血為引……」   一聽這話,小筱頓時恍然,因為她在師父的秘籍裡看過關於煉丹制符名貴的藥材介紹。   魏劫的生母是女魅。女魅乃顛倒眾生,魅惑人間的邪物。這等青春不老之物的血,有保持人之青春的功效。   歷朝歷代,都有帝王秘密派人狩獵女魅,以此來獲得駐顏益壽的魅血。   而修道之人,若能得到女魅的血液煉丹,那麼金丹的威力也是大增。   當年四大派圍剿耆老山,逼死衛竟陵時,據說那個逃走的女魅曾經現身,眼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衛竟陵揚天長泣,滴滴血淚灑遍林野。   當時四大派的人想要活擒女魅,剝了她的骨皮,可惜最後還是被她僥倖逃走了。   不過那灑在林野的女魅血淚卻被四大派的人收集起來,迫不及待地開爐煉丹。   如此名貴的入材,自然要煉十年一開的金丹。誰想到十年之期剛到,沒等開鍋起爐子,就蹦出個魏劫,將金丹偷得乾乾淨淨。   聽了魏劫的解釋,崔小筱生出一絲愧疚之心。   她原來的意思,是先歸還贓物平息四大派的怒火,再順便以師父的名義申斥魏劫品行不端,然後當著四大派的面,將魏劫逐出符宗師門,就此跟魏劫斷得乾淨。   至於魏劫以後再闖下什麼禍端,便與她和靈山符宗無關。   可萬萬沒想到,魏劫偷金丹的原因,竟是因為一個「孝」字! 第21章第21章   小筱後悔了,自己不該不知前因,替魏劫將金丹歸還。   換了任何人,都不會讓自己母親的苦難血淚,成為別人嘴中的滋補之物!   小筱清楚,此時此刻自己應該早早跟魏劫劃清界限,可她望著魏劫時,似乎從他看看似平靜的紫眸裡看到了不為人知的痛楚。   跟魏劫一樣早早便失了父母的小筱,還是沒有屈從理性,嘴巴自動做了決定,她慢吞吞開口道:「不知諸位用人家母親的血液煉丹時,是經人允許,還是不問自拿?若是人家贈與之物,但人家又反悔要回,雖然你們佔理,也不必喊打喊殺。可若是不問自拿,便是偷。」   她抬頭大聲問徒弟:「你母親可願將血給四大派的人煉丹?」   魏劫沒想到他這個小師父膽子這麼大,居然扯出這麼不著調的話去懟四大派的人。   他看向崔小筱的眼裡帶著幾分笑意,淡淡道:「逼死夫君之仇不共戴天,豈有給他們用的道理?」   崔小筱點頭道:「你看,人家不願給,可是念在你們煉丹辛苦的份上,還是歸還了金丹。這般有情有義之人,還要讓你們這些名門正派按上賊的名頭?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啊?諸位為賊,天下可知?」   這……四大派的人都被氣得差點翻白眼。   一個女魅之血,拿就拿了,怎麼還要問問她允不允許?   難道每次吃豬肉前,都要跑到豬圈裡問問肥豬願不願意挨刀子?   這個勞什子的野雞符宗宗主,顯然是要為她的逆徒強出頭了。   有些人原本就被雨澆得心頭火起,再聽到崔小筱倒打一耙的強詞奪理,頓時怒不可遏:這等女魅生的孽障,人人得而誅之,與他費什麼話!   於是,除了凌雲閣之外的三大修真門派的弟子,怒罵著圍攻上來,準備一併擒拿了這對賊師徒!   崔小筱發現無論相隔幾百年,有些名門正派是一樣的蠻不講理。只要自詡人間正道,就可以對一切他們看不順眼的東西喊打喊殺。   在被他們圍毆前,小筱趕緊跟魏劫小聲地說了一聲對不住,她不知那金丹的典故,如果早知道,是絕不會交給四大門派的人的。   魏劫有些詫異地看著小筱。這個小姑娘其實很機敏,她應該猜到自己故意大聲叫她師父的用意,是要拖她下渾水。   沒想到,自己不過說了偷盜金丹的緣由,她卻眼角含淚,似乎跟他共鳴得很,更是出言替他說話,得罪了四大門派……   這麼看,小丫頭的腦子其實不太靈光……既然是傻的,就不要再被人打了,不然他怕她以後被賣了還要幫人數銀子。   想到這,魏劫一甩鞭子,再次格擋開了來者圍攻,一邊格擋的時候,一邊小聲對小筱道:「尋了機會,你就逃吧!」   若不是事態緊急,小筱都要被這廝給氣樂了。他方才要是不攔著自己,高喊什麼「師父莫怕」,她早就逃之夭夭了!   不過看來,自己方才替他駁斥四大派之言,讓這魔頭髮了善心,倒是不再準備拉著她一起挨打了。   因為有魏劫的阻擋,小筱功成身退,倒是從容退到了魏劫的身後,遠離圍攻的人群。   可是眼看著圍攻魏劫之人越來越多,小筱有些猶豫——就將他一個人撂在這裡?他會不會又被打下崖去?   這次沒有破魂蛇的奇遇在等他。他說不定重傷不治,就這麼在山崖下死去。   雖然這魔頭總歸要一死,可是若早早死了,豈不是尋不到燭九陰的神像?到時候她該如何回到二百年後?   心思流轉間,卻看見魏劫在人堆裡抽空回頭,瞪著她用嘴型無聲說道:「還不快走!」   這廝,居然還有閒心管她……小筱從小在街頭流落,做事也是隨性而為,就是因為魏劫這一回頭,倒是打定了主意,不能這麼撇下魏劫一個人逃跑。   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師父唐有術推崇尊敬的恩師,算起來,也是自己的半個師祖!   師祖在上,徒孫且救一救你吧……   當然小筱就算義字衝頭,也絕對不會親自下場的。因為她清楚自己現在的斤兩,雖然可以化水為符,可也不能持續地與諸位修真者抗衡。   不過當年這四大門派雖然威風凜凜,後來卻都是魏劫的手下敗將。   再強的功法,也會有短板命門。若是知道命門所在,對陣起來就可以從容很多了。   不巧,魏劫當年將這眼中釘的四大門派研究得透透徹徹,而她師父唐有術將魏劫總結的四大門派的短板命門都記錄在了那本厚厚的自傳體秘籍裡。   小筱以前一帶而過,瞟過幾眼,這些四大派都是覆滅的門派,自然看得也不甚上心。   眼下這關頭,倒顯得書中自有黃金屋了!   小筱摸了摸懷裡油紙包裹的秘籍,掏出來從容地看上了兩頁——行了!夠用!   待再抬起頭,審視那些圍攻弟子的招數時,真是處處是破綻,簡直不堪一擊。   畢竟下場打架的都是各大門派的弟子,修為不高,門派的破綻看起來更明顯。   而年少的魏劫身手雖然矯健,畢竟修的都是野路子,還沒有成氣候,此時他身上已經被氣劍和氣刀劃破多處,冒出了汩汩鮮血。   小筱知道他撐不了太久,立刻朗聲提醒:「注意天心門弟子臉上醍醐與玄母穴位之間,那是他們吐納換氣所在,一旦那裡鼓起,便是霹靂掌雷揮出時……還有烏木峰的氣刀,不要與之硬碰硬,這氣刀揮力有三段,那幾個弟子二段與三段銜接不暢,只要躲過一段,便可見縫插針,打亂他們的節奏!啊呀,妙仙山的氣盾啊!不用搭理他們,這種以守代攻的打法,留待他們氣衰盾薄時再打就好了。」   此時圍攻魏劫的正是四大門派天心門和烏木峰、還有妙仙山的弟子們。   至於凌雲閣的弟子,一直被秦凌霄攔住,讓他們暫且不要下場,隔岸觀火,只等最後再去收尾。   魏劫聽了崔小筱的提醒,真是寥寥數語驚醒夢中人,也隨之改變策略。   他天生聰穎,本來就是能舉一反三,打鬥之間便領悟了小筱提點之處。   於是他換鞭為劍,提著那把破劍按照小筱的指點,避其鋒芒,尋了那些人的吐納破綻,從容出擊。   他的氣息不算強,揮劍而出夾裹的真氣也不夠有力,但從各大門派的破綻入手,就猶如竹竿翹起千斤鐵球,用的就是一個巧勁,動作輕盈得猶如翻飛春燕一般。   不過當魏劫逐一破解了對方攻防時,心裡卻暗暗吃驚——他那個小師父居然一下子便破解了三大派精妙的進攻……她怎麼有這本事?   打鬥間歇,他忍不住驚詫地瞟了幾眼崔小筱。   小筱接收到了他的眼神,一點也不心虛,只雲淡風輕地背起手來,將世外高人的扮相端好了。   師祖,是您老人家總結得好,徒孫小筱真是受之有愧啊!   魏劫顧不得看自己小師父那雲淡風輕的高人模樣,扭頭聚精會神,繼續擊破三大派的攻勢。   很快多人圍攻一人的態勢開始扭轉,天心門和烏木峰的弟子接二連三被魏劫點倒。   至於妙仙山的氣盾雖堅不可摧,可魏劫聽了小筱的提醒,壓根不應戰,少了天心門和烏木峰兩個進攻派的支援,妙仙山弟子的氣盾毫無用武之地,跟蠢牛一樣,在人群中挪來挪去。   且不說那些下場打架的三大派弟子心裡彷徨,在一旁瞭陣的三大派長老也是暗暗心驚,都不顧得看弟子挨打,全都不約而同地望向那個指揮魏劫應戰的靈動少女。   此時崔小筱依舊學了師父唐有術慣常的姿勢,任風吹馬尾,雙手負後,表情沉靜,目光微垂,儼然得道老仙般的不動聲色。   小小的姑娘愣是演繹出一代大派宗師的氣度,看上去深不可測。   就算有人想要偷襲她,心裡也要掂量一下:這位崔宗主指揮徒弟打架都如此厲害,那她的本事還了得?   作為教宗的長老,他們當然清楚自家的命門短板,不過這些命門大都很好地隱藏在花哨的運功招式裡,如非修為深厚的大能,或者宗門資深長老,絕對看不出來。   可這不知從哪裡冒出的小姑娘,怎麼會了解得這麼清楚,甚至還字字清晰地說出了破解之道。   看她年輕輕輕,難道真的是慧眼如炬?在片刻的功夫就想出了應對之道?   靈山符宗?這是什麼臥虎藏龍的門派?   這下子,幾個長老面面相覷,越想越心驚,心裡倒是牢牢記住了靈山符宗的名號,準備回去派人好好打探一下,看看這個先前名不見經傳的門派到底是什麼來頭,而這個崔小筱又是哪裡蹦出的高人!   再說崔小筱,表面雲淡風輕的高人派頭,實際心裡一直在咕嘟開鍋:這局面,該怎麼體面收場?   她看出來了,魏劫雖然應對得有模有樣,可是現在還沒成魔的他內息有限,難以維持太久。若是四大門派一直車輪上戰,魏劫遲早也得落敗。   而且……那個凌雲閣可一直都沒有出戰呢!想到這,她一眼看到秦凌霄正陰鬱瞪著自己,心裡倒是有了主意。   趁著魏劫擊倒最後一個氣盾衰竭的妙仙山的弟子,她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秦少閣主,您挑唆著其她三大派的弟子衝鋒在前,可自己卻領著弟子在一旁看熱鬧,有些不地道吧?所謂天下修真是一家,我靈山符宗乃堂堂正派,我的弟子犯了錯,我自當教訓就是,有什麼事情是非得刀槍見血呢?那個……劫兒,快些退下,容我再跟幾位長老好好聊聊。」   她心裡最清楚,魏劫現在就算再厲害,也不是四大派弟子的對手,只是現在他找尋了破綻,將那些人給鎮住了。   若是長老們和凌雲閣的人也下場,依著魏劫現在功力是抵擋不住的。   所以武攻之後,便是文道。   她要先點破秦凌霄的小心思,再跟四大派的好好聊一聊。   不過,魏劫卻高高挑起了眉毛——這一聲「劫兒」,小丫頭叫得倒挺順口! 第22章第22章   小筱此時顧不得「劫兒」異樣的眼神,借著剛剛支起的牛皮大鼓震驚四座,她想著趁熱打鐵,趕緊勸退四大派。   反正他們已經要回了金丹,而魏劫現在還沒有成為魔尊,民憤不夠,除了魂魄穿回的秦凌霄以外,恐怕沒人非要因為偷盜金丹而殺人。   她這一出聲,果真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   眼看著崔小筱的話起了作用,其他幾位長老異樣的目光投遞過來,默默指責凌雲閣袖手旁觀。   秦凌霄心裡再次冷哼一聲:這個崔小筱,鬼心眼真多!她這是要東引禍水,激起眾人對凌雲閣的不滿啊。   不過其他三派,還真是一群烏合之眾,不堪一用!若是二百年後,他壓根不需得這些人的幫襯,只一人就能收拾了眼前的魏劫。   至於其他三派對凌雲閣的不滿,秦凌霄也沒有放在心上。他當慣了天下第一的宗主,早就習慣俯視眾生,學不來謹小慎微,處處討好他人。   所以,任著其他修真大派投遞來異樣目光,秦凌霄也秉承著他慣常的清冷,面色淡然,坦然立在那裡,穩穩地不說話。   這下子,他那副坦然德行讓其他幾大長老心裡更氣了,心道:凌雲閣的少閣主竟然是這樣奸猾之輩,慣會差使別人!   想到這,其他長老們也紛紛喊回弟子不再打了。畢竟自家的老底都被人給一一拆穿了,再打下去,說不定那個符宗的崔宗主又能看出什麼破解門道。   他們得趕緊回去,修補自家法門漏洞,不然被敵對之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烏木峰長老首先道:「這位崔宗主,既然你說了要好好訓誡弟子,那今日便到此為止。金丹已經拿回,我們也不要在此耽擱了,畢竟各自的宗門裡還有庶務等著諸位。來,我們將金丹分分,就各自回去吧!」   崔小筱一聽這話,暗自鬆了口氣,心道,總算是度過了這一關……   可還沒等她把氣喘勻,乖徒弟劫兒突然甩動腰間圍著的長鞭,只聽啪的一聲,那鞭子居然從一個刁鑽角度襲去,將烏木峰長老手裡的布囊一下捲住,   那布囊騰空飛起,不巧正好落在了崔小筱的手裡。   魏劫的力道甚大,布囊也被抽得破裂,顆顆金丹從破裂的布囊裡滾了出來,挨碰到崔小筱的手掌……   那消金咒威力猶在,金丹瞬間化為灰燼,被風吹得四處都是……   魏劫原本想再搶回金丹,以此要挾,逼退眾人,順利離場。   不巧布囊落到了崔小筱手裡。萬萬沒想到,他這半路拜下的師父這般義氣,不知用了什麼法術,乾脆將金丹挫骨揚灰,絕了後患。   他忍不住衝著小筱一豎大拇指——不愧是他的師父,做事釜底抽薪,不給自己留半條活路!   這下子,原本準備體面離場的修真正道們,個個瞪圓眼睛,恨不得一把掐死這碎催的師徒。   崔小筱也很傻眼,尷尬地衝著諸位笑了笑:「嗯……這個……其實我不是故意的,還請諸位聽我解釋……」   這批金丹關係到各大門派裡大能們修為提升,十年的心血,居然就讓那個什麼符宗的崔小筱給化為了灰燼,真是氣煞人也!   就在這時,秦凌霄不動聲色地給身邊的隨從一個眼神。   現在機會正好,諸多修真正道弟子云集,而崔小筱和魏劫一個比一個能作死。   現在他們惹了眾怒,只要全力圍攻,魏劫不死也得重傷。   既然破魂蛇已死,魏劫再無成魔的奇遇。   崔小筱以為只有她能看出別家門派的破綻?剛才秦凌霄已經不動聲色地看了魏劫的招式,也看出他修為不夠,真氣難以為繼的不足。   他這個前師尊,還真是個天縱奇才,就憑藉野路子已經不容小覷,可惜功力不足,難以為繼!   這一次,他連讓魏劫成魔的機會都不給,就讓魏劫泯然於眾生,卑微無力地死去吧……   凌雲閣的弟子看到秦凌霄的眼神,立刻領會,帶頭振臂一呼:「這師徒狼狽為奸,毀我金丹,我等與他們勢不兩立!」   於是怒火被再次點燃的四大派再次一哄而上,這次不光是弟子們,連著長老們也紛紛亮出法寶武器,將這師徒二人團團圍住。   崔小筱一看這陣仗,真是頭疼得厲害,魏劫先不論人品,可真是個惹禍的簍子!   難怪他會入魔至深,掀起天下血雨腥風。怎麼辦?看這陣仗,若是拿下他二人,只怕四大派要將她和魏劫塞入到丹爐裡……   就在這劍拔弩張,千鈞一髮之時,耆老山的四周突然傳來咣啷啷刺耳的金屬聲音。   仿佛從地底冒出來一樣,突然出現了一群身著銀盔銀甲的勇士,將四大門派的人團團包圍住了。   為首的那個將軍模樣的人,身材高大,仿佛託塔天王,他陰沉著臉對那四大派的教眾道:「諸位當耆老山無主了?此番喊打喊殺,又來衛家的地盤作甚?」   那個烏木峰氣宗長老打量了一下,這些人的銀甲帶著黑色的鏽痕降魔封印,抱拳開口道:「來者可是降魔衛家之人?」   那人開口道:「吾乃衛家第十八代傳人衛竟峰,耆老山乃鎮守陰陽兩司禁地,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這時,有人嘲諷道:「衛竟峰?莫不是衛竟陵的弟弟?衛家人還好意思出來?就是你們衛家的孽種偷了我們的金丹!要不要我們四大派再次幫你們衛家清理門戶啊?」   當初衛家家主衛竟陵偷養女魅,並且誕下孩子一事,驚動了四大門派。   修真正道紛紛前來逼迫衛竟陵交出女魅和孽種。   最後,衛竟陵竟然寧願自剜血肉,也不肯交出女魅和那半妖的孩兒。   衛竟陵一死,那女魅逃脫了追捕不知去向,而當時正年幼的半妖之子卻被衛家力保下來,養在了衛家。   只是這個叫衛劫的孩子,在十二歲時突然離開了衛家下落不明。   現在諸位正道們才知道,原來這個改名叫魏劫的,就是當年的半妖孩子衛劫。   看來當年沒有斬草除根,還是留下了後患。   衛竟峰,也就是魏劫的親二叔,聽了那人的嘲諷,拉長臉道:「我兄長當年之事,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已經自裁謝罪,用血肉償還了自己的罪孽。衛劫這孩子是家母當年親自向四大派的宗主求情,力保下來的。他現在頑劣闖禍,自是我衛家管教不當,由衛家來處置。諸位若是得理不饒人,要在耆老山下撒野,莫怪我衛家上下不能答應!」   當年的事情,的確是衛家理虧,衛竟陵又不願拖累衛家的名聲,自願以死謝罪,血染耆老山坡。   當時,衛家緊閉門戶,無人出頭,倒是讓人產生了衛家好欺負的錯覺。   四大派的人得寸進尺,逼死了衛竟陵後,竟然還好意思在耆老山下立下龍骨碑來為自己歌功頌德。   那一座座碑文,簡直是將衛家狠狠釘在了恥辱柱上。奈何衛家的老祖宗發話,只當那碑是警鐘,立在那裡也好,免得衛家再出逆子。   現在四大派又鬧哄哄地上門找事。衛家人憋了十餘年的邪火,也總算有地方撒一撒了!   若不發發威,這四大派還真當衛家是病貓了?他們也不想想,能鎮守陰陽兩司,防止萬千邪魅妖孽為禍人間的衛家,豈是能被任意拿捏的軟柿子!   狠話已經撂在這裡了,以秦凌霄為首的凌雲閣,還有烏木峰氣宗資深的長老因為知道衛家的底細,一時沒有說話。   可四大派裡的年輕弟子大都不清楚衛家的真正底細,只覺得出了衛竟陵那樣被女魅迷惑之輩,這衛家算是徹底墮落了,何懼之有?   於是有幾個毛頭小子,跳出來準備會一會降魔衛家。   秦凌霄經歷二百年,當然清楚衛家人最後的下場。   這堅守耆老山十幾代的衛家,會後陰司之門大開時全軍覆沒。血肉儘是被餵了妖魔,婦孺老幼無一倖存!   秦凌霄當時因為與師妹靈芷珊密謀弒殺魏劫,一開始並沒有跟隨魏劫前往耆老山。   不過聽旁人說,那陰司大門正是魏劫這魔頭開啟的,是他親自引著妖魔盡出,殺戮吞噬了迫害他父母的衛家上下。   也正是因為這件慘劇,終於讓靈芷珊下了決心,跟著師兄秦凌霄一起背叛了師尊魏劫。   像魏劫這樣滅絕人性,能對骨肉親人痛下殺手的,簡直禽獸不如!若任著他繼續魔性肆虐,天下危矣!   於是秦凌霄趁著魏劫煉化出魔珠之際,聯合師妹,終於誅殺了這魔王。   現在秦凌霄看著衛家人,心裡也是冷笑連連。   就是不之後,陰司之門會不會被魏劫這等滿心仇恨之人偷偷打開。若真是那樣,這些衛家人也不過是的壽路罷了。   在此之前,他且看看未來將不復存在的衛家,到底有何本事。   凌雲閣幾個弟子看了秦凌霄一眼,當看到少閣主示意的眼神時,不約而同,挑釁似地又要衝向魏劫。   衛家家主衛竟峰並沒有動,從他的身後突然跳出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少女,看起來是一對雙胞胎。   只見她們同樣身穿銀甲,手裡握著的……卻是長長如棺釘一樣的尖刺。   當她們跳到魏劫的前面,擋住凌雲閣撲上來的弟子時,雙胞胎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上毫無表情,目光甚至帶了些空洞,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那幾個弟子豈能將個女娃娃看在眼裡?一看她們前來阻擋,立刻運氣準備震開兩個女娃子。而妙仙山與凌雲閣一向較好,看凌雲閣上陣,妙仙山的弟子們也架起氣盾相助。   妙仙山的納氣之道,便是採集周圍生靈之氣,化為己用。所以他們的氣盾,堪稱天下無雙。只見虛空中氣流扭動,迅速形成氣盾,直直朝著兩個女娃撞去。   就在眾人以為兩個女娃必定要被震飛時,兩個女娃同時行動,朝著半空躍起。   只見她們舉起手裡的棺材釘朝著氣盾扎去,同時另一隻空著的手在虛空中一握,手裡突然出現了半截黝黑筋肉糾結的鬼爪。   那猙獰鬼爪動了動漆黑鋒利的手爪,然後緊握成拳,宛如錘子一般,任著女娃揮動朝著棺材釘砸去。   只聽兩聲尖利刺耳的「哐啷」聲,棺材釘居然被那如錘子一般的鬼爪狠狠砸進了氣盾中。   原本無形的氣盾,竟然呈現出明顯的裂痕,在道道縫隙間,還汩汩流淌出殷紅的血,裂縫斷開之處,仿佛開啟地府之門,似乎有萬千冤魂在嗚咽哭嚎……   嗚咽聲與餘音未斷的撞擊聲混在一處,震得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連連後退。   凌雲閣的弟子還想逞強,舉起氣劍便要刺,而那兩個女娃再次齊刷刷舉起手裡的鬼爪,用棺材釘朝著他們的面門處襲去。   那幾個凌雲閣弟子被打個正著,下一刻,肉眼可見他們的魂被擊打出了肉身,只剩下呆若木雞的軀體,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幸好妙仙山的長老略通鬼神之術,連忙奔過去點了他們身上的回神穴位,同時默念咒語,引了離身的魂魄回來。   下一刻,這幾個離魂弟子臉色蒼白,渾身大汗地醒轉過來,卻渾身抖著篩糠,無力摔倒在地。   而那烏木峰氣宗的長老見此情形臉色大變,低低說道:「這……難道就是衛家的喚鬼馭術!」   作為守衛陰陽交界的降魔衛家,看家的本事就是可以駕馭陰鬼,脫骨剝魂,顛倒陰陽。   這兩個女娃年紀不大,可喚鬼馭術竟然已經如此了得,那麼衛家的其他人的實力更是不容小覷。   若真是逼急了這家人,他們什麼不做,只需要打開陰司大門,便可顛覆天下,讓九州生靈塗炭。   衛竟峰讓兩個小女娃出戰,用意也是要敲山震虎。這下子,再無人敢輕視衛家,隨便叫板了。   當年大哥的事情,實在是衛家理虧,作為降魔世家,每一代家主都背負著沉重的責任,可是大哥被女魅迷得失了本心,差點釀出滔天大禍。   幸好他最後總算想起了衛家人的職責,幡然悔悟,願意以死謝罪。對此,衛家的族人只能默認,沒有幹涉。   可是四大派還真以為逼死衛竟陵是他們的功勞了!難道衛家人是懼怕四大派的勢力才閉門不出的嗎?   如今四大派蹬鼻子上臉,再來挑釁,不給他們些厲害看看,還真當衛家人只是看墳頭的更夫了。   當然,四大派裡也不全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晚生後輩,比如烏木峰的長老便知衛家人不好惹的根由。   眼看著凌雲閣和妙仙山被下了臉子,烏木峰的長老出來打圓場:「這些晚生後輩,不認得衛家的家主,還請見諒。既然您出來作保,我等自當原諒魏劫一次,只是希望他以後洗心革面,不可再作奸犯科……秦少閣主,事已至此,我們還是各自回去吧。畢竟耆老山乃陰陽交匯之處,殺戮太盛,恐怕讓陰陽失調,實在不妥。」   秦凌霄經歷百年,當年也算親歷過陰司大門差點打開的災禍,只是他沒想到衛家竟然是這般深不可測。   若是這樣的衛家當年都被無聲無息地一夜覆滅,那陰司之門大開的後果不堪想像……   可是當年陰司大門大開後,似乎只是屠戮了衛家上下。當魏劫被誅殺之後,鳳池盤旋鳳凰悲鳴,放出天火,焚燒了耆老山的方圓百裡,而大開的陰司之門,也隨之閉合。   雖然還有一些妖孽逃竄出來,但是以秦凌霄的為首的劍宗四處降魔除妖,也漸漸誅殺殆盡。   並且為他天下第一劍宗積累了無數聲望。   不過現在細細想來,那陰司大門當年被打開的突然,閉合得也是突兀。   這期間,似乎也只有魏劫一人獨上耆老山,發生了什麼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現在穿越回二百年多年前的不光是他,還有崔小筱這個最大的變數。   崔小筱居然收了魏劫當徒弟。這還真是耗子給貓當師父,不要命了!   而且他之前的記憶裡,魏劫因為偷金丹被四大派追攆到耆老山下,那衛家人可從頭到尾都沒露面,任著四大派的人將魏劫打下山崖啊!   為何這次時光逆流,同樣的事情,卻發生這麼大的變化?秦凌霄很不喜歡如今世事不受他掌控的感覺。   想到這,秦凌霄立定主意要帶走崔小筱這個最大的變數,萬萬不可讓她再留在魏劫的身邊。   不過看她的樣子,正跟魔頭打得火熱,想來是不會跟自己離開的。   想到這,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降魔衛家人身上時,他突然躍起,靠近小筱,同時手裡幻出了一副黑鐵鏈鐐銬,其中的一端咔嚓一聲正銬在了崔小筱的一隻手腕上。   這副鐐銬有些名堂,叫鎖魂扣,顧名思義,一旦被扣若是沒有靈匙,就要被鎖得一死方休,任何刀劍都劈砍不開。   這鎖鏈通常是用來鎖魔的。秦凌霄怕崔小筱不肯跟自己走,所以鎖住了崔小筱後,便打算將另一側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可還沒等他扣下,魏糾再次扯過小筱,幫她伸手格擋,結果二人在小擒拿換招期間,秦凌霄格擋時一個失手,將另一側扣在了魏劫的手腕上……   魏劫扯著崔小筱退下時,小筱看著自己跟魏劫連在一塊的鐐銬都傻眼了,轉頭對秦凌霄道:「你要幹嘛?怎麼將我和讓他銬在一起了?」   秦凌霄的印堂也有些發黑,只能咬牙道:「你跟我走,我就將鐐銬解開,不然的話,你只能自斷其臂,才可跟他分開。」   崔小筱發現秦大宗主不威脅人就不會說話,還沒等她回答,魏劫卻說道:「閣下這麼糾纏我師父,是為何事?」   秦凌霄冷哼一聲,沉聲道:「衛家人保了你,可沒保這女子。她偷了在下一樣重要的東西,至今沒有歸還,這是我與她的私人恩怨,閣下也無權幹涉!」   崔小筱都要被秦凌霄的話給氣樂了。這逆流二百年,秦宗主小模樣變稚嫩了,臉皮怎麼見厚了?   她偷了他什麼?該不會是那顆魔珠吧?   可是魏劫卻冷眼看著秦凌霄道:「我師父說,有人不要臉想要強娶她。我看……會不會就是閣下,借著捉拿賊人之名,幹著劫掠佳人的勾當?」   小筱也是氣死人不償命,居然隨口接道:「劫兒,這……你都看出來了?」   秦凌霄的俊臉再次氣得漲紅,他萬萬沒有想到,回到二百年前才片刻的功夫,崔小筱居然還有閒心跟魔頭說起這事來。   她和魏劫是失散二百年的知己嗎?太也是無話不談了!   可是,他先前曾經跟崔小筱求婚是事實,曾經天下第一劍宗的高傲自尊容不得秦凌霄當著崔小筱的面撒謊。   魏劫本是隨口一說,可看這個凌雲閣的少年氣得面色冷峻卻不反駁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失笑。   他忍不住上下打量著這少年,心想:多大的孩子?竟然惦記著娶妻了?凌雲閣慣會出些色令智昏的酒囊飯袋,可這位所謂的少閣主,也太離譜了吧!   秦凌霄看魏劫打量自己的眼神,如看登徒子一般,愈加氣悶難耐。   原本有著師徒緣分一場的二人,在這錯亂的二百年前互相是大眼瞪小眼,似乎這一次難以接續師徒孽緣……   崔小筱趁此機會,當著四大派的面,抿了抿櫻唇,對著秦凌霄大聲道:「你聽好了,我是不會嫁給你的,你死了心,休要再糾纏我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心內詫異!尤其是在場的女弟子們,誰人不知凌雲閣的少閣主溫潤如玉,乃謫仙般的少年郎君。   沒想到,他私下裡竟然也會對女人死纏爛打……   秦凌霄此時已經被氣得面頰通紅,看上去還真像是求愛不得的少年郎。   他心知有衛家撐腰,自己也拿捏不得這二人,也暫時帶不走崔小筱,倒是不必在此與他們犯下口舌之爭。   他陰沉著臉對崔小筱道:「好啊,既然你這麼愛跟他在一起,那我就成全你。若你後悔了,可別哭著來求我!你好自為之!切記,洩露天機者不會有好下場的!」 第23章第23章   說完這話,秦凌霄帶著凌雲閣的弟子率先下山去了。   既然因為崔小筱的出現,打亂了二百年前原本的軌跡,魏劫又錯失了身中破魂蛇毒的契機,魏劫這一世不會成氣候了。   秦凌霄此番魂穿二百年前,當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手裡的魔珠嗔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要趕緊回去將那魔珠尋回。另外他畢竟擁有重活一次的機遇,只要好好把握,他的修為也許要比二百年前的魏劫還要高妙,就看他要如何利用這些機遇。   至於崔小筱,這死丫頭接二連三回絕他的好意,真是糞坑裡的臭石頭!   她不是不服軟嗎?好啊,恐怕她還不知那鎖魂扣的厲害,那就讓她好好消受吧!   他倒要看看,下次再見她,她會不會懇求自己幫她解了鎖魂扣……   崔小筱一看他說走就走,便高喊:「哎!你怎麼這麼就走了,倒是將鑰匙留下來啊!」   可惜秦少閣主走得那叫一個仙蹤飄飄,轉眼的功夫就走得沒影了。   其他三大派一看領頭的凌雲閣都走了,他們再留下便有些無趣了。   於是有些死要面子的,跟衛家的家主撂下些場面狠話後,便從容離場了。   等那些外人走淨,崔小筱也打算腳底抹油,可一動,跟魏劫連在一處的鐐銬就譁啦啦作響。   崔小筱想起了自己中了消金咒,說不定能融了這偶爾泛起銀色的鏈子。   可她伸手摸去的時候,那銀鏈子居然紋絲不動,而且當手摸到鐵鏈時,還能感覺到鏈子裡的氣流湧動,仿佛活物一般,看來並非尋常金屬所做。   魏劫用劍去砍,結果只聽咣當一聲,他的那把破劍居然斷了。   崔小筱的腦袋又疼了。   該死的秦凌霄,明知這東西不好解,卻將她和魏大魔頭銬在了一處,安的是什麼心!   魏劫見一時解不開,便扯了扯小筱的胳膊道:「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可是他們倆還沒等走,就被衛家的家主衛竟峰攔住了。   只見託塔天王般的粗壯男子先是惡狠狠地瞪著魏劫,又嚴苛地上下打量了崔小筱後,然後不甚滿意開口道:「在下方才聽見了,你……就是衛劫的師父?」   魏劫搶在小筱開口前,攔在了二叔的面前,面色清冷道:「今日是父親的祭日,我只是來祭拜父親。我們這就離開,不打擾諸位的清淨了。」   衛竟峰似乎被這個衛家的孽種氣到了,環瞪大眼,沉聲道:「混蛋,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若不是你祖母讓我救你,真該讓你被四大派痛打一頓……」   還沒等他申斥完,在山坡處卻傳來顫巍巍的呼喚聲:「阿劫,是你回來了嗎?你可讓祖母好想啊……」   只見幾個健壯的中年婦人正抬著一頂軟轎子,腳下踏草,一路飛馳而來。   當軟轎落下,一個只有四尺來高的老婦人如同跳豆一樣,從轎子上蹦了下來。   這老婦滿鬢白霜,在腦後勉強挽著髮髻,滿面的皺紋,牙齒似乎都掉光了。   她個頭矮小,偏偏拄著個比她還要高的鳳頭金拐杖,動作又是那麼靈活,看上去跟街頭賣藝的侏儒般滑稽。   那託塔天王衛竟陵看到了,連忙走過去,彎下高大的腰身,恭恭敬敬地對那矮小老婦喚了一聲:「母親,這裡有我,您怎麼過來了?」   崔小筱在一旁看傻了眼——這麼矮小的婦人,竟然是衛竟峰的母親?她是怎麼生出像託塔天王一般高大的兒子來?   不過,衛竟峰管她叫母親,那這老婦人就是魏劫的祖母了?   在崔小筱以前知道的魔頭事跡裡,似乎從來沒有魔頭認親的這一段,那衛家從始至終都跟魏劫撇清關係,沒有承認過他姓「衛」!   可是今日為何會有衛家人出面解圍,替魏劫趕走了四大派的追兵呢?   很快,崔小筱就從這位衛家老祖的嘴裡知道了答案。   衛家祖母含淚讓魏劫蹲下,摸著他的長髮臉頰,看了看無恙之後,這才安心下來,轉而對一旁同樣蹲著的崔小筱說道:「姑娘,你方才的話,我都聽見了。別人都說阿劫這孩子學壞了,到處偷東西。我一直不信他有這麼壞,今日倒是應驗了。就像你說的,自己母親的東西被別人不問自拿,他討要回來,有什麼錯?說起來,是我衛家的長輩無能,任著這孩子被外人欺負!」   說到這,衛家老祖宗似乎又是想起了自己早亡的大兒子,老眼含淚,在孫子劫兒的臉上摸了又摸。   小筱因為跟魏劫鎖在一處,剛才也被迫跟魏劫一起蹲著聽矮祖母摸頭訓話。   聞聽此言,小筱恍然大悟。   方才她出言申斥四大派賊喊捉賊,替魏劫洗刷了無故偷盜的罪名,這才讓衛家人出面,替這改名的孽子解圍……   糟糕,原來又是因為她,而改變了往事!   一時間,崔小筱又有一種大事不好的感覺……這魏劫的成魔之路怎麼越來越偏?難道她最後真的會像秦凌霄說的那樣,因為幹涉天機,不得好死?   而就在這時,那老祖母又是笑眯眯仔細打量了一番崔小筱,然後道:「既然你跟我孫兒鎖在了一塊,就先去衛家坐坐,看看能不能有解鎖的法子。」   老祖母一發話,衛家的家主也得服從。雖然衛竟峰看著不大樂意讓魏劫上山,但是也只能垂立一旁,任著祖孫團聚了。   身為衛家離家浪子新出爐的師父,崔小筱也得到了衛家妥帖而有禮的接待。   崔小筱知道自己身上的消金咒還在,依舊碰觸不得金銀。現在她孤身一人,沒了幾位同門的幫襯,吃飯很成問題。   既然能白蹭到衛家的飯菜,且先吃飽了肚子再說。   魏劫不願跟衛家有什麼瓜葛,對他的二叔始終是冷眉冷眼的樣子。   不過對那侏儒主母,他似乎也硬狠不起來,只能先哄老人家開心,在衛家略坐一坐。   等吃飯的時候,魏劫有些驚訝於自己師父的好胃口,只見小筱不大的一張臉都埋在了大海碗裡。   若是沒記錯,她應該已經吃了第三碗了。   可見就算有一隻手被迫跟他的銬在一起,也沒有影響到這少女的食慾。   崔小筱這一路來風餐露宿,在費縣時雖然吃了幾頓飽飯,也不過是一般的家常菜罷了。   她向來警惕,起初並沒有動筷。看衛家祖母也吃了,這才拿起筷子開吃。   不過謹慎起見,她起初還夾了許多菜給魏劫,讓他先替自己試毒。   但是在旁人眼裡,當真是師賢徒孝,其樂融融呢。   放心下來之後,小筱就可以安心美食了。   衛家的飯菜也不知是用什麼珍饈食材調製出來的,端上來的蝦有小臂那麼長,魚兒也是肚大鮮美,讓小筱食慾大開,怎麼吃都吃不夠。   身邊男人似乎因為她食飯不雅,老是在桌子下踹她的腿,她看著魏劫就心氣不順,回瞪一眼後,繼續填飽肚子再說。   待吃完了第三碗時,她才緩緩往椅背一靠,心道:不管怎樣,在這二百年前總不能成個餓死鬼!   那侏儒祖母倒是很喜歡小筱的不拘小節,又讓人端來了飯後的瓜果,然後眯縫著褶皺裡的眼,笑著說道:「我降魔衛家,一直傳承看守陰司的職責,因為身挑兩司,穿梭陰陽間,必須要調劑自身陰氣,吃得食材也特殊了些。所有的衛家人,從小就要進食至陰之物,一點點地適應。像姑娘剛才吃的魚蝦,乃是臨近酆都的忘川河裡滋養出來的,尋常人吃上幾口,就要噁心得嘔吐不止,甚至昏厥過去。可是姑娘你吃了這麼多,卻毫無狀況……看來姑娘的神通,著實不小啊!」   說到這時,老太微微抬起頭來,褶皺裡的眼突然爆出精光道:「姑娘,我早就感覺到你身上有隱隱的魔性,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說完這話時,老太太臉上和藹的長輩笑意早就不見,眼裡的殺氣讓人不敢直視。   雖然只是四尺老嫗,可是這一刻氣場,竟然有種叭兒狗變母獅的感覺。   崔小筱吧唧了一下嘴,終於明白魏劫剛才一直在桌子下踹她腿的緣由了。   這衛家的飯菜,還真不太好入嘴呢!   老太的話音剛落,四周的衛家侍衛也紛紛抽出佩劍,架在了崔小筱的脖子上。   衛家鎮守的耆老山下,壓著陰司萬千妖魔,若是有魔物混進,解除了衛家鎮守的封印,後果不堪設想。   衛家現在的家主雖然是衛竟峰,可是實際話事人卻是這個乾癟成一團的衛家主母。   她一早就察覺到了這姑娘身上不同尋常的魔性。這才讓人端來了忘川河水滋養的魚蝦,試探這個姑娘。   這一試之下,果然有蹊蹺!她居然不畏陰寒,一下子吃下這麼多!   小小年紀,可惜了靈秀的模樣,居然已經成魔!這個自稱靈山符宗宗主的小丫頭,究竟是什麼來路?   魏劫在一旁,若無其事地飲下了一杯酒,在崔小筱拿大眼睛瞟他的時候,他居然還氣人地朝著她遙敬了一杯,然後又是一揚脖子飲幹美酒。   這可怪不著他,他方才差點將她的鞋都要踹掉了,還是阻止不了她大快朵頤。 第24章第24章   其實魏劫就是起初的時候,在桌下略略提醒了崔小筱。   念在她幫著自己焚燒金丹的情分上,總不能看著小小佳人吃壞了肚子。   可在看到她吃完一隻蝦還安然無恙後,他也懶得提醒了。   魏劫也很好奇,自己這個所謂的師父究竟是什麼來路,為何處處都透著說不出的詭異違和。   他當時在半山坡上獨飲了許久,這個姑娘似乎憑空變出來,突然闖到了他的眼前。   難道她還真像祖母揣測的那般,是魔物所化想要混入衛家禁地嗎?   魏劫樂觀其變,且看他這師父是什麼幻出來的妖靈。   不過崔小筱就沒有這麼悠閒輕鬆了。人在吃飽的時候,難免血往胃袋處流,腦子也瞌睡混沌些。   本來是打個飽嗝放鬆之時,卻被刀架在脖子上。   崔小筱再次感慨,這二百年前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看一旁徒弟劫兒悠哉看熱鬧的德行,小筱也知道指望不上他。   她變得遲鈍的腦子被迫開始咔嚓作響,癱在椅子上努力想著應對之策。   不過她久歷江湖,以前和義父不知被人圍堵在街角多少次,處亂不驚,是行走江湖必備利器。   刀架脖子時,小筱心裡再慌,看上去也是坦然自若的鎮定樣子。   這樣的虛張聲勢,竟讓衛家祖母很是欣賞,心道:若不是個魔,還真是有我年輕時的風範呢!   而小筱這邊也心裡拿定了主意:首先,不能實話實說。不然的話,她說自己是二百年後一不小心劈過來的?然後再詳說一下衛家的這個大孫子是如何禍害天下的魔頭,造成生靈塗炭,再勸衛家人早早為天下除害,儘早誅之?   嗯……就連崔小筱都覺得這個事實太魔幻,很容易讓人接受不了,進而造成誤會,危及了自己。   既然實話不好說,那就得稍微修飾一下,半真半假的來。   想到這,崔小筱輕聲道:「我因為不願嫁給凌雲閣少閣主,被他陷害,被一顆魔珠附著,日日經受陰毒折磨之苦。老祖宗,您若殺了我也好,我雖然沒有成魔,卻一直在遭罪。若是一死,倒是可以免得許多苦楚……只是我符宗門下還有弟子等我回去。我若不在,師門豈不是傳承無望……劫兒,為師的衣缽就此靠你了。放心,師父不會怪你的家人濫殺無辜的……等我死了,你砍下為師的手,便可自行解脫了。」   說這話時,她轉頭看向一邊悠哉飲酒的愛徒,在桌子底下死死握住了銬在一起的手,纖細的手指拼命抓撓他的手心。   該死的逆徒,居然就在旁邊這麼美滋滋地看笑話!   就算看在他們二人先前共度生死的情分,他也不該這麼袖手旁觀。好歹來者是客,有衛家這樣的待客之道?   若不是感覺到手心的痛意,光看他這恩師微微泛紅的眼圈,厭倦紅塵的姿態,魏劫還真要以為她高風亮節,甘心一人赴死呢!   可還沒等他開口求情,一旁的二叔衛竟峰怒目瞪向他:「都是你在惹禍,不知她的底細,就拜她為師,你是想要再給衛家帶來災禍?」   衛竟峰說完這話時,在他身旁坐著的衛家同族長輩也不約而同地怒瞪向魏劫,顯然也是認為幾年前離開的這個半妖孩子突然回來,準沒有什麼好事。   魏劫倒是習慣了。在衛家,他一直是異類,除了祖母外,都視他為洪水猛獸。   如此看來,這個使勁撓著他手心求救的姑娘,看起來倒是比所謂的親人還可愛些,她若是魔,豈不是正好配他這個半妖的徒弟?   逆骨一起,他舒展長臂,將手裡剩餘的酒液倒在了一旁的花叢,看也不看二叔一眼,只是對祖母道:「她是人是魔,與衛家的關係都不大,我已經祭奠了父親,該走了。她既然是我的師父,自然也不會在此停留,祖母,您多保重!」   說完他站起身來,展臂一揮帶起一股真氣,一下子便將架在小筱脖子上的刀劍給震開了。   然後他就著小筱抓撓他手心的姿勢,順勢將小筱的縴手握住,拉著她便要往外走。   小筱猝不及防,被高大的男人拉得趔趄,一頭撞入他的懷中。   這魏劫看著精瘦,倒是渾身肌肉,撞得小筱鼻尖都有些發疼。   「站住!」衛家老祖宗卻喚住了魏劫。   然後老祖母慢慢站起來,拄著那根比她自己高兩頭的金拐杖,邁著短腿來到了崔小筱面前。   當她抬起手來時,只見她那布滿褶皺的手掌泛起了淡淡的銀光,當手掌挨近崔小筱時,小筱露在衣服外的手臂居然被老太太的掌光照得恍如透明一般,甚至能看見她隱在皮膚下的血管經脈。   看來這老祖母有異能,掌光可以照亮人體的經脈,當真是稀奇。   老太太不急不緩地挪動掌心,就算小筱有衣服遮擋的地方,似乎都被她看了個遍。   最後她慢慢放下手掌,掌心的光也如螢火蟲一般散開不見,然後說道:「嗯……你這丫頭倒是沒說謊,你的體內的確匿著一顆魔珠……它似乎陷入深眠,一時無礙,不過若是在體內呆得太久,以你現在的修為恐怕是壓制不住,還是要為它所控……你是怎麼碰到這魔珠的?我活了這麼久,怎麼從來沒有察覺凡塵裡有這麼邪門的魔珠為亂?」   崔小筱心道:您當然不知道,這魔珠可是您的大孫子親自煉出來的,當然邪性了!   不過既然澄清了誤會,她連忙說道:「老祖宗,您可知有什麼法子,能將這魔珠逼出來?」   老祖宗眯縫著眼,盯看了一會小筱,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沒全說實話,老身也暫時幫不了你啊……方才觀你經脈,那魔珠的陰毒毒性不小,已經擴散到了你的四肢百骸,大概每隔十二時辰,你就要發作一次。我這有幾顆壓製毒性的丹丸,你若信得過我,姑且拿去試試,看看能不能暫時延長毒性的發作。」   這老人家個子不高,似乎都是被心眼墜的,精明得很,一下子就看出了小筱之言有所保留。   崔小筱知道自己這半真半假之言說服不了老太太,不過她肯給自己壓製毒性的藥,便說明暫時不會拿自己當魔處理。   於是她連忙接過藥丸,誠心誠意地謝過了老祖宗。   就在這時,老祖宗轉身揮手命人拿來了一支寸長的烏黑髮亮的棺材釘,將它鄭重遞給了魏劫。   「阿劫,你如今跟她綁在一處,就有責任監護好她。若她入魔,你當記得衛家人降妖除魔的責任,不要猶豫,一定要立刻用這斬魂釘嵌入她的天靈蓋,千萬不能心慈手軟!」   小筱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長長的棺材釘子,一時不知該不該跟這個乾巴老嫗發火,畢竟人家剛才還好心地給她藥丸吃來著。   可是當她這個事主的面,堂而皇之地交代怎麼弄死她,是不是有些不禮貌啊?   不過衛家主母遞完了兇器,便慈眉善目地衝著她笑,似乎又將缺失的禮節給補齊了。   崔小筱只能嘆服地也衝著她回笑,還吩咐乖徒弟劫兒趕緊將棺材釘收好,若是弄髒了,將來就不好用了。   不過老太太想要重點交代給魏劫的事情,並不是殺師證道這麼簡單。   她看魏劫接過了那棺材釘,又繼續柔聲說道:「你到底是姓衛,肩上有著衛家人的責任……前些日子,有隻食屍獸跑出來了,你隨了你父親,最擅長捕捉這些異獸,若是能幫著你二叔抓回它,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魏劫聽聞「食屍獸」時,忍不住轉頭瞟向衛竟峰,挑眉道:「不能吧!衛家現任家主一向謹小慎微,比我父親要盡忠職守得多,在他的看守下,怎麼會讓食屍獸跑出陰司?」   他這話明顯語帶嘲諷,氣得衛竟峰再次瞪圓了眼睛。可是還沒來得起怒斥,再次被衛家主母打斷。   她用拐杖敲了敲魏劫的額頭,然後道:「你這孩子啊!難道還看不出你二叔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卻總是記他的仇。我聽人說,你居然獨力殺了深谷裡的破魂蛇,倒是有你父親當年的風採……我想著,你若留下,幫著你二叔早點找回食屍獸,也能避免塗炭生靈一場……孩子,你可願意?」   其實衛家主母倒不是真的缺人幫忙,只是她希望這叔侄二人能一起共事,也好冰釋前嫌。在她看來,劫兒如今也大了,若能叔侄聯手共事,化解了前塵誤會,豈不是美事?   還沒等魏劫回答,衛竟峰已經搶先說道:「母親,這點小事何必用他?兒子自會儘快抓到那獸!他要走就走吧!」   老祖母忍不住嘆氣:因為老大的死,衛竟峰不免遷怒於那女魅,連帶著對這孩子也不太和善,對他的管教要比別人更嚴厲。   阿劫小時還好,什麼都不懂。等到他大些後,不知從何處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因為他二叔嚴厲的責罰而負氣離開了耆老山。   這一晃,七年過去,這小混蛋居然還給自己改了姓,這明顯是要與衛家決裂。   衛竟峰也是心裡憋氣,更不想開口求自己的侄兒幫襯,讓衛家主母的說和落了空。   魏劫聽了衛竟峰的話,嘴角微微一歪,再次與祖母行禮之後,便拉著小筱頭也不回地走了。   現在看來,魏劫與他二叔還是八字不合,兩看生厭。   老祖宗微微嘆了口氣,目光卻不由得落在了孫子身邊那纖弱的背影上。   劫兒那孩子一向性格乖戾,跟誰都合不來,怎麼今日看著,倒是跟那個崔小筱很是和順?   難道……一身反骨的他還真的拜個小姑娘做師傅了?   再說,崔小筱被魏劫一路扯著走,腦子裡卻在想著師父的秘籍裡,曾經提到過「食屍獸」的惡行。   此物乃陰司的兇獸,平生喜歡食腐,且會隱身,不容易為人察覺。   所到之處因為自身陰氣而引來各種邪佞,從而造成一方生靈塗炭,而它便可以大快朵頤,躺在屍堆暢快進食。   當年魏劫身中蛇毒後,在山洞裡與毒性抗衡。可是那破魂蛇的屍體引來了剛剛從陰司逃逸出來的食屍獸。   而師父唐有術正在耆老山的山谷採藥,巧好看到了食屍獸襲擊正在打坐的魏劫的情形。   他仗義出手,想要幫助魏劫擊退食屍獸,卻被食屍獸所傷,差點死於非命。   幸好當時魏劫已經克化了大半蛇毒,出手擊退了食屍獸。而魏劫感念著唐有術出手,後來便收他做了徒弟……   想到這,崔小筱打了個激靈——她想到一件要命的事情。   現在世事變化,大蛇已死,而魏劫卻並不在山谷中。   若是那食屍獸依舊如二百多年前一般,被破魂蛇的屍體吸引,去那裡吞噬蛇肉,師父唐有術豈不是要在落單的情況下,與那食屍獸遭遇?   此時的師父還是一介凡人,無甚修為傍身,這樣的話,豈不是兇多吉少!   她無意中改了魏劫的命盤事小,可若就此害死了師父,就是自撞南牆,也難贖其罪了!   想到這,崔小筱急急扯著魏劫道:「老祖宗如此求你了,你豈能拒絕,事不宜遲,我們師徒二人攜手,一起去尋找食屍獸吧!」   魏劫挑眉看著她,覺得她太也是古道熱腸了。要知道衛家人前一刻還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呢,這一刻她卻幫著衛家說話,想要說服他幫忙?   想到這,魏劫抬手撓著頭,懶洋洋道:「人家都明說不用了,又何必自討沒趣?」   他撓頭不用空閒的手,偏偏用跟小筱拴在一起的那隻。   結果小筱個子太矮,被他拎提得只能蹦起來,免得手被抻脫臼了。   她單手高舉,被迫吊在魏劫的身上,只能拿手捶他硬實的胸膛:「喂,你拿另一隻手撓頭不好嗎?」   魏劫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很是愜意地低頭看小筱有些微微漲紅的臉。   也難怪凌雲閣那位少閣主要劫掠走她,她雖然乍看只是清秀佳人,並非妖豔之姿,可是無論是透著秋水繁星的大眼,還是挺巧的鼻子,都是很耐看的。   尤其是瞪人的時候,那嘴兒微微嘟起,還怪可愛的。尤其是剛才假模假樣地跟祖母客氣時,油滑得真是想讓人捏她的臉……   小筱並不知道自己的愛徒腦子裡的湯水,她現在只一心說服魏劫趕去山谷救師父。   他們被栓在一處,分也分不開。魏劫若不去,崔小筱也走不得。   看他毫無幫襯衛家的意思,崔小筱不免心裡有些發急。就在這時,魏劫很自然地拉起她,要繼續往山下走。   崔小筱不幹了,她甩開魏劫握著她的手,繃著臉兒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能隨便拉姑娘家的手?」   魏劫看了看自己手心被她摳的指甲印子還沒消呢,便將手掌舉到小筱面前,讓恩師看仔細了,這幾個印子是不是授受可親的樣子。   崔小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現在她可沒心琢磨是誰佔了誰的便宜,於是連忙刻意柔聲道:「乖徒弟,師父不兇你了。不過師父掉了東西在那個山谷裡,可能是跟破魂蛇打鬥的時候丟的,這東西也重要,我得回去找找!」   魏劫笑看著恩師風雲變幻的臉,又抬頭嗅聞了一下周遭吹來的風,懶洋洋道:「好啊,方才吃得太多,正好走一走消散一下食物……」 第25章第25章   雖說這半路的師徒商量好了飯後散步消食,可是崔小筱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下子飛去山谷,腳下自然是步履匆匆。   魏劫有些不解,問道:「你丟的東西很重要?看你很急的樣子?」   崔小筱拽了拽連接著他倆的鎖鏈,催促魏劫走快些,並且緊聲道:「自然重要……」   自從她被燭九陰的神像投送到這二百多年前,她的十傷命格也算是發揮到了極致,幾乎諸事不順。   她倒黴些無所謂,可絕對不能牽連到她的師父!   這麼想著,她腳下的步履更快了些。   突然,一隻手臂伸到了她的纖腰上,然後她整個人都被魏劫單手提了起來,下一刻,只聽耳旁生風,魏劫竟然抱起她在草叢上飛跑了起來。   小筱知道,這時候的魏劫還沒有修成魔功,可沒想到他的移形術已經練得如此了得。   她分神問魏劫,難道這個也是自學的?   魏劫解釋道:「無意中救了位大能,他教給我口訣,琢磨幾日便會了。」   小筱想起師父唐有術曾經提及過,魏劫在入魔太深之前,交友繁雜,學了許多異術。而他本人的領悟力更是無人能比,融會貫通下,自成一派。   若是他當初沒有入魔,再拜得名師的話,只怕修為成就也不容小覷,百年之內升仙也許都非難事。   單從他現在的身手修為看,比她高明多了。她壓根也教不了魏劫什麼,他拜自己為師,怎麼看都是無聊解悶的成分居多。   晃神的功夫,魏劫已經帶著小筱再次來到了弒蛇的山谷。   此時天色向晚,那條大蛇的屍體還一動不動地臥在那裡。到處彌散著蛇血刺鼻腥臭的味道。   不過奇怪的是,這麼大的一具腐臭屍體卻並沒有吸引其他動物啃噬。這處山谷,居然連夜蟲的叫聲都沒有。   小筱猜測這破魂蛇的蛇毒太霸道,以至於它死了餘威尤在,其他蛇蟲紛紛避讓。   不過那食屍獸卻又是另一種邪門的存在,食人間一切腐肉,越是毒爛的屍體,它越喜歡。   當腐肉不夠時,它就會引來魍魎妖邪,製造殺戮,腐屍成堆供它享用。   只是這麼濃重的腥臭味道,為何還沒有吸引來食屍獸?而且師父唐有術呢?他有沒有如原來的軌跡,無意中闖入這處山谷?   就在這時,小筱發現魏劫正緊緊盯住那蛇腹,於是她也順著魏劫的目光望去。   雖然此時山谷一片幽暗,但是小筱的眼睛異於常人,一下子就看出了蛇腹的不妥。   原來那蛇腹看起來鼓囊囊的,在暗夜中似乎呼吸一般一起一伏。   這蛇……難道起死回生了?   不對!是它肚子裡有東西!   小筱迅速和魏劫對視一眼。魏劫默默抽出了自己鞭子,而小筱則掏出了懷裡的化水符。   就在這時,那蛇肚子又是一鼓,從破裂的蛇腹中鑽出了一隻瘦狗般的動物。只見它似狗非狗,頭大身小,長著一張滿是獠牙的大嘴。   此時它渾身上下都沾滿了粘稠的蛇血,一邊舔著唇邊的血,一邊死死盯著小筱和魏劫。   當它抬鼻子嗅聞著這二人被風傳來的氣味時,那眼睛似乎迸射出狂喜的光,仿佛看到兩塊上好的肉。   就在魏劫揮動鞭子抽向它時,它卻一下子跳到了一旁的溪水裡,打了個滾,洗去身上的血水後,愈加變得透明,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小筱知道了,這狗樣能隱身的東西就是食屍獸!它果真如原來的時間軌跡,被大蛇的身體吸引而來。   可是……師父在哪裡?   隨著食屍獸消失不見,小筱身上的毛孔都要豎起來了。她知道那獸並沒有離去,而是隱身某個角落,對著她和魏劫虎視眈眈。   想到這,她隨手揚起了化水符,幻出一股水流,環成圓圈,套住了自己和魏劫,然後讓水圈漸漸朝著四下變大擴張。   也許是二百年前的生存太艱辛,需要接二連三玩命,小筱發現自己操控水的能力又穩了許多,簡直是得心應手了!可以讓水環穩穩平移。   魏劫忍不住低頭讚許地看向自己的小師父,低聲道:「這控水的把戲不錯。得空,還得請師父點撥點撥徒兒我……」   若他不是未來的大魔頭,就衝著這甜甜的小嘴,當師父的都得傾囊相授啊!   可惜小筱現在只想救出她未來的恩師,然後弄斷這個勞什子的鎖魂扣,再遠遠躲開大魔頭就是了。   至於她和魏劫紙一樣脆弱的師徒情,完全不必當真。   就在這時,東南角的水流突然被什麼東西給截斷了,在水流的衝擊下,一直試圖靠近二人的隱身食屍獸終於現身了!   那獸似乎也覺得這兩人棘手,需要找些幫手,於是呲著牙,突然昂頭呼號,發出嘶拉拉的聲響。   下一刻,地縫開裂,一股昏黃的煙霧冒出,緊接著那煙霧漸漸匯聚成了死去雙頭蛇的模樣,然後盤鋸在了食屍獸的身上。   當煙霧繚繞的一瞬間,那食屍獸的體型一下增大了幾倍,而且頭顱漸漸分裂,變成了兩個。   小筱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才明白衛家老祖母說,這食屍獸會造成生靈塗炭的原因。   原來它不光啃噬腐肉,還會將屍體的魂靈之力佔為己有,吸納魂靈的力量。   如果惹著這邪物為禍人間,當它吞噬了萬千魂靈之後,積蓄的魂靈之力該是多麼的可怕!   那獸雖然有破魂蛇的魂靈加持,卻並沒有貿然地撲向連體二人,而是如狡詐的財狼一般,甩著蛇一樣的長尾,交錯著步子,來回移動打量著二人,似乎在慢慢尋找破綻。   就在這時,在懸崖上突然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然後就聽一聲慘叫,緊接著一個人從高高的半山腰摔了下來。   那人手裡還舉著火把,摔下來時,好巧不巧的,火把一下子就甩在了食屍獸的身上。   那食屍獸被火燎燒,疼得嗷嗚叫了一聲,然後就甩著兩顆頭的腦袋,直直奔向了那摔下來的人。   借著火光,小筱看那人似乎是個白淨書生,頭上戴著文人特有的青巾,手裡拎著的則是一把採藥的鋤頭。   這個人跟小筱記憶裡的師父一點也不一樣。   畢竟唐有術遇到小筱時已經二百二十多歲了,鶴髮雪眉,滿臉核桃皮般的褶皺,壓根想像不出他年輕時該是什麼樣。   不過這個書生掉落的時間,跟師父唐有術當年是相仿的。小筱立刻斷定,來人便是她的恩師。   眼看著那食屍獸向那書生撲去。小筱急得操控水流充作鞭子,狠狠抽向了食屍獸。   也許是因為著急的緣故,這次小筱在運功的時候,感覺丹田之氣順著四肢百骸遊走,凝結到了手上時,操控的水流竟然一寸寸地凝結成冰。   最後小筱的手中凝結出了一隻冰晶長劍,狠狠地擊到食屍獸的一隻狗頭上。   成了!她竟然會用凝冰決了!   小筱來不及高興,那食屍獸被襲擊之後,疼得嚎叫一聲,轉頭又朝著她和魏劫撲了過來。   魏劫和小筱這對半路師徒毫無默契,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各自準備閃開躲避。可是被那根碎催的鎖鏈相連,兩個人都沒躲開,又彈回撞到一起。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魏劫終於使出了衛家擒拿魔物的絕技——獸吼!   只見他張開嘴巴,衝著那食屍獸猛然低沉一吼,那聲音居然讓食屍獸身上纏繞的蛇魂形體渙散,如煙霧散去。   可惜魏劫的真氣修為不夠,效力不能持久,只片刻的功夫,那蛇魂再次纏繞而上。   不過有這片刻的準備功夫,就足夠了。   眼看著食屍獸的兩個腦袋分明咬向自己和魏劫,小筱手裡再次凝成冰匕首,狠狠插向那獸的嘴,   而魏糾則把鞭子的柄插在了食屍獸的嘴中。   就在這個節骨眼,小筱看到魏劫居然環手抱住了那獸的一個頭,她將心一橫,也學了他的樣子,抱住另一個獸頭,反手讓它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魏劫衝著坐在地上的書生喊道:「喂!你過來!」   那書生一直傻傻地坐在地上,似乎回不過神來,直到聽到魏劫喊,這才顫巍巍地爬起來。   「借你嘴巴用一用,你往這獸的嘴裡吐些陽氣!」食屍獸食腐成癮,卻懼怕陽氣,魏劫知道這一點,才這般吩咐。   啊?那書生似乎聽傻了眼。   魏劫一邊用力勒著獸的脖子,一邊大聲道:「快些!不然它一旦掙脫就會殺了我們,到時我們可都要成為它的腹中餐了!」   聽他這麼一說,那書生立刻振奮精神,鼓起無盡的勇氣,乍著膽子伸長脖子朝著那被鞭子撐開的獸嘴裡用力吐了幾口氣。   說來也奇怪,那獸似乎被書生的口氣燻得不行,居然噁心得翻白眼,然後一用力,掙脫開了魏劫和崔小筱,然後如同醉酒一般,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嘔吐了起來。   結果,剛剛被它吃下的破魂蛇肉,被吐得乾乾淨淨。   而嘔吐不止的食屍獸仿佛洩氣的皮囊,迅速地萎靡變小,被魏劫一甩鞭子,就勒住了脖子。   這食屍獸只喜歡食腐,沾染不得人的陽氣,退散了破魂蛇的魂靈之力,再次變成哈巴狗的樣子,也不隱身了,只舉著碩大的腦袋,討好地衝著魏劫搖尾巴。   就在這時,魏劫聽到身邊的崔小筱急切地問:「怎麼樣?你有沒有受傷?」   聽得出,那聲音都帶了哭腔,竟然是發自內心的焦灼。   魏劫知道,一定是自己方才護著她時,她也跟著急了。   他忍不住一笑,正要轉頭告訴小筱,他並無大礙。   可這一回頭,卻看見他的恩師小臉上掛滿了心疼,飛快跑向那個一直呆傻傻坐在地上的白面書生……   魏劫跟她鎖在一塊,只能拉長著臉被她牽著往前走。   小筱飛撲到那書生面前,攙扶起還暈頭轉向的書生,確定他只是受了驚嚇並無大礙後,她才舒緩了一口氣,柔聲問道:「敢問……公子貴姓?」   那書生從方才掉下來後,就看了一場精彩絕倫的人獸大戰,又被迫給這猙獰怪獸嘴對嘴渡氣,一時恍惚得回不過神來,所以呆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發呆。   直到小筱拖著魏劫過來,跟他噓寒問暖時,他才慢慢擦拭了下汗津津的額頭,抱拳道:「小生姓唐,命有術,敢問二位俠士高姓大名?」   聽到書生報出「唐有術」的名字,小筱高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來。   感謝四方諸神!她總算及時趕到,救下了師父!   只是現在的師父長得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看上去滿溢著少年氣息,與她記憶裏白發蒼蒼的睿智老者相差得太遠了。   可是看著他溫軟如玉的目光,又跟記憶裡的老人是一樣一樣的!   小筱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還能有再見師父一面的緣分!   一時間,她百感交集,眼眶不知不覺就溼潤了,只敬重地扶起了唐有術,小聲對他道:「師……唐公子,方才真是嚇死我了……」   就在這時,懶洋洋的聲音在一旁傳來:「方才的情形,是嚇不死人的,若是沒有我,你們頂多是被食屍獸吃掉,然後魂靈不得超生,一直被它操控。」   魏劫在一旁不緊不慢地補充道。看他那表情,似乎很遺憾沒看到精彩的吃人場面。   那唐公子聽了這話,還算上道,連忙抱拳道:「這位大俠身手了得,熟諳擒獸之道,一看便非凡人!在下一直尋訪名山大川,想要找尋仙師,沒成想在這裡遇到了高人……」   說到這,唐有術激動得發抖,撲通一聲又跪在地上:「若是大俠不嫌棄,我願拜大俠為師,跟您學習降魔除妖的本事!」   顯然,方才魏劫的沉著勇猛打動了少年書生向上之心,想要拜他為師。   這番話,跟唐有術當年初遇魏劫的話說得幾乎毫無差別。   只是這次,魏大魔頭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後,嘲諷道:「尊駕看起來根骨不佳,不是修真之才,還是去別處尋訪名師去吧!」   這話一出,小筱頓時愣住了。   因為據師父的秘籍傳記記載,當年的魏劫收徒時,的確說過師父的資質不佳,可是感念唐有術為了自己捨身與食屍獸相鬥,還是破格收下了他。   可是現在,因為自己的出現打亂了世事,魏劫沒有身處孤苦無依的絕境,師父唐有術捨身相救之功也大大減弱,依著魏劫的尿性,絕不會無緣無故收一個陌生人為徒……   看著唐有術被拒絕後,一臉失望難過的表情,小筱的心裡也頗不是滋味。   因為她知道師父是多麼崇拜自己的這位魔道師尊。   他曾經說此生拜魏劫為師,從來無悔!   想到這,小筱忍不住將魏劫拉扯到一邊,小聲替師父求情:「……人家既然誠心拜你為師,你幹嘛不收下?」   魏劫正用鞭子牽引著食屍獸,閒極無聊地用腳一下下踹著它的屁股,聽了小筱這話,半挑劍眉,一雙紫眸似笑非笑,探究道:「你倒是古道熱腸,對那書生好得很……你不是說在山谷裡掉了東西嗎?怎麼不見你尋,反而對那書生噓寒問暖的。該不是……掉了情郎吧?」   這是什麼話!簡直欺師滅祖,大逆不道!   小筱瞪圓了眼睛道:「呸!什麼情郎!我對唐公子一見如故,看著他,就覺得他為人慈善,猶如父親大人一般!」   魏劫聽了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轉頭大聲問還跪在地上不肯起的少年:「唐公子,您今年貴庚啊?」   唐有術趕緊恭謹回道:「在下今年一十有六!」   哦,原來這位爹比崔宗主還小一歲!   魏劫轉頭斜眼瞪著自己恩師,無聲控訴自己的恩師認小做父,也是太可恥了!   好吧,崔小筱也沒法跟魏劫解釋這種油然而生的父女之情,是遠遠超越年齡局限的。   她清了清嗓子,對唐有術道:「唐公子,來日方長,你如今見的宗門太少,才會覺得他是不世之材,也許以後你會遇到更適合你的師父……你一定會有大成就的!」   這話顯然安撫不了少年唐有術受傷的心,他失望地看著魏劫,抖著嘴唇,眼角甚至都溼潤了。   小筱見不得這個,如果她回到二百年多前,就是要讓師父心傷難過,豈不是大逆不道!   她抿了抿嘴唇,衝著逆徒一瞪眼:「收個徒而已!我這個師祖同意了!你且先收了他吧!這等英才,我們符宗要定了!」   魏劫冷笑了一下,打量了一下那瘦雞崽似的唐有術,欣然道:「還不快來謝謝你師祖,來,先給她磕個頭!」   唐有術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崔小筱,小聲跟魏劫確認:「這位姑娘……是您的師父?」   看魏劫點頭,唐有術立刻振奮了精神,衝著師祖磕頭:「師祖在上,請受徒孫一拜!」   崔小筱哪裡敢接受這折壽的一拜?一路小跑過去擎住了他的胳膊:「我們符宗不拘小節,不興行大禮這一套,您平時叫我小筱就行,不必師祖師祖的叫!」   啊?怎麼可以這麼沒大沒小?唐有術立刻腦袋搖成撥浪鼓,連連說:「這怎麼使得?」   魏劫卻沒大沒小接道:「哦,不拘小節!不錯……小筱,你看看我的後背是不是被食屍獸撓破了?」   崔小筱可不想魔頭跟自己叫得這麼親暱,冷眼瞪他道:「你得我叫師父!不許叫我名字!」 第26章第26章   嘴上雖然說得清冷,不過小筱立刻探頭查看魏劫的後背。   方才在打鬥的時候,魏劫的確護了她幾次,當時好像聽到了他嗯哼的聲音,現在想來,應該是被抓撓到後背了……   可是魏劫卻冷著臉扭身不讓她看,踹著嗷嗷叫的食屍獸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去。   可惜他倆拴在一起,小筱被他一路拖著走,還得費力抬頭看他的後背。   乖乖,果真傷得不輕!   等魏劫坐好後,小筱連忙掏出了懷裡自帶的傷藥,準備幫魏劫脫了衣服,她好給他抹一抹。   可是魏劫卻一拽衣服道:「沒關係,那傷過一會就會自愈。你那藥那麼珍貴,還是留給你的唐公子吧。」   小筱定睛一看,果真是了,方才還猙獰的寸長傷口,這會的功夫,就已經好了大半了。   他是人和女魅的混血,自我療傷這一塊無人能及,只要是皮肉輕傷都能自愈。   唐有術並不知道自己的師父與師祖之間暗流湧動,只是聽到魏劫鬆口,就拼命給崔小筱和魏劫磕頭,然後歡歡喜喜成了符宗第四代大弟子。   小筱看著符宗的香火越傳越歪,想著怎麼往師門族譜上寫名字,也是默默頭疼。   這昔日魔道師祖,如今成了她的徒兒,往日恩師成了她的徒孫!   靈山符宗的這段歪曲師承之路,只能秘而不宣,等她想法子撥亂反正,再重回二百年後,必定要去師父的墳前燒香磕頭,好好地認認錯。   不過現在她總算是挽救了一些,最起碼讓師父唐有術,依照原來的軌跡,認了魏劫為師。   暗鬆一口氣之餘,小筱指了指那隻蹭著魏劫褲腿的狗兒問道:「這隻食屍獸怎麼處理?」   魏劫這回倒是不跟小筱鬧彆扭了,又用腳踹了那狗兒的屁股,懶洋洋道:「它非陽界之物,必須快些送回陰司,不然的話,它若吸了太多的陽間之氣,就只能等到鬼月鬼門大開時,才能折返了。」   說完,他又拎起那刻意討好的大嘴狗,使勁甩了甩,那狗身上竟然摔掉下許多黑黑的芝麻點。   聽魏劫說,這些都是食屍獸身上的屍蚤,若是養大了,將它們碾碎,倒是不可多得的療傷聖藥。   所以小筱看他就這麼一隻只抓著芝麻粒,將它們放在了一個小瓷瓶裡,   小筱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提醒魏劫收好瓶子。不然他倆現在日日相處,若是跑到她的身上,那就噁心了。   既然要送食屍獸回去,必然要經過衛家的許可,不然的話,外人決不可接近陰陽交界之處。   魏劫對再見衛家人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將拴著食屍獸的繩子系在了衛家門前鎮邪石像上,然後走得遠遠的,再丟了一顆石子敲門。   等衛家的侍衛開門時,門前除了一根動來動去的繩子,似乎別無它物。   等衛竟峰到門前時,自然嗅聞到了食屍獸腐臭的味道,知道繩子上拴著的是隱身的食屍獸。   他驚喜之餘,抬頭四望,卻瞧不見送這異獸回來的人……   不過那拴著獸脖子的鞭子,分明就是劫兒那孩子的……衛竟峰將鞭子握在手裡,想起自己先前對侄兒說過的刻薄話,一時間心裡竟是說不出的百味雜陳……   那個孩子,居然還真聽進了母親的話,一人去抓食屍獸了……   再說符宗半路湊成的祖師徒三人,離開了耆老山之後,便有些漫無目的了。   雖然只是相隔二百多年,可是人世間卻是滄海桑田,到處陌生一片。   崔小筱努力回想當初發現雕像的石洞,卻在二百年前的羊皮地圖怎麼也找不準地名。因為許多地方,相隔兩百年,地名都大不相同了。   如此一來,只能慢慢摸索前進,但願那個石洞周圍的變化不要太大,這樣也好找些,只是不知這個時候,那個雕像在不在石洞裡。   小筱覺得希望渺茫,但是也只能姑且一試。   除了找石像之外,另一件要緊事就是去找秦凌霄,讓他趕緊交出鑰匙,解開自己手上的鎖魂扣!   小筱現在已經足足沒洗澡了,甚至連水和飯都不敢多吃。   並非她已經辟穀脫俗,不餓不渴。她起初忍不住有過那麼一兩次,真是尷尬到恨不得天地盡毀!   就算魏劫一直乖乖轉頭,還用棉布堵了耳朵也不行。   同樣的道理,輪到魏劫要方便時,小筱也得跟著他一起閉眼聽泉水叮咚,這樣的經歷是恨不得立刻失憶忘掉的。   所以一到吃飯喝水的時候,小筱不但自己不多吃,還要盯看著魏劫,讓他收斂一些,不可吃喝太過。   不過魏劫顯然沒有這方面的心結困擾,在小筱犀利的眼刀子底下,又坦然自若地飲了一大碗湯。   他剛喝完,一旁的徒孫唐有術就殷勤地給師父魏劫又添了一碗。   小筱不敢申斥唐有術,只能小聲對魏劫道:「你少喝些,不然一會又……」   魏劫嘴角泛著笑,替小筱也盛了一碗蓮藕花生湯。   「師父,您多喝些,我瞧著你這兩日上火,每次都是淅瀝斷續不大暢快,這就是太幹的緣故,得好好滋潤滋潤!」   小筱沉默地看著他,用眼神一點點纏住他的脖子,再用力一勒!   同時,她心裡又是將罪魁禍首秦凌霄罵了一遍!   這幾日,被逼無奈,小筱已經早早開始將辟穀提上日常。修真之人,每到提升丹田之氣的關鍵時候,斷食辟穀是大有好處的。   不過並非每個剛剛升堂入室的修真者都能堅持下來。   要知道人間美食最難割捨。就算是升仙得道者,還有放不下口腹之慾,偶爾來到人間偷吃的。   但是小筱此時沒有什麼割捨不下的了,只恨不得一下子辟穀登仙,遠離這惱人塵世。   無欲無求下,居然斷斷續續行了幾日的辟穀。   魏劫就沒小筱這麼上進了。他含笑看著師父「慈愛」眼神,悠閒自在地拎起一隻雞腿啃了起來。   他們三個中,頂屬唐有術是有錢銀的,所以這一路來,他們都是到了村鎮挑揀不錯的飯館吃飯歇息,幾乎每一餐都是有酒有肉。   至於唐有術為什麼這麼闊綽,也是有原因的。   他出身名醫世家,小小年紀就已經會切脈問診了。他那次去耆老山,也是為了採集山上特有的草藥,才不小心掉落山谷的。   他一心想要超脫俗身束縛,修習仙道。這一路來一邊行醫賺錢,一邊尋訪名師。   據唐有術說,他最好賣的就是祖傳的壯陽藥膏,只一副貼在肚臍上方,管教人回春壯腎,一夜新郎,只是配方複雜,使用前還得熱敷,甚是繁瑣,若能精簡些,會更加好賣。   小筱聽了心裡默默感慨,感情師父他老人家從年輕時就靠著這類壯陽膏藥大賺其錢。   想想符宗後來最賺錢的鎮門之寶——迷情符,其實師父這二百年來還真是始終如一,在造福天下男人的道路上大步前行。   這樣闊綽隨意點餐的日子,小筱期盼了許多,卻沒想到一根鏈子比消金咒還可惡,害得她不敢吃喝。   魏劫的譜倒是擺起來了,每餐必定有肉有酒,優哉遊哉得很。   小筱幾乎不吃什麼東西,每次都是早早入定。可惜她跟魏劫銬在一起,她打坐的時候,魏劫就躺在她身邊睡覺,聽著呼嚕聲此起彼伏,是很影響入定的。   若不入定,她的肚子也跟著咕咕叫。小筱決定還得扛起師父的責任,督促自己這位「逆徒」上進一下。   可當她拽起魏劫,讓他跟著一起打坐時,魏劫卻伸著懶腰,打呵欠道:「師父都不教給我本事,我也不知要修習什麼。」   這幾日,他眼見著小筱抽空就教唐有術畫符,還傳授他吐納之法,一派父女情深。   這師祖教徒孫,越俎代庖快樂得很。可符宗宗主絲毫沒有教授自己正經嫡傳大弟子的意思。   魏劫當初雖然拜師別有用心,並非真想跟小筱學本事。可現在被唐有術這麼一襯託,師門爭寵失利,難免心理失衡,有些不是滋味。   小筱聽了魏劫的話,倒是點了點頭。   也對,自己總歸頂了他師父的名頭,若是什麼都不教,顯得不太厚道。   不過符宗的本事若是教給了他,以後他若再重回自己的人生軌跡,漸漸走了魔道,豈不是要給靈山符宗抹黑?   小筱想了又想,決定還是教他四大派的本事。他跟修真四大派結怨甚深,以後難免有狹路相逢時,他能知己知彼,才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至於如何教授,小筱也不愁,畢竟魏劫師祖本人已經總結得有條有理了,她只要依樣畫葫蘆,將魏劫本人總結的別派修煉法門,再傳授給魏劫就行了。   而這四大派裡,其實妙仙山的氣盾最實用些。小筱不想教給未來魔頭傷人的本事,氣盾可以防禦自保,最合適不過了。   魏劫盤坐在小筱的對面,聽她嫻熟地講述妙仙山氣盾的凝聚之道,突然開口問道:「為何你如此了解四大派的法門短板,更知道他們的修煉之道?你和四大派有何淵源?」   問這話時,魏劫的漾著紫光的眸微微眯起,死死盯著崔小筱。   未來的魔尊雖然魔功未成,但隱隱氣勢呼之欲出,盯看人時,讓人有些招架不住眼神。   不過小筱自幼跟隨義父行騙,街頭千面嬌娃並非浪得虛名,硬是接住了未來魔尊的眼神,語帶真誠道:「那四大派的修為淺顯,讓人一眼便望到底,如何與我們符宗的博大精深相比?不過想要修習符宗奧義,就得先學一學四大派的門道。喏,法門都傳授給你,你自己慢慢領悟去吧。」   其實小筱知道,四大派能成為修真的大宗,本事豈是說學會就能學會的?   二百年前的魏劫,因為抵抗蛇毒,獲得奇遇,修為大大精進,有了厚重的底子,無論修習什麼都是迎刃而解。   可是現在的魏劫,因為她的攪合,還是平平無奇小子一個。   雖然靠著聰慧和天分,領悟出了些野路子,可單單從她簡短的傳授裡就想修習四大派的奧義,就有些痴人說夢。   小筱不過就是想應付一下乖徒兒,免得他總打擾自己的入定罷了。   不過魏劫倒是擺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樣子,還真的坐在了小筱身旁,開始閉眼入定。   小筱偷偷睜開眼打量了一下身邊的男人,他入定的姿勢並不標準,手臂隨意地置在盤坐的長腿上,腰肢也不甚挺拔,與其說是入定,不如說是打盹。   不過他樣貌身材都出挑,無論怎麼坐,都透著一股子脫俗的瀟灑俊逸。   小筱真的很難想像,他化為全身鱗片的半蛇之人是怎樣的可怖樣貌。   看了一會,小筱也閉上了眼睛,最起碼這次魏劫並沒有中毒,但願他能改邪歸正,以後少犯些殺戮……   不過,她並不知道,當她閉上眼時,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卻緩緩睜開了眼睛,淡紫色的眸在月夜映襯下漾著微光,在少女彎長的睫毛,和挺俏小巧的鼻尖遊掖……   月夜之下,夜蟲時鳴,他看夠了,才滿意的閉上眼,同時坐直了身子,頭頂盤旋起練氣吐納之息,漸漸入定了去。   這幾日,他們都是如此,白日趕路,夜晚修行。那衛家祖母給的藥丸看來真的有用,這幾日,小筱從來都沒發作,這也讓她漸漸放下心來。   不過總是跟魏劫拷在一起,實在太不方便,小筱還是決定先去找尋秦凌霄,解開鎖魂扣再說。   這凌雲閣該如何走,又是一大難題。   小筱看了半天地圖,發現凌雲閣好似離這裡不太遠,幸好唐有術經常採藥,對於周圍的路徑還算熟悉,有了他的幫襯,行路起來也順暢多了。   魏劫似乎沒有小筱那麼急,想要找尋秦凌霄解開鎖魂扣。這一路上走走停停,似乎悠哉得很。   這日吃完午飯後,魏劫居然拉著小筱去了距離村寨很遠的青水潭邊釣起魚來。   小筱看著唐有術被魏劫差使去買魚竿和魚餌,忍不住道:「你既然成了師父,倒是教授徒兒些吐氣納息的本事,總是讓他買東買西的,算什麼?」   魏劫靠著譚邊的石頭,舒服地展著腰,頭靠著手臂,嘴裡叼著一根青草枝,懶洋洋道:「若這麼說,我還是你的徒兒呢?你可曾用心教導我?每日除了拿眼瞪我,就是拿眼瞪我,怎麼?後悔收我徒弟了?」   他的模樣太好,就算是吊兒郎當地翹著長腿,長眸半閉,也好似一副美人醉臥圖。   女魅的血脈太誘惑人了,小筱一不小心就會看得發呆。   結果魏劫半睜開眼時,正好跟小筱四目相對。   小筱連忙轉過頭去,假裝欣賞潭邊的風景。因為被鎖連著,二人從來不能分開太遠,所以魏劫坐起來時,便給小筱肩挨著肩。   他轉頭看著挨在身邊的少女,皮膚纖白,臉頰有些泛紅,一雙大眼的長睫在微微抖動,好似扇動的黑蝶……   小筱發覺他不說話,便轉頭看,結果又跟他近近的四目相對。   崔小筱忍不住身子微微後撤,警惕地問他:「你這麼盯看著我幹嘛?」   魏劫故意靠近些,低頭道:「師父不也總是偷偷看我?我是你的徒兒,有什麼不能看的,下次不必偷偷摸摸……」   小筱雖然偶爾會忍不住偷看他,可沒想到他居然一點不給師父面子,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說出來。   小筱一時詞窮,可是做師父的威嚴不能丟,她只故作鎮定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魏劫的臉頰,一臉關切道:「你看你,又弄髒臉了,還怪師父看你!劫兒,乖,下次別總淘氣,往犄角旮旯裡鑽……」   說著,她還嫌棄擦不淨似的,往手帕上大力吐了吐唾沫,然後要繼續給自己的乖乖徒兒擦臉。   魏劫的臉色都變了,哪裡肯讓她手帕貼臉,連忙往後躲。   可他跟小筱的手是連著的,動作太大,卻帶著小筱也摔在了他懷裡。   小筱也是被魏劫氣到了,立意要整治一下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他的衣領子,繼續要拿帕子往魏劫的臉上按,嘴裡還劫兒長,徒兒短的。   二人鬧成一團,若是在外人看來,當真是湖畔綠蔭,俊男美女,兩小無猜。   不巧,這一幕正好落在了潭水另一側亭臺中的少年眼裡。   自從那耆老山的變故後,秦凌霄並沒有急著迴轉凌雲閣去見父親。而是來到了這處塗雲山的山澗。   這處塗雲山,據說是塗山之祖發源地。   傳說大禹的妻子塗山氏是九尾白狐的化身,乃繁衍子嗣昌盛之象徵。   只是後來,狐族漸漸生出了妲己一類禍害天下的妖孽,狐族的名聲也逐漸敗壞。   於是塗山一族逐漸衰落,族人大都隱居,與俗塵隔絕,甚至大部分塗山後人,去掉了靈性的三水,隱姓改為「餘」,只求不再踏入俗塵權勢爭鬥,莫要再折損了狐族的福蔭。   而這塗雲山,是感應天地靈氣的靈泉所在。   每隔百年,塗雲山的地底就會湧出靈泉,讓狐族後輩暢飲,以求脫胎換骨。   就算不是狐族人,若是能飲靈泉水,對於修為功力,大有裨益。   二百年前的魏劫身中蛇毒之後,因為無意中救了一個狐族少女,那少女感恩,將魏劫引到了塗雲山,飲用靈泉之後,更好地壓制了毒性,並且吸納了狐族為自己所用,從此在魔道招兵買馬,實力日漸壯大。   現在,魏劫的命盤被崔小筱攪得七零八落,不足為懼。秦凌霄卻不想魏劫以前的機遇白白浪費。   所以秦凌霄特意拿捏了時間,出現在了適合的地方,趕走了獵戶,救下了本應該被魏劫所救的狐女餘靈兒,並且被她引來了塗雲山。   這一次,他要佔得前機,不給魏劫留半絲機會。 第27章第27章   只是因為靈泉湧出的時間還沒到,所以秦凌霄在這裡逗留幾日,白日裡無事,便出山走一走。   萬萬沒想到,今日在塗雲山外的湖對岸,居然無意中看見了魏劫和崔小筱。   秦凌霄更是想不到,崔小筱那個丫頭居然毫無廉恥,跟魏劫這魔頭廝混成這樣了!   頂著師徒名頭的男女,光天化日下竟然毫無尺度地摟成一團。   想起崔小筱每次見到自己,不假以顏色的模樣,秦凌霄就覺得有些莫名的氣悶,再看此情此景,秦凌霄的表情更加不屑!   崔小筱不願嫁給自己這個大派正道,斷然拒絕他的求婚,卻跟魏劫這樣的廝混一處,可見品行卑劣,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她如此輕浮,被魏劫的模樣迷惑住了,就是個庸俗女子!真是太叫他失望了!   不過……更叫他意外的是那個昔日的師尊魏劫。   想當初,秦凌霄隱姓埋名,投奔到魏劫門下時,魏劫還沒有完全魔化。   因為女魅血緣的關係,魏劫模樣透著說不出的邪魅。   他那妖惑人心的樣子,倒是迷倒不少的女子,就連他救下的狐族女子餘靈兒也是魏劫的痴心愛慕者之一。   不過秦凌霄從來沒有見過魏劫被女色迷惑,跟女子如此浪蕩地鬧成一團。   魏劫的心腸硬冷,世間少見,而且當他魔性深重時,已經完全滅絕人性,更不會對女子痴心相許。   秦凌霄厭惡著魏劫,可是行事做派卻又不自覺地受了魏劫的影響。以至於秦凌霄成名之後,對待傾心自己的那些女子,也不自覺學了昔日魔道師尊的做派,總是清清冷冷的。   現在看來,這一世的魏劫失了機緣,到底是不能成器,愈加墮落了,就連之前的清高傲骨也幾乎不剩……   想到這,秦凌霄再次冷笑出聲。他原本還想著給崔小筱點教訓,讓她在魏劫身邊煎熬一下,再尋機會給她鑰匙。   卻不成想,這對狗男女已經這般要好。既然如此,他也不必替她費心了,就讓這對男女鎖上一生一世吧!   不過……魏劫為什麼又會在這個節骨眼,出現在塗雲山外?難道又是那崔小筱洩露了機密,引著魏劫來此,想要來塗雲山,飲靈泉接機緣?   秦凌霄的俊眸微微眯起,再次冷笑——可惜他已經先到此處,魏劫就算絞盡腦汁,也休想踏入塗雲山半步!   「恩人,你在看什麼?」就在這時,秦凌霄身後傳來輕柔低語。   只見一個尖臉大眼的白衣姑娘,正端著一籃子剛剛摘下的山果來到了秦凌霄的身後。   她便是被秦凌霄救下的狐女餘靈兒。她是狐族族長的愛女,算是狐族明珠。   狐族成員,每隔百年都會有一劫。   餘靈兒年輕尚輕,這第一劫便是「人劫」。她在山下採果子時,突然身有不適,化為白狐,卻遭遇獵戶捕殺,幸好被路過的凌雲閣少閣主救下。   想到自己後腿受傷時,被這英俊少閣主抱在懷中,涉世未深的餘靈兒的面頰都是紅豔豔的。   狐族重情義,懂得感恩。既然秦凌霄救下了她,當是傾其所有回報與他。   所以當他說到自己因為修為受限,始終無法將真氣提升到四重天時,餘靈兒主動提出帶秦凌霄來塗雲山等待靈泉湧出。   塗雲山的靈泉,如果沒有塗山族人的引領,外人是永遠找不到的。有了靈泉加持,相信恩人秦凌霄一定能飛速提升修為。   不過方才她走過來時,看著秦少閣主似乎心情不暢,望著前方的眼睛,似乎也在冒火。   她順著視線看去,就看到湖對岸有一對男女在打鬧。   雖然看著不雅,可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所以餘靈兒才不解詢問。   秦凌霄轉頭看著狐女,心道:上一世,魏劫將這狐女迷得神魂顛倒,為他不惜冒犯天條。   雖然這一世,他佔了魏劫的機緣,不過還是要避免這狐女被魏劫的色相迷惑,痴戀上魏劫。   想到這,他淡淡說道:「只是看到了個慣會玩弄女人的Yin賊,覺得有些噁心罷了!」   餘靈兒順著他的目光再看,正看見那湖邊的年輕男子正將懷裡的女子按在地上,低著頭不知做什麼。   就在這時,遠處又跑來了拿著魚竿的一個書生,他立在糾纏在一起的男女身邊好似手足無措,只能彎腰勸解。   可是那按著女子的男人一點都沒有收斂,依舊放肆地趴在女子身上,簡直是色心燻天,不知廉恥!   就算兩情相悅,光天化日下,在旁人圍觀時如此輕薄女子,豈是什麼良善之輩。   餘靈兒的眼中堆滿厭棄,忍不住對秦凌霄道:「恩人,我們要不要過去救那女子?」   秦凌霄冷笑道:「我觀那女子同他們一處,似乎也是心甘情願。你我貿然而去,說不定攪了別人的雅興。你如今正是潛心修行之時,莫要沾染了紅塵俗氣。走吧,靈泉也快湧出來了,我們回去吧。」   秦凌霄毫無愧色地潑了魏劫和崔小筱一身髒水後,便帶著餘靈兒順著山中密道迴轉了塗山。   今夜靈泉湧出,正是絕佳機緣,他不想跟無聊的人浪費時間,至於魏劫,且等以後再收拾他。   再說此時被魏劫按在地上的崔小筱,正在渾身抽搐,痛苦得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怕她傷了自己,一直死死按著她,捏住她下巴的魏劫抬頭對一旁手足無措的唐有術道:「快,去一旁的包裹裡找藥瓶!她身上的陰毒發作了!」   唐有術一聽,慌忙扔了手裡的魚竿,撲到放置包裹的地方,翻找出了衛家老祖母當初送給小筱的藥。   等藥丸拿出來後,魏劫連忙將倒出一顆送到了小筱的嘴裡。   原來方才小筱毒性突然發作,魏劫怕她傷到自己,這才死死按住她的。可是在遠處看,倒像是男女在不知檢點的廝混。以至於秦凌霄可以大潑髒水。   此時被突然發作的陰毒折磨的小筱,片刻之間已是渾身大汗淋漓,虛脫得只能倒在魏劫的臂彎裡。   魏劫這是頭一次看到小筱毒性發作。雖然祖母給她的藥減少了魔珠陰毒發作的頻率。可是一旦發作,還是很折磨人。   魏劫細心地替小筱擦拭了額頭的汗水,然後低聲問她:「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   小筱等到藥效發作,終於緩緩舒了一口氣,費力地從魏劫的懷裡坐起。   方才,她也沒想到,正給魏劫「擦」臉的時候,陰毒再次發作。   雖然她服用了衛家祖母的藥,減少了毒發次數,可卻好似圍堵洪水一般,越堵毒性越大,這次遲來的發作感覺愈加霸道了。   她如今遭受的痛苦,應該也是魏劫當年承受過的,就是不知他是如何化解,最後還能將魔性濁氣逼出,化為魔珠的。   等她挽起袖子,再看那魔珠呈現在手臂的花紋時,卻發現那些紋路居然變成了片片蛇麟,看上去甚是可怖。   小筱瞪著那些鱗片,莫名有種大事不好之感,若是任著這魔珠附體,難道她最後也會變成魏劫原本半人半蛇的模樣?   也許是看她發作的樣子太可憐,魏劫倒是收起了壞心思,不再逗弄小師父了。   他拿了自己換洗的衣服鋪在地上,讓小筱躺著休息,然後便跟唐有術一起垂釣,準備一會給小筱燉些魚湯補一補。   小筱心事重重,半躺著閉眼調息,一睜開眼時,卻看見了湖水對面的青山。   此時夕陽西下,正是斜陽半山。當陽光投到山窩處時,恰好投射到一塊石頭上。   她眯眼看著那石頭,怎麼看都像是只狐。可這光只是一瞬間,她跟魏劫,還有唐有術說起的時候,兩個人卻表示並沒有看到什麼石頭。   小筱知道自己的眼力異於常人,既然他們看不見,就說明她看到的是山中異像。   此情此景……倒是又跟師父秘籍裡的一段奇遇碰上。   師父說過他拜魏劫為師後,曾看見師父無意中救下一位狐女,因而得了機緣飲下靈泉,更好的遏制住了交換蛇血帶來的不適。而且魏劫因此功力突飛猛進,達到一日千裡之效。   而那狐山的名字,好像叫塗雲山,在塗雲山的入口處,正有一塊狐石,每到日暮時刻,會被夕陽投射,發出光芒。   小筱騰一下子坐起。這是上蒼看她吃的苦頭太多,所以特意引她來到塗雲山嗎?   她連忙掏出了秘籍,細細翻閱,發現這靈泉湧出的時間似乎正好是今日夜裡!   若是能飲下靈泉水,必定能緩解陰毒發作的痛苦,事不宜遲,他們要儘快找尋到塗雲山的入口才好。   可惜這次因為她的出現,改變了魏劫的一部分軌跡。魏劫似乎並沒有如上一世那樣救下個狐女,獲得入山的好處。   不過如今她陰毒發作,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師傅說過,那狐女愛慕著魏劫,說不定美男開路,就能說服那狐女給一瓢靈泉水呢。   這麼想罷,小筱立刻坐起,指著湖對面的山道:「走,我們今晚在山上過夜!」   師祖發話,徒子徒孫自當遵從。   不過當他們入山,繞著山腰走了六個來回的時候,唐有術瞪著眼前似曾相識的大樹,忍不住開口說道:「我們好像之前就路過這棵大樹……師父,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魏劫舉著火把,看看那棵樹,那樹上還有他先前路過時,用匕首刻下的劃痕……   唐有術這時恍然想起了什麼,低聲對魏劫道:「師父,我先前去附近的村子買魚竿的時候,村裡人好像跟我說過,說這塗雲山上不得,這裡有鬼打牆……」   鬼打牆,顧名思義,任憑你再怎麼做記號,也繞不開鬼魅迷障,就是要被活活困死在山上。   魏劫看著自己的愛徒,也是嘿嘿冷笑:「這麼不重要的事情,你可以晚點再說,比如等我們活活累死在山上時說也不遲啊!」   唐有術撲通一聲跪地,滿臉羞愧道:「師父!都是徒兒的錯,當時徒兒只顧著跟村民買魚竿,只以為是村夫無知之言,誰知這塗山真是這麼邪門!」 第28章第28章   小筱見不得恩師唐有術跪人,連忙將他扶起,柔聲細語安慰道:「沒事,有你師父在,他一定會想辦法找到出路的!」   魏劫也習慣了小筱對他和唐公子的兩幅面孔,一看小筱將差事丟給了他,轉過俊臉冷冷望向四周,不再多言。   他十二歲時便離開了耆老山四處闖蕩,見多識廣,像這類鬼打牆的情形,也曾遇見過,所以心裡並不慌張。   魏劫的破劍已斷,而長鞭也因為要拴食屍獸,也是留在了衛家。   此時他沒有趁手武器,乾脆在一棵桃樹上折下一段樹枝,扯掉旁支綠葉後,自製成桃枝拐杖,然後對小筱和唐有術說:「你倆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跟著我走。」   說完,魏劫管小筱要了一塊擦臉的帕子,稍微辨別確定了方向以後,便用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以桃枝探路,如盲人一般摸索前行。   而小筱和唐有術則按照他的吩咐,手扶著他的肩膀,跟著他一同前行。   他倆是一直睜著眼睛的,明明是山壁的地方,魏劫卻引著他們往裡走,結果魏劫竟然能穿山過去了,他們卻被阻攔住了。   小筱有著一雙異眼,一般的障眼法也瞞不過她,可她確定面前是山壁,為何魏劫卻能過去?   魏劫解釋道:「這塗雲山乃是女媧選土捏人之處,當初她不希望自己被其他神明打擾,所以設下了土障結界。凡是開了慧眼之靈,都不能過。不過她不希望山中的動物迷路,所以只要未開慧眼的鳥蟲走獸,皆不受影響。眼即是迷障。你們認為過不去,就真的過不去的,閉上眼睛,跟著我走。」   聽了魏劫的解釋,小筱和唐有術閉上了眼睛,這次她們跟著魏劫順利地通過了那道「山壁」。   也不知走了過久,只聽咔吧一聲,魏劫手裡的那根桃枝居然斷了!   當魏劫揭開了帕子,緩緩睜開眼時,卻發現在四周幽暗臨終,似乎有無數的身影閃動,月色之下,顯得鬼影重重。   小筱也睜開了眼,她看得清楚些,甚至能看到一隻只如螢火般的光點,在林中閃耀。   待她再仔細看,卻發現點點光亮並非螢火,都是……幽綠的眼睛!   就在這時,魏劫抱拳沉聲道:「無意冒犯諸位,我們只是路過,討口水喝便走。」   聽了他的話,從黑暗裡慢慢走出了一隻狐。   那狐的皮毛在月下泛起白光,甚至微微閃著亮緞色,而那狐尾竟然有兩根,高高漂浮起來,優雅極了。   這狐便是餘靈兒的真身。山中異客來訪,她便帶著同族來此探查。   方才遠遠看去時,餘靈兒看著那服飾輪廓,便認出這三個闖入者正是白日在湖邊亂搞的男女。   看來這些男女覺得在湖邊都不夠暢意,竟然一頭鑽入了塗山,打算叨擾狐族聖地。   他們遭遇到了狐族設置的迷障,在山中迷路,餘靈兒本打算困住他們,讓他們吃些苦頭再下山。   可萬沒想到,那個玄色衣服的男人竟然想出奇招,利用闢邪的桃枝為杖,再蒙上雙目,居然一步步地走出迷障,誤打誤撞來到了山中狐族的入口處。   狐族禁地,豈能隨便讓人闖入?於是餘靈兒奉了族長之名前來堵截三個闖入者。   她先前一直沒有看清魏劫的樣貌,直到魏劫摘下蒙眼的帕子,她才看清他魅惑的眉眼。   狐族裡的男女皆是俊秀無比,魅惑十足,餘靈兒都是見慣了的。   可是這個突然闖入的男人,除了面容俊美之外,那雙淡紫色的眸中還透著一股穿透人心的魔力,那股子高大邪魅的氣質,與纖美的狐族男子迥然不同,跟恩人秦凌霄的那種溫雅氣質更是不同。   所謂一眼千年,原來是真的。   餘靈兒不知為何,直覺心頭微微蕩漾,可是當她想起白日裡見這男人肆無忌憚行Yin作樂的場景時,頓時清醒。   就算這男子再迷人,也是行事下流之輩,狐族不輕易動情,又最是深情,對於濫情的男人最是深惡痛絕。   想到這,餘靈兒依舊維持狐形,對著魏劫冷臉道:「這裡並非你可闖入之地,若是識相,趁早離開,不然邊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狐狸突然開口說話,若是普通人一準嚇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   可是魏劫卻面不改色抱拳說道:「不請自來,打擾了。只是我師父身中奇毒,需得狐族聖地的靈泉壓製毒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諸位既然是修仙一派,自然要廣結善緣,若是能救在下的師父一命,在下感激不盡。」   他不解釋還好,這麼一說,餘靈兒來回打量他和崔小筱的眼神愈加驚訝和……厭惡!   這廝混男女的身份竟然是師徒?難道他們修的是男歡女愛?而且這師徒二人的兩隻手居然銬在了一起……這是要日夜耳鬢廝磨,永不分開?   如此想來,他倆的關係真是愈加骯髒不堪,哪裡配踩在狐族聖地上?   想到這,餘靈兒懶得與來者廢話,只是晃動了一下雙尾,隱在林中的同族立刻亮出獠牙,甩著尾巴朝著侵襲者撲去。   崔小筱原本以為憑藉著魏劫和狐女二百年前原本的交情,此番就算素不相識,好商好量下,討一口水喝總不成問題。   可萬萬沒有想到,那說話的狐狸在看清了魏劫的容貌之後,跟看到了癩□□似的,一語不發就要開始動嘴打架了。   糟糕!肯定是當初魏劫救下的那隻狐已經遭遇了劫難,沒有活下來!現在剩下的這些狐狸看他們不順眼,自然要張嘴咬人了!   不過他們闖入人家的禁地,本來就理虧,被人哄攆也是正常的。   所以她急急開口喊道:「諸位狐仙若不願,我們自當離開,何必如此兇悍,要撲過來咬我們?」   可是那些漸漸從陰影裡走出的狐狸們似乎不想輕易放過入侵者,依舊亮著獠牙逼近他們。   小筱知道若是動手,這些狐狸恐怕非死即傷,她不想無故犯下殺戮罪過,連忙揮手引水,準備一會衝散這些狐狸,便趕緊下山逃命。   其實那些狐狸也無意傷人,只是懶得廢話,想要快些嚇唬走入侵者,所以它們的嘴雖然長得甚大,卻也是虛張聲勢。   可是沒想到,就在狐狸們撲過來,而小筱揮動著水蛇抵禦它們的進攻時,一隻氣劍突然劃破了小筱的水牆,朝著魏劫的面門直直襲來。   那氣劍來勢洶洶,讓人避無可避。   魏劫心知自己牽著小筱壓根避不開,要是閃避的動作太大,很有可能身邊的小筱也要中招。   情急之下,他靈機一動,揮手用扣著自己的鎖鏈來格擋。   刀槍不入的鎖鏈在這關鍵時刻發揮了作用,只聽咣當一聲,堪堪擋住了氣劍的凌厲攻勢。   這氣劍力道太大,震蕩之下,小筱和魏劫雙雙飛起倒地。   魏劫先落地,以自己的身子為墊,替小筱卸下了力道,而小筱一屁股就跌在了徒兒的身上。   不巧恩師坐的位置好在丹田下三寸,疼得魏劫悶哼一聲,猛咬嘴唇,死死抱住了懷裡的小姑娘。   小筱聽到他的抽氣聲,也知道自己可能壓傷他了,連忙起來,扶著他的肩膀問:「怎麼樣?還好吧?」   魏劫鐵青著俊臉,深吸一口氣,總算鎮定下來,卻說:「你看著挺瘦,屁股倒蠻有肉的……」   "……」   若不是被群狐包圍,換個時間,崔小筱一定要好好洗洗這廝的嘴!   可惜現在是對陣關頭,還得維繫一下師徒間虛偽的情誼,小筱皮笑肉不笑道:「師父這幾日吃得『太好",長胖了些,對不住徒兒你了……」   真是混蛋!明知道她這幾日都在辟穀,瘦了許多,哪裡有肉了!   再說那餘靈兒,萬萬沒想到這師徒二人在對陣的時候還能摟抱成一團,然後含情脈脈,旁若無人地溫存說話。   小狐狸沒見過世面,一時間拿捏不準他們到底是什麼宗門裡出來的狗師徒?莫非真是修合歡宗的?   就在這時,一個冷冷的男聲道:「崔小筱,我真沒想到,你竟然墮落如斯……」   原來隱在暗處的秦凌霄也看不下崔小筱和魏劫的摟摟抱抱,從密林裡走了出來。   方才那偷襲的氣劍,就是秦凌霄發出來的。   崔小筱原本以為狐族對他們這麼大的敵意,只因為他們是闖入者的緣故。   可是待秦凌霄現身的時候,她竟有種恍然大悟之感。   按著之前的軌跡,魏劫應該救下狐女,來塗雲山飲靈泉。可偏本不該在這的秦凌霄卻出現了。   看那些狐族對秦少閣主毫無防備的樣子,分明當他是貴客啊!   若魏劫現在的人生軌跡發生改變,那他原來該救下的狐女是否還在?   想到這,崔小筱突然揚聲試探衝著狐群喊道:「餘靈兒,你可安好?」   只見那領頭的兩尾靈狐突然上前兩步,走到秦凌霄的身邊,衝著崔小筱疑惑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原來這兩尾狐就是本該由魏劫救下的餘靈兒……   再看那狐親暱站在秦凌霄身邊的樣子,小筱一下子全想明白了:這秦凌霄太也不要臉了!仗著自己魂穿的先機,居然佔了魏劫的福緣,代替魏劫救下了狐女,又來塗雲山準備飲靈泉了! 第29章第29章   小筱想明白之後,看向秦凌霄的眼神不免帶了幾分嘲諷。   秦凌霄也沒想到這崔小筱居然也知道塗雲山的典故,還叫出了餘靈兒的名字。   看來他們一行人前來塗山,的確是崔小筱的手筆了!她到底想幹什麼,難道真要協助魏劫成魔?   而且……在看到曾經的師兄唐有術居然背著竹簍立在魏劫身後,小聲地叫著魏劫師父時,秦凌霄的眼睛頓時眯起。   怎麼回事?那個蠢材唐有術居然如之前的軌跡一樣,又拜了魏劫為師?   秦凌霄的心更加一沉,愈加篤定是崔小筱這個變數在幫襯著魏劫了。   想到這,秦凌霄往前走了一步,擋在了餘靈兒的身前,絕了她與崔小筱再有說話的機會,只冰冷著俊臉對小筱說:「崔小筱,別太得意忘形,須知頭頂有神明,你若助紂為虐,必遭天譴!」   崔小筱可沒有秦凌霄揣度得那般心機深沉。   她原本不過碰巧走到塗雲山下,又正巧毒發,想起這個典故,想要討碗靈泉水壓制陰毒,不曾想在這裡與秦凌霄相遇。   她不想廢話,揚了揚鎖鏈,說道:「秦少閣主,將鑰匙給我吧。你總將我跟他鎖在一起,保不齊,我會想生出些什麼是非來!」   秦凌霄卻冷笑一聲,突然手指一點,再次化出了氣劍:「不必了,等我殺了他,你便可砍下他的手臂,重獲自由了。」   因為餘靈兒的緣故,秦凌霄已經飲下靈泉,一下子打通了閉塞的經脈,丹田氣湧,已經可以凝成氣劍。   他畢竟經歷的二百年的修真歷程,許多修真者需要在漫長歲月裡才能領悟的關卡,他已經無師自通。   所以藉助靈泉的助力,秦凌霄已經衝破了四重之阻,直接可以凝成雙劍。   雖然這點修為沒法跟二百年後,天下第一劍宗的他相比,但是對付現在的魏糾卻已經綽綽有餘了!   趁著現在崔小筱的手臂與魏劫相連行動不便,旁邊又有狐族人掠陣,正是斬草除根的好機會!   魏劫這個魔頭的心思深不可測,而天賦又甚高,是秦凌霄長久的心魔。   這一次時光顛倒,決不能讓魏劫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這般想著,秦凌霄長指一划,又引出一支氣劍。兩劍在頭頂交錯盤旋之後,直衝著被扣鎖在一處的二人而去。   這一次是兩把氣劍,分別從東西兩個方向疾馳而來。魏劫和小筱毫無抵擋之力,就算揮動刀槍不入的鎖鏈,也無法同時抵擋雙劍。   小筱緊聲讓唐有術快去附近的大石後面躲好,她連忙引水成冰,想要凍住那疾馳而來的氣劍。   可是秦凌霄的修為明顯提升了一大截,小筱壓根凍不住那氣劍。   眼看著氣劍夾裹雷霆萬鈞之勢朝著二人的面門襲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魏劫突然揮動手臂化出了半圓發光的氣盾,咔嚓一聲堪堪擋住了雙劍進攻。   這一變故讓秦凌霄大吃一驚。   因為魏劫所化的氣盾……路數跟四大門派中妙仙山的氣盾一模一樣!   這氣盾乃是妙仙山的精妙防禦之功,向來不傳外人,而且入門弟子,往往需要在妙仙山的瀑布下苦修冥想三年,直到引出氣盾,隔絕頭頂傾斜而下的瀑布才算過了升堂入室的第一關。   這一澆三年,澆走了庸才,能留下的才是妙仙山氣宗的真傳弟子。   而魏劫之前的人生軌跡裡,也從未修習過妙仙山的氣盾啊!   怎麼現在明明應該平平無奇的他,卻突然能使用四大門派的絕技格擋了呢?   不光秦凌霄大吃一驚,就連魏劫身邊的崔小筱也有些目瞪口呆。   雖然這招數是她傳授的,可她當初為了不讓魏劫打呼嚕,才隨便傳授給魏劫的,只是讓他消磨光陰罷了。   師父的秘籍上關於這氣盾的法門也只是寥寥幾句,小筱這樣的修真初學者自己也沒大搞清楚門道。   由她再去傳授,多少也是荒誕走板,教得不大走心。   可是只短短幾日的功夫,魏劫居然自己領悟了其中的訣竅,甚至不必在瀑布下經受三年之苦,就能駕盾成形了?   這該是多麼強大的領悟力和修習靈氣?   難怪師父生前提起他的那個魔道師尊總是讚不絕口,說他是千古難見的天縱奇才!   依著這樣的悟性天賦,就算沒有被蛇咬,若拜得名師的話,魏劫遲早也能成長為修真的大能!   若不走魔道的歧路,他原本也會成為像秦凌霄那樣的正道魁首!   再說狐妖餘靈兒並不知道這幾個人之間的心潮湧動。   她看見秦凌霄的氣劍被彈開,心裡發急,擔心恩人與那些人對峙吃虧。   於是餘靈兒立刻化出了人形,變成了嬌俏少女,衝著魏劫他們道:「你們應該也知道這裡不是閒雜人等能進來的地方,還不快些離開!」   小筱是想走了,既然人家不肯給泉水,賴在這裡也沒必要了。   可是她拽不動身邊的男人。魏劫似乎沒有想走的意思。   小筱小聲道:「走吧,我們另外再想辦法。」   魏劫高大的身姿卻巋然不動,目光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能等嗎?」   小筱被問得一滯,因為她的確也沒有把握,能不能耐得住下次陰毒波濤洶湧的發作。   魏劫笑了一下,單手架著氣盾,瞟了一眼這狐女,卻徑直問起了不相干的:「這位秦少閣主飲了塗雲山靈泉?」   魏劫記得在耆老山時,這個姓秦的小子一直鼓動著其他門派動手,他卻縮在後面不敢露頭。   可是今日姓秦的早早放冷箭不說,還大張旗鼓地出來與他二人單挑。   這是何其大的勇氣啊?誰給他的?   魏劫猜測姓秦的一定是飲了小筱說的那個什麼靈泉,功力大漲,勇氣也大漲的緣故了。   餘靈兒不會撒謊,再加上被魏劫那雙泛著淡紫的魔眼凝望,便有些魂不守舍,聽魏劫這麼問,居然老實點點頭道:「秦少閣主是靈兒的救命恩人,理當飲用我們狐族聖水,方才他連飲三碗……」   魏劫聽了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突然從懷裡甩出一個瓷瓶朝著秦凌霄投擲而去。   魏劫的動作雖快,但秦凌霄早就警覺:這廝用了什麼暗器,壓根傷不到他。   他冷笑地瀟灑揮動長指,引了氣劍快速將那瓷瓶擊飛了。   那瓷瓶碰觸到氣劍,立刻粉碎。可是瓷瓶裡卻飛濺出許多芝麻粒一般的黑籽。   這東西也邪性,自動尋找靈氣充沛的宿主,居然直直朝著秦凌霄而去,附著在了秦凌霄手臂和脖子上。   那些東西太小,如同灰塵,秦凌霄防不勝防。當粘到了秦凌霄的肌膚時,那些黑籽如同吹氣了般,迅速鼓起。   這時崔小筱才看清那些黑籽,頃刻間已經變成手掌大的跳蚤!這些黑籽……不正是魏劫當初在那食屍獸身上搜刮下來的屍蚤嘛!   秦凌霄為人清高,乾淨素雅,驟然被帶著腐臭味道的蟲子附著,頓時噁心得不得了!   而且被蟲子叮咬之處一陣劇痛,他趕緊伸手去扯蟲子,然後厭惡地將它們甩開。   魏劫卻長袍一揮,接住了那些屍蚤,伸手將其中一個尖利的蟲嘴擰斷,然後遞給小筱道:「快吸乾它!」   那蟲子的味道腐臭,樣子可怖,真是看都看不下去。   可是崔小筱卻一下子明白了魏劫的用意。   秦凌霄剛剛飲下三大碗靈泉不久,他的血液中還有靈泉的殘餘。現在那些大跳蚤吸了秦凌霄的血,蟲肚子裡都是珍貴的大補之物啊!   想到陰毒發作時的痛苦,小筱將心一橫,兇狠地咬住跳蚤肥碩的肚子,閉眼開始吸食它肚子裡的血。   一個如花清靈的少女,月下咬著一隻肥黑的蟲子,那等畫面簡直叫人不忍直視。   秦凌霄向來厭惡蟲子,看小筱的豪邁吃相,竟然沒忍住,捂著嘴彎腰乾嘔了好幾下。   可是噁心勁兒過後,秦凌霄也頓悟了魏劫用蟲子偷襲自己的用意,他們這是在變著法飲靈泉水啊!想到這,秦凌霄登時怒目望向這兩師徒。   魏劫的想法沒錯,秦凌霄剛剛飲下靈泉不久,他的血液裡的確充滿了靈氣。   當秦凌霄的血液入口時,小筱只覺得通體百骸都舒服極了,丹田處的氣息就算不打坐調息,也在自動匯聚,隱隱竟然有要凝氣結丹之勢……   要知道,一般人修真光是凝氣築基的階段,就需要耗費百年時光。   等可以凝氣為丹時,往往已是百年。而煉化結丹之後,就可以超脫凡人百年的壽命,進而朝著結丹為元嬰的階段繼續修行。   而她師父唐有術當年就是花費了很長的時間,才凝氣成丹。所以他的年紀雖然跟師弟秦凌霄相仿,可外表看起來卻比秦凌霄老了七八十歲。   而像秦凌霄這般的因為機緣好,結丹早,容貌也可一直保持年輕。   而小筱才修行多久?居然有將要結丹的趨勢了!怪不得人人都渴望仙緣奇遇,真是一步登天啊!   不過崔小筱無暇高興,她迫不及待地驗看看手腕處的點點鱗片,竟然一下子變淡了許多。   靈泉總算稍微壓制住了她體內的毒性!   再說餘靈兒一直在旁邊看著突如其來的變故,眼看著那女子吸乾了跳蚤之後,嘴角的血跡未乾,而手腕的皮膚上……居然還有點點蛇的鱗片。   小狐狸又驚又怒之下,忍不住高聲喝道:「你是何方的妖魔?居然千方百計偷我狐族的靈泉來飲!」   崔小筱聽她稱呼自己為妖魔,微微愣了一下之後,便是無盡地苦笑了。   是啊,從她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二百年前,便無意中替魏劫將成魔之路走了一半。   掉入深谷,中了破魂蛇毒的是她,身上有魏劫煉化魔珠的是她,如今飲了靈泉水克化魔性的也是她!   如此說來,被人叫做魔女似乎也是合情合理了!   她真的想問問,二百年前哪位高人算出她至陰命格會克魏劫?   現在依著她看,明明是魏劫克她才對啊!   秦凌霄聽了餘靈兒管崔小筱叫妖魔,也是冷笑,他沉聲道:「崔小筱,你若回頭是岸,與那魏劫斷了干係,我還能救救你。可你若執迷不悟,一味與他糾纏,只怕你真是要墜入魔道,萬劫不復了!」   小筱與這位秦宗主向來雞同鴨講,她緩了緩丹田之氣,又揚了揚手裡的鐐銬:「若不是你這鎖鏈,我早就與他分開了。你跟我講這些沒用的,不如先替我解開。」   這話,劫兒可不愛聽了。他覺得自己的恩師有卸磨殺驢的嫌疑,居然當著那姓秦的面,說些要跟他急急撇清關係的話!   她是忘了誰幫她壓制了陰毒?   他斜瞪著小筱,目光清冷,表情冷峻得如高山寒蓮。   小筱連忙再維繫下師徒脆弱的情感,小聲道:「為師實在是太餓了!咱們的手分開了多好,我也能放心吃喝……等下山,師父請你吃滷煮可好?」   說這話時,崔宗主還不小心咽了了一下口水。   魏劫終是被她給饞樣給逗笑了,懶洋洋地問:「請我?你有銀子嗎?」   後面的唐有術忙不迭接口道:「師祖和師父想吃滷煮了?等下山時,徒兒立刻給你們買!」   小筱一臉感動地看著少年恩師唐公子,連忙提醒道:「我要兩份,多加醋和辣……」   狐女餘靈兒再也聽不下去了。   這是什麼不入流的門派?不是卿卿我我,就是吃吃喝喝!真是滿門的俗人!   更何況那師徒聯手,用臭蟲吸恩人的血,那個什麼崔小筱一看就附魔了,她飲下靈泉,豈不是助長了魔性。   看著秦凌霄脖子上被叮咬的口子,餘靈兒忍不住心疼。   她對秦凌霄道:「少閣主!這魔女詭計多端,已經飲了我們狐族靈泉,一旦成了氣候,為禍人間,便是我狐族的罪過,不可放她下山!來人,將那魔女抓起來!」   小筱看著餘靈兒嫉惡如仇的樣子,都要被氣樂了。   這個狐女在原本的二百年前可是親自領了個純純正正的大魔頭入了狐族禁地,還背著族長偷偷拿了靈泉給魔頭魏劫喝。   現在倒好,她不過飲了一些摻有靈泉的血,這狐女就心疼起恩人,一副正邪不兩立的樣子,要拿她興師問罪。   不過被這麼多狐包圍,能不能順利突圍真成了問題。   就在這時,魏劫又擰了一隻大跳蚤,揚起脖子,汩汩吸乾。他眼見著四周圍上來的狐越來越多,心知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唯有先喝點大補的,一會再賣力打架了。   秦凌霄看著魏劫飲下了他的血,氣得低吼一聲了。   沒想到千算萬算,這個魏劫居然還是飲了狐族的靈泉!   只怕他的修為也要大漲一番,難道自己盡佔先機,還是要看魏賊最後成了氣候,再去屠戮四大派?   秦凌霄心裡一向忌憚魏劫,眼看著魏劫兜兜轉轉還是獲得奇緣,更是不能留他了。   不過魏劫入了符宗,恩師崔小筱保住青山綠柴的調調,倒是入了徒兒的心。   魏劫如今也懂得不能硬碰硬的道理,既然小筱得了靈泉解毒,再在這裡停留無益,最好是先撤為妙。   可惜此時塗雲山上霧氣繚繞,妖氣衝天,壓根看不清路,他們祖孫三人饒了一圈,再次折回原地。   而那些狐們已經把住了關卡,圍攏上來,絕不叫偷盜靈泉之人下山。   如此對峙,難免血戰—場。   小筱見此情形,有些作難。狐乃靈性之物,更何況狐族有許多已經煉成人形的。若是一會打鬥時不小心傷及了這些靈性之物,不光折損福蔭,還要遭受狐族曠日持久,綿延不絕的報復。   師父的秘籍裡就曾特別交代過,若狐族無作惡,不可輕易傷之。   可恨這些狐族受了秦凌霄的挑唆,不知為何,對她和魏劫的敵意如此之大,難道一會真得刀光劍雨,血肉迸濺才可脫身?   心裡正思量著,小筱突然目光一定:這群狐中不知什麼時候,混入了一隻掉毛的狐……   它站在狐群的最後,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樣子,光禿禿的皮毛,難看極了。   當崔小筱定定望向它時,那禿毛狐狸還往後撤了撤,似乎不想人注意到它的樣子。   小筱心思轉動間,想起了以前跟大師兄他們閒聊時說起過那些妖族的軼事。   這些妖族每隔千年就會有大妖渡劫。   與人不同,上天對妖族成仙的條件更加苛刻,能渡劫飛升的妖族少之又少。   不過妖族中,像狐這等靈物自然有些投機取巧,矇混過關的把戲。   這也是師父唐有術當年陪著師尊魏劫上塗雲山時才知道的隱情。   據說狐族先祖曾經與女媧結緣,得女媧娘娘垂簾,在捏制泥人時,也隨便捏了十幾隻泥狐狸贈予塗山氏的先祖。   而現在每隔幾千年,當族中出現了可以飛升的九尾靈狐時,它會主動褪去皮毛,將自己的狐皮套在女媧加持祝福過的泥狐狸上,再不食不飲,將自己餓得細瘦脫形,元氣也大減,然後隱匿在族中。   這樣天劫來襲時,那披著皮毛的假泥狐就會矇混上天視聽,吸引萬道天雷,讓真狐僥倖過關。   這也是狐族飛升遠超過其他妖族的訣竅。   小筱對這段妖史印象深刻,現在突然想起來了。   她的目力異於常人,一下子就看出那隻瘦瘦小小的狐充滿靈力睿智的眼與它瘦得脫形的身形很不相符。   心念流轉間,她小聲對魏劫道:「你看那隻狐……」   魏劫順著小筱的視線看去,正看到隱在後面的那隻瘦狐。   「怎麼了?」他並不知道狐族的隱秘,自然不清楚小筱讓他看的原因。   小筱不好解釋得太細,只是簡單吩咐道:「那狐可能是狐王……一會若真打鬥起來,擒賊先擒王!」   現在他們被狐族包圍,不可硬拼只能智取。若那狐真的是狐王,那她瘦脫成這個樣子,一定是準備渡劫,更不敢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暴露真正的實力……   魏劫狐疑看著那隻皮包骨的瘦狐——跟其他皮毛鮮亮,體型碩大的狐相比,這隻狐看著已經快要掛掉的可憐模樣,怎麼可能是狐王?   不過小筱既然這麼說,必定有她的道理。   魏劫一向覺得這位小師父是他的福星,既然福星指點了方向,姑且一試吧!   想到這,兩個人眼神交換間,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魏劫單手環住小筱的細腰,腳下用力,二人一起猛然朝那角落裡的瘦狐狸襲擊而去。   身為降魔衛家的後人,魏劫天生就有對這些異獸震懾的天賦,猛然暴喝,使出了獸吼。   因為剛剛飲了靈血,暴漲的真氣讓衛家的獸吼發揮到了最大的威力,那些撲過來的狐,瞬間魂靈出竅,定在地上一動不動。   秦凌霄瞟了一眼身旁呆愣不動的餘靈兒,冷哼一聲後,立刻揮動氣劍朝著那二人撲去。   在被魏劫抱起騰空的瞬間,小筱也單手捻動化水符,催動水流,纏繞向秦凌霄,然後瞬間催動凝冰,將他的手腳都凍住了。   雖然秦凌霄立刻震碎了那些冰,卻到底慢了一下。   師徒二人這次配合太完美了。須臾之間,魏劫已經化拳為掌,死死扣住了那瘦狐的脖子。   這一變故出乎了眾人預料,尤其是那些狐族,壓根沒想到這兩個入侵者居然繞了一圈,直直襲向了後方的一隻瘦狐。   小筱這時已經掏出了用她的血繪製的降魔符,穩穩貼在那狐的額頭處。   她畫符的功力如今已經突飛猛進,這降魔符自然不是糊弄人的玩意。那狐被貼住之後,一下子就散了凝聚的元神,只見瘦瘦小的狐臀那裡立刻鑽出了九條華麗巨尾在半空擺蕩,跟禿毛細瘦的身體絲毫不相稱。   這時,剛剛從獸吼的震懾力回神的餘靈兒驚怒交加,撲過來高喊著母親,準備去解救那狐。   可是魏劫將那九尾妖狐穩穩抓住,更是言明誰敢靠前一步,便立刻捏碎它的喉嚨。   餘靈兒投鼠忌器,不敢靠前,只急得淚眼婆娑,望著自己的母親。 第30章第30章   小筱一看局勢穩住,終於也得空說話斡旋了。   「諸位,我帶著徒兒來此,真是迫不得已,只是討要一碗靈泉水罷了。我們也不想鬧成現在這樣。只要你們肯放我們出山,我們自當讓狐王大人平平安安地回去,絕對不會傷它半根狐毛。」   那被魏劫扣在手裡的狐狸這時居然開口了,聽著像個中年婦人的聲音:「但願二位能說話算話,靈兒,放他們離開!」   那狐王自知天劫將至,也不願這時候橫生枝節。   她為了躲避天劫,一直在洞府閉門不出。直到今日女兒召集族人時,才驚覺,原來女兒餘靈兒背著她,引個什麼凌雲閣的少閣主入山。不光分給他靈泉喝,還與他親密異常,甚至要追隨他下山而去。   狐王心裡也是氣急,可是天劫將至,她不想鬧出什麼亂子,只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先矇混過天劫,再慢慢料理這勾引她女兒的登徒子。   可不想,這個秦凌霄真是個惹禍精,居然攛掇女兒和族人去襲擊那兩個入侵者。   這兩個入侵者也不知是什麼來路,若是在塗雲山鬧將開來,勢必要給一向隱居的狐族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正在猶豫要不要喝止住女兒,不曾想兩個闖入者認出了她,還將她擒住了。   方才魏劫的那一聲威懾力十足的獸吼倒是印證了她的想法,這人果真大有來歷,竟然像是降魔衛家的!   而那女娃拿出的符,更加叫狐王心驚。   符宗一道,已經衰落千年,世間多是欺世盜名之徒,早就不足為懼。   沒想到這世間還有能震懾住堂堂狐王的靈符!莫非她是姜尚之後,天上的真人下凡?   這兩個入侵者顯然是算準了她要應天劫,不敢動用真氣暴露真身,還不如一隻普通的狐,才這般有恃無恐。   一代堂堂狐王被人拎提在手裡捏住了脖子,真是裡子面子盡失。   狐王權衡利弊,不能在這時與潑皮撕破臉,只能先將這二人送走,待她渡劫之後,再慢慢與他們計較!   既然狐王開口,其他族人自是遵從。於是山中霧氣全退,終於顯露出山路。   魏劫拎著老狐狸,拉著崔小筱,領著背著竹簍的唐有術從容地從狐群裡脫身,準備趕緊下山。   心有不甘的秦凌霄看著魏劫的後背就心中有氣,再次指尖凝聚氣針,朝著魏劫奇襲而去。   餘靈兒看到之後,立刻驚得低呼出聲,生怕傷到了母親。   可是那氣針還沒有挨上魏劫,就被他身上自動架起的氣盾格擋開來。   崔小筱微微轉頭看向偷襲的秦凌霄,語帶嘲諷道:「看來秦少閣主一點也不關心狐王的死活啊……餘靈兒小姐,你就算要報恩也得長點心,別折了整個狐族進去一起為你的恩情陪葬!」   上一世,這個餘靈兒誓死效忠魏劫,為他衝鋒陷陣,後來也給狐族帶來了不可估量的災禍。   小筱能理解報恩,但是不理解報恩就得痴戀恩人的道理,這個餘靈兒似乎不太挑人,救了她,她就能以身相許。   因為她知道這位狐族公主的舊聞,便出言提醒下這個小狐狸。   餘靈兒也沒想到恩人竟然這般不管她母親的死活,不禁眼中含淚,無措提醒秦凌霄道:「少閣主,我母親還在他們手裡!」   秦凌霄看了看四周瞪向他的狐族,心知不可此時惹了眾怒。   狐族最是記仇,魏劫挾持了狐王,已經得罪了整個族群。只怕將來不必他動手,那些狐族都不會放過魏劫。   之前的軌跡裡,這時他還沒有拜魏劫為師,所以不曾跟魏劫一起來到塗雲山。塗雲山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秦凌霄也不十分清楚。   但是他後來聽唐有術說過,塗雲山當時遭受了來勢洶洶的天劫,大半的狐族都在天劫中死去。   魏劫當時半條手臂地都被天罰劈斷,雖然他體質特殊,後來尋了洛邑的鬼醫續臂,可是斷臂之傷不容易好,每當陰雨天時,都是痛苦不已。   這也是魔尊魏劫性格變得愈加乖戾孤僻的原因之一。   想到這,秦凌霄猛然警醒——塗雲山不久就會有一場浩劫!若是他還在這裡停留,恐怕要受牽連……   他已經引了靈泉,馬上就可以結成金丹,不可橫生枝節,需得趕回凌雲閣閉關修行。   想到這,他不願再耽擱,準備轉身下塗雲山去。   餘靈兒卻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問:「少閣主,你要往哪裡去?」   秦凌霄知道這小狐妖是未來的狐王,留著她還有用,便耐著性子道:「我有急事,不能耽擱,即刻要下山去,你若想找我,可以去凌雲閣,拿著這個就能見到我……」   說著,他將自己隨身的一枚玉佩交給了餘靈兒。   布下這枚棋子後,他便轉身御劍而去。   餘靈兒放心不下母親,不然她此時就想追隨恩人而去。如此想想,那符宗的闖入者愈加可恨!   若是沒有他們,哪裡會有這些事情?只盼著他們遵守諾言,快些放母親回來……   再說符宗的祖孫三代,仗著挾持狐王,順利穿過了狐族迷障,下了塗雲山。   那狐王一直不曾說話,一直到了山腳下時,才開口道:「諸位已經下了塗雲山,是不是可以遵守承諾,放我回去了?」   魏劫挑了挑眉,並沒撒手,轉而看向了崔小筱。   小筱看著那狐瞪向自己的眼,是那麼幽深,還帶著化解不開的敵意。   狐族最是記仇,像他們這樣挾持狐王,此仇不共戴天。   就算這位狐王遭難死了,只怕其他的狐族也會牢記他們,這些東西壽命長。只怕二百年後,他們靈山符宗要永無寧日了。   想到這,小筱很是真誠地與狐王抱歉道:「實在對不住狐王您了,我若不是身中陰毒,絕對不敢來打擾諸位狐仙的修行。所謂不打不相識,以後狐族若是有什麼需要幫襯時,在下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還了靈泉的人情!」   小筱的這些話,也是些場面話,只求大家情面上好看些,若是狐王心軟,不再記他們的仇,那就更好了。   不過那那狐卻是眼睛一眯縫,意有所指道:「諸位放心,我們狐族上下,今日絕不會為難你們……」   小筱多人精啊!一下子就聽出了狐王話裡的玄機。它可只說了「今日絕不會為難」,就是說以後此恨綿綿無絕期。   看來她跟狐族的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   小筱微微嘆了一口氣,意有所指道:「那好,就此別過,希望狐王您能安然渡劫,早日飛升……」   當然這些話,又是漂亮的場面話。因為小筱想起來了,這位狐王恐怕要遇到跨不過去的大坎了!不過她沒法跟人說,說太多,她怕自己也會遭天罰。   師父的秘籍裡寫得詳實,尤其是這段他與恩師魏劫共同的經歷。   在之前二百年的軌跡裡,魏劫在塗雲山飲了靈泉,恰逢狐王渡劫。   原本狐王蛻皮,使用泥狐狸假身是沿用了千年的老法子,本該安然無恙。   然而就在渡劫那日晚上,狂風不止,假身上的狐皮居然被風吹跑了!   狐族矇混天庭的伎倆徹底曝光,上天震怒,引下前所未有的雷霆怒火,萬道閃電降罪整個狐族,擊向塗雲山,愣是將山頭削掉了十丈。   按理說,狐王在劫難逃。可是因為魏劫當時就在塗雲山,也許是感恩狐族給了他靈泉,他竟然抓起被風吹落的狐皮披在身上,引開天雷閃電滿山奔跑。   結果跑來跑去腳下一絆,居然被北山山麓的一顆枯槐樹給絆倒了。   原本該是萬雷將至,將他一遭劈死,可當雷霆擊中那棵枯槐樹時,樹根之下居然露出了一把上古舊劍,那劍身鏽跡斑斑,插在枯木樁裡,卻如避雷針一般,引得道道閃電擊向那寶劍。   那劍竟然被雷霆擊打得愈加堅韌鋒利,最後竟然拔地而起,飛升至半空,在雷霆擊打下褪去斑斑鏽跡,露出了鑲滿黑曜石的劍身。   魏劫也是膽大包天,一看那舊劍不懼天罰,竟然在那種情況下飛身躍起,抓握住了那劍。   結果奪劍的時候,一道閃電擊中了他的左臂,當場將他的胳膊擊斷。而那把安然度過天劫的劍就成為魏劫的趁手武器。   說來也怪,當魏劫斷臂後,雷霆震怒消退,魏劫算是替狐族擋下了大災。   但是這場天罰連累了大半狐族,狐王沒有渡劫成功,又失去了狐皮,再不能變回人形。   就此狐族族長之位便傳給了餘靈兒,而餘靈兒則帶領剩下的族人,追隨魏劫而去,成為他日後開疆闢土,大殺四方的左膀右臂……   看著狐王甩動著尾巴消失在山中密林處,小筱微微嘆了一口氣,然後便帶著魏劫唐有術下山去了。   她知道接下來塗雲山的遭遇,自然得走快些,免得被雷劈到。   可就在這時,許久未曾聽到的聲音又在她身體裡響起:「你可真行!居然還敢如此更改魏劫的命線!難道你真的活膩了?」   小筱知道,這是魔珠在說話,她以為靈泉的效用起碼能壓制它一段時間,沒想到它居然又開口說話了。   小筱只能心裡對魔珠道:「你想要幹嘛?什麼時候你才能離開我的身體?」   「你以為我不想離開?你可不是我的好宿主,等時機到了,我自然會走!不過我不想跟你同歸於盡,被天雷劈死!你是二百年後的外來客,原本只是看客也就罷了,偏偏篡改了魏劫的命。若魏劫是普通人也就罷了,可他偏偏是未來的魔尊。你改了他的命就要遭受天譴,魂魄都要灰飛煙滅!」   小筱冷笑:「你又在嚇唬人?我老早就改了他的命,怎麼不見上天罰我?」   魔珠嘿嘿冷笑,意味深長道:「那是因為有人承擔了他的命啊!你仔細想想,從你來到這二百年前,不是將魏劫的每一場劫都挨了一遍嗎?就是因為你維持了平衡,所以天罰未至。可是魏劫註定要在塗雲山斷臂,你這麼帶著魏劫揚長而去,大約要跟狐族一個下場!你若不傻,就趕緊給我回山上去,你和魏劫,肯定要有一個承擔這個劫!可別牽連了我,跟著你們一起被雷劈,你個死丫頭,腦子拎清楚點……」   剩下的話,囈語不清,不過好像是罵人的話,魔珠積攢的氣力似乎又消耗盡了,再次陷入深睡中。   小筱沉默著想著魔珠的話,覺得它大抵是在嚇唬人。自己明知道塗雲山有天劫,卻要留下渡劫,才是真正的腦瓜不清楚。   這二百年前的人與事,其實都跟她無關。她只想快些找到雕像,然後回到二百年後。   不過魔珠的話始終盤旋在她的耳旁,讓她想了又想。   她心裡有事,只這麼一路沉默走著,可走著走著,忍不住惆悵嘆了一口氣。   結果她這一嘆氣,卻讓魏劫回頭看她,扯了扯兩人相連的鎖鏈問:「怎麼?身體又不舒服了?要不要我背你?」   說完,他竟然真的蹲下,等著小筱趴上來。   小筱剛想回絕,卻被魏劫一扯鏈子,纖弱少女一下被拽到了他的背上,然後他背著小筱穩穩站起,繼續大步向前走。   他身材高大,手臂如鐵,就算背著個少女走路,也是輕輕鬆鬆,害得個頭不高的唐有術得一路小跑跟在後面。   小筱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被人這麼背著過。   她是遺腹子,父親早在她出生前就不在了。而義父也不是會看顧孩子的慈父,打小就拿她當男孩養。   現在爬在男人後背上,胸口被熱絡熨燙的感覺,真是讓人覺得無比的慌亂不適,小筱忍不住要蹦下來。   可是魏劫卻再次顛了顛,讓她老老實實地趴在他的後背上,一路健步疾馳,末了還瞟了一眼落在後面,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唐有術。   看唐有術始終跟不上,魏劫掛著漫不經心的笑,轉頭挨著小筱的臉頰問:「怎麼樣,我跟那個瘦雞崽誰更像你的父親大人?」   他貼得太近,小筱微微晃神,才醒悟他說的是什麼混帳話,結果小筱剛剛升起的一絲感動,一下子被擊得四……   這廝還記得自己說唐有術像慈父的話,居然還想越級當她的爹!   做師父的尊嚴何在?   小筱一個爆慄子敲在了魏劫的後腦勺,然後費力從他的後背上蹦下來,拍著他結實的後背道:「符宗的宗規是不是忘了?罰你再默一百遍!」   其實崔小筱作為宗主,也不大記得符宗的宗規有哪些。   但是因為符宗在這二百年前發展勢頭太盛!門下開枝散葉!   所以崔宗主臨時現編了幾條,這第一條便是:以宗主為尊,要聽宗主的話!   徒孫唐有術倒是謹記在心,可是這徒弟魏劫,卻始終吊兒郎當,沒有半點做徒弟的樣子。   魏劫看著她拍人的氣力很大,中氣十足的樣子,並不像毒性發作,便不再堅持背人。   他可不會背勞什子的宗規,只是搖著路邊折下的樹枝當做鞭子,一邊抽著路旁的花草,一邊愜意地哼著山歌。   他生得邪魅俊帥,滿頭烏髮披散,只是額頭處用一根皮帶勒住固定,長鬢碎發與那寬衫隨風蕩漾的樣子,透著說不出的風流灑脫。   唐有術這時終於跟了上來,一臉崇拜地看著走在前面高大英俊的師父。   當聽到魏劫高喊著徒兒,問他可曾買酒時,唐有術忙不迭遞上酒葫蘆,讓師父邊走邊暢飲。   小筱發現,在尊師孝道上,自己還要跟恩師唐有術再學學。   人家可不光備了酒,還拿出一紙蠶豆,一路小跑,高舉著供師父隨時酌酒享用。   魏劫有下酒菜入口,總算體會到有個孝順徒兒的好處。   他看了看瘦雞崽樣的徒弟如此周道孝順,借著酒勁倒是賞了徒弟一樣好東西。   那就是一隻吸飽了秦凌霄血液的屍蚤。   唐有術知道這是好東西,也顧不得大蟲的樣子噁心,連忙也咬破蟲肚大口地吸了起來。   然而,跟小筱和魏劫吸完蟲血後神清氣爽的情形不同,唐有術喝完蟲血之後,沒過多久就臉色驟變,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淌下,捂著肚子踉蹌入了一旁的灌木叢。   小筱看著恩師的臉色不對,急急要跟上。魏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人家拉屎,你也要去?是怕他屁股擦不乾淨?」   小筱有些尷尬地頓住腳步,可是略想想,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從陰司裡出來的東西,都帶著凡人抵不住的陰氣。   就像衛家祖母當初拿忘川河裡的魚蝦試探她一樣,這食屍獸身上的屍蚤也是從陰司而來,屬性至寒。   魏劫從小長在衛家,早就適應了這等寒物。而小筱因為身懷魔珠的關係,也毫無反應。   可是唐有術現在只是個毫無修真基礎的凡人,食了這等陰涼之物,哪裡能承受得住?只怕一會要把整副腸子都拉出來了。   想到這,小筱急切道:「你怎麼能給他吃這個!他哪裡受得住啊!」   魏劫其實並非惡意,還真是想讓孝順徒兒提升下修為。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徒兒這麼弱,就算那血裡有靈泉加持,都不能幫他抵擋住陰寒之氣。   看來靈泉的效用還沒發揮,就被他一泡屎給拉出去了。   由此可見,讓唐有術修真,就是揠苗助長。   當唐有術拉得一臉菜色,佝僂著身子從灌木叢後轉出來時,魏劫遞給了他水壺,讓他洗手,然後心平氣和道:「你的根基不適合修真,若是強求,恐怕對你的身體也有傷害,倒不如趁現在你回家去吧,做個醫者平安度一生也不錯。」   說完這話,他便轉身繼續朝前走。   唐有術還沒從虛脫裡緩過來,就被師父魏劫如此打擊,一下子又紅了眼眶,只原地跪下悽涼叫著師父。   小筱扯住要走的魏劫,再扶起唐有術,柔聲安慰道:「你師父不太會識人,你哪有他說的那麼差!所謂勤能補拙,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一代開山立宗的大能宗師的!」   唐有術沒想到師祖竟然這麼看好他,忍不住感動道:「真的?師祖,你真的覺得我可以?」   小筱肯定地點了點頭:「符宗一道,原本就跟其他宗門不同,不需要太高的築基真氣,一旦掌握訣竅,以後的修真之路就順暢多……我不敢說你將來一定能飛升成仙,但是能比凡人長壽是一定的!」   瘦弱的書生聽了大受振奮:「師祖!這下,我有信心了!」   可就在這時,又一盆冷水當頭潑來:「你明知他不合適,卻還鼓勵他修真……我們符宗當真招不到徒弟了?」   原來魏劫聽到了崔小筱給唐有術「算命」這一段,覺得她是在忽悠傻子一路給自己花銀子,便忍不住出言嘲諷。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天空突然陰雲密布,原本還是陽光明媚的下午,一下子就變得如同黑夜一般。   唐有術聽了轟隆隆的雷聲,翻了翻自己的背簍,低聲道:「不好,方才山上的時候,我的傘掉了……」   魏劫擰眉看著遠處在塗雲山上翻滾糾纏的電閃雷鳴,沉聲道:「傘恐怕也沒用……」   只見那團如麻雷電,始終盤繞在塗雲山的上空,而且匯聚得越來越多,那風兒也開始打起了旋。雲層裡的閃電,似乎無數條巨龍在半空竄騰……   小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詭異的雷雨,她知道,狐王的天劫來了!   師父秘籍裡輕描淡寫的幾句,完全不能呈現出眼前如此震撼的場景。   只有身臨其境,真的立在這蒼茫天地間時,才能深切體會到那摧毀天地萬物的無量劫難在頭頂壓迫的恐懼感。   若是修真之人早些體會到天劫在頭頂滾動的暴戾,也許大半的人都會心生怯意,不敢再生與天共存,挑戰天道輪迴之心了。   那風很大,就算他們遠離了塗雲山,也被風吹得幾乎穩不住身體。   就在小筱呆愣著心緒萬千時,狂風突歇,烏雲卻愈加濃稠,抬頭仰望那厚密雲層,仿佛是出現了一張暴怒猙獰的臉。   那遠處盤旋的驚雷似乎被激怒了,又或者是積攢了足夠的力量,突然朝著塗雲山的方向霹靂而下。 第31章第31章   萬道閃電齊齊降落的威力實在太大,頃刻之間山崩地裂,感覺那高高的山一下就被削掉了一半。   他們雖然已經離塗雲山有一段距離了,可是飛濺起的碎石土塊帶著強勁的力道依然砸到了他們。   魏劫快速地拽著兩人相連的鎖鏈,架起了氣盾,並將小筱護在了自己的懷中。   那氣盾罩在了他們三個的頭頂,暫時隔絕了塵土石塊。   唐有術被不遠處的天劫嚇呆了,抱著頭喃喃道:「這……這是怎麼了?」   魏劫凝神看著那被削掉了一半的山,一臉凝重道:「這是天劫……不對,不是天劫!這是萬鈞之怒,是上天用來懲罰十惡不赦之人的。狐族究竟幹了什麼,竟然能引來萬鈞之怒?」   他說得沒錯,這壓根不是為了試煉修行者而降下的天劫,而是帶著懲戒性質的天罰!   在這萬鈞之怒下,根本無倖存可言!那塗雲山的狐族……全都要保不住了!它們究竟做了什麼惹下這場天怒。   小筱卻知道原因——看來前世狐族的悲劇又要重演,他們瞞天過海的狐皮把戲被戳穿了……   可就在這時,唐有術卻驚恐地指著天上那如麻的雷電道:「不好!我……我怎麼覺得這些雷電也在逐漸向我們靠近?」   小筱聞聲抬頭看去——可不正是!   只見那原本盤繞在塗雲山上的一部分雷電,似乎被風吹的一般,逐漸向他們的方向靠近,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這.難道是衝著他們來的?   當一聲炸雷轟在了他們腳邊時,唐有術嚇得是慘叫一聲,然後喊著師父師祖撒腿就跑。   魏劫拉著小筱的手也要向前跑,可是小筱咬著牙,拽著他的手道:「沒用的,我們跑不過天罰……」   小筱心知,那魔珠說得也許是對的。   魏劫因為她的幹預,沒有出現在本該遭受劫難的地方,所以天罰馬上降臨,要將她這個幹涉天機者,劈成一碗雞絲麵線……   不過若是回到塗雲山,只要能找尋到那把能吸收雷電能量的上古寶劍,也許他們還有一線生機!   想到這,小筱不再遲疑。當機立斷到:「走!我們要立刻折返塗雲山!」   然後她又對唐有術道:「你不要去,留在這裡等我們!」   魏劫聽了,劍眉擰緊,似乎有些質疑小筱的話。可他還沒來得及問,小筱已經拽起他,撒丫子開始往塗雲山的方向疾馳而去。   說來也奇怪。原本鐵球般密集丟下的炸雷,在他們調轉方向之後便不再落下。   當小筱抬頭看時,可以看到那密集雷電再次慢慢的移回到了塗雲山的方向。   這時魏劫也發現往回跑有效,乾脆抱起了小筱,再次輕身飛躍前行。   當他們一口氣跑到半山腰時,正好看到倉皇出逃的狐族。   方才削掉了整個山頭的驚雷閃電已經劈死了好多狐族。幸好狐王及時架起了靈盾保護住了她的女兒和一部分族人。   狐王自知把戲被戳破,天罰難以抵擋,所以讓女兒帶著族人快逃,而她變回人形,獨力支撐,妄圖頂住天罰,給女兒和族人逃跑的時間。   就在這時,那兩個老早就走了的闖入者居然又折返回來了!   他們又回來做什麼?難道是來落井下石?狐王不禁瞪大了眼睛。   小筱看到,那獨力與天罰抗衡的是個美豔的女子,應該就是那狐王的人形了。   她無暇與狐王說話。只是快速查看周轉地形,然後拉扯著魏劫滿山遍野,毫無目的奔跑著。   師父的秘籍裡語言簡短,並沒有詳述那藏著寶劍的枯樹究竟在何位置,所以她只能到處搜尋,找尋護命寶劍。   方才他們上山時,餘靈兒正帶著狐族下山,與他們擦肩而過。那餘靈兒見他們折回,怕他們對母親不利,於是又折返回去。   結果她不回來還好,這一回來,擊落下的閃電更加密集,直直朝著小狐狸而去。看來天罰這次絕對不放過任何一個狐族!   那狐王立刻將靈盾套在了女兒的身上,只是她千年的修為終究是難以抵擋雷霆震怒,只見原本光潔的臉上開始細密冒出了狐毛。   這預示著狐王的修為在漸漸耗盡,一旦耗盡靈盾消失,那麼她和女兒都將萬劫不復……   小筱清楚,躲過天罰的關鍵就是要找到那把上古寶劍,她努力回想著,然後按著師傅秘籍當中的粗略的講述,迅速地朝北山山麓跑去。   當跑到山後的位置時,小筱一眼瞟到了被狂風颳到了樹上的狐皮。   那狐皮毛色鮮亮,如同雪緞在狂風掛起,層層毛峰翻著雪白的浪花。小筱猜測,這一定就是狐王漫天過海之用的皮毛。   想到魏劫曾經幫狐族擋煞的經歷,小筱將心一橫,也決定如法炮製一番。   她用樹枝將狐皮挑下來,然後與魏劫一起披上狐皮,又開始朝著北麓而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棵枯樹。   魏劫也是個狠人,就算看到小筱總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也不問,甚至還幫她將狐皮撐好。   天罰降罪狐族,所有狐類皆不可免。而那狐皮上附的是九尾千年狐濃重的妖氣,一下子就成了天雷重點關照的對象了。   魏劫跟她綁在一處,只能一起頂著狐皮跑來跑去。   有那麼幾次,要不是他手疾眼快,拽著她躲開,他們兩個可都要炸成灰燼了。   不過他得空倒是說了一句:「你竟然這麼言出必行……我還以為你跟狐王說,危難時替她赴湯蹈火只是場面話呢……」   原來他竟然以為小筱一路風塵跑回來,居然是因為允諾了狐王,要給狐族報答靈泉之恩,替它們擋災。   小筱心裡一陣苦笑。她哪裡有那般偉岸無私?不過是自保罷了……   想到這,她緊聲道:「快些找到一棵枯槐樹,不然我們無論到哪,都逃不開天罰……」   魏劫知道這個師父有些神神秘秘,雖然不知她為何會這般說,不過聽她這麼一說,他倒是快速地查看地形尋找起小筱說的那棵枯樹來。   可是此時整個山頭都被天罰炸掉了大半,草木皆無,去哪裡找枯樹?   於是被鎖鏈相連的兩個人只能頂著狐皮,如同耍獅子一般在電閃雷鳴間跳躍亂踹。   可就在這時,小筱在一處山坡上被絆倒摔在了地上。   她低頭看向腳下時,發現絆倒自己的是一截枯樹根……   就在這時,又一道閃電衝著他們直劈而下。當魏劫拉著小筱躲開時,閃電正好擊打在樹根處。   只見石塊塵埃飛揚間,一顆枯死的槐樹從地底露了出來。   當又一道閃電擊中時,那槐樹被劈開的樹幹裡卻冒出道金光,只見一把鏽跡斑斑,裹滿塵土的劍騰空躍起,瞬間引來天上的閃電纏繞在劍身處。   當閃電擊中寶劍時,劍身上的塵土震落,露出劍身上點點黑曜石樣的寶石。   小筱見過這把劍,就在費縣的蠶場裡,秦凌霄用這把劍斬殺了蠶魔。它以前是魏劫的兵器……   小筱在師父的秘籍上看過,那把劍還被魏劫起了名號,叫「與天鬥」。   畢竟是能在天罰裡安然接受萬道霹靂的神物,敢於天鬥,當之無愧!   這等跋扈的名字,還真有魔尊的幾分囂張在裡面。   師父曾經寫過,這劍大有來頭,是女媧娘娘當年偷藏在狐族聖地的兵器,那劍身上鑲嵌的黑曜石般的寶石,據說也是她補天剩下的彩石鍛造而成。   也只有這能補天的石頭,才可抵擋住天劫閃電,斬殺世間諸魔。   這劍原本是供奉在女媧廟內,據說當年紂王入廟,不光寫詩輕薄娘娘,更是看中了這把供奉在神龕的寶劍,命令侍衛將它帶回宮中。   紂王乃兇神轉世。若是這劍落入他的手裡,必定要掀起天下血雨腥風。   幸而被女媧娘娘派去誘惑紂王的狐族妲己偷回了這劍,奉還給了女媧娘娘。   女媧不想再有意外,便將這劍藏在了塗雲山的山腹中,卻不曾想遭遇天劫,山被削了大半,於是這劍重新暴露在了世人眼前。   當初的事情軌跡中,魏劫獲得了這把劍,而劍吸收了天罰的大半能量,總算保住了狐族殘餘的族人。   作為整個狐族的恩人,從此這塗雲山眾人也儘是聽從了魏劫的調遣,為他鞍前馬後,出力無數。   當然這些都是前塵,而現在世事都已經被打亂,不過神劍出世的軌跡未變!   埋藏千年的神劍,此時狂飲周遭滾動的炸雷能量。因為有補天的神石庇佑,讓這上古之劍穩穩吸納著纏繞的閃電。   上天也許感受到了這逆天神劍的存在,不願白白供養它能量,在憤怒地又劈下數道閃電之後,雷聲漸歇,而劍依然在半空處漂浮,劍身閃耀著噼啪的火花。   小筱深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事情還沒完。   按照魔珠的說辭,她打亂了魏劫的原本軌跡,卻不能錯過魏劫應該渡的那些劫難。   無論跳崖,蛇咬,還是現在的遭雷劈,若是他沒有承受應承下的,就得有人代承!   現在劍已經出來了,卻需要人躍起將它握在手中。   不過握住它的人,還要遭受斷臂之苦……   小筱決定還是讓魏劫拿吧。畢竟這事兒原本就是他的責任,而且他有女魅的血統,不是可以自我療傷的嘛?   雖是這麼想,她還是不放心地問:「你若受了重傷,可以自愈嗎?」   魏劫不知道她為何突然問這個,不過還是老實回答道:「輕傷一般沒問題,可是斷腿傷骨一類的,還是跟普通人沒差。」   他若當初被蛇咬,提升了修為,魔功初成也就罷了。反正他入魔的身體也能承受住這斷臂之苦,最後在徒兒唐有術的照料下,也能尋到名醫將斷臂接續上。   可是現在的魏劫……並沒有原本的魔功護體啊!   他雖然也飲了一口靈泉水,可以讓丹田凝氣,可還未到結丹的地步了。   如果現在的魏劫被雷劈中,恐怕沒法像之前的軌跡中那樣支撐到接臂的時候了……   輾轉想了想,小筱覺得死道友不死貧道,不管怎麼樣,也比自己斷臂要強。   想到這,她將心腸變硬,對魏劫忽悠道:「看到了那把劍沒有?那是女媧娘娘遺留下來的上古神劍,一旦擁有它,便可斬殺天地,懾退鬼神……必定能叱吒風雲,你趕緊把它取下來吧!」   魏劫擰眉看著被閃電纏繞的那把劍,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問:「你想要?」   小筱咬牙點了點頭,魏劫點了點頭:「行,我幫你取下來。」   說完,他不再遲疑,抱起小筱,便朝著那懸在半空的劍而去。   小筱發現,這個魏劫看起來精明,可總是在關鍵的時刻犯糊塗。   比如在山谷裡時,他誤會了她想要蛇毒,就在蛇頭未僵之前冒險取毒。   現在也是,他看起來並不想取那劍,聽到她想要後,又毫不遲疑地去取了。   相較之下,騙著他去取劍的自己,是何其卑劣?   就在魏劫抱著她躍起半空,大掌快要穿過那交錯的閃電時,小筱的手突然越過他,率先伸向了那把劍……   小筱後悔了,她覺得自己有魔珠護體,肯定要比魏劫強上許多!   這麼一想,俠氣上頭:既然如此,還是讓她替他承受這一劫吧……   當她碰到那劍的一刻,閃電突然又開始暴怒,順著劍身開始流傳向小筱的手。   這霹靂之痛……比想像的還要可怕!   小筱疼得受不住,忍不住慘叫一聲,突然她的手臂再次被人拽回,原來魏劫看閃電襲擊向她的胳膊,連忙拉動鐵鏈將她甩開,然後避開閃電,再搶著去奪那劍。   二人你來我往,互相巴拉著對方的手,結果只聽咔嚓一聲……閃電正好擊中在他們兩手間的鎖鏈上。   雷霆之怒,無可抵擋,他們相連的刀槍不入的鐐銬被應聲劈成了兩段。   閃電流竄間,小筱的胳膊被一道閃電擦過,疼得她再次痛苦大叫。   而兩個人的手腕緊扣的鐐銬也被擊打成灰燼,二人的手腕都被灼傷,雙雙跌落回地面上。   就在這時,烏雲散去,雷閃消失,那把劍也跟著掉落在了二人的身邊。   小筱疼得捧著手臂在地上打滾。魏劫也受了些傷,不過他傷得不重,也顧不得自己,先將小筱抱起來,查看起她的手臂。   那閃電的能量雖然已經被古劍吸收,可是餘威猶在,若是直接打在手臂上,恐怕手臂都要斷掉了。   幸好他們倆在爭搶間,那道閃電擊中在了兩人相連的鎖鏈上,雖然那鎖鏈刀槍不入,卻顯然承受不住天罰一擊,斷裂開來,但是滾動的餘波還是將小筱的手臂給灼開一道大口子。   二人同時承受了天罰受傷,但小筱的傷比魏劫的要重很多!   那傷口很深,幾乎可見隱隱白骨,難怪她疼得面如白紙,咬牙打滾。   唐有術這時也趕來了,急急拿出白布和止血藥粉,想要替小筱止血。   可是魏劫鐵青著臉說:「這是天罰擊打,人間的藥石無用……」   說著,他突然抽出匕首,將自己手臂上的傷劃得更開些,冒出汩汩鮮血,然後滴在了小筱的傷口上。   女魅的血液屬陰,絕非一般人能承受的。可是小筱體質特殊,當魏劫的血液滴在傷口處時,迅速地被她吸收,不大一會功夫,露出的白骨終於被血肉包裹,幾乎看不見了。   可是長了些血肉後,那傷口卻不再變化,依舊是潰爛模糊的樣子。   雖然傷勢太重,一時不能完全恢復,可是小筱的痛感大減,最起碼能坐起來了。   就在這時,魏劫拿起那劍,毫不遲疑地將它遞給了小筱。小筱百感交集地看著這劍,搖著頭道:「我不要,給你吧!」   魏劫冷著臉,將劍塞到小筱的另一隻手裡,語帶嘲諷:「方才不要命地去拿,怎麼又不要了?給你!我要它作甚?」   小筱的眼角還積蓄著疼痛的眼淚,聽了這話,她更想默默哭一場:這是未來魔尊叱吒風雲的武器,她拿著它,又要作甚?   就在這時,她發現那餘靈兒懷裡抱著奄奄一息的禿毛狐狸,正跟一群族人齊刷刷地跪在了她和魏劫的面前。   狐王方才在天罰浩劫裡,已經損耗了自己千年道行,現在已經說不出人語,只能躺在女兒懷裡嗚咽發出些虛弱狐鳴。   餘靈兒聽懂了母親的話,含著眼淚對小筱和魏劫解釋道:「我母親說,二位去而復返,披著狐皮引開天罰,這才讓她留得一條性命,你們是我們塗山一族的恩人,請受我們一拜!」   說完,她便抱著母親,帶領剩餘的族人齊齊拜向了小筱他們。   小筱剛剛緩過一口氣,正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保住了胳膊,沒想到之前還對她極度不友好的狐族,卻齊刷刷行了跪拜大禮。   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既然狐族感恩,大約就不會再計較之前挾持狐王的過節了。   於是小筱順水推舟道:「不過是舉手之勞……哪有眼看著見死不救的道理?」   那狐王又嗚咽了幾句,餘靈兒聽了卻很不甘心的樣子,小聲道:「母親說,是二位救我狐族之命。現在我們狐族瞞天過海逃過天劫之策已經被上蒼識破,只怕以後還會有更大的責罰等待我們塗山一族,若是二位不嫌棄……我們願意跟隨二位,也請恩人能夠繼續庇佑我狐族!」   小筱知道,這些倒是與之前的事情軌跡是一模一樣的。   狐族跟隨魏劫下山,也為他以後創建魔道積蓄了力量,以後的魏劫招兵買馬,座下魔怪無數,狐族只是開端罷了。   不過崔小筱不是魏劫,壓根不想當什麼魔尊,更不想招攬這些妖族,只要跟魏劫該渡的劫難無關,她能省則省!   所以她連連擺手道:「不可不可!我們符宗山門子太小,養不起你們這麼多人。而且這天罰已過,以後應該也無事了,你們在山上好好清修,下次一定能渡劫成功的!」   不過狐王似乎心意已決,又是嗚咽地叫喚了好幾聲,餘靈兒更加如喪考妣,大眼裡滿含淚水,含恨哽咽道:「母親說……恩人若是嫌人多麻煩,族人便不跟太多,不過我……必須要與恩人同行,隨侍左右,溫衾扇枕……」   說到最後,餘靈兒似乎覺得母親讓她這般做小服侍人太屈辱了,竟然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這下,小筱就不知該怎麼接話了。   這情形怎麼跟人牙子在村口接人一般?竟是這般骨肉分離,痛不欲生!   其實狐王這般殷勤倒不是昏頭不知如何報答他們。   狐王深知欺騙上天的後果,這次天罰差點炸掉整個塗雲山就是明證!   可是原本該屠戮全族的天罰,終止得卻莫名其妙,似乎與這突然折返的符宗師徒二人有關,   狐王疑心他們是福澤深厚之人,所以才讓狐族僥倖逃過。   現在自己千年道行毀於一旦,連人語都說不出來,又如何能護住女兒?   她偷聽到女兒跟那個什麼勞什子的凌雲閣少閣主定了約,說是等她渡劫之後,餘靈兒便偷偷下山去尋他。   依著狐王來看,那個什麼秦凌霄可不是好東西。   之前的事情,明顯是秦凌霄拿著狐族當筏子,來壓制這符宗師徒二人。   殺人都能借刀,算什麼男人?   所以她便打著報恩的名義,讓女兒跟在這兩個福澤深厚、義薄雲天之人左右,既可避免天罰再至牽連女兒,也免得靈兒偷偷跟秦凌霄廝混在一處,誤了她的修為前程。   可是在餘靈兒看來,這符宗的師徒固然救下了狐族,是他們的大恩人。   可是這二人關係不清不楚,男女混亂。尤其是那魏劫,都能在光天化日下,輕薄他的恩師。   母親叫她去服侍這二人,豈不是生生將她扔進了Yin窩裡?到時候,秦少閣主看到她立在這風流男女的身後,他會如何鄙薄她?   總之,小筱不想收,餘靈兒不想去。   奈何狐王積攢千年的心眼子現在全都用上了,竟然逼著女兒立誓了,若不追隨崔小筱,餘靈兒便立刻散盡修為,再變不出人形來!   母親奄奄一息,她的意願不可違背。結果餘靈兒哭哭啼啼地立下了誓約,然後拿著小包裹便要跟崔小筱他們下山去了。   崔小筱有些傻眼——原來還有這種立毒誓送女兒的? 第32章第32章   都這樣了,崔小筱若不收下餘靈兒,簡直是要逼小狐狸散了修為,打回原形啊!   沒辦法,餘靈兒若是愛跟就跟著吧!   不過小筱將醜話說在前頭,她可沒收餘靈兒做弟子或者僕役。餘靈兒愛跟就跟,不愛跟就走,小筱絕不阻攔。   至於吃飯之類的,餘靈兒若是辟穀不食人間煙火最好,可若要吃飯,就得她自己想法子。   沒辦法,小筱心疼師父,他老人家現在的錢銀可都是辛苦把脈,賣膏藥一筆一筆賺的。   原本一個少年養著她,還有魏劫這樣胡吃海塞的大爺,就夠辛苦的了。再來個百年狐妖,她怕師父小小年紀養這麼多人,太累吃不消。   當從塗雲山下來的時候,雖然身後多了個拖油瓶,胳膊也一直火辣辣的疼,但小筱覺得十分幸運了,畢竟她原本做了斷臂的打算。   也許是因為她跟魏劫同時接天雷的緣故,原本該斷一臂的劫難,變成兩人均攤,大打折扣。   雖然她傷勢嚴重,胳膊還架著夾板裹著繃帶,卻猛鬆了一口氣。   畢竟經過這一場劫,她跟魏劫的鎖鏈總算是斷掉了,連帶這扣在手腕上的環也被天雷擊打得灰飛煙滅,也算是因禍得福。   就算一隻胳膊重傷,也值了!   不過魏劫顯然心裡有不少疑惑。若崔小筱折返塗雲山是為了實踐她跟狐王的諾言,替狐族擋災,倒也好解釋。   可她似乎早就知道塗雲山有上古寶劍,可以遮擋災禍,又如何解釋?   當他問起時,小筱眨巴著眼,謊話倒是張嘴就來:「我們符宗的師祖與塗雲山狐族是舊識,知道山後藏著劍的隱事。這劍是女媧娘娘當年留下的,敢和天鬥,自然能抗得住天罰。」   她這半真半假的話,果然能蒙住人,魏劫點頭後便不再問。   離開塗雲山後,小筱心心念念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家飯館,叫上四道響噹噹的肉菜,將臉埋在海碗裡,用力大吃一氣!   期間魏劫想要伸筷子多夾一塊肉,都被恩師一筷子擋住,還要遭她惡狠狠的白眼剜瞪。   魏劫看出來了,跟恩師搶肉吃跟與惡狗爭食一樣,都不是聰明人該幹的事兒!   於是他也識相不再吃,只偶爾給胳膊受傷夾菜不方便的小筱碗裡添個雞腿、豬腳一類。   狐妖餘靈兒不配上桌,只坐在一旁的空桌子邊,纖細的手指揉捏著她自帶的小包袱,幽怨地看著他們。   直到小筱將胃袋裝滿,這才滿足又失落地往後一靠,然後略微抱歉地對唐有術道:「師……唐公子,你倒是也吃啊!怎麼你那碗飯都沒吃幾口?」   因為符宗因人而異的不拘小節,所以小筱一直管自己的徒孫叫「唐公子」。畢竟她心裡清楚這位是自己的恩師,欺師滅祖地叫徒孫的話,夜裡會睡不著覺的。   唐公子一聽師祖關心自己,連忙用筷子劃拉著米飯進嘴乾咽。   畢竟他見識到了師祖護食的本事,差點將筷子戳到師父魏劫的嗓子眼裡,嚇得他根本不敢夾菜。   小筱連忙將盤子裡大塊的魚肉往唐有術的碗裡夾。   開什麼玩笑,這些飯菜,可都是恩師唐有術的錢銀買的,他若不能吃,誰能吃得?   餘靈兒原本不明白為什麼崔小筱不讓她跟著他們一起吃飯。可見到崔小筱這等饑民的吃相,也算是明白了些符宗的飲食做派,原來是這等虎狼相爭。   她坐了一會,覺得肚子餓了,就默默起身去了酒家後院。   不大一會的功夫,餘靈兒又低頭走了回來。   小筱這邊正在給剩下的飯菜打包,就聽飯館的後院有人在叫嚷:「怎麼回事?院子裡怎麼少了兩隻雞?哎呀,這怎麼還有一攤子血?這他媽的是進來黃鼠狼了?」   小筱聽了一會,轉頭看向餘靈兒,結果看到她正秀氣地舔著舌頭,嘴邊還沾著兩根雞毛……   我的姑奶奶!小筱趕緊過去一把扯掉她的雞毛。   唐有術慌忙去結帳,還藉口給賞銀,多付了兩隻雞的錢。   等從飯館裡出來,小筱就對狐女語重心長道:「這裡是村鎮,到處都是人,你說你是不是得按著人的規矩辦事?這麼偷雞摸狗,遲早要出事的!再說了,一隻雞不夠嗎?怎麼還要吃兩隻?」   她的語氣還算委婉,可是餘靈兒已經聽得兩眼淚汪汪了,只抖著嘴唇哽咽道:「我也不想……可是我餓……」   一說餓的滋味,足足辟穀了多日的小筱深有共鳴。   雖然這是狐族硬塞過來的小妖,但是若對她不管不問,這小狐狸遲早也得因為偷盜死在人們的亂棍之下。   小筱想到,師父當初並沒有嫌棄自己是街上的騙子扒手,欣然收他為徒。那輪到了自己,豈能因為餘靈兒是妖,就對她置之不顧?   於是她鄭重對餘靈兒道:「以後你若餓,便告訴我,不可再自己偷盜了!若是你一心為善,以後符宗也可以考慮收你為徒……」   魏劫在旁邊聽了,卻忍不住笑開了。   小筱問他笑什麼。魏劫勾著嘴角散漫地說道:「我替師父欣慰,符宗又要壯大了……不過我想問一句,符宗既收女魅之子,又收狐族妖女……我們這是要入魔道不成?」   胡說八道!崔宗主一瞪眼:「我們靈山符宗乃是堂堂人間正道!豈能與魔道混為一談!」   哦,魏劫恍然點頭,只是笑著不再說話!   不過他這麼一問,小筱心裡很是沮喪。   說起來,她正在魏劫以前成魔的道路上大踏步地前行。   想想看,她身體裡揣著魔尊的魔珠,腰間佩戴的是魔尊的利劍「與天鬥」,身後跟著的,也是魔頭魏劫和他昔日的左膀右臂。   靈山符宗的正道大旗在二百年前有些搖搖欲墜,一個搞不好,一個魔道教宗就要冉冉新生。   不過若是借著這個幌子,清理下門戶,倒也不錯!   想到這,走到半路時,她借著閒聊趁機試探道:「其實我們符宗還真不算什么正道……我一直有這個願望,想要入魔試試看,大約以後符宗也要走走魔道的路數……你是降魔衛家後人,豈能行差走錯?要不然,我們的師徒情分就到此為止吧。」   魏劫低頭看了看大言不慚,要一心入魔的師父,半笑不笑道:「入魔道?倒也不錯,我看所謂的人間正道也沒什麼意思。所謂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請師父放心,無論你是仙是魔,弟子都將一路追隨!」   小筱被他的一片赤子之心堵得啞口無言,最後只能雞蛋裡挑骨頭,惱道:「蠢材!沒看出我在試探你嗎?我們靈山符宗豈能走邪魔歪道?你這麼沒定力,真是跟著惡狗學咬人!將來豈不是要被邪魔拐得失了本心?我看,還是早些將你逐出師門才好!」   說完,她便要趕走魏劫。   還沒等棄徒魏劫說話,一旁的唐有術連忙前來勸解:「師祖,師父他就是跟您開玩笑,您可千萬別當真啊!若是師父被逐出師門,那……那我和師父豈不是一起成了靈山符宗的棄徒?頂著這樣的名聲,我……我可怎麼活……」   一看恩師唐公子心傷地眼眶溼潤,小筱嚇得連忙掏手帕柔聲哄道:「你是你,你師父是你師父,怎可混為一談?哎呀呀,別哭啊,我……我也是跟你師父開玩笑的……」   正手忙腳亂之際,那狐女又來添亂:「我餓了,什麼時候開飯?我只吃雞的內臟和胸肉,一隻不夠。若是兔肉也行,我不挑食……」   這幫子符宗的人,行起路來,慢慢悠悠,走了半天的路,太開胃了。   而在這時,差點被逐出師門,心情不佳的魏劫冷冷道:「依著我看,一會就吃烤狐狸好了,我來把刀宰狐剝皮,也正好讓師父看看徒兒降妖除魔的心志堅定不堅定?」   餘靈兒聽了這話,氣得哇一聲大哭起來,那哭聲裡還夾著尖利的狐鳴。   小筱無奈,這滿門的混亂,可真夠她這個宗主喝一壺的!   小筱方才之言顯然傷了魏劫的自尊,他嚇哭了餘靈兒後,也不吭聲,只冷著臉轉身騰空,就走得無影無蹤了。   看魏劫一轉眼走得沒影了,小筱愣了愣,又摸了摸一直沒有癒合的胳膊,緩緩長舒了一口氣。   他識相主動走了,那是最好的了!   至於他坎坷人生中剩餘的劫難,他自己慢慢走完就是了。   她可不想再跟他摻和在一起,繼續當他的替死鬼!   唐有術也沒想到師父說走就走,於是他只能急切問師祖:「師祖,我們要不要去追師父?」   小筱安慰了師父,然後對還在抽噎的餘靈兒道:「行了,他走了,你不用害怕了。你不是餓了嗎?這裡正好山高林密,你自己去捉些山雞吃就好了。」   可是餘靈兒卻搖頭道:「不行,我害怕……」   小筱眯起了眼睛,追問:「怕什麼?」   餘靈兒看了看漸落的夕陽,小聲道:「我怕黑……」   她是狐族明珠,從小到大,都是族人捕了獵物來,讓她挑鮮嫩的吃。而且就算是捕獵的話,她一般也不會落單。   崔小筱居然讓她晚上一人捕獵,開什麼玩笑?想要嚇死她嗎?   小筱明白了,還是自己的閱歷淺薄了,居然不知道有怕黑的狐妖!   那書本裡不都是狐狸精大半夜地去敲書生的房門嗎?   現在想來,狐王把這麼個嬌滴滴的狐妖公主派給她,說什麼當丫鬟侍女替她溫衾扇枕?怕不是在打擊報復她吧?   以前類似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情形,都是魏劫去打獵。可是現在魏劫走了,那狐妖又指望不上,唐有術手無縛雞之力,只能她這個胳膊受傷的宗主一人去打獵了。   唐有術原本也要跟去的,可是守在篝火旁的餘靈兒卻直嚷著她一個人害怕,所以小筱讓唐有術留下,自己去看看有沒有山雞野兔可打。   她打獵向來是藉助定魂符,將符擺在地上,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可惜今日運氣不好,她在密林裡守了半天,那定魂符只是定住了路過的細小蜥蜴,還有一些爬蟲。   就是不知道那位怕黑的小狐狸挑不挑嘴,能不能先吃條蜥蜴墊墊肚子。   小筱自己其實也很餓,一直沒有痊癒的胳膊還在隱隱作疼。   若是魏劫在的話,她此時應該已經在篝火旁烤肉吃了。   不得不說,魏劫雖然是未來的魔頭,可是日常上比大師兄他們還靠譜。   這一路來,小筱忽略的許多事情,原來一直都是他在做。   當小筱拎著一隻蜥蜴,慢慢走回來時,卻聞到了陣陣肉香的味道。   她狐疑快走了幾步,卻發現那篝火上居然已經架起了兩隻烤雞,還有一隻烤兔子。   而原本該負氣離開的魏劫,正坐在篝火邊,坐姿愜意,跟唐有術和餘靈兒他們有說有笑的,還時不時往烤肉上撒一撒鹽。   待看到崔宗主拎著手指長的蜥蜴走過來時,魏劫半笑不笑道:「師父換口味了?要這麼重嗎?」   小筱隨手將蜥蜴扔掉,然後慢慢坐下,斜盯著魏劫問:「你不是走了嗎?」   魏劫撕下一隻兔腿遞給了小筱,然後漫不經心道:「只是去打獵了,我能往哪走?」   這種以德報怨的行為,堪稱君子,一時襯得她這個當師父的有些小肚雞腸。   小筱慢慢啃著兔腿,不知該怎樣繼續板著臉攆人。畢竟他們現在沒有綁縛在一起,若是還跟他廝混,簡直是自撞鬼門關。   就在這時,魏劫坐到了她的身邊,拿著帕子替傷殘的師父擦嘴。   小筱猝不及防,沒有躲開,抬頭想要申斥他多事時,卻正撞進了他淡紫色的眼眸裡。   篝火閃動下,他微微側過來的臉英挺迷人,還透著無盡深邃,給她擦拭油津津的嘴巴時,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逾矩了,只略帶寵溺道:「看你,吃東西像個孩子,連鼻頭都蹭上油了……」   小筱有些無語,她突然覺得魏劫爹味十足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魏劫又說道:「對了,我突然想起洛邑城裡有一位鬼醫,大約能治你的胳膊,這裡距離洛邑城不遠,距離他問診的時間也沒有幾日,應該來得及。」   小筱聽他這麼一說,突然想到了魏劫下一場劫難,似乎就是跟洛邑城有關。   按照他本來的軌跡,就是應該為了治療斷臂而前往洛邑城的。   魔珠說過,就算魏劫的人生略有改動,他本該受的苦難卻一樣不能缺少。   就算他本人不承受,也要有人代為承受。   可魏劫的傷並不嚴重,她若就此跟魏劫分道揚鑣,他會不會去洛邑?   想到這,她開口試探道:「其實……我傷得不重……而且我也想放你們四處雲遊歷練下,不知道你若一人,會前往何處?」   魏劫挑了挑眉,他發現今天師父很愛提「別離」一類的話題。   不過小筱問了,他想了想道:「我大約會去北冥遊歷,聽說那裡又有鯤出現,也許我運氣好,能看見鯤化大鵬的盛景。」   小筱咬了咬嘴唇,那北冥離此甚遠,若他真去了,沒有幾年的功夫是迴轉不來的。那他人生接下來的劫難豈不是都要亂了套?   天罰的轟隆聲似乎還在耳邊迴蕩,她知道自己暫時還不能跟魏劫分開,她得引導著魏劫前往洛邑,走完該走的劫。   不過一切也不必想得太悲觀,比如說在這塗雲山上,本該斷一臂的她和魏劫,不就是因為兩人同時承受劫難,而抵消了天罰,僥倖逃過斷臂之劫嗎?   接下來,她只要帶著魏劫再次經歷他上輩子該遭受的磨難,引導著他順利成魔,那麼她便可從容退身,迴轉二百年後了。   想到這,小筱又振奮起了精神,對著魏劫也不再是要逐出師門的冷言冷語。   她除了殷勤地替魏劫的雞腿撒了些新摘的野蔥提味,還拿起手帕替他擦了擦嘴。   唐有術一看師祖和師父又重新言歸於好,欣慰地給師父遞去了酒葫蘆。   此時篝火通亮,烤肉飄香,師父慈愛,徒弟孝順,一切都那麼其樂融融。   餘靈兒之前沒怎麼吃過燒烤的雞肉,這麼一品嘗,竟然比血淋淋的內臟要好吃多了!   看來符宗這吃吃喝喝的門派的確有些道行,她跟著這些人,至少不會委屈到嘴巴。   不過想到凌雲閣裡的心上人,小狐狸又犯了相思愁苦,一邊啃著雞肉,一邊時不時發出悲哀狐鳴,引來栖鳥陣陣亂飛……   既然明確了下一個目的地,一行人的行路就快速多了。   魏劫雖然會移形術,卻只能帶著小筱一人快速前行。   至於餘靈兒,這一路都走得心不在焉,也不能指望著她帶著唐有術走快些。   所以在下一個村鎮,魏劫乾脆讓唐有術買了一輛馬車,這樣走起來也快些。   餘靈兒怕馬,坐在了車尾。唐有術負責趕車,而魏劫則自己一路輕身術,在馬車前後來回跳躍。   小筱總算得了清淨,自己一個人躺在馬車裡翻看著師父的秘籍。   感謝師父愛寫自傳的癮頭太大,讓她可以在二百年前,從容地感受魏劫師祖的光輝歷程。   師父寫得很細,在塗雲山收復了狐族之後,魏劫便帶著唐有術和狐族一行人,去了繁華的都城洛邑,探訪鬼醫。   就在洛邑城中,魏劫無意中撞見了他失散多年的母親。   女魅千年不老,就算她十幾年前生下一子,也是嬌媚的少女模樣。   這女魅化名思陵,安身在城中最大的歌舞伎坊,每到月色初升,鬼魅夜行之時,她便現身在高八丈的高臺之上,歌聲繚繞,魅惑世人,無數達官顯貴為她傾倒。   而魏劫見到母親之後,才知母親這般的用意。   女魅無心,視男人為玩物。可偏偏思陵卻對衛家的家主衛竟陵動心,就是這一點凡心,才讓她這鬼魅之身生下了人之骨血。   可是當年,心上人卻在她的面前,被四大派所謂的修真正道逼迫而死。   此恨綿延,女魅思陵入了心魔,一心想要瓦解四大派,為心愛之人復仇。   可惜她潛伏在洛邑城裡,卻被四大派的人發現了蹤跡。所以凌雲閣的閣主糾集了眾人前去捉拿女魅。   魏劫為了救母親,殺了四大派中天心門的門主,而他自己則因為顯露魔功,從此臭名昭著,為天下修真之人厭惡。   而魏劫接受了母親臨死前的耳提面命,將摧毀四大派當做己任,為以後四大派被屠戮的殘局埋下了禍根。   總之那洛邑城裡是一城的麻煩事。   小筱合上秘籍,又是一聲長嘆。   結果她的嘆息還未消散,馬車的帘子就被人撩起,魏劫蹲在馬車的車沿上問小筱:「哪裡不舒服?「   小筱杲看著魏劫,那臉兒真是英挺俊秀   看著看著,她再次長嘆。   現在的魏劫雖然因為身世坎坷,為人有些放蕩不羈,卻不失是個陽光少年郎君。   可是等他入了洛邑城,就要陷入父母的血海深仇裡,從此心裡埋下殺戮的種子,恐怕再也看不到他如今豪邁爽朗的樣子了。   想到這,小筱的心裡一酸,替魏劫難過了起來。   魏劫原本是聽小筱嘆氣,以為她傷口疼了,便撩起帘子問問,卻沒想到,她竟然只是呆看自己,不一會竟有些淚眼摩挲。   他雖然早就習慣了這位小師父的喜怒無常,可是看她這般大眼浸滿了水珠的樣子,不禁我見猶憐,不自覺柔聲道:「真的很難過?你再忍忍,我們馬上就要入洛邑城了……」   說著,他還遞了一大把新摘的山梅果給她,還順手將圓潤的一顆塞入了她的嘴裡。   看小筱被山梅果酸得皺起鼻子,魏劫忍不住露出虎牙微笑道:「這可是唐有術的方子,他說你這幾日肉吃得太多,多吃點這個開胃健脾……」   看來魏劫深諳師門裡的門道,也知道自己爭寵不過唐有術,於是撩撥師父的黑鍋都交給自己的乖徒兒來背,   小筱一聽是來自唐有術的關愛,終於強咽下了一顆酸果子,然後皺著酸得流淚的大眼睛從馬車裡探頭望去。   果然前方就是一座高大的城池,道路之上人潮洶湧,逐漸熱鬧起來的樣子。   她這幾日吃得應時,原本瘦下來的臉頰又豐盈了起來,在陽光下,面頰粉紅,細碎的髮絲在風中調皮輕揚……   小筱是很耐看的姑娘,魏劫盯看著她柳眉星眸,一不小心也盯看了許久。   待小筱調轉目光時,正好跟徒弟放肆的眼神撞了正著。 第33章第33章   小筱被魏劫放肆的眼神盯看得臉頰微微發燙,忍不住問:「你這麼看我幹嘛?」   魏劫就算被抓包,也是不慌不忙,悠哉地蹲坐在馬車的車板上,然後故意靠近一些道:「師父,你的臉……髒了,要不要我給你擦擦?」   嗯,這偷看被抓包時的無賴推諉,的確是小筱的親授真傳,無恥逆徒學得是有模有樣。   小筱被懟得無話可說,只能狠狠地塞個酸果入他大笑的嘴裡,看看能不能堵住他的話!   餘靈兒在車後伸著脖子,將這師徒間的嬉笑打鬧看在眼裡,覺得小筱作為師父也太輕浮了!   她又鄙夷地一哼哼,然後拿出懷中揣著的玉佩,緊緊貼在臉上,望著天上的浮雲,繼續暗自神傷。   這是秦少閣主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就是不知她什麼時候才能擺脫符宗這個下流門派,去凌雲閣找他……   一行人在馬車的助力下,總算是快要到達目的地了。   洛邑城是大齊陛下最寵愛的弟弟璨王的屬地,又是交通南北的要道,每日城門開啟時,便往來車馬川流不息。   不過他們在快到城門口的一處樹林旁時,卻發現路邊站著一對一模一樣的少女,正直勾勾地盯著魏劫看。   小筱認出這對雙胞胎正是衛家家主的兩位千金,也是魏劫的堂妹。   原來那對少女是來給魏劫送家書的。   看來衛家的老祖母一直放心不下自己的孫兒,便讓兩個孫女給魏劫送些東西來。   至於她們為何知道魏劫在這,那就有些門道了,據說是衛家的主母佔卜,佔到了他們會來洛邑城。   所以兩個少女早就到了,就是沒想到魏劫他們來得這麼遲。   除了家書之外,老祖母還讓兩個孫女捎帶給魏劫一根鞭子,還有一個小盒子。   這鞭子是魏劫當初用來拴食屍獸的,而現在那鞭子的鞭身似乎加入了銀線一樣的東西,陽光之下,鞭身銀光閃動。   在鞭子的長把上,鑲嵌了衛家的降魔符印。   原本普通的鞭子,有了這符印加持便不再簡單,這是有衛家先祖福蔭加持的。   不過想要擁有這樣的降魔符印,卻需得是衛家通過試煉的的子弟。   像魏劫這樣早早離家出走,又私改了姓氏的逆子,原本不應該擁有這樣的資格。   可不知為何,衛家的主事人改了主意,送了這樣一根加持過的鞭子給了魏劫。   雙胞胎中的姐姐開口解釋:「祖母說了,堂哥你能抓回食屍獸,便相當於通過了衛家降妖除魔的試煉,當然可以得到符印加持。」   可是魏劫顯然不願意得到衛家人的承認,他緊縮眉頭看著那鞭子,遲遲不肯接過。   小筱見狀,不由得掐了一下魏劫的後腰,然後微笑地衝著魏劫附耳嘀咕道:「劫兒乖啊,你不接,你祖母必定疑心是我這個師父挑唆著你跟祖母離心離德。那棺材釘接一根就可以了,可別讓你祖母生氣,再送來一根……」   開什麼玩笑,他不接的話,衛家人豈不是要疑心她這個魔珠上身的師父?   衛家祖母贈給魏劫,將來釘死她的棺材釘還在馬車裝行李的大木箱裡放著呢!   再說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怎好拒絕?他若不喜歡這鞭子,大不了以後不用就是了!   魏劫低頭看了看擠眉弄眼的小筱,沉默地想了一會,終於不再彆扭,接過了那根鞭子。   至於那個盒子,裡面似乎是一封衛家祖母的親筆信。   小筱不愛看別人的家事隱私,見魏劫沒有跟堂妹鬧僵,便識趣走開了。   交代完了祖母吩咐的事情,雙胞胎少女便齊齊上馬走人了。   魏劫一個人立在林子裡,看完書信,好久才出了林子。   小筱發現他的臉色不是很好,便低聲問他:「怎麼了?」   魏劫若無其事地揣好了信,然後沉聲道:「沒有什麼……我們進城吧。」   不過入城的時候,大家都進去了,只有他依然站在城門處愣神。   小筱回頭看著他,一時也沉默了。雖然她不清楚他此時猶豫著什麼。但她清楚,這座城對於魏劫的將來,實在是有些……太沉重了。   她甚至一時分神地想著,他若臨時改了主意不願意進城……那就算了吧……   可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魏劫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很自然地推著她纖細的肩膀道:「走吧,我們入城!」   等入了城後,幾乎沒出過山的小狐狸餘靈兒的眼睛都不夠瞧了,拉著唐有術不停地看東看西,無論看到什麼都想買。   不過小筱和魏劫似乎都有些興味闌珊,並沒有逛街的打算,魏劫尋了一處茶館,帶著手臂受傷的小筱去吃了幾盞茶。   等餘靈兒抱著一堆銅壺七巧板一類的玩意興衝衝回來時,小筱和魏劫也在茶館裡吃了一盤糕餅。   方才喝茶的時候,小筱發現魏劫難得變得十分安靜,一邊喝茶一邊走神。   她猜測著他的失態,應該跟衛家送來的那封信有關,可試探問了一下,他卻回過神來,神態自若地講論糕餅,將話題打岔了過去。   在魏劫之前的軌跡裡,沒有回衛家吃飯,更沒有幫助叔叔衛竟峰捕捉食屍獸的事情。   那時的他,因為偷盜四大派的金丹,名聲狼藉,跟衛家更是沒有交集。   這次雖是祖母吩咐雙胞胎來送信,可若無父親衛竟峰點頭,想必那雙胞胎姐妹也不敢來。   由此可見,這一次,魏劫居然莫名其妙地跟衛家家主的關係和緩了許多。   小筱也不知道,那信裡究竟說了什麼,讓他如此精神恍惚,不過看樣子,魏劫並不打算告訴自己。   就在這時,逛街的二人回來了。唐有術剛拎著大包小包進來,魏劫便示意徒弟去將茶水錢結了。   唐有術翻了翻自己的布兜,苦著臉小聲對師父說:「弟子無能,銀子都讓那個餘靈兒給花了……」   唐有術在拜入符宗前,也算是個錢財闊綽的,可是入了師門,就開始養活一家老小。   當初買馬車已經花掉了大半的盤纏,現在遇到個要啥都沒夠的狐女,唐有術連口袋裡最後一個銅子都花沒了。   魏劫冷笑了一下:「你倒是聽她的,難道改投到狐狸門下了?」   唐有術無奈道:「我要是不買,她拿起來就走,惹得別人在後面追罵。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啊!」   小筱在一旁聽了唐有術這麼一說,立刻解圍道:「這怎麼能怪唐公子,他為人最是和善,不會拒絕人……再說了,他辛苦賺的銀子憑什麼就得給你花用?沒有銀子正好,我們自己賺就是了。」   魏劫挑了挑眉:「怎麼賺?」   小筱入城前早就想好了,她也不想一直花師父的錢銀,所以她指了指街角一塊空地道:「我們符宗人才濟濟,街頭賣藝有什麼難的?」   結果為了付清茶錢,符宗祖孫三代,外加一個狐女,便在洛邑繁華的街頭準備開張賣藝了。   茶館的掌柜怕這幾個吃霸王餐,還特意叫了個夥計在街口盯著他們。   魏劫似乎嫌丟人,死都不肯上前,先是去附近的錢莊晃了一圈出來,再大爺似的,抱著手臂坐在從茶館拖來的條凳上,跟人群一起圍觀著師父街頭賣藝。   小筱敲著從一旁耍猴的藝人那裡借來的銅鑼,揚聲高喝:「祖傳戲法!大變活人!大家快來看啊!」   唐有術遵從師祖的吩咐,拿著個吃飯的碗,在一旁等著收銅板。   而崔小筱則拽著餘靈兒立在了場地中,兩個如花似玉的少女,比銅鑼還靈,不一會就招攬了一大群男女老少。   餘靈兒不但怕黑,還有些暈人,看著這麼多人圍觀著自己,心裡略生怯意,身後的狐尾差點甩掉在地上。   小筱手疾眼快,在她腰間用力一掐,讓狐女將這股子氣給提住了。   她微笑著在餘靈兒的耳邊輕聲道:「唐公子的銀子可都是你花沒的。今晚是吃大魚大肉,還是清燉狐狸就全看你的表現了!記住我吩咐的話,不許給我演砸了!」   餘靈兒礙著與母親的毒誓,沒法逃脫崔小筱的魔掌,只能喪著巴掌大的小臉,委屈點頭。   接下來,就看小筱從馬車上搬下來個裝行李的大箱子。   餘靈兒苦著臉,擺動腰肢跳了一段花哨狐舞之後,便跳進了箱子裡。   然後小筱合上蓋子,煞有其事念動咒語,又敲了三下木箱子。   等再打開箱子時,眾人一看,那嬌俏的女子不見了,只有一隻雪白的狐狸從箱子裡露出了毛茸茸的腦袋,那狐狸的眼兒居然還溼噠噠的,怪是可愛,惹來一群孩童嘰喳尖叫。   等小筱再關上箱子敲三下時,打開箱子,狐狸不見了,那個少女紅著眼圈坐在了箱子裡。   人們頓時鼓掌叫好起來,還有幾個潑皮起鬨表示,要看這姑娘再扭屁股舞一段。   見眾人高聲叫好,小筱連忙示意唐有術拿著碗去收錢。   可惜洛邑的百姓都是人精,看戲法時圍得裡外三層,等收錢的時候,人潮一下子作鳥獸散,竟然沒有幾個給錢的。   崔小筱看著碗裡可憐的幾個銅板,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魏劫懶洋洋道:「看來你這街頭賣藝的主意不太靠譜。依我看,還是問問附近哪些個村鎮缺少雨水,到時候你兩道引水符,就能換得大包的香火錢。」   小筱看他不賣氣力還說風涼話,皮笑肉不笑道:「好主意啊!但遠水解不了近渴。要不然這茶錢,你來想法子好了!」   魏劫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一錠分量十足的銀子轉身扔給了跟著他寸步不離的茶館夥計,甚至還大方表示不必找錢了,剩下的都做了賞。   待店小二點頭哈腰地謝過之後,小筱走過去,驚異地問;「你是不是扒了別人的錢袋子,哪裡來的銀子?」   魏劫輕笑一聲:「我本來就有銀子,何必去偷?」   原來那兩位堂妹捎帶來的錦盒裡,除了書信,還有衛家祖母給他的十幾張銀票。   衛家把守陰司,而陰陽交界處銀礦遍地卻無人能靠近,所以衛家可以說是富可敵國。   方才魏劫轉到了旁邊的錢莊,換了一張銀票,除了小銀錠之外,還換了三根金條,花用起來也方便。   聽他這麼解釋,小筱才知道自己的徒兒竟然這般富貴潑天!   她氣得抿了抿嘴道:「你既然有銀子為何不早說?一直花著你徒弟的銀子,現在有了錢也不幫襯他,你虧不虧心?」   魏劫眨巴著淡紫色的眼眸,笑得英俊異常:「您也沒有問過我啊!而且我覺得您若花用徒兒我的,一定也會覺得虧心,才沒有拿出來……」   嗯……十分有道理,小筱難得打嘴仗敗下陣來,再次被魏劫懟得啞口無言。   身中消金咒的她,在花用銀子這一方面,的確理不直氣不壯。   畢竟她才是吃完徒孫,再吃徒弟的軟飯王。   於是小筱立刻受教閉嘴,朝著魏劫恭敬抱拳道:「得了,是我有眼不識財神,一會我就給您請香,將您打板供起來!」   魏劫再次被小筱的從善如流給逗笑了。財神爺大掌一揮,便揣著大把金銀,帶符宗滿門感受大城繁華。   在這繁華的都城裡,不缺錢銀總是好的。   起碼一宗人不必夜裡露宿郊外,而是在城中最大的客棧包下了三間客房。   自從跟魏劫拴在一起,小筱就沒有好好地洗過澡。   後來雖然分開,可是因為她手臂受傷,也不得沾水。   現在入了客棧,因為魏劫錢銀給的闊綽,店小二燒起水來也毫不吝嗇。   當大木桶裡灌滿了溫潤的水,小筱將受傷的手臂懸在桶外,終於可以美滋滋地泡澡了。   餘靈兒聽從母親的話,做起了小筱的隨侍丫鬟,用絲瓜絡幫小筱搓洗脖子後背。   不過餘靈兒有些好奇,覺得魏劫自己單獨開個房間有些奇怪,他明明跟崔小筱不清不楚,這麼分房而居,是不是欲蓋彌彰?   小狐狸心思簡單,有什麼就問什麼,結果小筱聽得只想洗耳朵:「啊呸,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跟魏劫清清白白,哪裡跟他有過男女私情?」   等小筱再一追問時,終於搞明白了秦凌霄潑了自己一大盆的汙穢髒水。   氣得她朝小狐狸撩水道:「秦凌霄說什麼你就全信?我當時明明是陰毒發作,魏劫怕我傷了自己,才死死按住我的。我們師徒關係清清白白!」   餘靈兒被小筱的宗主霸氣颯到,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微微一縮脖子,尤是不甘心地替恩人辯解道:「你們當時那個樣子,叫個人都會誤會,豈能怪秦少閣主?」   小筱知道這餘靈兒滿心都是恩人,她若在背後說秦凌霄壞話,只怕也適得其反。   想到秦凌霄曾經被美豔女修跟隨,卻不曾假以顏色的清冷樣子,小狐狸的這一片痴情大概也要付諸東流水了。   不過小筱更好奇的是之前的軌跡裡,這位嬌滴滴的狐族公主可是跟著魏劫一起下山的。   看著現在魏劫動不動就嚇唬著餘靈兒,要剝了她狐皮的樣子,小筱還真想像不出來,餘靈兒該是怎樣含情脈脈地為恩人魏劫溫衾扇枕,伏小做低?   到了夜裡時,唐有術和魏劫各自住一間客房,而崔小筱和餘靈兒住在同一間裡。   並非魏劫吝嗇,不肯給狐女單開一間房,而是餘靈兒初嘗人世艱險,白日被迫街頭賣藝,終於明白一文錢壓倒英雄漢的真諦。   怕小筱再逼她賣藝,餘靈兒現在可不敢亂花這些人的一文錢,所以抵死不讓魏劫再給她另開一間。   小筱之前被迫跟魏劫鎖在一起很久,分外珍惜一人睡覺的美好時光,委婉跟靈兒表示,她不太習慣跟別人同床共枕。   結果餘靈兒抱著個椅墊子,很是懂事道:「我不用睡床的。」   說完,她把椅墊子放在床對面的角落上,然後化為狐形,縮成白白的一團,就這麼在椅墊子上準備入睡了。   那可憐兮兮的樣子,活似沒人要的小可憐。   小筱看得有些不忍,便對她道:「要不……你還是上床跟我一起睡吧……」   餘靈兒很有志氣地搖了搖頭,然後將尖尖狐嘴埋在毛茸茸的大尾巴裡,閉上眼睛,不一會就毫無防備地睡著了。   小筱看著狐女如此好的睡眠,不禁再次佩服起來。   這真是從小眾星捧月出來的狐族公主,哪裡有半點的警覺心?不諳世事的簡直像個孩子!   不過她顯然沒有狐女的沒心沒肺,初到一處地方,總是要輾轉半天,才能勉強入眠。   既然睡不著,她索性起身打坐了起來。   自從飲了靈泉,她丹田充盈,自動凝聚成團,可若將這團氣練就成丹,則需要高度的專注力和強大的築基基礎。   小筱起初並不得要領,不過閒暇時候,魏劫倒是順著她的話,細細的講了一下他的心得見解。   聞君一些話,勝讀十年書。   受了徒弟的點撥,師父小筱一下子就領悟了凝氣成丹的訣竅,這幾日的打坐進展可以說是神速。   不過正是因為魏劫的這番話,讓小筱疑心他的修為,現在到底是進展到哪一步了。   畢竟像他那種超凡領悟力的天之奇才,是不可以用尋常人的標準來估計衡量的。   當練氣凝成時,隨著小筱的呼吸吐納,掛在床頭的上古寶劍也跟著嗡嗡低鳴,似乎跟主人遙相呼應,散發著隱隱光芒。   那劍氣太盛,妖魔讓路。   就連睡夢中的小狐狸都被劍芒晃到,覺得不適。   最後小狐狸睡眼朦朧地爬起,叼著坐墊一股腦鑽到了床下,躲避了劍芒以後,繼續呼呼大睡。   小筱也發現了,原來自己的氣息竟然可以跟這把寶劍遙相呼應。這種感覺倒是跟劍宗人劍合一的要旨極其相似。   她雖然不能像劍宗一般凝氣成劍,可是這種天罰鍛造出來的神劍,豈不是比那些氣劍更加好用?   正凝神練氣的關鍵,客棧不遠處的街上卻傳來悠揚的絲竹悅耳聲。   本該夜深人靜時,可是洛邑這樣的繁華之城,歌舞昇平卻是剛剛開始。   小筱的房間臨街,雖然靜心打坐,奈何絲竹亂耳,叫人靜心不得。   最後小筱乾脆起身,推開房門,順著走廊的窗朝著街上望去。   原來就在客棧不遠處,是一座高高的酒樓,而酒樓之下,緩緩駛來了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   當來到那座飛簷上翹的酒樓時,從馬車上下來衣著華美的豔婢,緊接著一個頭戴長紗幃帽,穿著一身繡錦的流紗長裙的女子,在豔婢的攙扶下,慢慢下了馬車。   小筱遠遠看見,那女子長長裙擺好似鳳尾,逶迤拖地華貴極了!   小筱原本就是不經意的一瞥,可當看到那女子輕擺腰肢,優雅前行時,卻被那長裙女子的背影深深吸引住了。   雖然看不到她的臉,可是光是行走間的風流姿態就如此魅惑,儀態萬千,該是怎樣的絕色,才擔得起這般風華?   而在馬車四周圍攏的男子們,顯然也是被女子吸引,圍攏得裡外三層,一個個面露痴迷之態,甚至有那醉漢,語調不清地嗚咽哭喊著自己的相思。   可是很快,這些人就被酒樓裡走出的帶刀侍衛驅趕,領頭的侍衛厲聲呼喝醉漢們:「璨王在此飲酒,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而那位華衣女子也被眾星捧月地迎入了酒樓中去……   不一會,酒樓裡的絲竹雅樂似乎換了曲目,一陣婉轉悠揚的歌聲,從酒樓裡傳蕩開來。   那歌聲傳到客棧時,其實聲音已經不算大了,只是一些餘波微蕩。   不過自從丹田凝氣之後,小筱的聽力也異於常人,大為提高。微弱的歌聲,傳入她耳時,是字字句句清清晰晰。   沒聽上兩句,小筱竟然覺得心神飄蕩,難以自控,只想快些入了酒樓更近些聆聽歌聲。   結果一時失神下,她竟然飛身躍起,打算直接從窗戶跳下。   可是人剛剛離了窗臺,手腕卻被牢牢抓握住了,然後一股力道,將她重新扯了回來。   小筱手臂受痛,人也清醒了不少。   她抬頭一看,原來拉扯自己回來的,正是早該安寢的魏劫。 第34章第34章   看來洛邑的歌舞昇平也讓魏劫睡不著覺。   不過幸好他沒睡也來到了走廊,這才將她及時拉拽住了。   小筱回過神來,驚疑不定地回望那酒樓——那歌聲竟然如此霸道,能勾人心魄,難怪酒樓四周圍繞著如此多的痴狂之徒。   能在歌聲裡夾入如此魅惑之聲的該是怎樣的厲害角色?   小筱一下子就想起了師父秘籍裡提到的魏糾的生母——女魅思陵。   難道此時在酒樓裡給璨王開嗓獻唱之人,正是魏劫的母親?   小筱以前只是在書本上看過關於女魅的描述,從不知其厲害。   可現在不過風中傳蕩而來的殘音就如此勾魂攝魄,那女魅若是親臨眼前,又該如何抵擋?   小筱突然理解當年四大派叫囂圍攻衛家耆老山的情境了。   若是衛家家主難以抵擋這樣的魅惑,一旦那女魅懷有鬼胎二心,真的會被她操控,進而釀成潑天大禍……   而現在,小筱無暇擔心那女魅用歌聲操控人心,她更擔心是……魏劫有沒有聽出那是他母親的歌聲。   不過看起來,魏劫似乎對那歌聲沒有什麼好奇心。   他只是瞟了一眼那遠處酒樓,然後揉捏著小筱脖子一側的穴位,淡淡道:「熱鬧大城看起來陽氣鼎盛,其實卻是鬼魅最佳的藏匿之處,無論是隱居還是獵食,其實要比深山老林便利得多。這城裡似乎妖孽甚多,你的定力還不夠,下次再察覺心神不能相守時,要及時按住脖子一側的風池穴,那裡可直達人之靈宮,守住了,便可方寸不亂。」   說這話時,他倒更像小筱的恩師一般,循循善誘,又語重心長。   魏劫的長指張弛有力,按住鳳池穴位時,小筱覺得整個人精神不少,怪舒服的。   再加上那歌聲引魂的餘威還在,她竟然迷迷糊糊地任著魏劫揉捏她的脖子。   魏劫說話時,她整個人也有些綿軟無力,靠在了俊美男人寬闊的懷中閉眼調息,努力凝起真氣抵禦。   不得不說,他按得還挺舒服的……   就在這時,餘靈兒也被街上的醉漢的叫嚷吵醒,她睜眼時發現床榻上沒人,便化為人形,揉著眼出來探看。   可沒想到,這一推開門,卻正看見崔小筱小鳥依人,依偎在魏劫懷中的情形……   俊男美女月下依偎,隨著清風髮絲纏繞的樣子……的確是養人眼目。   可餘靈兒一眼看到那魏劫還伸手揉捏著懷裡少女纖細的脖子,一副急色光景……怎麼看都是狗男女深夜幽約廝混啊!   小筱洗澡時,喊著她和徒弟清清白白的話言猶在耳,小狐狸卻覺得自己體會到了人性醜陋不堪的一面!   都廝混成這樣了,還清白?崔宗主真是撒謊都不眨眼睛!   難怪母親以前告誡她人性狡詐陰險,遠超她們狐族呢!   就在這時,小筱終於緩過神來,轉頭看向餘靈兒時,自然也看到她鄙夷的眼神,立刻忙不迭從魏劫的懷裡掙脫出來,解釋道:「我受了蠱惑,一時失魂,他正幫我守住本神呢!」   餘靈兒皮笑肉不笑道:「是了是了,你們符宗守住本神的花樣子還真多!又不是沒有開房間,回屋裡再弄也不急啊!」   哼,掛著師徒的名分,何必在走廊上廝混招搖?他們人族就不知廉恥二字如何來寫?   小筱面對狐女的冷嘲熱諷,可真是百口莫辯,偏偏魏劫在一旁閒閒火上澆油道:「師父,她說的對,要不要去我的房間?」   那小狐狸一聽,嘿嘿冷笑,輕蔑一甩裙下的尾巴,啪嚓一下關上房門,不去打擾狗男女的幽約了。   小筱心虛看著緊閉的門板,瞪眼失聲道:「男女授受不親!我幹嘛要去你的房間?」   魏劫無辜地道:「我的房間窗戶衝著內院,離街道遠啊!聲音也傳不過來,正好讓你休息。我跟唐有術擠在一房就好了。」   小筱一滯,原來是她會錯意了……可是既然這般好意,方才為何不當著餘靈兒的面將話說清楚?   那歌聲太霸道,小筱不敢挑戰,只能對徒兒表示了感謝,然後趕緊去了他的房間。   她不是急著睡覺,而是怕再在走廊停留,魏劫聽到了那魅魂的歌聲,生出好奇,再去一探究竟。   畢竟他和他母親一旦相遇,就是一段不幸的開始。   雖然母子相認,再母子生離死別,是魏劫必經的人生劫路。但是小筱光是想想都覺得有些殘忍。   她私心裡,還是希望魏劫跟母親相認的時間往後拖拖更好。最起碼,他還可以快樂平靜地生活幾日……   不過,她並不知道,當她轉身時,魏劫卻站在長廊處,目光深沉地望著那燭光搖曳,歡笑聲不斷的酒樓甚久。   當小筱入了魏劫的房間,躺在床榻上時,臉正貼在魏劫放置在枕旁的長袍上。   小筱隨手將那袍子掛起,才發現袍子下居然還有用繩子串起的竹片。   小筱比試了一下,發現這穿好的竹片正好可以託起自己的胳膊。   她的手臂受傷,一直不能癒合,更使不上氣力,所以一路上都用樹枝和繃帶簡單地架起胳膊。   她白天時,看見魏劫買了了一捆做竹簡的竹片,沒想到他是用竹片做了替自己固定胳膊的託板……   她看著製作精巧的託板,又將它原樣放回,再扯下剛剛掛好的袍子粗暴蓋住那一腔好意。   然後小筱繼續躺下,略微煩躁地側轉了個身,眼望窗外。   她討厭魏劫的這種心細,會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更會讓她無法置身事外地看著魏劫走完他註定悲劇的人生。   小筱強迫自己回想天罰降世時的震撼,希望那種畏懼感覺驅散自己心中莫名升起的對他的憐憫。   可是這麼輾轉反側,就算聽不見歌聲也註定無眠。   以至於第二日晨起的時候,小筱的眼下微微泛著黑眼圈,滿臉都是沒有睡好的睏倦。   下樓吃早餐時,小狐狸一臉瞭然地看著哈欠連天的崔小筱,再斜眼看看似乎也是一夜未眠,略顯疲態的魏劫,又是冷笑一聲,然後鄙夷嘀咕:「嘖嘖,居然一夜沒睡,我看這符宗……乾脆改成合歡宗得了!」   小筱覺得這狐女膽子似乎變大了,總是喜歡陰陽怪氣地嗆人。   她一夜沒睡,脾氣也不大好,可剛想開口教訓餘靈兒,魏劫先冷颼颼道:「好啊!今兒個就改,一會你就立在勾欄院的門口跳狐舞,多招攬些合練陰陽之術的精壯弟子!」   餘靈兒一聽,登時吃不下到嘴的雞蛋了,哇的一聲,大哭著朝著旅店外跑了出去。   唐有術倒是了解魏劫和師祖並非修煉那等荒誕邪門之術的人,只能小聲勸慰師父消氣,不要跟個狐妖一般見識。   魏劫氣走了餘靈兒後,似乎順氣多了。   他一邊喝著熱粥一邊對小筱說:「我之前遊逛時,曾遇到一位友人,說洛邑城裡有一個可以改生死,妙手回春的鬼醫。他以前常年看診,可是最近幾年,每年看診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最近兩年,他只在七月中鬼門初開這一日的子時出診。想要找他診治,需得提一盞白燈籠立在城西菜市口等候。不過據說他一年只看一位病人,所以我們到時候姑且一試,看看能不能行。」   聽他這麼說,小筱沒有接話,只是小口地吃著蘿蔔乾。   因為她知道在原本的軌跡裡,魏劫也是去尋了那鬼醫問診。   可當時因為是魏劫一人前往,師父唐有術也不清楚過程,只是大略地講述,那一夜前去求醫者共十人,可是最後只有魏劫一人生還。   當唐有術趕到午夜菜市口時,手臂已經康復的魏劫卻是滿身血汙,雙手滴著鮮血,立在成堆的屍體中間,神色木然。   當時恰好守夜人路過,嚇得他連聲慘叫引來了官兵圍捕。   幸好那些兵卒乃是這城主璨王的部下,而璨王為人豪爽,甚是喜好招攬奇人異士。   這一見之下,璨王倒是對魏劫一見如故,不但壓下了這午夜兇案,還將魏劫引為座上賓……   不過紙裡包不住火,這件事到底是給魏劫留下了暴虐嗜殺的名聲。   若是以前,小筱只是會覺得魔頭就是魔頭,無論犯下什麼令人髮指的罪行,都是卑劣的魔性驅使。   他為了求得唯一的看診資格醫治手臂,殺了其他求醫者也沒有什麼稀奇的。   可是現在,她與魏劫相處這麼久,對他也有了些了解。   這人雖然吊兒郎當,偶爾毒舌捉弄人,卻並無其他的壞心眼。   她實在難以想像,魏劫只是為了接續手臂,就無緣無故地殺了那麼多不相干的人。   難道……只是因為中了蛇毒催發魔性的緣故,原本的魏劫就變得暴虐兇殘了?   可惜她怎麼想也想不通暢,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先按著魏劫原本的軌跡前行。   不過這次看診的人已經變成了她,相信最起碼不會造成血流成河的慘劇……   等到了中元節,鬼門大開這一日。魏劫先早早地帶著小筱去燈具店買白燈籠。   這一日,毫無花色的白燈籠似乎特別暢銷。當魏劫他們去買時,居然斷貨了。   他們轉去另一家燈店時,小筱的餘光掃到身後,然後若無其事地對魏劫道:「有人在一路跟著我們……」   魏劫也鎮定說道:「不光跟著我們,方才在我們之前買白燈籠的客人,似乎都被人跟蹤而去了……」   小筱心念一動,便猜到了被人跟蹤的原因……   鬼醫診病,今年只看一個。這唯一的名額至關重要,瞧著今日白燈籠如此暢銷,今年看診的人應該是不少。   看來有人看診心切,已經提前開始下功夫了。   就是不知道這位打算如何處理這麼多的競爭者,保證他這獨一份的資格呢?   師徒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頓時心有靈犀,一起朝著昏暗無人的巷子裡走去。   等他們入了巷子,就聽身後疾風襲來,身後竄跳出兩名大漢,拿著麻袋想要將魏劫和小筱套住。   接下來,巷子就是一頓悶哼慘叫,不大一會就沒了聲音。   當師徒二人再次出了巷子時,手裡多了幾把匕首,還有一副式樣奇特的鉤爪——這是他們從那兩個大漢的身上搜到的。   那兩個大漢已經被魏劫擒拿住逼問了一通,這兩人的嘴很嚴,無論魏劫怎麼問,都不吭聲,看起來似乎並非中原人士。   他們的武器也很特別,看著倒像是狩獵捕捉猛獸的鉤爪。   魏劫見問不出什麼,就將人打暈又裝入麻袋,扔在了巷子後的髒水渠裡。   那裡水不深,不足以淹死人,但是也夠那兩人喝一壺的。   等兩個人買了白燈籠後,再回到那巷子時,正好看見兩個人掙脫了麻袋,狼狽地相扶而去。   於是師徒二人一路跟蹤,想要看看這位不準別人看病的背後主使到底是哪一位。   可是那些大漢居然很擅長潛逃,等魏劫和小筱跟了一會,他們居然消失不見,連蹤跡都沒有留下。   要知道,他們可是滿身的溝渠味道,應該很好辨認的。   魏劫見多識廣,倒是知道原因:「他們應該是捕獵者,最擅長追蹤,和藏匿身形氣味……等到了今晚,我們應該能在求診者裡見到正主真身。」   小筱默默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這個中元鬼節的子時夜晚,肯定不會太平靜!   當他們回到客棧時,耍性子出走的餘靈兒也回來了。   沒有辦法,礙著跟母親下的毒誓,她不能離開小筱他們太久。   因為餘靈兒還不能靈活控制住尾巴的緣故,鬼門大開時,陰氣太盛,容易讓狐女現原形。   魏劫讓她留在客棧裡。當然,天生不喜歡獨處的小狐狸,還得有人陪著,所以唐有術便也留了下來。   等到了夜幕時分,小筱和魏劫兩個人提著白燈籠就出門了。   最近洛邑城在舉行花魁選拔,日日都有遊街的煙花女子,熱鬧得很。   可是今夜,似乎是陰氣太盛的緣故,稍微迷信些的人都不會出門了。   偌大的洛邑城,驟然變得清冷了許多。   雖然沒有多少行人,卻多了些巡街的兵卒,到處驅趕街上踉蹌醉漢快些回家。   當他們走到菜市口的街道時,那些門店早就緊緊關閉了。這街口除了一個緩緩走來的更夫,再無旁人。   那更夫見他們手提白燈籠出現在街口,嚇得瑟縮了一下,然後嘴裡嘟嘟囔囔地就想繞道而行。   不過小筱卻是自來熟的,只向前快走幾步,與那更夫搭訕道:「大叔,我跟您打聽打聽,您知道妙手鬼醫何時會來嗎?」   當她問完這話,再看那更夫面色慘白,嚇得嘴唇都哆嗦了。   那更夫原是不想理會小筱的,奈何小筱長得清靈纖美,看著就讓人生出憐憫之心,看著她年紀輕輕,就要往鬼門關闖,不妨勸她兩句。   於是更夫壓低了嗓音,小聲對崔小筱道:「姑娘,我勸你還是趕緊走吧!近兩年裡,這街口總是有人在中元夜裡慘死,天亮時,這街口就突然出現滿地的屍體!就算怎麼派士兵巡街,都防不住……嘖嘖,太是可怕了!你沒看見滿街的官兵巡遊,驅散著夜歸者嗎?快回去吧……要知道那些死屍的身邊,可都是你手裡提著的白燈籠!」   說完,更夫趕緊提著梆鼓,離得這菜市口遠遠的了。   聽了更夫的話,小筱再次跟魏劫面面相覷。   魏劫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他之前只在別處聽說這鬼醫的醫術精湛,醫治好了不少人,卻不知中元夜裡竟然有這等離奇的兇案。   不過聽那更夫的意思,好像就是近幾年的事情,這裡到底發生什麼變故?   小筱一時想到了魏劫原本的軌跡——他當時也是一身血泊站在街口的屍堆裡被人發現的,那當年的命案……真的是魏劫犯下的嗎?   就在這時,夜色更濃,不知為何,小筱和魏劫提著白燈籠站了許久,卻不並不見有兵卒前來驅趕他們。   今日恰逢中元節,許多街角巷尾都有燒紙,雖然人都被兵卒驅趕走了,可一盆盆的燒紙還在,一陣風兒吹起,火星四濺。   在嗆人的煙味中,霧氣瀰漫。小筱突然發現這本來四個方向的街口,突然……又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巷子。   只見巷口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十九裡」。   小筱的眼睛微微瞪圓了,因為她白日逛街的時候,還順便看了看立在街口的洛邑城的街市分布圖。   洛邑城一共有十八個裡弄,分別以編號命名,可是……這第十九條胡同,是何時出現的?   就在那石碑上,還插著一面藥旗,上面赫然寫著「看病請入巷」的字樣。   就在這時,小筱發現有一兩夥人,也提著白色的燈籠朝著這巷子裡走去。   白日賣出去那麼多的燈籠,最後卻只有包括小筱之內的三夥人來求診,看來白日裡那些身份不明之人,成功做了不少的手腳。   小筱和魏劫互相看了一眼,也跟在了這兩夥人的後面入了巷子去。   這條巷子乍一看,與別處裡弄並無兩樣,一入夜,便家家戶戶房門緊閉。   可是當小筱走近時,就發現了蹊蹺——別的巷子裡的人家都會透著燭光燈亮。可是這條巷子裡的人家院落,都是烏漆麻黑,更無炊煙人氣。   巷子裡到處結著蜘蛛網,還有一股子陰涼浸骨的寒意。   這裡……真的有人在住嗎?   魏劫進巷子時,手裡提著白日買的燈籠。這種毫無裝飾的白燈籠,一般只有在辦喪事時,弔唁的堂口屋簷下才會懸掛。   在漆黑的夜裡,點亮的燈籠白亮得有些滲人。   等入了巷子,他們發現已經有兩夥人提著白燈籠,分散在兩處牆根下站定。   這兩夥人雖然打扮成客商的模樣,可看著他們一個個異常黝黑粗糙的皮膚,還有那手臂上暴露的筋骨,都不像是經商的。   這兩夥人先是沉默地互相打量,然後又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了魏劫和崔小筱。   跟他們的人數相比,魏劫和小筱顯得十分單薄了。只是一對年輕男女,提著燈籠孤零零的站在一旁。   不過,無論問診之人有多少,鬼醫只看一位。   而現在巷子裡有三盞白燈,便意味著有三個人要看病。所以小筱發現,其他的兩夥人望向她的眼神頗為不善,透著十足的敵意。   能知道這位鬼醫名頭的,都不是普通人。   小筱抿了抿嘴,心道:就是不知這位鬼醫究竟是如何挑選病人,難道跟街上的花魁選美一般,只挑順眼的來?   此時夜幕低垂,除了遠處的花柳巷子,到處都是寂靜一片,此處像是與世隔絕,既聽不到巡街兵卒的聲音,也聽不到更夫的梆鼓聲。   於是漆黑的巷子裡,只有三盞白得滲人的燈籠,靜靜地發著昏暗的光。   就在這時,立在小筱對面的一個穿著綢緞長衫的乾瘦老者嘶啞開口問道:「姑娘,是你要看病嗎?」   顯然,他看到了小筱架起的傷臂,才如此猜測。   見小筱點了點頭,那老者苦笑一下道:「看著你的樣子,面色紅潤,不像是生了重病,也就是些皮外傷罷了,若是找些奇珍草藥,總是能好的。你又何必非要來這看病?這鬼醫問診一年只有一次,姑娘你行行好,莫要跟老頭子我爭了好嗎?你看看我,有多慘啊!」   說著,他突然轉身,除下了自己的大皮帽子。   在他的腦後,赫然出現了一張猙獰痛苦的臉,正斜眉瞪眼,衝著小筱呲牙。若是仔細看,在這張齜牙咧嘴的臉旁邊,還擠著另兩張拳頭大的臉,就好似瘤子般,一拱一拱的。這幾張臉都在朝著小筱齜牙咧嘴。   小筱似乎如尋常的小姑娘一樣,嚇得花容失色,含著眼淚躲在了魏劫的身後,看樣子被這老者嚇得不輕。   不過小姑娘好奇心足了些,就算被嚇成這樣,還是悄悄探出頭,怯怯問:「敢問老先生,您這是什麼病?」   那老者一看嚇唬住了小姑娘,便冷笑一聲,不再回答。   可就在這時,一旁的另一伙人裡,有人接話道:「已經長出三個腦袋了,這是獸毒入了腦髓……依著我看,你這病其實也沒有治的必要的,我可從沒有聽說過,有誰中了開明獸的毒,還能活下來!」   小筱閃目望去,只見說話的人是個鷹鉤鼻子,只是他穿著厚厚的披風,領子又立起太高,看不太清楚他的樣貌。   不過聽鷹鉤鼻子的意思,應該清楚老者的病症,甚至能說出成因。   開明獸?小筱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她似乎在哪見過。 第35章第35章   靈山符宗的主業就是降妖除魔,入門弟子自然也要熟悉世間的奇獸魔怪。   關於那些異獸魔怪的壁畫,就刻在靈山閉關的石洞之內。   當年師父唐有術臨終前,曾帶著小筱一起閉關,開啟時光回溯。而那時的小筱便在靈山石洞壁畫上看過關於《山海經》中開明獸的繪圖,   這開明獸,身形巨大,形狀似虎而九首。   這種奇獸據說是看守崑崙山天門的神獸,九顆頭大小不一,全都是人面,讓妄想入侵崑崙聖地的宵小聞風喪膽。   關於這獸的描述,《山海經》裡只是寥寥數語。不過石壁上的文字著重強調若是被它咬上,那麼過不了多久,頭上就會如開明獸一般,長出大小不一的九頭肉瘤。   最可怕的是,一旦九個腦袋長成,那麼被咬之人就會狂躁地扯爛自己的肚腸悲慘死去。   想到這,小筱又是問道:「不知老先生是為何被開明獸咬傷?」   那老者突然露出自己的後腦勺,絕非賣慘求同情。   他看著這些求醫者中只有小筱和魏劫是年輕人,抱著年少好欺的心思,故意露出後腦勺來,其實是想要嚇跑這小姑娘。   可萬萬沒想到,那旁邊的另一伙人突然攪局,不但說出自己被開明獸咬了的隱秘,還出言嘲諷自己看病也是白費力氣。   想到這,他不禁惱恨地看著那鷹鉤鼻子。   不過對方也是人多勢眾,看著不好相與的樣子,老頭還是決定先解決了小姑娘再說。   小筱這麼一問後,那老者悻悻戴好了帽子,陰惻惻道:「姑娘,老朽只問一句,你肯不肯將機會讓給我?」   小筱眨了眨眼,還沒等說話,身前的魏劫便懶洋洋道:「崑崙山的開明獸絕不會無故傷人。敢獨闖天門的膽大之徒,何須一個小姑娘同情相讓?」   與其說這老者得了病,倒不如說他造了孽!   那開明獸乃是靈性之物,輕易不會主動傷人,就是不知這老者對那開明獸做了什麼勾當,才會有此下場。   看著他的名號,再想想他們捕獵的武器鉤爪,一切都不言自明了!   聽了這話,老者知道這兩個年輕人沒有相讓的意思,看來今日手下說,白日裡偷襲他們的兩個刺頭,應該就是這兩人了……   他給身邊人投遞了透著殺氣的眼神。   既然這對年輕人如此不識相,那就休要怪他不客氣了。   今晚這唯一的問診名額,他是佔定了!   就在老者投遞眼神的瞬間,他身邊的兩個侍從突然拋甩出連著鐵鏈的鐵鉤,朝著小筱和魏糾襲去。   那鐵鉤子,一般是獵戶鉤抓狍子或者麋鹿一類動物才用的,不過看起來比抓鹿的鉤子大多了。   這跟白日裡,小筱和魏劫在那兩個跟蹤大漢身上搜到的鉤爪同宗。   看來白日綁架買燈籠的人,就是這老頭主使的了!   當鐵鉤來襲的時候,能感覺到鉤子上加持了靈力,而借著燈光,小筱發現那些鉤子似乎沾著異色的水漬,散著刺鼻的味道。   就像魏劫說的,他們還真都是捕獵者!   若是沒猜錯,他們獵取的可不是普通的山中野獸,而是一些上古的奇獸兇煞,所以那些鉤子都浸著劇毒。   這人世間的帝王權貴,大都需要些奇珍異獸的皮肉骨骼來強身健體,益壽延年。於是就有些特殊的獵戶,為那些有需要的貴人搜捕奇珍異獸。那一雙鐵鉤一看就年代久遠,不知有多少奇珍異獸死在了這鉤子之下。   就在這一瞬間,小筱突然想起了師父記述陪恩師魏劫求醫洛邑見聞時,還曾提到過二百年前洛邑城裡的捕獸人。   據說有幾位身懷奇能的捕獸人是璨王高價請來的奇人,專司為璨王捕捉異獸。   就在師父唐有術陪著斷臂的師尊魏劫來洛邑城求醫後,恰好趕上捕獸人向璨王祝壽,進獻奇獸開明獸,還有其他異獸遊街炫耀的盛況。   想到這,小筱醒悟——也許這老頭和他的隨從,就是師父二百年前遇到的那捉獲了奇獸的捕獸人!   可惜他們這次挑釁的並不是獸,而是人!   魏劫用手隨便一划,便化出了靈盾抵擋了他們的進攻,而小筱則從懷裡掏出化水符,隨手一揮,引出了水流。   強大的衝擊力,一下子將那對鐵鉤衝了回去,正好扣在那兩個隨從的肩膀之上,尖利的鉤爪碰觸到東西後,立刻就會觸動內藏的彈簧。   能夾碎獸骨的鉤爪握力驚人,一下子就將兩個人的鎖骨死死扣住。   其實這傷也沒有什麼,頂多遭罪流血罷了。   可是那鉤子上偏偏塗了劇毒,立刻發揮了效用,頃刻的功夫,兩三粗的漢子已經翻起白眼,一命嗚呼了。   只是小筱注意到,當那兩個大漢流出血來時,在他們四周似乎開始揮散出紅色的塵霧,起初若有若無,接下來漸漸轉濃……   那老者並沒有注意這些,他壓根沒想到兩個毛頭年輕人竟然這般有本事!   他驚怒之下,指著魏劫和崔小筱的鼻子嚷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洛邑城裡殺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小筱覺得老頭賊喊做賊也夠不要臉的,她冷聲道:「是你教唆手下先用帶毒的鉤爪襲擊我們,現在鉤爪反噬,你們也是咎由自取!」   就在這時,旁邊那個鷹鉤鼻子又是嘿嘿冷笑了起來:「遷東獵人王,原來你也有載跟頭的時候!我聽說你不自量力,要去獵瑤池的開明獸……怎麼?偷雞不成蝕把米,你讓開明獸咬成這個德行,居然連這麼兩個毛頭年輕人都打不過了……真是有趣,哈哈哈……」   那老者其實也早就認出鷹鉤鼻子的身份,:「哼,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蒼北的鷹族人!我聽說璨王也請了你們鷹族去瑤池捕獵。怎麼我沒看到你們鷹族人的蹤影……」   遷東獵人王和蒼北鷹族,是兩大捕獸家族,同行之間,難免互相蹬踩,彼此看得不大順眼。沒想到今日,竟然一起入了十九裡,找人看病。   獵人王眯縫眼,看了看那人高高聳起的肩膀,頓了頓,接著道:「我受傷也不丟人!我和弟子本來快要擒拿住那開明獸了,突然來了一夥蒙面人半路截胡,斬斷了我們的鉤爪,想要搶走昏迷的開明獸。我雖然費力反抗,用鉤爪傷了其中一個,可好不容易抓住的獸,卻在打鬥時清醒逃脫,我也被它咬了一口……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說話間,那乾瘦老者突然猛地竄身,一把扯下了那鷹鉤鼻子的披風。   結果那人裹著紗布的肩膀一下子漏了出來,上面居然還扣著一隻緊扣的鉤爪,看著與獵人王的利器一模一樣。   獵人王這下橫瞪起了眼睛,凶相畢露道:「好啊,偷襲我的人,果然就是你!你們蒼北鷹族真是卑鄙小人!」   這鷹族也算是有本事,居然能耐得住鉤爪上的劇毒,不過他也應該是無法徹底解毒,更解不開鉤爪,才跑來求醫,又與自己撞到。   想到這,他再顧不得魏劫和崔小筱,又帶著剩下的人跟那蒼背鷹族打鬥在一起。   小筱瞪大眼睛,這一刻,老者的話像炸雷一般,在她的腦子裡轟然響起!   照那老者的說辭,他和蒼北鷹族都沒有獵到開明獸,而是兩敗俱傷,全都跑到這陰氣森森的巷子裡來求醫呢!   這顯然與二百年前原本的軌跡大不相同!原先的軌跡裡,他們這些捕獵者可是風風光光地在洛邑城裡帶著奇獸巡遊……   這到底又是哪裡出了錯?   因為這獻獸環節與魏劫無關,小筱之前壓根就沒怎麼注意,匆匆一瞥而過。   現在趁著對面打鬥得厲害,小筱繞到魏劫的背後,偷偷翻出了懷裡的秘籍,就著燈籠微光補看一下。   當看到洛邑城獻異獸這一環節時,小筱恍然,原來師父的秘籍裡提到,璨王當時收到的是兩隻異獸,分明是遷東獵人王,和蒼北鷹族進獻的。   遷東進獻的異獸自然是崑崙山的開明獸,鷹族進獻的……卻是陰司的食屍獸!   這一下,小筱全都想通了。   按照原來的軌跡,魏劫原本該在山谷裡遇到食屍獸,在師父唐有術的幫助下,勉強重創了那獸。   最後食屍獸重傷而逃,大約是被蒼北鷹族撞見,正好抓來進獻璨王。有了這樣的奇獸,鷹族自然無暇去攪獵人王的局。   可是現在,因為崔小筱的突然出現,她和魏劫聯手早早將食屍獸活擒交還給了衛家。   蒼北鷹族因為沒有抓到什麼奇獸,就將主意打到了獵人王的身上,偷襲他準備截胡。   結果他們攪局了崑崙山狩獵,害得獵人王不但沒有捕獲奇獸,還雙雙身負重傷……   這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最後這兩夥被改變了命運的倒黴蛋紛紛前來求醫,竟然跟小筱這個攪局者在洛邑的巷子裡撞上了……   想明白其中的因因果果關聯之後,小筱一時感慨頗多,這些因果糾纏,環環相扣讓她也甚是震撼。   當她清了清嗓子,剛想勸解二位時,那雙方已經殺紅了眼。   就在這時,巷子裡的紅煙愈加濃烈,仿佛是人們迸濺的血液引來的更多的濃煙,很快充盈了整個街巷。   那些人本來就群情激奮,嗅聞了紅煙之後,似乎連眼睛都變紅了,手下的力道也愈加癲狂,在一聲聲悽厲慘叫聲裡,很快死屍橫滿了街巷。   而那老者和鷹鉤鼻子,也互相刺中一劍,雙雙斃命了……   那一個個落在地上的白燈籠,此時被鮮血浸染,變得深紅,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得陰冷的巷子更加陰氣森森。   此時立在巷子裡的活人,只剩下魏劫和崔小筱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按著自己脖子一側的風池穴,守住本神……   那紅煙似乎還不滿足,依舊縈繞著二人,不過這兩個人似乎並無不適,只是提著燈籠依舊立在原地不動。   就這樣僵持了一陣,巷子深處的一處宅院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白臉的小童立在門口,當看到倖存者居然是兩位時,似乎心有不甘幽幽道:「看病者請入……」   說完這話,只片刻的功夫,那小童便消失不見了。   魏劫拉著小筱的手,提著白燈籠,跨過一具具屍體,進了院子。   這院子看起來許久沒有住人,到處是雜草一片。當他們來到大堂門口時,一位端茶的矮個子侍女回頭看了看他們,冷冷道:「你們來的不是時候,家裡正好死人了,主人說,你們若是懂事,奉了白包就走吧!」   說完那侍女端著茶,快步入了大堂。   小筱和魏劫走慢了些,等入了大堂時,已經不見那侍女的身影,卻看見這大堂還真的掛著「奠」字,   在大堂正中央,放著一口漆木棺材,此時蓋子緊閉,看起來有些恐怖。   魏劫走了進去,伸手在棺材蓋子上用力敲了三下,然後道:「久聞鬼醫醫術高超,特來求醫問診,出來吧!」   就在這時,棺材裡突然發出一陣詭異的笑聲:「有趣,有趣,今年來看病的好像還有點意思!」   說話間,那棺材蓋自動挪開了,只見一個滿臉鬍子的老頭,穿著一件寬大不合身的壽衣,從棺材裡爬了出來。   小筱有些無語地看著這位鬼醫,忍不住小聲問魏劫:「這位鬼醫的戲癮很大?」   那老頭耳朵很尖,居然聽到了小筱的嘀咕,立刻尖聲問:「喂,小丫頭,你在說什麼?」   小筱經歷了一夜的荒唐事,此時也是有些厭倦了,她打量著那老頭白細得過分的皮膚,有些無奈道:「閣下片刻的功夫,就分別扮演了開門的童子,送茶的侍女,還有現在滿臉鬍子的老者……不就是戲癮很大?」   那老者一聽,像個頑童一般原地蹦了起來,依舊死不承認:「胡說,那兩個明明是我的兒子和女兒!」   面對這樣無賴,小筱有些無力地將頭抵在一旁的柱子上,稍微振奮了些才道:「你那張白白的臉兒,不是塗個胭脂,或者戴上假鬍子就能遮掩的。天色也不早了,你到底會不會看病,要是不看,我可就要走了!」   那人聞聽此言,終於恨恨地扯掉了自己臉上的花白鬍子,露出一張少年稚嫩的臉,   他挽了挽不合身的袖子,瞪著小筱狐疑道:「以前的人入了這個院子,都是心緒難平的樣子。為何你們倆個氣定神閒,絲毫不見慌張?」   魏劫垂眸看著他道:「你是說我們倆為何沒有中巷子裡的毒煙,與那些人殘殺在一處嗎?」   他說完這話,看了看身邊的小筱,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從鼻孔裡扣出了兩個小綠團。   原來這是魏劫從耆老山的山谷裡帶出來的解毒葉子。當初魏劫就是靠著這葉子抵擋住了蛇毒,   小筱在聽到更夫的話時,就明白了當年的屠殺可能並非魏劫本意。   她如今也算是有了諸多歷練,便是提醒魏劫,那巷子裡可能有些讓人迷失本心的東西。   在她的提醒下,入巷子時,他們就揉葉成團,塞入了鼻孔裡,以防萬一。   所以當巷子裡瘴氣瀰漫時,人人變得心浮氣躁時,他們倆卻並沒有受毒氣影響。   不過巷子裡的其他人顯然中毒甚深,最後自相殘殺,一命嗚呼了。   小筱看著那少年害死了那麼多條人命,還有心思過戲癮,便擰眉問道:「你身為醫者,若是挑揀著救人也就罷了,怎麼還沒治病,卻先要害人?」   那少年鬼醫向來見慣了阿諛奉承,點頭哈腰的求醫者,沒想到今日來的二位,卻硬氣得很,不但不急著求醫看病,反而倒過來提審起他來!   他忍不住張狂大笑:「廢話,我看病是很費心神的,如此珍貴的機會,豈可浪費在那種短命鬼的身上,若不是逐鹿而出的優勝者,怎麼配我為他診病?」   看來他挑選病人,將求醫者集中在一條巷子裡,如同養蠱一般,將毒蟲聚集,讓他們自相纏鬥,只留下最後一個勝出者。   怪不得近兩年鬼門大開這一天,菜市街口就要出現數具求醫者的屍體,看來也是這鬼醫的手筆。   至於之前軌跡裡,魏劫立在屍推裡,應該也是著了這鬼醫的道兒。   明白了這點後,小筱對眼前這個所謂神醫,只有無比厭惡之心。   就在這時,鬼醫的眼珠卻在他倆之間來迴轉了一下,又開口挑撥道:「我的院中,只能出去一個活人,可是你們卻是兩個,要不你們自己決斷,誰生誰死?」   小筱卻笑了笑:「可我並不想找你看病了,我們的生死,與你何幹?」   可是那鬼醫卻不幹了,一臉惱怒道:「入了我的院子,治不治病,可就由不得你了!治不好你的病,就任著你走出去,豈不是要砸了我的招牌!不行,今日這病,你不看也得看!」   說完這話,他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然伸手,一把扯下了小筱胳膊上的繃帶。   小筱一直久久不能癒合的傷口,被這鬼醫扯得再次開裂,鮮血汩汩而出。   而鬼醫則緊盯著小筱傷口四周焦黑的灼傷,有些興奮地瞪大了眼睛:「這……是天罰所傷!你居然能在天罰中全身而退?真是不簡單啊!」   當他欺身而上,準備再靠近些時,小筱長指微動,一下子拔出了腰間的寶劍「與天鬥」穩穩地架在了那鬼醫的脖子上。   這上古寶劍破土而出時,鑲嵌在劍身上的寶石吸飽了天罰能量,劍芒滾燙,遇神弒神,遇魔斬魔!   那鬼醫哪裡能招架得住?被劍氣逼得是連連後退。   小筱注意到,那鬼醫的側臉映在了劍身之上,竟然是半張……猙獰的骷髏鬼臉。   此時再看鬼醫,被劍氣逼住的那半張臉,光潔的皮膚迅速枯萎,衰老得不成樣子。   小筱知道自己果然猜得不錯,這個所謂的神醫……其實被附魔了。   他被「與天鬥」的劍芒脅迫,已經抱頭爬在地,再不見方才操縱人生死的囂張樣子,只連連哭喊道:「俠女,饒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原來這位所謂的神醫,其實原本不過是個庸醫,他幼年喪母,立志繼承父業,成為一代名醫。   偏偏他天資魯鈍,又是兀自逞強,時,趁著父親不注意,偷偷看診,無意中下錯了藥,害死了病人。   結果父親替他頂罪,被發配邊疆,在半路之上,便重病而死。   相依為命的姐姐為了生計,不得不遠嫁給一個六旬老翁為妾,最後卻被正室逼死。   他無傍身之能,淪為乞丐,被人欺凌謾罵,無意中闖入了一處山洞,遇見了一隻附身魔,受不住那魔的誘惑,定了生死契,以自己剩餘六十年的壽路換來的鬼神之手,可以妙手回春,定人生死。   而他的身體定格在了十四歲,身體也成了魔之棲身之所,一旦魔離開他的身,他就要立刻衰老而亡。   只是魔所謂的看病,不過用了偷梁換柱之法,用他六十年的壽路來給那些病患續命。   而藥到病除,也不過是將病轉移到少年自己身上而已。   他仗著自己附魔在身,有更多的病痛也不怕。   而當看到那些病患感激涕零,誇他是神醫的話,就讓他自卑扭曲的內心產生了極大的滿足。   只是肉身的承載有限,他若是承不住太多的病痛,那魔便威脅要離開他,尋找新的宿主。   他慌了神,只能想法子續命。   既然他自己的壽路不夠給病患續命,那麼便用別人的來填……只是他的身體太羸弱了,看不了太多的病人。   於是他便打著一年只看一個病人的幌子,將慕名前來求醫者騙入巷子裡,再利用能讓人癲狂的毒霧讓他們自相殘殺。   當鬼巷血流成河時,他身體裡的魔也得到了足夠滋養,便可以讓他再現妙手回春的神通,得到別人感激涕零的一聲讚嘆……   而在其他的時間裡,他像只見不得陽光的老鼠,躲在第十九巷的老宅裡,一人分飾著亡故的父親和姐姐,仿佛還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沒想到今日開診,如此不順!他被一個小姑娘用驅魔神劍架在了脖子上。   不過最讓這鬼醫難熬的,不是自己被寶劍脅迫,而是崔小筱居然不讓他診病。 第36章第36章   這鬼醫畢生所求,便是人們的敬仰讚許。哪怕他自己依舊是個庸醫,借用的醫術也不過是魔的力量而已,可他依舊可以沉浸在這種虛幻裡不可自拔。   但是現在,這個姑娘居然清冷不屑地看著自己,就仿佛看著溝渠裡的臭水。   這鄙夷斜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姐姐在瞪著蠢笨無能害死爹爹的他……   這一刻,他因為心虛而恐懼,哭得淚流滿面,一瞬間便被打回原形,重新變回以前不自信的樣子。   「求求你,讓我給你治病吧,我一定會用心,絕對不會再醫死人……」   小筱看著他那癲狂反覆的樣子,忍不住暗嘆一聲:這身上的病痛固然難治,可現在看來,最難治的卻是人之心。   依著她看,最需要救治的是這個借魔上身,滿足自己無妄虛榮心的庸醫才對!   不過那鬼醫哭了一陣,突然想起了什麼,抬頭狡黠笑道:「不對,你不敢殺我!這世上除了我,可沒人能治好你的胳膊,嘖嘖,天罰之傷啊,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好人,何必在我面前裝聖人?」   小筱也笑眯眯地湊近了些,同時用劍緊緊抵住他的脖子道:「是嗎?若真這樣,我寧可自斷手臂,也不需要你這樣狠毒之人來醫治!」   說完,她揮動寶劍,便要刺入少年的鬼宮穴,一旦刺中,附身在他身上的魔只能被迫剝離。   可就在這時,這處鬼巷屋院的大門被人猛地撞開了。   一大群人手持刀劍闖入了院子中。   小筱轉頭一看,呦,還都是老熟人呢!   只見四大派的人馬,再次齊聚洛邑的小巷子。   那為首的正是烏木峰的長鬚長老,一看到魏劫和崔小筱時,立刻皺著長眉道:「怎麼又是你們?你們在此作甚?難道……外面的人都是你們殺的?」   小筱連忙指了指她劍下的少年:「您搞錯了,這位才是罪魁禍首!」   原來三大派接到了凌雲閣的書信,說是探查到洛邑城裡有古怪,每次中元節時,會有邪魔在菜市口大開殺戒。   恰好去年時,烏木峰的一個弟子的親人前來問醫,也成了受害者。只是當時不明所以,不知為何他會倒在洛邑的街頭。   現在看了凌雲閣的書信,那弟子便在眾長老面前哭訴,懇求同門查明真相。如此降妖除魔之事,自然是四大派的本分。   這一次,四大派集齊了討伐邪魔的大軍,算準了時間,趕著過來一探究竟。   結果一到這裡,便發現了此處似乎有魔的氣息,更有一條城中沒有的「十九裡」。   可沒想到,當他們沿著屍橫遍野的巷子闖進來時,卻發現了魏劫和他那個符宗的師父崔小筱。   上次耆老山四大派跟這二人鬧得很不愉快,沒想到這次又是與他們遇上了。   當聽到崔小筱說兇手是她用劍逼迫的少年時,長老狐疑地皺起了眉頭。   現在那少年一臉病容,骨瘦如柴,面無人色又淚水漣漣,怎麼看都不像能殺人的樣子。   再說那鬼醫,一看有人闖入,立刻失聲叫道:「救命!我被這兩個人脅迫入了院子,他們說請鬼醫看病,需要活人祭奠……他們……他們要拿我做貢品啊!」   聽了這話,妙仙山的幾個弟子立刻怒喊道:「魏劫!你這妖孽,居然如此狠毒,你跟你的師父簡直是狼狽為奸!」   有人一帶頭,另外的人也紛紛起鬨,一時間群情激奮,似乎要立刻將這符宗師徒二人擒拿住了。那辱罵人的話也是越說越過分。   魏劫總是漫不經心的吊兒郎當樣,可是小筱如今倒是知道他一些細微的表情代表什麼了。   比如現在,當他眉眼是彎的,可右嘴的嘴角先翹起來時,看著像是在笑,其實是真的生氣了!   小筱一看這四大派的人果然還是沒什麼長進,在作死的道路上一直策馬奔騰。   按照二百年前原來的軌跡,這些人本來應該過些日子才來到洛邑城,去圍堵魏劫的女魅生母,然後再與魏劫激戰一場。   可是現在,他們卻是早早來了洛邑城,又在這鬼巷裡遭遇了,這跟以前的軌跡大不相同。   就是不知又是哪裡出了岔子。   不過四大派誤會符宗弟子獻祭活人,這樣辱沒師門的黑鍋可不能背!   想到這,小筱不再遲疑,提劍便照著那謊話連篇的少年的鬼宮處刺去。   與天鬥的寶石浸滿了天罰能量,當劍芒刺入穴位的一刻,猶如天罰上身。   那少年鬼醫立刻撐不住了,兩眼一番的同時,雙手揚起紅色塵粉,妄圖最後一搏。   那原本白皙的臉竟然呈現出骷髏的猙獰,然後臉上迅速呈現出道道皺紋,一下子從青蔥少年變成了核桃皮樣的老叟。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人魔分離的徵兆,這少年看來被魔附身的年頭不短啊!   以至於宿主在分離之後,少年立刻衰老了起來,嗚咽著哭喊:「不……不要拋棄我……我不要變回庸醫,我會幫你殺更多的人!我不甘心……」   哭喊到最後,他終於嗚咽著咽氣了。而從他流血鼻孔裡逃逸出一隻蜘蛛樣的蟲子。   那蟲子從鼻孔出來後,如氣吹一樣變得像拳頭大小,還頂著一張披頭散髮的臉。   那魔迅速掃望了一圈。突然目露狂喜,毫不遲疑地奔向魏劫,嘴裡還狂喜地嚷著:「竟然有這般適合成魔的身體,快,我會助你完成心願……」   而魏劫只定定站在那裡,絲毫沒有躲閃之意。   眼看那魔蜘蛛甩出了魔絲快要挨近魏劫時,崔小筱眼疾手快,一劍劈去,將那大蜘蛛斬為了兩段。   而就在小筱斬殺了那魔時,她手臂上一直不能癒合的淋漓傷口,似乎一下子變好了許多……   看來斬妖除魔,算是功德一件,似乎抵消了天罰之怒,讓她的傷口好了不少。   這附身魔死的那一刻,他幻化出來的這條巷子也突然幻滅消失不見了。   眾人此時又閃回洛邑城東的菜市街口,四周都是關門歇業的店鋪。   地上橫躺著之前自相殘殺的捕獵者,還有那個鬼醫的乾癟屍體。   而四大派的弟子中,有不少人吸入了方才鬼醫臨死前揚起的紅色魔塵,此時毒性發作,一時間殺氣畢露,居然追砍起了同門。   幸好各大派領隊的長老見多識廣,按住了他們的宮守穴,將他們點倒在地。   這下子小筱不必說什麼,事實便明晃晃地打在那四大派的臉上。   那四大派的髒水都憋在的嗓子眼裡,一時不知該往哪裡噴去。   烏木峰的長老率先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道:「降妖除魔之事,不可獨自逞強,若是你們符宗事先跟我們四大派打招呼,就會避免無畏的誤會!」   小筱收起了自己的長劍,微微揚起下巴恍然道:「原來如此,老先生,我與徒兒受教了!」   那長老本來是沒話找話地自圓場子,誰知這符宗的小姑娘也不鬧,只嬉笑著順著話說了下來,倒是讓人沒法再不要臉苛責下去。   說起來,人家師徒降魔衛道,並無不妥之處,倒是他們先犯下了口舌孽障,將人家師徒平白無故地痛罵了一頓。   就在這時,如前世軌跡一樣,巡夜的更夫路過,看到滿地的屍體,還有一群帶刀之人,嚇得慌忙敲起了銅鑼。   於是一大群兵卒呼啦啦擁來,將這些人圍得是水洩不通。   此時午夜剛落,他們的熙攘喧譁在空蕩蕩的街頭迴響。   在夜幕的掩護下,立在一處高樓屋頂的白衣男子將小筱他們方才的話盡收耳中,而小筱手握的那把上古寶劍也映入了他的眼帘。   這把劍……不正是「與天鬥」嗎?本該是魏劫的佩劍,怎麼會落入到崔小筱的手中?   這男子正是秦凌霄,他作為二百年後這把古劍最後的主人,一時間也是驚怒極了!   其實魏劫造訪鬼醫的這一節,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雖然原本軌跡裡,他這時並沒有拜魏劫為師,也不在洛邑城。   可秦凌霄清楚記得唐有術曾經跟他講過,魏劫在耆老山斷臂之後,就是來到洛邑城裡找鬼醫診治的。而且那鬼醫靈驗得很,魏劫一人看病歸來後,他的斷臂就痊癒了。   雖然後來聽說,那鬼醫似乎也被魏劫殺了,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可中間的過程怎樣,唐有術也不知道。   不過魏劫在洛邑城犯下兇案的事情,卻是千真萬確的,雖然魏劫事後得了璨王的賞識,得以逃脫屠戮罪責。   可是秦凌霄當時聽到唐有術無意中講這段時,卻是咬碎銀牙,覺得魏劫殺人如麻,罪孽滔天。   若是他當時在洛邑城,絕不叫這惡魔逃脫了罪責!   早早離開了塗雲山的秦凌霄,並不知道小筱替魏糾受了大半天罰的事情。   他離開了狐山,便回到了凌雲閣,一邊借著靈泉之力凝練成丹,一邊推斷出魏糾只要受了天罰,還是會如之前的軌跡那樣,來到洛邑求醫。   在他看來,魏劫為了獲得唯一的診治資格而動手殺人,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這次,魏劫可就沒有那麼幸運,能像之前那一樣,得了權貴庇佑,不用背負殺人罪名。   只有世人早早看清這籍籍無名小子的蛇蠍心腸,才能與他一起,將這廝斬草除根!   於是秦凌霄施了手段,故意洩露了這鬼醫的機密,提前糾集了四大派的人早早來到洛邑城。就是為了能趕在魏劫斷臂被接之前,堵住斷臂未愈的殺人惡魔。   可是為何這一切又亂了套?本該接受治病的魏劫,如今卻成了弄傷了手臂的崔小筱。   而且他們居然沒有讓鬼醫治病,那崔小筱更是用寶劍逼得鬼醫顯出了魔形,暴露了鬼醫設圈套殺害求醫者的事實,然後當著四大派的面,親自斬殺了那罪魁禍首!   這……豈不是跟原來的軌跡大相逕庭?   看著那烏木峰的長老又稀裡糊塗地做起了和事老,秦凌霄心裡一陣的氣急!   該死的崔小筱!一定又是她在搗亂!她難道是想要扶持魏劫成為名揚天下的俠士?   眼看著街市上的官兵越聚越多,秦凌霄知道自己下去也是於事無補,只是氣憤地握拳,給凌雲閣的弟子發了撤回的信號後,便轉身離開了高樓。   而就在這時,那些官兵們也聽了眾人的解釋,他們看到了那鬼醫乾癟的屍體,實在是恐怖可憎。   城裡年年都會發生兇案,卻毫無線索,官兵們早就懷疑鬼魅作祟,現在看著一個個道骨仙風的仙修齊聚,再看那面目可憎的屍體,這話也就讓人信了三成。   那烏木峰門下弟子眾多,有些就在洛邑城營生,竟還有與領隊官兵認識的,這麼兩廂接洽交涉下來,便容易多了。   不過那些官兵不敢妄做決斷,只能將人暫且扣住,然後上稟給璨王。   這次倒是如前世軌跡一樣,生□□結交異士的璨王聽說了以後,當下問明了斬魔之人為誰,便有請符宗二位斬魔人魏劫和崔小筱入王府一敘。   當然,璨王也盛情邀請了四大派同往。   不過四大派的中的凌雲閣的弟子一向走的是纖塵不染的路數,以少閣主有令,讓他們即刻復命為由,施施然離去了。   至於其他的三大派,倒是欣然應約被王爺引為座上賓,請入王府吃酒。   此時過了午夜,再過幾個時辰就要天亮了,可是看那璨王的樣子似乎一夜未眠,甚至禮賢下士,親自到門口迎接。   因為那魔是小筱斬殺,所以璨王聽了那官兵的引薦後,不由得上下打量起這位仙姑俠女來。   只是這位俠女看著實在太年輕,配著那一雙大眼溫柔含笑的時候,竟是一股纖弱溫婉的感覺,實在想像不出她那纖細的胳膊揮劍斬魔的樣子。   倒是她身旁的那個高大英俊的不羈男子,看著長臂遒勁,一雙紫眸透著隱隱精光,甚至帶著一股子迫人的氣場……   打量著魏劫那淡淡紫色的眼眸,璨王笑得愈加和氣。   而小筱行禮之後,也抬頭打量了一下這位年輕的王爺。   這位當今陛下愛寵的弟弟璨王,看起來三十不到,溫文儒雅,帶著一臉皇家貴氣,言談舉止倒是平易近人得很。   他盛讚了小筱和四大門派的俠心義膽,為洛邑城的百姓除害,所以他要替全城百姓大擺宴席,酬謝眾異士!   那魔是崔小筱斬殺的,這等榮耀也該盡歸符宗師徒。   可是小筱發現,除了修為丹田的那一點氣,這嘴皮上的功夫也深奧著呢。   三大門派裡,那烏木峰的圓滑長老講起故事最是繪聲繪色。   只見他攥著一把長鬚,道骨仙風,將他門下弟子這幾年含辛茹苦在洛邑城裡遍布眼線,查詢鬼巷的辛酸細細講述了一遍,聽得璨王連連讚許點頭,又親自敬酒。   就連小筱這位事主都恍惚覺得,自己能僥倖殺死那鬼醫,都是烏木峰上下辛苦鋪墊的功勞。   於是吃上幾杯酒的功夫,小筱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派宗主的風頭,很快就被其他三大派給壓沒了。   那個烏木峰的長老倒是很熱心俗務,喜歡與權貴結交,跟璨王聊得很是投緣,還贈送給了璨王兩顆自己剛剛練好的金丹。   修真四大派的名聲響亮,門下名揚四海的俠士諸多,璨王也樂於結交,與他們推杯換盞,一時氣氛融洽。   小筱不必跟權貴應酬,其實是很舒心的,她在鬼巷熬了一夜,其實也很餓了。   王府的宴席,,滿是珍饈美味,可不是平日隨便就能吃到的。   就在她拿起筷子準備夾菜的時候,身旁的魏劫又在桌子下踹她的腿。   小筱在衛家長記性了,徒兒一踹,她立刻放下了筷子,轉眼看向了魏劫。   她突然想起,方才璨王敬酒的時候,遞給她的酒杯,也都被魏劫攔了下來。   不過魏劫的藉口很得體,說是師父的手臂還沒有痊癒,不可沾染酒類。難道……他看出這桌酒菜有不妥之處?   魏劫衝著她笑,仿佛在誇讚師父孺子可教,卻並不解釋。   就在這時,璨王突然關切道:「崔女俠,為何一直不動筷,難道是飯菜不合胃口?」   小筱連忙笑道:「王府佳餚豈會不美?只是在下與徒兒正值辟穀練氣的階段,不敢沾染飯食,還望王爺莫怪。」   她覺得既然已經澄清了自己不是殺人妖魔的事實,再在這裡觥籌交錯也無意義,便藉口自己手臂還有些傷,很是疲累了,要早早告辭回去休息了。   璨王看她袖子上的確還沾著血,也不多挽留,但是酬金卻不可不拿。   所以,在小筱婉拒了在王府休息後,璨王便讓侍衛帶著成箱的金銀,送二位俠士歸去。   小筱吃慣了徒子徒孫的軟飯,難得今日自己賺了金銀,也沒客氣,謝過璨王之後,便與魏劫出了王府。   不過當他們穿過長廊,朝著王府大門而去的時候,小筱瞥見在不遠處的高樓上,似乎有人在朝他們望來。   當她扭頭看過去時,那月下高樓裡,似乎裙擺飄動,有個女子拖著長長裙擺入了樓中。   那女子的背影綽約,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眼,似乎就是那日酒樓下,看到的那位遮面的女子。   小筱立刻將目光移向了魏劫。他也在看那處高樓,目光清冷,嘴唇抿得很緊。   不過他很快回神,低頭對小筱道:「走吧,你徒孫他們還在等我們呢。」   小筱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她疑心那女子就是那日唱出撩撥人心魂的歌女,更是懷疑她就是魏劫的生母女魅思陵。   上次就是她前往酒樓給璨王獻唱,現在她又是出現在王府的高樓裡,儼然已經是王爺的紅顏知己了。   不過她若真是思陵,壓根不會是因為屈從璨王的權勢而棲身於他,肯定別有用心。   想到女魅對四大派滿腹的仇恨,小筱忍不住回頭看著燈火通明的廳堂。   這一世,四大派早早就來到了洛邑城,現在三大派的長老都在跟王爺飲酒。   那女魅對四大派恨之入骨,該不會現在做什麼手腳吧?   魏劫不讓她吃酒席上的飯菜,難道都被思陵動了手腳?   而魏劫方才目光深沉……是他認出了那女子就是他的母親?   想到原軌跡的種種,若是女魅最終與四大派遭遇,最後不幸身亡,那麼魏劫豈不是就要陷入到血海深仇,對四大派大開殺戮?   可是若真是這般,她應該高興才對,畢竟只有這樣,脫序的一切才可以重回正軌,而她才可功成身退。   可是小筱發現自己的心裡好像壓了塊石頭,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回來的一路上,小筱一直都沒有說話,她身旁的男人也似乎有心事,只陪著她沉默地走。   當回到客棧門口的時候,小筱突然不想進去了。她轉頭問魏劫:「你……餓不餓?」   魏劫點了點頭,開口道:「這時候店鋪沒有開門,我去廚房找些吃的。」   等他拎著從客棧廚房裡順出來的小酒罈,還有一碗滷牛肉出來後,便帶著她躍上了客棧屋頂,跟小筱在月下吃起了宵夜。   其實小筱不說,魏劫也知道她餓了。   回來的路上,魏劫就聽到辟穀仙師的肚子咕咕叫了幾次,都快趕上打鳴的公雞了。   小筱拿起滷牛肉,狠狠咬上一大口後,才問:「方才在王府時,你為何踹我的腿?難道是璨王的飯菜裡有毒?」   誰知魏劫卻挑眉搖頭,說:「……我只是怕你吃相不雅,嚇到王爺。」   聽到這種荒誕走板的說辭,小筱瞪著大眼,鼓起腮幫子裡的牛肉都吞不下去了。   魏劫看到小筱難得困窘的模樣,頓時爽朗大笑,可惜他還沒笑完,小筱已經惡狠狠吞咽下嘴裡的牛肉,然後就著他的手,將他手裡的那份牛肉又咬了一大口。   壞東西!害得她少吃了一頓珍饈美味!他以為這麼損她,她就不吃了?   魏劫怕她噎著,笑著給她倒了一盞酒。   今夜發生了太多事,不過這小姑娘面對那入魔鬼醫時,霸氣十足地說她寧可斷臂也不會讓他醫時,還真讓魏劫刮目相看了一下。   所以玩笑之後,他隨口道:「以前總是聽你說,符宗的宗義便是降妖斬魔,沒想到你這個小小宗主事到臨頭,竟然很有樣子,倒是比四大派那些沽名釣譽之輩要強。」   小筱飲幹了一杯酒,歪著頭道:「那我就當你在誇我了。」   魏劫的笑意漸退,紫眸微微眯起,靜靜地看著她,突然低沉道:「那若有一日……我入了魔,師父你是不是也會毫不猶豫,揮劍除魔?」 第37章第37章   小筱心虛地乾笑了兩聲,反問道:「那我體內的魔珠若是抑制不住……你會聽你祖母的話,將我一釘子釘死嗎?」   魏劫很認真地想了想,轉頭看著小筱篤定道:「你不會成魔的。」   「為什麼?」   魏劫懶懶一笑:「你的心裡沒有恨,如何成魔?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小筱看轉移話題無用,只能無奈道:「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男人撩動著自己的烏黑長髮,任著髮絲在指尖傾瀉,漫不經心道:「難道你沒聽見附身魔看見我時說出來的話嗎?我是半妖體質,更易入魔,對於那些附身魔來說,是最好不過的宿主了。」   小筱知道魏劫說的是事實。   在原本的軌跡裡,他不僅會入魔,更成為魔道魁首,血洗四大派,並且妄圖打開陰司,害死了衛家滿門,挑起三界大亂……   他的確很容易變壞……   小筱知道,這非人力所能扭轉,因為這都是魏劫已定的命數,也只有他順利入魔,她才可功成身退,不露痕跡地迴轉二百年後。   他原本就是自己師父秘籍裡緬懷的師祖,卻是邪惡極了。   而她萬萬不可分一絲同情與他……   可是……她一直花用這個徒兒的錢銀,接受著他的孝敬與照顧。所謂吃人嘴軟,畢竟是師徒緣分一場,就算明知道他將來可能走回原來的軌跡,最後悽慘死去。她這個做師父的也該在徒兒受死之前,盡一盡為師的本分……   千方百計地找了些幫襯徒兒的藉口後,她突然覺得心裡輕鬆了些,便給魏劫倒了一杯酒,先是親切安慰道:「我附了魔珠,你易成魔。這不是半斤八兩嗎?你這個徒兒都能做到狗不嫌家貧,我這個當師父的如何能挑挑揀揀?劫兒你不要多想這些沒用的……」   魏劫也不知是被小筱的話感動了,還是聽出了她暗罵自己人太狗,只是莫測高深地看著小筱笑笑。   說完了場面話後,她清了清嗓子又道:「今夜那鬼醫之事,倒使我感觸頗多……」   魏劫接過酒,看著難得一本正經的小筱,挑眉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小筱斟酌著詞句,繼續道:「人這一輩子,萬不可忘了初心。比如那個鬼醫,哪怕他的初衷是想要治病救人,可一旦陷入執念,心思變得偏激,一步錯,步步錯……所以適不適合入魔,不是魔說了算,而是你說了算。天地之大,有什麼裝不下?你以後若遇到了什麼想不開的事兒,便去你想去的北冥吧。也許看了大鵬展翅,你的心裡亮堂,什麼魔都呆不住的。劫兒,你要記住為師的話。遇事不要行差走錯。冤家宜解不宜結,天大的仇怨,也不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就能解決的……」   魏劫看著小筱難得嚴肅緊繃的小臉,慢悠悠地將盛滿的酒杯遞到了她的嘴邊,語帶探究道:「師父,您這話裡,似乎還套著別的話。可否說得仔細些,比如怕我踏錯了哪一步,捅死哪個人?」   小筱沒法說得那麼細,她就著魏劫的酒杯「咕咚」飲了一大口,想著自己究竟該怎麼含蓄提點而不露痕跡。   沒想到,魏劫卻看著她被酒氣薰染的紅豔豔的臉蛋,接著她的話,自是說下去:「其實我都懂,你之前一直變著法兒地哄攆我,就是怕我將來給符宗抹黑?畢竟我血統不純,容易惹人非議、。不然你為何對唐有術這徒孫,都比對我要好?」   嗯……這個……   小筱雖然愛騙人,但是卻不想來騙魏劫。   不過,天地良心,她今日可真沒有清理門戶的意思!   她剛想開口,魏劫卻用手指輕點住了她的櫻唇,薄唇勾起,沉聲道:「噓。此時月色正美,酒也夠醇,何必說那些掃興的話?今夜的邪魔妖怪看的也是夠了,不如月下賞美人,也算不辜負這良辰。」   小筱自問已經習慣了這魔頭的沒正經,可還是被他脫口而出的「美人」,撩撥得面頰微紅,看著他目光炯炯一直盯著自己,她只能勉強扭臉硬聲道:「不許賞我……」   魏劫卻笑著露出虎牙,半敞衣衫,露出健壯的胸腹,舒展腰肢,愜意半臥屋簷,紫眸星閃,對著小筱慢慢道:「我是說,你不要辜負良辰,不懂欣賞我這般絕色……」   這個……小筱被氣得差點滑下屋簷。   ……若論美色,她自問是比不過這男人的魅色撩人,但他自誇美人,也是太不要臉了!   好吧,是她的一片好心錯付給了癩皮狗,至於這狗貨以後的死活與她何幹?   小筱被魏劫氣得起身就要下屋簷。魏劫笑著一把將她扯回,看著恩師氣鼓鼓的臉兒,又是低笑,等好不容易按住了氣包子,他才慢慢帶著淺笑,慢慢語道:「師父莫惱,是我賞你,行了吧?」   說到這,似乎為了表示他的誠意,他臉上的笑容漸退,變得一本正經了起來:「我雖然闖蕩南北,遊歷四方,可是見過最漂亮的姑娘,只有靈山崔小筱……」   說這話時,他低頭與她挨得很近,近得小筱能嗅聞到他嘴裡淡淡的酒香,看得見他濃眉紫眸裡映著她小小的影兒……   其實這話,是她說才對。魏劫是她前後兩百年裡見過的最漂亮的人……   洛邑城的美酒名不虛傳,酒味甘醇,恍如六月暖風,燻得小筱的臉頰更是紅暈了。   她一時竟然忘了該說什麼,只是眨著大眼,與他月下默默無言,兩兩相望。   男色醉人,她手裡的小酒杯沒拿穩,咣啷啷在屋簷瓦片上不停滾動。   就在這時,屋頂似乎被人用竹竿狠狠捅了幾下,發出彭彭聲響,然後就是餘靈兒尖利狐嗓在下面傳了過來。   「開了客房還不夠,非要跑到我的屋頂卿卿我我!你們在我頭頂肉麻來肉麻去的,叮叮咚咚,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餘靈兒今日趁著小筱不在,本來打算在綿軟床榻上美美睡一覺。   誰知看病歸來的二人卻跑到屋頂上互相撩撥,惱得餘靈兒拿起屋外長廊裡的竹竿,使勁捅了捅屋頂。   一時間,師徒二人的宵夜酒局被一竹竿衝散。   小筱回到房間裡時,臉頰的紅色才算褪去。   還入魔怎麼辦?依著她看,這個混蛋早就色魔附體,一不留神,就差點著了他的道兒!   仗著自己的女魅血脈,隨時可以眼含秋波,毫無節操!   對著師父也能如此撩撥,難怪餘靈兒這樣山裡的妖精都看不過眼,直罵他該去練合歡宗!   就是不知,他私下裡有沒有撩撥過其他山頭的姑娘。   想起原來軌跡裡,他最後化身為半蛇,滿身鱗片的事情,也許就是上天看他喜歡憑藉男色撩撥人,才會降此懲罰,免得他勾搭無知小姑娘。   餘靈兒甚是不滿地從床上坐回到椅墊子上,氣哼哼道:「乾脆去他的房間算了,何必又假惺惺回來?」   小筱瞪了她一眼:「想什麼呢?我去他房間住的那一晚,魏劫是去了唐有術的房間!」   餘靈兒的白眼都要飛到天際了:「你可得了吧!你們去看病時,我跟唐有術閒聊,問過他了。他說那一晚一直是他一個人睡,魏劫壓根就沒入他的房!」   小筱聽到這,愣住了,甚是顧不得搭理餘靈兒的譏諷之言。   歌聲魅人的那一夜,他居然一直沒有回房?那……他是去往了何處?難道是……去找他的母親了?   若真是這樣,小筱本來應該高興才對,因為他的人生總算是回了正軌了。   可是剩下的時間裡,小筱伴著地板上小狐狸的呼嚕聲,卻一直輾轉難眠。   這個時候,自己那騙子義父的告誡倒成了人生真諦。   以前自己在街頭不忍心騙人的時候,他總是擰著她的耳朵說:「你擔心他失了錢袋吃不到飯,怎麼不想想你自己快要餓死在街頭了!與不相干的人同情,那是傻子白痴!」   現在這般也是如此,她若同情那個未來的魔頭,誰又同情被天罰劈成雞絲麵線的她?   如此一想,小筱便努力想些開心事。比如這次求醫沒算白求,因為斬殺了鬼醫,匡扶天道正義,胳膊上的傷也好了大半。   沒了手臂傷痛,人也可以睡得香甜了。快天亮時,小筱終於睡著了。   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實在有違修道之人練氣之道。   不過餘靈兒顯然看不慣她睡懶覺,吃完早飯後,本來在客棧前院看著小雞啄米,發呆舔舌頭的小狐狸,一路小跑地從樓下跑上來。   入了房門,餘靈兒帶著一臉的八卦搖醒了崔小筱:「醒一醒!我跟你說,有狐媚上門來找魏劫了!」   小筱睡眼朦朧,聽完了後只是點點頭道:「既然你們狐族來人,你好好款待就是了。」   餘靈兒差點被氣出狐耳來,無奈地翻著白眼道:「不是我們塗雲山的狐族!是勾欄院的……狐媚!」   可惡的人族,怎麼老是拿她們狐狸說事,這個詞也是夠呸呸呸了!   這話終於讓崔宗主亂蓬蓬的小腦袋從被窩裡伸了出來。她披上衣服來到了窗前,低頭一看,果然有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了客棧門前。   小筱認得這輛馬車,當初差點誘惑她跳樓的歌女,就是從這樣的馬車上下來的。   想到這,她騰得轉身問餘靈兒:「那馬車上的女人去哪了?」   餘靈兒很是機警道:「那女人的丫鬟上來就打聽魏劫。我看那女子戴著幃帽,看不清臉,可是馬車牌子上寫的醉樂坊,一看就不是好地方。人家那儀態也比你魅色撩人。若她尋到了魏劫,只怕你是要被比下去的。所以我便跟那女人說魏劫不在,已經出城了!」   餘靈兒如今浸染了俗塵人氣,也學會了狡詐圓滑。   其實魏劫壓根沒出城,而是吃完早飯,帶著唐有術去集市給賴床的崔小筱買滷煮當早點去了。   小筱不解餘靈兒為何要虛晃這女子一招。   餘靈兒卻像看傻子似的看著小筱道:「這還用問嗎?我母親讓我侍奉你,自然得替你長些心眼,魏劫可不像是老實人,我幫你看著,免得你被人始亂終棄……」   看來餘靈兒認定了魏劫與她有些貓膩。如今有如此撩人的狐媚登門,食君祿報君恩,她得替主人家看住男人!   狐族最恨男人三心二意,雖然崔小筱和魏劫也算是廝混,但是也得彼此忠貞,有始有終!   小筱這時才搞清小狐狸曲折心路。   她也懶得糾正自己和魏劫清清白白了,又問:「聽你這麼說,她怎麼還不走?」   餘靈兒搖了搖頭,問小筱:「要不,我去將她轟走?」   小筱深吸了一口氣,簡單梳理了頭髮,便披上衣服,提起裙擺走下樓去,準備親自會一會這車上的神秘女子。   顯然那女子並不相信餘靈兒的話,一直坐在馬車裡等著魏劫回來。   當小筱在馬車外亮明身份,表示自己正是魏劫的恩師時,一隻纖白細手撩起了馬車帘子,然後便是清靈似甘泉般的聲音響起:「你……是阿劫的師父?」   這聲音聽得心臟似乎被那隻纖細無骨的手按住,呼吸間似乎都被人控制了。   小筱伸手默默按住脖子一側風池穴,穩定了心神後,淡淡道:「不知尊駕找魏劫何事,可否讓我代為轉告?」   那女子隔著窗紗似乎看到了小筱按穴位護住本神的謹慎樣子,不由得發出嘆息輕笑:「你的這法子……是阿劫教給你的吧?」   聽到她這麼說,小筱的心裡愈加篤定了這女子的身份。   她忍了又忍,不停用騙子義父的話提醒自己,可最後還是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咬牙道:「你若找他,他不在……洛邑城最近來了許多奇人,變得不太宜居,還請夫人明哲保身,暫時出城遷往別處去吧。」   那女子又是一陣無奈低笑:「天下雖大,可何處又是宜居之地?姑娘,你叫我夫人,可知道我是誰?」   小筱試探道:「我們昨夜不是在王府見過面嗎?」   那女子沉默了一會,問道:「此處人多口雜,不知姑娘是否能上馬車,與我尋個清淨之地詳敘?」   小筱算算時辰,魏劫他們也該買滷煮回來了。   她既然沒忍住開了口,就好人幫到底,看不看能免了一場母子悲劇。   於是她又是身子比腦子先動了起來,毫不遲疑地便登上了那輛馬車。   坐在馬車裡的正是那日在酒樓處看到的長裙拖地的女子,此時她穿著一件華美錦衣,高梳雲鬢,面上罩著薄薄輕紗。   小筱注意到,這女子妖嬈魅人的一雙鳳眼透著妖異的紫色。而這紫色看起來要比魏劫的眸色要濃鬱得多。   所以小筱先說道:「您……是魏劫的母親吧?」   那女子也在上下打量著崔小筱,聽她這麼一問,似笑非笑:「你竟然真的知道我,那你應該也知道我的出身才對,這樣,你也敢上車?」   小筱眨巴著大眼:「您……可知道魏劫更改自己的姓氏,從了鬼字旁的魏,就是不知夫人您更願意讓兒子從了哪個姓氏?」   聰明人說話,不必點透就猜到了彼此的意思。   那女子淡淡道:「男人生於天地間,只要是龍是鳳,就不會囚於池沼,必定能爭出一份響噹噹的名號,如此一來,又何必糾結他姓什麼?這都是無謂的小事。」   小筱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姓氏的確不重要,甚至是人是鬼都不甚重要。可是那個「鬼」若是入了心底,卻大不一樣。做人母親者,大抵都是期盼兒女成龍成鳳。龍有化雨保護人間的神龍,也有給人間帶來災禍的惡龍。就是不知夫人你對自己的孩兒有何期待?」   那女子似乎沒想到小筱一上來,就拿這樣的話來點她。   她微微一笑,終於慢慢解下了面上的輕紗:「姑娘說得有道理,我雖然未能盡了母親的職責,與年幼的兒子被迫分離,可我的愛子之心分毫未減,自然也盼著阿劫能順利安康……」   女魅誘人,小筱看清了這女子的容貌,突然明白,原來最蠱惑人心的容貌並非眼波流轉,沉魚落雁。   而是當你一眼望去,便仿佛被吸入無盡的泥沼,不能受控地一路下沉,最後完全迷失了自己。   女魅思陵,美得叫人絕望,無法自拔……   思陵看著小筱瞟了自己一眼後,立刻按住脖子轉頭看向了轎子,不由得笑道:「怎麼?我這麼嚇人,你都不敢看我?」   小筱老實回道:「我生平有些好色,看見美色不分男女,都會忍不住看個沒完。夫人太美,我怕一時看痴了失禮。」   思陵被小筱的心裡話給逗笑了。   看來劫兒拜的這個小師父很是有些意思,看著年歲不大,可句句話都帶著機鋒,看起來也是維護著阿劫很緊的樣子,倒是有幾分為人師的樣子。   而且她也知道了昨日崔小筱帶著阿劫誅殺了鬼巷害人神醫的事情。   這個小姑娘的確有些過人的本事……   就在這時,小筱又問:「夫人昨日明明看見了魏劫,卻避而不見。為何今日又親自相見,是不是王府有什麼不便之處?」   思陵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現在寄身樂坊,若讓人知道他是我的兒子。我怕他被人恥笑。所以昨日在王府,便迴避了一下。我來此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想看看姑娘你,另一個是想見見阿劫。不過見了你之後,我又覺得足夠了,不見他也罷……」   看來思陵對於分離太久的兒子,也是近鄉情怯,明明渴望一見,臨到頭來又心生退意。   小筱知道,這次思陵來見兒子,其實也偏離了原來的軌跡。   在二百年前原先的軌跡裡,應該是魏劫被認作殺人魔王,卻被愛才心切的璨王力保,替他壓下了數樁血案。   這份厚重人情,自然也讓魏劫領情,而後,璨王更是憑著魏劫異色的眼眸,找來了他的親生母親思陵,讓她們母子相認。   總之,在之前的軌跡裡,那位璨王成了魏劫的至交好友,而這母子都是王府的座上賓。   而今,因為崔小筱手刃了那附身魔,當著四大派的面擋回了潑天髒水。靈山符宗的大旗不倒,正派的師徒二人不必承著誰的人情。   昨日夜宴,那三大派又搶去了師徒二人的風頭,倒是讓師徒二人從容而退,並沒有與那王爺做太多的交談。   這母子相認的戲碼便也無從開啟。於是到了這一世,從王爺牽線搭橋,變成了思陵自己來見兒子。   又因為餘靈兒的自作主張,思陵沒有見到魏劫,反而先見了崔小筱。   聽了小筱的話,她覺得這姑娘委婉的意思是不想讓她與魏劫相見。   雖然魏劫的血統不純,被許多人看不起,可是他到底也是衛家的後人。   若是從了心中鬼,那麼他這輩子可能都要因為頂著女魅的血統而抬不起頭來堂正做人。而現在她蟄伏在洛邑城裡,只能入夜粉飾登場,靠著歌聲魅惑眾人。若是世人知道阿劫有這樣的母親,那他真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看到了阿劫的這個小師父並非那種偽善狠毒之人,思陵也就放心了,就算此生不能與兒子相認也無妨。   畢竟她的心裡滿是亡夫仇恨,此生若是不能絆倒四大派,便死不罷休!   可是小筱的本意卻並非阻止他們母子相認,只是不希望思陵將滿腔的仇恨灌輸給魏劫而已。   所謂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在街頭騙子出身的小筱看來,作歌女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只要思陵不起害人之心,賣弄喉嚨賺些錢銀花銷,也算憑本事吃飯,比她領著弟子們在街頭賣藝強多了!   小筱最擔心的是思陵能不能聽她的勸,暫時出城避一避,不要跟四大派硬碰硬。   不過思陵聽了她的勸解之言,卻是嘴角輕輕勾起,冷冷道:「你不必擔心著我,我在此經營甚久,自會照顧好自己,我是不會離開這裡的。」   「……你還是聽她之言,離開洛邑城吧。」   就在二人話機不對,陷入僵局時,馬車旁突然傳來了魏劫的聲音。   此時馬車早就駛出城外,正停在一處無人幽靜的竹林旁。   思陵聽到了沉穩的男聲,鳳眼微瞪,嘴唇微微抿起,最後慢慢撩開了窗簾,看向了久別重逢的兒子。   記憶裡還是小蘿蔔頭樣的孩子,如今竟是這般挺拔俊秀了!   雖然他的眉眼像母親,可是身形和氣質卻更像他的父親。   記憶裡那個沉穩木訥,卻是這世間最溫柔的男子身影,在這一瞬間與兒子重疊在了一起。   思陵顫抖著嘴唇,踉蹌下了馬車。   她的兒子竟是這般高,需得她仰頭才可見。   思陵到現在都記得,當初她離開耆老山時,小小的阿劫居然偷偷跑了出來,小手抓著她的衣襟,哭喊著要跟她一起走。   可是她終是狠心將他留下,那孩子就是站在山上,聲嘶力竭,絕望地衝著她喊:「娘,求求你帶我走吧!你……你若不帶我走,我便不再認你……」   那次,她始終都沒有回頭,可是兒子的話,卻刻在了心間。 第38章第38章   「阿劫……你可知……我是你的娘親?」   說話間,思陵已經流下來眼淚。   女魅無心,不會動情。可若長了心,留下的滴滴眼淚都是心口之血,是讓世人為之瘋狂,永葆青春的靈藥。   魏劫看著母親白皙的臉頰留下一道道血紅淚痕,忍了又忍,終是抬手替她擦拭掉:「娘,不要哭了,這些都是心頭血,你這般會傷了元神的……」   這一聲「娘」竟是讓思陵的眼淚更加止不住了。   魏劫無聲嘆息了一下,伸出手按住了母親脖子一側的風池穴:「這是我小時候,你教給我的法子。若是不能自控,只需按住這裡,就能守住本神,我一直都記得……你不要再哭了。」   這一按之下,思陵倒真是止住了眼淚,只是激動的心情依舊按捺不住。   她不舍地盯看著兒子,伸手摸著他俊美的臉頰,終於是忍住了情緒,低低道:「我一直怕你不受衛家人的待見。可如今看你拜師投到了符宗的門下,既有師父照料,又有同門幫襯,我也可放心了,若是無事,你們快些離開這裡吧,這裡對於你們來說並非福地……」   說這話時,她看向了魏劫纏在腰間的鞭子,那鞭柄上有明晃晃的衛家降魔印記。   這種印記是只有得到衛家認可的成年子弟才可獲得的殊榮。   看來衛家待阿劫不錯,並沒有因為他血統而輕慢他。   如此一來,思陵也就徹底放心了。就像小筱說的,阿劫的未來鵬程遠大,她這個當母親的又怎麼會阻擋著他,逼著他一起陷入復仇的深淵?   至於那四大派逼死夫君的血海深仇,只她一人背負就好。   她在洛邑城苦心經營甚久。如今那璨王已經成了她的裙下之臣,任她予取予求。   只要她掌控著璨王,還有他招攬的那些奇人,絆倒那四大派並非難事,   至於阿劫,還是離這些腌臢事越遠越好,所以她才想要讓符宗師徒快些離開洛邑城。   不過魏劫聽母親這麼說,卻不為所動,只是仔細看了看母親的眼睛,才說:「這城對你來說也非福地,你需要即刻離開洛邑城!」   思陵搖了搖頭,仿佛在看著不懂事的孩子,只是依舊勸道:「你快走吧,我真的不會有事……」   還沒等母親說完,魏劫突然從鞭子的手柄卸下了兩個銀環,然後將它們套在母親思陵的手臂之上。   這些銀環是臨近陰司的的銀礦所鍛造,天生至陰,再加上衛家的加持,可顯魔形,感應邪物。   衛家人都是銀盔護甲,除了財大氣粗之外,是因為這銀闢邪。   就在銀環纏繞在思陵的手腕上時,思陵頓時覺得皮膚灼痛難忍,似乎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被那銀環吸引,夾裹著氣血,洶湧襲來。   若是別人,恐怕思陵此時就要反擊了。可她知道兒子如此必定有深意,便忍耐住了。   只見那銀環在她的手腕上自動快速翻轉,,兩圈銀環之間的經脈血管開始微微鼓起,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裡面蠕動……就在這時,銀環突然緊縮,將那段經脈扣緊。   魏劫掏出一把銀匕首,利落地從母親的皮膚裡挑出了一隻蠱蟲。   當魏劫將它倒在地上時,那全身黑色的蟲子還在一拱一拱的。   魏劫隨手抽出了小筱腰間帶著的寶劍,然後一劍將那蟲子劈成了肉泥。   思陵從來沒有察覺到自己身上竟然被人下了蠱,看著自己還在淌血的手腕,也是大吃一驚。   魏劫看著那蟲泥,慢慢說道:「這蠱非凡物,乃是陰司的傀儡蠱。是從忘川河底的泥沼裡生出的蟲。據說有許多不願來世轉生的人投入忘川河裡。所以河底怨氣甚重,滋生出來的蟲以這些怨念為食,再拿來用兇獸之血滋養為蠱,便可操控鬼神。」   思陵從來沒有察覺自己被人下了傀儡蠱,突然被魏劫點破,震驚之下半晌不語,似乎在回憶自己什麼時候著了這道兒。   不過魏劫卻解答了:「母親是最近才入了王府吧。你去望海酒樓給璨王獻唱的那一夜,其實我就在屋頂……您獻唱之後,璨王是不是讓侍女給您端來一杯酒?」   小筱也一愣,她想起了,正好是她差點墜樓的那一夜。   當時魏劫將自己的房間讓給她,而他說回去跟唐有術擠一間房。可是餘靈兒卻說,魏劫壓根沒有去唐有術房間。   原來他那一日便認出了思陵,並且夜遊到了那望海酒樓的屋簷。   他的輕身術高人一等,悄無聲息地潛伏在那,無人發現,倒是窺探到了樓裡的機密。   那璨王問那獻酒的侍女,何時能有效。   那女子回道:「傀儡蠱是蠱種時,無色無味通體透明,不易被人覺察,可待七日後,順經脈入心,便無法起蠱。」   璨王聽了,並沒有再說什麼。不過那個養蠱的侍女似乎是為了彰顯功勞,又進言道:「屬下養的新蠱已經快要出罐。此蠱不光能掌控人心,更能駕馭各種奇獸。只可惜獵人王他們似乎出師不利,不然王爺的奇珍收藏便要多上幾隻了……」   璨王聽了只是起身,淡淡對那養蠱女道:「珠兒,你的話有些太多了。」   那個叫珠兒的養蠱女聞言,立刻閉嘴,立在璨王身後,隨著他一起出了酒樓。   魏劫若不是在母親獻唱離開後,又停留了一段時間,聽到璨王和那下蠱侍女的對話,也不會知其中的隱情。   聽那個深藏不露的養蠱女的意思,這傀儡蠱一旦入肚,便可沿著血脈而行,一旦入心,就是蠱成之時,便可操控中蠱的鬼神。   魏劫當時知道了母親中蠱,卻不知解決的法子,於是聯繫了城中的衛家暗探,給祖母寫信,終於得到了這可以驅散蠱蟲的銀環。   不過這法子只對中蠱時日尚短的人有效,幸好送來的及時,總算是解了思陵的蠱。   思陵蹙眉想著,仍然不相信璨王會對自己下蠱:「怎麼可能?璨王他向來對我言聽計從,從無過分索求……」   身為女魅,魅惑在身,向來可以將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那些男人為了一親芳澤,甚至會不惜獻出自己的所有。   思陵最擅長掌控男人心,自然想不到明明對自己臣服的男人會偷偷暗算設計她的。   若這蠱真是璨王所下,他怎麼從來沒有反對自己的要求?對自己表現的痴迷難道是假的?   思陵一直以為自己是蟄伏的獵手,拿住了璨王這枚棋子。   可是事到如今,她才知,那個對她表現得一往情深的男人,才是獵手。   她擰眉自言自語道:「他是發現了我乃女魅,才會如此?」   魏劫淡淡道:「此人心思頗深,且愛好收藏各種異獸。身中傀儡蠱者,恐怕不止母親一個。」   小筱在一旁默默聽著,突然想起了昨日酒宴上,魏劫一直不讓她吃喝的事情。   當時,就連璨王給她的敬酒,也被魏劫一把搶過去,先幹為敬了。   雖然事後魏劫開玩笑說,他是怕小筱吃相不雅。可是現在想來,難道他是怕璨王在酒水裡做手腳,才阻止的嗎?   他又是什麼時候發現他的母親就在洛邑城裡的?   魏劫與母親短暫相聚後,便讓衛家的暗衛送母親出城去了。   若只是普通的相勸,思陵自是不肯走的。可是她身中傀儡蠱而不自知,便說明自己已經是別人棋盤上的棋子。   從魏劫口中她知道衛家察覺了洛邑的暗流並且有了對應的布置,自己若留下來,勢必攪亂衛家的布局,為了兒子,她願意暫時先擱置對四大派的仇怨,日後尋得機會再說。   那日魏劫送走母親時,小筱就在一旁默默看著,不過她的心裡著實鬆了一口氣。   不管怎樣,思陵出城,或許就可以避免她被四大派逼死的命運,而魏劫也不必因為目睹母親慘死,而陷入心魔不可自拔,再殺害四大派的長老。   小筱沒預想到自己一直煩憂的事情竟然就這樣解決了。   她突然發現,就算她與魏劫日日相處,似乎也不甚了解這個男人。   他似乎對自己隱瞞了許多事情。   當然,她也隱瞞了他許多。所以他們之間的師徒情誼,足可見虛偽得很啊!   似乎是為了彌補因為隱瞞而受到傷害的師徒情誼,在回城的路上,魏劫倒是與小筱做了解釋。   原來他當初收到的那封衛家祖母的信中,就告知了他母親思陵在洛邑城中的事情。   不過祖母寫信並非讓孫兒與母親相認團聚,而是要通知他協助衛家暗探一起查訪洛邑城的城主璨王。   當初食屍獸跑出陰司的事情,祖母懷疑並非意外。   結果細細一查,發現原來是衛家看守陰司的一個守衛身上中了這傀儡蠱。   這傀儡蠱種子,其實也是當初衛家的一個叛將從陰司帶出去的。現在突然發現這個,衛家祖母即刻封鎖消息,開始秘密排查。   那個守衛中蠱的時間很長,傀儡蠱已經長成拳頭那麼大,取也取不出來了,只是臨死前吐著血,說了隱情。   正是他受人驅使,才會偷偷放出了食屍獸。   當時耆老山的四周來了許多捕獸人,似乎知道會有異獸逃出陰司一般。   這般大費周章的安排,絕非尋常權貴的特殊狩獵癖好,祖母懷疑這背後之人另有目的,便一路暗訪排查。   幸好天下能養出這傀儡蠱的人並不多,衛家根據當初逃出的叛將線索,很快便查到了他的女兒在洛邑城的王府做了門客,更是意外發現女魅思陵就在城中。   祖母知道了孫兒魏劫也要來洛邑城,便給他寫下了那封信,並且將衛家子弟的成年禮——那條加持過的長鞭交還給了魏劫。   小筱聽了魏劫的解釋,一時間感慨甚多。   原來竟是這樣,難怪魏劫當初入城的時候猶豫那麼久。   他年幼便與母親分離,就算長大後明白了母親的苦衷,可也會有自己解不開的心結。他那時猶豫,是不是也不確定要不要與母親想見?   那衛家的老祖母是成了精的老核桃,腦子裡的溝溝坎坎多得很。   小筱猜測,衛家老祖母這麼做的目的,除了免得孫兒猝不及防見到思陵,其實更是對魏劫的另一場考驗。端看他會不會走父親的老路,又是怎麼處理與妖族母親的關係。   也許在二百年前原本的軌跡裡,衛家也在城中布置了暗衛。   不過魏劫在原本的軌跡裡名聲不佳,再加上中元節的求醫慘案,更是臭名昭著,恐怕城中的衛家暗哨也不會有好話傳遞給衛家。   而衛家肩負重任,自然不會讓心術不正的子弟歸來,更不會與魏劫再有什麼交集。   若真如她所想的那般,上一世的魏劫是多麼的悽慘無援?   最起碼,到現在為止,小筱覺得原本軌跡裡的魏劫,實在擔負了太多本不該是他的罵名。   哪怕他以後可能成魔,但是現在小筱覺得他並不算是十惡不赦之人。   當初背負莫須有罪名的魏劫,又是親眼看著自小分離的母親慘死,該是怎樣的激憤怨恨,卻又無處宣洩?   想到這,小筱也是默默嘆了一口氣。阿彌陀佛,她竟然有種當初四大派被魏劫所殺,死得不冤的想法。   她也是魔珠附身之人,有這樣的邪佞想法實在是不該!小筱趕緊默念清心咒,驅一驅邪念。   不過如此看來,前世裡不顯山不露水的那個璨王,可真是個人物啊!   世間能不被女魅迷失心智的男人少之又少,這個璨王也要算一個。   而一個男人能不被女色左右,大抵分成兩類,一類是去勢的太監,一類就是有著比女色更叫他心醉不能自拔的需求。   這璨王卻不知是這兩者中的哪一種。   不過想起璨王看著魏劫意味深長的眼神,小筱疑心大約是後一種。   莫不是這璨王喜好男色?   聽了師父如此不靠譜的猜測,魏劫斜眼看著她,冷笑問:「你是說,我娘娘腔,像是會雌伏他人身下的?」   嗯……小筱一咧嘴,委婉表示也許那璨王愛在下面也說不定。   魏劫繼續冷笑,表示那餘靈兒說的沒錯,崔小筱的確很適合執掌合歡宗。   「你以為不受女魅誘惑,就是喜歡男人?這世間其實有比美色更叫人心動的東西。」魏劫緩緩說道。   看小筱依舊不解,魏劫淡淡解釋道:「若是野心足夠膨脹,再絕色的女魅,也不能阻止他前行之路。」   小筱聽懂了:那個璨王若不是喜好男色的話,就是個有著十足野心抱負之人。   此時再想想他待人接物的溫文爾雅,竟讓人有種不寒而慄之感。   這世間魔好分辨,只需一把降魔神劍。可辨別人心,真是難之又難。   可是有時候人啊,永遠都是比魔更加複雜而又可怕的存在……   等他們回到客棧時,魏劫給小筱買的加醋和辣的滷煮已經被小狐狸吃了大半。   餘靈兒現在發現,人世間好吃的太多,光是雞內臟和胸肉的人生實在是太無聊了。   在相思之苦難解時,吃一吃人間的美食,真是治癒極了!   幸好唐有術至孝,想著師父和師祖還沒吃,拼死保住了兩碗,小筱這才能吃上早餐。   小筱吃著滷煮,突然想起昨日宴席時璨王曾經提起過,他馬上要舉行三十生辰之宴,準備在城邊的秋水潭舉行湖上酒宴,順便請賓客品一品當地特有的細鱗魚。據說璨王愛好捕魚,為了宴請貴客,這幾日一直親自帶人捕魚。   當時那烏木峰的長老還機警迎合,說他也愛好捕魚,聊得不亦樂乎。   當時蒞臨王府的各大宗門,都在受邀之列。   她一邊啃著滷煮雞爪一邊問魏劫這事時,魏劫說道:「璨王若送來請柬,自然得去赴宴,看看宴席上有什麼門道。」   說這話時,他正在甩鞭子,那鞭子精準地纏繞著碼放在地上的空酒罐,仿佛延長的手臂一般靈巧。   甩了一會,他順手從鞭子上卸下一個銀環,將它套在了小筱的手腕上。   小筱看那銀環,上面的花紋正是衛家的降魔符。   當套在小筱的手上時,那銀環震蕩了好幾下,似乎是適應了,才終於慢慢停歇了下來。   魏劫解釋道:「因為你體內有魔珠,所以這銀環才會震蕩。戴著它若是再有邪物靠近,它便會有警示。」   小筱晃了晃手腕,她天生骨骼纖細,所以這圓環當手鐲也是正正好。   那傀儡蠱有些防不勝防,若是戴著這個手環,若是蠱種一旦靠近,倒是可以提前知道。   跟小筱說了一會話後,魏劫便有事出去了。   小筱注意到客棧門口站了幾個穿鬥篷的高大男人,雖然裹得嚴實,不過小筱的眼力非凡,還是隔著鬥篷看到了他們護甲上鑲銀的降魔印記。   看來這些都是衛家人。魏劫跟他們低聲說了一會話,就跟他們走了,應該是有事,一時半會回不來。   小筱見魏劫走了,也無心吃滷煮,只是安靜地想著自己該何去何從。   她最擔心的魏劫母子生死別離的事情似乎是解決了。思陵也已經去除了身上的傀儡蠱,免了後顧之憂。   既然如此,再停留在洛邑城似乎也毫無意義了。至於那四大派有沒有身中傀儡蠱,小筱自認為也管顧不到他們。   若是那璨王真是心懷叵測,只怕在之前的軌跡裡,同樣出現在璨王壽宴上的四大派還是要中招。   經過那十九巷的遭遇,小筱已經體會到了自己的無心之舉,會給這一世的人帶來怎樣的變故。她只有謹言慎行,儘量不再幹涉這些人和事了。   就在這時,王府的侍衛前來送請柬了。   已經拿定主意的崔小筱笑著對來者道:「多謝璨王美意,不過我們乃山野之人,在城中的庶務已了,就不打擾王爺了,我們這便要出城去了。」   來使聽了這話大是不悅,拖著長音道:「雖然諸位都是修真求道之人,但未成仙前,還得在紅塵裡苟且些時日。璨王乃當今陛下最愛寵的弟弟,尊貴無比,您如此拒絕,恐怕是不妥吧。」   他這話明顯敲打小筱不知好歹,可是小筱卻假裝聽不懂,笑著恭送走了來使。   唐有術在一旁聽了,有些擔心道::「師祖,您這般會不會得罪璨王?讓他報復我們。」   小筱微微嘆了一口氣,若只是個王爺宴請,像她這樣喜好打秋風吃宴席的人沒有拒絕的道理。   可偏偏請客的是璨王。那璨王看起來溫文儒雅,平易近人,崔小筱卻半點也不想跟這位璨王打交道。   自從知道魏劫的母親思陵身中傀儡蠱之後,小筱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那個璨王如此煞費苦心地收集這些兇殘異獸,難道只是個人的癖好嗎?   要知道那開明獸鎮守的是崑崙天門,它要是被那遷東獵人王抓住,勢必天門少了鎮守神獸,一旦有邪魔入了天門,勢必要惹來天神降怒,後果不可想像。   在之前的軌跡裡,那些捕獵者冒死捕捉來的異獸,無論是開明獸,還是食屍獸盡被璨王收歸所有。   而璨王又轉頭以吉獸現世,替陛下護國守門之相的藉口,將開明獸進獻給了當今陛下。當時滿朝文武齊齊恭賀陛下,讚頌陛下兄友弟恭,就算有極少數的反對聲音,也湮沒在讚譽聲裡。   記得師父在秘籍裡說過,他陪著師父離開了洛邑城後,大齊三年大旱,又三年大雨。   期間流民無數,紛紛痛罵大齊陛下治國無方。這之後紅塵皇權更迭的事情,就算不看師父的秘籍,小筱也知道了。   畢竟大齊延續了二百餘年,到了小筱時,在位的已經是這璨王的第四代孫輩了。   不過這璨王當年並沒有接替皇兄登基,而是扶持了年幼的兒子上位。他卻是隱在幕後,據說是得道成仙,早早就入了大乘去了。   那種皇家隱史,平頭百姓上哪裡知道去?所以小筱也不大清楚這後來的仙緣如何。   大抵上看,這位璨王上輩子順勢順風,平步青雲得很啊!   只可惜現在,因為小筱這個變數的出現,洛邑城裡的世事也開始發生了改變。   現在遷東和蒼北兩大捕獸人都失敗而歸,而且慘死在了鬼巷之中,也不會有奇珍異獸奉獻上來。   看來璨王這次壽辰,收到的賀禮要大打折扣了。 第39章第39章   小筱想罷,覺得洛邑城的旋渦太深,她不想涉入其中。   就在幾個人在客棧閒坐的時候,小筱發現城中出現了許多士兵,正在挨家挨戶地搜查,包括客棧一類都是重點搜查的對象。   小筱他們所住的客棧也被搜查了一番。   那些兵卒重點盤查的對象似乎是女子。因為有人看過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客棧,所以小筱他們也是重點盤問的對象。   談話間,小筱弄清楚了,原來他們在找王府的歌姬思陵。   當初在城郊時,思陵讓馬車先回了城中的醉樂坊,而她則要去投奔友人。   至於那友人為誰,她並沒有說,只是讓魏劫莫要擔心她。   看來她還是不希望跟兒子糾纏太深,以至於影響了魏劫。   現在看來,璨王應該已經察覺了女魅思陵脫離了掌控,所以城裡城外的搜找她。   不過還好,小筱頂著為洛邑百姓降妖除魔的義士名頭,那些官兵並沒太為難她。   小筱在想,璨王如此費盡心機的尋找思陵,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在師父的秘籍裡,小筱倒是找到了蛛絲馬跡。   原來這位璨王,在成為輔佐兒子的攝政王后,一直容顏不老,被世人譽為「仙王」。   據說這就是得道成仙的佐證。   不過師父在秘籍裡提起這位仙王,倒是抱持著探秘的態度。   畢竟那種養尊處優之人,還醉心於權謀,若不脫離俗塵靜心修真,很難築氣成丹。   而璨王四十不到,就能結丹維持年輕的容顏,這叫師父唐有術有些嘖嘖稱奇。   小筱看到這裡,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璨王之所以對思陵設下圈套,也許圖的就是她的血淚!   有了女魅的心口血淚,就算是沒有築基的普通人也可青春永駐。   可是心頭血卻有些講究,需得女魅動情的悲痛之淚。若是只是一味折磨女魅,讓她疼痛而泣,得到的也非那一點珍貴動情血淚。   若她猜的是真的,上一世璨王因為得到了女魅心口血淚而青春永駐,那麼他又是如何讓思陵動情流淚的?   無論是什麼法子,想想都讓人有不寒而慄之感。   好在思陵已經離開了洛邑城,魏劫不必再擔負喪母之痛。   小筱不想探究璨王其人,畢竟他是二百年前的人,又是皇家龍脈,命數已定,不是她該幹預的。   天罰之音滾滾在耳,崔小筱提醒自己要小心避開這些大坑才好。   至於那璨王的陰謀,自有衛家人處理,這也是前世的軌跡。她不屬於這裡,做得越多便錯的越多。   既然停留在此處也無意義,馬上離開洛邑城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收拾完行囊時,魏劫回來了。他看著小筱讓唐有術買了許多吃的裝車,便問了問。   小筱沒有說王府送來請柬的這一節,只是說她們準備出發了,讓魏劫也收拾一下東西。   魏劫的眸光沉了沉,沒有說話。   等到準備裝車出發的時候,小筱卻發現不見魏劫的身影,她遍尋不到,便問唐有術:「唐公子,看到你師父了嗎?」   唐有術為難地撓著頭,小聲道:「師祖,我……我方才無意中跟師祖說漏了嘴,他知道了璨王派侍衛送請柬的事情,便獨自去赴宴了……您……你不會怪我吧?」   小筱一愣,終是無奈苦笑。難得她下了代魏劫受過的決心,準備帶他離開,可是卻依然扭不過原本的命線。   在原來的軌跡裡,他就是在璨王宴會上與母親相認,然後與四大派發生衝突。   她本以為思陵出城,一切便可改變,現在看來,真是人力不可扭轉,魏劫居然還是瞞著她,去了璨王的壽宴。   當然,她猜到了他去的原因,應該是受了衛家所託,去查明璨王的真相。   小筱抿了抿嘴,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   魏劫現在雖然是好人,可是他成魔的命數在那裡,至於他以後之路是正是邪,就要看他的一念之間。   她這個名義上的師父,錯亂了時空,本不該跟他有任何交集的人,也該是緣盡的時候了。   想到這,她吩咐道:「違背師命,擅自行動,太不像話!不必等他,我們出發吧!」   唐有術一愣,低聲求情道:「丟下師父一人不好吧?師祖,您……您就原諒師父吧,要不然,你們先走,我在這等等他,也好有個照應。」   小筱有些不舍地看著她的少年恩師,若是情況允許,她真希望陪師父走完一路。   奈何她與他的緣分,要在二百年後才真正接續上,所以她只能強笑著拍了拍唐有術的肩膀:「你自然是要等你師父的,不過城中最近煩亂,你師父也一定不希望你出事,你可以在城門外的長亭等他……」   如果魏劫終究要與四大派起衝突,唐有術還是在城外安全一些。   想到這,她又鄭重吩咐道:「唐公子,等你開山立宗後,還是在山上請個廚子吧。你人雖好,可廚藝實在不敢恭維……另外你的弟子們年紀都小,吃喝上儘量不要虧待,若是萬一你走了,好歹也給弟子們留些餬口的錢銀。像消金咒這樣的碎催缺德的咒術,也儘量少用……」   她這般沒頭沒腦的囑託,將唐有術聽得一愣一愣的,搞不清楚師祖這沒頭沒腦的話指的是哪一節?   不過師祖能和顏悅色地讓他留下等師父,唐有術已經感激不盡了。   等小筱匆匆寫下了一封書信,讓唐有術轉交給魏劫後,她便帶著小狐女餘靈兒坐上馬車離開了。   眼看著師父立在亭子裡的孤影越來越遠,小筱慢慢長出了一口氣。   現在她身邊的拖油瓶就只剩下小狐女一人了,她決定再折返塗雲山,看看那狐王能不能讓她女兒改改誓言,不要跟著她了。   餘靈兒若是實在想報恩,就改誓言跟著魏劫好了。   這樣一來,一切都回到了正軌。而她只需要一個人尋找回到二百年後的方式,儘量不影響現在的人事就好。   如此走了一天,離得洛邑城也越來越遠。   餘靈兒原本還想著魏劫他們說不定會趕過來,跟小筱賠不是呢。   畢竟這曖昧師徒二人總是吵吵和和的,餘靈兒也習慣了,都是床頭床尾的事情,有什麼不能原諒的?   過了一天,魏劫他們始終都沒有追過來。   餘靈兒都有些替他們擔心了。   不過小筱卻安然道:「只要天沒打雷下雨,他們就是無事。」   餘靈兒不懂這是什麼玄機。   小筱慢慢嘆了一口氣,她總不好解釋,若是魏劫他們遭遇不測,又改了命數一類,就會有天雷來劈她吧!   只是餘靈兒的駕的車不怎麼樣,一路上都是走走停停。   這不,馬車走到半路,又突然停了下來。   只聽趕車的餘靈兒狂喜喊道:「秦少閣主!你是來找我的嗎?」   本來閉目打坐的小筱探頭一看,可不是!那立在道路中間的白衫玉冠少年,正是許久未見的秦凌霄!   此時他面露寒霜,活似別人欠了他萬貫錢銀一般。   狐女餘靈兒滿懷驚喜,撇下馬車飛跑了過來,看著驟然出現的恩人,歡喜得差點鑽出狐狸耳朵。   秦凌霄沒有想到自己這一世取代了魏劫,成為這狐女的救命恩人,她還是跟魏劫他們混在一起了,看向餘靈兒的眼神不免透著失望。   餘靈兒以為秦凌霄誤會她品行有差,跟不檢點的符宗弟子攪合到一處。   不用秦凌霄問,餘靈兒生怕他誤會一般,立刻迫不及待地將他走之後,那個崔小筱帶著符宗弟子給狐族擋天罰,而她被母親逼著立毒誓,給這個崔小筱服侍鞍前馬後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秦凌霄這才知道崔小筱居然還替魏劫頂了天罰,難怪這次傷胳膊的是她,而魏劫卻安然無恙。   面對餘靈兒的聒噪招呼,他只是略顯冷漠道:「餘姑娘,我跟崔宗主有些私隱話要講,還請姑娘迴避一下……」   餘靈兒沒想到自己都這般解釋了,秦凌霄還是誤會自己,態度冷淡。   不過……他跟崔小筱有什麼私隱要講?居然還要避開她?   難道這崔小筱跟魏劫一樣,吃著碗裡望著鍋裡,也背著對方,撩撥其他人,妄圖染指她的秦少閣主?   小狐狸一時悲憤,氣得抹著眼淚扭頭就跑。   當只剩下秦凌霄和崔小筱時,他冷冷瞪著眼前的少女,突然伸手便要去奪她手裡的「與天鬥」。   這蘊含天罰能量的斬魔神劍,應該在與它相配之人的手中。   九流符宗的崔小筱何德何能,得配此劍?   他與這崔小筱在二百年後相遇之初,二人的修為高低之差猶如鴻溝。   秦凌霄從來都沒有將崔小筱放在眼裡過。   穿越回二百年前,秦凌霄的修為大減,而這個崔小筱卻是一路奇緣,不斷拉近兩人的天地差距,這讓人頗為不適。   幸虧秦凌霄飲了狐山靈泉之後,便回到凌雲閣裡日夜苦修,總算是恢復了些修為。   因為這些修為路程都是他曾經走過的,只要有了福緣加持,他進步神速,已經凝氣成丹,甚至讓他的父君都大為震驚,直誇「吾兒乃天縱之才」!   現在秦凌霄趁著魏劫不在,崔小筱落單,就是為了拿回屬於自己的佩劍。   這劍非凡物,只依附強者。它的歷代主人,都是曠世大能。   崔小筱一個僥倖得了些機緣的丫頭片子,何德何能,配擁有這神劍?   在秦凌霄看來,拿回屬於自己的佩劍應當應分,理直氣壯得很。   崔小筱可沒有答應還劍。   當他的手裹著真氣侵襲而來時,小筱很自然的打出了個念字訣,伸出兩指,輕輕一揮,便讓腰間佩戴的寶劍出鞘,打了個迴旋,避開了秦凌霄的搶奪。   這幾日打坐的時候,只要靈臺清明,她就能與劍共鳴,讓劍發出錚錚嗡響,揮指控劍,也是越來越得心應手。   這運氣御劍之術,若是尋常的佩劍,秦凌霄可能還會默默稱讚一下崔小筱的功力又精進了。   可是她現在操控的是天罰神劍——「與天鬥」啊!   劍有劍魂,最是傲骨錚錚,豈能為凡人所駕馭?   歷朝歷代的頂級劍客不必修道,當他御劍到達一定的境界時,便已經脫離俗骨,自動入了道的境界。   由此可見人劍合一,御劍之難。   而要駕馭「與天鬥」這樣的神劍,除了醇厚的丹田修為,更需要一股能與劍共鳴的強大精神力。   修為可以後天修煉,精神力是與生俱來的,強求不得!   秦凌霄當初誅殺了魏劫之後,得到了這把神劍,如獲至寶,也想做到魏劫那樣,可以隨心駕馭神劍的境地。   可是他閉關與這劍苦修了整整十年,卻始終無法與劍共鳴。這劍的魂魄就好像跟它曾經的主人魏劫一起死去了,變得寂寂無聲。   秦凌霄雖然不死心,也只能放棄,另闢蹊徑,走了凝氣成劍之路。   雖然他後來可駕馭多把氣劍,可那些氣劍始終不如這一把降魔神劍。   這也是他不會輕易用這劍的緣故,因為每看到此劍,都是在無聲的提醒著他,到底是不如魏劫。   當初要不是蠶場的魔附了魔珠,難以應對,他甚至都不會用那與天鬥斬魔。   因為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從來沒有做成過這劍真正的主人。   而他面前這個長得纖弱,看著弱柳扶風的少女居然有這麼強大的精神力!只這麼短的時日,就馴服了「與天鬥」,輕而易舉地與它共鳴!   這讓一向孤高自賞的秦凌霄,情何以堪?   他失聲叫道:「你用了什麼奇巧法子?你怎麼可能操控這劍?」   小筱不是很理解秦凌霄的驚詫,眨眨眼,輕飄飄地回了句:「怎麼?這很難嗎?」   從來被人捧為天縱奇才的秦少閣主,這一刻感覺到的是莫大而尖刻的侮辱!   要知道他為了操控這把神劍,足足花費了十年的功夫,還毫無建樹。現在卻被一個他看不起的丫頭反問很難嗎!   他也懶得再聽小筱炫耀,只一門心思先將劍搶回來再說。   可惜小筱的嘴,也像開刃的寶劍一般,既然開了頭,斷沒有輕易回頭的道理:「你好歹也是曾經的堂堂劍宗開山宗主,如今卻跟山賊一般上來就搶?」   秦凌霄氣急道:「這劍是不是我的,你心裡沒數?你又不是沒見過我使它!」   小筱眨巴著大眼道:「可那是二百年後啊!若是這麼論,這劍現在該是魏劫的才對!而且為了這劍,我的胳膊都受了天罰之傷!所以它現在是我的,無可爭議!你若非要說它是你的,你喚一聲,看它應不應?」   秦凌霄氣得手都要抖了,可是小筱說得對,這劍此時的確不是他的,但它也不應該是這個女騙子的啊!   驕傲使然,他被小筱諷作山賊,倒不好再去硬搶了,只是冷峻著臉道:「崔小筱,你不要太過分!難不成,你還真想在二百年前呼風喚雨?你有沒有想過,你這般肆意妄為,會有什麼後果?你真的不想回去了?」   小筱揮動手指,讓「與天鬥」重回劍鞘:「你知道怎麼回去了?」   秦凌霄深吸一口氣,壓住被小筱激出的怒火,試著跟小姑娘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只要有燭九陰的神像,就可以回去。不過那神像是魏劫當初在章尾山與人打賭得來的。算起來得是三年之後。你若想要,當耐心等待。我看你已經離開魏劫,如此很好,也免得幹涉了他的軌跡。」   小筱聽了眉頭倒是微微一皺,章尾山?那不是《山海經》裡山神燭九陰居住的神山嗎?   它在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了!據說那山不在地,不在海,不在空,乃是虛幻之山,若無機緣,就算尋到了地方,也見不到那座山。   若魏劫是給機緣之人,那她就只能等到三年之後,待魏劫拿到神像時,她才可以離開。   她也知不該幹涉魏劫的軌跡,可這三年裡,她該往哪裡去?   秦凌霄似乎看出了小筱的猶豫,不由得放柔聲音道:「只要你不再搗亂,我自是會照顧好你的日常。你可以暫時前往凌雲閣,等到時機成熟,我……會跟你一起迴轉二百年後。」   可惜小筱現在對他一點都不信任,只是哼了一聲道:「口口聲聲不讓我幹涉天機,改了別人的命線,可你也不太光明磊落,我問你,那四大派早早入城又是怎麼一回事?」   秦凌霄被小筱問得一滯,惱羞成怒道:「既然知道他會大開殺戒,我想辦法阻止悲劇發生有何不妥?」   小筱怎麼不知秦凌霄的心思?這位與魏劫除了血海深仇以外,似乎還有些「既生瑜何生亮」的心結。   他是人間正道宗師,而魏劫是遺臭萬年的大魔頭,所以秦宗主自認為自己就是正義!   她改了魏劫的命線,就是遭天誅地滅;而他私自更改魏劫的命線,卻是匡扶正義!   小筱懶得再跟這樣固執的人打嘴仗,只揚了揚下巴道:「我已經跟魏劫分開,你不必擔心了。至於這三年,我自會尋個無人之處閉關隱居,待三年之後,希望你能遵守諾言,幫我回到二百年後去。」   聽她的意思,又是回絕了他收留三年的好意。   他平生難得對女人釋放善意,偶爾為之,竟然這般屢次碰壁。   這種被女人當臭蟲一樣哄攆的經歷,秦凌霄上上下下活了二百幾十大年都是在小筱一人身上體驗遍了。   自己一番美意又是錯付給了溝渠。   少年的面龐更加冷漠,只是冷冰冰道:「不行,你在我這已經沒有什麼信義可言,為了不讓你行差走錯,你只能跟我回凌雲閣……」   他說完這話,隨手拍了拍掌,只見四周頓時湧上來許多凌雲閣的白衣弟子。   看來秦凌霄今日是鐵了心要帶走崔小筱了。   崔小筱知道,若是秦凌霄一人,她勉強還能應付,大不了打不過便逃之夭夭。   可是現在被這麼多凌雲閣的弟子包圍,她毫無勝算可言,更無機會逃跑。神劍在手,也難敵這麼多凌雲閣的頂尖弟子。   好漢不遲眼前虧,所以小筱利落收劍,然後對著秦凌霄抱拳道:「既然秦少閣主這麼熱情好客,那就請帶路吧!」   偷哭一場回來的餘靈兒聽聞秦凌霄要請她們去凌雲閣做客,不由得有些竊喜。   她一直盼著早點到恩人的身邊,沒想到上天好像聽到了她的暗自禱告,夢想居然成真了。   現在她和崔小筱都坐在馬車裡,由著凌雲閣的弟子駕車,車輪滾滾而行。   這種毫無效率的行路方式,凌雲閣的弟子們其實都有些耐受不住。   畢竟他們修為在身,若用輕身之術,日行千裡都是小意思。   可崔小筱卻推說自己負傷未愈,若是被人背負的快速前行,會忍不住大吐特吐,只能這麼坐馬車慢慢地走。   聽她這麼說時,秦凌霄懶得跟死丫頭廢話,當即強硬地讓弟子去背負著小筱前行。   小筱也沒客氣,偷偷摳了嗓子眼,給了那弟子一脖子熱乎的。   秦凌霄都要被崔小筱氣得元神出竅,乾脆自己一個人先頭開路,離她遠遠的,再讓其餘的凌雲閣弟子「護送」小筱的馬車前行。   餘靈兒很不解,在馬車裡問小筱,以前小筱被魏劫抱著到處跳的時候怎麼沒有這種暈吐的毛病。   小筱架著二郎腿,閉眼躺在馬車裡,壓根不搭理餘靈兒。   廢話!若是真去了凌雲閣人家的地盤。她就是插翅難飛了!這行路當然是越慢越好,她好得空跑了。   想到這,她突然從馬車裡探出了頭,衝著前方老遠的白衣身影高喊:「哎!我餓了!中午吃些什麼?現在天熱,若是能有一碗涼粉,再淋上酸辣的澆頭就好啦!」   秦凌霄顯然沒有繼承師尊魏劫對吃吃喝喝的熱忱,對於小筱的提議毫無反應,依舊像個標尺一般板著腰板,冷冰冰地繼續前行。   小筱看著凌煙閣諸位弟子不食人間煙火的德行,估摸這午飯的式樣大約要很寡淡。   可到了中午時,她看著那些白衣弟子就地摘花飲露,只吃些花瓣甘泉時,只能無語回看餘靈兒。   結果餘靈兒也在跟她大眼瞪小眼,顯然這麼寡淡的飲食也不入小狐狸的心。   秦凌霄這時正盤腿坐在一塊大石上閉目養氣。   崔小筱跳下馬車來到秦凌霄的跟前,很不客氣地問:「……你是怕殺生添罪孽,所以打算把我們活活餓死?」   秦凌霄半睜開眼睛,冷看著崔小筱嬌俏的臉兒,不情願地解釋道:「身為修真者,就是要達到脫離凡胎的目的,儘早辟穀,或者飲露食花,都能讓自己的丹田變得更加清靈。你們符宗難道不是這般修仙的嗎?」   小筱老實搖搖頭:「除非是沒有飯折了,不然一天三頓,少一頓都不行。你讓我在凌雲閣暫住三年,都是這般夥食?」 第40章第40章   聽了小筱的話,秦凌霄冷笑出聲。   這就是他那個好師弟唐有術建下的九流宗派!門下弟子竟是這般不求上進,也難怪唐有術最後只能老死。   這種縱情口腹之慾的修道法子,能修出個鬼來?   想到這,他也不理崔小筱,又閉合上眼睛,道骨仙風地吐氣納息凝練元神。   小筱見問不出個什麼,便又回到馬車邊,衝著餘靈兒一努嘴道:「聽到沒?你要是跟去凌雲閣,就別想吃雞了,頓頓能灌個水飽。」   餘靈兒也好餓,可她不敢像小筱那般大大咧咧地嚷著吃什麼帶澆頭的涼粉,不然一定會招來秦凌霄的鄙夷,認為她修道不精。   想到這,餘靈兒扯了兩朵花,委屈巴拉地往嘴裡塞。   結果那花瓣發苦,太難吃,餘靈兒難過的狐耳都冒出來了。   小筱可不想委屈自己。她轉頭看了看四周,發現一棵樹長著紅豔豔的漿果,看著像能吃的樣子,便試著爬樹去摘。   秦凌霄慢慢睜開眼,不動聲色地看著小筱像個機靈小猴一樣爬樹,她四肢纖長,那馬尾一甩一甩的,看著很是悠蕩。   他心裡再次鄙夷——死丫頭飲了他蘊含靈泉的血,按理說到了凝氣成丹的階段。   可惜她拜錯了師父,修真不入其法,就像無知大漢空有滿身氣力,而不知如何運用到招式裡。   所以崔小筱連一般弟子都能駕馭的輕身術都不會,只能靠著笨法子爬樹……   正這般想著時,那少女突然踩到了一塊溼苔蘚,腳下這麼一滑,哎呦一聲便從樹上掉了下來。   秦凌霄依然冷笑。他雖然站起身來,卻立意要在小筱快落地時才去接住她,也算是給她些教訓。   當他正要起身接住小筱時,卻發現她背負的寶劍「與天鬥」居然自動彈出劍鞘,然後半空劃出一道弧線後,穩穩橫在了小筱的身下。   小筱腳尖輕輕點著劍身,竟然在半空穩穩停住,生得纖美的少女懸在半空,裙擺和長發隨風輕蕩,完全是一代劍仙的灑脫氣度。   她揮動手指提氣,引著寶劍將她慢慢舉高,摘下了樹上高處飽滿的漿果。   這種在危機時,可以隨心所欲達到人劍合一的境界,實在不是崔小筱這種道行的小姑娘能掌握的。   可是……她偏偏就掌握了!   這再次讓一直不得其法的秦少閣主嫉妒得眼紅。   當小筱摘下果子分了一些給餘靈兒後,便舉了幾顆跟秦凌霄示好:「嗯,我嘗過了,很甜的,你要不要吃些?」   只見謫仙少閣主只狠狠瞪了她一眼,冷冷諷刺:「這番愛賣弄,小心摔斷了腿!」   說完,他一個轉身,碰落了小筱手裡的漿果,箭步離去。   小筱被秦凌霄的粗魯無禮驚呆了,只能瞪眼在後面比劃著要敲那倨傲少年的腦袋殼!   當然,被眾多位凌雲閣的弟子虎視眈眈,她也只是比劃解一解氣,然後彎腰撿起果子去溪邊洗。畢竟食物匱乏,浪費不得。   餘靈兒還沒吃飽,這次倒是自己去轉了一會,掏了幾個鳥蛋回來,要跟小筱一起烤著吃。   烤熟了蛋,小狐狸一邊剝蛋殼,一邊心有戚戚道:「魏劫和唐有術他們在就好了,絕不會叫我們餓肚子的……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做什麼,會不會來尋我們……」   小筱沒有說話,只是突然沒心情吃鳥蛋了。她起身來到溪邊坐下,看著潺潺溪流發呆。   其實,她也很想知道那洛邑城裡到底是什麼情形。已經跑偏了人生軌跡的那個人,會不會重新匡扶軌跡,回歸到他本應該的人生裡。   而她更擔心的是,如今世事變化這般大,魏劫會不會受傷,能不能全身而退……   看來她並沒有在餘靈兒面前表現得那麼灑脫。她這爛好心的毛病,曾經被義父多次唾棄,也不知能不能改掉……   一時思緒紛亂,卻又無處傾吐,她唯有對著潺潺而流的溪水輕輕嘆一口氣。   雖然小筱有心拖延時間,可是秦凌霄還是嫌棄行程太慢。   他不願在俗務上耽擱太久,只一心想著帶崔小筱早點回到凌雲閣。   如此一來,他倒是想了個法子,那就是讓幾位弟子卸下馬車的輪子,然後託舉著車廂,再用輕身術快速飛躍前行。   至於崔小筱,她若再暈吐,就自己在車廂裡盡情地吐好了。總不能讓一大群的弟子跟著她一路慢慢磨洋工。   當馬車的車廂變成了空中的轎子時,小筱也懶得裝吐了。   她知道秦凌霄的盤算,卻並不寄希望魏劫他們能來救她。   魏劫是何其聰明的人?等看到她讓唐有術轉交的書信時,自是會明白一切。   若是他明白了自己故意甩掉他,依著魏劫的驕傲,是不會追攆上來的。   他跟自己的這一場師徒,原本就是玩笑的成分多些,彼此都是不太當真的。   他的本事可多著呢,沒有一樣是她教授出來的,又何必拉拽著他一路照顧自己?   不過眼下,她還得安頓了餘靈兒。畢竟帶著這個拖油瓶,她也不好走脫。   想到這,她又探出頭喊秦凌霄:「喂,我們得先去一趟塗雲山。」   秦凌霄這次倒是讓人停了下來。他知道崔小筱想要先送餘靈兒回去。   他雖然不想耽擱時間,但是像餘靈兒這樣的妖族的確不能留在凌雲閣內。   聽崔小筱的意思,那餘靈兒下了毒誓,要跟崔小筱不離不棄,不然便要散盡修為,只有迴轉塗雲山才能解除誓言。   秦凌霄知道自己若不答應,必定又要惹來崔小筱鄙夷的眼神,冷嘲熱諷他這個名門正道徒有其表。   這行程也正好路過塗雲山,在那停留一下也無妨,他終於勉強點了點頭。   餘靈兒卻氣得要哭,覺得崔小筱太壞了,居然想要把她和秦凌霄分開。   借著溪邊洗漱,那些弟子迴避的功夫,小筱正色道:「你也看到了,你的秦少閣主黏我黏得很緊,若是有我在,他必定不會放你在心裡。你若是幫我逃跑,我才能不會攪了你的局!反正你到了塗雲山,在母親面前解了誓言,想跟誰都行。」   這話讓餘靈兒很是心動,她若能在母親面前更改誓言,最想追隨的自然是秦凌霄。   小筱一看小狐狸遲疑的樣子,就知道有門,於是她附耳又是細細說了一番……   再說秦凌霄,當來到塗雲山下的潭水邊時,大為震驚。   他雖然知道此處遭遇了天罰,可也沒想到短短數日再見時,這山已經面目全非。可以想像天罰的可怕。   秦凌霄不禁閃目看向正伸著懶腰,從馬車上跳下來的崔小筱。她……居然能在這毀天滅地的天罰中安然活了下來……   餘靈兒走在前面引路,小筱也舉步要跟上,可是秦凌霄卻伸手攔住了她。   「餘靈兒已經到家了,至於她如何與母親解除誓約,是她的事情。我們要即刻迴轉凌雲閣了。」   小筱連忙道:「可是餘靈兒若沒有解除誓言,便跟我分離,她會……」   秦凌霄不耐煩道:「她會怎樣也與你無關!你該不是想找藉口逃跑吧?」   小筱微微一笑,歪著頭道:「你們看得這麼緊,我能逃到哪裡去?對了,中午吃什麼?再吃花瓣,我可真要餓死了,這附近有許多村鎮,靈兒帶著銀子,能不能讓我們吃飽了再上山?不然靈兒以後可吃不到了。」   秦凌霄冷笑一下,探頭看了看不遠處冒著嫋嫋炊煙的村鎮,回頭又看看小筱揚起的臉兒,此時她那雙大眼裡滿是楚楚可憐的眼波,還不停地抿著嫣紅的唇……   秦凌霄沉默了一下,慢慢說道:「你們在山下歇一會,我去去就來。」   說完,他飛身朝著那村落而去。   小筱不知秦凌霄要去幹嘛,不過她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   當秦凌霄在視線裡消失後,她跟餘靈兒交換了一下彼此才懂的眼神後,兩個人突然撒丫子朝著山上跑。   那些弟子們這幾日已經習慣了這兩個姑娘一到飯點就喊餓。一般這種情況下,她們倆都是摘野果,掏鳥蛋什麼的。   她們在周遭採摘,他們也懶得管,可誰知今日毫無預兆,她們倆居然說跑就跑了。   一愣之下,他們才反應過來,急匆匆追攆而去。   原本他們和兩個姑娘只有十幾步的距離,很好追趕。可不知為何,當凌雲閣的弟子追上去時,小筱的身形一晃,突然消失不見了。   他們連忙快跑了幾步,可是飛身躍起再落下時,卻發現自己還在原地……   如此鬼撞牆地兜了幾圈之後,他們勉強下了山。   幾個暈頭轉向的弟子剛走出迷障,就看見少閣主拎提著個大大的食盒子回來了。   他們一臉羞愧,紛紛跪倒在地,向少閣主請罪。   秦凌霄聽聞那兩個少女跑上山去了,立刻放下食盒,飛身追了上去。   可他入山之後,也是原地打轉。糟糕!他……似乎入了「鬼撞牆」的迷障。   秦凌霄之前上塗雲山時,由余靈兒引路,走得順風順水,自然沒經歷過塗雲山的「鬼撞牆」。   等好不容易轉出來時,秦凌霄英俊端正的臉兒已經氣得鐵青了。   還說什麼餓了?該死的女騙子,果然滿嘴扯謊!   他猛一抬腿,將地上放的食盒子一腳踹爛了。   食盒子裡除了幾樣小菜,還有滿滿一大碗的涼粉,潑了辣油的澆頭汁水飛濺,將秦凌霄雪白不沾凡塵的長衫染得星星點點。   崔小筱!你等著!看下次我還能對你心軟!   ……   再說餘靈兒,雖然利用「鬼打牆」幫助崔小筱甩掉了秦凌霄他們,卻心有餘悸道:「怎麼辦?秦少閣主會不會怪我?」   小筱覺得她做完了才擔心這個,似乎是遲了。   不過看著小狐狸如喪考妣的樣子,小筱安慰餘靈兒道:「狐族結界一直都有,又不是你故意給他設的。他若怪你,可就是非不分了!你欠了他的救命之恩,以後尋機會還他就是。恩情歸恩情,他可不是適合你的良人。你可別一片芳心錯付,最後落得一場空!」   餘靈兒很不服氣:「他怎麼就不適合了?難道他不比你那徒兒魏劫靠譜?」   小筱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心道:上輩子,你可是愛慕那不靠譜的魏劫,也愛得要死呢……   她有些好奇,若當初不小心救下小狐狸的是個皺巴巴的乾癟老叟,這小狐狸會不會也是芳心暗許,非他不嫁?   若能這般,她還真無話可說,只能求靈兒收下她一對膝蓋!   餘靈兒看小筱怪裡怪氣地看她,不由得幽幽嘆氣:「你們這些三心二意之人族,是不會懂得狐族的痴心……走吧,我們去找母親。」   雖然塗雲山被炸得面目全非,但是走在狐族的迷障裡,卻依舊是青山綠水的樣子。   沒走幾步,兩個身材高挑的青年突然從路旁跳出,攔在了兩個少女面前。   餘靈兒認得這二人,都是狐族中她從小一起長到大的玩伴。   看到他們,餘靈兒高興道:「阿生、阿木,你們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阿生和阿木看起來有些靦腆,看有崔小筱這個外人在,只是互相看了看,然後面無表情,也不說話。   餘靈兒生平第一次離家這麼久,自然是急不可耐地要見母親。   等她回頭招呼小筱時,卻看見她愣愣地盯著兩個狐族少年看。   狐族無論男女,都生得十分俊美。這兩個少年也是身材高大,肌肉結實,發育得很好的樣子。   餘靈兒一看小筱目不轉睛,上下打量,疑心符宗的女宗主又要改招牌練合歡宗了。   想到這,餘靈兒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大聲說:「快走啦!又不是沒看過好看的男人!」   崔小筱沒有說話,站在餘靈兒身後,並沒有繼續往前走。   她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腕——她的手腕上戴著的正是魏劫之前從長鞭上摘下的銀圓環。   據魏劫說,銀環的銀子乃是陰司之口的銀礦開採而出,對那些屬性為陰的邪佞之物會有特別的感應。   可方才當她挨近那兩個狐族少年的時候,她手腕子上的銀環……動了一下。   小筱知道這銀環有衛家的降魔印加持,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動。   那站在前面的兩個少年必定有蹊蹺。   想到這,小筱對著餘靈兒道:「我累了,走不動了。」   餘靈兒這一路見慣了小筱動不動就暈的嬌氣,只能無奈地叫阿生過去蹲下,好背著小筱上山。   當阿生走近小筱時,小筱手腕上的銀環再次震蕩起來,而且隨著阿生的靠近是越來越厲害。   小筱想起魏劫說過的話,身中傀儡蠱,若是中蠱太深,已經入心,那麼人的眼中就會生出重疊的瞳孔。   當阿生走到近處時,小筱看到他的眼睛裡……果然有兩個瞳孔。   就在小筱注視那個狐族少年的時候,那少年的手突然變成尖利狐爪,直直朝著小筱的心窩捅去。   他的動作雖快,可是小筱早就有了防備,引出了寶劍,一下將那少年的狐爪尖給劈斷了,與此同時,定魂符也甩了出去,定住了行兇的狐族少年。   另一個少年阿木就在這時狠狠擒住餘靈兒的脖子,同時對小筱木然道:「別動,不然我就擰斷她的脖子!」   餘靈兒沒想過自己的族人會突然反水,一時驚訝地瞪著小筱,有轟頂之感。   小筱心知指望不上餘靈兒,便手指輕捻微動。   那個阿木的動作再快,也快不過「與天鬥」。   只見降魔劍一個倒轉劍把,再狠狠一敲,就將阿木敲得兩眼翻白,向後一仰栽倒在地。   小筱快走過去,再在那阿木的腦門貼上定魂符,然後對依舊緩不過神來的餘靈兒道:「他們應該中了傀儡蠱……這山上有些蹊蹺!」   說完,她便退下了手上的銀環,效仿著魏劫當初給他母親思陵取蠱的方式,看看能不能取出傀儡蠱。   可惜這兩個人的蠱已經很大,應該入了心,用魏劫的法子根本引不出來,而且那兩個人的鼻子裡開始汩汩冒血,看著很不好的樣子。   小筱不敢進行下去,怕弄死了這兩個狐族的少年。   就在這時,餘靈兒動了動方才嚇出的狐耳,機警說道:「有人過來了!」   二人同時拖拽著兩個少年入了一旁的灌木叢。   就在這時,只見又有兩個藏不住耳朵的狐族少年,一臉木然地引著彪形大漢往山上走。   其中一個大漢似乎心氣不順,惡狠狠地踹了身前引路的狐族少年一腳:「媽的!真是不頂用!若是得手了,何苦勞煩大爺我上山!這裡前不久剛剛遭了雷霆,別不是引我們再上山遭雷轟吧?」   他的一個同夥接著道:「怎麼可能?這些小狐狸精都中了傀儡蠱,一個個都聽話得很。只是那些老狐狸太狡猾,居然將靈石藏匿了起來。不過好在大哥你弄到了開明獸的尿液,只要有了它,那些老狐狸也近不了身。幹完了這一票,我們也可以向璨王交差了。不然東家獵人王收的定金,我們還要退回去,豈不是血本無歸?」   小筱聽了個囫圇,卻聽懂了些來龍去脈。   原來這些上山的人,是那死去獵人王的屬下。   雖然獵人王已經死在了鬼巷,可是這些部下卻不想退了王府定金。不知他們用什麼法子蠱惑了一些小狐,給他們下了傀儡咒。然後要摸上山來偷什麼靈石。   餘靈兒也聽到了,眼看著那些大漢肆意羞辱自己的族人,氣得她臉上的狐毛也冒了出來,露出了尖利的狐牙,兇相十足。   這一刻,她身上的狐王血脈似乎也終於覺醒,有了些猛獸兇相。   不過小筱卻拍了拍她的後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這些人說有什麼開明獸的尿液,那種類虎的異獸應該是狐狸的剋星。就是不知它的尿液會對狐族產生什麼影響。   何況那些大漢人不少,她們此時貿然出去恐怕落了下風。不如靜觀其變,尋了機會再出手反制。   就在這時,四方傳來了狐鳴陣陣。餘靈兒忍不住也要伸著脖子跟著叫,幸好小筱一個定身符貼上,免得她暴露了行蹤。   就在這時,狐族道行深的族人紛紛攔住了前路,一個長相豔麗的婦人冷聲道:「阿水,阿力,你們怎麼敢私引外人上山?你們想幹什麼!」   那兩個引路的少年依舊一動不動,而他們身後的大漢互相傳遞了眼神之後,突然跳了起來,將手裡的瓷瓶狠狠朝著前方狐群砸去!   那瓷瓶裡裝的應該就是開明獸的尿液了,當被甩在地上碎裂時,裡面的液體飛濺出來,那上古異獸的味道也蔓延開來。   就像小筱猜測的那般,狐族似乎對這類虎異獸的味道反應很大。就好似青蛙被蛇眼盯住一般,被震懾得體若篩糠,發抖著立在原地,怎麼也動彈不了。   就在這時,那些捕獸人卻哈哈大笑,紛紛搭弓拉弦,箭矢如雨,朝著一動不動的狐族射去!   依著獵人王這一支的尿性,那些箭上必定淬著毒,沾上立刻斃命。   一旁的小筱早就做了準備,念了個引水符,將路旁的溪水引出,形成水遁,如同大鐘一般,罩住了狐族人。   那些箭穿不透這靈力充沛的水盾,紛紛掉落下來。   大漢發現似乎有人攪局,大喊道:「什麼人!」   小筱將餘靈兒身上的定魂符扯下,準備拉著她一起現身。可是餘靈兒依舊不能動,身體抖得如篩糠。   小筱無奈,只能又扯了一把野草搓成球塞入餘靈兒的鼻中。   這法子果然有效,餘靈兒不受那氣味的幹擾,終於能動了。   當兩個少女現身時,那些大漢一愣,其中一個惡聲和氣道:「你們怎麼能動?」   原來小筱因為長得輕靈秀美,也被那些大漢誤會成了狐狸精。   小筱也懶得跟這些人廢話,只引著「與天鬥」朝著那些人疾馳而去。   而餘靈兒則按照小筱的吩咐,趕緊用草球堵住那些族人的鼻孔。   當狐族人一個個緩過來時,那些大漢已經被小筱打得無招架之力!   他們雖然捕捉奇獸甚有法子,可是面對小筱這樣有了根基的修道之人,簡直是不堪一擊!   而在這時,那個美豔的狐族婦人也帶著族人,亮出了狐爪,朝著那些捕獸人奔襲而去!   她們可不會像小筱那般有分寸,不想犯下殺戮罪孽。對於這種膽敢侵襲族地的不法之徒,只能撕碎了他們!   那些大漢也深知招惹狐族的下場,於是其中一個趕緊吹起了胸前掛著的一個竹哨。   當類似狐鳴的竹哨響起時,那婦人身後跟著的一個小狐突然目光呆滯,然後尖利的狐爪一下子插向了那領頭婦人的後背。 第41章第41章   那婦人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向自己的兒子,躺在了地上。   小筱一看,暗叫糟糕,手下也不再留情,一劍過去,砍下了那吹哨人的手,疼得他再也不能吹哨。   可是山上中了蠱毒的十餘個小狐都被喚醒了蠱蟲,眼看著狐族開始自相殘殺了起來。   面對族中的小狐,老狐們就算有著滿身本事,也不忍心下手!   小筱拿著定魂符貼倒了幾個,奈何她的符都用光了,現在畫也來不及了。   眼看著那些小狐愈加癲狂,小筱知道,這些小狐被生生催發了蠱毒,只怕一場發作之後,也會蠱蟲穿心而亡……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林野裡突然蕩漾起悠揚的歌聲。   那歌聲魅惑,而極富穿透力,無論是狐族還是人族,都忍不住停下搏殺,頓住了身形。   可是那些中了蠱的小狐似乎不為所動,依舊揮爪猛抓。   而就在這時,那穿透力極強的歌聲似乎變了頻率,變得越發尖利而高亢。   這尖利的聲音似乎會穿透人心,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就在這時,只見那些中蠱的小狐紛紛捂住胸口,吐出一口口黑血,然後茫然看向四方,彷如大夢初醒一般。   而那十幾個大漢,卻已經被歌聲震得七竅流血,抽搐在地,似乎經脈震碎,紛紛斃命!   這變故顯然也出乎狐族人的意料之外,他們面面相覷後,便戒備望向四周,想要找尋這發聲之人。   就在這時,山路一旁的草叢裡似乎有草在晃動。   眾人轉頭一看,只見一隻禿毛狐狸從灌木叢裡鑽出了頭。   它雖無毛,卻依舊高高揚起尾巴,昔日老狐王的威嚴依稀可見。   餘靈兒驚喜地叫了一聲:「母親!」   不過小筱卻一把拉住了她,仔細看向那狐狸的眼睛。   當看到狐狸的瞳仁並無中蠱的異樣,而小筱戴著的銀環也沒有動靜時,才讓那母狐靠近了她們。   這禿毛狐狸,就是上次渡劫失敗的狐王,她元氣大傷,已經恢復不了人形。   因為失了修為,便無法領導狐族,依照狐族的傳統,應該挑選出新的狐王。   老狐王自感女兒無法服眾,當初送走女兒,也是指望著女兒能在崔小筱他們的身邊長本事,再回來領導狐族。   不過在餘靈兒沒回來前,狐族會通過角逐產生新的狐王領導族人。   她這個老狐王若是不識趣讓位,就只能落得被族人撕咬驅離的下場。   所以她讓女兒跟著崔小筱走了以後,便退居到塗雲山後山的山洞裡獨居等死了。   可沒想到,老狐王的離群索居卻讓她發現了後山靈泉周圍的鬼祟。   如今見女兒回來,老狐王才現身相見。   不過老狐王的狐言狐語,依舊只有餘靈兒才聽得懂,由余靈兒給崔小筱一句句地通譯。   原來就在崔小筱他們走後不久,塗雲山下就來了不少捕獸人,聽說是幫著璨王捕獲奇獸的。   都說塗雲山上的狐狸靈性,所以每年偶爾也會有膽大妄為的人想要闖山。   本來有著狐族千年來的「鬼撞牆」結界,這些人是上不了山的。   可那些捕獵者壓根沒有上山的打算,只用一根笛子模仿母狐的媚叫,便引得山上修為不高的小雄狐聞笛子而動,自己下了山去。   不過那些人也奇怪,並沒有獵殺這些自投羅網的狐,而是將他們放了回來。   這些小狐生怕受了新族長的責罰,一起商量之下,居然將自己被抓的事情隱而不報。   如此過了些日子,也無什麼異常,小狐們也漸漸放下心來了。   可是隱居在後山的老狐王卻發現了不妥。   畢竟是差一點飛升的老狐妖,自然是見多識廣,早在山下有模仿狐叫的聲音時,便察覺不對,當看到這些小狐回來後,她試著提醒新任狐王。   可是新狐王,就是那個被兒子捅傷後背的婦人有些剛愎自用,壓根不見老狐王,更不讓老狐王靠近族人居住的山頭。   老狐王明知有詐,卻無人肯聽她的話,也是急得不行。   不過更叫她憂心的是,這些被放回來的小狐究竟被下了什麼門道。   如此一來,這幾日,她都是拖著孱弱的病軀暗中觀察。終於讓她發現了門道。   這些小狐慢慢的開始雙目變成了雙瞳。狐王知道這是傀儡蠱,只是本是陰司裡的東西,為何會突然流到陽界中來。   而這些蠱蟲入心的小狐,目標卻是狐山的靈泉!   雖然狐山的靈泉湧出有著嚴格的時間限制,可並非是靈泉乾涸不能取用。   原來狐族生怕吸乾了泉眼的靈氣。從祖上傳下來的古訓:每年的時辰不到,任何人都不能擅取清泉。   可是這些中了蠱的狐族,卻在靈泉剛剛噴湧取水後月餘的時間裡,偷偷前往靈泉。   而且驅使他們的幕後黑手可不單單是要取水,而是要舀幹泉水,再將鑲嵌在泉眼深處的靈石一併剜走。   那靈石是當年女媧娘娘饋贈狐族的又一聖物,原本是女媧的兄長伏羲饋贈給她的靈物。   正是有著靈石滋潤的靈泉庇佑,塗雲山的狐族才可一代代修成正果。   現在有人驅使這些受了蠱的小狐偷走靈石,簡直就是要撼動狐族的根基!   本來已經遭受天罰,變得凋零的狐族若是再遭受這樣的損失,豈不是要徹底沒落,最後泯於普通的狐類?   所以老狐王抵死不能讓這些小狐們得逞。   幸好這時,她的一位老友前來投奔她,倒是助她一臂之力,從那些小狐的手裡奪了靈石。   那些捕獵者知道山上的小狐失敗,這才不得已叫了兩個小狐替他們引路上山。   而崔小筱和餘靈兒不巧,卻在半路遇到了兩個正準備接應那些捕獸者的小狐,同時也撞破了他們的陰謀,並且及時出手,架起水盾,讓狐族人免了滅頂之災。   不過……老狐王的那位老友是誰,難道就是那個發出致命歌聲,能震碎小狐們心中蠱蟲之人?   小筱的心裡其實有個人選,可是……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狐山上?   就在這時,一陣清靈溫柔的聲音在小筱身後響起:「崔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這溫柔似線,讓小筱的心猛地一顫,當她回頭看去時,發現女魅思陵,正淺笑站在她的身後。   曾經魅惑全城的洛邑花魁,如今卸去了金釵錦衫,只是一身幹練黑色勁裝,滿頭烏髮也利落盤了起來。   不過就算這樣,也遮掩不住她驚世的美貌。媚眼如絲間,都是魅惑的風情。   小筱沒想到老狐王口裡的故人竟然真是她猜測的女魅!   也難怪方才的歌聲能如此霸道,若不是她丹田已經凝練成丹,只怕也會跟那些根基不深的捕獵者一樣,經脈盡被震斷,吐血而亡。   原來思陵當初說投奔的老友,竟然是禿毛狐王。   小筱想清了思陵出現在這的前因後果,再去回想這些捕獸者出現在這的原因。不禁心裡一沉。   現在她只要聽到「捕獸者」和「傀儡蠱」的字眼,便能猜測到這裡的陰謀又是跟洛邑城的璨王有關。那些捕獸人說,若是弄到了靈石便可以將功折罪。   看來那璨王得道成仙心切極了。在捕捉靈獸,還有控制女魅連番失利的情況下,還是不死心地到處搜刮珍寶靈物。   不過更叫小筱心裡一緊的是,思陵兜兜轉轉來到狐山上,豈不是又要被璨王摸到行蹤?   那樣的話,她和魏劫規勸思陵離開洛邑城的努力豈不是全白費了?   想到這,小筱緊聲道:「夫人,狐山之下可能還有璨王的耳目,你還是早些離開這吧。」   思陵卻笑了笑,看向自己已經不能成人形的多年摯交。   「好友受難,委託我幫她守護靈石,我怎能棄她不顧?倒是你們兩個,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難道阿劫也來了?」   嗯……這個……   小筱還沒想好措辭,餘靈兒已經從初見思陵美貌的震撼裡回過神來,心直口快地回道:「她不要她徒兒了,就丟下了魏劫,帶著我回來了。」   當思陵驚聞自己的兒子成為符宗棄徒時,一雙秋波滿含擔憂投過來。   這當母親的還沒開口問呢,小筱就感到了無良師父對不起別人家孩兒的壓力。   「那個……別聽靈兒胡說,我是希望魏劫能獨自歷練一下。這也是修行的一種!」   思陵緩緩出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我還真以為你不要阿劫了呢!他是個好孩子,雖然性子有時執拗些,可是待人真的很好。他既然拜您為師,便應該敬你終身為母……嗯,雖然你是年輕了些,但是他一定會敬著你的。」   大約思陵也覺得讓兒子認個比他小的姑娘當母親,有些荒謬,便急急改了口。   授業師父與棄徒的母親一番人情世故的客氣寒暄之後,便是要商量接下來的應對之策了。   這些狐族中蠱的時間長短不一,有些中毒還不太深,已經被思陵的歌聲震碎了蠱蟲,吐出黑色的淤血之後,將養些日子便可恢復正常了。   奈何還有幾個,雖然吐出了淤血,可惜中蠱太深,哽咽地含淚說了些道歉話,悔恨自己不該隱瞞被抓的事情後,便抽搐著咽氣了。   狐族在天劫之後,本來剩下的就不多了,現在又是眼看著正當好時候的小狐悽慘死去,剩下的狐族人一個個都恨得露出了獠牙。   這等血海深仇,必須以血償還!   那新任狐王身負重傷一臉愧疚地跪在了禿毛老狐王的面前。   是她太剛愎自用,不肯聽老狐王的忠言。   若是她不那麼狐疑猜忌,見了老狐王,耐心聽她的話,這些死去的小狐也不至於救不回來。   出了這樣的大錯,她不配為王,那些死了小狐的族人,也不會再服從她了。   那麼誰要臨危受命,成為新狐王就是狐族要解決的要務。   老狐王雖然顯不出人形,可是這次力挽狂瀾,再次救族人於危難,在狐族的心中,竟然比之前還要有威信。   更何況,老王的人脈也是無人能比,既有歌聲殺人的女魅老友,更有靈山符宗的宗主幫襯,一時間,大家也很信服她。   可惜她自知自己時日不久,最後這狐王之位便落在了剛剛歸來的餘靈兒的身上。   餘靈兒很是驚訝母親的決定,她自知自己的修為不高,更沒有母親的城府,如何能領導族人?   老狐王依舊是成精的心眼。雖然女兒膽小,修為也不高,但她現在好歹也算是崔小筱的半個門人。   更何況一向隱居山中的她才知老友思陵居然與衛家人生了兒子,而那個孩子正是她之前見過的魏劫。   所以當下,她又讓女兒餘靈兒拜了思陵認作義母!   這下子,世故人情也算是做得完完全全了。   餘靈兒如今是魏劫的異父異母的妹妹,他這個做兄長的如何能不照顧妹妹?   老狐狸領著女兒拜遍了山頭,才讓女兒為狐族新王,可謂是良苦用心。   至於女兒低微的修為,也很好解決。那靈石既然被人覬覦,便不可再放置在山上。   老狐狸拿著靈石領著一幹長老,帶著女兒入了後山石洞。   等再出來時,小筱驚訝地發現餘靈兒的樣貌似乎驟然成熟了很多,眉眼也更加嫵媚動人。   原來老狐王用了法門,將那靈石藏匿在了餘靈兒的肚臍處,由狐狸的本體暫時封印靈石。   只待掃除了隱患,再重新將靈石取下,找一處充沛的泉水澆灌供養,重新振興狐族。   這塗雲山已經被惡人覬覦,他們不能再呆下去了。   受了靈石的靈力影響,餘靈兒不僅法力大增,容貌也成熟了不少。   只可惜再成熟的外表也沒辦法改變人的心性。等到左右無人時,餘靈兒抱著小筱的脖子,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小筱被哭得莫名其妙,只能無奈地拍著她的後背:「怎麼了?老狐王不是同意你解誓了嗎?你以後不必再跟著我,恢復了自由,該是高興才對啊!」   餘靈兒哭透了小筱一邊肩膀,這才哽咽道:「高……高興什麼?如今我肩負著保護靈石的使命。我……我母親說,只要靈石在身,就不可與男子肌膚相親,更不可以離開族人們,要時刻接受他們的監督保護……我的少閣主……我何時才能與他相處?」   小筱這才明白小狐狸的悲痛所在。   原來有這個靈石在身,就算有了心上人也不可與之親近,不然會汙濁了靈石。   餘靈兒如今算是個裝石頭的狐形盒子,還不如跟著小筱當丫頭呢!   千年老狐狸防備女兒錯許男人的法子,倒是別致而有新意……   不過小筱到底有一絲輕鬆,最起碼,她總算是交了差事,可以一個人離開了。   可沒想到,她剛提出要走,滿地烏泱泱又跪了一地的狐狸。   老狐王說,塗雲山已經不能呆了。可他們要離開塗雲山算是無家可歸。   如今只能跟隨兩次救狐族於危難的恩人崔小筱,求得福澤深厚的崔宗主庇佑。   此等大恩,他們狐族上下會銘記在心,視崔小筱為女媧娘娘之後,又一狐族再生父母。   這一次,恩人萬萬不可推脫,他們狐族上下肝腦塗地,誓死效忠崔宗主!   小筱知道,依著原本的軌跡,魏劫本應該在天罰之後,就帶走了狐族和靈泉之石。   而在洛邑城的動亂裡,也是狐族人的大力相助,讓魏劫擺脫了四大派,並且前往鬼石崖開創了一代魔教,成為魔道師尊。   因為有餘靈兒的誓死跟隨,魏劫在靈石的加持下,魔性迅速成長,睥睨四方的大魔頭也就此橫空出世……   萬萬沒想到,這軌跡兜兜轉轉,又是轉了回來。   這些無家可歸的狐族人就像狗皮膏藥一樣,非要跟隨「與天鬥」的主人,甩都甩不掉了!   那她隱居三年的計劃,豈不是要就此落空?   小筱長嘆一口氣。她也清楚,現在塗雲山被圍攻的事情,在二百年前原來的軌跡裡是壓根沒有的。   那時的餘靈兒他們本該早早跟著魏劫離開才對。   不過在後來的洛邑之戰裡,狐族似乎也死了不少的人。就是不知是不是這些身中蠱毒而亡的小狐。   小筱現在有些敬畏「命」。因為她發現冥冥中,似乎一切事物兜轉,又轉回了本來應該的樣子。   而她自己的「命」又該是如何,卻又不得而知。   既然一切改變,因為她而起,她也沒法撂挑子走人,總得將狐族安頓好了再說。   想到這,她終於為難地點頭道:「好吧……不過我是準備隱居幾年,你們若是願意,可以跟我尋一處安靜的地方隱居……夫人,您也先跟我一起走吧。」   小筱這最後一句話,是衝著女魅思陵說的。   璨王的手爪伸得太長,對塗雲山圖謀不軌,方才思陵的歌聲已經暴露她在此處,也不知山下還有沒有璨王的人接應。   那璨王門下的能人異士太多,必定有能克制女魅之人。   她沒法將思陵一人撇下。最起碼,也得找到魏劫,先讓他安頓好母親再說。   聽了小筱的建議,思陵微微愣一下,並沒有立刻答應,只是說:「我們先下山再說吧。」   小筱原本為了甩掉一個拖油瓶而上山,下山的時候,卻是拖家帶口,烏泱泱一群人跟在她的屁股後面。   此時,那些別有居心的捕獸人早已經散去,可是還有一群人孜孜不倦地守在山下。   當秦凌霄瞥見小筱下山的身影時,真是將一口銀牙咬碎,磨著牙道:「崔小筱,你終於捨得下來了!來人將她拿下!」   這次,他絕對不會再跟她客氣!只是用繩子一路捆到凌雲閣再說!   可惜,這次凌雲閣的弟子飛身瀟灑俊逸地撲過去時,小筱一根手指頭都沒動,她身後便有狐族人撲過來,與他們打在了一處。   秦凌霄這時才發現,從那山麓的路口烏泱泱下來了一群狐族人。看著他們的樣子,似乎以小筱為尊,很維護著她。   崔宗主算起來前後二百年,此時此刻總算找到了些大宗宗主的感覺。   她揮揮衣袖,一甩長發,接過餘靈兒遞來的水壺喝了一口,雲淡風輕地吩咐道:「點到為止,教訓教訓就行了,別把凌雲閣弟子的細皮嫩肉給碰破了。」   說話的功夫,凌雲閣弟子身上瀟灑如仙的長袍子已經被狐爪扯爛,一個個氣急敗壞衣衫不整,猶如丐幫弟子。   秦凌霄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看向了餘靈兒,沉聲問道:「你……若是記得我對你的救命之恩,就莫要將你的族人牽涉進來。這是我跟崔小筱的私怨,與狐族無關!」   餘靈兒的懷裡還抱著母親,不敢公然向著秦凌霄,只能喪著臉,學了崔小筱曾經對她說過的話:「秦少閣主,您的大恩靈兒不敢忘,以後定然尋了機會報答君恩。可是現在我們狐族奉崔宗主為尊,全族上下供崔宗主調遣。您……還是別為難小筱了。你們凌雲閣的夥食也不好,她必定吃不慣……」   新任狐王說著說著就下道了。   秦凌霄懶得聽她的廢話,心知餘靈兒靠不住後,便恨恨看著小筱:「我方才聽到山上竟有女魅歌聲,那歌聲殺人,定然是犯下了殺戮罪孽。你身為人族,卻跟這些個妖道為伍,崔小筱!正邪不兩立,莫怪我們正道宗門日後撞見時不能容你!」   小筱一聽,這是準備往她的身上扣邪道的大黑鍋啊!   她立刻冷哼道:「你連事情緣由都不問,就一味給人定罪。幸好你是修真之人,沒去人間為官,不然死在你鍘刀下的冤魂不知該有多少,到時候別說修仙,只怕連入地獄你都不配!」   說完,一旁的餘靈兒就迫不及待地說了璨王縱容捕獸者到處搜羅奇珍,並且利用傀儡蠱離間狐族,妄圖盜取狐族瑰寶的事情。   秦凌霄聽得暗暗皺眉。   關於這個璨王,在之前的二百年裡,秦凌霄只與他見過三次面。   一次是凌雲閣收到訊息,說是有女魅在洛邑城圖謀禍亂,所以他陪著自己的父親秦賀,還有其他三大派一起前往,準備圍殺女魅。   不過秦凌霄和父親晚到了一步,等到了的時候,璨王的壽宴已經被攪局了。   秦凌霄在杯盤狼藉的壽宴上,第一次見了那傳說中的賢王。   據說那璨王在壽宴開始時便對四大派禮遇備至,對於四大派指出他府上的歌姬乃是陰司女魅的事情,也是大為震驚。   不過他倒是有情有義,也可能是被那女魅的色相迷魂了頭,竟然背著四大派,早就偷偷放走了女魅和她的兒子魏劫。   以至於四大派撲了空,後來是天心門的門主又追到了秋水潭邊的樹林,卻不幸被魏劫所殺,七竅流血而亡。   父親秦賀知道來龍去脈後,指著璨王的鼻子大罵他昏聵糊塗,居然放跑了那對邪母女,害死了天心門的門主。   璨王羞愧不已,竟然當著凌雲閣一宗的面前放聲大哭,一副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 第42章第42章   秦凌霄第二次再見璨王時,這位王爺已經成為攝政王爺,入京輔佐幼子稱帝。   那時魏劫的魔教聲勢愈來愈大,而且蕩平了四大派。   秦凌霄為了報仇,隱姓埋名蟄伏在魔頭左右。   當時正好是他陪著魏劫入京,卻發現魏劫要與這璨王談判,至於他們私下見面講論的內容為何,秦凌霄也不得而知。   秦凌霄再見璨王時還十分緊張,生怕這位璨王認出了他,並且在魏劫面前戳穿他是凌雲閣少閣主的身份。   沒想到這璨王明明認出了他,卻替他打了掩護。   事後,璨王說這是為了彌補他當年心軟,牽累了天心門正道慘死的的過錯。   至於魏劫與璨王相見的原因,璨王解釋說是受了魏劫的脅迫,要他私開國庫,以便魏劫擴建自己的魔宮。   這類張狂無禮的要求,也像是魏劫能提出來的。   至於最後一次相見,則是秦凌霄誅殺魏劫,建立了九玄劍宗以後。   璨王派人送去一副匾額,上面是當時的陛下親自書寫的「降魔揚善」四個大字。   這匾額後來便是掛在九玄劍宗的大堂之上。   總之秦凌霄雖然看不起這種性子溫存,軟囊囊的王爺,但是對璨王的印象也不至於太壞。   畢竟他走的是修真路數,以後與凡塵王爺再無交集。   不過後來聽聞這個璨王居然也得道升仙了?當時老死不相往來的師兄唐有術還跑來問他,對此事怎麼看。   秦凌霄對於民間這種以訛傳訛的傳聞向來不屑一顧。   能怎麼看?自然是不信了。古往今來,皇家子弟升仙的傳聞總是很多,大多是其後人神化先祖,用來糊弄子民的。   可是現在崔小筱卻言辭鑿鑿,一口篤定這位璨王心懷不軌,利用手下異士到處挑起事端,秦凌霄的第一直覺就是好笑。   這個女騙子的話,他如今是一個字都不肯信了!   所以他冷聲對崔小筱道:「什麼傀儡蠱?我壓根就沒有聽說過有這東西。如今你來了,倒蹦出這麼邪佞的東西來,大約也是跟你有關罷了!」   崔小筱見他不信,便命人抬來還未下葬的小狐,讓他看看這些狐狸到底是不是中蠱而死。   秦凌霄原本對崔小筱此舉不屑一顧,覺得她是在多此一舉。   可待他看到那幾個小狐七竅流血的樣子時,卻愣住了。   乍一看,這些小狐七竅流血的樣子,就應該是女魅歌聲震斷經脈的樣子,可是若仔細看,它們嘴裡露出的都是如墨黑血……   就在這時,那禿毛黑狐吩咐族人剖開了其中一隻小狐的胸膛。   那狐心居然被不知名的東西鑽得到處都是孔洞,可怖極了!   崔小筱看出了秦凌霄的異樣,他似乎看出了什麼,便試探問道:「怎麼樣?你看出了什麼?」   秦凌霄一雙俊眸緊緊盯著那黑色的血,自言自語道:「他們……怎麼跟當年的天心門門主死狀如此相似……」   這樣的死狀,秦凌霄見過,而且刻骨銘心。   當初天心門的門主慘死在秋水譚邊的樹林裡時,也是口吐黑血而亡,事後有人查看屍體,說門主和幾大長老的心脈似乎都斷了。   只是當時四大派都斷定這是那賊母子下的毒手,女魅歌聲震斷心脈,是她一貫的殺手鐧!   而女魅當時也死在了天心門和其他三派弟子的圍捕下,魏劫親眼目睹了母親之死,當下發狂魔化,又殺了無數追攆而來的四大派。   犯下了如此血案後,魏劫便帶著狐族人和弟子逃之夭夭了。   如今魏劫不在,可是當年的慘劇重演。   女魅若下手殺了這些小狐,狐族人會輕易放過她?   難道真像崔小筱所言,當年的事情還有隱情?   接下來無論小筱如何追問,秦凌霄都沉默不在說話,只是又深看了幾眼那些小狐的屍體。   最後秦凌霄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神色一變,轉身快速疾馳而去,而那些凌雲閣的弟子自然隨他離開。   而崔小筱也在琢磨著秦凌霄方才說的那一句。   他說,天心門的門主當年的死狀,跟這些小狐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天心門門主壓根不是死在魏劫的手中,而是早就身中傀儡蠱,恰好蠱毒穿心而死!   若真是這樣,無論思陵是不是死在洛邑城中,魏劫是不是都註定要背負這樣的黑鍋?   就在這時,一直蒙著面紗立在後面的思陵開口說道:「崔宗主,你若是出城了,豈不是只留阿劫一人在洛邑?我放心不下他,所以就不跟你們一道了。我們後會有期,請多保重!」   說完也不待小筱說話,她也轉身疾馳而去。   見喊不回女魅,小筱一屁股就坐在了路旁的大石頭上。   她得先緩緩,不然能被自己一口氣梗死在二百年前。   自己辛辛苦苦地忙碌了這麼久,怎麼事情的軌跡好像一下子又被打了回去?   思陵若是回洛邑城,很有可能命喪城中。   當然,這也跟她無關,她現在只要帶著狐族上下,尋找靈山,然後隱居下來就是了。   至於魏劫母子的命運,又不是她來掌控的。   餘靈兒戀戀不捨遙望著秦凌霄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醒過腔,自言自語道:「奇怪,秦少閣主這是要去哪?凌雲閣不是在西山峽谷嗎,他怎麼朝著東去了?」   崔小筱聽了他的話,抬頭看去。   可不是嗎!秦凌霄和思陵一前一後,前往的方向,好像就是她們一路走回來的東方。   洛邑城,就在那個方向……   餘靈兒看著小筱一直不說話,又問:「我們是要去靈山嗎?可是我方才翻了族中的地圖,你說的中州地界,壓根沒有叫靈山的山啊!」   小筱總算是緩過一口氣來,她起身拍了拍裙擺,然後指了指東邊:「先別管靈山了……我們迴轉洛邑!」   沒有辦法,她又不能綁住思陵,不準她去救兒子。   如今眼看著各方人馬都湧向洛邑城,她這個攪局的始作俑者又怎麼能置身之外?   佛曰:我不入地獄,遲早也得被繞進去。   既然如此,倒不如痛快去跳,看看能不能替那母子打出一條生路。   對於小筱的提議,狐族上下都沒有異議。尤其是聽說那個璨王也在洛邑城裡時,一個個都是露出狐齒磨個不停。   狐族數條人命,足夠他們銘刻千年。若是此番進城能尋到元兇,一定要將他撕扯爛!   雖然小筱來時磨蹭了一道,可是歸去的時候,卻是趕著時間的。   狐族個個顯出了原形,最大的一狐,足足有毛驢那麼大。小筱騎著它,只感覺耳旁生風,壓根看不清一路的風景,一夜的功夫便回到了洛邑城外。   洛邑城是個繁華大城,平日都是往來客商不斷的。   當崔小筱再次來到城門之外時,已經是夕陽西下。   那城門早就緊緊關閉了,也不知是不是火燒雲映照的緣故,整個城池都顯得紅彤彤一片。   小筱的眼有異能,只覺得洛邑城的上空似乎妖氣衝天,看得久了,甚至有刺痛之感。   這個時候,秦凌霄率領一眾凌雲閣的弟子才趕到。   當他看見崔小筱帶領狐族人立在城池之外時,目露詫異:「你怎麼又回來了?」   崔小筱自己都說不清自己回來的理由,如何跟他解釋,只是打岔道:「你不是也急匆匆回來了?怎麼也有要緊事兒?」   秦凌霄當然著急。   就在塗雲山下,他突然發現天心門的門主當年之死疑點重重時,猛然想到了一件要命的事情——在原本的二百年前,他和父親是在其他三大門派之後趕到的。   所以,當他們到達的時候,璨王的壽宴已經被衝散了,凌雲閣的眾弟子自然沒上席面,也無從中蠱。   可是這次,因為他想要堵住崔小筱,便早早與父親秦賀分開。父親老早就跟天心門等三大門派匯合。   當他離開的時候,父親還接到了璨王的請柬。   若是沒有意外,父親一定是跟天心門的門主一同參加壽宴了!   如果當年天心門的門主真是璨王謀害,那他的父親……豈不危矣!   所以當時秦凌霄才會臉色驟變,急匆匆趕了回來。   現在有太多異狀是二百年前壓根沒有出現過的。   這不禁讓秦凌霄再次緊縮心臟,覺得自己有些掌控不住事態,只想快些入城,一探究竟。   不過小筱卻攔住了他,指著城門的方向道:「不可!看到了沒有!整個城池都已經關閉了。若是璨王有詐,我們此時入城可能會打草驚蛇,不如先去秋水潭看看。」   可是秦凌霄卻指了指那城門:「你在說什麼?你看那城門不是好好打開著嗎?」   小筱回頭再一看,方才還緊閉的城門果然已經大敞著了,甚至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穿過城門。   秦凌霄舉步便要走。小筱還是一把扯住了他的手:「不對!」   她的眼睛直直看著前方的城門,壓根沒有注意到自己逾矩拉住了秦凌霄的手。   一向孤高冷傲的秦少閣主,低頭看著少女用力拉住自己的柔荑,竟然意外沒有掙脫,緩住了身形問:「怎麼了?」   崔小筱這時也發現自己逾矩了,連忙鬆開了手,緊聲道:「我記得洛邑城日落就是關城門的時辰,現在未時二刻早就過去了,怎麼可能還大敞城門?這裡面一定有詐!」   秦凌霄聽了她之言,再次凝神看向那城門。   不過那城就是往常洛邑城的樣子,門裡也清晰可見有走動的行人。像延長城門關閉時間的事情,以前也有先例。凡是城主慶生祝壽一類的喜事,都會全城同慶,晚些關上城門也是很正常的。   秦凌霄覺得小筱有些太過小心謹慎了。   而且那秋水潭邊,他剛才已經去過了,到處是死屍和狼藉的杯盤。   整個湖心小島仿佛血染一般,卻沒有一個活人。   他遍尋一邊,不見父親身影,這才又急急趕到洛邑城。   不管怎樣,這城他是入定了!   想到這,他顧不得再想,推開了小筱便帶人入了城。   小筱和狐族這一路疾馳,卻始終沒有看到思陵。她也疑心思陵已經進城了。   在看到秦凌霄帶著凌雲閣的人入城以後,小筱咬了咬嘴唇,從身後的背包裡掏出一捆空白的黃草紙,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快速畫了十幾道符。   她將符分給幾個要跟隨她入城的狐族後,對餘靈兒道:「你身上藏有靈石,就莫要入城了。且在這裡等我們好了。」   見餘靈兒點頭,小筱深吸一口氣,握了握腰間佩戴的「與天鬥」,帶著幾個狐族道行頗深的青年也朝著那敞開的大門走去。   走入城門之後,就是尋常城中日落黃昏的景象。有些店鋪還沒有關門,街上依舊有行人在走著。   可小筱就是覺得哪裡有些說不出的怪異。等她再走幾步,便看到了幾個街巷的石碑。   上面刻得街道的名字。小筱原本是隨意地看了一眼,可她隨即又將遊弋開的目光重新定了回來……   這字……怎麼是反著的?   小筱突然一下子醒悟了,她終於發現方才哪裡不對勁了。想到這,她又往回快走了幾步。   她清楚地記得入城方向的主街左邊,有一家很好吃的熱面鋪子。老闆為人熱情,熱面裡還有虎皮蛋,外面滷得入味,裡面卻是溏心的。   她住在洛邑的那幾日不知吃什麼的時候,就會帶著魏劫他們去那吃熱面。   當看到那條街口時,小筱慢慢瞪大了眼睛,一定不動。   原本該在街道左側的店鋪,不知什麼時候,居然挪到了右邊!   不光這一家店鋪,整條街的樹木店鋪,似乎全都乾坤大挪移,變換了位置!   就在這時,秦凌霄見她跟來,便折返了過來,問小筱怎麼了。   崔小筱環顧四周,終於得出結論:「我們進的……壓根不是洛邑城!」   什麼?秦凌霄聽了卻是不信。他這一路走來,並沒有看到別的城池,再說這麼裡不是洛邑城又會是哪裡?   小筱指了指周圍的街市:「這裡的店鋪房屋,跟真正的洛邑城都是完全相反的……你再看天上的夕陽!」   秦凌霄抬頭一看,只見原本在西邊落下的夕陽,此時,卻正朝東邊的山頭緩緩落下,最後懸在山頭,一動不動,只發出昏紅的光。   此地有詐!他與小筱互相對視了一下,立刻帶人快速朝著城門口而去。   可是剛到城門口,他們就與走進來的餘靈兒他們來了個頂頭碰。   小筱見她進來,緊聲道:「你怎麼進來了?我不是讓你在城外等候嗎?」   餘靈兒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無辜道:「可是……方才是你站在城門口衝著我招手,讓我進來的呀,沒事,我讓母親和一部分族人留在外面了。」   小筱抿了抿嘴,突然伸手朝著餘靈兒的肚臍下方探出。   當她隔著衣服感受到了靈石充沛的靈力後,這才確定餘靈兒不是假的。   她也該給大家講講現在的處境了。   「諸位,我們可能誤闖了鏡中之城……」   餘靈兒聞言,疑惑重複著:「鏡中之城?」   小筱點了點頭。她這幾日躺在馬車裡,閒著無事,只做了一樣事情,就是將以前囫圇吞棗看的秘籍,又重頭到底又看了一遍。   以前宗門的師兄弟都抱怨過師父愛寫長篇廢話,關於煉符要義卻攏共沒有幾頁。   可現在小筱特別感謝師父裹腳布般的日常秘籍,竟讓她看出了不少門道。   師父曾寫過,師尊魏劫在鬼石崖創建魔教之後,便要剷平四大派。而在前往凌雲閣的途中,卻誤闖了一處跟凌雲閣一模一樣的宮宇。   他在那宮宇裡迷失很久,經歷九死一生,才闖了出來。   當時魏劫跟唐有術說,這是鏡像幻術,就好像是用銅鏡將宮宇或者城池映照出來的鏡像一般。   只是一旦步入其中,你便也是鏡像中人,真真假假再也分辨不清……   可惜師父的春秋筆法,如裹腳布般長而臭,完全沒有個輕重緩急。   像這樣的師尊歷險往事,只潦草數筆就沒了。   現在小筱看到這個洛邑城裡詭異的情況,一下子想起了這一段。   不過現在距離魏劫遭遇鏡像之城的時間,還有好久。   不知為何,這樣的幻城竟然早早就出現在了這裡!   秦凌霄同樣是從二百年前穿越回來的,竟然不知鏡像之城的事情。   當然這些都是他拜魏劫為師之前發生的,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不過聽了小筱簡短的講解,秦凌霄也發現了這城池的異樣——這裡實在是太安靜了!   就算是日落打烊的時間,街道上也不該如此悄無聲息!   而且方才餘靈兒看到城門口處,崔小筱在跟她招手,示意她進來,也是不曾聽到那「小筱」說話聲音。   也許真如小筱所說,這裡的一切只是映照的鏡像罷了!所以只有形而無聲。   既然此處是陷阱,自然不可停留,想到這,秦凌霄率先衝向了城門,   可是到了城門處,大敞的城門口卻像有堵看不見的牆,不管秦凌霄如何用力擊打,都打不碎,更是出不去。   小筱若有所思道:「既然是鏡像,我們就得先找到那面『鏡子",不然的話,我們只怕要成為鏡中之人,被活活困死在這裡……」   說到這,她將圍攏在身邊的人分了分,分別去城四周查看,尋找能突破幻城的破綻。   凌雲閣的弟子對於崔小筱擅作決定很是不滿,冷聲道:「你當自己是我們宗主?豈敢指揮我們?」   小筱懶得跟難纏小鬼多話,只看向了秦凌霄道:「雖然你們凌雲閣的弟子擅長辟穀,可偶爾也得飲露食花。可是這鏡像之城的一切都是虛假的,連一片葉子都沒有,你們若是不想出去,活活餓死在這,就不必與我們一同行動,各自安好吧!」   「哎呀,小筱,你說得是真的!」   原來餘靈兒一直沒能好好吃飯,方才看到街道一旁熟悉的熱麵攤,便忍不住坐了過去。   可是當她端起那碗時,卻感受不到碗裡湯麵的香味熱氣,等她挑起湯裡的狐皮雞蛋咬一口時,卻誒呦一聲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她苦著臉走過來,對秦凌霄道:「若是不早點出去,我們真的會活活餓死在這裡的!」   秦凌霄環顧四周陰氣森森的城池,終於對自己的屬下吩咐道:「且先聽崔宗主的指揮,先離開這裡最重要。」   就這般大家想法一致後,小筱便開始將人分組,然後分散在城的四角行動。   不過小筱發給凌雲閣的人黃紙符時,凌雲閣的弟子卻沒有人接。   這次不用人家開金口,只要看著那些白衣弟子一個個鄙夷恥笑的表情,小筱便明白,自己又冒犯人家大宗大派了!   堂堂凌雲閣,修的都是氣劍一道,何須要下九流符宗的符來保命?   所以當秦凌霄慢慢伸手要接她的符時,小筱已經識相地將剩下的符都揣回到自己的懷裡。   結果秦少閣主的手尷尬停留在半空,英俊的眼狠狠瞪著小筱,不甚爽利。   好在餘靈兒善解人意,給恩人臺階下,趕緊解下自己腰上的水葫蘆,遞到了秦凌霄懸著的手上。   「少閣主,我看你沒帶水,將這個拿著,也可解解飢餓。」   秦凌霄卻不領情,冷著臉將水葫蘆扔還給了餘靈兒,然後對小筱道:「為了免得你出花樣子,我要跟你一組!」   說完之後,他留下兩個得力的部下,便讓其他門人跟著幾個狐族去了城西和城北其他方向。   餘靈兒怕黑,跟著小筱才會覺得安心,另外她也不放心秦凌霄跟小筱獨處,便也跟小筱一起走了。   小筱倒是無所謂,不過該走哪方向又是個問題。   她想了想,從懷裡掏出個巴掌大的小龜殼,這是師父當初連著秘籍一併傳給她的。   她讓餘靈兒往龜殼裡放了兩個銅板,搖了搖,然後仔細看看甩出的錢幣卦象。   這錢幣甩出的方向朝東,難不成是指明他們該往東走?   餘靈兒一臉崇拜,大約是沒想到小筱還有這本事,她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東邊是不是大吉大利?」   小筱滿意地點了點頭:「真是難得一見的大兇之卦!」   餘靈兒的臉都垮了,連忙道:「那我們別走東邊了!」   崔小筱收起了龜甲,不大認同:「你不懂,我師父的這個龜殼從來都不靈光的。當初我和同門下山後,便是搖著這個龜殼定的方向,當時顯示的是大吉大利,可誰知……」   說到這,小筱說不下去了。誰知這王八殼子一路給她搖到了二百年前,替魏劫頂災禍,頂天雷,如今自己又因為放心不下他,進了這麼個鬼城。   由此可見王八殼子的卦象得反著看,既然它顯示東邊大兇,那就往東去!說不定東邊就是否極泰來,靈光所在!   秦凌霄向來對這類佔卜符文都是嗤之以鼻,看著小筱像神棍一般晃著龜殼,他也是冷笑不做聲。   於是小筱做主,他們這一隊便朝著東前行。   往東的方向通往一座財神廟。小筱這一路走來,都沒有發現蹊蹺之處。這座幻城的一切都是那麼逼真,除了食物和水不能吃以外,其他的真的沒有什麼差別。   能幻化出這樣的城,除了法器之外,也需要強大的靈力支撐。就是不知道什麼人有這樣的本事。   他幻出這樣的城,目的又會什麼?   就在這時,走在最前面的秦凌霄突然頓住了腳步,小筱差點撞在他的後背,不禁問:「怎麼不走了?」   秦凌霄直直看著前方,緊聲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小筱和餘靈兒越過了秦凌霄的肩膀往前一看……只見迎面又是走來了一群人。   為首的是個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白衣少年,後面的跟著的兩個少女一個清秀靈動,一個嬌憨可愛……   小筱一眼望去,覺得自己簡直是在照鏡子!   那群走過來的人,不正是他們這一伙人嗎? 第43章第43章   秦凌霄圓瞪眼睛,死死看著前方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心道:難道他們都在照一面巨大無比的鏡子?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不對了。因為那恍如影像之人的四周,壓根就不是他們身邊店鋪啊!   為了以防萬一,他已經祭出氣劍,懸在空中,警惕地望著走來的這群「人」。   可就在這時,對面為首的「秦凌霄」也祭出了氣劍,突然面露兇相,朝著他們撲了過來。   跟著「他」一起的,還有「崔小筱」和「餘靈兒」,以及幾個狐族和凌雲閣的一眾「人」。   這……壓根就不是他們的影像啊!   小筱暗叫一聲不好,只能先硬著頭皮接招,與假貨們戰在了一處。   等交手時,秦凌霄的心裡倒是一松。   那個假「秦凌霄」雖然模樣招式跟他一模一樣,而且仿佛熟知他一切招數弱點一般,不停地往他的法門破綻處襲去。   不過對方操控氣劍的靈力實在是太弱了!壓根不足以與他抗衡。   若是這樣,之內,他便能挑了這假貨!   而其他人的感覺也跟秦凌霄相仿,對面的這些假貨似乎中氣不足的樣子,壓根不足為懼!   可是崔小筱的感受卻與他們完全不同!   她的身體裡一直沉睡著一顆魔珠,只有她的靈臺真氣與魔珠的魔性達到某種平衡才能壓制住它。   可就在剛才她跟那假貨崔小筱交手的一瞬間,魔珠便聲嘶力竭地喊道:「蠢貨,別跟它打了,再打下去,你的靈力就要沒了!」   其實它不喊,小筱也發現了。就在剛剛交手的那一刻,她感覺到自己的靈臺之氣似乎如漏水的葫蘆瓢般一點點外溢。   就在她後撤的時候,那假貨也跟著後撤,一臉警惕地瞪著小筱。   小筱默默對魔珠道:「你倒是挺關心我的……」   魔珠哼了一聲:「我只不過睡了一覺,你居然帶我跑到了這種險地。你若是被假貨弄死倒也罷了。可這裡都是幻影凝成的假人!你死了,叫我附身到誰身上,老子豈不是要被困死在這?」   小筱恍然,原來她現在跟魔珠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難怪魔珠會如此氣急敗壞。   當她再抬頭時,那群人已經打在了一起,完全分不出誰是誰了。   不過可以看出,原先勉強勢均力敵的雙方,如今有一方卻是頹勢明顯,越發力不從心的光景!   小筱高聲喊了一句:「餘靈兒!」   只見其中一個快要招架不住的餘靈兒一邊伸著狐爪撓人,一邊喪著臉回道:「快!我要招架不住了!」   小筱明白了其中關卡,立刻高聲對還在打鬥的秦凌霄他們高聲道:「快些住手,他們是靠你們心中的敵意激發,才會與你們相鬥的,而且他們在吸你們的真氣,打得越久,他們越強!快,趕緊念靜心咒,平息心中的殺氣和敵意!」   狐族人十分信服小筱,她是福澤深厚之人,聽她的準沒錯!   於是立刻住手紛紛後撤。   果然,當狐族人不再廝打時,那些假狐族也紛紛停手,只是意猶未盡地舔著爪子,似乎在慢慢品嘗方才吸收的靈力。   那等眼神挑釁得很,真的很容易讓人再次失去理智。   可是秦凌霄他們似乎沒有注意小筱的提醒,依然在跟假貨們纏鬥。   最後一個秦凌霄的肩膀居然被氣劍挑破,疼得悶哼地叫了一聲。   小筱知道,這些鏡像裡的假人是不會發出動靜的。   一聽這個受傷的能發出動靜,大約就是真的秦凌霄了,便又高聲提醒:「你若還不肯聽我的,大約就要死在這裡了。」   這次秦凌霄終於信了其中的邪門,一聲令下,帶著凌雲閣的弟子勉強退了下來。   可他退了,那個對面的秦凌霄卻還是目露兇相,步步緊逼。   於是小筱她們只能跟著秦凌霄他們一路後退,退到了那財神廟的門口。   秦凌霄捂著受傷的肩膀咬牙道:「怎麼回事?他為什麼還跟著我?」   小筱猜測:「大約是你心裡對他的敵意太盛,這假貨就像鏡子裡的你一樣,你若有殺他之心,他便對你欲除之而後快!」   秦凌霄咬牙轉頭閉眼,強迫自己止住心內的惱意。果然那些假貨便停在了財神廟前,不再前進。   小筱現在生怕其他幾路人馬也遇到同樣的事情,若是他們沒有發現門道,必定會與鏡像之人鏖戰到底,最後耗盡真氣,一命嗚呼的!   於是她便吩咐跟著著她的幾個小狐趕緊去其他方向送信,免得他們跟假貨陷入苦鬥!   小筱看秦凌霄血流不止,不好見死不救。他們如今也算同舟共濟,需得一起破陣而出。   於是她走過去,拿出了自己隨身布挎包裡的傷藥,替秦凌霄包紮傷口。   沒辦法,符宗是九流修真門派,修為普遍不高,所以出門在外隨身的布挎包裡什麼頭疼腦熱的藥都有!   小筱從小在街頭廝混,大大小小也總是受傷,對於處理傷口倒是得心應手,只見她纖細的手指輕點,將止血藥粉均勻撒在秦凌霄撕開的衣袖裡,然後再用紗布纏裹。   這青蔥手指在傷口處輕點,秦凌霄並不覺得疼,他忍不住低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少女。   這女子的睫毛彎長,鼻型也柔美可愛,她此時的側臉看上去恍如玉人雕琢,看得久了,不禁讓人有些心猿意馬……   就在這時,餘靈兒突然發出一聲尖利狐鳴,仿佛有人在拿刀捅她:「啊啊啊!你們……你們在幹什麼!」   小筱不明所以,順著餘靈兒目光方向一看……   只見財神廟門口,那個假貨秦凌霄,突然攬住了身邊的假貨崔小筱,然後附身過去,俊男美女深深吻在了一起……   崔小筱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陣仗,饒是機靈的腦袋瓜有些生鏽。   她只覺得目瞪口呆,眼睛像滴了辣椒油一般,有些發辣……   鏡像之人,就是本真的映射。   小筱不敢相信地回瞪秦凌霄——拜託!堂堂人間正道公子的腦子裡裝了什麼湯水?為何那假貨會像急色鬼一般,摟著小姑娘啃個沒完?   秦凌霄似乎也沒有想到那假貨居然能如此真實映照內心,出賣了他剛才片刻的心猿意馬。   他一時面頰微紅,不知所措地回瞪著小筱,然後惱道:「看我幹嘛,我又不是他!」   與此同時,那假貨崔小筱終於有動作了。   只見那少女乾淨利索地給了假少閣主兩記響亮的耳光,然後一腳將「秦凌霄」踹倒,再狠狠補上兩腳!   這次,換秦凌霄半張嘴巴,興師問罪地瞪向了崔小筱。   小筱也一臉無辜:「看我幹什麼?我又不是她……」   就在這時,假靈兒在一旁打滾打得似乎夠了,惡狠狠地露出狐爪要去撕假小筱。   結果真小筱一眼瞪向身邊泫然若泣的餘靈兒,那假狐狸立刻蔫了狐耳,不敢動了。   秦凌霄不想在這樣的事情上糾纏,深吸一口氣,打岔道:「我們還要困在這裡多久?」   小筱其實也很尷尬,畢竟那假貨跟她一模一樣,她隱隱覺得自己似乎被冒犯了,可又沒法將真的秦凌霄踹倒在地。   眼下餘靈兒一臉委屈,滿臉蕩漾的醋意,小筱只能儘量緩和氣氛說道:「我們之前看到緊閉的城門,應該才是真的。洛邑城裡有衛家的眼線,這麼大的法陣,他們不可能覺察不到。若是衛家人和魏劫發現了不妥,我們應該也會很快被解救出去。」   秦凌霄似乎不愛聽小筱褒獎魏劫的話,便冷哼著糾正小筱:「只要我的父親和四大派安好,就算有再大的妖孽,他們也能降服!與其指望幾個衛家守墓人,倒不如等四大派來解圍。」   小筱知道:跟四大派相比,降魔衛家要低調許多,而且他們一向隱居鎮守耆老山,從不輕易來到人界。再加上衛家後來一夜覆滅,再無後人更是悄無聲息了。   也難怪秦凌霄隱隱有些瞧不起降魔衛家。   其實像這類貶低衛家是看墳圈子的冷嘲熱諷,在四大派裡很是盛行。   不過小筱卻有些不愛聽,魏劫到底是自己的徒弟。徒兒的家人豈能讓別人嘲諷?   於是,她故意笑得甜美,用只有秦凌霄能聽見的聲音低語:「若是四大派靠得住,何至於前世被璨王耍得團團轉?指望他們?還不如指望一捆燒火棍呢!」   秦凌霄聽了小筱的話,臉兒再也掛不住,憤怒地瞪著她,同樣低聲道:「不指望他們,難道你要指望魏劫?你看看你整日跟魏劫那樣的魔頭廝混!難道你不知他後來對四大派做了什麼!他血洗凌雲閣是不容置疑的!你就算替他開脫也無用!」   小筱都要被他氣死了,忍不住抬高音量吼道:「你還好意思提!我愛跟他廝混?若不是你當初將我和他鎖住了,我豈會跟他在一起?」   秦凌霄也很生氣,高吼道:「你這個女騙子,不要狡辯,你前些天還答應說要跟我回凌雲閣呢!你可曾做到?」   就在這時,財神廟處傳來清冷聲音:「原來是這樣……」   小筱聽著這熟悉聲音,忍不住頭皮一麻,循聲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穿著亮閃閃銀甲的高大男子正彎著長腿踩著廟門檻,冷冷地看著廟堂裡面的崔小筱和秦凌霄。   小筱見慣了那個男人身著黑衫的樣子,沒想到當他身披鎧甲時,竟是另一種英姿風情!   那被片片銀甲緊緊裹著的腰肢顯得更加挺拔,肅殺的武氣竟然衝淡了男子原本的陰柔感,看著俊美而殺氣騰騰,讓人忍不住腿軟……   不過現在可不是月下賞美人的悠閒時辰!   看著驟然出現的魏劫,還有他緊繃的下巴和泛冷的高挺鼻尖,小筱有些不確定他聽到了多少……   魏劫身邊正立著的是唐有術。   唐公子此時也是身穿銀甲,奈何身子太瘦弱,那銀甲掛在身上總晃晃蕩蕩的,背後還背著他從不離身的竹筐,自然穿不出恩師的俊美肅殺。   此時唐公子正立在魏劫的身後,衝著城下的小筱擠眉弄眼,看那著急的樣子,似乎是他師父的心情不太爽朗。   其實唐有術不暗示,小筱也能猜到魏劫不爽。   因為就在這師徒二人的的身後不遠處,居然也跟著兩個一模一樣的「魏劫」和「唐有術」。   此時那個假魏劫長腿一伸,居然又朝躺在地上還沒有起來的「秦凌霄」狠狠踹了幾腳,然後又幾步來到嘴唇殷紅未散的「崔小筱」前,伸出手來,十分粗魯地擦她的嘴巴……   那股子莽勁,看得小筱這個正主都覺得嘴唇有些疼,忍不住捂自己的嘴巴,最後忍不住衝著魏劫嚷道:「那個……差不多就行了啊!」   魏劫被師父一喊,似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那個假魏劫也終於悻悻放開了「小筱」。   其實這種嫌棄徒弟,卻被抓包的事情,小筱這個當師父的也有些尷尬,自然也能理解愛徒的些許憤怒失態。   她只能清了清嗓子道:「哎呀糟糕!你們怎麼也在這城裡?不過能遇到真是太好啦!我實在放心不下你們,便又回來了……」   魏劫語調清冷道:「不好意思,打擾師父您跟這位……少閣主談心了。」   小筱從來沒見過魏劫的表情這般冷峻嚴肅過,只能試著解釋:「其實我當初離開,也是為了讓你歷練歷練,畢竟你的本事也不小了,何必總跟著我……」   還沒等小筱說完,魏劫又淡淡道:「男女之間若需調風弄月,帶著弟子,的確不大方便……」   小筱不禁翻起白眼,調你個大頭鬼!   她跟秦凌霄這幾天忍飢挨餓的,嘴裡都淡出個鳥來了!還調風弄月?能當飯吃嗎?   她懶得解釋,再次問道:「這座幻城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夫人也回來了,你可知她是不是進城了?」   現在礙著凌雲閣的弟子和秦凌霄在,她只能含糊說是「夫人」,以此來提醒魏劫,思陵回來了。   魏劫顯然聽懂了,他微微皺了眉頭,言簡意賅道:「她不會進城了。因為現在這座幻城既不能出,也不能進……」   秦凌霄掛心著父親,這時也顧不得對魏劫的厭惡,開口問道:「這城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魏劫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繼續跟小筱解釋道:「這城的胃腸有限,在沒消化完入口的食物前,是不會開城門再進新人的。」   「食物?」小筱疑惑看向魏劫。   「就是你我,入城的所有人。在這些假身吸乾本體的靈氣,再殺掉本體後,這城門就會再次開放,吸引人進來。」   小筱聽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按照魏劫的意思,豈不是在沒有殺死城中的所有活人前,誰也別想出去?   就在這時,分散出去的其他人馬也三三兩兩回了。   雖然小筱及時派出人去提醒,可是分散出去的各路人馬還是損失較重,有幾個凌雲閣的弟子甚至受了重傷。   畢竟人的本性,驟然看到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東西,都會生出難以控制的憎惡感。   凌雲閣的弟子一向順風順水,自視甚高,就算聽到有人提醒,也一時控制不住殺氣,結果卻反噬了自身。   當所有人在財神廟裡集合時,所有的假體也在廟外聚集,一個個瞪著幽幽的眼,挨擠在廟門口,死死盯著廟裡的人。   只看什麼時候廟裡的那些活人們心浮氣躁,難以控制情緒時,一場你死我活的生死戰火便可再次重燃。   餘靈兒看著這樣的情形,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她低低道:「怎麼辦?難道我要活活餓死?早知這樣,還不如死在捕獸者的爪下,最起碼不會遭罪……」   秦凌霄抿著嘴,率領凌雲閣的一眾弟子坐在一旁的臺階上打坐調息,積蓄能量。   而廟外的那些凌雲閣假貨們也紛紛開始調息,就是不知真打起來,一部分受傷的凌雲閣弟子是不是假貨的對手了。   靈山符宗這邊就氣氛微妙了。   久別重逢的師徒二人毫無熱情波瀾。魏劫靠在廟柱子上,斂眉低目,不知在想什麼,絲毫沒有跟恩師寒暄的意思。   而小筱也不好意思跟魏劫說話,只能跟唐公子問起這幾日的經過,以及他們出現在這的原因。   幸好唐有術待師祖一如往常般熱情,招呼著師祖小筱和餘靈兒一邊吃一邊聊。   他因為常年在外行醫,隨身喜歡背著大大的竹筐。   此時這竹筐堪比聚寶盆,見到唐有術從裡面拿出的東西,崔小筱和餘靈兒都雙眼放光。   尤其是餘靈兒,一邊舔舌頭一邊道:「唐公子,你真乃奇人啊!你這竹筐裡怎麼還帶著這麼多包酥油糖果子?」   唐有術笑眯眯地又拿出個油紙包:「慢點吃,這裡還有叉燒雞腿呢!」   餘靈兒差點就撲入唐有術的懷裡了,眼淚汪汪道:「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這個?我這些天都能夢到客棧對面鋪子的叉燒雞腿!」   不過廟門外的假貨靈兒可就沒有太矜持了,「她」現在正像哈巴狗一樣,往「唐有術」的懷裡拱呢!   接下來,唐有術便講了他這幾日的經歷。   原來在崔小筱她倆走了一天不到,唐有術的肚子就餓了,因為他竹筐裡吃的都吃光了。   這一餓,他就得回城買吃的。正排隊買叉燒雞腿的功夫,便看到街市上烏泱泱地跑出去許多的兵卒,聽說是璨王舉辦壽宴的秋水潭那邊出事了,有剛剛回城的人看到那裡火光沖天,燻紅了大半邊的天。   唐有術知道師父也是去那參加壽宴了,急得他裝好了雞腿,便在街角僱了一輛驢車前往秋水潭一探究竟。   可驢車走到一半,就被折返回來的官兵給搶了,唐有術被拖下了驢車,扔甩在了路旁的灌木叢裡。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搶了驢車的官兵逃之夭夭。   後來他才知,原來就在璨王的壽宴之上,在眾人酒意正酣時,衛家的家主衛竟峰突然現身,戳穿了璨王私養陰司毒蠱,意欲為禍人間的罪狀。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   那烏木峰長老仗著自己跟璨王短短數日,便已成為莫逆之交,立刻拍案而起,質問衛家人如此含血噴人,污衊堂堂皇子,有何證據?   衛家人向來不與人交情,便讓眾部下紛紛亮出了銀環。   那些銀環將四大派之人環繞,震蕩得聲音猶如編鐘群響。   當衛竟峰陳明了傀儡蠱的危害時,以凌雲閣秦賀為首的門主立刻便反應過來,盤腿打坐,自查經脈。   結果這一查不打緊,竟然催發了那蠱蟲在體內的爬行速度。   秦賀他們一個個都是印堂發黑,紛紛怒瞪璨王。   不過璨王卻是不緊不慢地反問衛竟峰就算這四大派身中蠱毒,又如何證明是他這個富貴閒散王爺下的毒?   要知道他身為貴子,平日裡跟修真之人毫無交集,何必做此等勾當?   倒是璨王聽說四大派的長老說,衛家出走逆子魏劫就在城中,他拜的那個師父崔小筱似乎也有些邪裡邪氣。   而璨王剛剛查明,原來自己最近迷戀的歌姬思陵,竟然就是當年從四大派手裡逃脫的女魅思陵。   有人看見,魏劫偷偷與思陵見面,然後助她出城。而璨王不知這妖孽母子意欲何為,一直秘密派人搜查,沒想到竟然被魏劫蒙蔽的衛家人倒打一耙,如此質問,難道是賊喊捉賊?   總之璨王有理有據,巧舌如簧。就算發現自己身中傀儡蠱的四大派聽了他之言,都是心中動搖,疑心這是魏劫勾結衛家給他們下的圈套。   就在璨王以三寸不爛之舌力挽狂瀾時,衛竟峰身後的魏劫慢慢走出,而他的手裡有一條動來動去的狗繩,只是狗繩之上似乎並無東西。   不過璨王身後的一個近身侍女卻臉色大變,連連後退。   魏劫手裡牽著的,正是他當初與小筱一起捉回的食屍獸。   此物天性喜食腐,喜歡聚攏陰魂。可惜不巧的是,傀儡蠱的蠱種正是投入陰司忘川河的陰魂滋養出來的。   若是蠱種入了人體還好,與人血中和倒是能掩蓋它的陰冷。   可是養蠱之人若是終日與此等陰冷邪物打交道,那麼邪氣必定侵入四肢百骸,氣息凝而不散。   這種氣味對於食屍獸來說,不吝於美食濃香! 第44章第44章   聞到了如此濃香,不待魏劫令下,那食屍獸早就急不可耐地嘶吼,掙脫了魏劫手裡狗繩,顯出了猙獰原形,朝著璨王身旁的侍女珠兒直撲而去。   那侍女正是衛家叛將衛狄的女兒,自然也知道這食屍獸的厲害。   為了自保,珠兒情急之下吹響了藏在嘴裡的哨子,催動了宴席上所有種下的蠱蟲,同時拋甩出了無數浸染毒液的飛鏢。   這些飛鏢一旦刮破皮膚,也能讓人立刻身中劇毒,而且若是與傀儡蠱共用,則入血生長,蠱蟲威力更加霸道!   雖然在座的有幾個人,是剛剛中蠱,若是中鏢,便跟中蠱多日之人無異。   她甩出的這片片飛鏢,對於那些中蠱之人來說,如催命符一般。   幸好衛家人包括魏劫在內都穿著護身銀甲,那些浸染劇毒的飛鏢根本毫無效用。   可這一聲哨響之後,可以說吹醒了蟄伏的群蠱,那些四大派的弟子恍如中邪,齊齊朝著那食屍獸而去,力求保住蠱主。   其中還有幾個修為高深的大能更是身中飛鏢,受毒性催發,丹田真氣暴漲,連身上的衣服都被震成片片飛葉碎片。   雖然衛家的銀甲軍眼疾手快,給秦賀,還有天心門長老這樣的大能及時扣上了銀環,免得他們蠱蟲入心,大開殺戒。   可是那飛鏢毒性催發得蠱蟲更加狂暴,壓根不是一個小小銀環能克制住的了。   這下子,璨王倒是再無從抵賴,畢竟這侍女可是他一直養在身邊的,而且這些中蠱之人都喝過那侍女端呈過來的美酒,想必她就是敬酒時,在酒中下的蠱。   眼看著自己門下的弟子有些被哨聲引得控制不住蠱蟲,又抵擋不住食屍獸的進攻,一個個吐血而亡,四大派中有幾個因為辟穀忌酒,逃過一劫的長老心疼得是眼眶欲裂,紛紛執劍要拿住奸王。   不過璨王早在局勢不可控時,在門下異士的保護下悄然離場,不知所蹤了。   那操縱傀儡蠱的女子原本也是要跟璨王一同撤離,   可惜那食屍獸突然又開始隱形,珠兒猝不及防,被突然靠近的食屍獸扯掉了半個胳膊,血流如注,被後趕上來的衛家的銀甲軍按在地上,只能束手就擒。   珠兒疼得說不出話來,眼看著自己的手臂一點點在半空消失,被那隱形的食屍獸大快朵頤,只能絕望哀嚎:「父親!王爺快救救我……」   可惜她的父親和王爺老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那珠兒再次發出哀嚎,眼看著著自己的一隻腳似乎又被什麼東西咬到……   當時衛家的家主衛竟峰留下來善後,畢竟那些狂躁的四大派大能紛紛大開殺戒,到處一片血雨腥風,若是放任他們不管,周遭的村鎮都要被屠戮殆盡。   而魏劫帶著一部分衛家軍追趕奸王,卻在半路看到了被扔甩下車的唐有術,便帶上他一起繼續追擊。   誰知眼看著洛邑城就在前方,璨王一行人卻無了影蹤。   等魏劫他們入城時,卻發現這裡如死城一般,到處安靜無聲。   很快,魏劫也發現了這城似乎左右顛倒的蹊蹺,斷定這裡並非真正的洛邑城。   不過當他們要轉身離開時,卻遇到了與他們長得一模一樣的假貨。   當然他們也是熱乎乎地與假貨打了一通,只是每一對的戰況略有不同。   魏劫和衛家的侍衛都打得甚是慘烈,而唐有術這一對從頭到尾都是菜雞互啄!真假倆人分別拿著竹竿互相敲頭。   唐有術雖然戴著頭盔也被假貨敲得腦子嗡嗡響,於是兩人不約而同改敲彼此的屁股,你來我往。   好在魏劫最先發現了自己真氣似乎被吸收的情況,命令所有人先停手,不可再跟「他們」打下去了。   不過就在他們準備出城時,卻發現大門封閉,而且城裡似乎又有人語說話聲。   於是他們循聲而來,沒想到在財神廟門口看了一處詭異十足的折子戲——那位冷若冰霜,宛如雪蓮般高傲的秦少閣主,居然抱著他們符宗的小師祖親起來沒完。   聽到這裡,小筱可聽出了關鍵。她小聲問唐有術:「也就是說,你還沒來得及將我寫的信給你師父看?」   唐有術點了點頭。   小筱這次可真緩緩舒了一口氣。若是這般,那麼已經搖搖欲墜的師徒情倒是可以挽回些了。   畢竟她當時以為與魏劫以後老死不會再相見,想著他平時氣人的德行,寫了些很傷和氣的話。   不過魏劫既然沒看過信,又何必跟著她臭著一張臉?好像她欠了他萬貫銀子一般?   唐有術意猶未盡地說到這,立刻求知若渴地看著師祖,想問問她跟秦少閣主是怎麼一回事。可惜還沒等他問,整個人就被秦凌霄拉起,拽到一旁問話去了……   因為了解到魏劫還沒來得及看恩斷義絕的書信,符宗宗主的底氣又回來了。   小筱清了清嗓子,踱步到靠柱子的愛徒身旁,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胳膊:「行啦,擺擺樣子就可以了,總拉著臉,累不累啊?」   魏劫低頭看了看個子比他矮小許多的師父,淡淡問:「你不是不愛跟我在一起嗎?怎麼又來跟我說話?」   這個……小筱轉了轉眼珠:「我不就是說不愛跟你綁在一塊嗎?這也是大實話啊?畢竟誰愛拉屎撒尿的時候,胳膊上還拽著個大活人啊?」   說完,小筱還努力瞪了瞪秋波大眼,讓自己顯得更理直氣壯些。   魏劫卻不為所動,又冷颼颼地問:「你倒是愛跟他在一起,還答應跟他回凌雲閣?難道是後悔了,當初不該拒婚,成為少閣主夫人多威風!」   魏劫所說的「他」,指的便是在一旁跟唐有術問話的秦凌霄,他似乎是聽到了父親中蠱又中了鏢毒的那一節,整張俊臉鐵青,扯著唐有術的衣領子,似乎在問他父親秦賀的情況呢。   小筱聽魏劫說起這個,鼻子都皺成一團了:「快別提了,被他扣住那幾日,真是要將我和靈兒活活餓死了!他那冷冰冰的樣子,誰愛跟誰跟!快別扯上我了!」   她這發自內心的厭惡顯然取悅了冷冰冰的愛徒,他終於露出了虎牙,衝著小筱一笑,微微彎下了腰,低頭湊近小師父的臉兒,沉聲問:「怎麼?他不給你吃的!」   餘靈兒這時湊過來,在一旁心有戚戚道:「那個……秦少閣主其實對我們很好,就是不太會吃,總是讓我們吃花瓣,喝露水……」   兩個正長身體的吃貨少女卻只能吃這些個,光聽聽都十分可憐!   魏劫知道自己師父對吃的執著,一聽秦凌霄這麼會照顧人,笑得更加和煦,伸手摸了摸師父的頭,安慰道:「等出去了,我帶你吃好的……」   小筱的心思全放在「吃好的」上了,壓根沒注意徒兒造次的手,只是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我也要叉燒雞腿,唐公子帶的那個都被餘靈兒吃光了……」   再說秦凌霄,剛剛在唐有術那邊聽了連連噩耗。   唐有術也不確定凌雲閣閣主現在的安危。   可是秦凌霄聽他轉述了魏劫看到的情況時,父親似乎不容樂觀。   秦凌霄努力按捺著滿心的焦躁,試著往好處去想。   可他剛一抬頭,就看見廟門口的「魏劫」居然在抱著「崔小筱」轉圈圈!而方才還一副貞潔烈女的「崔小筱」居然開心地任著他抱,那臉兒上洋溢著的笑,深深刺痛了秦凌霄的眼。   他憤怒地轉過頭,冷冷瞪著柱子旁的那對師徒。   他倆倒是沒有假貨那般輕浮囂張。不過魏劫低頭挨著小筱那麼近,也不知說著什麼,逗得那少女眼裡閃著喜悅的光。   一時間,他也聽到了跟著自己吃不飽的隻言片語。   秦凌霄忍不住想起了自己買的食盒子,還有那一大碗帶澆頭的涼粉……   可惜這番好意如被踹翻的食盒一般,到底是無人肯賞,被錯付了!   他本就擔憂父親,心浮氣躁,如今心頭又好像被澆了幾勺子酸辣難忍的澆頭,便再也控制不住負面的情緒了……   門外的「秦凌霄」似乎感受到了正主的憤怒,居然怒瞪雙眼,再次祭出了氣劍朝著廟內的二人疾馳而去。   受了「他」影響,其他的假身似乎也再次殺氣騰騰,隨著「秦凌霄」一同緩緩前行。   在身後夕陽的映襯下,這群人仿佛殭屍附體,散發著說不出的陰森氣息。   魏劫第一個發現廟門口的假身們不對勁,連忙拉拽著小筱往裡閃避。   門口的假身都木著臉,朝著廟門口擠來,一時將門都遮擋住了,夕陽餘暉透不進廟內,周遭顯得昏暗極了。   不過小筱的目力驚人,就算黑些,依然能看清楚。   她突然發現那個假「秦凌霄」投射過來的氣劍在朝著他們奔襲而來的一瞬間,似乎模糊了那麼幾下……   小筱眯起眼,疑惑地仔細看向廟門口——此時廟門口已經擠滿了人,除了他們這些入城者的假身之外,似乎還有些洛邑百姓一類的身影,這城似乎借著秦凌霄的情緒,催發出自己所有的能量推著前面的那些假身前行,想往廟裡湧,將這些入城者一股腦吞沒。   見此情形,廟裡的人也紛紛緊張起來,不由自主地亮起武器擺出了自衛的架勢!   可是他們的敵意一下子就傳遞到了假身那邊。讓那些原本就帶著敵意的假身再次變得殺氣騰騰,裹挾著死亡一般的沉默衝進了廟門。   眼看著大戰一觸即發,小筱卻突然高喊:「快!我們得到屋頂上去!我找到這幻城法門的鏡子了!」   聽了她這麼喊,魏劫也來不及多問,只是抬頭看了看屋頂,便一把抱起了小筱,架起氣盾,朝著廟屋頂竄跳而上。   當衝破屋頂瓦塊時,小筱抬頭看著東邊落在山頭的夕陽。   現在算算時辰,他們進來絕對不少於一個時辰了。可是那陽光似乎一動不動,依舊掛在山頭。   這似乎更加印證了小筱的猜測。   就在這時,也跟著跳上房的秦凌霄緊聲問道:「那鏡子在何處?」   小筱指了指掛在天邊的夕陽,沉聲道:「若是我猜得不錯,那『夕陽"就是鏡子!」   她並不知是什麼人設下的這個鏡中之城,但是可以確定,他用的法器極為高妙。   所以城中的建築擺設,甚至那些假人都是如假包換一般。   不過方才在廟裡時,因為廟門口被遮擋的緣故,那「陽光」透不進來,以至於在黑暗中,廟裡的神像擺設,還有投進來的氣劍全都模糊了那麼一下下。   雖然廟門口的人一下子散開,又讓「陽光」投射了進來。可是小筱已經在方才的一瞬間發現了破綻!   只有這光所到達之處,幻影才可成真!   而這遲遲不落的夕陽,似乎照遍了全城每一處角落。   小筱想要試試自己的猜測對不對。所以現在最要緊的是該如何打破那懸在天際的「夕陽」。   就在他們紛紛上了屋頂的時候,原本分散在廟門口的假貨們又一下子湧了進來,疊羅漢似的往上爬,紛紛朝著屋頂湧來。   這次,假貨們好像失了耐心,不再想再等這些入城者自己心緒煩亂了,而是直接衝上去,要吸乾入城者的靈力。   魏劫聽了小筱的話,抬頭看了看那夕陽,突然拿出一直掛在背後的銀弓。   他搭好了一隻銀箭矢,便朝著那「夕陽」射了過去。可是裹著真氣靈力的銀箭飛射不過一半的時候,似乎就被什麼給擋住了,頹然掉落在地上。   魏劫並沒有放棄,接下來又握了一把銀箭,繼續長臂舒展,如同后羿朝著夕陽射去。可惜連珠射出的銀箭都碰了壁,紛紛落下。   秦凌霄忍不住冷笑:「你就這點本事?不要在這浪費時間了!」   可是崔小筱卻突然厲聲喝住秦凌霄:「閉嘴,別打擾他!」   小筱的眼力太好了,就算魏劫射得飛快,她也能清晰看到那些銀箭的落點,竟然是一模一樣的。   很明顯,那「夕陽」的四周有結界保護,不容人靠近。   但是魏劫連續數支銀箭都擊在同一點,降魔闢邪的銀箭尖讓魏劫積蓄在箭身的靈氣發揮了最大的效用。   很快,他們就看到伴著一聲異樣的龜裂聲音,「夕陽」的前方似乎出現了明顯開裂的痕跡。   終於,當魏劫又連續射出十幾箭之後,最後一隻箭奮力穿過隱形的屏障,又向前飛出老遠。   可是當它快要挨近那「夕陽」時,銀箭居然突然著火,很快就被炙熱的火苗融化燒盡……   小筱知道,這是操控此城的背後黑手在施法保護著陣眼法器!   所以就連鍍銀的箭也挨不得!   還有什麼能不懼這邪火,劈碎「夕陽」的……   此時,這座幻城似乎也知道進入了你死我活的最後關頭,也失了逗弄獵物的耐心,所有的假身都暴怒了起來,甚至整座城的石板路下,都開始鑽出一具具掛著腐肉的骷髏……   凌雲閣的弟子和狐族人都在奮力阻擋那些跳上來的假貨們,本就力不從心,眼看著「城」裡的陰氣越來越重,不禁紛紛陷入絕望。   心裡的防線一旦決堤,丹田的靈氣也有些固守不住。於是肉眼可見,他們被吸抽靈力的速度越來越快,眼看著就要抵擋不住了。   小筱咬了咬牙,突然抽出了自己的佩劍「與天鬥」,然後對魏劫和秦凌霄道:「你們倆能不能合力試著將我彈起,我來擊破那法門!」   魏劫看了看她手裡的劍,很快就醒悟了小筱的想法,緊聲道:「不行!這太危險!誰知道那東西還有什麼法門,會不會反噬了你!」   現在可不是爭論的時候,小筱拿出了一代宗主的威嚴,冷聲道:「我沒問你的意思!你幫還是不幫?」   就在這時,餘靈兒一邊奮力揮劍,一邊高聲嚷嚷:「你們別吵了!快!真的撐不住了……」   看著那些掛彩的同伴,魏劫和秦凌霄這兩個冤家對頭互相默默看了一眼。   然後兩個人終是不情不願地蹲下,互相厭棄地交握住了雙手。   身材嬌小的崔小筱踩了上去,手扶著了他們的肩膀,然後低聲喊道:「一二三,起!」   兩個男人運足了真氣,四條手臂用力一震,小筱頓時朝著那「夕陽」彈射而去!   早在準備躍起的時候,小筱就已經將「與天鬥」握在了手裡,直直伸著,化身為箭,朝著那夕陽襲去。   那兩個男人的臂力驚人,將小筱彈得很高!可是當飛到一半的時候,小筱明顯感覺到了阻力,仿佛有鉛塊墜著她的腳,將她往下拽!   顯然那法門還在負隅頑抗,妄圖牽引著小筱墜下。   就在這時,小筱閉眼催動靈力,達到人劍合一之境,牽引著「與天鬥」繼續朝著「夕陽」而去。   這幾日因為要上樹摘果子的緣故,小筱將人劍合一的訣竅運用的是得心應手。   現在靈力的催動下,「與天鬥」就仿佛強有力的大手拉拽著小筱繼續前行。   而森冷劍芒所到之處,仿佛能將混沌粘稠的陽光劈裂。   一個假太陽而已,如何爭得過天罰之劍的寒光?   當阻力變弱時,那劍飛快帶著小筱前行,然後朝著那紅得詭異的「夕陽」狠狠擊去!   只聽到震耳欲聾的咣當一聲,那夕陽竟然如鏡面一樣慢慢開裂,然後從裂縫裡發出惡鬼般的痛苦嘶吼。   小筱看得分明,在那如鏡片的裂痕之間,露出一張驚愕的臉……   雖然那臉一閃而過,但是小筱已經認出了那人……   接著,一股熱浪從裂縫裡侵襲而來,整個鏡像之城,一點點地土崩瓦解,而那些猙獰的城中冤魂,還有那些假身也如熱蠟融化,一點點消融在了裂開的地面之上……   伴著紛飛的碎片,那股擊破後的反彈力一下子就將小筱給擊打回了地面。   就在這時,屋頂上的兩個高大男人紛紛躍起,伸出手臂要去接住小筱。   可惜秦凌霄的動作稍微慢了些,還是沒有爭搶過魏劫。小筱被穩穩接在了魏劫的懷裡,重新跳落回到了地面。   此時放眼再看四周,他們分明還在洛邑城空曠的郊野。   夜風吹來,四周不再是死一般的寂靜,蟲鳴伴著郊狼的長嘯,迴蕩在清冽的氣息裡……   這一切都是如此鮮活,讓人有種劫後重生之感。   此時已經是深夜,天上星鬥點點,半月雲霞遮臉。而洛邑城就在前方不遠處,城門緊閉,一副宵禁的樣子。   餘靈兒最先反應過來,搖搖晃晃地撲到地上抓了一把青草入口。   待咀嚼兩下之後,青草的澀味蔓延舌尖,餘靈兒一臉驚喜地吐掉青草渣滓,高聲喊道:「這草能吃!我們終於逃出了那個鬼地方!」   不過事情還沒有完。   崔小筱定睛查看周遭,很快就在地上看到了有人用符紙燃燒的灰燼畫出的一道道線條。   這些線條畫的是一座城池的街道分布,算起來,還沒有幾壟田地大呢!   也就是說,他們方才其實一直在原地打轉轉,卻死死困在了這不到一畝三分地裡。   很有可能是璨王他們逃亡時,他手下的異人臨時設下的法陣,拖延住了追兵魏劫他們。   不過城池有了,「夕陽」又在何處?   小筱抬頭四望,很快便發現一棵大樹高高的樹杈上掛著一面殘破的八卦銅鏡。樹根下則是銅鏡的碎片點點。   顯然之前的那座幻城,就是有人用這銅鏡調整角度,映照真正的洛邑城的影像,變換出來的。   而在銅鏡一旁還掛著一盞泛著詭異紅光的燈,方才他們在城中感受的夕陽之光,大約就是這燈光映在八卦銅鏡上的錯覺了吧。   魏糾帶領的兩個衛家侍衛跳到了樹上,將鏡子和燈摘下來驗看。   可是嗅聞一下那燈油之後,他們立刻厭棄得移開了鼻子。   原來那燈油裡油脂滿溢,卻又臭不可聞。   看守陰司的衛家人很容易就能辨別出,這燈裡點著的是人脂。   人脂顧名思義,就是由人屍提煉出的油脂,不過這油脂裡似乎還摻雜了其他的東西。   魏劫接過仔細一看,立刻認出,這裡還有邪獸蜃的口水。   蜃最擅長製造幻境,而將它的口水放入燈中,當點燃時,也會讓進入陣法之人不自覺地產生了幻覺。 第45章第45章   至於那面銅鏡,看著倒是跟尋常的銅鏡沒有什麼差別,現在那鏡面被小筱戳出了大洞,殘破不堪。   不過小筱發現這銅鏡的四周粘了幾張符文。   不過跟靈山符宗的黃草紙符文不同,這些符都是用一種光滑細膩的皮紙製成。   魏劫摸了一下便道:「這些都是人皮……」   小筱厭惡地皺緊了眉頭,二百年前的符宗同道,竟有人操弄如此邪性之物。   她再定睛一看,卻發現人皮符的符文竟然跟靈山符宗的符文有些異曲同工,雖然畫法上略有差異,卻能看出本是同宗。   這讓同是符宗的崔小筱覺得大受其辱。   身為符宗,原本就是修真同道看不起的下九流,世人往往將他們跟那些靠驅魔賣符的江湖騙子混為一談。   如此一來,身為符宗之人更要端正自身品行,以正世人偏見。   可是他們這次遭遇的幕後黑手,顯然是將陰邪一道發揮到了極致,若是被四大派看到這些與靈山符宗相類的人皮符,不知又該如何抹黑符宗!   就是不知操控這陣法之人,之前用這面銅鏡吸附了多少人真氣。   就在這時,唐有術也看出了門道,他一邊扶著腦袋上歪斜的銀頭盔,一邊納悶問:「師父,這符文,怎麼跟我們靈山的這麼像?」   小筱無言看著他,心道:師父,我還想問您老人家呢!   當初您是如何別出心裁,開創的靈山符宗?   關於師父唐有術開山這一段,他老人家當然也是在秘籍裡大寫特寫來著。   好像這也是跟魏劫前往四大派前,經歷了鏡像之城劫難有關。   當時魏劫歷險歸來後,曾經不無感悟地對自己這個毫無慧根的徒弟說過,與其修鍊氣宗,不如改修符道。   若是能將符之道發揮到極致,就算資質平庸之人也能克制百家,達到獨孤求敗的境地。   正是因為師父的這一番話,讓唐有術上了心,再加上魏劫從幻境之城帶出的幾張符文,似乎打開了他的靈竅。   魏劫生前,唐有術便開始鑽研符道,到處尋訪隱士大能。   而魏劫被秦凌霄殺死後,唐有術游離十年,終於開創了靈山符宗一道。   現在小筱拿著這人皮符文,倒是有種豁然開朗之感:原來師父開山立宗的種子,卻是從這幾張邪門的符文開始的。   只不過為了摒棄這些符文陰邪的一面,唐有術似乎對其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良,讓這些符不再陰冷害人。   可是也許就是因為不再用人皮來制,而改用了黃草紙,再加上唐有術的改動,讓這些霸氣陰狠的符大大失了原本的威力。   靈山符宗自然也是走著平淡無奇的路數,離魔尊魏劫所說的「克制百家,達到獨孤求敗的境地」差了十萬八千裡。   不過既然是這樣,小筱還是得替魏劫盡一盡職責,按照原本的軌跡,將開山立宗的種子埋在恩師唐有術的心底。   於是她嘆了一口氣後,便將那人皮符收好,交給了唐有術,又是拍著他的肩膀,照著魏劫當年的說辭,鄭重其事地勉勵了唐公子一番。   這話聽得唐公子為之一振,目光蕩漾著堅毅的光芒道:「師祖,我們符宗當然能克制百家,獨孤求敗!再說我以後也不必開山立宗啊!您作為靈山符宗的宗主大破這幻境之城,就該名揚天下啊!徒孫不才,雖然修道不精,但總愛寫些見聞筆錄,略有幾分文採。待我將師祖的豐功偉績統統記錄下來,讓更多的世人知道我們符宗宗主的威名!」   小筱一聽急了,從唐有術的手裡搶過他平時點點畫畫的本子,看了幾頁之後,痛心疾首道:「你怎麼能這麼寫?這……怎麼全都是我的名字!你師祖我是貪慕虛名之人嗎?那些虛名都是修仙成道的累贅……這樣吧,你將我的名字統統都換成你師父魏劫,他的名聲太臭,正好用你這春秋筆法挽救一下!」   自己是二百年後穿越而來的人,就該水過無痕,若是被師父記錄下來,那就糟糕了!   唐有術慚愧點頭,再次發現自己與師祖的人生境界,相差著千萬道鴻溝,真是蒼天與溝渠之差!   師祖為人謙遜低調,讓人敬仰不可企及!   魏劫聽了師祖徒孫之間爭搶著互戴高帽的話,倒是哂笑了一下,慢悠悠地提醒唐有術,那幻城異事也不要寫得太詳細了。   不然那遊記裡的崔小筱換成了魏劫的話,寫到凌雲閣少閣主動了邪念,驅使假身親嘴那一段時,就會寫成了秦少閣主狠狠親吻魏劫不放。   如此銷魂的話,魏劫表示自己看了可能會忍不住大吐特吐。   秦凌霄在一旁聽著,被魏劫擠兌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曾經的天下第一強自硬撐著道:「一個邪魔陣法裡的假東西,你也敢往我的身上貼!那邪物做了何事,與我何幹!」   餘靈兒想起幻城財神廟那男女擁吻的情境,酸得有些倒牙,也接口道:「好了!小筱不也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要記嗎?唐有術,你可不能亂寫,每日要拿來給我看!」   唐有術抱著自己的厚本子,疑惑看著餘靈兒道:「你不是不識字嗎?怎麼檢查?」   餘靈兒理直氣壯得很:「我們狐族最聰明了,你每天教我認上十幾個字,我不就學會了?」   唐有術立刻點頭,表示以後靈兒學字全包在他身上好了!   秦凌霄滿腹心事,無心聽他們廢話,他老早就知道這些符宗弟子們的無所事事。   這幫子人,如此一番遇險後,竟然只會抓些雞毛蒜皮的的事情不放。   秦凌霄打斷了符宗滿門上下的閒扯淡,徑直問小筱:「你好像跟魏劫說,擊破這鏡子時看到鏡子後有人?是不是璨王?」   小筱轉頭看著他,想了想道:「我沒太看清……」   秦凌霄見問不出什麼,又擔心著父親他們,一時也不願意多停留,只念訣生風,帶著凌雲閣的弟子騰空而起,越過高高城池,前往城內尋找父親他們去了。   小筱看著秦凌霄的背影出神。她方才跟秦少閣主撒謊了。其實她看得很清楚。   方才,就在小筱擊破「夕陽」法門的一瞬間,她在縫隙裡,看到的正是秦凌霄……   不對!說是秦凌霄也不太準確,那……是一張比凌霄要老上許多的臉。   小筱直覺這人跟秦凌霄有些干係,所以方才絕口不提。   看著不遠處的洛邑城,雖然這城不是幻域,可是她有種預感,城內的兇險也許不遜於幻城……   想到這,她深吸一口氣,揮手招呼道:「走,我們進城去會一會那位璨王!」   算起來,距離秋水潭的壽宴不歡而散,已經過去了三日,就是不知那王爺打算如何面對四方的聲討呢?   ……   再說此時,洛邑城內的王府密室裡,在一片昏暗中,璨王看著陣眼中一臉血汙的男子,又看看滿地的銅鏡碎片,慢慢說道:「你不是說這陣法萬無一失嗎?為何那個崔小筱這麼快就破解了?」   原來在璨王的面前,同樣擺著用符灰繪製的城池。   而一個戴著兜帽的男子與璨王一起身著法衣,盤坐在陣眼處,。可是方才一瞬間,鏡子裡映出了一個手持降魔利劍的少女,一下擊破了他們面前的銅鏡。   當銅鏡開裂時,那兜帽男子竟然跟破鏡裡的少女四目相對了一下,他的臉也被那震飛的銅鏡碎片給劃破了,此時滿臉血汙。   幸好他及時拉拽著璨王脫陣,若是避讓慢些,就要死在那少女的劍下了。   眼看著功虧一簣,這個帶兜帽的男子一邊用衣袖擦拭滿臉的血汙,惱道:「我大師兄布置下的這陣法原本堪稱完美。不過此陣全靠燈油揮發,若是加入開明獸的血,那麼法力就會更加強大,根本不會讓人看出光線破綻。可恨那兩大捕獸人如此不得力,竟然雙雙空手而還。若是開明獸與食屍獸在手,一切都要順暢得多……都怪我無能,若是大師兄能及時回來,由他督陣,絕不會叫他們逃脫……」   璨王聽了這男子之言,嘆了口氣道:「本王也沒有想到,獵人王他們竟然如此不濟……不過方才銅鏡破裂,那個崔小筱似乎看到了你……」   聽到璨王的話,那個兜帽男子終於慢慢抬起頭,冷哼了一聲:「方才不過須臾功夫,她未必看清了我。而且我在秋水宴上已經身中蠱毒,重傷不能動,四大派的人都可以為證,她一個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宗主張嘴亂咬人,又是在幻城裡看到的虛影怎能作數?」   這兜帽裡露出的臉,赫然是年老了許多的「秦凌霄」。   他正是在秋水宴上身負重傷的凌雲閣閣主秦賀。   只是身負重傷的他,被弟子抬上馬車救治後,在親近弟子的掩護下,先來到了洛邑城。   璨王還是含笑,不動聲色道:「不過你的兒子方才也入了陣,你若愛子心切,一時手下留情放水,也情有可原……」   秦賀聽出了璨王含笑話語下的敲打,立刻誠惶誠恐地跪地道:「屬下不敢!雖然我化名秦賀,可從來不敢忘記自己的根本,更不敢忘了您當初交託給屬下的重任。方才屬下實在是已經抱定了犧牲凌霄那孩子的決心。可您也看到了,那個崔小筱的眼力太好,也太是狡詐。害得主人的百年大計毀於一旦,請主人賜死!」   璨王溫言勉勵道:「當年我讓你投師凌雲閣,並且娶了老閣主之女為妻,實是希望你能在修為之路上行得再遠些,若總是如此輕言生死,豈不是可惜了?而且凌霄那孩子有大才之相,若是犧牲了他,我也不能答應。」   秦賀連忙跪下道:「屬下一直不敢忘記您的大恩,我能有今日,也全然離不開您的栽培。百年大計,絕不會因為幾個宵小而毀於一旦……方才在陣法中,您已經吸收了不少靈氣,可惜半途終止,若不再吸收些真氣入靈臺,恐怕會真氣逆流。可是衛家人一直跟四大派的人在一起,我也不可離開太久,一會恐怕無法給您渡氣……大師兄不是快要回來了嗎?主人看要不要讓他為您護住靈臺?」   受了方才陣法反噬,璨王的臉似乎衰老暗沉了許多,原本光滑的眼角也增添了數道細紋。   聽了秦賀的建議,璨王溫和道:「這點小事不需要你大師兄。我自有法子,這裡不需得你太過掛心。既然那個崔小筱有看到你的可能,你就趕快回去,到時候四大派也可為你作證。你乃是我苦心埋下的一根線,萬萬不可功虧一簣!」   那秦賀趕緊點頭應下,臨走時,又低低語道:「事到如今,少不得要棄車保帥,那個衛狄……」   他雖然只是略略提了提,璨王也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只是會心笑了笑。   等秦賀消失在密道之後,璨王在地墊上重新坐好,然後命人將暗門打開。   不一會便有一個中年壯漢進來跪在地上,一臉悲憤痛哭道:「王爺!我的女兒也慘遭衛家毒手,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這人正是衛家當年的叛將衛狄。而那個在秋水潭壽宴被食屍獸撕咬而死的養蠱女珠兒,正是他的女兒。   當年他是衛家前家主衛竟陵的左膀右臂,深得衛竟陵的信任。   奈何他野心甚大,不甘於一輩子蟄伏在耆老山,世世代代看守陰司。   所以他借著在陰司輪值三年的功夫,放出了女魅去□□衛竟陵,然後私入陰司,盜取了一頁生死簿。   這生死簿只要寫出人之生辰姓名,便可顯示一生命數,句句都是天機,不可洩露。   這衛狄本來想要借著衛竟陵鬆懈的空隙篡改生死簿,改變自己的命數。   衛家人雖然得道,卻不可永生。再沒有比守墓人更了解陰司地獄的絕望了。   衛狄的野心很大,不甘於一輩子蟄伏,便想篡改命數,為自己謀得不修仙而永生的先機。   可誰知,他當年掌控的女魅,卻跟衛竟陵真心相愛,最後竟然跟衛竟陵吐露了實情。   無奈之下,衛狄放出了陰司的三大兇獸,並拿了些衛家的法器,製造混亂,然後趁機帶著那一頁生死簿,還有自己的妻女,逃之夭夭。   可惜他當年出走以後,為了躲避衛家人毫不鬆懈的追捕。不得不一直蟄伏在璨王處。最要命的是,他當年盜走的那一頁生死簿,更像是催命符。   私藏天機者,怎能不受反噬?所以這物需要陰氣不斷滋養,不然就會被反噬。幸好有璨王慷慨相助,幫助他到處搜捕陰司之物,放血以滋養那殘頁。   不過自己的妻子當年染了怪病,痛苦而亡。而自己的女兒方才也被食屍獸一口口咬斷四肢而亡。   衛竟陵當年對他說「私盜生死簿者,生不如死」的話似乎在一點點的印證。   ……都怪那半路殺出個衛家逆子魏劫,還有個莫名其妙的符宗崔小筱,居然將那食屍獸又送還給了衛家。枉費他幾番費心布置,竟然被人一朝識破。   現在,自己的愛女被殺,也完全是那對符宗師徒種下的惡果,想到這,衛狄就恨得牙根直痒痒。   如此一來,他少不得要與璨王請罪,請璨王寬恕自己布置不周詳的罪過。   不過璨王對待賢士的脾氣一向隨和。   面對衛狄的請罪,也只是一邊用巾帕擦臉,一邊溫和道:「這些年來,你們父女為本王兢兢業業,不曾有懈怠到時候,你又何罪之有?本王當初收留你的時候,就曾經說過,我乃一介凡人,若想得道升仙,只能藉助你們這般大能之人相助。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本王願傾其所有,助門下異士早日成仙。只是現在受了奸人所阻,暫時受挫,只可憐珠兒……」   說到這裡時,璨王似乎難過得忍不住眼角溼潤。   衛狄深知,自己一直以來,被降魔衛家暗暗通緝追捕,若不是璨王鼎力相助,對他言聽計從,他自己一人也弄不來這麼多的法器提升法力。   眼下衛狄還要用著這個一心求道的庸王,自然也是客氣一番。   當聽到璨王說他氣息突然有些煩亂,不知該如何平息氣血,衛狄連忙起身走過來準備幫助璨王平復煩亂的氣息。   這些個皇族子弟,一個個都是富貴閒散極了的。   這位璨王也不知受了誰的啟發,居然妄想憑藉凡人庸才之軀成仙,於是整日搜羅各類異士,到處採補真氣。   可惜他那漏風的靈臺,壓根就不是修仙的材料。   衛狄心內鄙夷這庸王痴心妄想,不過面上卻並未顯露出來,而是殷勤坐在了璨王的對面,像往常一樣,準備渡些真氣過去,讓這庸王感受一下丹田充盈的快活。   可他剛剛坐下閉眼運氣,突然感覺迎面襲來一股凜冽的殺氣。   等他再睜開眼時,卻看見自己的胸口已經被一隻手臂貫穿。   而當衛狄的心臟被抓握住的一瞬間,他身上的真氣似乎也被那手臂源源不斷地吸納走了。   「王爺……你……你……」   衛狄一時不能動,只能圓瞪眼睛,驚恐地看著含笑看他的璨王。   這個庸王,什麼時候竟然有了這般身手?再看他抓心的手爪,爪間泛黑,儼然是入魔之相……   庸王抓破了人心,卻依然笑意不減,一如從前般溫言低語:「既然你此生摯愛的妻女,都已經奔赴九泉,你留戀這人世間又有何用?你未了心事,本王都已經記下。放心,本王會剷平衛家,替你報仇雪恨的!」   說完這話時,他的利爪一合,那心已經爆裂開來。   衛狄瞪眼痛苦嗚咽,終於歪頭栽倒在地,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吸收了衛狄的靈氣,璨王原本衰老晦暗的臉色明顯好了很多,再次恢復城了中年人應有的硬朗。   他慢慢站起,踹開絆腳的屍體,轉身打開一處掛畫後的機關,又順著暗道去了另一處密室。   當步入這處密室時,璨王臉上一貫和煦的笑容慢慢消散,變得陰沉而不可測。   他舉步來到了密室中央的一個銅水缸前。   在四周燭光的映照下,可以清晰看到,那水缸裡滿是深紅的汁液,撲鼻而來的濃鬱血腥味道,暗示著這是一缸血。   不過這血很特殊,乃是陰龍的心口之血。   那是獵人王生前捕獲的最後一條獵物,那點子陰氣之血盡數入了缸底。   因為這缸裡養著的東西,需要源源不斷的陰司獸血來滋養。   璨王彎下了腰,凝神去看。   就在這時,在缸內的獸血裡,慢慢浮出像白紙一樣的東西。這紙一樣的東西,像是殘缺的書頁,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蠅頭小字。   這上面的字,璨王之前已經看過無數次了,甚至已經爛熟於心。   這上面些的是一個少年離京的王爺,通過招攬異士,臥薪嘗膽,一步步的謀劃運作,最後得道升仙的故事。   故事中,這位王爺先是通過獲得女魅血淚,達到青春永駐,然後掌控四大派,利用他們對付早早識破自己計謀的魏姓少年。王爺又向陛下進獻開明獸,惹來天怒,以致大齊連年大旱,導致帝位不穩。隨後王爺扶持幼子登基,權傾朝野。   王爺此時已經知道了比帝位更要誘惑人的東西,那是普通人不可企及的升仙之路。   於是,王爺手下的得力幹將利用幻城吸那成魔的魏姓魔尊的修為,獲得了他一半魔功。誰知那個魏姓魔尊不知得了什麼人的幫助,竟然煉化出了自己體內的魔珠,淨化魔性之後,便可渡劫升仙。   而王爺卻巧妙利用殘頁顯示的先機,最後一步步籌劃,終於讓那本該升仙的魔尊被徒弟誅殺,魂飛魄散。而他則佔了魔尊魏劫原本的仙位,一步登天。   這是多麼順暢而完美的故事啊!叫人百看不厭。   不過璨王知道,最開始的故事也並非如此完美。這王爺的命運原本該跟千萬凡人一樣,渾噩度過一生,最後壽終正寢,化為一捧灰土。   璨王當初從衛狄的手裡得到了這生死簿殘頁之後,就用了些奇巧法子,一直在嘗試更改命數。點滴變化之後,才會讓殘頁上的故事發生改變。   直到最後,才終於完成了這個堪稱完美的偷天換柱的成仙大計。 第46章第46章   璨王原本要做的,就是兢兢業業地照著這殘頁上的一切行事,慢慢而富有耐心地布置,一點點地將這生死殘頁的文字轉變為現實。   起初,進行得還算順利,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現實裡的一切卻與這殘頁上的描寫大相逕庭。   璨王努力地把控局勢,妄圖挽回亂局,可是這殘頁上的文字一直在跳躍改變,讓人讀不清句子。   而今天,當璨王再看這張浸滿了異獸血液的龍皮紙時,上面原本密密麻麻的字卻在一點點地消失不見。   璨王的臉色驟變,差一點忍不住入缸去撈那殘頁,可就在這時,空白一片的紙上,卻浮現出新的一行大字。   「不受天命之人錯世而臨,命數斷續,天亦不可知……」   顯示完這一句後,那塊龍皮殘頁便慢慢下沉缸底,冒出一串血泡之後,便毫無動靜了。   璨王慢慢眯起了眼睛,手扶著缸邊,還不死心地繼續大聲問:「不受天命之人?錯世而臨?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血缸裡的殘頁卻再也沒有浮上來。   璨王慢慢站直了身子。雖然這龍皮殘頁的語意不詳,可是那個「不受天命之人」,顯然攪亂了他原本該是順風順水的成仙之路。   璨王閉上眼,仔細回想這一路來的各種狀況,覺得最大的變數,就是那個符宗的崔小筱!   在原本的命數裡,他從來不曾見過崔小筱的名字!   對於這點,璨王十分篤定,畢竟原本的升仙之路,實在是太完美了,以至於璨王每次看時,都氣血湧動,恨不得一步登仙,更是將種種細節銘記在心。   可如今,完美的成仙之路被破壞得如一盤咽不下去的殘羹剩飯。   不過一切還來得及補救。璨王知道,他需要將脫序的事情一點點拉回到原來的軌跡上,一點差池都不能容忍!   雖然殘頁的故事老早就發生了細微變化,可是真正大的變化,卻是從女魅思陵脫逃開始的。   也許只有將一切拉回正軌,那深眠的生死殘頁才會被再次喚醒。不過眼下,該是如何面對四大派的聲討卻是第一個要解決的事情了。   璨王慢慢擦掉手上的血跡,臉上再次恢復了往日和煦溫潤的表情,慢慢走出了密室……   再說崔小筱和魏劫等一行人,稍微在城外等了等,確定周遭都沒有女魅思陵的蹤跡後,才開始越牆入城。   他們之前在幻城裡被耽擱的時間比自己以為的要長許多,頗有些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之感。   以至於出了城池之後,剛吃了一個叉燒雞腿的餘靈兒就餓得不行。   不過此時不是找吃的時間,小筱只能讓她先忍忍。   此時正值深夜,高高的城牆壓根阻止不了他們。守城的衛兵只覺得眼花繚亂中,似乎有影子和冷風掠過。   那些守城的兵卒倒是想要仔細辨認辨認,可是速度太快,晃神的功夫,就全無動靜了。   崔小筱他們的目標明確,直奔洛邑城的璨王府。   這王府據說是大齊先帝在世時,就已經修建好了的。   璨王雖然與陛下一母所生,但是同宗不同命。   先帝退位高升太上皇時,便確定了當今陛下登基。那時十多歲的璨王就拜別了母后,前來了封地,在這裡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不過璨王后來似乎命人對王府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建,許多亭臺樓閣的位置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動。   現在魏劫帶著崔小筱跳到了王府斜對面的大樹之上,而唐有術也在餘靈兒的幫助下上了樹。   展目遠眺時,整個王府有大半盡收眼底。   小筱凝神看了一會,自言自語道:「奇怪……」   「的確有些奇怪,這王府的布局風水密切相關,可所求似乎並非榮華富貴,闔府安康,看著更像是採補的邪門之術啊!」   說這話的是被餘靈兒幫忙拎提到大樹上的唐有術。此時他正緊抱著樹杈,喃喃自語地盯看著不遠處的王府布局。   雖然他修真不精,可是自幼喜歡研究風水一類,專研過不少書籍,現在一看這麼講究的宅子,便不自覺對照起自己以前研究過的東西來。   小筱這點子風水本事,也是跟年老的唐有術學的,自然知道自己師父的本事,連忙道:「你若明白就多說些,他這麼弄是要幹什麼?」   唐有術聽到了師祖的鼓勵,頓時來了精神,解釋道:「師祖,您看!一般富貴人家,院內的水井都是設在後院或者靠近廚房之處。可是這王府的水井偏偏挖在了正院的院內。而且四周陡峭,中間低洼,這明顯是聚攏之相,是要將四面八方的福氣全都聚攏過來啊!這是很不地道的,若是哪個村鎮的富戶這麼幹,是要被街坊鄰居砸院子罵娘的!」   餘靈兒覺得唐有術說的有些不靠譜,便小聲問:「不過挖了一口水井而已,就有這麼多的道道?」   唐有術鄭重地點了點頭:「這樣的庭院設計,無有一處不是精心布置的,就連那些樹木的栽種都有些講究。我也是偶爾在一冊《姜太公水運》的孤本裡看到的。不過這樣的布局,原本是給短命羸弱之人續命之用。難道這王府裡有人得了不治之症,只能走一走偏路看看能不能改命?」   崔小筱見過那位璨王,他雖然不像武夫那般魁梧有力,可也是面色紅潤,精神氣度絕佳的樣子。   更何況原本軌跡裡的璨王不僅青春不老,後來好像還得道升仙了,機緣好極了。   這樣健康之人,會在三十歲正當壯年的時候,就處心積慮地擺風水延長壽命嗎?這不該是進入風燭殘年的老者才該憂思的嗎?   當然這些富貴驕子的享受心思,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就在這時,魏劫也沉聲說道:「入城以後,我也是找尋了當地人多方打聽。這位璨王雖然二十年前就來了洛邑封地,可是起初的十年裡一直深居簡出,從不露頭,也是最近這些年,他才在封地子民的面前漸漸露臉。」   崔小筱聽到這,覺得這位璨王似乎有許多的詭異,可一時又不知從何查起。   她問魏劫要不要下去,魏劫卻說:「現在夜風正好,不妨就在這裡看看……」   小筱覺得有道理,正好借著這機會讓眾人試一試她新近畫的隱身符好不好用。   自從傳送到二百年前,小筱幾乎每日都不得清閒。只有跟秦凌霄那幾日,倒是可以在馬車裡安心專研秘籍,順帶畫些之前沒有嘗試過的符。   以前她總聽師父唐有術自嘲並非靈性之人,所以符宗一直不得振興。   而小筱似乎開端就比唐有術順利,很快就能掌握控水和引水的技能。   可是現在想來,若不是她以血為引開了靈竅,也許入門並不比現在的郎中唐有術要好。   若說唐有術當初是從那幾張人皮符裡得了靈感,開創了靈山符宗。那麼他之後卻完全摒棄了人皮符的邪惡,給符文增添了幾分平和與祥氣。   可是崔小筱最開始以自己的至陰之血為符,反而陰差陽錯,又回歸了那邪符的本宗,所以她所畫的符自然發揮的效力更加大些。   待領悟到這一點後,小筱曾經偷偷衝著少年唐有術鄭重行了大禮:弟子愚鈍,竟然辜負了師父當初設宗的一片苦心。   若是非要以血為引,就不怪別人稱符宗為下九流的宗派了。   她不該辜負先師當初的夙願!   如今她乃符宗的宗主,當然要學會用自己強大的精神力來附著靈符。   現在,正是試一試靈符效用的時候了。   等她將靈符貼在了自己和魏劫的後腦勺處時,便閉眼默念咒語,待睜開眼時,魏劫那張英俊的臉依然明晃晃地擺在眼前。   小筱不禁大失所望,可是魏劫卻眸光一緊,突然伸手摸向了她,直到摸到她嫩滑的臉蛋時,才堪堪頓住。   他的大掌略帶薄繭,觸摸在小筱的臉頰上時,竟讓人有種酥麻的感覺。   小筱臉紅了,忍不住拍打他不老實的手爪子,瞪眼小聲道:「你要幹嘛?」   唐有術一旁小聲道:「師祖,您……真的隱身了。」   原來魏劫方才是突然看不見小筱了,才會伸手確認的。   不過魏劫似乎想再確定仔細些,那大掌雖然摸到了師父的嫩臉,卻遲遲沒收回,甚至還在嫩豆腐的臉蛋上摩挲了那麼一下下。   小筱用力拍打一下那造次的大掌,魏劫才像剛回神一樣,慢慢收起了手。   這時小筱連忙從自己的布兜子裡掏出一面小銅鏡,對鏡攬照時,果然鏡中空空!   小筱有些抑制不住驚喜:看來,她在學著操控「與天鬥」的同時,精神力的提高不僅對控劍大有裨益,對靈符的操控也同樣生效。   結果這麼一得意忘形,鏡中裡又現出了小筱的身影。   小筱趕緊穩住心神,默念口訣,總算是將隱身符發揮到了最大的效力。   而魏劫在她的指點下,居然也很快掌握了將精神力映射在符文上的訣竅,學著小筱的樣子默念符文,一下子便在夜幕裡隱住了身形。   相較之下,唐有術就略吃力些,雖然貼了符文,卻遲遲不能隱身,而餘靈兒更是摸不著頭緒。   小筱再次心裡暗嘆,魏劫這小子的內秀絕對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深不可測。   要知道小筱也是苦練多時,掌握了關鍵。而魏劫只聽她說了一遍,就輕鬆掌握。   如此省心的徒弟,真是叫小筱這個當師父的毫無成就感可言。   就在他倆剛隱匿好身形,空寂的遠處突然傳來疾馳的風聲,從城池的四面八方聚攏了許多御風而行的大能。   餘靈兒和唐有術不能很好地遮掩氣息,一會恐怕會被人發現,所以先下了樹,去後面的街巷等著小筱他們。   小筱和魏劫隱去了氣息身形,留在了大樹上。   再說那些御風而來的大能們,看他們的衣著打扮,應該是四大派的人。   原來他們在秋水潭邊的樹林裡接受了衛家人的救助,等解了蠱後,就朝著洛邑城而來。兩天前快到城門時,眼前總是一片迷霧,怎麼也走不出去。   直到小筱他們破了幻城,那些霧氣才散。所以四大派的人來的居然比小筱他們還要晚些。   而秦凌霄正站在一個半坐在抬椅之上的白衣中年男子的身旁。   看著二人肖似的模樣,任誰都能猜到這是一對血親父子。   看來那個白衣的中年男子,就是秦凌霄的父親——凌雲閣的閣主秦賀了。   小筱凝神看向那個男子,雖然此時已經深夜,可她目力驚人,完全不受影響。   這次她可以篤定,她當時在鏡子裡看到的人就是這個堂堂凌雲閣的閣主秦賀!   一時間,就算小筱曾經隱隱猜到了,還是覺得心內震驚不已。畢竟凌雲閣的閣主與一個閒散王爺,應該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啊!   不過秦賀似乎受傷不輕的樣子,臉色蠟黃,氣虛得很,只能無力坐在坐椅之上,任著門下弟子抬起,御風前行。   據說他是坐著一輛密封的馬車慢慢返回洛邑城的,因為受一點風就會咳嗽不止,所以一路都未曾下車……   那四大派被璨王坑得不輕,除了傷勢太重的妙仙山的門主不幸亡故之外。其餘幾個門主長老離開秋水潭後,在衛家人的幫助下,剔除了蠱蟲,調息很久,才緩過一口老氣。   現在心裡憋著一口氣的四大派只想殺入王府,按住那奸王,為死去的四大派弟子報仇雪恨!   可是方才有幾大派的弟子試著越過王府高牆時,卻發現王府四周的結界靈氣強大,一下子就將他們給反彈了回來。   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夜半砸門,罵聲連天。   而這半夜叫罵,自然也引來了四面無數守城官兵,將四大派之人團團包圍。   原本以為那奸王會龜縮在王府,不敢出門見人。誰知就在這時,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只見一個王府管家一樣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這管家大概四十歲的光景,眼角雖然有些皺紋,但是皮膚還算光滑年輕,偏偏滿頭白髮,他的右側嘴角上還有一顆黑痣,看上去醒目極了。   他慢條斯理地看了看四大派之人:「我家王爺三日前的壽宴,本是喜事,誰知在秋水潭受了驚嚇,回到王府時就得了急症高燒,現在王府的郎中正在救治,爾等如此喧譁,是想要造反嗎?」   四大派為首的秦賀,此番受傷不輕,在兒子秦凌霄的攙扶下勉強站起,恨恨道:「他還會嚇病?他指使手下施用邪術坑害我們四大派時,膽子可是大得很!無論如何,他今日都得站出來給我們四大派死去的弟子和長老一個說法!」   此話一出,四大派又是鬧哄哄一片。   其中有幾個妙仙山的弟子壓制不住憤怒,要一馬當先闖進去再說。   他們此番是損失最嚴重的一派,雖然衛家人及時施救,可是他們的門主還是蠱蟲穿心而死,同時死去的還有門中的一位長老。   若不手刃王爺,他們這些人如何跟同門交代?   那管家見妙仙山的弟子衝入,也不阻攔,甚至還伸手示意周遭的官兵稍安勿躁,而他則退後一步,一副悉聽尊便的光景。   當妙仙山的弟子手持冰刃衝入大門的一刻,傳來清晰的烤肉滋啦聲,然後那幾個弟子哎呦一聲便被反彈了回來。   只見他們裸露出來的手臂和臉部都有燒焦的痕跡。   管家冷笑一聲,指了指王府最高樓閣的屋頂。那裡在夜色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閃著微光。   小筱目力好,一下子看出,那閣樓的最高處,鑲嵌的是一尊獬豸的神像。   這種鎮獸通常鑲嵌在皇宮大殿上,這種似羊非羊之神獸,據說慧眼如炬,最能辨別忠奸!若是好人,自然安然無恙,可遇壞人便能將他們吞服入肚。   此時,這鎮獸也不知是什麼材質雕琢而成,身上發出一層奪目的光,,似乎兇性大發,阻止任何對王府懷有敵意之人入內。   那管家冷哼一聲道:「這獬豸乃是三界上神,當年賜予大齊皇室先祖的神物。這尊聖象可以辨別殺氣,阻擋一切意欲對皇室不軌之人。後來傳到先帝時,便將此神物輾轉贈與了我們王爺,以求庇護璨王安康。諸位,你們若一意孤行,非要進來的話,在下可不敢保證諸位的安全!」   關於這尊神像,四大派也有耳聞,據說是大齊先祖結下的一段仙緣善舉,他們當時協助上神阻止了三界的崩壞,並與三界上神締結盟誓,才會獲此神物。   於是本該在天界鎮守,防止邪物入侵神殿的聖物,如今倒是成了奸王安家護院的爪牙。   四大派知道那聖物厲害,若是璨王不出,就算他們硬闖也闖不進去。   一時間,那叫罵聲又開始震天響地。   就在這時,又有一隊身穿銀甲之人御風而來,落在了王府大門前。   為首的正是衛家的家主衛竟峰,他抬頭看了看那獬豸,冷聲問道:「難道璨王打算靠著皇室先祖的福蔭庇護,以後都不再出門了?我已經查明,衛家的叛賊正在王府藏匿,此人包藏禍心,王爺收容這樣的人,究竟意欲何為?」   那管家對衛家人還算和氣,衝著衛家人抱拳道:「說起來,我們王爺同諸位一樣,都是被奸人蒙蔽的受害者。在十年之前,王爺心善,收留了一對自稱逃難的父女。這個叫衛狄的人略有些神通,治好了王爺的頑疾,王爺感謝衛狄的救命之恩,對他也是禮遇備至。那衛狄說自己要繼續修真成道,仗著這份恩情跟王爺索要奇藥異獸,王爺也是顧念恩情,儘量花銀子一一滿足。可是他們竟然如此算計諸位仙長,珠兒更是私下擺弄蠱蟲邪術,犯下這些命案,真是讓王爺始料不及啊!如今府中的異人高士,已經在王爺令下,將衛狄誅殺。王爺願意交出奸人屍首,給那些慘死的仙長們一個交代!」   就在那管家話音剛落時,便看見王府侍衛抬著一副擔架而出。   躺在那擔架上的,正是胸口已經被貫穿,咽氣多時的衛狄。   衛竟峰眯眼看著自己兄長昔日的左膀右臂。而他身邊幾個衛家資歷較深的族人也走過去,查看那擔架上的屍體究竟是不是衛狄。   待確認無誤之後,那幾個族人衝著衛竟峰點了點頭。   衛竟峰卻忍不住皺眉。   他一眼看出衛狄是穿心而死,傷口的邊沿乾脆而無撕扯痕跡,應該是一招斃命,衛狄甚至來不及掙扎反抗。   衛狄的身手不弱,在衛家裡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他要麼是猝不及防被人暗算,要麼是殺他之人,修為遠遠在他之上。   衛竟峰不禁有些好奇:那王府裡究竟養著什麼樣的能人,才會一招擊殺了衛狄?   但是衛狄死了,剩下的事情就變得棘手了!   衛家這些年來,到處搜尋這個叛徒,可惜他藏得太好,一直查無所蹤。   要不是衛家順著食屍獸,傀儡蠱這條線索一路來到洛邑城,也無法找到衛狄。   衛竟峰是希望抓到活著的衛狄的。畢竟當年衛狄盜走的禁物還下落不明。   若是歸還不上,這就是衛家的失職,終究會埋下天罰隱患,衛家一直捂著這件事情,也是希望能在最後關頭亡羊補牢。   如今這父女倆全都死了,他要去何處找尋那殘頁下落?   不過生死簿殘頁丟失的事情,乃衛家隱秘,若是傳揚出去,必會生變,所以他連魏劫那孩子都沒有告訴。   衛家人向來不輕易出山,若不是這次有人偷偷下蠱,想要偷獵食屍獸的事情,他們也不會涉足紅塵。   現在衛家的叛賊父女都已經伏誅,可是失物未歸還。他們必須要親自見一見璨王,向他好好問詢一番。   那管家對衛家人似乎還算客氣些,嘴邊的黑痣微動,笑道:「我一定會替衛家家主代為轉達,不過今日恐怕是不成了,衛家雖為降魔人,可是受上神封任的百年前,你們也是大齊開國先祖的部下老將。相信衛家的家主也該比那些山野粗人更懂規矩吧?」   這黑痣管家顯然意有所指,敲打衛家的同時,卻也言語犀利地暗罵其餘的四大派都是山野粗人。 第47章第47章   其實管家說得不錯,衛家的祖上的確同開國陛下淵源頗深。   若無特殊情況,衛家也不願同夏姓皇室成員出現齟齬爭執。   可是衛竟峰心系那被盜的殘頁,便開口道:「不知這人在王府留有什麼東西,可否一併交給我衛家?」   那管家皮笑肉不笑道:「他當初帶著女兒投奔王爺,除了一身破衣,別無它物。不知您問的是什麼?可否明示?」   衛竟峰明示不了,畢竟這裡幹涉太大,既然管家死承認,他們又入不得府,只能從長計議,倒不如先告知母親,再與她商量接下來的應對之策。   那衛竟峰想到這,悶聲不響地抽出了自己腰際如鐮刀一般的降魔斬斧,當著四大派的面,揮刀斬下衛狄屍體的人頭,然後提著人頭便準備帶衛家人離去。   可是四大派損失慘重,心中惡氣未消,又進不了王府,這股怨氣撐著,實在下不來臺。   就在這時,坐在抬椅上的秦賀,氣若遊絲道:「這個衛狄,竟有這麼大的本事……衛家主,您若是早點告知我們,也許就能避免傀儡蠱的慘劇……」   對啊,這個衛狄就是從衛家逃出來的,他們父女為禍修真界,降魔衛家也有養虎為患的干係!   於是,下不來臺的怨氣可算找到了發洩對象,一股腦撒向了衛家人。   有那四大派的刻薄弟子,對著衛家人也罵罵咧咧,說什麼衛家養虎為患,是造成這起慘禍的幫兇。   衛家如此居心叵測,不早早昭告天下揭發衛狄,可是故意的,存心要削弱四大派的實力,然後取而代之?   如此叫囂喝罵,各大宗派有頭臉的門主長老都不出言制止,看來是卸磨殺驢,將衛家伸出援手替他們解除蠱蟲的人情忘得乾淨了。   衛竟峰嘴笨,也懶得跟這些粗淺之人爭執。   可跟在父親身後的衛家雙胞胎少女卻瞪著茫然的大眼走了過去,手裡拿著粗大的棺材釘,幻出鬼手之錘,在叫囂弟子面前猛地一敲。   瞬間開裂的鬼隙裡立刻傳來地獄哀嚎,將那幾個根基淺薄的弟子嚇得魂飛魄散,一口真氣提不上來,直勾著眼神,看著像是要嚇死的光景。   這下子,倒是讓他們一下子想起了這雙胞胎少女在耆老山時展露的身手。   有領頭的長老心知徒兒要丟醜,立刻伸掌按在失魂徒兒的背後為他們接續真氣。   就在這時,雙胞胎裡的妹妹臉上終於露出嘲諷的笑意,一字一句衝著那幾個往衛家潑髒水的人說道:「衛家若要人死,懶得用這些彎彎道子。君不知閻王要你死,豈會留人?」   這些費腦子的陰謀詭計,衛家才是不屑。   若不是因為肩負看守陰司的重任,衛家真正有本事的大能都出不去,哪裡會容得四大跳梁丑角欺世盜名?   衛家人不願跟塵俗牽絆太多,祖上有訓,除了不能擅離耆老山外,更不可陷入王權皇室紛爭。   既然鎮守陰司,就要遠離紅塵。如今已經處置了叛徒,他們沒有必要跟皇室貴胄牽扯太深。   衛家人來得快,去的也快,提著人頭轉眼間便走乾淨了。   而剩下的四大派的一眾人面面相覷,圍著那具無頭屍體不知該怎麼收場。   若真的只是璨王所養的門客私下犯亂,偷偷搞些邪門勾當,那麼一個養尊處優的王爺毫不知情也情有可原。   可若是他背後指使衛狄的呢?   眼看著四大派還是不依不饒,秦賀又適時開口,一邊咳嗽一邊開口道:「諸位同道,請莫要忘了大齊先祖與九州上神曾經立下盟誓,上神會保佑大齊皇族百年壽終而寢。所以二百年來,大齊皇室鮮有年少夭折,或者暴斃橫死之人,這乃是上神對大齊夏家的恩賞。璨王固然昏聵,不辨忠奸,可是他既然已經醒悟,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不然的話,諸位誰願意折損百年,觸犯上神盟誓,來為難大齊皇家?」   秦賀所言不虛,大齊夏家乃是天命庇佑之族,這也是大齊傳承三百年而不衰弱的原因之一。   這下子,眾人都不說話了。   而那黑痣白髮管家則是嘲諷哂笑了一下,再次衝著諸位拱了拱手後,便揚長而去。   他也不關門,只讓侍衛將王府之門大敞著,一副悉聽尊便,任君來去自由的張狂。   秦賀那一番話,已經讓四大派之人開始各自打起了小九九:璨王雖然是閒散王爺,到底是大齊皇室嫡親血脈。他們皇室定有神契,若是敢傷害皇家子嗣者,必受神契反噬之苦。   天佑神明之子,就是這般尊寵!   如今那王爺也算給四大派的面子,交出了衛家叛將。若是他們再死抓不放,傳揚出去很容易變成四大派幹涉紅塵,迫害皇家子嗣。   而且萬一失手弄死了璨王,背負人命事小,若是被神契反噬,折斷百年道行,自己修仙一場豈不是無望。   烏木峰長老向來屬油耗子的,一旦想明白這點,立刻油滑轉折:「我們既然讓璨王悔悟,肅清了身邊的奸佞,便也不枉費我等一番苦心。」   總之,一番爭執後,王府門口聚集的大能們各自撂下一番狠話,全都呼啦做鳥獸散。   官兵撤去,大街上重新變得冷清時,那個白髮管事又出現在了門口。   他四下看了看,問著身旁的小廝:「方才那群人裡,可有王爺提及的崔小筱和魏劫那對師徒?」   那小廝是王爺身邊的貼身侍從,聽管事問起,連忙道:「啟稟上師,來到都是四大派和衛家人,並無那對師徒……」   聽了這話,那白髮男子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語道:「沒有出現?他們倒是沉得住氣……」   說完這話,他轉身準備回去,可是突然轉頭朝著崔小筱師徒所在的大樹上瞟了一眼。   小筱和魏劫不約而同,同時閉眼凝神,將映射在符文上的精神力提升到最高。   小筱的隱身符效用不錯,不光隱去了他們的身形,更是隱去了氣息。所以方才四大派也好,衛家也罷,竟然無一人發現他們。   可是那黑痣管家的洞察力顯然要比那些揚名立萬的大能還要敏銳些,居然察覺到他們?   當小筱他們閉上眼睛時,凝神也自閉,讓隱身符的效力達到了最高之境。   所以那白髮男子環視了四周,在並沒有發現不妥之後,終於吩咐人關上了大門。   魏劫凝神看了一會那個白髮男子,然後伸手拉著小筱下了樹,轉到后街跟唐有術和餘靈兒他們匯合以後,便轉頭問身邊的小筱:「別人都撤了,我們也要走嗎?」   問完之後,他才發現身邊的少女似乎一直都在愣神。   小筱原先並不是十分肯定那破鏡裡看到的人是秦凌霄的父親,畢竟他老早就應該在秋水潭那裡受了重傷。   可就在方才,眾人圍攻璨王府時,這位德高望重的秦賀看起來像是帶頭攻擊王府,可是關鍵時刻寥寥數語便讓局勢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讓小筱不得不懷疑他的立場,以及這位人間正道和璨王之間的關係。   等魏劫又開口問了她一遍時,小筱才回神過來。   她回頭看著王府閣樓上高聳的聖獸神像,心知那王府一時不能入內一探究竟了。   不過關於凌雲閣閣主秦賀的疑點,她不能不跟魏劫提起。   想到這,小筱對魏劫說了自己的懷疑。   魏劫聽得表情冷峻,開口道:「既然這樣,我們一會不如去探探那位傷重的閣主。」   說著,他們便順著凌雲閣離去的方向一路前行,看看能不能追上凌雲閣的眾人。   在路上,小筱倒是想起了魏劫看那個白髮男子的眼神,就問他可認識那個白髮人是誰。   沒想到魏劫卻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淡淡道:「你真的不認識他?我以為你們符宗跟鬼宗應該是同源呢!」   小筱覺得他話裡有話,便又問:「鬼宗?這是何等流派?」   魏劫看出小筱是真不知,這才慢慢解釋。   原來這鬼宗,乃是四大派之外,更加深藏不露的流派。   鬼宗顧名思義,善於馭鬼之術,跟符宗一樣,以符為載體,來放射強大的靈力。   不過這類修真之術,已經漸漸入了邪道。   加之這個流派中醉心以各類人之骨皮製作法器,讓人不寒而慄,修真正道都不屑與之同流。   而鬼宗這一代的上師,乃是邪手萬蓮師。   據說此人因為曾經為了制一符,而不惜屠戮邊關部落整族人的性命,曾經被上一代的四大派宗主聲討追殺。   可惜後來,他便銷聲匿跡,許久不曾有人聽過鬼宗的名號了。   而那萬蓮師,曾經因為練功走火入魔,一夜白髮。在百年之前,一提到白髮人,就讓人忍不住想起鬼宗邪手萬蓮師。   當然世間白髮人千千萬萬,若不是魏劫有在幻城迷陣的經歷,親眼看見人皮符再現於世,他也不會聯想到銷聲匿跡許久的萬蓮師。   當然,那個白髮人剛才面對四大派時,氣場實在是太足了,實在不是一個王府下人該有的氣度,也不能不叫魏劫懷疑。   小筱聽到這裡,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魏劫在見到她第一次用符起,看到她用符的符文,便懷疑她跟消失已久的鬼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再回想起他們初次見面時,魏劫的種種試探,小筱倒吸一口冷氣,這才明白了魏劫拜她為師的深意。   她是可憐這孩子沒有門派接受,賞他一個師門的飯碗。可人家是忍辱負重,潛伏在靈山符宗的門下,探查她和鬼宗有無聯繫啊!   想明白這一點後,小筱立刻頓住了腳步,氣憤地伸出指頭指著魏劫的眉頭:「好啊你……你若一開始便懷疑我靈山符宗不是名門正派,為何還要拜我為師?」   魏劫挑了挑眉,緩緩開口道:「我也只是起初存疑了些,不過很快便打消了這念頭。只覺得你應該只是與鬼宗同源,卻並非一路。畢竟若是入了邪道,還能門派凋零,將自己差點餓死,這邪道入得也是太委屈些了……」   他不解釋還好,這麼一說,小筱又是一口氣沒有上來!   原來是自己太笨,入邪道都不配了?   沒等她再瞪眼說話,魏劫已經拉起她一路開始疾馳了。若是再不快些,可就追攆不上凌雲閣的人了!   小筱也知道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不過她再次意識到自己這個徒弟心機的深不可測!   這樣雞賊的心眼子,不入魔真是可惜了呢!   再說那凌雲閣一眾弟子出城之後,便與其他三大派作別告辭了。   秦賀想起自己在幻境裡看到假象映射兒子的內心,假身親吻那個「崔小筱」的情形,便意味深長地看向兒子,緩緩問道:「不知你我分開後,你都做了什麼,可曾遇到些特別的人?」   聽父親這一問,秦凌霄倒是挑了些能講的,簡短說了些自己的經歷。   不過關於崔小筱的事情,他自然能精簡就精簡。   畢竟他和小筱都是二百年後穿越而回的,這樣幹涉天機的隱秘,連父親也不能講。   可是父親不知是不是盤問了跟他一起的隨從,突然一針見血地問:「那個符宗崔小筱,與你是何關係?」   秦凌霄長目垂眸,抿了抿嘴,開口道:「她不過是個九流符宗的宗主,兒子能與她有什麼關係,不過她曾偷了我東西,我想要教訓她一番罷了。」   秦賀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兒子,淡淡開口道:「宵兒,你最近修為進展神速,頗讓為父自豪。要知道,依著你的天賦,是天下許多修真者可望而不可及的!你要珍惜這天賦,萬萬不可耽誤男女私情,而荒廢了修真。待你大成之日,就算要尋找道侶為伴,也應該是像你母親這樣的大宗之女,而不是一些來路不明的野丫頭!」   秦凌霄聽了父親這一番敲打,覺得父親有些杞人憂天,大可不必。   他雖然曾經主動開口提出要娶崔小筱,卻是為了克制體內魔性的無奈之舉。   若是正常情況下,他當然清楚自己不可能會娶崔小筱這樣的女子。   所以父親說的這些話都對。可是不知為何,聽在他的耳裡卻是莫名的不舒服。   他一時也懶得想自己為何不舒服,只是替那女子辯解道:「崔小筱雖然不是修真大宗之後,不過她天性聰穎,悟性極強。若是能拜得名師,依著我看,倒是不遜於許多名流之後。兒子原本是想說服她改投我凌雲閣,也算是給凌雲閣增添些靈性弟子……」   此時小筱和魏劫正貼著隱身符,藏匿了氣息,隱在了凌雲閣一眾左右。   聽了秦凌霄替她辯解的話,小筱有些詫異。   因為在她的眼中,秦凌霄這樣的天下第一劍宗的青年才俊,就好比被吹起的牛皮袋一樣,牛氣十足而為人緊繃。   這樣做事一板一眼的人,平時話都是極少,現在卻跟他的父親大力褒獎自己天資聰慧?   可真是沒想到。她以為秦凌霄是看不起她的。沒想到在他父親面前,姓秦的居然一個勁兒地誇讚她。   而秦賀似乎沒有想到,一向孝順聽話的兒子,居然為了那個崔小筱,跟自己頂撞起來。   他不由得臉色陰沉道:「我凌雲閣是什麼野宗山廟嗎?什麼鳥獸都收?你最近到處游離,越發怠慢無狀了!即刻迴轉凌雲閣去!將宮宇上的門規抄寫百遍!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你隨便出閣!」   說完這話,他像是喘不過氣來,又是咳嗽了幾聲。   秦凌霄見父親動怒,而且傷勢未愈,不由得擔心地想要攙扶他:「不行!我若走了,誰來護送父親?」   他在二百年後早就是一宗之主,就算面對父親,也不自覺說話霸氣了些。   秦賀看一向乖巧的兒子還在頂撞他,愈加怒不可遏,冷聲道:「你是要活活氣死我?凌雲閣上下,少了你這毛頭小子就不能成事了?我還有別的事,暫時不回去,你趕緊回去見你母親!」   一看父親真的動怒了,秦凌霄不願他氣血流動太快,終於拜別了父親,帶著幾個隨從疾馳而去。   小筱和魏劫並沒跟去,而是依舊默默跟隨著秦賀。   待秦凌霄走後,秦賀即刻調轉了方向,朝著洛邑城的方向折回了一段,來到一處密林,對左右吩咐道:「你們守在林外,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準進來。」   說完他便從抬椅上起身,拄著一根拐,朝著林子裡走去。   起初,在眾多門下弟子的視野裡時,秦賀還走得步履蹣跚,可待走出了弟子們的視野範圍,他的腳步愈加穩健快速,原本佝僂的腰身也挺直了。   跟在後面的小筱和魏劫不由得心裡一凜:看來這個秦賀果真有問題,他的傷都是裝出來的!   因為怕秦賀發現的緣故,二人沒有靠得太近,而是照舊停留在一棵高樹上,然後居高臨下監視著秦賀。   秦賀抬手捏鼻發出一聲類似夜梟的鳴聲後,一個黑衣身影從密林的深處走了出來,   小筱和魏劫借著月色定睛一看,那個男人滿頭詭異白髮,而且嘴邊還有一顆醒目的痦子,可不正是先前那位璨王府的管家嗎?   只見秦賀對那個白髮男子恭敬行禮,開口道:「大師兄,別來無恙?」   那個被稱作大師兄的管家卻是面無表情,衝著秦賀申斥道:「你在凌雲閣裡懷抱佳人,生兒育女,做慣了閣主,倒是荒廢了本事!我明明已經設好了鏡陣,你只需守住陣眼便可。怎麼能讓一個黃毛丫頭破了陣去!若是鏡陣完好,這四大派分批而入,盡可以被幻城所化,讓主人吸收,哪裡還會有這麼多的麻煩?」   秦賀作為堂堂閣主,方才在兒子面前還威儀十足,如今卻被個管家申斥的抬不起頭來。   他暗自咬了咬牙,試著替自己辯解:「就算那陣眼不破,依著主人的意思,也是要讓魏劫那小子出來。他如今遲遲不入魔,已經幹擾了主人原本的計劃,若是再早早死了,可就要壞大事了!」   聽了這話,樹上的二人同時心裡一驚!   魏劫沒有想到原來那個狗屁王爺還算計著自己,不過他說自己能成魔是從何推斷?   而崔小筱心內的驚訝卻猶如驚濤駭浪了!   她是二百年後之人,自然知道魏劫遲早成魔的經歷。   為何這秦賀也如此信誓旦旦,還一副擔憂魏劫不能成魔的樣子?他難道也未卜先知,洞悉了天道?   又或者是秦凌霄將自己魂穿的事情透露給了父親?也將魏劫成魔血洗凌雲閣的事情也一併告知了?   不對,依著她對秦凌霄的了解,他雖然會暗搞些小動作,應該是不敢隨便向別人洩露如此天機的啊!   若是他告知了父親,到時候若有天罰,豈不是牽連骨肉至親?   可若不是秦凌霄洩露的秘密,那麼秦賀又是如何知道魏劫未來的命數的?   聽上去,這行為鬼祟的師兄弟倒像是天機的維護者一般,處心積慮地想要將魏劫脫軌的命數推回正軌,讓他早日成魔……   就在這時,樹下二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那個白髮黑痣的大師兄似乎也不想對著秦賀失誤的事情做太多糾纏,言簡意賅道:「衛狄已死,用蠱掌控四大派已不可能。可惜我的控心符卻失了至關重要的符材,暫時不得用。除了你凌雲閣之外,其它三大派還未能被主人掌控手中,遲早要有隱患……另外,那個逃走的女魅思陵,一定要再抓回來。我方才出城時,意外碰到了她,原本能將她一舉擒獲,可恨竟然有人暗中助她,讓她繞過一劫……不過她似乎在找人,應該並沒有遠去。」   說著,那白髮男子給了秦賀一張符:「這是我新近制的符,女魅善於魅惑男人,你與她遭遇時,用這符貼在心窩處,可免了她的歌聲魅惑。」   就在秦賀接過那符的時候,小筱看得分明,那個白髮男人手裡的符之質地,與之前在幻城銅鏡旁貼的人皮符是一模一樣的。   她這時有些恍然:若是料想不錯,那個幻城便是這個秦賀稱呼為大師兄的手筆!   看來,他也是制符的行家啊……難道他真的就是魏劫猜測的銷聲匿跡了許久的鬼宗邪手萬蓮師? 第48章第48章   秦賀接下來的話,倒是印證了魏劫的猜測:「大師兄,你怎麼能貿然出現在四大派之前,萬一這四大派的人裡有人能認出你來,豈不是要功虧一簣了?」   那白髮男子陰笑了兩聲:「四大派?欺世盜名之輩罷了。當年見到我的,有哪個活下來了?可恨我當年受了他們的算計,一時失察走火入魔,落得這滿頭白髮。我萬蓮師有生之年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下起了濛濛細雨。   當雨點落在小筱的頭頂時,小筱心裡一緊,暗叫一聲不好!   隱身符雖然能隱去他們身形和氣息,可是這突如其來的小雨,豈不是要暴露他們的行蹤了?   只求這兩個人說話時,不要抬頭,也許就不能發現他們了。   可惜好的不靈,壞的靈。   就在雨勢逐漸轉大時,那個萬蓮師微微眯眼,突然扭頭朝著崔小筱和魏劫藏身的大樹瞪去。   小筱暗叫一聲不好,低頭一看,原來自己用硃砂所繪的隱身符已經被雨水打溼,變得模糊,而她和魏劫也在符文失效時,現出了身形。   顯然這個白髮男子察覺到了他們外溢的氣息,立刻抬頭尋找。   就在他抬頭看到樹上師徒二人的瞬間,他手裡驟然出現的兩張符也飛了出去。   跟靈山符宗的黃紙符不同,這個白髮男所用的皆是人皮或者奇獸之皮製成的符。   這樣的符往往附著生魂,當符拋甩過來的瞬間,小筱的鼻息間就充斥著一股血腥難聞的氣味,整個人都像是被籠罩入血海之中。   而那兩張符,似乎跟符宗的引水符異曲同工。   當符升入半空時,便開始吸收周圍的雨滴,並且匯聚成流,逐漸變成血紅的顏色,化成兩條猙獰血龍朝著他們撲來。   當血龍來襲時,甚至帶著尖利的龍吟嘶吼,讓人有種心膽俱裂之感。   小筱來不及細想,自然而然地也化水為盾,試圖抵擋住那兩條血色水龍的襲擊。   可是往常可以抵禦刀劍的符宗水盾,這次脆弱得如同水簾,被那兩條咆哮血龍一下子就穿破了。   幸好魏劫及時又架起了氣盾,堪堪擋住了兩條血龍的襲擊,為小筱爭取了一點時間。   小筱這個當師父的,一向都不太知道自己這個徒兒的修為進展。可是光看他利用氣盾就能抵擋住鬼宗的萬蓮師,可見他最近的修為提高的可不止一點點。   就在魏劫與那白髮男子鬥力的功夫,小筱趕緊從布兜裡再次捏出兩道控水符,默念口訣,想要操控那兩條血龍,讓它們再次散成雨珠。   所謂符道,符文不過是發揮出最大精神力的載體。   就好像隱身符想要隱身,需要貼符人自身的精神力凝聚,才可讓符發揮效力。若是貼在唐有術,餘靈兒這樣不深諳其道之人的身上,就如同廢紙一般。   而那白衣男子所用的符,原本就走了歪門邪路,以獸皮或者人皮加以刺青符文,本身可以最大限度地強化精神力。   而那男子顯然是沉浸符道多年的老手,在操控符文一道上,可不是只入門短短數月的崔小筱能相及的!   就在小筱拋出控水符,想要搶奪血龍的控制權時,她能明顯感覺到,當兩道黃紙符分別貼上兩條血龍的時候,她的精神力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捏住一樣,隻眼前白了那麼一下,魂靈像是被一下子拽出軀殼一般瞬間失去了意識。   這就是符道中,與深不可測的高手相鬥所產生的可怕後果。   你想掌控別人的符文,若精神力不夠,便要被頃刻反噬。   師父唐有術為人謙厚隨和,這一輩子都是走著平和的修真之路,除了偶爾收些小魔小怪,從來不曾與符宗相類的同道鬥法。   他那談天說地的裹腳布秘籍裡,獨獨少了告誡弟子不可隨意與人鬥法這一則。   現在小筱就是用自己的血淚在填補符宗的這一經驗缺憾。   她眼前空白的一瞬間,只覺得渾身的毛孔仿佛針扎一般,在自己意識剝離的同時,似乎有一股邪氣正要奪取她身體的控制權……   小筱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只是低低說了一聲「糟糕……」,便如定身般一動不動了。   不過那入侵者顯然沒有料到,小筱的身體裡還住著位不交房租子的房客。   就在小筱的魂靈被褫奪的瞬間,一直沉睡的魔珠少了小筱精神力的壓制,瞬間覺醒……   當魏劫感覺到氣盾馬上要被人衝破時,便奮力轉頭,想要叫小筱先走。   可當魏劫回頭的瞬間,卻看到他身後的少女正直愣愣地站著,那兩隻茫然的大眼裡……充斥著血一般的紅!   「小筱!」情急之下,他連師父都不叫了,徑直叫著她的名字。   可是崔小筱卻似乎充耳不聞,依舊直勾勾地看著前方的白髮萬蓮師。   萬蓮師輕鬆化解了小筱方才試圖奪符之舉,那貼服在血龍身上的黃紙符,也被血水打溼模糊,落在了他的手裡。   等萬蓮師看清楚了小筱畫的符,忍不住失聲大笑,身體也是前後猛顫:「竟然還有不自量力,效仿我鬼宗符文的?可惜啊,這等照貓畫虎,不過學了些皮毛。黃毛丫頭!還想搶奪我的血龍,找死吧你!正好我還缺了一套符,你這身細皮嫩肉,正好用來做符!」   說著這話,他的雙手猶如操控牽線人偶一般,猛地一揮,便操控著失魂的小筱朝他走去。   而小筱的雙腿亦是隨著白衣男的揮動,而木然朝著前方走去……   魏劫看到這樣的情形,急著得只能再次高聲呼喚小筱的名字。   他有心去拉拽小筱,可他操控的氣盾正勉強抵住那兩條來回攻擊的血龍。   一旦去拉拽小筱,便要失了氣盾的保護,那兩條血龍就有可能將他們的身體穿成沙漏!   眼看著小筱就要被拉拽過去了,魏劫將心一橫,只瞬間的功夫,便讓氣盾附著在自己後背之上。   他轉身撲向了小筱,用自己的身體阻止了她前行的同時,也用自己附著了氣盾的後背,抵擋那兩條血龍夾裹靈力的兇猛攻擊。   那兩條血龍夾裹著陰氣,像瘋了一般,一下下的進攻恍如重拳,隔著薄薄的氣盾擊打在魏劫的後背之上,震得魏劫喉頭腥味湧起,一下噴出了一口熱血。   這血正好噴在了小筱的臉上。   若是別人的鮮血還好些,可是魏劫才是小筱身體裡魔珠的本宗宿主啊!   魏劫的血味一入口,小筱身體的魔珠仿佛飲了甘露靈泉一般,魔性瞬間暴漲。   只見長相清靈的少女,慢慢伸出小舌,舔了舔殷紅的血珠入口後,她的眼睛變得愈加血紅。   在滂沱的大雨中,崔小筱原本緊束的髮絲突然鬆散開來,發出異樣的亮光,原本及腰的長髮,頃刻間增長了數倍,宛如無數條妖尾在半空隨風飄蕩。   魏劫低聲再次喊道:「崔小筱!你要控制住,莫要讓魔……」   還沒等他說完,入魔了的少女發出一聲尖利的長嘯,猛地推開了抱著她的魏劫,將他狠狠彈在一旁的大樹上。   而她整個身體飛騰在半空,巴掌大的小臉帶著殘忍而邪魅的笑,直直瞪向了妄圖操控她的白髮鬼宗!   秦賀和萬蓮師都被這少女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   萬蓮師瞪大雙眼,驚詫地地看著半空中的少女,暗暗低喃道:「怎麼……怎麼會有這麼強的魔性?」   不過轉眼之間,萬蓮師的眼中又現出一片狂熱喜色。   鬼宗的人都有些收集癖,喜歡收集各類奇人異獸的皮囊用來制符。越是強大的奇人異獸,製作的符越是強大。   越是修為精深之人,越是煉符的好材料。當年設計陷害他的四大派的大能,都在飛升之前遭了他的暗算,成了他制符的好材料。   可是他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魔性如此強大的少女,想的這,他恨不得立刻殺了她,好拿她煉符。   他繼續操控崔小筱,妄圖控住她的行動。   當萬蓮師慢慢舉起手時,漂浮在半空的少女也慢慢高的雙手,完全是成了傀儡娃娃的樣子。   就在萬蓮師露出十拿九穩的笑意時。   崔小筱她纖細手指已經頃刻長出了黑長的指甲,整個人透著邪魅之氣,然後突然飛一般地朝著白髮鬼宗飛撲而來。   「不好!這個女子竟然擺脫了我的操控!」——待白髮鬼宗領悟到這點時,已經無暇再操控血龍襲擊魏劫了。   他連忙又取了三張皮符,默念咒語後朝著兩條血龍揮去。   而就在這一瞬間,兩條血龍合為一體,變得更加猙獰,徑直朝著崔小筱迎去。   可惜這一次,他迎戰的壓根不是初出茅廬的符宗少女,而是已經入魔至深的魔。   只見她發出尖利長鳴,一下子就將那血龍震蕩開來,原本氣勢洶洶的龍,就在她揮掌的瞬間,化為傾盆血雨砸向了地面。   而入魔的小筱的利爪下一刻已經快要挨近萬蓮師的喉嚨了!   幸好秦賀及時祭出氣劍,朝著小筱猛刺過去,這才讓他的大師兄逃過一場生死劫。   就這樣,師兄弟二人與崔小筱鬥在一處!   最可怕的是,修道多年的師兄弟聯手時,才發現,自己多年的修為,竟然只能堪堪抵擋住這入魔少女凌厲的手刀攻勢。   顯然方才萬蓮師妄圖操控她的行為大大激怒了她,所以崔小筱每一招攻勢,都直指萬蓮師。   萬蓮師被如此針對,心裡也是十分惱火。   他心知若是再拖延下去,自己只怕支撐不住了。像鬼宗符宗一道,雖然道法精深,就能出神入化。但是跟劍宗一類出招迅速的宗派相比,就吃虧了些。   若是沒有出招化功的機會,就只能被人按在地上痛毆。   想到這,萬蓮師咬了咬牙,決定死道友不死貧道,便突然伸手朝著自己的師弟秦賀猛一推。   那秦賀不由自主地擋在了大師兄的前面,他又難以抵擋小筱凌厲的攻勢,鎖骨竟然一下子被她抓握住,漆黑的長甲刺穿肩膀,宛如被捕獸爪扣住一般,疼得秦賀發出尖利的哀嚎。   而白髮大師兄如此犧牲師弟,就是要牽制住這魔女,好再出奇招!   這時,他已經取出了一張血紅的符,準備貼在崔小筱的眉心處。   這小小紅符,乃是用衛狄當年私放出來的三大兇獸的心口血煉化而成。管你神魔,一旦被貼上,立刻封了靈臺神力。   雖然只有片刻的效用,卻已經足夠了!   師弟,只能讓你先受些苦楚,拖住這個魔女了!   可惜,眼看著他快要將紅符貼上,可是魔女似乎被什麼拖拽了一下,從半空跌落,再次摔了回去。   原來就在三人打鬥的功夫,魏劫止住了嘔血,擰緊濃眉看向愈加陷入狂躁的少女。   身為降魔世家的後代,他當然能辨認出小筱已經入魔了。   雖然那狼狽為奸的鬼宗師兄弟死不足惜。   可是若繼續任小筱打鬥下去,開了殺戒,嘗了殺戮的滋味,那他的那個清靈可愛的師父就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這,魏劫當機立斷,立刻扯下了纏在腰際的銀鞭子,朝著小筱的腳踝甩了過去,並將小筱拉扯回來。   小筱此時仿佛已經不認人了,因為魏劫限制了她的行動,遷怒於他,尖利的爪子立刻揮舞了過來。   魏劫躲閃不及,俊臉被她的指甲劃了一道口子,迸濺出點點鮮血。   可就算這樣,魏劫也沒有鬆開手裡的鞭子。   這鞭子纏繞著衛家的降魔銀器,對魔妖都有克制弱化的作用,可是附魔的小筱被纏繞住後,卻似乎毫無反應。   只是轉而陰氣森森地看向了魏劫,那尖細的黑爪手又開始蓄力,想立刻手撕了敢限制她自由的人。   就在這時,萬蓮師趁著魏劫限制住小筱腳踝的功夫,再次發難,從腰際抽出兩把蛟骨刀,朝著小筱的後背襲去。   這蛟乃是陰司腐蛟,一旦被其骨制的兵刃破皮,沾染了血肉,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會傷口潰爛,甚至蔓延全身。   魏劫正對著小筱,自然也看清了小筱身後那白髮鬼宗的小動作。   他若是避開了小筱的襲擊,便要任著她被那飛刀刺中。想到這,魏劫當機立斷,再次架起氣盾,設在了小筱的身後。   而他則任著小筱兇狠撲來,抓握住了他的脖頸……   再說那萬蓮師,看著魏劫不顧自己生死,架起氣盾保護小筱,不由得冷笑了起來。   這小子不知從何處學會了烏木峰氣宗的氣盾,用起來倒是有模有樣。   可惜四大派的這點招式就算修習到極致,也無非就是那樣了,再難往高處發展。   至於這小子,竟然不去躲閃,眼看要被他的師父給活活掐死了……   他什麼都不需要做,只等著魏劫被崔小筱掐死,然後氣盾不攻自破,   可就在這時,魏劫突然附身過去,薄唇附在了小筱唇上,就這麼任著她掐住自己的脖子,兇狠親吻了上去……   一時間,林中雨絲拍打亂葉,似乎也有些凌亂不知落往何處……   接下來就是一陣嘈雜腳步聲,還有衣擺摩擦的之音越來越近。   原來方才秦賀的慘叫聲太大,一下子將林子外的凌雲閣的弟子們引了過來。   他們瞠目結舌地看到一個髮絲亂舞,邪魅透了的纖美少女,被俊美的男人摟在了半空,攬腰擁吻在了一處。   而緊跟在這些弟子後面的,赫然是去而復返的秦凌霄,而在秦賀身後的則是唐有術和餘靈兒……   先說秦凌霄,他原本跟父親告辭之後,就準備折返回凌雲閣。可是沒想到,卻正遇到一路尋過來的唐有術和餘靈兒。   原來是唐有術不放心師父和師祖,所以一路尋來,餘靈兒只能跟著他,沒想到卻不巧遇到了秦凌霄。   看到秦凌霄時,小狐狸立刻化身為犬,圍著秦少閣主直打轉轉。   當秦凌霄問他們為何在這裡時,唐有術來不及堵住餘靈兒的嘴,她便說出了崔小筱和魏劫正在跟蹤他父親的事情。   秦凌霄聽得一驚,立刻折返回去尋找父親。   他當然不相信餘靈兒說,自己的父親跟那個璨王有什麼勾結的鬼話。不過現在世事變化太快,秦凌霄才意識到除了要提防魏劫之外,居然要防範璨王這個前世潛藏著的人物。他擔心父親吃虧,便急急一路趕來。   而餘靈兒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不過腦子,似乎說了不該講的。   唐有術急得敲她的頭,她也不敢躲,只能帶著唐有術快速去追,免得誤了崔小筱他們的大事。   結果還沒等他們幾個到林子裡,就遠遠聽見了秦賀的痛苦吼叫。   等他們烏泱泱湧入了林子,卻看到了這麼不可思議的一幕。   看到半空擁吻的男女時,秦凌霄的第一反應就是:莫不是自己又入了什麼幻城?眼前是兩個假身在互相輕薄?   而唐有術和餘靈兒的嘴裡也是能各塞兩個雞蛋,恍惚覺得自家門派難道真的改為合歡宗了……   他們並不知道,魏劫這般也是無奈之舉。他深知小筱之所以魔性大發,是因為體內的魔珠魔性發作的緣故。   而這魔珠發作,顯然跟小筱與那萬蓮師鬥法失敗有關。   所以危及之下,魏劫做了個大膽的決斷,他祭出了自己丹田裡早就成形的內丹,以口相哺,將內丹推入了小筱的身體裡。   這一世,魏劫從未入魔,是靠著狐山的靈泉,以陽剛正氣凝練的內丹。   天賦異稟的他,成丹的速度其實遠超過了崔小筱。   當魏劫的內丹入了小筱之口後,陽氣鼎盛,立刻取代了小筱的元神,開始壓制她體內狂躁的魔性。   而就在內丹入腹的瞬間,小筱只覺得一股甘泉從靈穴湧入,整個人仿佛從一片漆黑的泥潭裡拉扯了出來,終於恢復了一絲神志。   只是唇邊的灼熱燙人,讓她有些恍惚,以為自己入夢了。   畢竟天天對著一張俊秀得逆天了的臉,有時夢見他慵懶魅惑地衝人笑,也很正常。   有那麼幾次,她還夢見魏劫長睫微閃,挨著她,一邊笑一邊地問:「難道徒兒不好看,師父怎的不看我?」   那情形,就好像那次月下屋頂宵夜,兩個人四目相對,挨得很近……當時若不是餘靈兒一桿子捅上去,說不定鬧成什麼荒誕樣子。   不過若是夢裡,作天作地也不怕,大不了醒時,羞愧地用臉蹭蹭枕頭就好。   小筱一時混沌,真以為自己在夢裡,直覺貼著自己唇是那麼的軟,還透著他慣常飲的醇酒香冽……   她一時忘形,便順手攬住了他的後腦……   就在這時,她看到挨著自己的男人居然不解風情,猛地瞪大了眼睛。   明明夢裡是他強吻她的,還好做這樣的震驚樣子?成何體統!   可就在這時,旁邊又是傳來了一聲低沉怒吼:「你……你們在做什麼!」   小筱這時才如夢方醒,轉頭看向地面上瞪圓了眼的秦凌霄,還有嘴巴張得能含下雞蛋的唐有術和餘靈兒。   他們怎麼也入夢了?這樣的情況以前可不曾有……   待天上的雨點滴落到臉上,小筱猛然驚醒了過來,再看身後倒在地上滿身是血的秦賀,還有那白髮萬蓮師……   小筱徹底驚醒了過來,猛然推開了挨著他的魏劫。   魏劫的內丹此時已經渡給了小筱,驟然失去內丹,靈臺不穩,被她這麼一推,整個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而他的氣盾也消失了,萬蓮師的那兩隻腐蛟刀朝著小筱的後背襲去。   當殺氣襲來,魏劫的內丹驅使著小筱的身體自動做出了反應。   只見她甩動長發,纖臂舒展,再次揮出氣盾,頂住了那兩隻飛刀,同時揮手祭出「與天鬥」,朝著萬蓮師襲擊而去。   小筱若是鬥法,肯定是鬥不過鬼宗萬蓮師。   這就好像乳臭未乾的小兒,妄想挑戰祖師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現在她體內是魏劫的陽剛正氣內丹,與這降魔劍「與天鬥」的天罰力量相得益彰。   這劍就好像回到了真正主人的手中,發揮的威力也瞬間增強了數倍。 第49章第49章   當天罰之劍用力揮過去時,萬蓮師明顯感覺到一股不可抵擋的銳氣朝著他的面門襲來。   高手過招,真氣襲來時,便已大概知其結果。   萬蓮師暗叫一聲不好!   他不知那個崔小筱手裡用的是什麼武器,帶著一股子劈山削岡的霸氣。   身為鬼宗,本來就不擅長正面近戰,他壓根兒不敢與之硬碰硬。   所以還沒等劍到,萬蓮師連忙後撤。   天罰之劍最厲害的是劍氣,就算萬蓮師躲避的迅速,可天罰之劍的劍芒還是劃破了他一側臉頰。   天罰霹靂,豈是凡人能經受的?尤其是萬蓮師這樣雙手沾滿鮮血,殺戮深重的人,被劍氣挨上立刻痛入骨髓,疼得他啊呀一聲慘叫,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心知不妙,也顧不得自己的師弟秦賀,順勢點燃了手中的穿甲遁地符,化為一縷青煙,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秦凌霄這時也看到負了重傷倒臥在地的父親秦賀,趕緊奔過去,扶起了父親,一邊檢查他的傷處,一邊緊聲恨恨道:「父親,可是魏劫那廝傷了你?」   都怪時間太過久遠,以至於秦凌霄都有些記不起二百年前一些往事了。   可是現在看到父親肩頭利爪穿透靈骨的傷口,秦凌霄的記憶一下子又回來了!   在二百多年前的軌跡裡,魏劫喪母,逃出了洛邑城後,似乎也是父親帶人去追,然後被魏劫所傷。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正好是現在肩胛骨的位置,就連被抓傷的樣子也十分相似,這傷口害得父親久久未能痊癒,以至於耽擱了修為,也為以後的滅門埋下了隱患。   聽了兒子問話,秦賀忍著靈骨碎裂的疼痛,顫抖指向了崔小筱道:「傷我的……是她!她已入魔,你不是她的對手,我們先撤!」   其實現在秦賀最恨的不是崔小筱,而是那個拿他當了擋箭牌的大師兄萬蓮師!   不過現在不是計較算帳的時候,他的靈骨必須馬上接續上,不然自己的道行可就要毀於一旦了!   可秦凌霄聽了這話,卻再次大吃一驚——這一次,傷害父親的竟然不是魏劫,變成了崔小筱?   再聯想方才的情形,小筱髮絲飛散,整個人都透著說不出的邪魅魔氣,儼然是入魔了!   仔細回想,秦凌霄突然發現,其實崔小筱已經代替了魏傑走完了成魔的大半段路。   想到這,秦凌霄是又驚又怒。   若是魏劫傷了父親,自然是血債血償。他追至黃泉碧落,也要讓魏   劫付出代價!   可如今成魔的卻偏偏是崔小筱!   雖然這女子一身的毛病,而且天性頑劣,可她本質不壞,與那魏劫大是不同……可是她方才竟然跟魏劫擁吻在了一處……想到方才的情形,秦凌霄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炸了。   明明傷了父親的是崔小筱,可現在他卻更想手撕了魏劫……   秦賀說完,卻發現兒子依舊呆呆地看著崔小筱,完全是情根深種的樣子,他心裡也是惱極了!   只能再次低喊兒子,而就在秦凌霄愣神之時,餘靈兒突然仰天長嘯,發出一聲狐鳴。   頃刻的功夫,林子的四周就跑來了許多狐。   原來小筱一看秦凌霄帶了許多凌雲閣的人來,也是無心戀戰,便讓靈兒叫來族人。她連忙扶起倒地的魏劫,讓他趴在那隻毛驢般大的狐妖身上。   然後符宗一行人騎著狐狸,頃刻之間就跑得無影無蹤,徒留秦凌霄在雨中抱著父親。   看著那對男女共騎一狐,相擁而去,秦凌霄只覺得胸口一股說不出的氣血翻湧,只能朝著符宗離去的方向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吼……   再說餘靈兒完全被方才魔化的崔小筱給嚇住了。   等他們跑到了安全的地方時,她再次化為人形,卻是不敢靠近崔小筱,只能拉著唐有術的衣襟問道:「她……她剛才怎麼成了那個樣子了?是不是入魔了?」   唐有術的護短本能,在二百年間始終如一。無論師祖,還是師父入魔,在他看來都是深有苦衷,情有可原。   所以他對餘靈兒語重心長道:「殺人如麻,漠視人性,才叫入魔!我師祖不過是一時病了,她又沒殺人,頂多……頂多是……」   頂多是親了他的師父魏劫嘛!不過這話,斯斯文文的唐有術就有些說不出來了。   餘靈兒這時倒是恍然,遲疑又道:「你是說,小筱成了色……魔?」   唐有術趕緊去捂餘靈兒的嘴。   這是什麼話?成何體統?就算是,也不能說出來啊!   再說崔小筱方才也翻身上了狐背,扶住了方才突然昏迷不醒的魏劫一路狂奔。   期間魏劫似乎感受到了顛簸,微微清醒了一下,當他看到小筱正在自己的身後時,便身子重重靠在師父綿軟的懷裡,微微眨巴了下彎翹的長睫,眼眸漾著水波般的紫光,很是虛弱道:「師父……你怎麼樣了,可記得方才發生的事?」   小筱看了看前後,確定並無追兵,這才將他從狐背放下。   她如今也當然知道了魏劫當初「親吻」她的真意,只是乖乖徒兒是不得已而為之,只是為了哺出內丹幫她壓制魔性。   可她迷迷糊糊以為是夢的時候,卻有些反客為主,狠狠輕薄了自己的徒兒……   一想到那時的唇齒交纏,似乎現在口中的醇酒甘香未散,叫人羞恥得腳指甲都在泛紅!   恰在這時,餘靈兒一聲「色魔」地低呼傳來,似乎正在替魏劫氣憤填膺,暗罵她這個無恥師父……   崔小筱有些慚愧地道:「那個……方才的魔性反噬,我什麼都記不得了,若是有不周之處,還請你莫怪……為師向來拿你當自家的孩子一般,沒有什麼男女大防那一說……」   思陵夫人也說過,一日為師,終身為母。她這個如母一般的恩師,親親自家的大兒子也是勉強能說得過去的。   可惜,她這乾兒子一般的徒弟似乎並不是那麼想。當他聽到崔小筱竟然將他比作孩子,原本虛弱極了的身體,倒是慢慢坐直了,只是慢條斯理地上下打量小筱,淡淡道:「你覺得我何處小?」   崔小筱暗自呸了一口:我也不知你哪裡大啊?不對,她在跟他閒扯什麼?   眼下可是有許多比「大小」更要緊的事情呢!   方才與那鬼宗萬蓮師鬥法時,她的精神力不夠,被對方反噬拉扯得失去了意識。   那種失去身體控制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就在說話時,她突然覺得手臂有些異樣,低頭撩起衣袖子,卻發現之前飲用靈泉而壓制下的蛇鱗再次冒了出來,而且照比上次,似乎更加嚴重些……   小筱咬了咬牙,試探問:「我方才魔性發作了?」   魏劫倒沒有隱瞞的意思,直言不諱道:「你差點殺了我。」   小筱盯看著自己胳膊上的蛇鱗,無奈地捂住了臉,發出一聲哀嘆……   關於二百年前魏劫成魔的那段,師父唐有術在秘籍中已經儘量用春秋筆法輕描淡寫了,可還是留下了「魔發之時,生人勿進,熟識亦不認」的字樣。   現在,她要死不死地將魏劫的成魔之路走了大半,直到現在才第一次魔發,其實已經十分幸運了。   不過眼下,她的確是應該先將魏劫的內丹歸還回去,不然魏劫失了內丹太久,可能有尋不回來的危險。   而她體內的魔珠為貪,若是霸住了魏劫的內丹不放,以後她魔性再發作時,豈不是危害更大?   只是這歸還的法子...   當她問魏劫,除了以口對口之外,可還有別的法子沒有時,魏劫莫測高深地看了她好一會,才慢悠悠道:「我不知道……大概就是開膛破肚,掏空丹田一類……」   小筱聽了第一個搖腦袋。她還有如花大好青春,可不想還個東西就早早命喪九泉。   就在這時,魏劫盤腿而坐,長指敲著小筱的手背道:「你不是說了,看我如自家孩兒一般?既然如此,有什麼為難的,不妨說來聽聽?」   小筱剛剛忽悠完他,如母子般的師徒不必拘泥男女大防,若現在狠狠拍開他造次的大掌,就有些言行不一了。   她只能磨著牙,帶著一臉「慈愛」笑意地看著自己的親親徒兒:「我有什麼為難的,來!我這就還你內丹!」   說著,她就將自己的臉兒湊了過去。   看師父這麼急,失了內丹的魏劫反而不太急了。   他瞟了一眼旁邊看熱鬧看得正起勁,眼睛瞪得雞蛋一樣的小狐狸,還有尷尬得不知眼睛該往何處看的唐有術,然後道:「不急,一會再還我也成……」   畢竟符宗的大旗未倒,不好早早撐起合歡宗的招牌。   這等「口口相授」的私隱,還是要找個僻靜的地方。   小筱現在最頭疼的不是還內丹,畢竟今日魔發時,她都已經六親不認了,難免沮喪一下。   不過為了不讓自己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還是備下些雷霆手段才好。   她泫然若泣地看向了魏劫:「你……祖母給你的棺材釘,你沒有帶在身上吧?」   這小子倒是好命,陰差陽錯,完美錯過了所有成魔走邪路的過程。他現在是降魔衛家看中的後生晚輩。   現在自己倒黴地一路成魔,萬一以後不可收拾,他祖母給他的那根棺材釘可要派上用場了……   魏劫沒搭理她這話茬,只是又問:「你現在覺得哪裡不妥?」   小筱皺了皺眉,除了接受了魏劫的內丹,丹田氣滿之外,現在最大的不妥就是……   「那個....我好餓啊!」   一旁的餘靈兒一直略帶緊張地聽著,此時忍不住一栽。   不過小狐狸可是在幻城獨吞了整個叉燒雞腿的人,毫無立場指責沒有搶到食吃的崔小筱。   城中到處都是王府的耳目,不可入城了,可是因為找不到思陵,又不能遠走,所以這次他們乾脆在附近村子落腳。   魏劫不缺銀子,白花花的銀錠子使出去,不光租了一處寬敞大院,更是哄得農夫一家抓雞剁鵝,愣是整治出滿滿一桌子的酒菜。   崔小筱吃著山菇燉雞,又吃了滿滿一大碗香椿雞蛋醬的手擀麵條,終於心滿意足地倒在了熱炕上。   魏劫喝完了農家自釀的米酒,就起身去廚下打了熱水,讓小筱燙一燙腳。   明明失了內丹的他體力不支,可是他卻打水伺候著自己。   小筱心裡覺得過意不去的同時,又有些抑制不住地感動。   畢竟就連藏不住心事的餘靈兒現在看到自己都是一臉戒備神色,時不時打量著她的動靜,生怕她一言不合,又入魔傷人。   可魏劫對她似乎與以前沒有什麼兩樣,甚至比以前還要細心孝順些。   這份雪中暖炭,熨燙得師父心裡暖融融的。   所以她並沒有急著泡腳,反而給魏劫也打了一盆洗臉水,燙了巾帕子遞給他道:「你失了內丹,一定身體不適得很,坐下擦一擦,我一會便將內丹給你……」   魏劫看了看熱帕子,卻將臉兒遞了過去,嘴裡道:「真的有些累,要不,師父替我擦擦?」   小筱看著他的俊臉,忍了又忍,終是沒有推開,拿著巾帕替他擦著臉。   當擦拭到唇邊時,那裡還有些乾涸的血跡。那是魏劫用身體護盾替小筱抵擋血龍襲擊時,受傷流下的……   擦拭他嘴角的血痕,小筱依稀想起了什麼,似乎在她迷茫失去意識的時候,有個人用身體緊緊護住她,嘴裡不斷呼喊她的名字……   她一時陷入了回憶,大眼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著魏劫的唇。   她並不知道,如此男女二人獨處時,不避忌地盯看男人嘴唇,是很冒失的,更沒有注意到魏劫的那一雙紫眸也變得越發灼熱……   等小筱突然發現那張英俊無比的臉離自己太近的時候,一切似乎有些來不及了。   他的唇裹著醉人的酒香,再次與她的貼服在了一起……   之前傳渡內丹的過程如何,小筱尚且在入魔中,完全想不起了。   可這一次,她感受得真真切切,平日看著隨意不羈的男人,此時仿佛猛獸附體,霸道而不容拒絕地裹挾著她在駭浪裡翻騰……   待這一吻作罷,小筱幾乎都喘不過氣了,只覺得渾身都有些泛軟。不過若是剛剛傳遞了內丹,大概都是這般虛吧?   她虛軟著腳靠在男人厚實的懷中,甚至不敢再抬頭讓魏劫看到她嫣紅如三月桃花的臉兒。   待好不容易調勻了呼吸,她趕緊低頭將男人推開,然後故作鎮定道:「那個……時辰不早了,你剛剛渡回內丹,還是趕緊打坐調息去吧!」   只見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後低聲道:「內丹還沒渡回……」   「哦……什……什麼?」小筱眨巴了下大眼,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不由得猛然抬頭,怒目瞪向魏劫:「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魏劫無辜地眨著紫眸,抬頭想了想道:「我忘了要渡回內丹的事情了。」   這次雞蛋算是塞到小筱的嘴裡了,只見她氣得半張著櫻唇,抖著手指著魏劫:「忘了?那你方才到底在幹嘛?」   狗東西!若不是傳渡內丹,他幹嘛親那麼久?   不對!應該是若不是傳渡內丹,他幹嘛要親自己!   氣急之下,她差點翻出衛家老太給的棺材釘,將這廝先釘在板門上。   魏劫任著她捶打自己,薄唇笑得彎起,然後繼續拿小筱的話來氣她道:「你剛才那麼盯看著我,我若不親,總覺得失禮。就像你說的,你為人師,便如慈母,何必跟我講什麼男女大防……」   小筱氣得都要兩耳冒煙了,臂力舒展,狠狠將這不要臉的無賴給推出去,最後魏劫被小筱一路哄攆出了內室。   待小筱獨處的時候,她終是氣哼哼地倒在了床榻上,然後拿起枕頭看看能不能悶死自己。   人雖然已經哄攆出去了,可方才他與她雙唇纏綿在一處的異樣感覺,卻怎麼也哄攆不出腦海……   小筱一時煩亂極了——她似乎一不小心跟魏劫做了些不該做的事情。   可他倆本是錯世相隔二百年之人,本就不該相遇,更不該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情愫糾纏。   這一刻,小筱決定看看自家門派裡有沒有什麼洗腦符,大不了一帖子下去,先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忘乾淨了再說。   等她好不容易平了心緒,又泡完了腳,正準備將水端出屋子到時候,卻發現魏劫正在外屋的燈下看著一頁紙……   小筱起先不想搭理他,可是又覺得他手裡的紙有些眼熟,便伸長脖子看了一下,等小筱看清了那紙好像是她先前讓唐有術轉交的書信時,她塔拉著鞋子去搶已經來不及了!   糟糕,出了幻城以後,她怎麼將這個茬子給忘了?竟然忘了將信收回。   魏劫的身材高大,他一邊將信高舉,一邊眯著眼念道:「此去一別,望你好自為之,你本性雖然不壞,但為人如糞坑石頭,誰要是薄待了你,你就要撂起臉子,飛濺別人滿身的湯水。如此行事,雖然暢快了胸懷,卻要白白得罪無數人,須知牆倒眾人推。萬萬不可一路得罪,鬧得自己山窮水盡之時,孤立無援,眾叛親離。也萬萬莫要以為自己容貌出眾,便可到處撩撥姑娘芳心。你又怎知,你有沒有變得老醜如蛇的一日?總之,你我師徒緣分已盡,望你好自為之,莫要頂著我符宗名頭,行那邪魔歪道……」   魏劫起初是笑吟吟的,可是越讀,那臉上的笑意越淺。最後他面無表情地放下書信,低頭看小筱強自鎮定的臉,挑眉問道:「你這是在咒我?」   小筱心道:我那句句是肺腑良言好嘛?為人師的良苦用心,有幾個劣徒能懂?   不過此時此刻,她剛剛入魔發作,回頭再看書信裡敲打魏劫不要走「邪魔歪道」的話,就有些賊喊追賊了……   徒兒你太不長進!為師先你一步入魔了。   當看到魏劫一語不發,轉身往外走時,小筱突然覺得有那麼一絲絲內疚。   他這輩子到如今,言行並無出格,性格其實也還算和善。當自己遇險的時候,他盡心盡力,甚至將內丹都給她了。   可如此這般,卻被師父一通劈頭蓋臉,莫名其妙地罵,心裡怎麼能不受傷?   小筱沒法再跟他冷臉,只能扯著他的衣袖:「喂,我說得哪裡不對?你怎麼又要撂臉子走人?什麼臭脾氣,難道……不該改一改?」   可這逆徒居然越說越來勁了,一個勁兒要甩開她的手,小筱乾脆一把抱住他的腰杆,然後道:「好了,是我不對,不該寫這信,總成了吧?天色這麼黑了,這村鎮周圍也不知有沒有璨王府和鬼宗的人,你失了內丹正虛弱,要往哪裡去?」   魏劫任著小筱緊緊摟住他的腰板,半天也不說話,直到享受夠了入懷的溫香軟玉,這才看著沒理還要橫三分的師父,慢吞吞道:「我能去哪,自然是再給你打一盆水了!你看看你的腳都白洗了。」   小筱低頭一看:可不是!自己方才一著急,竟然甩掉了鞋子,雙腳直接踩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魏劫一把抱起了小筱,將她抱回到裡屋的床邊,然後颳了刮她的鼻頭道:「等著!」   小筱被他寵溺的動作搞得一愣神,只能看著高大的男人掛著淺淺笑意,拎著盆子,大步流星滴走了出去。   狗東西,她是他的師父,居然跟她這般沒大沒小的!   就在這時,一直躲著她的餘靈兒卻抽空進來了,慣例先是確定小筱意識清醒,這才趕緊走過來,小聲道:「哎,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小筱想了想,實話實說道:「我也不知道……而且我可能還會入魔,你若害怕,便帶著族人先離開吧。」   餘靈兒卻搖了搖頭:「母親說了,你是狐族恩人,狐族豈可在危難中離你而去?而且母親說,魏劫到底是降魔衛家的人,她怕衛家會對他施壓,逼著他降了你,有我們在,最起碼也要能保住你的性命。」   狐族重情義,果真不假!老狐王的考慮周詳,也是不假。   於是她從桌上捧來一盆方才洗好的紅棗,拿來跟餘靈兒分著吃。   這二百年前的日子可真是越過越苦,她且得吃些甜食壓壓。 第50章第50章   餘靈兒嘴裡塞了紅棗,腮幫子也變得鼓鼓囊囊,含糊繼續道:「要不然,你跟之前一樣,不要魏劫了,再偷偷跑了得了。你不是說想去什麼靈山隱居嗎?有我們狐族護著你,躲在山裡,就算成魔了也不會有人來害你。」   小筱轉頭看著靈兒道:「我都成魔了,你幫我逃了,就不怕助紂為虐,放虎歸山?」   餘靈兒不假思索道:「我們老祖宗還真有助紂為虐的,就是那個妲己,她的下場的確是不太好……可是她也是奉了女媧娘娘的命令啊……」   也許是覺得自己妄議了狐族的福神,餘靈兒趕緊打住,然後抓著狐耳形狀的髮髻道:「哎呀,不管了,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吧!」   小筱知道這小狐狸還沒有學會人類的虛情假意。餘靈兒說顧不得報應幾何,也要先幫她,是真心實意的。   她感動地捏了捏靈兒嫩嫩的臉:「放心,有你們這些真心待我好的,我可不捨得成魔!我得想法子,將身體裡的魔珠驅除掉!」   在原本的軌跡裡,是魏劫入魔,才有了魔珠。   既然他最後能將魔性用魔珠的形式剝離出體外,那麼她應該也能找到法子驅除掉魔珠。   而今日她之所以失控,一時讓魔珠佔據了她的身體,完全是因為與那個鬼宗鬥法時,被反噬剝離了意識的緣故。   而當她恢復了理智時,加上有魏劫內丹的幫襯,便再次壓制住魔珠。   不過,她完全沒有料到,自己跟那個鬼宗萬蓮師的實力差距會這麼大,以至於毫無還手之力就差點被奪魂。   說起來,她還得感謝魔珠,若不是當時魔珠的魔性發作,也許她就要被那個萬蓮師徹底控制住了。   不知為什麼,小筱預感自己以後還會和這個萬蓮師遭遇。她不希望今日自己毫無招架之力的劣勢還要重演。   也是今日這場災禍,讓她再次審視靈山符宗建宗以來,根基一直虛弱不穩的現實。   師父當初就是從萬蓮師的鬼宗符文裡演化出的符文。那麼她究竟該如何利用這些一知半解的改良符文,去打敗那鬼宗的高手呢?   想到這,小筱一時陷入了深思....   再說一路逃回了璨王府的萬蓮師,顧不得處理面部的傷口,立刻趕著來見璨王。   璨王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正在欣賞著一幅畫作,在畫上是一隻通體呈金色的鳳,拖著長尾翱翔在九天雲霄。   當他低頭看向萬蓮師的臉時,眉頭不由得緊蹙一下:「什麼人傷的你?傷口怎麼潰爛成這樣了?」   萬蓮師一直覺得臉上火灼般疼痛難忍,聽璨王這麼說,這才照向書房一旁的銅鑑。   只見原本只是被劍氣劃開的口子,只是一路的功夫,居然已經潰爛得深可見骨了!   萬蓮師恨得牙根直痒痒。若是他折損在什麼大能高士的手裡,也就罷了。   可那個崔小筱是個什麼東西?一個拙劣模仿鬼宗的假貨!若不是她突然附魔,自己現在就剝了她的皮,將她製成符了!   可是璨王聽到崔小筱成魔,又用一把降魔劍傷了萬蓮師時,卻激動地猛然站了起來!   那生死簿的殘頁上,只是顯示了與璨王他自己相關的人事,與之無關的,便隱匿不會顯示。   所以璨王並不知道,其實已經有人替代了魏劫成魔。   現在那殘頁因為有「錯世而生」的攪局者出現,已經不再顯示。   這讓依賴殘頁甚久的璨王很不適應。   為了這個局,他已經籌謀甚久,怎麼甘心功虧一簣?難道他總是要跟天命棋差一招?   可是現在卻有了契機!   有了一個跟魏劫的經歷這麼相似,手臂也出現蛇麟,手持天罰之劍的魔女出現,讓璨王有種珍寶失而復得之感!   像魏劫那般的經歷之人,其實經受的是七重生死之驗。   這個「七」在陰陽之學裡頗為玄妙,人若死後,需要經歷每隔七日一祭。所以七便是陰與陽的一條界限。   而這魏劫在原本命數裡,經歷了「七重驗」,這些考驗一個比一個殘酷,就猶如浴火重生,世間幾乎無人能過,可若耐受住了,便如他手上那隻浴火新生的新鳳凰般,可以直上九重天!   只是現在看,魏劫並無殘頁上描述的這些經歷,那何談浴火重生?   這讓覬覦他特殊命數,準備最後摘果頂替魏劫的璨王也大失所望。   但是現在不同了!魏劫也變得不重要了!難怪殘頁會發生命數錯亂,原來是魏劫的命數被人早早就頂替了!   若真是這樣,璨王什麼都不需要改動了,只需耐心地「幫助」那個成魔的崔小筱走完剩下的七重驗。   等她度過了七重驗後,璨王依然可以趁著她快要修成正果的時機,李代桃僵,替了她飛升成仙!   想到這,璨王迅速坐回桌子前,提筆寫下了他已經爛熟在心的那「七重驗」。   原本命數裡,魏劫在經歷導致他入魔的落崖蛇災,還有得到與天鬥的天罰斷臂,更是要經歷洛邑城的謗言冤案。   現在看來,那姑娘已經經歷了前兩個,只是在洛邑城時,她陰差陽錯地揭露了鬼醫的真面目,並沒有如魏劫一樣落得背負血案,名聲狼藉的下場。   想到這,璨王卻是輕輕一笑——既然崔小筱已經入魔,想讓她名聲狼藉倒也不難了!   而魏劫之後要經歷的喪母之殤的考驗,似乎就需要他費些周章了,就是不知這崔小筱的父母親人何在……   不過不急,璨王一直是個極富耐心的垂釣高手,現在既然已經篤定肥魚在池,就不怕它不咬餌!   想到這,他揮手招來了萬蓮師,與他細細交待了一番,那萬蓮師心領神會,一一點頭應下。   看著萬蓮師潰爛的傷口,璨王隨手拿起了書桌上的裁紙刀,在自己掌心劃了一刀。   當汩汩鮮血冒出時,他便將血滴在了萬蓮師的臉頰上。   很快,萬蓮師的臉傷迅速癒合,也不再覺得火辣辣地疼了。   鬼宗有喜好收集奇材的癖好,萬蓮師在謝過王爺救治的同時,又是忍不住犯了癮頭,貪婪地看著璨王正在慢慢自愈的傷口。   璨王當然懂得自己豢養的豺狗是何眼神,他微笑著道:「怎麼?很想要本王的血?」   萬蓮師驚覺失態,立刻低頭道不敢。   璨王微笑著用溼帕子擦手:「本王也知你之喜好,原本想著趁著你回府前,給你弄些女魅的血來入符,她的血可以益壽延年,倒是比本王的還要強些。可惜卻被她給跑了。不過本王的血,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你若貪心太多,反而要受其害……我說的,你可懂?」   萬蓮師當然知道皇室夏家受天帝保護的秘史。夏家嫡系子孫之血,雖然也可以益壽延年,可是誰若害得夏家子孫血流而亡,反而要遭受反噬,必受天罰!   所以他立刻低頭諂媚表示,王爺待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哪裡敢有什麼非分之想。   璨王臉上的笑意不減,只是對萬蓮師道:「你們許多人,當年都是走投無路才來到我的府門之下。你們都是成大事者,本王也絕對不會辜負賢士。允諾你們的,一定能做到!你知道,這樣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萬蓮師自然是連忙應承,並表示自己即刻就去做王爺吩咐的事情。   當萬蓮師從璨王的書房裡退出來時,天際的陰雲還沒散去,又增添了一層墨色,看來一場疾風驟雨便要降臨……   再說符宗的一行人,也是被這場連綿大雨隔絕在了那農家大院裡。   這場雨下得太大,鄉路都被淹沒了,所以村子裡貿然來了這麼多外人,其他的村民竟然一直沒有覺察,鄉間裡長更不可能冒雨上報。   一時間,他們隱在農家裡倒是隱蔽。   只是跟這沒完沒了的雨一樣,小筱歸還失物時,也頗為不順。   在她跟逆徒二人獨處時,小筱又試著「還」了兩次內丹。   可是這兩次,同第一次歸還一樣,雖然最後吻得亂七八糟,難捨難分,又有些熟能生巧……但魏劫總是「忘了」吸回內丹。   這真是欺負當師父的年紀太小,情竇未開啊!   小筱上過兩次當後,也是看出了魏劫的不老實。於是第四次失物歸還時,她先抽出了「與天鬥」架在了乖徒兒修長結實的脖子上。   然後小筱皮笑肉不笑道:「符宗不要廢物!你這次要是還不行,別怪為師手起刀落,以後都不用還了!」   魏劫挑眉看了看師父的無情劍,舉凡男子聽著「不行」二字都會有些彆扭,但看師父逐出廢徒的架勢不像開玩笑,這次他倒是老老實實渡氣吸丹,將內丹吸附了回來。   就在內丹離開小筱丹田的一瞬間,小筱瞬間察覺到了魔珠似乎因為缺少壓制而覺醒。   此時,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就算不照鏡子,她都猜到自己的眼睛應該又變得赤紅一片……   收回內丹的魏劫來不及調息,立刻將小筱調轉身子,讓她的後背朝向自己,然後渡氣給她的靈宮,幫助她一起壓制魔性。   待好不容易壓制了魔性時,小筱緩緩長舒了一口氣,不過低頭看向自己胳膊時時,她總覺得那蛇麟好像又增多了。   魏劫也看到了,他寬慰地捏了捏小筱的肩膀,寬慰道:「沒關係,總能想出法子的……」   小筱穩了穩心神,不禁抬頭看向了魏劫。若不是他這次捨出了內丹給自己壓制魔珠的魔性,她都不知魏劫早就凝氣成丹了。   那內丹氣息渾厚,隱隱已有一代大能天師之相。   小筱知道,魏劫若是投拜名師,大概成就和修為都要比他現在要高很多。   可惜他偏偏吊兒郎當沒有正經地拜了自己這個九流宗師。   小筱是第一次替魏劫感到屈才可惜,也為自己沒有什麼可教給他的,誤了人家的子弟而有些愧疚。   所以,她這次又誠心誠意地說道:「魏劫……其實天下有許多有大才的能人師父。依著你的天賦,若投拜名師,修為會更好。我們符宗並沒有從一而終之說,只要你遇到其他有本事的師父,你其實可以再拜他人為師,我是不會怪你的。畢竟……我也是也沒教過你什麼本事。」   魏劫看著小筱的臉兒,微微眨了眨紫眸,嘴角掛著漫不經心地笑:「誰說你沒教我東西?」   小筱費力想想,自己好像除了些粗淺的控符術外,並沒有教過他啊!   魏劫低頭挨著她道:「你為人正直,懲惡揚善,跟著你學做人,我這糞坑裡的石頭都帶了幾分香甜。拜那些所謂的正道大能為師?那師父你豈不是又將我這個不會做人的石頭扔回到糞坑裡了嗎?」   這話說得太對師父的路子了!小筱人生走過一段彎路,曾經在街頭行騙,受唐有術教化以後,深以為恥。   這誇小筱為人方正不阿,就好比誇讚芳齡女子貌美傾城,真是嘴兒甜得誇到為師的心坎裡去了!   如此一來,小筱替他成魔,都心情大好。   不過在師徒互捧一番之後,還有更要緊的事兒要做,那就是思陵一直還沒有找到呢。   依著在林中時,偷聽到的萬蓮師和秦賀的話,思陵曾經進過城,甚至差點被萬蓮師抓到了,只是有人幫襯了她,所以才逃過一劫。   小筱很好奇幫助思陵的是誰。而她現在又在何處。   不過這答案很快便揭曉了。   就在大雨方停時,便有人來找尋他們了。   來者是衛家的侍衛,傳達的是衛家老祖母的邀請,讓魏劫帶上他的師父們去離此不遠的前江江畔去吃一頓便飯。   小筱對衛家上次請她吃飯印象深刻,所以這次前去赴宴的興趣不大。   不過衛家老祖母的邀請顯然不容拒絕,小筱看著農家院外那些銀盔銀甲的侍衛,似乎容不得她推脫。   難道衛家的消息這般靈通,已經知道她魔化一次,這次又要她奔赴鴻門盛宴?   唐有術和餘靈兒也要跟去,但是衛家來人說,衛家祖母只請了二人,其餘人一律不得同往。   看侍衛說得這麼鄭重,小筱更是確定了宴無好宴。   這前江的地形頗為有趣,江邊的一座大山上,有個圓形如帽子般的陡崖,恰好如撐傘一般,將一段江面覆蓋,終年不見陽光。   而且這處前江照比別處的江流,水聲似乎更大些,其實並不是什麼飲酒聊天的好地方。不知衛家老祖母為何選了這處地方擺宴。   等他們到了江邊的江亭時,卻發現有個貌美異常的女子正坐在衛家老祖宗的身邊。   這女子正是失蹤多時的思陵。   原來思陵那日回返洛邑城時,也遇到了那座幻城。她出自陰司,又非人族,所以看到那城時,與人眼所看完全不同,只感覺到到處充滿著濃鬱而腐臭的味道。   所以她避讓開來,先一步入了真正的洛邑。可當她入城時,才發現魏劫似乎還沒入城。   她擔心兒子誤入幻城,便又出城了,可惜那時候,幻城已經消失。當她再次折返回來的時候卻遇到了準備回王府的鬼宗萬蓮師。   這個萬蓮師對外的身份一直是璨王府的管家,可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府中。   他似乎知道王府裡的一切動向,就算思陵用鬥笠遮住了臉,還是被他認了出來。   這鬼宗真是女魅的剋星!思陵完全不是這萬蓮師的對手,而且她的魅惑歌聲對於萬蓮師也是無用。   就在要被他擒拿住的千鈞一髮之際,卻突然從天而降一隻漁網將萬蓮師扣住,這才讓思陵堪堪逃過了一劫。   此後她再不敢入城,便一直在城四周徘徊,可出城時,卻發現衛家人老早就在城外等著她了,   原來那漁網竟然是衛家老太親自撒出去的,在關鍵時刻救了思陵一命。   思陵當初與衛竟陵私定終身,完全沒有經過衛家家長的同意。後來她是在耆老山後山的山洞裡偷偷生下魏劫的。   所以她這位名不正言不順的衛家兒媳婦,看見衛家老太太時,也是透著些尷尬。這兩個女人望著彼此時只能想到,她們共同失去了一個心愛的人。   這並不是什麼很好的回憶。   跟起初聽聞這女魅誘惑了衛竟陵的極度震怒相比,衛家老祖母現在對思陵的態度雖然稱不上寬和,但是也還算勉強做到了應盡的禮數,最起碼沒將這女妖捉了,按捆在地上。   思陵倒是心知肚明,衛家人對她客氣不是原諒了她,而是看在了她兒子魏劫的情分上。   所以兩個女人在等待魏劫來到前,一直相顧無言,板直坐著,靜聽亭旁江水滔滔……   直到魏劫和崔小筱等符宗一行人來,這席面上才算有些熱絡氣。   衛家老祖母眼裡不揉沙子,待孫兒靠近,她稍微一提鼻子,就聞出不對了:「阿劫,你最近可是遇到了妖族?還跟它們走得甚近?」   這種濃鬱化解不開的味道,應該不是偶爾邂逅,而是總待在一起才有的。   魏劫揚了揚眉,淡然道:「我師父救了耆老山的狐族,它們因為暫時失了棲息之地,便跟師父暫且走上一程。」   祖母藏在褶皺裡的眼睛精光一閃,轉而笑著對崔小筱道:「崔宗主,吸納狐族,你符宗又是壯大了許多,可喜可賀啊!」   小筱不敢再吃衛家人端來的食物,正閒坐無聊,聽了祖母這麼說,連忙笑著回道:「有什麼可喜可賀的?憑空多添了好多吃飯的嘴,幸好它們也不是個個嬌氣需要人投喂,餓了就自己去打獵。不然的話,我就算日日在街上胸口碎大石的賣藝,也養不起它們。等尋到了合適的地方,我會讓它們留下的。我符宗廟門小,養不了太多人!」   開什麼玩笑!就那個餘靈兒就是個花錢沒數的主兒,有時候小筱一不留神,師父唐有術便又給餘靈兒買了許多不必要的花哨玩意。   小筱心疼自己師父的銀子,可不想師父小小年紀,就得養花錢如流水的小狐狸!   衛家祖母似乎沒想到崔小筱的回答這般接地氣,聽著更像是言不由衷的虛偽客套,所以她也不客氣地點道:「這塗雲山狐族乃是當年與女媧結下善緣的妖族,自然也承接了上古大神不少的好處,許多人可是費盡心力要將狐族掌握在手。現在那狐族願效忠於你,你卻如此推脫……崔宗主,你還真是有些與眾不同啊!」   小筱聽了這話,落落大方一笑,開口道:「老祖宗您需要操持降魔衛家裡裡外外,自然覺得助力越多越好,講求物盡其用。可是我這等閒雲野鶴之人,只要門下弟子吃飽安康,四季風調雨順,在哪都是悠哉荒廢光陰。所以吾等與人,但求一個『緣"字,至於其他的心思,實在懶得去想。」   她這話也是實話,只是聽在賊精的衛家老太耳裡,便聽出了另外的意思。   這個小姑娘,在敲打她這個老太婆無事不登三寶殿,請他們來就是存心要利用啊!   所以聽到這,老祖母的眸光登時變得犀利,笑看著崔小筱道:「可惜世間並無太多像崔宗主這樣來去自由,無所求之人。比如我衛家子弟,從他們打娘胎裡落地的那一刻,便要肩負衛家的職責,避無可避……」   一旁默不作聲的思陵聽到這裡,登時站了起來,冷聲對衛家祖母道:「衛夫人,當年是我對不住竟陵,不該與他結下私緣,不過阿劫年少就已經離開了衛家,他什麼都不知,也才跟師父學些本事,只怕他的肩膀太稚嫩,擔不了太多的事情!」   看來思陵也跟小筱一樣,知道衛家祖母是要給魏劫派差事,而且這差事兇險無比,所以不希望他來承擔。   衛家主母挑眉看著思陵道:「你覺得我會讓阿劫承擔什麼?」   思陵悽慘笑道:「當然是你衛家不便與夏家皇室衝突,卻讓阿劫這孩子衝在前面,去做你們衛家不好做的事!可是那璨王豈是尋常人,他的手下可都是鬼宗萬蓮師那等窮兇極惡之徒!他年紀尚輕,豈能和那些惡徒抗衡?」   就在這時,一旁的衛家家主衛竟峰卻沉下了臉:「我母親面前,哪有你說話的份?你雖然生下了魏劫,可別忘了他姓衛,而非你妖界之人,如今他也大了,怎麼容得他還如此年少散漫,在外面遊蕩?」 第51章第51章   若衛竟峰不說話,魏劫也默不作聲。   可是看叔父出言嗆母親,他的俊臉登時冷厲了下來,一字一句道:「衛家主難道忘了?我已經改姓了從鬼的『魏"!我魏劫的母親,不必看任何人的臉色說話!」   衛竟峰一看魏劫這刺頭孩子又沒大沒小,不由得再瞪圓了眼睛。   衛家老祖宗也知道這叔侄倆長久以來都不對付,便瞟了兒子一眼:「你退下!」   衛竟峰被老太太一瞪,倒是立刻恭謹後退。   老祖宗並沒有反駁思陵控訴她的話,而是拄著比她還高的金拐杖,慢慢挪動短腿來到了前江江畔,開口問道:「今日這場家宴能將人湊齊了實在難得。不過阿劫,你可知我為何將這場家宴設在了前江邊?」   魏劫對待看護自己長大的祖母,還是存著敬意的,所以倒是老實回答:「祖母您從小就給家裡的孩子講過衛家降妖除魔的故事,這前江是衛家先祖跟著著皇室夏家南徵北戰,轉敗為勝的關鍵地。」   老祖母點了點頭,表示他說得不錯。   就在三百年前,夏家與群雄逐鹿,而衛家是夏家的家臣。   只不過,那時的夏家卻不過是個小小的侯,無論兵力和財力,都大不如其他的逐鹿者。   可是最後,就是在前江一戰,夏家眼看要一敗塗地時,與上仙某位帝君定契。   從此猶如天助,一路南徵北戰,手下家臣皆是立下赫赫戰功,封王拜相。   最後夏家當時的臨渭侯夏久良榮登帝位,開啟了夏家綿延三百年的繁華。   這些個故事,對於衛家人來說已經是耳熟能詳了,不過魏劫知道祖母絕對不是來到此地憶苦思甜的。   老老祖宗道:「當年那位帝君問夏侯,可願用夏家二百年的昌盛氣數,換得三百年的帝夢繁華。之所以會有這一問,是因為天帝在人間意外折損了神格,需得用繁盛之家的富貴氣數為自己彌補神格,才能免了墜下人間重修之苦。」   魏劫突然眼睛一眯,似乎想起了什麼,開口道:「祖母跟我講過,前江據說是女媧娘娘當年造人之後,沐浴更衣之處,她的兄長伏羲,不願天上神明路過窺探到妹妹沐浴,便拿了一對祈福的大鑔,一面斜掛山頭,正好擋住這一段前江,而另一面則沉入江底,每當水流經過,便會撞擊那大鑔,發出轟轟巨響,這樣即便有路過的神明,也沒法看到女媧娘娘的香體玉肌,更沒法聽到她戲水的聲音……不知那位帝君特意選擇這裡,是何用意?」   聽了一段祖孫講的神話故事,又聽魏劫這一問,小筱終於聽出了門道:若這故事是真的,那麼這段前江是可以蒙蔽上聽,不叫鬼神知曉的絕佳議事之地。   那位神秘帝君當初是特意選了這處江邊,與夏家定下誓約的!   她忍不住問:「能解救上神,修補神格,是天大的福緣功德。只要雙方心甘情願,便是與神結下不解之緣,以後福澤百世,何必如此遮遮掩掩,特意選擇這處遮蔽天視天聽的地方?」   衛家祖母笑了笑,讚許地看著魏劫和小筱:「你們都聽出問題的關鍵。」   她拄著拐杖站在江邊,出神地看著被對面圓形山頂遮蓋住大半的江面,沉聲道:「因為那位帝君就跟我現在的心思一樣,不想讓各路神仙鬼怪,知曉我接下來要講的話!」   借著這處天塹,這個代代相傳的故事,才能被衛家家主代代流傳至今。   也只有在這不被鬼神監視之處,伴著濤濤江水的遮掩,衛家祖母才敢說出這個驚天機密。   「當時夏家一路吃著敗仗,打得已經是丟盔棄甲,夏侯夏久良的兩個年幼兒子,還有夫人寵姬皆是被敵人擄掠去。夏侯的心裡頹喪極了。就在這時,突然那位帝君化身金光水牛在江中出現,直言夏家年的安泰,卻是活得碌碌為為,平庸一生。而他則有法子將夏家的命盤撥正,由平庸的布衣之家轉為帝王命格……只不過要將夏年的命數折去二百年補給上神。以二百年的平庸,換得三百年的尊,你說當時的夏侯能不心動嗎?於是他便做了這個叫自己和子孫後代都會悔恨至深的決定。」   思陵不解道:「為何會後悔?上神確是做到了呀?當年夏家異軍突起,在群雄逐鹿的戰役裡成為最後的勝者啊?」   小筱在一旁也被衛家祖母的故事所吸引,一時聽得入神,就在這時,她突然低低插嘴道:「可是……如果夏家原本就是天定的帝王之命,要綿年呢?」   此話一出,思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覺得小筱這丫頭真是太敢想了!   若真如小筱所言,那位堂堂上神帝君豈不是心思邪佞,騙取人間帝王的命數來填補自己受損的神格?這樣的荒唐事,若是讓天道諸神所知,就算是貴為執掌天庭的天帝,也要遭受天道責罰,盡毀神格的啊!   衛家祖母聽了小筱膽大妄言,卻並不反駁,只是對著江水幽幽長嘆一口氣:「崔姑娘,你果真是通透豁達之人,若是當年夏侯能像你一樣,不被人許諾的潑天富貴輕易蒙蔽理智,也許這天下的許多事情,都要順暢許多了……」   當年那位上神特意選在這裡與夏侯商量,鬼神皆不知。   就算事後天上的掌管天命的掌事神發現了這擅改人間帝王命數的事情,也只會當夏侯是敬奉神明的虔誠信徒,願以自己家族命數來換得天帝安泰。   這就跟人間的善男信女拜神拜丟了魂兒,願意散盡家財供奉寺廟一樣,都是願打願挨的事情。   這樣自願的「善舉」,天道昭昭也不會管的。   而夏家因為這樣的「自願善舉」,獲得了無數神明法器,還有子孫代代長壽無恙的大善福蔭。   所有人都不會料想到,原來當初有人蒙蔽了帝王夏家,騙得了將近二百年的龍脈命數。   這下子,在場的所有人都因為吃驚而沉默不說話了,魏劫的眉頭也漸漸皺起。   祖母接著緩緩道:「這樣的機密,除了當初的上神與夏侯之外,就還有我們衛家的老祖宗在場了。他是夏侯的貼身侍衛,夏侯什麼事情都不瞞他。就是這樣,知道了不該知的機密。可惜天帝雖然做得巧妙,可是夏侯晚年時,卻因為機緣巧合,得知了夏家原本就年帝王命數的機密。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被上神矇騙,做了一場大虧的買賣。可惜木已成舟,他當年與帝君做盟時,便許諾不會將此事告與外人知,不然夏家剩下的三百年帝王命數也要因為毀誓而收回。」   小筱佩服地點了點頭,原來那位帝君跟她竟是同行,都做過坑蒙拐騙的勾當。   只不過天神出手,當真是騙得人差點連褲子都不能留!   衛家祖母又道:「可是這隱秘,也成了我衛家的原罪。自夏侯平定天下之後,衛家的老祖宗也在天神的『勸解"下,接受了看守耆老山陰司之職。得皇家聖命,又有天神封賞的神通,衛家似乎風光無量。只有衛家的老祖宗才知,我衛家哪裡是什麼看守者?那耆老山才是困住我衛家世代祖孫的牢籠啊!」   說到最後,衛家老祖母的聲音透著悽涼悲憤,尖利的聲音似乎都要蓋過濤濤江水了。   她衛家歷代的子孫多麼優秀,可就是因為先祖知悉了帝君的隱秘,而帝君有「好生之德」不忍妄開殺戒,便讓衛家「囚禁」在終年陰暗的耆老山之下,與那些陰司妖孽為伍,以便保守住天帝不可告人的秘密。   衛家的其他子弟也許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可是衛家祖母作為衛家的傳承者,從知曉了這代代單傳的機密時,回頭再看耆老山的一草一木,便皆是不得志的怨堵仇愾!   衛家的禁咒使得所有子弟不得離開耆老山方圓百裡,就算偶爾離開,也要儘快在月餘之內返回耆老山。   衛家祖母年輕時卻是一身反骨,曾經離開了耆老山游離甚久,雖然後來發現了血咒,及時返回,卻落得身材萎縮,狀如侏儒的後遺症。   而那叛徒衛狄和他的女兒,之所以能出逃耆老山而苟活下來,似乎也是跟璨王時時給他們父女以夏家帝王之血續命的緣故。   這也是他們父女一直為璨王死心賣命的原因之一。   不過到了衛家這一代,卻出現了一個來去自由的特例——那就是擁有一半妖孽血液的魏劫。   女魅天生延年益壽的血脈似乎克化抵消了天帝給衛家的血咒。   當魏劫離家多年,卻安然無恙地重回耆老山時,不能不叫衛家祖母暗自驚喜,在這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衛家擺脫宿命的一絲希望。   小筱默默聽到了這,心底的疑惑卻變得越來越大。   她忍不住問道:「既然這是衛家最大機密,老祖宗你為何要告知給我和思陵夫人知道?」   老祖母緩緩抬頭看了看她,深吸了口氣,才一字一句道:「因為衛家馬上就要大禍臨頭,在座的諸位,都逃不掉!」   自打兒子從洛邑城帶回了叛徒衛狄的人頭,老祖宗便猜到那紙殘頁大約是落在了璨王的手裡。   若是落在別人的手裡還好些,可若真到了夏家後人的手中,這事情就要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那生死簿可知人上年的氣數。   而夏家後裔若是知自己被上神騙去了二百年的帝王氣數,又會鬧出什麼不堪的場面?   到時候天神震怒,層層降罪。而看守陰司不當,丟失了殘頁的衛家難逃其責。一旦被降罪,衛家老小滿門都逃不掉。   至於思陵,當初乃是協助衛狄,害得殘頁丟失的幫兇,自然也難逃其責!   等小筱聽完了當年衛狄犯下的偷盜錯事時,許多事情一下子豁然開朗。   原來二百年前,竟然還有生死簿殘頁這麼逆天的存在!   若是這般講,那密林裡秦賀與萬蓮師關於魏劫入魔的預判就有情可原了。   那璨王手裡握有殘頁,洞悉了與他有關的人事未來走向。   不過……小筱這時忍不住又問:「老祖宗,您說的這些事,其實與我無關,要不然我先走一步,你們自家人坐下慢慢商量?」   老祖母卻是看著她微微一笑:「這些的確與崔宗主你無關……不過,,老身看你似乎比上次入魔的程度更深了些,不知你最近有沒有魔性發作?」   嗯,這個……小筱知道自己這點道行,是瞞不住這雞賊的老太太,索性坦然道:「在跟鬼宗萬蓮師對陣的時候,一不小心落了下乘,倒是發作了那麼一下下。」   衛家老祖宗點點頭:「衛家肩負著降魔的重任,按理說眼裡不揉沙子。可若崔宗主一身正氣,邪不壓正,能在追回殘頁上助我衛家一臂之力,我衛家自當拿崔宗主如恩人一般。」   這老太太也不說虛的,既然這小丫頭一開始就暗損她物盡其用,她索性敞開了說。   今日她將思陵、魏劫,還有小筱一併找來,就是希望他們一起幫衛家將殘頁從璨王的手裡奪回來。   小筱很是佩服老太太的算計:「那這璨王到底是怎麼個名堂?難道你們衛家還對付不了一個俗世的閒散王爺,非得用我們?」   老太太搖了搖頭,望著江水沉思,慢慢道:「他……很古怪!就連那鬼宗的萬蓮師都能任他差遣。礙著夏衛兩家的淵源,衛家人不能直接與夏姓皇族撕破臉。而且衛家子弟也不能在耆老山外耽擱太久。為了查找衛狄,竟峰他們已經外出許久,必須即刻返回耆老山,餘下的事情,老太婆我只能厚顏求託崔宗主幫襯阿劫一二了。」   若非萬不得已,老祖宗也不想厚顏去求外人。她從魏劫身邊回來的侍衛嘴裡,聽到了關於崔小筱帶著魏劫他們大破幻城的事情。   這個姑娘不簡單,有勇有謀,而魏劫這孩子又是衛家一個不受上神控制的變數,讓他們倆入局,或可打破眼下的死局。   可惜兩個人都有些不受控。所以衛家老太太剛柔並濟,先是出手救下了思陵,算是讓魏劫替母親欠下一份人情。再設宴陳述了其中的厲害干係,給符宗入魔的宗主戴上高帽數頂,全然不提拿棺材釘子釘人的事情。   小筱捋順了這一切後,倒是佩服抱拳:「老祖宗,您打得可真是一手好算盤啊!」   老太太苦笑了一下啊:「讓崔宗主幫襯,我衛家也不好白白用人。也許那殘頁也能幫助宗主知道如何擺脫魔珠的法子,就算不能,待事成之後,老身願以這一身殘骨幫助宗主渡出魔珠,以命報答,代你成魔!老身說到做到!」   小筱可不指望老太太替她受罪,但是殘頁裡若真有祛除魔珠的法子,她冒險一場也是值得,所以聽到這裡,她倒是認真想著這買賣劃不划算。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魏劫道:「此事與崔小筱無關,而且我今日要帶母親走,她不能回耆老山。」   衛家祖母卻說:「你雖然擔心母親,但是應該也知,她還是先在耆老山暫住才更穩妥。」   小筱心裡一翻白眼,完了,石頭扔進糞坑裡,要開始迸濺人了!   果然下一刻魏劫冷冷道:「祖母,你這是拿我母親在逼我嗎?」   衛家老祖母抬頭看著高大的孫兒,眼中含淚說:「臭小子,你竟這般看我?你該是知道,我有那麼多的孫輩,可是只有你跟我的脾氣是最像的!雖然衛家有許多人不肯認你,但是你在我心裡始終是衛家的長孫!我知道衛家其實虧欠了你很多,實在不該讓你去做那麼兇險的事。你若不願,今日便可帶你的母親走。可若是肯幫衛家度過此難關,我便要替衛家的上下老小,謝過你們師徒二人了。」   說到這裡時,衛家老太太突然扔了手裡的拐杖,咕咚一聲跪在地上,朝著崔小筱和魏劫鄭重叩禮:「在此,老身先是謝過了!」   祖母拜孫輩,這得多大的壽數才能承得住?   魏劫就算心裡正氣著祖母,也得先將她攙扶起來。   可老太太非但不起,還回頭招呼衛家的家主衛竟峰也一併跪下。衛竟峰瞪著自己的侄兒,居然悶聲不響也跪了下來。   這殘頁丟失的年頭太久了,到了這個七月已經是極限。若是殘頁再不歸位,只怕要東窗事發,耆老山的的滅頂之災也要來臨。   老太太今日不管不顧地將前因後果一股腦說出來,也是有些置之死地而後生之意。   最後魏劫也沒說自己應沒應下,不過他斟酌了一下祖母的話,到底是勸服母親思陵暫時先回耆老山衛家等他。   那個萬蓮師簡直是母親的剋星,有他在,恐怕母親的安全就無法保障。   魏劫想了想,覺得耆老山目前來說,還真是母親安全的藏身之地。   從前江出來後,小筱一直沉默不語,默默想著她從二百年後穿越過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她作為後來者,自然清楚衛家最後的下場是滿門慘死,婦孺無一倖存。   只是前人都認為是魏劫魔性大發,妄開陰司,受了衛家的阻止,所以才釀成的慘劇。   可是今日聽了衛家主母的話,倒是讓她對衛家的覆滅有了更大膽的猜測。   而這一切,究其根源,竟是因為某個上神不講私德,大搞騙術,將堂堂皇室夏家的氣數騙去了小半。   小筱也沒想到仙界的這位同行,這行騙的手段不知比她高明毒辣了多少倍,不由得幽幽嘆了一口氣。   魏劫卻誤會她是不願受衛家恩威並重的脅迫,一邊走一邊對她說:「這些事情都與你無關,你不必參與進來,你不是跟餘靈兒說要去什麼靈山嗎?明日便讓狐族人和唐有術護送你過去吧。」   小筱微微苦笑,依著她原來的意思,可不就是想置身事外,躲在深山中等待回去的契機嗎?   可是現在,二百年前軌跡裡從來沒有的人和事一件接著一件地冒出來,事情的後續走向也不可知。   但是這些變化,又是跟她這個穿越過來的攪局者密切相關。如今衛家危在旦夕,魏劫也深涉其中,要她不管魏劫就這麼一走了之,小筱覺得光是道義就說不過去。   既然她入魔時,魏劫甘願舍了內丹救她,她又怎麼能在危急關頭棄他不顧?   小筱之前著了他的道,在鬥法中差點被他控制,將符宗的臉算是丟得乾乾淨淨!   她不相信師父唐有術耗費一生心血創立的符宗只是個模仿鬼宗的劣品!   這符宗的大旗,無論前後幾百年,她都要立住了。   所以她笑了笑道:「臭小子,何時需得你給我安排行程?就算你祖母不求我,我也打算再會會璨王府的那個管家!我符宗的教義就是匡扶正義,降妖除魔,怎麼可能見了妖魔繞路的?」   這話,是她大師兄姬午七經常對她言的,今日倒是有機會講一遍。   她的這番朝氣顯然感染了魏劫,他看著她眼睛晶晶亮的樣子,笑著問:「怎麼?你找到了打敗萬蓮師的法子?若是再靠入魔取勝,可太傷身子了!不過我倒是可以再渡內丹給師父你……」   話還沒有說完,小筱已經凌厲地遞過去眼刀子了!   渡什麼渡!下次再跟那個萬蓮師交手的時候,她要堂堂正正地贏了那廝!   此事干係太大,從前江歸來後,兩個人都對從衛家聽來的驚天秘聞絕口不提,不過卻很有默契地各自行事起來。   魏劫知道,若想探知殘頁下落,就必須要入王府。   可是王府有聖物守護,閒雜人等不得靠近,就得另外想些曲折的法子。   所以他問小筱,不知隱身符能不能遮掩氣息,逃過聖物耳目,讓他可以探入王府。   小筱想了想,表示原本的隱身符雖然也有效,但堅持的時效太短,而且需要用符者時刻集中注意力,不然的話,符力就會大大減弱。   若是平時還好,進入王府時若隱身符失效,那麼用符者就得被聖物變成兩盤噴香烤肉。   而那鬼宗萬蓮師卻給了她許多啟示,她想要試著改良一下符宗的靈符,讓它們的效力再增強些。 第52章第52章   那鬼宗的符之所以霸道,是因為使用的材質十分特殊,使用的都是人皮或者異獸之皮,而且都是從活物的身上剝離,凝聚了很大的怨氣。   以這些邪物為載體,自然也能將邪功發揮到極致。   小筱雖然不會像鬼宗那樣,製造那麼血腥罪惡的符,但是那原本容易打溼失效的黃紙符,也不能用了……   衛家祖母說得很對,邪不壓正,既然鬼宗用符的材質屬陰性,若是能以壓制陰性的材質制符,就好了。   可是該用什麼材料來做?小筱讓唐有術幫忙,找來了市面上的各種紙張,甚至還有韌性較好的羊皮卷,可這些跟鬼宗那些邪氣十足的人皮符比,還是不堪一擊。   而耐水性好些的油紙,則附著不上硃砂,連符都畫不出。   小筱一時有些想不出提升符文效力的法子,就算吃飯這樣的大事,都有些食不下咽。   雖然魏劫替她夾菜,幫她將飯碗堆成了小山,可是小筱興味闌珊地吃了幾口,便早早回屋打坐了起來。   跟改良符文相比,趕緊凝聚出內丹也很重要。   小筱已經知道了丹田固有內丹的滋味,就好比嬰兒嘗過了人間煙火,那種極度的渴望比飢腸轆轆更叫人難受。   她也不希望下次再次魔發的時候,還需得跟徒弟借內丹撐場子。   結果氣轉丹田,逐漸凝聚時,四肢百骸通暢,靈臺也逐漸變得清明。   小筱的思緒逐漸漂浮,突然靈光一閃,從床上撲稜跳起,很是興奮地跑到魏劫的房裡,跳到魏劫上床榻上問:「你外祖母給你的銀子還有嗎?」   此時正是深夜,魏劫並沒睡,也是借著月光,穿著內寬衫衣在床上盤坐調息。   還沒等他吐納完畢,直覺疾風襲來——穿著薄薄內衫,借著燭光曲線畢露的女子直衝進去,一下子撲上他的床。   魏劫慶幸自己及時收手,沒有將這溫香軟玉給拍出去,只是垂眸看著一臉焦灼的師父,不是很誠心地想:要不要提醒他的小師父,這樣夜襲床榻的事情再做幾次,她的首席大弟子很容易精氣逆流丹田,走火入魔的!   可小筱並沒有注意這些,她現在滿腦子都沉浸在自己靈光一閃的想法裡,只是興奮地晃著魏劫的肩膀:「喂,跟你說話呢!衛家除了給你銀環,可還有別的銀器?」   魏劫垂眸看著她,忍住了想要渡一渡內丹的衝動,低啞著嗓子道:「有……」   小筱—聽,長舒了一口。   因為她突然想到了一個點子,既然靈山符宗的符材比鬼宗低了一等。若是以衛家可降魔的銀為載體,凝聚的精神力會不會更加強大一些?   所以當魏劫拿了一塊衛家的銀子後,她們便去了鎮裡的金銀首飾鋪子,讓工匠幫忙,將那塊銀子延展成十幾片銀箔。   小筱特意吩咐工匠不要延展得太薄,免得畫符時破掉,所以最後打制出來的更像是銀片。   而畫符時,小筱也捨棄了慣常的毛筆硃砂,改用與天鬥的劍尖刻畫。   只是起初她拿捏不好力度,劃壞了幾張,待能控制力道後,再次劃出的符就變得有模有樣了。   接下來,就是試一試這新符的效力了。   這次,小筱繪的是火符。火符照比水符又難了些,也是小筱從沒有涉足過的。   倒不是小筱不願,而是她本身就是至陰的體質,所以對於水這類陰性的操控得更好,   而這次,也沒有奇蹟出現,小筱試了幾次火符,居然都不能成。   她現在的修為,照比自己的大師兄姬午七要高了許多,可是這陽剛火符的操控,連大師兄的皮毛都不如。   小筱有些灰心,決定不要再浪費銀箔,便又畫了水符。   當她再次用指發出真氣,遙遙揮動放置在桌子上的銀符時,本是想將院子水井裡的水引到一旁的缸裡。   這對於小筱來說,本來就是駕輕就熟的技藝了   可是這次,她的手指微微一動時,那水井裡毫無預兆,突然竄出了無數水箭,只聽咣當一聲,不遠處的水缸居然已經炸裂開來,儼然是被水流穿碎了!   餘靈兒本來準備從水缸裡放幾個甜瓜,讓小筱引水把瓜冷鎮一下,所以正站在水缸旁。   她也猝不及防,被炸了一身的水,她後知後覺,想到自己差點被那水箭穿透成狐皮篩子,嚇得她哇的一聲大哭,高呼著一旁的唐有術幫她看看身上有沒有穿出來的眼兒。   唐有術連忙奔過去,可是這姑娘家衣裙溼透,曲線畢露的樣子,也不好檢查啊!   唐有術尷尬得不知該將雙目移向何方,只能趕緊脫了自己的外衫,然後扭頭避嫌,再將衣服披在餘靈兒的身上。   小筱也被自己表現出來的破壞力嚇壞了。   她明顯能感覺到當自己精神力附著在銀符上,威力瞬間被增大數倍,方才那一瞬間,她竟然被符扯了一下,竟然有種被萬蓮師差點奪舍那般的不受控感。   看來她的想法真的沒錯!   只要找尋到匹配的材質,靈山的符便能發揮出比原來強大數倍的效力!   這下,她心裡總算是有了些底氣,最起碼下次再與萬蓮師對陣的時候,她絕對不能像傀儡一樣,被反噬操控!   興奮之下,她伸手去拿漂浮在半空的銀符,結果銀符碰到她手指的一瞬間,就化為了灰燼。   該死!她怎麼忘了自己中了消金咒?就像魏劫之前給她的銀環一樣,她戴在手腕上不碰還好,一碰就要化為灰燼的。   拿取的時候,也得是小心翼翼,隔著厚厚的布料。先前的那個,就是後來被她不小心給碰成了灰……   這下子,問題又來了,若以銀為符,再跟敵人對陣,她若忘了戴手套可怎麼辦?   那等千鈞一髮的時刻,稍有疏忽可是要人性命啊!   不過靈兒無意中的一句話,卻提醒了她。   當時靈兒一邊吃甜瓜一邊說:「也不知是哪個缺德碎催給你下的咒,你要不要試著求求他,只要下咒人開口允諾消咒,說不定你的禁咒就解了啊?」   小筱當時沒精打採道:「他已經不在了……」   不對啊!小筱眨了眨眼,突然醒悟到,雖然二百年後給她下咒的師父已經不在了,可是……二百年前的師父卻好好的活著啊!   小筱興奮地看著一旁幫餘靈兒削甜瓜皮的唐有術,覺得可以試試。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小筱藉口要上山採藥,便帶著唐有術到了後山。   等到了後山,小筱看看左右無人,便哄騙道:「唐公子,你也知我身上中了消金咒,不過有高人說,若是集齊了祝福,說不定能解,現在還差幾個,你要不要湊個數。誠心為我祈禱,希望我的咒能解開?」   唐有術一聽,立刻點了點頭,依著崔小筱的吩咐,誠心誠意地祈禱道:「消金咒,解!」   話音剛落,小筱就覺得手指似乎有什麼緊繃的束縛一下子散去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唐有術,然後抖著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張銀箔符紙。   這一次,那銀箔好好地呆在手裡並沒有化成灰……   居.…....居然就是這麼輕鬆解開了?   小筱原本只是試一試,並沒有抱太大希望,萬萬沒想到真的就這麼解開了!   她一時驚呆了,再想想因為消金咒吃的幾多苦楚,頓時有種人生無常,荒廢了幾許青春之感!   一時間,小筱百感交集,只一把握住了師父唐有術的手,默默無語,眼角溼潤了起來,情不自禁低低喃道:「竟這般簡單?……師……唐公子,你可是害苦我了!」   唐有術不明所以,直著眼神看著師祖黯然流淚,一時間有些呆呆道:「啊?」   小筱抽了下鼻子,盡力控制著情緒:「唐公子,我有些激動,緩緩就好了……」   唐有術不敢甩開手,只能讓師祖這麼拉著,看著她默默垂淚。   只是這荒郊樹叢裡,妙齡美貌的少女,拉拽著正當齡少年雙眸含淚,欲語淚先流的樣子,怎麼看都是《詩經》關關雎鳩,君子好逑那一路的!   若是沒被人撞見也就罷了。偏偏餘靈兒正好拎著個籃子,嘴裡塞著剛剛摘的山杏,興衝衝來找他們倆。   原來餘靈兒一個人呆得無聊,看小筱拉著唐有術上山,她便也想來湊趣。   可她萬萬沒想到,順著二人的聲音鑽了樹叢後,聽到是小筱那一句「你可是害苦了我」,看到的是二人四手向執,淚目以對的曖昧場景。   這下子,小狐狸嘴裡的山杏似乎變了味兒。   她實在受不了,吐了嘴裡的杏兒,一甩竹籃子,上去扯開正在蒙圈中的唐有術,衝著崔小筱岔著音喊道:「崔小筱!你也太過分了!就算要改合歡宗,也沒有這般的!符宗上下的弟子,你竟然都不肯放過!你若採那魏劫也就罷了!反正他身高體壯的,禁得住你糟蹋!唐有術都瘦成這樣了,你還要拿他採陽補陰?你……你於心何忍!」   崔小筱用衣袖擦拭下傷感人生的眼淚,然後回神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堂堂符宗正派,何時用人採補過!」   餘靈兒一聽,卻更加氣憤:「哦,原來你不是為了壓制魔性,採補他的陽氣……那……那豈不就是在玩弄唐有術的感情!腳踩兩船……不對,是三船!更是可恨!」   小筱這時才鬧明白了餘靈兒原來是誤會自己跟師父了,這都哪跟哪啊!   她也懶得解釋唐公子在自己心中猶如慈父,只納悶看著跳腳的餘靈兒,上下打量道:「你又不是符宗的弟子,管我們符宗之人如何相處……不對啊,你何時對唐公子這般關心?」   餘靈兒之前誤會她跟魏劫時,都是翻著白眼冷哼不屑地嘲諷兩句,走開而已。   怎麼到了唐有術這裡,小狐狸跟燒了尾巴似的在那跳腳?   唐有術又不是她的秦少閣主,她至於這麼酸了吧唧的嗎?   餘靈兒不覺得自己對唐有術的關心有何不妥。   這一路來,唐有術是符宗裡對她頂好的人!除了對她有求必應之外,唐公子說話也是斯斯文文的,還會給她講書裡的誌異故事,教她識字。   每次跟他說話,她的心裡都像被靈泉洗滌了一般,覺得分外舒暢通透。   這種感覺,是族人,甚至恩人秦凌霄都不曾給過她的。   像這樣為人和善,有才學的公子,應該被人真心對待,豈是崔小筱這個朝秦暮楚的女色魔可以染指的!   崔小筱聽餘靈兒理直氣壯地申斥一通,竟然也十分贊同餘靈兒的話!   她恩師老人家的優點豈止這些!唐公子那是全身上下都是寶啊!   在小筱看來,她見過的女子裡都沒有一個能配得上恩師的呢!   餘靈兒罵著罵著,看著小筱竟然讚許連連點頭,也跟著誇起了唐有術。   這女無賴活脫一副滾刀肉切不開的樣子,氣得餘靈兒抹著眼淚,拉起唐有術便下山去找魏劫告狀去了!   小筱解開了消金咒,滿心的歡喜,懶得理餘靈兒那莫名其妙的官司!   她沒了消金咒的桎梏,便可以隨心地用陰司之地的銀製作銀符,可以將陰屬性的「水」術,發揮得淋漓盡致。   想到這,她從懷裡掏出銀符,想要再次試試銀符的威力。可是捏住銀符的那一刻,小筱的指尖貼服在銀箔上似乎感覺到銀箔的表面有微微的震動。   這種感覺十分玄妙,仿佛一瞬間開啟了第六感心覺一般,她直覺是周圍有陽氣強大的人,所以才會讓這陰屬性的銀箔感應。   雖然不敢肯定為何會有這般反應,她還是試探揚聲問道:「何人在此?」   本是試探,沒想到一旁的樹叢微動,真的走出個長衫白衣的男子。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本該陪著受傷父親迴轉凌雲閣的秦凌霄。   小筱看到了是他,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   趕在這位劍宗第一人發火前,小筱搶先開口表示了歉意:「原來是你……聽著!我之前傷了你父親,實在是魔珠發作,一時失了理性……雖然他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人……」   可惜秦凌霄此番尋來,夾帶著雷霆萬鈞之怒火,壓根不等小筱表達完歉意,陰沉打斷:「何必解釋那麼多!我親眼看到你跟魏劫……廝混在一起,你就是自甘墮落,不知廉恥,準備大開殺戒,迷失在這二百年前!枉費我對你一直良苦用心,給你重新做人的機會!」   小筱知道他說的是自己跟魏劫在眾目睽睽下親吻的事情。   其實每次想到這事,小筱也是羞愧難當。   不過秦凌霄要是依著這個說自己和魏劫廝混,那可不成!   小筱冷聲道:「我當時魔性大發,若不是魏劫肯舍渡內丹給我,便要任著魔珠肆意非為了!清者自清,我與他堂堂正正,不需得你來污衊!倒是你,有沒有問你父親,他跟鬼宗萬蓮師什麼時候做了同門師兄弟?我看你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沒想到秦凌霄聽了她關於親吻只是過渡內丹的解釋,掛滿冰霜的俊臉倒是微微解凍了些,還隱隱鬆了一口氣,一副心事解除了大半之感。   不過聽聞到小筱控訴他父親時,他卻是眉頭再次皺起,氣哼哼道:「你莫要污衊我父親!他乃堂堂凌雲閣宗主,何須跟什麼邪魔歪道做同門?再說你說的那個萬蓮師,很早就在四大派的圍剿裡被誅殺了!我父親怎麼可能與他有關聯!你說的那個人明明只是璨王府的管家,就算這管家有不妥,也是璨王的事情,與我父親有何關係!」   小筱了解這位天下第一劍宗品行,雖然他為人孤傲,且執拗,有些嚴於待人,寬以待己,卻並非大奸大惡之輩。   看他那理直氣壯的樣子,大約是真不了解自己父親的勾當。   小筱懶得挑撥人家父子之情,只是淡淡道:「那個白髮男子只是個王府的管家,卻能以一擋二,抵得住魔化的我和魏劫。璨王府可真是個臥虎藏龍之地啊!算了懶得跟你講,秦少閣主,您今日尋到這來到底為何?是要拿了我獻給你父親或者是璨王?」   秦凌霄被小筱的反問噎得一滯。   其實那日父親對於自己跟王府管家私會的事情,說得甚是含糊,直說那管事要替王爺捎帶些話,讓他轉達給四大派。   誰知卻遇到了魏劫和崔小筱。而那崔小筱更是一句話不說,便魔性大發出手傷人。   秦凌霄想問得再細些,秦賀卻大發雷霆,質問秦凌霄,如此審犯人似的盤問他,是不是想要替崔小筱開脫?   身為凌雲閣的少閣主,便是天下女修眼中的有為劍修,卻跟個沒見過世面的少年郎般,被那麼個身份不明的野雞宗主迷住,他是準備將凌雲閣的臉丟得到處都是嗎?   秦凌霄被暴怒的父親申斥的啞口無言,只能被罰去面壁抄寫閣規。   可他越想心思越亂,只覺得自己重回二百年後,似乎沒有過上一天順心的日子,他的一切似乎都已經脫序,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而行。   這滿腹心事,竟然連父親和母親都不能言,再加上他新近聽聞到的事情,秦凌霄決定還是要找小筱當面講講清楚。   而他自己則一路尋來,想要看看小筱入魔的情形。   凌雲閣的弟子遍布天下。就在崔小筱和魏劫之前去前江赴宴時,有人稟報了他們的蹤跡。   所以秦凌霄一路趕來,正好借著餘靈兒和唐有術離開的時機,跟崔小筱說上幾句。   當看到崔小筱的秋水雙眸再次變得明澈時,秦凌霄便知道她應該是暫時壓制住了魔珠的魔性。   現在秦凌霄甚至比崔小筱還要渴望回到二百年後。最起碼他可以回歸自己的肉身,而不是困在這個年輕稚嫩,而無用的身軀裡。   他如今也有許多事情要做,而且關於逃逸的魔珠「嗔」也有了些線索,跟小筱這般說幾句話後,他便要趕著去其他地方了。   他決定暫且不管父親和那璨王的事情,只對小筱緊聲道:「我知道你成魔的原因。你魔珠附體,也有我的干係。我怎麼會放任不管你?只是現在天下的修真正道裡,關於你成魔的事情似乎越傳越廣,甚至有幾處偏僻村鎮發生的異事也跟你聯繫上了。有些人甚至提議要討伐魔道符宗。不過我知道你一直躲在這,並沒有出去做壞事,但是別人恐怕不會太了解。你還是聽我的,趕緊跟魏劫和狐族人散了,自己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待謠言平息。我也能找回魔珠嗔,應該就有法子克制你體內的魔珠了。」   小筱聽了他的話,不禁一愣,問道:「你說有些村子出事了?什麼異事?」   秦凌霄想了想說:「似乎是附近有幾個村子的年輕男子,一夜之間血液被人吸乾,而他們的家中都出現了你符宗的黃草紙兇符。現在附近的城鎮都有你和魏劫的通緝畫像。我原本是想入洛邑城替你洗脫冤屈的。可惜最近洛邑城布防甚嚴,好像有什麼皇族貴親下來巡遊,為了防止邪徒刺客,洛邑城禁止任何修真人士入內……我不能在此久留,萬望你記住我的話……」   說著,秦凌霄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很是精緻的匣子,遞給了小筱。   小筱警惕看著,有些不想接。   秦凌霄臭著臉一把將盒子塞到了小筱的懷裡:「這是我在路過一座城時,糕餅鋪子賣的糕餅,看著倒是精緻,便順便買來,不過看了看,又不想吃,便給你了……另外,你別以為那個魏劫有多麼的單純。稍微修真入門的弟子都懂,渡內丹的法子明明很多,他為何偏偏以口相哺?我蟄伏在他門下多年,見慣了他將女子迷得神魂顛倒的手段,希望你別像那些傻女子一樣,痴痴錯付了芳心!」   說完這些,秦凌霄又深看了一眼崔小筱,忍住了撫摸她臉頰的衝動,深吸一口氣便轉身疾馳而去。   徒留崔小筱拿著那錦盒,瞪圓了眼睛想秦凌霄說的那些話。   他說什麼?渡內丹的法子很多,不必口口相授?   那為何魏劫卻告訴她,除此之外,就只能開膛破腹了? 第53章第53章   其實仔細想想,第一次時有些情非得已。那時她掐住了魏劫的脖子,情況緊急,兩個人又挨得近,只能以口相哺。   歸還的時候,情況就沒有那麼急迫了,的確是應該有些其它的法子。   最起碼不用嘴唇碰著嘴唇挨得那麼近嘛!   更何況那個逆徒還幾次傳渡「失敗」,平白佔了她許多便宜。   秦凌霄不愧是魏劫多年的弟子,關於他魔頭師尊的這點劣根看得十分精準!   想明白了這點,小筱下山的時候腳下都帶著蓮花烈火。   這幾日魏劫白日都出去探聽消息,算算時辰,他也是該回來了。   果然一進院子,就看見魏劫在院中悠哉坐著,聽著餘靈兒拉著唐有術告狀呢!   結果崔小筱夾裹著蓮花烈火,殺氣騰騰入了院子時,餘靈兒被煞了一下,說話的聲音不自覺降了三分。   魏劫伸了伸長腿,起來正要跟小筱說話。可小筱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用肩膀將他一下子撞開,便端著那盒糕餅入了屋子。   魏劫方才已經聽了餘靈兒顛三倒四的告狀,知道了自己師父在小樹林調戲徒孫的劣跡。   他倒是不覺得小筱要大練合歡宗,大約是看見唐有術,又想起了她早逝的父親吧。   因為小筱說過,唐有術長得像她那早亡的爹爹。雖然後來魏劫旁敲側擊,知道了小筱是遺腹子,她沒出生時,爹爹就不在了,壓根就不知爹爹的模樣。   可大概是臆想中的爹爹跟唐有術重影了吧?   就在這時,小筱卻回來了。魏劫原以為經過餘靈兒的一鬧,崔小筱回來再見眾人時,多少會帶些不自在,少不得他寬聲安慰一下。   萬萬沒有想到,崔小筱竟然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一下子將自己撞開,鬧得好像是他在林子裡拉著徒孫的手不放似的。   魏劫揉了揉肩膀,亦步亦趨地跟在小筱的身後,很是熟稔地替她倒了一杯水遞過去,看著她氣鼓鼓的臉,打趣道:「這是怎麼了?門下弟子的便宜沒有佔夠,氣得臉兒都鼓了?要不,我的手借你摸?」   小筱沒有接水杯,只坐在桌邊斜著眼眸看向魏劫:「我問你,傳渡內丹的法子真的只有以口相哺這一個法子?」   自從歸還了內丹之後,小筱便拎著魏劫的衣領子,叮囑他忘了這段,師徒倆以後誰也不提這茬事兒。   沒想到不到幾日的功夫,小筱自己卻破了規矩。   魏劫慢慢露出潔白的牙,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笑,乾脆坐在她的身旁,手肘支在桌子上,手掌單撐下巴,略顯無辜道:「你不是說忘了這事,怎的又提?」   魏劫的長相偏妖孽,可露出真心笑意時,會顯出一對光潔可愛的虎牙,平添了幾分說不出的稚氣,化解了他天生的陰魅狷狂之感。   看著這樣英俊而燦爛的笑容,小筱默默將杯子裡的水一口飲了,力持鎮定,不被男色蠱惑。   「秦凌霄都跟我說了,傳渡內丹的方式有很多,你為何不告訴我?」   魏劫的虎牙慢慢被薄唇隱去,眸光閃閃:「你什麼時候見了他?他跟你說了什麼?」   小筱便大致說了一下方才秦凌霄尋來的事情,還有他說的話,然後問:「你騙我,又有何話講?」   魏劫冷笑了一下:「你傷了他父親,他居然眼巴巴過來挑唆我倆的關係,還給你送糕餅?我要是他爹,一準就拿這個逆子練劍祭天,混帳東西養著也是白白浪費了米飯!」   小筱都被氣樂了:「合計著,他不計前嫌,沒將我挑成篩子,你都看不過去了?」   魏劫一臉探究地上下打量小筱:「你看不出來,那秦凌霄對你是什麼心思?」   小筱不傻,當然知道秦凌霄對自己似乎有些小心思,畢竟幻城裡秦凌霄的假身幹的那些事兒,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當然,這也不排除秦凌霄那小子記仇,想要效仿當年他臥薪嘗膽蟄伏在魏劫身邊的經歷,也要騙取她的好感,再尋機會替父報仇。   不過現在,她更想敲醒眼前的這位,趁著魏魔頭沒生出更多花樣心思前,早早止了他不該有的心猿意馬。   畢竟她和他可不是一路人!所謂正邪不可同立,師徒不可同床!   更何況他倆其實是相隔二百年的師祖和徒孫女的純潔關係!   他那些哄騙女孩子的花樣子,還是拿去給別人使吧!   不過她這位徒弟,最會的就是四兩撥千斤。   小筱逼問到眼前了,他優哉遊哉地拆開秦凌霄的糕餅盒子,涼涼道:「連師父都不知道有別的法子,我這個當徒弟的又上哪裡知?他搬弄幾句,你便來跟我興師問罪?他算是哪根蔥?是我師娘?」   小筱被他氣得無語,只能冷笑道:「我管不住逆徒,看來還真得替你找個厲害的師娘!」   魏劫不笑了,莫測高深地看著小筱,然後將目光定在了盒子裡,這盒子裝的都是定製的糕餅,若是乍一看,會以為是個果盒子。糕餅居然做成了蜜桃,蘋果,還有圓潤可愛的玉兔子的式樣,每一個都是栩栩如生,待捏開時,裡面也都是噴香的餡料。   姓秦的孫子,還真夠下血本的呢!   他捏起了一塊精緻的糕餅,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口,然後蹙眉道:「什麼怪味,真是難吃!」   不等小筱張嘴,他長臂一揮,這需得紋銀十兩一盒的定製糕餅就被魏劫順著窗戶,扔到院子一側豬圈裡去了!   看看!這派頭,若是不說,指不定讓人以為他才是堂堂的靈宗宗主呢!   小筱氣得拍他的頭:「別人給我的東西,要你自作主張!」   可是魏劫卻順勢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一把將她拉入了自己的懷裡,低下頭,用額頭抵著她低低道:「好好好,我錯了,要不……我帶你入城,再買好的來賠給你?」   小筱一個猝不及,臉兒與他挨得那麼近,看著他的劍眉挺鼻,還有嘴角噙著的壞笑,登時有些控制不住臉頰的燒灼。   不必照鏡子,她都猜到自己已經面若飛霞了。   魏劫目光炯炯地盯看著他懷裡可可愛愛的師父,那粉紅的臉頰竟是比蜜桃糕餅看著都香甜……   小筱卻突然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他。   秦凌霄有一樣可說得沒錯,這個魔頭哄騙起小姑娘來,真是天生的如魚得水!   —不留神就要被他迷丟了魂兒。   她如今已經倒黴替他成魔,若是再被他迷得七葷八素,豈不是連命都要抵給他了!   魏劫清楚小筱什麼樣子是真惱了,趕在兇悍的貓咪撓人前,他倒是不再撩撥人了,只是說道:「不過姓秦的說的有一樣倒是真的,有人在頂著我們靈山符宗的名義作惡!」   這兩日,他帶著幾個狐族人外出打探情況,卻看到附近的縣城掛滿了緝拿他和崔小筱的畫像。   而附近的村子接連出現了村民在田間勞作時,被人拽入林中抽乾了血,掛在了樹枝上。   有人言之鑿鑿,說是看見畫像上的倆人犯下的命案,而且那女子滿頭垂地長發,黑甲傷人,一看就入了魔。   於是官府出面高價懸賞,誠招各方異士拿住這符宗二魔頭,為民除害!   這段經歷在師父的秘籍描述裡是從來沒有過的。   也就是說有這麼多村民枉死,的確是這一世她的到來,才發生的變化。   小筱原地轉了幾圈,問魏劫:「我們要不要去那些村子探一探,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魏劫說道:「我已經去過了。那些人的肩膀都被捏碎,失血過多而亡……」   聽到這,小筱登時想起了自己曾經捏碎了凌雲閣閣主秦賀肩膀的事情。看來有人是要借著這引子,將村民的事情也栽贓到她頭上。   能做這勾當的,秦賀靈骨受損,自顧不暇、這背後的主謀自然跟那個鬼宗萬蓮師脫不開干係!   而那萬蓮師又是受了璨王差遣,一根繩子上的毒蟲子,真要連根拔起才好!   所以他們想要揪出幕後元兇,給自己和靈山符宗一個清白,就得去會一會那個璨王!   不過那個璨王一直閉門不出,如何會他也有些學問。而且那王府有獬豸聖相守護,直接硬闖肯定進不去。   眼下小筱已經利用銀符改良了隱身符,效果也比之前大大增強,不知能不能混過那獬豸的耳目。   而且銀符時效也有限制,只能維持不到一個時辰,不過一個時辰也足夠了。   他們倆決定夜闖璨王府,好好看看那王府裡藏隱著什麼魑魅魍魎!   於是符宗一行人收拾停當,準備再闖一次洛邑城。   不過再到洛邑城附近時,小筱的眼力驚人,立刻發現似邑城的城池似乎有些許變化。   極目遠眺,可以看到城池的四角都貼上了浸滿鮮血的人皮符。這些滴著鮮血的符連成一片,織成一張血網,整座城池似乎都被籠罩在血氣中一般。   魏劫來探查了許多次,倒是了解那些血符的作用,便解釋道:「這些都是標記不速之客的血符。凡是不過城門而入者,越過城池時,身上都由會被血符自動附著,用水洗都洗不掉。從此無論走到哪,都會被控符者發現,無所遁形。」   看來璨王得罪了四大派後,也是心有忌憚,生怕有什麼不受掌控之人入城對他不利,所以才會設下這防止異士飛天遁地,越牆私入的血符。   可這樣一來,問題便來了,有那些血符形成的血線,就算他們隱身,恐怕身上也會沾染,被璨王豢養的爪牙察覺。   想要不沾染血符,只能走城中唯一的大門。   小筱看到那城門除了有把守的官兵,還有一個雙目呈鴛鴦色之人,其中一隻眼竟然像蛇一樣,會變成長長的瞳孔。   每當有人入城時,他都是緊緊盯著對方的臉,仿佛探燈,一個都不放過。   聽魏劫說這樣鴛鴦眼之人,乃是用在北澤大沼裡的蛇眼,替換了自己的一隻人眼。   有了這樣的蛇眼,就算貼了隱身符,也會立刻被他發現。因為蛇眼觀人,有些與眾不同,並非看人影線,而是憑藉人散發出來的熱感。   再高明的隱身符,到了這樣北澤大蛇的眼裡,都會失效。看來萬蓮師知道他們之前用了隱身符,雖然不屑於符宗的拙劣,卻也做了完全的防備措施。   如此一來,被畫像懸賞的他們從城門混進去,似乎也不可能了!   關於這點,魏劫其實也想好了,他特意選在日暮城門未關之時,便是安排了樂坊的人手,幫著他們從城門混入進去。   當小筱瞪著眼看魏劫遞給她的衣服時,忍不住低呼:「你……要我穿這個?」   魏劫點了點頭:「不光你穿,我也要穿……快些,不然一會樂坊的花車隊來了,我們就趕不上了!」   魏劫塞給小筱的衣服,是城中樂坊中肚皮舞娘的舞服。   因為他們一會要跟著樂坊的花車隊一起混入城中。   洛邑城之前就一直在舉行花魁大賽,周圍城池的舞女歌姬也往來不絕。   而璨王最近似乎要宴請些重要的人,也需要些別處的花魁來撐撐場子。   畢竟思陵不在,洛邑城的樂坊裡挑揀不出像樣的絕色女子了。   思陵在樂坊裡倒是有幾個死忠的僕役,所以魏劫借著母親的勢,很輕鬆就混到了兩個名牌,正好帶著小筱一起混進去。   當小筱在林中換好火紅的舞裙之後,有些彆扭地拽著薄衫,遮掩住自己半露的一截細腰,然後抬頭問魏劫:「我穿成這樣,真的不會被人認出來?」   可是問了魏劫,卻半天得不到回答,等她抬頭看時,卻發現魏劫正眸光灼熱,直直地盯著她看。   小筱光是看臉,會覺得是個纖瘦的姑娘,   她平日裡穿的衣袍並不隨身,寬寬大大的,便給人以纖薄之感。   萬萬沒想到,當小筱穿著帶著西域風情舞娘的薄衫長裙時,才發現纖細的竹竿原來是偷掛枝頭的蜜桃……   不該小之處,小筱可一點都不小啊……   尤其是她皮膚瓷白,搭配上火紅的裙,更是襯得眼眸楚楚,嫋嫋娜娜,惹人憐愛。   那一把子纖腰,繞著金色的小鈴鏈子,在行走間叮噹作響,讓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盯向她被緊繃的火紅臀裙勾勒出的優美線條……   清秀佳人不過是換了裝扮,卻有種妖姬轉世之感,恍然換了個人!   魏劫的目光在她的纖頸豐胸間來回遊曳,表情也越發微妙緊蹙……   他後悔了,方才竟然沒細看這一身舞裙式樣!更是沒想到小筱穿上會這般魅惑勾人!   魏劫原本是希望她混入那些豐滿妖嬈的舞姬中,不顯山露水地混過城門守衛。   可是她竟然是這般清純又魅惑的妖姬模樣,還要如何混過去?   小筱頭一次穿這般魅惑感十足的薄衫舞裙,也很不自在,但方才她在溪邊自照時,又覺得樣子很美。   雖然有些不太正經,但這也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穿好看的裙子。   女孩子的虛榮心作祟,也是想聽人誇讚下的。   她原本以為魏劫看了,最起碼會誇讚幾句,可沒想到他竟然俊眉緊縮,一臉的不滿意,好半天才開口道:「你還是換回去吧,我再另想法子……」   小筱的臉兒微微一垮,她有這麼差嗎?竟讓人不能直視?   想到這,她乾脆也不遮掩了,揚了揚纏在肩頭的薄紗道:「可是我覺得還不錯啊!跟平時見的舞娘沒什麼兩樣子……」   說著,她還學了餘靈兒的樣子,微微扭了一段狐舞。   還別說,小筱在跳舞這方面很有天賦,扭動腰肢輕擺,同時輕盈跳起轉了一圈時,松垮的辮繩子也被甩掉,滿頭烏髮隨著紅裙飛揚,在她停下來時,青絲便隨意地在鎖骨處滑下……恍惚中,似花間的妖精出世,又恍如天上的仙子被貶凡塵。   魏劫向來就不是什麼規規矩矩的君子,做事講求隨心所欲。   當小筱飛揚的青絲拂過他的面頰時,他徹底耐不住性子約束著自己了!   纖腰上的金玲兒還未歇音,小筱整個人就被他騰一下舉了起來。   英俊高大的男子捏著小筱的一把纖腰,將她狠狠定在了一棵粗壯的大樹上,小筱雖然比他矮很多,可此時卻被他舉得四目平齊。   她背靠樹幹,避無可避,緊張地看著男人的俊臉慢慢挨近。   最後她只能伸手抵住了他,顫巍巍開口道:「喂,你要幹嘛?」   魏劫專注地看著她的紅唇,眸光灼熱,高挺的鼻子抵著她的,低聲道:「舞姬要陪人飲酒坐談的,你可知該如何應對?」   小筱知道自己有看他的俊顏發呆的毛病。   現在他的臉挨著自己這麼近,一時間讓小筱又想起了跟他渡內丹的情形,覺得一股酥麻感覺從後脊梁偷偷竄上來,讓她不能抬頭直視魏劫的紫眸。   不過這小子的話著實可恨,不過是裝個舞姬進城而已,哪裡需要給人陪酒了?   再說了,她不會,難道他會?   聽師父這麼不服氣的問,魏劫低聲笑了:「最起碼,不能氣得鼓起腮幫子,偷偷用眼睛剜人!」   他一邊說,一邊扶正了小筱的下巴,讓她直視著自己,低聲道:「看著我……」   小筱似乎被他的話蠱惑了,不由自主地半抬眼眸看向了他。   她剛想問看他作甚,可是他已經低下頭,帶著涼意的嘴唇再次附在了她的上面……   雖然曾經與他數次唇齒接觸,可是之前的那幾次,都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撐著,總是能讓人自欺欺人地坦然接受,只閉著眼承著便好!   可是這次,二人獨處,又毫無預兆地便吻在了一處,該是用什麼藉口來哄騙自己?   想到這,一時有些沉溺其中,差點隨著他起舞的小筱連忙收回了勾上他脖頸的手臂,再猛用力將他推開。   等他被推開,小筱便也落了地,微微喘著氣,瞪著他氣憤道:「你倒是挺會!難道陪女人飲過酒?」   魏劫的薄唇又是勾起壞笑,老實回道:「只陪你在屋簷上飲過……」   小筱想起那次被餘靈兒一桿子捅下來的情形,不由得噗嗤一下,可笑過之後,她又趕緊恢復正色,暗自提醒自己可不能這麼跟他瞎混!   「我今日便跟你說清楚。天下的好姑娘多得很,你喜歡纏哪個就行,就是不能纏著我……」   魏劫凝神看著她,笑容漸漸變淺:「為什麼?因為你是我師父?若是這樣,我即刻與你斷了師徒關係就是……」   小筱煩躁地抓了抓烏黑的長髮:「……說了你也不會懂得,總之,你我不合適!」   她要怎麼說,說自己是二百年後穿越而來的?而他本來在幾年後就應該死掉了?   他們除了名義上師祖孫的關係,毫無其他的任何交集了?   不過她這般手足無措的樣子,看在魏劫的眼裡,卻是不知該如何拒絕討厭的人示好的樣子。   魏劫眼中的熱,逐漸轉冷,一時不知在想什麼,只是瞪著一雙泛著水光的紫眸,緊緊抿著嘴。   他這般看著小筱,活似剛討好搖著尾巴,就被一腳踹出門外的狗兒,叫人驟生憐惜……   就在這時,林外傳來馬蹄嘀嗒的聲音,有個男人的聲音低呼:「哎,阿劫可在?」   魏劫知道,是與他相約的樂坊的馬車來了。   小筱也長長鬆了一口氣。   方才被魏劫那樣看著,她竟然差點起了內疚之心,覺得自己傷著他了。   可見魔頭魅惑女人的功力,就是天生的!不愧有著女魅的血液,真是將人迷死不償命!   她現在換衣服已經來不及了,魏劫只能轉身上馬車,管那人要了件厚實的披風,然後遞給小筱,淡淡道:「天冷,披上些。」   小筱懶得糾正現在是七月末,入了夜,悶熱得很!   她也不接披風,便上了馬車。   登上了馬車後,才發現這一車都是環肥燕瘦,打扮得比她還要花枝招展的女子,正上下打量著小筱。   「呦,這是媽媽從何處尋來的女子,竟然這般標誌?」她們有許多是外地剛剛接來的,壓根沒認出來這被通緝的女魔頭。   甚至還有女子不客氣地捏著小筱的胳膊和纖腰:「當真是練舞的胚子呢!一會巡街時,可要賣一把氣力啊!」   小筱只是一臉賠笑,在她們的言語間知道原來今夜有許多花魁的馬車入城巡遊,供城裡的貴人欽點花魁。   那個魅惑全城的歌姬思陵突然消失不見,一下子讓今年花魁的封號變得富有懸念。   眾位女子也是牟足了勁頭,花枝招展,想要拔得頭籌。 第54章第54章   有兩個舞姬看著小筱沒有梳頭化妝,很是熱情地替她拿了胭脂水粉,幫她塗抹開來。   不過不知是不是怕小筱明豔動人,搶了她們的風頭,當小筱攬鏡自照時,眼睛猛的一跳。   這妝畫得……真是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哪哪都不挨著啊!看著活似小女孩偷用了娘親的胭脂水粉。   這兩道濃黑的粗眉,還有推不開的腮紅甚是鬧眼睛!   不過畫成這樣,小筱倒是很滿意!   她又不是真去選花魁,就是不知道這拙劣的裝扮能不能逃得過那神通的鴛鴦眼。   不過,她扮好了,魏劫該是如何矇混人眼?   等馬車到了城門邊排隊等著入城門時,她就知道了。   只聽先下馬車的幾個歌姬突然發出驚嘆的低呼。小筱將腦袋伸出了車窗,竟是也默默倒吸了一口氣。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魏劫居然也扮成了舞者的模樣。   畢竟樂坊裡不光是歌姬、舞姬,也需得男舞者來增色調劑。   不過這類男性優伶,不可比舞姬奪目,不過是綠葉罷了。   但是魏劫那雌雄莫辨的俊美,豈是能輕易被掩蓋的?   只見他穿的也是帶有西域特色的寬褲窄衣,不過結實而健美的雙臂和前胸皆是露在外面,為了配合接下來的花車夜遊,那露出的肌膚都用彩繪描繪上了猛虎的斑紋,就連臉上也勾勒了相宜的斑紋。   那種濃烈的色彩,搭配上他修長而結實的肌肉,真的給人以猛虎出世的雄獸之感。   他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然隱去了自己的紫眸,再搭配上滿臉的斑紋,一時也看不出他本來的模樣……   舞姬們卻很識貨,紛紛小聲說這新來的舞者看著怪英俊的,可惜就是彩繪油脂塗抹得厚些,沒法看清他本來的眉眼。   而魏劫也看到了精心「打扮」一番的小筱,表情一時愣住了。   小筱也知道自己現在畫得醜,她可懶得聽魏劫奚落,便衝著他扮了個鬼臉。   若是往常,魏劫早就會被調皮的師父逗笑,可是現在看著小筱衝他皺眉頭,他卻是表情冷漠,淡淡轉過頭去,不再看小筱。   看來方才小筱對他直言不諱的拒絕,很是傷男兒自尊,看著這意思,他是不願跟自己多說一句了。   小筱心裡有氣,剛想過去跟他細說,個官兵被這些嘰嘰喳喳女子吸引,嬉皮笑臉地走過來。   領頭的官兵斜眉歪眼表示最近城門子查得嚴,姑娘們若要進城,需得他們挨個「細細」搜身才行。   那些女子也識趣,樂得掛在這些官兵的臂彎上,嬌聲嬌氣地問需得多仔細。   這調笑拉扯間,任著他們上下其手,揩些油水。   眼看著官兵一路摸來,其中一個就要勾上小筱的纖腰了,小筱一個巧妙轉身躲過,笑著提議:「軍爺們辛苦了,我們馬上就要入城了,且上車給軍爺們舞一段可好?」   說著,她一個輕巧轉身便上了馬車後掛著的花車,隨即那些姑娘們也嘻嘻哈哈地上了車。   而魏劫則是在她之後跳上花車,拿起鼓槌,開始打起了鼓點。   這類遊街的捶鼓,可不是敲著鼓點就行,而是需要捶鼓者,隨著動作節奏,不停地翻身跳躍,翻轉鼓槌。   在聲聲鼓點裡,那彈跳揮錘的鼓者本身便也是表演的一部分了。甚至有出城之人也開始圍觀欣賞,還有幾個女子小聲誇讚男鼓者的腰身背部若起伏遠山。   這般矯健之美景,需得積德行善,勤勤燒香才可看見啊!   伴著魏劫的鼓點,還有一旁樂師的奏樂,那些舞姬們開始翩翩起舞了起來。   小筱雖然身材出挑,不過跟那些動作妖嬈的舞姬相比,她略顯青澀翻來覆去的狐舞倒是不太引人注目。   她湮沒在滿車扭腰動胯的姑娘堆裡,還不如那敲鼓的虎紋少年惹人眼球。   那個鴛鴦眼的異士也被這花車表演給吸引住了,不過他可無暇去看什麼敲鼓的男優伶,而是眯縫起眼睛,意猶未盡地細細去看每個舞娘的曼妙身姿,還有不經意露出裙擺的雪白小腿……   畢竟任誰也想不到,被到處通緝的女魔頭會如此明目張胆地站在花車上,跟著一群身份卑賤的舞姬翩翩起舞。   魏劫不知從哪裡學來的擊鼓,敲得有模有樣,也是花車最亮眼的一部分。   他的表演太精彩,又是塗抹誇張的油脂,只會讓人欣賞他誇張而遒勁優美的舞姿,倒是沒有仔細去看他長相。   這真是最高明的「燈下黑」的障眼之法了!   莫說一個擊鼓的男人了,就是這滿車女人長什麼樣子,在走馬觀花的男人眼裡,也沒有那些雪白的大腿,豐盈的身姿來得重要。   那異士確定車上並無夾帶,便色眯眯地跟著哼著曲,一路目送,任著花車入城去了。   小筱長舒一口氣之餘,覺得魏劫真是太會拿捏男人的心思了。   這一招「以色障眼」之法,可不是什麼純良少年能想出來的呢!   等花車入城沿著大街巡遊了一圈後,便停留在了城中內城河邊的聽月橋旁。   一會城內外的各大當家花魁,會齊聚橋上,等著城中的名流貴客品頭論足一番,欽點出個頭籌出來。   聽說城裡前些日子宵禁了一段時間,最近因為有貴人入城,才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活氣。還有人言辭鑿鑿,說這貴人其實就是最近微服私訪的太子爺。   據說這太子最好民間風月,可惜在京城裡一時不得賞,所以地方官員們爭先恐後地調撥自己城中的絕色花魁,入了洛邑城讓太子賞,所以城裡這幾日才花車頻頻。   魏劫和小筱已經趁人不備溜下了花車。   等他們在巷子裡換好了夜行衣時,已經夜幕低垂,整個城裡的人們都湧到了聽月橋去。   小筱看魏劫的衣領子沒有擺正,便伸手想要替他正正,沒想到他卻往後一撤,擺出不用她的樣子。   不用就不用唄,偏他還用睥睨四方的眼神斜瞟了小筱一眼,那個死樣子,要多氣人就有多氣人!   小筱也是被他給氣著了,一邊給自己繫著腰帶,一邊嘟囔:「你們男人都是這般小心眼?被人拒了就要擺臭臉子……」   她本是小聲抱怨,可是魏劫卻聽出了關鍵,他微微轉頭,斜著俊眸看著小筱:「你是拿我跟秦凌霄比?」   小筱想了想,揚聲道:「那倒沒有,秦少閣主比你心眼略大些,沒看見還給我買了糕餅嗎?」   魏劫扯唇冷笑了一下:「那倒是,被人拒了還能沒皮沒臉的糾纏,這麼厚的麵皮也是讓人欽佩。」   不過看他這樣,是立志跟秦少閣主涇渭分明,絕對幹不出死命糾纏的勾當。   那倒也是,依著師父唐有術的描述,成魔後的魏劫向來是冷情冷性的,倒不是倨傲看不起人,而是壓根少了人的氣息。   雖然有入魔的原因,可也跟魏劫本來就憤世嫉俗,不願同人親近的性格有關。   可惜現在的魏劫,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出現攪亂了世事的緣故,壓根沒有厭世魔尊的氣息,就是壞壞的帥痞子一個!   不過他跟自己冷了臉,大約這段曖昧不清就不會再荒唐下去了。   小筱懶得跟他打嘴仗,將自己用銀符畫的隱身符遞給了魏劫,兩個人貼了隱身符隱去了氣息後,便前往了璨王府。   站在大樹的頂端望去,同上次見的一樣,璨王府的風水乃是聚攏之相。   不過這次再想起師父唐有術判定這裡有聚攏盜竊他人風水之相時,小筱只能暗自佩服的點頭。   師父就是師父,果真是深藏不露的風水大師!   夏家堪稱百年大怨種,好好年帝王命數,卻被人給騙走了二百年。   現在算起來,被上神騙掉了底褲的夏家竟然沒剩下多少綿延的氣數了。   璨王作為皇室夏家的後人,若是從生死簿上知悉了這前因,大約是心裡不平衡,想著依樣畫葫蘆,從別人那裡偷盜些風水氣運來彌補自家的虧空!   不過眼下,她可不能多想那璨王的卑鄙之處,因為璨王府的高閣之上,還有個能隨時偵測人心的獬豸聖象,阻攔一切對屋宅主人心懷不軌者入園。   小筱也不知道,她用銀箔新制的隱身符對獬豸有沒有作用。   當隱身符貼上的那一刻,她立刻感覺到自己的氣息似乎都被壓制住了,隱身符的效用果然大大增強了。   不過這隱身符也是有時效的,要在一個時辰內出王府,不然倆人便會立刻現形。   於是趁著王府門口大開,迎來送往之際,兩個人跟著幾輛馬車下來的貴客,堂而皇之地入了璨王府。   那高高在上的獬豸被鑲嵌在最高處的閣樓上,似乎沒有覺察什麼,依舊如普通雕像般一動不動。   聽說這次入府的貴客是璨王的侄兒,也就是當今太子爺。   他帶著幾個近臣,還有自己的太子妃,幾個側妃正好來洛邑附近公幹,順便遊船,在皇叔的府上歇歇。   璨王雖然是長輩,可身為臣下也要出來恭迎。   聽說這太子爺跟璨王年齡相仿,小時常在宮裡一起玩,雖然號稱叔侄,其實好的跟兄弟一般。   只是後來新帝登基,按病故的先帝的旨意,將這個年幼的皇弟弟封往洛邑。   從那之後,太子便一直未能與這位小皇叔再見。   如今十餘年過去了,叔侄二人再次相見,自然是久別重逢,有許多的話要講。   只是那太子下了馬車看到璨王之後,先是一愣,然後大笑道:「皇叔,你跟小時長得可不一樣了啊!」   璨王微笑著還沒說完請安的話,就被太子一把攬住,勾肩搭背地往前走去。   小筱和魏劫隱在會客大廳的長廊上,跟這邊走邊聊的叔侄只有幾步之遙。   小筱注意到,那個萬蓮師依舊是管家打扮跟在璨王身側。而他臉上被與天鬥劃傷的那道傷疤竟然癒合了大半,只留下一條紅印。這讓小筱十分驚訝。   要知道那劍蘊含著天罰之力,一旦被劃傷,根本不可能像普通劍傷那般輕易癒合的啊!看來萬蓮師還真有些鬼門道。   就在這時,太子興致勃勃地與璨王問道:「皇叔,你還記得小時你養的那個黑毛大將軍嗎?這次孤可弄來個比你那個還要好的,不知你府上可有些好貨色?」   璨王含笑聽著,眯眼想了想,試探問:「太子可是說父王送我的那隻黑背獵犬?我府上倒是有幾隻看家護院,恐怕不能跟太子的愛犬相比……」   太子笑著無奈晃手:「皇叔,你連這個都忘了?那時候皇爺爺不知你怕狗,非要賞你獵犬,你平時連看都不看的!還哭著要跟我換會念詩的鸚鵡呢!我說的黑毛大將軍,是你養的黑殼長鬚的蛐蛐!就是連咬死的那個!」   璨王聽了這才好似剛剛想起,微笑著恍然點頭,然後道:「都是小時消磨的玩意,臣現在倒是不太玩那些個了……」   太子想了想,覺得也是,畢竟二十多年過去了,昔日的豆芽菜都變成了昂揚的中年男子了。   比如這皇叔,若不是眉眼與先帝肖似,如今站在他眼前,他也不敢認啊!   不過這位皇叔的記性可真不好,他一路興致勃勃地說著二人小時的趣事,可璨王卻是有一搭沒一搭,大部分都不記得了。   如此路走了一半,場子都有些變冷,太子也有些懶了興致,不愛再提小時的趣事了。   當他們一行人入了大廳,一直聽他們說話的小筱不知為何,心裡總是有些說不出的感覺,覺得哪裡似乎不對。   就在這時,一直拉著她手的魏劫突然扯了扯她。   原來魏劫看到萬蓮師突然離開王爺,走向了後宅的廚房院落裡去了。   他們二人也一路尾隨,看到了萬蓮師徑直入了廚房,支開了做飯的廚娘後,從懷裡掏出了一顆丹,然後將它扔在了一個金盞湯盅裡。   待丹藥融化在這碗金湯佛跳牆裡後,萬蓮師才回身跟他身後一個小廝模樣的道:「你安排人,將這碗湯務必送到太子的桌前。」   那小廝看起來是萬蓮師的弟子,小聲道:「師父,這太子若是在璨王符出了意外,你我也逃不開干係啊!」   萬蓮師冷笑一聲:「就你長了腦子?我不過投了一顆七日醉,太子吃了只會像飲酒一般酩酊大醉罷了!他的話太多,王爺懶得與他應酬,這一顆下去,接下來的幾日他連床都起不來,去吧!」   那弟子一聽,不敢再耽擱,連忙端著那加料的湯盅走了。   那萬蓮師吩咐完後,轉身又朝著西園而去。   等他走了,小筱跟魏劫來到一處僻靜的後花園,小筱見左右無人,這才小聲對魏劫道:「太子雖然話語稠密了些,可能引得心機深沉的璨王給他下藥,讓他閉嘴,絕不是心煩這麼簡單吧?你說是為什麼?」   魏劫也在想這個問題。畢竟對方是堂堂太子,他一個地方藩王再怎麼應酬不耐,也不應該如此簡單粗暴地讓太子閉嘴啊……除非,他是怕太子繼續問些他回答不了的問題。   所以魏劫想了想說:「你說這太子方才有說什麼要緊的事兒?」   小筱想了想:那太子沒有幾句正經的,都是他小時和璨王玩樂的事情。難道璨王不耐煩的正是太子跟他聊的那些童年趣事?」   像這類應酬,原也不應該吃力,可現在細細回想,璨王卻似乎有招架不住之感,屢屢都答錯了,甚至幾次很明顯試著轉移話題……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所以璨王才要給太子吃七日醉,將他徹底灌倒?   魏劫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所以最後他沉思道:「除非這個璨王……壓根就不是跟太子爺從小鬥蛐蛐的那個璨王!」   小筱倒吸一口冷氣。其實這一點上,她的想法倒是和魏劫不謀而合!   聽說這個璨王自從來了洛邑後,有長達十年的時間是深居簡出,從來不見人的,據說是大病了一場,可現在看璨王,面色紅潤得如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壓根不像是需得養病十年之人啊!   看來這個璨王身上的古怪又多了一條。   他們稍微說了幾句話後,便看到了往一旁走的萬蓮師,於是他們跟上去,看看那個鬼宗又要去搞什麼名堂。   西園的廂房裡,萬蓮師正在私會老熟人呢。   那本應迴轉凌雲閣的秦賀,此刻正和萬蓮師吵嘴呢。   秦賀之前被小筱抓開的傷口一直血流不止,無奈之下,只能來璨王符了。   此時他怒目瞪向了自己的大師兄萬蓮師,上前扯住了他的衣領子:「在那林子裡時,你一直用我來擋駕,是何居心!」   萬蓮師卻是一臉的無奈,他一把扯開被秦賀握住的衣領,冷冷哼道:「我當時若不那般做,只怕你我二人都要命喪林中。我死了事小,可你若跟我死在一處,你身後的名聲恐怕就不大好聽了!」   秦賀卻依然氣哼哼,恨恨看著大師兄,卻不再言語,看來是切中了他的要害。   他跟萬蓮師不同,如今的他名聲潔白無瑕,妻兒圓滿,若不是受制於王爺,該是讓人何等豔羨的修真大能?他還真不能跟萬蓮師死在一處去。   萬蓮師轉了轉眼珠,柔聲寬慰:「其實你我都受了罪,我受的傷可比你重,如今不也痊癒了?一會主人宴會歸來,必定會給你診治的。而且你沒發現嗎?主人一直要尋找的成魔之人已經出現了!你我這次也算立下頭功了!」   秦賀也顧不得疼了,低聲道:「可……可是,這人怎麼變成了崔小筱那丫頭,會不會是搞錯了?」   他之前曾聽主人提起過,說那個魏劫將來會成魔。關於預判未來,主人璨王從來沒有錯過,為何偏偏這次卻變成了女魔頭?   萬蓮師不想在這些細節糾纏,與他低聲道:「這個崔小筱至關重要。不過想讓她入魔更深些,就要搞臭她的名聲。如今附近村鎮裡,關於符宗傷人的傳聞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再加上高額的懸賞,她恐怕就要成為名流正道的箭靶了。」   秦賀如今再回想在林中與崔小筱的遭遇,仍然心有餘悸。   聽到這,不由自主地環顧四周,似乎懷疑周圍有那魔女隱身潛伏。   萬蓮師看他疑神疑鬼的樣子,不由得冷笑一聲:「放心,她可混不進王府!就算真有本事進來了,就她那蹩腳的隱身符,也一定會洩露出氣息,堅持不了太久!這個靈山符宗,照貓畫虎,剽竊了我的符,卻學得不倫不類,也合該她滿門倒臺!她魔發時,你有弟子為證,別忘了在四大派裡好好透一透這個崔小筱成魔的事情。她越是被人唾罵厭棄,魔性才會愈深!」   搞臭崔小筱名聲這件事,其實不用萬蓮師吩咐,秦賀也會全力以赴去做的。   崔小筱一下抓碎了他的靈骨,就算皮肉傷養好了,也要損失大半修為!   此仇不報,他誓不為人!   最可恨的是,自己的兒子秦凌霄竟然被那野丫頭迷住了心眼,背著他又偷偷跑了出來,大約是去尋崔小筱去了,到現在都不見蹤影。   秦賀深知自己兒子矜持好面子的性子,只要將崔小筱搞臭了名聲,就算兒子再怎麼喜歡她,也得殉了這一段情!   如此想罷,秦賀的心裡略略放鬆,只等璨王來,恩賜他療傷。   他和萬蓮師一樣,都是在璨王幫助下,僥倖延了壽數,逃脫了生死劫難的人。   璨王說,他們既然是該死之人,便要換了名姓。所以萬蓮師現在改名崔上師,而他則改為秦賀。   從此,萬蓮師成了王府的管家,而他則搖身一變,變成了凌雲閣的弟子,然後一路娶到前宗主的女兒,從此平步青雲。   作為本該早死之人,卻僥倖活下來,除了隱姓埋名,以瞞過上天之眼,另一個就是離不開璨王之血續命!   跟萬蓮師不同,秦賀其實現在有些厭倦了這受人掌控的日子。   他如今已經是凌雲閣的閣主,妻兒雙全,名聲在外,大受人尊敬。就算最後不能修得大成,也活得足夠逍遙自在了。   可惜自己卻不得不聽命於璨王,秦賀想著自己這雙面人的處境,也是陰鬱地暗嘆了一口氣。   眼下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但願璨王如願掌控那魔女之後,能早日還了他的自由…… 第55章第55章   想到這,秦賀強自壓住了臉上的怒意,語氣和緩地對萬蓮師道:「大師兄,我方才失態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萬蓮師太是了解他這個師弟了。   跟自己窩在王府裡當狗相比,師弟這些年過的算是神仙日子。真是吃了幾日的肉,就忘了自己也是條狗了,方才居然還敢跟他瞪眼?   所以萬蓮師聽了秦賀道歉,只是冷笑哼道:「師弟,我知道你心所想,畢竟身為一門宗主,不必聽命於人該是多麼快活。可你莫要忘了,你的命,是主人幫你『借"來的。沒有他,你是一日都活不成的!既然無事,你快些回去吧。記住!一定要搞臭崔小筱的名聲,她該經歷的劫難,一樣都不能少!」   他們方才這些話,一字不差地落在了小筱的耳中,聽得她的腦子嗡嗡作響。   那個璨王……竟然也知她替魏劫入魔命數的事情!   而且他還要煽風點火,將自己入魔的事情夯得踏踏實實?   小筱簡直能不重樣地罵出一本厚厚的符宗秘籍出來!   她更加篤定,衛家祖母口中所說的那一頁生死簿落在了璨王的手裡。   這一頁生死簿,跟她一樣,都是不應該存於這二百年前的東西。   璨王為人心思深不可測,他握有這樣的東西,真是會鬧得天下大亂!   就是不知,他會將殘頁存放在何處呢?   至於魏劫,在聽聞這些人密謀搞臭小筱名聲,逼著她入魔時,默默地攥了攥拳頭。   他在想,若是有一日她真成魔,與天下人為敵,自己若也放手不管她,那麼會有何人在身旁護著她?   想著她形單影隻,獨坐崖邊的情形,竟是與自己無數個與夜風為伴的孤寂夜晚重疊在了一處。   那樣的清冷,他太熟悉,卻是不忍叫這個纖弱的女子,也獨自承受……   想到悽楚時,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小筱的手。   這一刻,他渾然忘了自己跟崔小筱正鬧彆扭,要清冷以待,絕不當狗皮膏藥的事情了。   他的手不自覺握得太緊,小筱都覺得有些疼了,因為怕人發現,只能任著他拉。   他們倆一直隱身,彼此也看不到,為了免得走丟,所以才拉著手。可是他如此用力,大可不必,莫不是他故意的?   而萬蓮師密會了師弟之後,便又舉步來到了前廳。   手拉手的小筱和魏劫不敢跟他太近,所以過了一會,才又迴轉到了前廳,   此時大廳裡正是熱鬧的時候,桌席上的杯盤狼藉,還有一群舞姬穿著輕薄的衣衫在翩翩起舞。   大概是萬蓮師放的那顆藥丸起了作用,太子醉得東倒歪斜,一旁的側妃扶都扶不起來,他卻還嘟囔著要飲酒。   璨王微笑著讓萬蓮師安排侍從引路,帶著太子以及眾位妃嬪安歇下來。   待賓客散盡,只剩下彌散的酒氣與長燈孤影時,璨王臉上的笑也轉淡了。   他回想著太子方才在自己面前的放浪形骸,眼底漾著陰沉的暗流。   萬蓮師這時安頓了太子他們,回來復命了。   聽說太子那邊已經安歇下時,璨王冷冷哼了一聲:「他老子讓他來這,是為了巡查三地的軍備輜重,他卻是玩樂一路,全然忘了自己的職責!那城裡的花魁巡街,也是他命周圍的地方官員弄出來的?」   萬蓮師低頭道:「不知什麼人在太子面前賣弄口舌,說起歌姬思陵貌美傾城之事,太子便嚷著要地方官員宣召思陵。可是思陵早就不知去向,所以那些人為了討好太子,便在今夜搞了花魁的名堂,不過太子如今這樣子,大約以後幾天也起不來了,我讓人將那些花車哄攆出城就是了。」   璨王冷聲道:「洛邑城這幾日的宵禁,就是怕有人趁亂混入,差點毀在這個酒囊飯袋的手中了……下面可有稟報,這兩日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混入城中?」   萬蓮師連忙寬慰道:「請主人放心。我的血符網已經籠蓋全城,若是有人翻牆進來,無論多高的道行,一定會被血符標記,洗都洗不掉!而城門處則有蛇眼人把守,神魔無所遁形。別人不太好說,可那個崔小筱和魏劫是絕對混不進來的!我已經查明他們所在的村落,待今夜之後,便派人去屠村,到時候各路名門正派也會定時前往,正好將魔女拿個正著……」   璨王點了點頭,閉眼沉思起來,可惜不一會,外面又傳來鬧哄哄的聲音。   他站起身來,舉步走出了前廳,抬頭看了看天上蒼茫的星鬥,耳朵裡卻聽著太子的院落裡傳來的陣陣絲竹聲。   不一會,便有人來報說,太子雖然酒醉的厲害,可是需得絲竹雅樂哄睡的習慣未改,所以那院子裡還得柔音清歌,彈唱半宿的小調。   小筱隱在暗處,清楚地看璨王還算平滑光澤的臉上,突然呈現出與他年齡不符的滄桑老邁之感。   他的面容顯出一股說不出的無力陰鬱。抬頭看著星空燦爛,半晌才言:「我原是一直不肯信命,可是看看這個大齊的儲君……天下交到這種紈絝的手裡,還能綿延多久?」   他說這話時,小筱正隱身在璨王的不遠處,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個王爺的眼中滿是對大齊夏家皇室的恨鐵不成鋼,那語氣的蒼涼讓人不能不動容。   那樣的悵然失落,憂懷天下,絕不會是跟夏氏不相干的人。   她原來猜測這位璨王是被人冒名頂替了,可是現在看這位王爺難掩的悲憤神色,又不像是個假冒的貨色。   所以小筱也不禁陷入沉思:這個王爺到底是不是璨王?難道自己先前的判斷錯了?   她又想到了原本軌跡裡,這個王爺進獻開明獸,卻害得天下大旱,流言蜚語四起,以至於現在的陛下帝位不穩之事。   以前,她只是以為璨王貪慕皇權寶座,可是他後來選了據說是宗親過繼來的幼子登基,卻也沒有自己去做那皇帝,著實不像是醉心皇權的人。   不過小筱想起二百年前這次皇權更迭的前情,這位太子爺就是如此引起了璨王的不滿,然後讓這位王爺一番運作,連老子帶兒子都失去了皇權寶座。   若真是如此,這位璨王的手段是何等高明,他一個遠在封地的藩王,卻能將整個皇家玩弄於股掌之間……   算算時間,二百年後,便是大夏氣數將亡之時。不過小筱穿越回來時,依舊是天下太平的景象啊……   就在這時,魏劫突然扯著她朝著東側的院落而去。   待到僻靜處,小筱問:「你拉我來這裡幹嘛?」   魏劫緊繃著聲音道:「這個院子的血腥味特別重……」   他從小生活在耆老山,跟隨族人時常狩獵逃逸出來的陰司猛獸,對於陰司兇獸的血液味道也尤其敏感。   方才入王府時,他就嗅聞著味道不對,不過王府到處點著濃重薰香,遮蔽了些許血腥味道,讓他辨別不清位置。   現在宴席過後,侍女們紛紛撤了香爐,倒是讓他再次捕捉到了不容置疑的陰司猛獸的血腥味。   就在二人摸到一處像書房的地方時,魏劫吸了吸鼻子,再次確定了味道就是在這書房的地下傳來的。   若是私園子獸苑一類,還好理解。畢竟璨王似乎有收集珍稀猛獸的癖好。   可是在看書寫字的書房下,卻有一股子陰獸的血腥味,就不好理解了。   當然這味道被土層掩蓋,若非魏劫的狗鼻子,一般人也覺察不到。就是不知璨王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魏劫低聲道:「那生死簿乃陰司之物,沾染不得人間陽氣。璨王看著並不是愛好豢養寵物的,而他卻花費大量財力用來購買各種奇獸。也許他需要的就是這些異獸的血液,用這些血液來滋養殘頁。」   他說得極有道理!也就是說這殘頁就在書齋的地下!可是該如何進入地下密室呢?   魏劫看著從遠處走來的璨王,說道:「跟著他自然就能去了!」   方才萬蓮師說的那些沒頭沒腦的話,聽得魏劫眉頭緊縮。   他不明白他們為何如此針對崔小筱,耗費心力陷害一個與他們並無太大厲害干係的小派宗主?   要知道,這個所謂的靈山符宗,就只有崔小筱一人說得有鼻子有眼,除她以外,再無其他人聽過這名頭。   這個整日吃吃喝喝,順帶稍微修行一下的野雞門派,又會妨礙到誰?   璨王卻如此重視她,頗有種殺雞卻用屠龍刀之感。那個奸王為人城府頗深,這麼做,一定是有原因!   魏劫心知自己這個師父身上似乎有許多秘密,可她嘴巴像蚌殼,不想說的時候,怎麼都撬不出。   魏劫覺得那張殘頁在解開璨王的秘密的同時,說不定也能解開師父的。他倒是想儘快拿到那殘頁。   璨王走得不甚快,當左右無人的時候,他的步態似乎也一下子老慢了許多,小筱看著他負手前行,若是不看臉,會覺得這是個老態龍鐘的老叟。   如此走了一會,璨王突然在書房的一盞高掛的燈前停了下來。   這燈跟王府其他嶄新的宮燈不同,呈現出年代久遠的昏黃色。若是仔細去看,會發現燈上密布紅絲花紋。   璨王伸手調了調那燈的高度,然後不經意地往身後瞟了一眼,待確定無人時,便獨自進了書房,扭開密道走了進去。   小筱路過那盞燈時,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驚異地發現那燈的花紋——竟然是細密的血管,似乎還有血液在裡面湍急流動……   這燈,竟然是活的?   她來不及細看,被魏劫拉著閃身跟上了,卻發現裡面漆黑一片,就算小筱目力驚人,也需得適應一下,才能漸漸看清周遭。   不過這時璨王卻不見了蹤影,他倆拉著手,在黑暗裡摸索了一會,便又聽到了璨王的腳步聲。   好在走了幾步之後,密道的牆壁上鑲嵌了夜明珠,在一盞火把的折射下,發出柔和的光。   那璨王獨自走在密道裡,走得並不甚快。而密道裡也錯綜複雜。若不是跟著璨王,一定會在這迷宮般的密道裡迷路的。   他們二人怕被璨王發現,便跟他相隔了一段距離。   小筱抬眼看著前面的背影,雖然還是那樣的身形衣著,可似乎又是有了些微的不同……   當走到一段狹窄的過道的時候,璨王突然加快了步伐,幾乎是快要跑起來了。   魏劫眼睛一眯,心知奸王一定察覺了什麼,便手疾眼快,搶先一步,衝過去從後面鉗住了他的脖子:「老實點,別動!」   魏劫的動作迅速,絲毫不拖泥帶水,那璨王的喉嚨被捏住,就算想驚恐大叫也不能了。   可魏劫的手剛摸上這人的脖子,心裡登時一沉。   因為這脖子的手感……不對勁!那種粗糙的感覺,是江湖中人常用來遮蓋本真面貌的□□!   他立刻將璨王扭轉過來,伸手一扯,果真在那人的臉上扯下了一層假麵皮!   小筱借著暗道的夜明珠光一看,那一臉驚恐的人根本就不是璨王,只是身形長得像而已!難怪她方才覺得這人的步態似乎發生了改變……   糟糕,他們上當了。   小筱立刻揚聲道:「快撤!」   可惜已經太遲,就在小筱出身之際,他們身前身後突然降下了隕鐵的柵欄,將他們三個困在了一處。   這些隕鐵柵欄在鍛造的時候,加了鐵龍的龍骨粉,堅不可摧,就算由天罰之劍,若無深厚的真氣,也劈不開。   就在這時,那個假貨王爺突然露出痛苦的神色,拼命地捂著自己的肚子,絕望地大喊:「不要啊!」   小筱暗叫不好,立刻捏符架起水罩,罩住了她與魏劫。   下一刻,只見那人的肚子突然膨脹起來,然後轟然一響,竟然爆裂開來!迸濺出的毒血燒灼得石壁都呲啦作響。   若是方才他倆被這突然爆裂的人迸濺上,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可小筱這麼架設水盾,精神力不再集中,自然而然地便顯出了自己的身形。   就這時,密道裡傳來一陣清朗笑聲:「本王還在想是何人如此大膽,敢闖本王私宅。崔姑娘,你果真是藝高人膽大啊!」   伴著笑聲,璨王出現在了密道之中,目光炯炯盯看著這對符宗師徒。   魏劫雖然被困,可心裡並不慌張,只是衝著王爺勾唇一笑:「璨王的待客之道,還是這麼周詳!就是不知璨王是何時發現我們倆的?」   璨王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個侍從提著的那盞昏黃的燈:「北澤蛇眼共有一對!一隻在城門口處,另一隻,則是在這燈上了。二位的隱身術了得,一般的燈光顯不出影子來,可是方才你們二位經過書房門口時,卻被這蛇眼燈照出了影兒……」   小筱恍然,怪不得璨王方才會在燈下停駐片刻,原來是借著這盞長著血管眼珠子的燈,發現了他們二人!   看來璨王也是方才發現有可疑的人想要潛入書房,這才將計就計,在暗道時,安排人手布置了一番,用個肚子裡養了毒蠱的替身,將他們引到了這裡。   想到這,小筱乾脆問道:「璨王抓住了我們,是想要如何處置?」   璨王打量著眼前這一對俊男靚女,不無惋惜道:「若是換個時節,本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招攬二位賢才。可惜你我到底是命運使然,只能成為對頭……崔小筱如今你已經入魔,而且臭名遠播。如今四方諸派都要拿了你,本王不願幹涉修真正道之事,只能將你們交給那些正道了……」   只有小筱遭受謗言之難,被眾人羞辱唾棄,才能激發她最大的魔性。既然她替了魏劫的命數,自然也要受了他的劫難。   小筱笑了一下:「那些髒水是怎麼回事,王爺你應該最是清楚了,何必這般假惺惺?而且如果天下正道們若是知道你的手裡有一份不得了的殘頁,還有你犯下的勾當,你覺得他們會容得下你嗎?」   璨王今晚對著這二人似乎有了聊天的興味,他坐在了侍從搬來的椅子上,愜意道:「你們居然也知道了?看來衛家人沒了法子,倒是跟你們和盤託出了!不過你們若不顧及衛家族人的生死,自然說出去無妨。」   璨王果真是洞悉了關隘,有恃無恐地拿捏著人。他篤定魏劫和崔小筱是不會跟正道說出生死簿的事情的。   至於小筱入魔,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再多給她添幾件冤案又有何妨?   魏劫走到圍欄邊,很不解地問:「你處心積慮栽贓小筱,到底是何居心?她入魔了,對你有何好處?」   璨王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魏劫,如今這小子成魔氣運已經轉移到小筱的身上。   所以對璨王來說,他已經是毫無用途的廢棋了。不過看到他從方才就一直不曾放開過崔小筱的小手,再想想萬蓮師曾說,他二人曾經在林中當著眾人面前擁吻,儼然是墜入情網的愛侶啊!   這年輕男女做師徒果然是不靠譜啊!這般朝夕相處,怎麼可能不日久生情?   想到這,璨王突然眼睛一亮——按照道理,小筱經歷謗言之難的同時,也應該經歷喪母之痛,因為失去心愛的親人,而變得心腸冷硬。   可惜他讓秦賀輾轉問過秦凌霄,這個崔小筱似乎並無什麼親人,就是孤女一個。   如何讓一個不知來歷的女子經歷喪失親人的傷痛,便成了老大的難題。   可現在,若是這個崔小筱與魏劫暗生情愫,難捨難分,豈不就是等同親人?   只要崔小筱與魏劫深深相愛,再當著她的面殺掉魏劫,那麼這第四重劫難不就圓滿了嗎?   想到這,他意味深長地一笑,開口試探問道:「看二位關係匪淺,是不是已經結成一對修真的神仙道侶?真是可喜可賀啊!」   小筱低頭看了看她跟魏劫緊握的手,趕緊甩開,失笑道:「怎麼可能?我跟他就是師徒關係而已,你莫要在這胡言亂語!」   魏劫也是冷淡著眉梢,任著小筱甩開了手,並沒有否認的樣子,看起來,到真像是普通的師徒。   璨王恍然:「原來二位還隔著一層窗紙,未曾捅開啊!這可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那萬蓮師立在璨王身旁,突然附耳與璨王小聲說了些什麼。   璨王眉眼微動,又好像有些不屑於為之,於是站起身來,對萬蓮師和緩道:「這兩位仙長蒞臨王府,總是要讓他們賓至如歸,餘下的……便照著你說的來辦吧……」   說完這話,璨王已經舉步消失在了密道一端。   萬蓮師邪笑著看著隕鐵柵欄後的這一對,皮笑肉不笑道:「王爺擔心著崔宗主孤苦伶仃,沒有親人依靠。折日不如撞日,我這王府雖然粗陋,可也能為二位備下洞房花燭,二位便在我之見證下,早日結為夫妻才好啊!」   說完,他輕笑著揮手,突然這密道的牆壁伸出了無數隻竹筒,然後一股股的淡粉色的濃煙,從那竹筒吹入了整個密道,而萬蓮師則大笑著帶著僕從離開了密道。   璨王招徠的異士,有許多養毒蟲惡蠱的。萬蓮師他見多了,也知最好的毒蠱需得花費更多的心血澆灌,富有耐心地等它一點點長成。   而現在主人要養的是魔,是經歷人間萬般苦楚,心內浸滿了怨毒憤怒的一代魔尊!   這個崔小筱需得的人間磨難也才起了個頭,這萬千苦難,他都會叫這小姑娘一一經歷到!   想到這,萬蓮師笑得更加大聲,快步離開了煙霧瀰漫的暗室。   再說密室內的二人依舊被困在籠中。魏劫見多識廣,待粉煙散開時,便立刻覺察到了不對!   這煙霧……是南沼騷蟲的蟲粉研磨而成的,然後用麝香為引,點燃成煙。   這騷蟲,顧名思義,乃是一種日日都能發情的蟲子,用這樣的蟲子配藥制粉,自然走的是下九流的路數,無論男女,管你老少,只要沒有死透,都要被這煙霧催發得情不能自抑。就算沒有吸入,沾到了蟲粉,也能發揮效用。   魏劫雖然及時閉氣,但是皮膚沾染了不少蟲粉。   而小筱雖然警覺再次架起水盾,可還是吸入了些。   雖然只是一點點,可是這點蟲粉很快便讓她覺得四肢酸軟,心燥意亂,剛剛成形的水盾立刻化在了一片粉紅煙霧之中,潰不成軍。 第56章第56章   小筱勉強從自己的口袋裡翻出了可以閉塞毒氣的青草,搓丸入鼻。   可這煙霧迷情的效用,比他們符宗的迷情符還要霸道!   很快,小筱就燥熱得不行,抖著手想要寬衣涼快些。   她跟普通人相比,定力應該稍強些,畢竟是體內有魔珠之人,需得時時跟魔性抗衡。   所以她閉眼調息了一會,覺得自己似乎可以了,便慢慢睜開眼,朝著魏劫的方向望去。   看著魏劫雙手緊緊攥住圍欄,閉眼緊皺濃眉的樣子,應該也跟她一樣,藥性發作了,正在努力克制……   柵欄裡不過方寸彈丸之地,她其實離得他很近,近得她都能嗅聞到他身上傳來特有的混著酒香的氣味。   這熟悉的氣味在逼仄的空間裡,似乎轉化成了比蟲粉麝香還要命的味道。   可是這味道卻不是用鼻子嗅聞到的,而是一看到他寬闊的後背,緊抓著牢籠的緊實長臂,就一下子勾起了所有與他相關的親密回憶……   就算鼻子裡塞了青草球,也不管用了,只一瞬間的功夫仿佛千年草屋潑了菜油,燎燒起了漫天的大火。   小筱的身子猛地一顫,竟然有種將這男人撲倒在地的衝動。   至於撲倒之後幹什麼,小筱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這男人濃眉緊鎖,長睫微閉的樣子實在是太誘人了……   她此刻心猿意馬,心裡不由一陣發急,她並不願自己和魏劫關在籠子裡,像等著配種的牲畜一般,任人擺布!   想到這,她捂住口鼻,伸手拍了拍魏劫的後背,想問問他可有克制蟲粉迷霧的辦法。   可伸手摸上去的那一刻,她才發覺魏劫的身體是多麼滾燙,他身上的虎紋彩繪還沒有來得及洗去,因為緊繃而鼓起的糾結肌肉堅硬如鐵,再加上緊握著柵欄,全身都在緊繃用力,看上去猶如鐵籠困獸。   當小筱的手輕拍在他的後背上時,仿佛一下子驚醒了一隻閉眼假寐的上古猛獸!   魏劫慢慢轉頭,隱在垂下長發裡的紫眸閃著濃鬱化解不開的慾念,看向了身後眼波似水,雙頰燥紅不已的女孩……   小筱被突然暴喝一聲的男人一下子撲到在了地上,下一刻,她緊閉的唇再次被男人狠狠封住,兩隻手也被他順勢按在了頭頂處。   就算小筱跟附體的魔珠對抗時,也沒有此刻難熬。   唇上的灼熱迅速蔓延,心頭的一把烈火也燒灼著僅剩的一絲理智,被粉色的魔霧纏繞,小筱幾乎無法抵擋身上男人的猛攻。   她的手臂也緊緊攬住男人的脖頸,可是心裡殘存的一絲清明卻大聲疾呼著不要!   可這雷鳴呼喊,奮力湧到嘴邊的時候,卻變成了如貓兒的嬌顫哀叫——「不要……」   小筱也被自己的無力氣得不行,眼淚忍不住從緊閉的雙眼裡流了出來。   那抹淚痕溼意也蹭到了魏劫的臉上,倒是讓他勉強找回一絲理智,也讓他朦朧想起,她不喜歡他……   帶著絲絲涼意的眼淚,讓幾乎失去理智的魏劫終於頓了下來。   他費力地想:此時他若暢快了胸臆,只怕過後小筱會恨他入骨……   再說了,就算他真想睡她,何須這勞什子的邪藥幫襯?   他暗暗狠咬了下舌頭,借著痛意努力抵抗著翻湧而起的慾念,突然再次奮力怒吼了一聲,同時一把抽起了小筱壓在身下的天罰之劍,用劍刃在自己的手上奮力一划。   天罰之劍划過之處,都如火灼一般,這樣難忍的刺痛,也讓魏劫的理智回來大半。   而就在這時,他用滴血的手掌一把執握住了那天罰之劍,催動內丹的力量,將所有的真氣注入到了透滿鐵鏽的劍身之上。   魏劫是天生的修真奇才,這樣的根骨千年難遇,加之狐山靈泉的加持,讓他早早結成了內丹,就算沒有如先前軌跡成魔,他的人生際遇也足以讓無數修真者妒紅眼了!   只是他這個人天性散漫,平日也只是用了三分氣力提升修為,剩餘的時間都是用來撩逗師父了。   所以就算早早結丹,他也並沒有像其他的修士那樣,夜以繼日,更上一層樓。   可是此時此刻,他和小筱被困在這迷煙暗道裡,被迷煙催發得有些喪失理智。   這樣血氣方剛的年歲,身邊又有本就讓他心動的秀美佳人,如何能忍?   若是衝不出去,他就要做出傷害小筱的事情了。   此時此刻,當真是比入魔還要煎熬人的心性!不過這樣進退維谷的絕境,倒是催人奮進。   魏劫所有的潛力在這一刻,夾裹著難以抑制的慾念,還有掌心傷口的灼痛全都被激發出來。   再加上那把命中原該是屬於的他的天罰之劍,內丹之力凝聚劍尖處,整個鐵劍的劍身仿佛鍍了一層金!   只見他揮劍用力一劈,劍光所到之處,發出崩裂的聲響,用隕石精鐵鑄造的柵欄下一刻頓時崩裂開來!   當一股新鮮空氣,從劈開的暗道口處湧入,粉色的濃煙頓時被衝淡了許多。   小筱覺得渾身綿軟的無力感消退不少,終於有氣力自行爬起了。   可是方才魏劫揮劍那一刻,身姿恍如上古神祇,長發飛揚間,劍眉紫眸配上冷峻的表情,真是讓人又心神一蕩。   小筱修真入道太晚,雖然連番得了奇緣,卻到底不如那些年幼修道之人。   此時她便顯出了根基淺薄的弱勢,被這蟲粉催發得毫無定力可言!   她剛站起來,看著魏劫撩人的動作,還有寬闊的後背,又是情不自禁地貼在了自己俊帥徒兒的身上,將臉兒貼在他的背後磨磨蹭蹭。   這樣貓兒般乖巧的師父,若是換個時間,是個男人都把持不住,可是現在危機重重,自然不適合擼師父!   魏劫在一片狼藉裡咬牙揚天長吸了一口氣,低頭在小筱櫻唇上迅速印上一吻,然後低聲道:「別急,等出去再給你……」然後拉著她便衝了出去。   小筱被迎面的涼風一吹,又是清醒不少,只是依然有些回不神來——魏劫說出去再給我……他要給我什麼?   等他們二人衝出密道的時候,萬蓮師已經帶著自己座下弟子將書齋四周團團圍住了。   當看到二人互相攙扶著走出書齋時,萬蓮師打量著崔小筱有些衣衫不整的樣子,不懷好意道:「怎麼?你們已經成了?這麼快?莫非這小子是童子雞,有些不濟事?」   魏劫被質疑了男兒雄風,只是勾唇冷笑,然後將劍架在手臂上,指尖摩挲降魔寶劍之刃,默默蓄力……   這時已經清醒過來的小筱,想起自己方才主動對魏劫投懷送抱,心裡氣急不已。   現在聽了始作俑者言語裡的下作,她突然勾了勾嘴角,伸手抽出一張銀符,化為水箭,衝著萬蓮師射了過去。   萬蓮師曾經與小筱交手,也知道她的斤兩。   只要這丫頭不紅眼睛入魔,依著她自己原本的道行,還有那幾道符,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世間想要走鬼宗符道的人太多了!但是壓根沒有幾個能成的。   其根本原因是那些想走符道的人,心腸都不夠惡毒狠壞。若不能煉出人世至惡至邪的符材,如何凝聚強大的精神力?   那些天生資質不佳的蠢材,常常誤以為符道是彌補他們自身缺憾的捷徑,真是滑稽透了!   未成仙前,先變鬼,每一步都要浸滿鮮血的鬼宗,有幾個凡人能堅持到最後?   所以見小筱這次又故技重施,擺弄她那三腳貓的符文,萬蓮師冷笑一聲,躲都懶得躲,只捻了一張人皮符,也化用水盾抵擋。   符文相鬥,鬥的是精神力的強大。   只要小筱操控的水箭與他的水盾相撞,就會像上次那樣,鬼宗法力會徹底壓制住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就算她再次失去元神,被奪舍成魔也不怕。   方才主人有交代,若是這二人有異狀,就想法子將他們往太子的院子裡引。那個太子太多言,主人總是擔心他能看出破綻。   可若能一石二鳥,借著這二人的手除掉太子,那就太完美了!   若是傷了皇儲,可不像殺幾個村民那麼簡單了!滿天下人都會唾罵她這個女魔頭!天下再無她容身之地!   她不入魔,誰入魔!   想到這,萬蓮師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可當小筱的水箭如龍吟一般,呼嘯襲來,碰觸到他水盾的那一刻,他臉上的笑,卻有些堅持不住了。   高手過招,須臾間便可定勝負。   這次崔小筱依舊是符水之力,跟上次也不過間隔數日,可是萬蓮師感覺到一股子排山倒海的綿延精神力,如山一般朝著他壓制過來。   短短幾日,這丫頭的功力怎麼驟然提升了這麼多?   而且那水箭上似乎附著什麼什麼陰冷銳利的氣息,叫萬蓮師大為不適。   就在這時,他定睛看到了小筱拋甩出來的符……這符竟然是銀所制!只是這是什麼銀?竟然能比他的人皮符文凝聚更大的精神力?   他來不及細想,兩廂符文附著的精神力再次碰撞。   萬蓮師能感覺到,那些水箭夾裹的精神力交織成網,將他的精神力一下子壓制住了,仿佛巨掌一般狠狠碾壓下來……   這次居然是崔小筱技高一籌。   當萬蓮師感覺到自己眼前一白的時候,也是他的精神力被崔小筱壓垮的時候。   趁著萬蓮師的精神力難以為繼,有幾支水箭一下子衝破了水盾,穿透了萬蓮師的肩胛骨,疼得他痛苦大叫一聲往後一仰。   可還沒等他緩過氣兒來,魏劫提著天罰之劍,又是一劍劈來。   他本來就是容易入魔的體質,行事喜歡偏激。方才在地道裡,卻要努力控制住自己洶湧的慾念。   這等克制壓抑,與入魔又是何其相似!   當他拿著原本就該是他的天罰之劍時,人劍合一,泛著金光的降魔劍,在蓄力之後狠狠橫劈過去,竟然一下子就削掉了萬蓮師的半邊胳膊!   這下子,一代鬼王宗師疼得失聲慘叫。   可是最可怕的是,他還沒有收法,操控的人皮符似掙脫了傀儡師的小鬼,居然自行浮動起來,朝著萬蓮師飄忽而去。   鬼宗的符文雖然霸道,可是反噬之力同樣可怕!   只見那一張被崔小筱的精神力碾壓得毫無生氣的人皮符,居然如吸血蝙蝠,附著在了萬蓮師的斷臂傷口上,開始汩汩飲起飼主的血氣來!   這等反噬之力讓萬蓮師的麵皮肉眼可見的衰老,一瞬間的功夫,竟然蒼老了幾十歲的模樣。   看著他痛苦得滿地打滾,手忙腳亂地扯下那吸血人皮符的樣子,小筱冷笑:「我們符宗跟你鬼宗從來不是一路的!跟符宗比?你不配!」   師父唐有術建宗以來,從來不會靠符的怨氣凝聚精神力。   要知道師父當初是受了鬼宗啟發建宗的,怎麼會不知道有這個捷徑?   可是他寧肯捨棄捷徑,只用最常見的黃草紙,讓門下弟子修煉最純粹的精神力。   就算力量再怎麼薄弱,師父也不曾動搖,而到了師父晚年的時候,他只用這最簡單的符,卻已經可以嫻熟操,其中的艱辛,若非符宗弟子,大約是想像不到的!   師父留下的秘籍看起來像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其實他給弟子最大的財富,卻是面對誘惑的強大定力。   小筱也是在符宗修煉中一路摸索前行,才漸漸領悟師父留給符宗弟子的法門!   與那些邪惡的符材相比,堅信邪不壓正的浩然正氣,才是讓符文發揮到最大極致的關鍵。   可惜,小筱和魏劫還沒來得及享受戰勝鬼宗一代宗師的喜悅,危機卻接踵而至!   此時,顯出身形的魏劫和崔小筱正暴露在月光之下。   在王府的高閣之上,有一尊雕像正在冷冰冰地「注視」著他們!   方才一陣搏殺,這二人的身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殺氣,自然也激活了王府高閣上的獬豸神像。   只見那神像的雙目被月光折射,突然爆射出精光,朝著王府的不速之客兇狠射去。   神像目光所及之處,石板路也立刻被炸得粉碎。   這獬豸,乃上神賜予夏氏後裔之物,擁有的神力不是凡人之軀可以阻擋。   魏劫護著小筱閃避,卻也被它的神光剮蹭到,胳膊上如烙鐵拓過,甚至有焦糊的味道!   若是被它直直射中,恐怕藥石枉然,他們只能快速閃躲,尋機會衝出璨王府。   而王府的侍衛,似乎有意無意地將他們哄攆向太子所在的院落裡去。   最後,被堵截的師徒二人,便跳到太子的院落,不知影蹤了。   在一片打打殺殺的聲音裡,太子的貼身太監氣得出來瞪眼:「皇儲安寢,爾等為何這般喧譁?」   萬蓮師被手下弟子攙扶著,聽幾個跑進去的侍衛說那兩個人不見了蹤影,便咬牙切齒道:「璨王府進了刺客邪佞,還請公公進去通稟太子,讓我們進去搜查!」   公公看他缺了一個胳膊,鮮血淋漓又驟然老了許多的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奔了回去。   等再出來的時候,那公公依舊不敢靠近萬蓮師,急急道:「太子金貴之軀,豈能在這裡涉險?太子說了,你們璨王府既吵又無趣,他即刻就要迴轉京城!」   萬蓮師這邊也是失血過多,再撐不住了,也顧不得阻攔太子,眼睛一翻就昏了過去。   在一片混亂中,太子一聲令下,表示要儘快出王府。   下面的人也是雷厲風行,即刻便要離開。   就是太子酒醉得不行,無法自己行走。不一會,一頂軟轎抬著太子,再加上烏拉拉的隨從抬著箱子,鬧哄哄的排成一隊就往王府門口而去。   就在這時,剛剛被璨王救治了傷口的秦賀又帶人而來,他讓那個蛇眼人守在門口,攔住了轎子。   那蛇眼人用鑲嵌的蛇眼一看,立刻捕捉到太子轎子裡一團團的人影熱量,立刻小聲對璨王回稟道:「轎子裡不止一人!」   秦賀冷笑一聲,心道:這二人也是膽大,莫不是挾持太子想要出府?   想到這,他提劍便撩起了帘子.......   可是下一刻,轎子卻是花枝亂顫的驚叫聲。   原來這太子也會享受,就算在軟轎裡也要溫香偎玉,他那高高拱起的被子裡竟然鑽出了一個女人的亂蓬蓬的腦袋,竟是太子的一個寵妃。   看著那樣子,被子裡還有幾個佳人,有一對光潔小腳半露不露,緊張地撲騰不停。   太子衣衫不整,披頭散髮,口齒不清地發著火:「孤正點著……點著花魁!何人敢來攪鬧?」   說完,他醉眼迷濛看著秦賀,皺眉道:「你個老貨,也想鑽孤的被窩?也不拿鏡子照照!趕緊滾開,難道要孤演給你看?」   此時太子的侍從也紛紛上前,再加上王府這一番亂,門口也來了不少陪同太子前來的官兵。   就算王爺有心趁亂弄死這個扶不起的太子,也不合時宜了。   看著太子被窩裡拱來拱去的腦袋,還有太子翻著白眼,露出的痴迷陶醉之色,就知道這被子裡是些什麼下作勾當!   秦賀做慣了正人君子,有些不適應這些腌臢下流,適時低頭,只能不屑地撂下了帘子,命人仔細搜查了軟轎下面,還有驗看隨行人員有無混入那師徒。   待發現並無疏漏後,秦賀去請示了璨王。   現在王府亂成一團,門口又聚集了許多聞訊而來的官兵。璨王思量了一下,不宜現在得罪個草包太子,於是終於放行,讓太子和隨從離去。   太子似乎玩得正酣,也不下轎子,退散了其他官兵後,只帶著自己的親隨,任著人一路抬出了城去。   等到了郊野,軟轎便停在了一處林中。   那原本還一臉痴迷醉相的太子,突然神色漸漸清明,拍了拍他摟著的女子的臉道:「你且先下去吧。」   待女子下轎,太子突然掀開了被子,裡面赫然還有兩個人,正是王府中人一直搜捕的魏劫和崔小筱!   原來就在方才,他們誤闖了太子內室,跟這太子打了個照面。小筱倒是百忙中很是抱歉地衝醉漢抱拳。小聲道:「那個……太子叨擾了,您睡您的,我們即刻就走。」   她原本也就是這麼一說,壓根不指望這個吃藥的醉漢能回應。   可萬萬沒想到,那個本該酩酊大醉的太子卻是一笑,簡單地問了他們幾句之後,居然立刻為他們打起了掩護,護著他二人平安出了璨王府!   方才躲閃間,魏劫因為保護著小筱,還是被獬豸神光傷了肌膚。被獬豸所傷的肌膚還在灼痛,可是魏劫卻顧不得看傷口,只是定定看向了那個方才還酩酊爛醉的太子。   此時馬車裡的太子,目光清明,毫無宿醉之態,只是微笑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溫雅開口問道:「不知二位該是如何稱呼?」   小筱有些佩服地回禮:「不知我們是誰,殿下就出手相救,您不怕救下兩個窮兇極惡之徒,反而害了自己?」   太子微微一笑:「二位能將璨王府攪得天翻地覆便是有才,在危急之中也不曾想過挾持孤為質,便是有德。這樣德才兼備之人,孤豈有不救之理?」   小筱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愧是在金鑾殿裡出來的,這等恭維人的話說得真是高山流水,叮咚作響!   之前在璨王府,小筱看這位太子只會吃喝玩樂,完全是一副紈絝子弟的做派。   可是方才掩護著他們出府時,這位太子表現出來的沉穩狡黠,卻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這樣的皇子,怎麼可能是酒囊飯袋?   太子雖然貴為皇子,但頗有些與人自來熟的潛質。   說話間,太子已經命人提來了幾個大大食盒子,笑著對師徒二人道:「那王府的飯菜,孤有些吃不慣,大半是入了痰盂、袖口裡。現在倒是餓了,二位如果不嫌棄,不妨跟孤酌酒一杯,吃幾口墊一墊腸胃。」   看來這位太子真的不傻,也知道璨王的食物不好下咽,竟然暗自吐了入口的食物酒水,當真都是機靈。   太子說完,看小筱和魏劫並不動,只是笑笑,自己率先拿起玉箸吃了起來。 第57章第57章   小筱覺得太子仗義出手,若是這般冷待救命恩人,回絕他的好意就太也沒江湖義氣了。   所謂人生有酒須盡歡,而且她覺得跟太子飲一杯酒,一定能聽到些有趣的故事。   想到這,她轉頭對魏劫道:「既然太子盛情邀約,我們不妨喝一杯再走。」   魏劫笑了笑,拿起太子剛剛放下的酒壺,聞了一下道:「庸城的西鳳酒?聞著是三十年的陳釀!」   太子哈哈哈大笑:「閣下這般識貨,這酒埋在地下三十年,總算是等到知音,沒有辜負它的這段綿長酒香。」   男人的情誼,有時候升溫得比男女間的乾柴烈火還快。   等魏劫坦然撩起衣襟,坐在太子的對面,與太子互敬了幾杯後,兩人竟然像多年的老友一般,互相倒酒,毫無客氣生疏之感。   太子夏承鴻倒是許久沒有跟人這麼不分尊卑地飲酒了,也是坦然哈哈一笑,與魏劫痛快碰了一杯後,招呼二人夾菜續酒。   他們三個萍水相逢,地位也是天差地別,按理說坐在一起吃酒,應該是彆扭到家了。   偏偏這三人的性格都有些不拘小節,於是不相干的三人還真就坦然坐在一處,推杯換盞得猶如自家親戚。   太子數次給魏劫添酒,魏劫也毫不客氣地一飲而盡。   太子看著這一對少年男女。雖然女的濃妝豔抹,但是能看出底子清秀,至於那男的,一身的獸紋平添野性。   若是刺客,不戴面巾,卻這般打扮一番入府行刺,還真別致極了。   太子笑了笑,笑著問道:「不知能不能問一句,我那位皇叔是如何得罪二位了,你們要去行刺於他?」   小筱夾了塊酸醋魚,一邊眯眼品嘗一邊道:「不是行刺,我們只是去討一樣他偷的東西。我們師徒當真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呀!倒是太子您,看著不像是會防備人的樣子,您竟然沒有飲下他加料的酒?」   見太子挑眉,小筱便說了自己窺探廚房時發現的那「七日醉」的情形。   太子微微苦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敢問二位,可是靈山符宗的崔小筱,還有耆老山衛家的魏劫?」   小筱知道自己和魏劫的臉已經張貼得到處都是,不過他們都畫成這樣了,太子都能認出來,也是厲害啊!   只是不知他們承認了,這個太子會不會嚇得掀了酒桌子。   於是小筱點了點頭,倒是痛快承認了。   太子聞言,又是一笑,不過卻探究問道:「那……那幾個村子的村民,當真是你們害死的?」   小筱有些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老實道:「若真是我們做的,只怕我們跑還來不及,怎麼會來洛邑城自投羅網?如果我說這些血案都是你那位皇叔派人做下的,目的就是栽贓我們,太子可信?」   太子夏承鴻看了看魏劫,倒是十分篤定道:「我相信衛家的人品,也相信衛家老祖母盛讚的孫輩,絕不是能犯下這等血腥命案之人!」   魏劫揚了揚眉,沒想到太子突然提起他的祖母。   太子微微一笑,頗有些感慨道:「你祖母當年風華絕代,與我的父皇也曾相識。衛夏兩家的私交,這百年來並沒有斷過。你之情形,你祖母曾與我父皇寫信提及過。我這次來,也得了父皇的囑託,若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便可找衛家人相助……」   說完,太子從懷裡掏出了一塊帶著衛家降魔印記的腰牌,在魏劫的腰間比了比。   魏劫的腰上纏著鞭,而那鞭子的把手處也有衛家的降魔印記。   小筱聽到這裡才恍然。原來太子並不是看出了他們本真的面貌,而是通過魏劫的鞭子印記而認出了他們。   原來衛家祖母跟當今陛下竟有這般私交。據太子所言,衛家祖母曾在年輕遊歷的時候,救過當今陛下一命,就此夏衛兩家阻隔甚久的情誼也有了接續。   今日當小筱和魏劫闖入太子寢室的時候,太子看到了衛家的印記,進而推斷出二人的身份,這才設計救了他們出了王府。   至於太子為何防備著璨王,也是與衛家主母有關。   只見太子夏承鴻嘆了一口氣:「孤來此地之前,便聽你祖母曾經說璨王府養蠱,可是在孤的記憶裡,小皇叔並不是如此心機深沉之人。此番去了洛邑城,孤心裡的疑問不但沒有解開,反而更盛了……你問我為何會提防自己的皇叔?因為……他根本就不是璨王!」   關於這點,小筱和魏劫早就猜到,看來這位太子入府時,看似隨意的追思童年,其實句句都有深意,讓那個假璨王有些招架不住。   聽到這,小筱忍不住問道:「他若不是你的皇叔,又是誰?竟然敢這麼膽大包天,冒充皇族?」   太子夏承鴻依舊是苦笑了一下,慢慢語道:「若說長相可以隨著年歲而有所改變,可是有些身體的細節是沒法變的。我與璨王小時要好極了,雖然隔著輩分,卻如親兄弟一般。記得我淘氣,曾經帶著他爬樹捉蟬,結果被樹枝傷到了耳後,當時他血流不止,我怕皇祖父責罰,便讓太監給他偷偷止血,後來他的耳後便留下了個凸起的疤痕。可是這次我再見璨王,他的耳後卻光滑得很,毫無留疤的痕跡。倒是他的一側耳垂後有一顆紅痣……這樣的痣,孤平生只在一人身上見過……」   小筱聽得正入神,看太子突然頓了下來,便問:「是何人?」   太子似乎陷入了深思,一會是若有所思的搖頭,一會又是費解地蹙眉。   最後他似乎放棄捋順心裡的疑團,只以手沾酒,順手拿了一隻把玩用的玉斧,在斧頭面上慢慢寫了個「耳邑」二字,然後又將斧面的水漬抹乾。   小筱蹙眉,一時鬧不清太子在打什麼啞謎。   可是魏劫卻眉頭微動,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太子之意。   「這……當真?那位明明已經不在了?」   太子知道魏劫懂了,不由得苦笑輕聲道:「孤也懷疑自己想錯了,可是那痣太特別,猶如臥佛,並不常見。你們二位是修真之人,想必通曉許多神通,就不知會不會有什麼法子死而復生呢?」   小筱和魏劫互相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他們這幾日見的起死回生之人,似乎不少。那個衛狄、萬蓮師似乎就是應該死去的人。可是他們卻可改頭換面,依舊活在人世間。聽萬蓮師與秦賀的對話,似乎那璨王有向人借命之能!   所以小筱想了想說道:「太子的懷疑有道理。若是一個人能向別處借命,那他便是地面上的閻王,比……皇帝都要顯貴,手中掌握的人脈權勢,也比皇帝還要牢靠!   太子聽了小筱大不敬的話,卻並不惱,只是苦笑道:「其實我父皇被架空甚久了。他也好,我也罷,在施政時都不能隨心而為。先帝留下的那幫子老臣死死把持著朝政,父皇就是皇位上的傀儡,身不由己!只是孤心裡的這點子疑問太驚世駭俗,若無論證而貿然揭發,必定要引起天下的軒然大波。」   魏劫飲幹了一壺酒道:「今日飲君如此佳釀,自然要解君之憂,那個璨王的身份,容得在下日確認之後,再告知殿下。不過此地兇險,璨王的耳目眾多,您今日掩護了我們,只怕也要受些牽連,還請殿下多多保重!」   太子微微一笑:「孤在別人的眼中,一直是個酒肉紈絝,這樣的廢物大約也是不會太讓人上心算計。二位放心,孤自是會多加小心。」   自此,魏劫與小筱便跟太子月下匆匆而別。   依著那萬蓮師的意思,給崔小筱潑的黑水還不夠多,他們還要屠戮了小筱他們曾經寄居的村落。   現在事不宜遲,他們要即刻趕回去,將那幕後黑手抓個現形!   在回程的路上,小筱卻是恍然大悟,頓下腳步道:「他是在斧頭上寫的『耳邑",『耳邑"即為『耶"那豈不是個『爺"字?」   她雖然讀書認字,可是都是娘親教授的底子,在猜字謎上,倒是比魏劫略慢了一些。   魏劫衝她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然後又無聲點了點頭。   「爺」這個稱呼在北地人的習慣裡,便是父親的父親。   也就是說太子懷疑那個璨王是他的皇祖父——已經駕崩二十餘年的先帝夏元松?   可是璨王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他的皇祖父夏元松駕崩的時候卻是九十多歲的高壽了啊!   也難怪方才太子欲言又止,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的樣子!   可若是這般,關於這位璨王的種種神秘之處便可解釋了!   原來的那位璨王的確是年幼多病,當初他來洛邑封地,也是先皇夏元松的安排。   小熊大膽猜測,那位真的璨王大約早就夭折了。而夏元松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居然能從一個鶴髮雞皮的老人,重返年輕,然後頂了自己幼子的名頭,繼續在洛邑做個閒散王爺,以此來矇混過生死劫難,逃脫了生死簿的命數。   可就算洛邑的人不認識璨王,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和一個二三十歲的青年也是有很大差距的。   這個假璨王相貌和年齡與原主差距太大,才是璨王來到封地十年不見外人的原因。   而等到十餘年過去之後,這個假璨王自然可以用男大十八變來解釋自己容貌的差距,相信這個假王布局了這麼久,應該做得周詳,自然也不會叫人生疑。   只是太子突然造訪,讓璨王有些措手不及。畢竟太子是對皇祖父和小皇叔都熟識的人。   而這位太子又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竟然看出了破綻。   她原本以為這個璨王是為了謀取皇權。可若他真是夏元松,那皇帝的寶座也是老皇帝玩剩下的了。   這個夏巖松謀求的到底是什麼?難道是所有帝王都渴望的長生不老嗎!   想到這,小筱開口道:「萬蓮師說,這個璨王可以借命續命……他本來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那他借的是誰的命?」   魏劫也在想這點,淡淡道:「壽路都是已經既定的,他貪心想要更多,自然是拿了別人的……若沒猜錯,真正的璨王應該也給他貪心的父皇盡孝了……」   小筱眨了眨眼,默默深吸一口氣。   她老早便聽聞皇宮罪孽,可也知道虎毒不食子。若真像魏劫的猜測的那樣。那個夏元松追求升仙,簡直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難道他真的用自己親兒給自己續命?   想到這,再想起那璨王看似儒雅溫和的笑臉,小筱就覺得一陣噁心。   兩個人大鬧了王府一夜,也算是有所收穫。小筱徹底平了萬蓮師的銳氣,與魏劫聯手重創了他,為靈山符宗正名。   而二人更是結識了太子,窺得了璨王的隱秘。   只是現在不知他們暫居的村落如何,唐有術和餘靈兒他們還在村中。   若是與萬蓮師派去的人遭遇上,狐族人還好些,她的師父唐有術可是招架無力啊。   想到這小筱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可惜她的輕身術連皮毛都算不上,所以想要快些就需得魏劫背負起她跳躍前行。   那蟲粉的藥力遇到涼風之後就減弱了不少,可是小筱被魏劫背在後背上時,不得不貼著他,一嗅聞到男人身上的氣味,又是情不自禁將臉兒貼在他後背上磨蹭……   魏劫的眉毛忍不住挑了挑,忍不住頓住腳,轉頭問:「你想要……唔……」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師父軟乎乎的手一把堵住了嘴。   崔小筱當然知道自己有些失常了!   不過默默忍受騷蟲的蟲毒就夠夠的了,她可不想再聽徒弟說什麼騷話!   所以小筱一邊用臉蛋磨蹭著徒弟的臉頰脖頸,一邊閉眼軟綿綿道:「我一會就好,不準廢話!」   魏劫被她的小手堵住了嘴,沒法提醒師父:她這話說得跟逛窯子的無良恩客似的,一副「爺給錢了,就得可著爺玩兒」的德行,還是不到一盞茶就提褲子走人的那種!   不過他也知道,眼下耽誤不得時間,只能歇了逗弄師父的心思,深吸一口氣,頂著師父時不時的小動作,一路奔行。   他中的毒沒有小筱深,而且他本就有女魅的血統,對於這類媚藥自然較常人更有抵抗性。   不過他知道,自己在暗道裡時,是差點把持不住的。   他身後背著的小姑娘,也不知是有什麼魔力,就好像是上天專給他一人配的藥,發作起來烈火灼燒,無藥可解……   好在他奔跑疾馳的時候,夜風習習,不一會,吃夠徒弟嫩豆腐的小筱,終於恢復了常態。   等到二人一路回到村落裡時,遠遠看去,村落依舊籠在一片昏暗之中。   魏劫和小筱對視一下,決定趕緊進村。   他倆正想往前邁進一步,身旁的兩棵大樹卻突然幻出了兩個像樹皮一樣的人,將劍橫在他倆的脖子上陰惻惻道:「別動!」   小筱和魏劫互相對視一眼,閃目看向來者,只見又有幾個穿著樹皮衣服的人,從隱身之處顯出身形來。   這領頭之人帶著樹皮面具,聽著聲音像是個女子,只見她將刀架在了小筱的脖子上,冷冷道:「敢問二位夜間行路匆匆,是要往哪去啊?」   小筱覺得她聲音耳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只是道:「我們是山下村子的,準備回家安歇,幾位好漢是準備攔路要買路錢?」   那女人冷笑著打量他們兩個人:「你們是幹什麼的?居然要這麼晚回村?」   小筱知道自己現在還頂著張濃妝豔抹的臉,而魏劫一身的虎紋也沒有洗淨,兩個人看著應該都不像是什麼良家,所以她只賠笑道:「這不是城裡花車巡遊,我三嬸子的二表姐在樂坊缺了人手,所以我跟我弟弟就去應個差使,賺些零用……來,就是這袋子錢,好漢都拿去吧。」   小筱正笑嘻嘻說話的功夫,魏劫突然身後發難,一下子就敲暈了幾個拿刀架著他脖子的大漢、   而小筱的一張定身符也正正好好地貼在對面女人的脖子上。   頃刻之間,攔路搶劫的就變成了符宗師徒二人,換成了那女的緊聲問:「你……你們要幹什麼?」   小筱也不廢話,上去一下子掀開了那個女匪的面具。可是這麼掀開一看,她有些傻眼。   因為這女的不是別人,正是二百年後幽谷兩儀宮的宮主——靈芷珊。   她是秦凌霄的師妹,當初若不是她帶著魔珠嗔前來,又發瘋吃醋,也不會倒黴地兩珠與神像合體,將崔小筱和秦凌霄送回到二百年前。   現在小筱乍一看靈芷珊熟悉的臉,一時也咬不準是與二百年後的故人重逢,還是遇到了二百年前的靈芷珊。   不過她看到靈芷珊略顯稚嫩的臉,還有微微驚恐而不能動的表情,大致確定這位應該是二百年前的原主。   魏劫並不知道小筱這邊的變故,他將敲倒的那幾個人的靈穴封住,便問他們是不是萬蓮師的人。   那幾個人很是氣悶,憋著氣道:「什麼萬?什麼師?我們不是攔路的土匪,只是應了官差,前來捉拿靈山符宗的兩個魔頭來的,你們快放了我們,我們本來就是盤問下你們,也沒想著將你們如何!」   靈芷珊也趕緊道:「這位小姑娘,我們真不是壞人,不知你們有沒有聽過妙仙山,我是故去妙仙山門主之女靈芷珊,我們都是修真正派,只是見你們這麼晚了還往村裡走,疑心你們那兩個吸血狂魔,才攔住你們的!」   小筱聽完了之後,卻只是「哦」了一聲,然後尋一塊石頭慢慢坐下,心裡卻是盤算起了這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   若她說的是真的,原來兩儀宮主竟然是四大派中,妙仙山門主的女兒!   按照原來的軌跡,當時的人都認為害死妙仙山門主的是魏劫。   也就是說靈芷珊當年投拜到魏劫門下,跟秦凌霄一樣,都是隱姓埋名,臥薪嘗膽,為父報仇。   魏劫可真是生了一副挑徒弟的好眼光!看來上一世想入魔尊麾下,成為升堂入室的弟子,必須跟他滿門血債,不共戴天!   現在世事改變,妙仙山的門主雖然還是因為中了傀儡蠱太深,不治而死,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是璨王豢養的門客衛狄父女犯下的血案,跟她和魏劫沒有任何關係。   為什麼這女的還不依不饒的,非要找靈山符宗的不痛快?   聽小筱這麼問,靈芷珊倒也不意外,她也看出這濃妝豔抹不像正經人的兩個人似乎都懷有不低的真氣修為。   作為修真之人,聽說過妙仙山掌門慘死的事情,也很正常。   現在她不能動,只能老實回答別人的問題:「魏劫和崔小筱雖然與我父親之死無關,可是他們入魔害人,卻是天下正道得而誅之的,我帶著門人來緝拿他們,有什麼不對?敢問二位,到底是何人?能不能放了我們?」   原來這妙仙山的門主過世之後,新任門主便選得如火如荼。   這位老門主的幾位資格較老的師兄弟,都想爭著上位。而門主的幾個死忠徒弟卻是簇擁著門主的獨女靈芷珊上位。   可惜靈芷珊資歷太淺,被幾個師叔冷嘲暗諷。靈芷珊心知需得拿下個投名狀,才可震懾住他們。   結果她在妙仙山待不下去,領著人下山時,正看見官府的告示,上面還赫然有太子印,說是抓到之後,太子也會破格恩賞。   靈芷珊覺得能找到這兩魔頭,便足可以證明自己的實力。於是這才帶人在村外守候,卻守來了晚歸的二人。   小筱聽完了來龍去脈,便是點了點頭,然後跟魏劫面面相覷。   這姑娘都明說了是來抓他們倆的,他們若藏著掖著,倒顯得不太正人君子了……   於是小筱看了看左右,在旁邊的溪水旁洗了一把臉,然後遞了一塊打溼的巾帕子給魏劫。   待這師徒二人洗盡鉛華,露出了本真面目後,見過他們二人的一個弟子失聲道:「小師妹,他們……他們就是符宗的崔小筱和魏劫!」   靈芷珊大吃一驚,她沒想到自己竟然跟要抓捕的魔頭聊了這么半天。   待她的目光從小筱貌美靈動的臉,移向那身材高大的男子時,這一眼卻是看盡了巫山雲海,從此看不得別處浮雲……   那個立在崔小筱身邊的男子洗去了虎紋油彩後,露出了稜角分明,魅惑十足的面龐。   尤其是這透著妖孽感的臉被披散的濃密長發映襯,更是平添了幾分野性。 第58章第58章   靈芷珊在看到這男子之前,從來不知原來陽剛昂揚的男兒氣竟可與陰柔並存。   尤其是那雙帶著紫星點點的眸,透著孤傲不羈,蘊著能吸人魂魄的深邃,看久了竟會忘了呼吸,直到胸腔一陣發緊……   崔小筱本是以為靈芷珊會痛罵他們隱瞞身份,套她的話。   可誰想這位二百年後清冷美豔,高不可攀的兩儀宮宮主竟然只是呆呆看著魏劫。   那個入魂的樣子,竟然跟圍著思陵夫人馬車的醉漢沒什麼區別……都是花痴的模樣!   小筱不禁有些好奇——靈芷珊前世見了殺父仇人魏劫時,也是這般反應?   不對,那時魏劫已經入魔,身上開始覆蓋著蛇鱗,就算未覆蓋全身,也是影響了他的容貌,不可能如現在這般英俊迷人,應該不會影響靈芷珊全心全意地恨他。   其實就算他全身覆蓋蛇麟時,因為成為魔道魁首,還是有許多女人趨之若鶩。這個魏劫,無論經歷哪一世,似乎女人緣都不錯呢!   小筱想到他跟自己油嘴滑舌的樣子,一時心裡很是不舒服,也不知他是跟多少女人演練過,才能如此爐火純青……   不過靈芷珊現在的定力也太差了,她這般花痴看著魏劫,以後再見到她的真命天子秦凌霄又當如何?   就在小筱天馬行空胡思亂想之際,魏劫卻漸漸鎖起劍眉。   他向來反感別人緊盯著自己的臉,就算對方是個美豔動人的女子也不例外。   尤其是這靈芷珊,不分青紅皂白,只看了官府的通緝就來拿他們邀功,全然忘記了他揭發衛狄救了四大派大半弟子的恩情。   這麼一看,再怎麼美豔也是忘恩負義的俗物!   那靈芷珊投來的痴痴目光一直黏在魏劫的身上,看得他越發的不痛快。   見她一直不收回目光,他乾脆順手撿起土塊,掂量一下後,啪一聲,毫不客氣地呼在了靈芷珊的腦門上,打得她的腦袋不禁往後一仰,「哎呀」痛叫出聲。   靈芷珊猝不及防,被土塊迸濺的沙子迷了眼,可因為不能動,只能拼命眨眼流著眼淚,氣憤喊道:「喂,你幹什麼!」   小筱也從回過神來,她萬萬沒想到魏劫會這般粗魯對待靈芷珊。   魏劫這個人其實脾氣很古怪,起初跟自己相遇的時候,態度也不是很友好。不過他一直秉承君子風範,對自己還算照顧,讓小筱產生了他其實很會調弄風月,慣會溫柔小意的錯覺。   其實仔細想想,對待其他的女子時,小筱真沒看過他太慣用風情。   譬如餘靈兒就總是被他氣得哇哇大哭。而現在,對著靈芷珊這樣美豔動人的女子,他竟然也能毫不客氣地下手,可真像個頑劣孩童!   徒弟無禮,當師父的總不能不聞不問,當做不知吧。   那靈芷珊因為眼睛痛叫的厲害,小筱便伸手解開了靈芷珊的符,扶著她去了溪邊衝眼。   她一邊幫靈芷珊洗,一邊道:「我們符宗跟四大派並無仇怨,說起來,我們師徒先前也是幫襯過你們。至於最近的村落的血案,行兇者另有其人,我們趕回來也是解救村民,還請靈姑娘不要被奸人蒙蔽,耽誤了救人的大事!」   魏劫趁著這個功夫,解了其他妙仙山弟子的靈穴。   重獲自由的妙仙山弟子有些無所適從,面對這兩個傳說中的魔頭,卻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之感。   靈芷珊如今雖然年紀小些,卻不是愚笨之人,她以前從來沒見過這師徒,自然是人云亦云。   可現在見了所謂符宗的大奸大惡之徒,是一對年歲不大的俊男美女。   雖然那個魏劫性格惡劣了些,可惜了他俊美的模樣,但是那個一臉親切笑容的崔小筱實在不像是殺人如麻的惡人啊!   這時,妙仙山的弟子在靈芷珊的身後小聲提醒:「師妹,萬萬不可輕易相信她的話。須知人心險惡,既然人們都說命案是他們師徒犯下的,必定是有根由。」   崔小筱一看妙仙山的攪屎棍子還挺多的,也是嘆了一口氣,然後對魏劫說:「怎麼跟他們證明我們沒騙人?」   魏劫伸了伸懶腰,漫不經心道:「這還不簡單?」   話音未落,他突然迅疾出手,再次將妙仙山的人逐一點倒在地。   只見妙仙山的幾根棒槌咕咚咚倒下後,魏劫才掛著一抹笑,抱著手臂道:「騙,也得是去騙那些碰不得的強者。諸位腦子空空,人云亦云,又弱得如軟腳雞一般,捏一捏就死,你們有什麼值得我一騙的?」   這下子妙仙山那幾隻倒地軟腳雞的臉,紅中透黑,火辣辣地發燙,如燻雞一般了。   魏劫這般粗魯至極的解釋,果真很適合腦子空空之人,他們躺在地上不能動,羞憤交織,只能繼續瞪眼,但是兩位傳說中的魔頭身體力行證明,他們倆殺人不費吹灰之力,無需行騙。   他們這些軟腳雞再擺出如臨大敵的樣子就怪沒意思了。   靈芷珊又被魏劫深深羞辱到,此時眼中再無驚豔痴迷,只是心有不甘,咬著嘴唇盯著這個桀驁頑劣的男人。   她因為生得美貌,在師門裡從來都是眾星捧月的對象。從來沒有見過像魏劫這樣,對她不加言辭,無禮至極的。   強忍著突如其來的淚意,她勉強道:「二位說不是就不是了?那鄰村的血案剛剛發生,總是有個惡魔無辜殺人,我們雖然沒有你們二位本事大,但也是秉承這鋤強扶弱的心思,今日不查個水落石出,我們絕不回去!」   魏劫向來對崔小筱以外的女人都有些毒舌,對著這個不對眼緣的靈芷珊更是如此。   聽靈芷珊這麼一說,他給那些妙仙山的倒黴蛋又解了靈穴,順帶揭靈芷珊的短:「聽說妙仙山的新門主是老門主的師弟,他們二人生前一直關係不睦,你領著人下山,是妙仙山待不下去的緣故吧?」   這下,魏劫可真戳中了靈芷珊的肺門子了。因為他說得對,自己驟然失了父親,卻也變得無家可歸……   靈姑娘的肺門子通著淚腺,這眼淚真是說出來就出來啊!   可這妙仙山公主的哭法又是跟狐族的哭包公主不同。   餘靈兒被氣哭了,便是可著性子嗚咽,全然不顧自己哭得美不美。   這靈芷珊雖然流著淚,卻是愣是沒有嗚咽聲音,只面無表情,目光清冷,倨傲得像朵掛露珠的冰山雪蓮,待淚水划過光潔的臉龐,真是我見猶憐,讓人平生罪惡之感。   可惜魏劫向來討厭女人哭哭啼啼。靈芷珊雖然哭得像一幅畫,他的目光卻已經移到別處,只看向山下安靜的村落。   崔小筱看靈芷珊被魏劫氣成這樣,心裡倒是默默說了一聲:造孽啊!   要知道這位靈姑娘雖然現在若喪家之犬,可在二百年後也是位開山立宗的宮主。   所謂莫欺少年窮,若是無事何必到處樹敵?   一看自己的這個徒弟又開始糞坑扔石頭迸濺人,她立刻圓場熄火道:「瞎說什麼!靈姑娘一看就是俠肝義膽之人,現在山下的村子馬上要有一場滅頂之災,她這般也是一心為民,乃是仙俠之道!」   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小筱知道,魏劫在原來的軌跡裡一步步走向滅亡,正是跟他這些好徒兒密切相關。   小筱也不太喜歡靈芷珊,卻覺得魏劫如今與靈芷珊沒有血海深仇的誤會,沒必要再跟她結下什麼怨恨。   說到這,也算是給靈芷珊臺階下。   不過下完臺階,她便打算跟妙仙山的人分道揚鑣,帶著魏劫告辭,趕緊入村去找唐有術和餘靈兒她們去了。   可沒想到在他們告辭走人之後,雪山冰蓮靈芷珊卻淚痕未乾地跟了下來。   「崔宗主,既然你說了,我豈有不幫你的道理?再說了,你是不是那兇手,還沒有論證,我跟著你,也可證明你的清白。」   小筱「啊」了一聲,轉頭一看,魏劫在一旁正無聲地半扯嘴角,似乎在嘲笑她爛好心,又粘上一塊甩不掉的膏藥!   不過小筱倒不怕人跟。反正這靈芷珊篤定不是璨王的人,而她現在跟凌雲閣的少閣主應該也沒有什麼交集。既然妙仙山的人也是來抓捕那屠戮村民的兇手,願意跟就跟吧。   到了村口邊時,村子裡依然一片安靜。   他們選了個地勢較高的山坡,正好俯視全村,若是有什麼宵小之人闖入,無論是哪個方向,他們都可以第一時間趕到。   趁著這個機會,小筱問靈芷珊:「你是如何知道我們在這裡的?」   靈芷珊說:「是凌雲閣的人給四大派,以及天下正道傳遞的消息,說是你們潛伏在此作惡……他們還說……你似乎修煉了採補之術,專收精壯的男弟子……」   說到一半,靈芷珊的臉一紅,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又忍不住飛快瞟了一眼旁邊的男弟子魏劫……   而旁邊幾個妙仙山的弟子,都是一臉不屑,又隱隱帶了些好奇地打量著崔小筱。   這個魔女該說不說,長得可真清純又好看。雖然不同於師妹靈芷珊的明豔,可是像崔小筱這樣溫潤可愛而明麗的長相,其實更能贏得男人的好感。   但人不可貌相!若是不說,誰能想到這像三月雛菊般清甜爛漫的女子,竟然慣使採補之術?   但是鄙夷之餘,又讓人忍不住遐想:能被這麼好看的女子採了,若採得不多,不大傷身子的話,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崔小筱沒想到凌雲閣的那位正人君子閣主竟然這麼下作!除了栽贓她殺人,居然還污衊她是女色魔!   所以靈芷珊欲言又止,小筱只是氣得發笑,斜看著靈芷珊::「我符宗乃是名門正派!只是以提煉凝符的修為為主,何時走過合歡宗一道?至於師徒關係,更是堂堂正正!魏劫!你跟他們說說,我採過你嗎?」   靈芷珊見小筱這麼氣憤地否認,心裡不由得一喜:這麼說,這個看著如此年輕的師父,跟她的弟子魏劫之間,關係應該是清清白白的了!   至於她為什麼高興,靈芷珊自己也想不清楚。   可是魏劫聽了師父讓他為證,卻是不急著說話,只是一邊摸著自己的脖頸和臉頰,一邊回憶道:「應該是……沒有深採過吧……」   他摸過的地方,恰好是崔小筱剛剛用臉頰蹭過的,事實上,剛才在他背她的時候,她情難自禁地時候還啃過幾口……   這句「沒有深採過」的評價當真是誠實而圓滑老道。   靈芷珊也聽出這話似乎有些不對味,不禁狐疑看向崔小筱。   這個時候,絕對是考驗臉皮和城府的時候。   小筱這麼多年在街頭是白混的?只見她擺出一副老姨母的慈祥勁兒,朝著魏劫微笑咬牙道:「劫兒,你又不乖了。在外人面前,休要這麼調皮胡鬧,讓人誤會就不好了!」   她的臉兒是衝著魏劫的,也只有他才能看到恩師兩隻水靈靈的媚眼撐得老大,好似蓄滿天罰神力。   他若敢再說錯半個字來,管叫他天轟!   魏劫忍不住笑開了,不再逗弄師父:「師父莫要生氣,待我見到凌雲閣的弟子,定然好好問問,這樣的流言蜚語是哪個狗嘴裡吐出來的!」   他真心笑的時候不多,一對虎牙微微露出的時候,一下子衝淡了身上的邪魅之氣,竟然似少年一般稚氣可愛……   靈芷珊再次看呆了,只覺得世間竟有這般男子,讓人看著便有春風拂面之感……若是能跟這樣的男子日日相處,就算不能成仙,人間也成了值得留戀之處……   小筱心知那秦賀的底細,也懶得跟靈芷珊計較這些流言蜚語,只是再次凝神看向山下的村落。   這村子這般的安靜,難道那萬蓮師派來的人並沒有來?   小筱眯了眯眼,仔細看著山下的村子,不多時,有個守夜人佝僂著身子,顫顫巍巍地來到了村口,掛起了燈籠。   他們村子挨著山,如今是山上菌子成熟的季節。   每當天不亮時,會有人去上山採菌子,一般會在村口集合,所以守夜人都是這時候掛起燈籠。   原本一切如常,可是小筱卻眯起眼,死死盯著那守夜人剛剛掛起的兩盞燈籠——這燈籠怎麼好像變樣了?   因為在王府書房那蛇眼燈籠的遭遇,讓小筱對這些小物分外注意。   她記得這村口掛著的一直是兩盞防風油紙的舊燈,而且每次採菌子的村民出村,村裡的守更人就會將蠟燭熄滅,很是節儉過日子。   可是現在那兩盞燈比原來的要大,燈面卻是微微發紅,燈裡同時燃著著四根拳頭粗的蠟燭,這等奢侈壓根不是窮村行事的做派。   當燈籠燃起後,往常在村口聚集的村民卻還沒有出來,而那個守夜人則站在兩燈之間,從布口袋裡掏出一把碎紙,突然迎風揮灑了起來!   就在那守夜人揚手的一瞬間,崔小筱和魏劫同時跳起,默契十足,箭矢一般朝著那守夜人奔襲而去。   鬼宗善於設陣,雖然萬蓮師在近戰上不及她和魏劫,但是像設立幻陣害人的把戲,他們未必抵擋得住。   就像上次在幻陣裡時那樣,若不是小筱膽大心細,發現了破陣的關隘,他們差點活活困死在陣內。   魏劫的身手更快,人未到,氣盾卻先扔甩了出來,一下子砸在了守夜人的後背上。   可是氣盾砸過,卻只是一堆破爛衣服轟然落下,仿佛衣服裡套著的是空氣一般,並無人在裡面。   等小筱走近一看,便發現那衣服的後背上貼著人皮符,顯然是萬蓮師在遠處操控著布陣的假身。   她趕緊抬頭看向那燈籠。伴著燈油滋啦聲,那裡散發出的油脂腥臭味與他們之前在幻城裡發現的十分相似。   小筱伸手取了兩張銀符,朝著那兩盞燈投擲過去。   還沒等銀符挨上燈籠,那燈籠的外圍登時閃出了如閃電纏繞的結界,將銀符隔絕在燈籠之外。   小筱的符,用的都是陰司礦藏之銀,本身就有驅邪顯魔的作用,而且小筱這次用的驅邪符,不管什麼妖魔貼服上立刻彰顯原形。   現在銀符雖然未能貼在燈籠上,到底讓那一對燈籠現出了原形。   靈芷珊抬頭看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哪是什麼紙燈籠,分明是無數個骷髏組成的兩個鼎爐,高高懸浮在半空。   此時那骷髏鼎爐燃著的正是屍油,發出灼熱燙人的熱量。   而被這燈光籠罩的村莊一片火紅,方才被隔絕在了結界之內的痛苦哀嚎聲,隨著鼎爐顯出原形也突然傳了過來。   小筱知道這邪陣剛結,裡面的村民還有救。她與魏劫對視了一下之後,魏劫將「與天鬥」又遞給了小筱。   小筱默念驅魔口訣,朝著那兩個窟窿鼎爐狠狠劈了過去。   那鼎爐抵不住劍氣,爐身開裂,竟然從裂縫裡狂湧出奔騰的鮮血,嚇得靈芷珊和妙仙山的弟子連連後退。   就在這時,小筱再次將驅邪符帖扔甩了過去。銀符貼到鼎爐上,銀光顯現,兩個鼎爐轟然炸裂開來,在半空中猶如煙火點點。   而在這時,那原本籠罩在一片不詳紅光裡的村莊終於暴露在晨曦的第一縷微光裡。   等他們快步入了村子時,發現村口的地上滿是紙人,應該就是方才那個「守夜人」揚撒的紙片。   崔小筱撿起兩個一看,竟然是她和魏劫的剪影,還真別說,當真是惟妙惟肖。   若是她猜得不錯,之前幾個村子出現兇案,也都是如此。被萬蓮師操控的紙片人冒充她和魏劫大肆行兇,所以目擊者才會言辭鑿鑿描繪出她和魏劫的樣貌來。   就在這時,村口幾家院落裡爬出了幾個渾身冒血的村民,他們掙扎著跑出來了,本來是要呼救,可是一看到了崔小筱和魏劫的臉,卻仿佛見鬼一般,嚇得大叫了一聲,四肢並用,再掙扎著回屋。   小筱知道他們現在失血過多,經不起嚇,乾脆也不過去了,只拿出了幾張銀符,又掏出布兜裡的一隻小爐。   這小爐是師父傳下來的,她將一張銀符在爐內點燃,只豆粒大的火,卻瞬間將銀符融化成銀汁。她將銀汁倒入井水裡,讓靈芷珊這幾個妙仙山弟子幫忙給那些失血過多的村民服用。   如果她猜得沒錯,萬蓮師用的乃是暴日陣。那個兩個屍油鼎爐就是陣眼,會像烈日一般,讓陣內之人的皮膚毛孔像出汗一般冒血,直到血液流幹為止。   這也是之前那些被吸乾血液的村民,渾身上下都找不到出血傷口的原因。他們的血液都是從毛孔裡被活生生烤出來的!   而這些村民們流失的血液卻全都被匯聚在那鼎爐裡,供萬蓮師所用。以前萬蓮師栽贓陷害,都是小打小鬧。   不過這次他篤定小筱和魏劫在這落腳,倒是立意將罪狀做實,所以乾脆動起了屠村的打算。   而小筱之所以知道破法,是因為這暴日陣在師父的秘籍裡也是有描述的。   魏劫當年前往凌雲閣大破了幻陣之後,也曾遭遇這暴日陣。可惜當時魏劫的全身都已經化為蛇鱗,壓根沒有毛孔汗腺,所以這暴日陣對他毫無用途,不過當時魏劫這邊也折損了不少人手,讓他勃然大怒,將凌雲閣夷為平地。   現在想來,魏劫那時痛失母親,整個人都被仇恨裹挾,對於四大派也是深惡痛絕,再加上遭遇這樣的邪陣,而隱在背後作惡之人卻是所謂的名門正派的閣主,還有養尊處優的皇子貴人。   仔細想想,小筱都忍不住替那時的魏劫生氣!   不過現在,她得快些尋到師父才好。唐有術的身體羸弱,血液也不會太多,萬一出了危險,那麼他們靈山符宗當真斷了開山師祖,沒法傳承下去了!   結果等到了他們租住的院子時,小筱驚異地發現,在他們所住的院落周圍的房屋上都貼了她的銀符。這些銀符連成線條,竟是八卦陰陽陣法的圖形。   而那些紙人進不得陣,只能糊滿周圍幾幢房子的門框窗戶縫,這幾幢外圈的房子看起來像紙糊的一般。   等小筱走到入了院子,一邊高聲喊著「唐公子」,一邊試著拉開房門。   可是那房門似乎被人從裡面頂住了,小筱怎麼打都打不開。 第59章第59章   魏劫走過去,長腿一伸,一腳就將房門給踹開了。   下一刻,十幾張銀符跟不要錢似的朝著魏劫和小筱的面門襲來。   小筱拿著院子裡的條凳擋住臉,然後半露著臉,衝著掄著細胳膊甩銀符的唐有術喊道:「唐公子,是我!」   唐有術看見了小筱的臉還是驚疑不定,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問:「那……我且問你,芝麻糖餅什麼時候最……最好吃?」   昨天鄰居阿婆正好給他們送來了新烙的糖餅,當時小筱閒極無聊,就糖餅的吃法給符宗上下細細講解了一番。   現在徒孫拷問師祖,小筱哭笑不得,卻知道唐有術鬧不清她是真是假,這才有此一問。   於是小筱連忙回道:「自然是新烙出來,頂著鍋底氣,冒著糖汁,硬中透軟最好吃!」   唐有術一聽來者說出了符宗師祖的人間絕學,猛然長出一口氣,帶著哭腔回道:「師祖!師父!你們總算是回來了!」   原來村口掛上骷髏燈籠的時候,整個村子仿佛都被塞進了爐膛裡,悶熱的叫人耐受不住。   而餘靈兒因為身上攜帶著靈石的緣故,她比平常人更早感覺到了異常結陣的波動。   可是當她想帶著唐有術和狐族人出去的時候,整個村子似乎被扣在巨大的鍋蓋裡,壓根出不去。   很快,村子裡似乎被架在火上一般,熱得人開始撐不住。   餘靈兒知道這村子著了道,只能帶著族人使勁地往半空撞,指望著撞開一條縫隙出去。   可是越動,熱得越厲害,很快就沒有氣力了。   就在這危機關頭,唐有術突然想起那日師祖崔小筱講完如何吃糖餅後,還順便閒聊了附近村落的慘案。   小筱師祖當時提起了「暴日陣」。她懷疑那些村民是中了類似「暴日陣」的邪術,倒是細細講解了一下破解之法。   想到這,唐有術連忙拿出師祖留給他的銀符,依次貼在了院落周遭的房屋之上,同時原地畫起了陰陽陣。   他本身就是喜歡這些風水陣法,所以對崔小筱當時略帶模糊的描述竟然一點就透,仿佛這陣法就是他本人設出來的一樣。   陣法的道理,唐有術都有學到,可是他自身的靈力卻不足以支撐起陣法。   好在還有餘靈兒這些狐族人,所以唐有術安排著他們入陣,以餘靈兒為陣眼,狐族人運用靈力,把守陣腳。   餘靈兒的身上有靈石,完全彌補了她自身靈力不足的缺點,如此一來,倒是將銀符陣的威力擴散至最大,完全抵擋住了那熱鍋一般「暴日陣」的侵襲。   唐有術當時招呼村子裡許多人都躲在了這附近幾間房子裡,挨挨擠擠避開了外圍的灼熱炎炎,一直支撐著等崔小筱魏劫回來。   可是萬萬沒想到,不一會的功夫竟然有數不清的師父和師祖來敲門了。   唐有術在窗戶縫裡看見了那些紙片人變成的魏劫和崔小筱,帶著猙獰的笑,在外面不斷地撓門,真是嚇也要將人給嚇死了。   所以當正主回來的時候,他們依舊如驚弓之鳥,需得對一對口令辨一辨真假。   小筱聽了唐有術的話,卻是恍然了為何方才她在村外會如此輕鬆的破陣。   這陣法是以陣內之人為柴,需得燃燒殆盡,才能將陣法的毒辣發揮到最大。   可是唐有術卻在「暴日陣」裡擺出了陣中陣,保護了村子了半數的人。   這也讓這陣內的「乾柴」不能充分「燃燒」,無形中弱化了邪陣,這才讓小筱在陣外輕鬆劈開了那兩個骷髏鼎爐。   雖然唐有術依舊是弱不禁風的少年,可是他已經開始有意無意地顯露出一代符宗開山宗師的天賦了!   聽到這裡,小筱竟是一陣激動,忍不住拉著唐有術的手,像個小孩子撒嬌一般道:「師……唐公子,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說這話時,小筱一臉的崇拜,恨不得賦詩一首,讚美恩師的英明神武。   可是這樣的沒大沒小,看在旁人眼裡就不是滋味了。   魏劫的臉色陰鬱,可還沒等他伸手去拍開祖師徒緊握的手,餘靈兒「嗷嗚」一聲將唐有術用力扯了過來,然後衝著小筱兇狠地呲牙。   就在這時,魏劫有意無意地站在小筱身邊,不讓餘靈兒的狐牙呲到小筱。   餘靈兒被他幽深的紫眸一瞪,立刻滅了聲音,不過她一眼看到魏劫背著的挎包裡伸出個略長的油紙包,便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魏劫每次外出,總是會給崔小筱帶些好吃的,每次靈兒也能吃到。   看到油紙包,餘靈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什麼香滷好貨。   魏劫笑了一下,故意打開一角給餘靈兒看……   結果膽小的狐狸再次被嚇得嗚嗷出聲,紅著眼圈抱著唐有術的胳膊,就是死活不再跟唐有術和崔小筱說話了。   唐有術沒有辦法,只能拖著個狐皮膏藥跟著師父和師祖,跑前跑後。   那靈芷珊帶著幾個妙仙山的弟子也跟在後面,幫著小筱他們一起解救那些受了邪陣侵害的村民。   至於村子裡的其他不幸失血的村民,看見小筱和魏劫也是嚇得哭爹喊娘。少不得唐有術費力解釋,表示這二位才是真人,方才的不過幻影罷了。   飲下小筱調製的符水後,那些失血過多的村民真的好了不少。   加之唐有術和餘靈兒保護了大半的村民,經過他們解釋,村民們也都相信了方才有魔物變成了崔小筱和魏劫的模樣害人。   就在他們忙著救治村人的時候,降魔衛道的四大派終於姍姍來遲。   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在王府剛剛治好了傷的凌雲閣的閣主秦賀。   只是秦賀入村前,本以為這村子裡應該是乾屍遍野的場景。   當然,這陣法也會好心留些「倖存」的活口,借他們的嘴繪聲繪色描述出魏劫和崔小筱的樣貌,並說出他們如何屠戮全村的罪過。   這樣鐵證做實,小筱入魔的罪證便確鑿了。主人有交待,就是要讓崔小筱百口莫辯,滿腹委屈,催生魔性!   可是萬萬沒想到,那些村人雖然失血過多,卻都還活著。而要栽贓的對象——那對符宗的師徒正指揮著人給村民們飲用符水呢。   此時崔小筱正哄著一個哭鬧不止的娃娃,纖美的少女抱著奶香的嬰兒,一邊親娃娃的小胖臉,一邊餵他水喝。   奶娃娃喝一口,便吐幾個水泡泡,還衝著小筱咯咯笑。   這樣的畫面怎麼看都是歲月靜好,跟謠言裡殺人如麻的女魔形象,離得十萬八千裡啊!   秦賀心裡暗暗一沉,他方才在村口看見了被劈開的鼎爐,便知道應該是崔小筱破了陣法。   她先前在王府跟萬蓮師鬥法,技高一籌,讓萬蓮師被人皮符反噬,還丟了一隻胳膊,到現在都沒找回來。   而且這二人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居然逃脫了獬豸聖象的擊打,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了戒備森嚴的王府。   現在,她小小年紀,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破了大師兄最得意的陣法。她……究竟是什麼來路?   秦賀隱隱有些不好的感覺,但是他奉了主人之命,前來逼迫小筱入魔,自然不能輕易退卻。   好在這次前來降魔的不止他一個,他只需如從前那樣,唆使著其他修真正派徵討魔女就是了。   而這些所謂修真正派壓制人的絕學向來是先文後武。   不等秦賀說話,便有凌雲閣的弟子高聲喝罵,痛斥靈山符宗乃千年難得一見的魔教,居然出了崔小筱這樣的魔女,視人命如草芥!   他們四大派,這次要替天行道匡扶正義。   結果這幫人一頓亂喊,嚇得小筱懷裡的嬰孩開始哇哇大哭。   不等小筱說話,那嬰孩的父母娘舅爺就開始瞪眼回罵了:「哪裡的狗人!沒看見我們村子剛剛遭了大難?你們來我們村不遞公驗憑證,入村便開罵,嚇哭了孩子,當我們村裡都是死人不成!」   四大派,還與其他各色大小門派都是以修真正道自居。平日都是飲露食花,不沾染凡塵的道骨仙風,走到哪裡略顯神通,也是被人「仙長」地叫著。   曾幾何時,他們被一幫粗衣粗鄙的村民指著鼻子罵過?   領頭罵陣的弟子,被村人的粗言俚語劈罵得潰不成軍,一個個氣得臉色漲紅,一時不知該不該將這些男女老少的村民當成魔教同黨拿辦。   就在這時,秦賀冷冷開口道:「無知村夫!你們村的大難,就是這些人的手腳,我們此來就是解救你們的!」   這話一處,倒是讓村民們降低了嗓門,畢竟方才有許多人看見了「崔小筱」和「魏劫」行兇,難免心中存疑。   小筱看了看秦賀,笑著高聲問:「秦閣主,剛在璨王府見了您,沒想到居然在這裡又遇到了,你我可真是有緣啊!」   她這話一處,其餘三大派的人紛紛側目。因為秋水潭的那一場災禍,三大派的人受了不少折損。   雖然璨王仗著自己皇親的身份,硬是將黑鍋都推到了衛狄父女的身上,可是他這個人居心叵測也是不爭的事實。   現在崔小筱卻說秦賀是從璨王府出來的,不能不叫三大派的人暗自皺眉,靜等秦閣主的解釋。   秦賀冷笑一聲,他早就料到了崔小筱會揭發自己跟璨王的關係。   不過小筱無憑無據,秦賀可不怕她說,畢竟自己身在凌雲閣這麼多年,積累的人脈聲望,豈是一個黃毛丫頭幾句話就能撼動的?   他乾笑道:「崔小筱,我勸你還是莫要混淆視聽了!我從來沒有去過璨王府,也不知你說這些是何用意?難道你誣陷我與璨王勾結,就能洗脫你的滿身罪孽?」   他這話一出,凌雲閣的弟子立刻高聲附和了起來,還有人拿出官府的通緝令給諸位村民們看,證明藏在他們村子裡的這些人,的確是惡貫滿盈的魔頭!   這村子地處閉塞,大部分村民都不識字,更不常入城,還真不知道崔小筱他們被通緝的事情,   現在一看這官印,嚇得呼啦散開,離符宗師徒遠遠的。還有個婦人一把奪過小筱懷裡的奶娃娃,然後踉蹌抱著娃娃離女魔頭遠遠的。   秦賀見此情形,心內一喜,面上卻是一派清冷道:「崔小筱,你惡貫滿盈!天理難容!別以為裝出偽善的面孔,就能逃脫天理昭昭!」   這次沒有屠村也無所謂,畢竟先前死的人也不少,只要能將這黑鍋扣在崔小筱的身上就行!   現在四大派的人皆在,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門派,算是天下正道的公審了。   一會若是眾人羞辱得緊,能激得這崔小筱氣憤填胸,魔性催發,那就更好了!正好讓眾人看看她入魔時的猙獰模樣。   一旦扣上女魔的名頭,這崔小筱想要再翻身就難了。   看著村民們一臉驚怯地看著他們,全然忘記了在邪陣裡時,他們是如何幫助村民的,餘靈兒很是失望,忍不住氣憤道:「若是小筱害人,怎麼會讓她的弟子在陣裡救人?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明明就是秦賀這個偽君子勾結璨王陷害我們!此處的陣法和之前我們在洛邑城外遭遇的幻城一樣,都是璨王豢養的鬼宗萬蓮師的手筆!」   秦賀冷笑道:「四大派的人都知道,鬼宗萬蓮師早就二十年前,就在四大派的圍剿裡伏誅了!你現在扯出個死人替你頂罪真是可笑至極,你說萬蓮師還活著,何人為證?」   小筱對於秦賀等人的污衊構陷,倒是沒啥氣憤的。因為她清楚自己是替魏劫在走成魔的命數。   這等潑天汙水,是魏劫本該一人承受的。若是他一個人被如此圍攻,百口莫辯,當真是憋氣也得憋氣死來了!   可小筱從小就被人「小騙子」地叫著,經歷過的坎坷比許多耄耋老者還要多。   想要激得她方寸大亂,羞憤難當,就這點汙水都不過蓋鍋底的,哪裡夠她喝一壺?   所以聽了秦賀的污衊之詞,小筱依舊不緊不慢道:「當年盛傳萬蓮師被四大派之人打落崖底而亡。可是他的屍骨何在,壓根就沒有人見過。倒是當年參與圍剿萬蓮師的那些大能們,卻在這二十年間,一個個離奇死去。難道諸位都不好奇,這裡面有何蹊蹺嗎?」   師父唐有術對於鬼宗的興起和覆滅也滿是好奇,所以秘籍裡有幾十頁都是講述著唐有術收集到的關於鬼宗的野史雜聞。而之前圍剿萬蓮師的一個大能的慘死,也被師父在秘籍裡勾選出來,批註個「存疑待查」的批註。   小筱以前看時,並不明白師父的深意。可是她現在身臨二百年前,又窺探到了萬蓮師其實活著的隱秘,一下子就明白了師父「存疑待查」的深意。   聽她這一說,四大派裡一些資歷深的長老紛紛動容。   因為這女子說得不錯,當年參與圍剿萬蓮師的那些大能,在隨後的十幾年間裡,有的離奇失蹤不見,有的意外喪命於閉關的洞穴之中,真的是沒有一個活下來的!   若是尋常人,有些生老病死,倒也罷了。可是他們可都是四大派中的佼佼者,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一個不留的或消失,或死去呢?   小筱繼續道:「鬼宗萬蓮師報復心極強,若是他當年被人救下得以續命,一定會回頭報復當年的諸位大能,就是不知他的人皮符裡,有沒有諸位恩師長老的人皮……」   聽了這話,烏木峰氣宗的弟子率先炸鍋了。因為他們的一位長老正是在閉關的洞穴裡慘死的,當被發現時,整個人血肉模糊,身上的皮膚都被人剝離乾淨了!   可是當時那洞穴封閉,並無外人進,甚至連打鬥的痕跡都沒有。也就是說那長老當時毫無還手之力。   這樁血案太折損烏木峰大能的臉面,顯得滿門弟子無能,所以便當成了宗門的醜聞,壓制下來,只有門內地位高的弟子才知。   可是崔小筱的這一番話,當真是一語驚起夢中人!對啊,為何那行兇者要剝掉人皮?   要知道鬼宗制符,的確是需得人皮為材的,而符宗大能的皮,可是比異獸的皮都難得啊!   聽烏木峰的弟子開口說了這門中大能慘死的隱秘,其他各大門派的資歷較高的長老也驚懼不已,紛紛崩屁一樣,說出自家的私隱。   原來他們的宗門裡,也有離奇死去,還丟了人皮的大能先師。   不怪他們一直彼此隱瞞。這幾個大能當初死的極其窩囊,甚至連反抗搏鬥的痕跡都沒有!若是說出去,也是太丟自家門派的臉面。秘密調查一番,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只能被窩裡放屁,死死捂住,免得動搖了門下弟子的人心。   可是現在他們才發現,原來並非自己一家出過這樣的詭異命案,而且原來這些血案互有關聯,竟然都是跟當年圍剿萬蓮師的人有關。   如此一說,小筱的推斷就變得有理有據了。   眾人一下子炸開了鍋,沒人在乎死了幾個村民的事情,紛紛激憤地要查明當年害死門中幾個大能的兇手。   秦賀一看把控不住場子,也是氣得暗自咬牙,提聲拉回局面:「諸位,我們此來,是緝拿正在作惡的魔頭崔小筱!千萬不要被她的軌跡所騙,偏離了此來的目的!那些陳年舊案自然是要查,可她知道的這麼仔細,又善於用符,豈不是跟鬼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魔頭崔小筱來歷不明,也絕對不能放過她!」   崔小筱看著秦賀微微笑道:「啊呀呀,秦閣主跟萬蓮師乃同門師兄弟,自然是不喜歡別人說他的壞話,是我造次了!」   不等秦賀反駁,凌雲閣門下的弟子已經考試呼喝:「女魔!你在胡言亂語個什麼!我們閣主自年少以來,一直在凌雲閣修煉,怎麼可能會是萬蓮師的同門!」   就在這時,魏劫突然從自己挎著的布囊裡抽出那個被餘靈兒誤認為是香滷的油紙包,從裡面扔甩出了一截血淋淋的手臂!   這手臂正是在璨王府裡,魏劫從萬蓮師身上砍下的那一截。   魏劫鬼心眼太多,生怕萬蓮師接續回去,當時砍了人,居然還拎走了那手臂。   原本是想著餵給王府院子裡的狗,可是小筱看過那的手臂的掌心後,卻讓魏劫把它帶回來。   所以魏劫便在太子宮殿裡扯了油紙,將這胳膊包裹著塞到了布袋子裡。   小筱要留著它,自然不是為了嚇唬餘靈兒的惡作劇。   鬼宗—道,—旦踏入再難回頭!   因為要跟自己修煉的各種邪符定契,所以修煉者的掌心處會出現暗紅的斑紋,修煉得越精深,斑紋便也會越多越深。   而這隻斷掌上的斑紋仿佛交織的蛛網一般,鮮紅刺眼,一定是浸染鬼宗一道的老手。   這萬蓮師做王府管家的時候,總是隨身帶著肉色的手套遮掩,並不引人注意,可是這斷臂上沒了遮掩,一下子便出賣了手臂的主人乃是精修鬼宗之人。   小筱就是要用這手臂證明,萬蓮師卻是還活在這世上!   只見她接過手臂,高高舉起,朗聲道:「這是我們師徒夜闖璨王府,從王府那個白頭管家身上砍下來的。他便是隱姓埋名多時的鬼宗萬蓮師!諸位如果不信,可以即刻前往璨王府,看看那個管家是不是缺一條手臂,他還敢不敢來見諸位!至於秦閣主您?我還真不知您有沒有修習過鬼宗,要不然你給大家展示一下你的手心,看有沒有這種定契的斑紋?」   說到這時,小筱帶著一臉求知的微笑,好奇地瞪向秦賀一直隱在寬袖裡的手。   秦賀聽得眼皮微微抽動。他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崔小筱這麼一個年輕輕輕的小姑娘居然對鬼宗的法門這般了解!   她怎麼知道凡是修習過鬼宗的人,手心都會留下斑紋呢?   打死秦賀,也絕想不到,崔小筱是從二百年後穿越而來的,而且她還懷揣著一本裹腳布秘籍,秘籍裡除了不太聊本門的正事,別的宗派野史記錄得那叫一個詳細!   這鬼宗乃是符宗的啟發宗派,唐有術自然是對走上邪路的鬼宗大寫特寫,順帶訓誡弟子不可走上邪路。   現在小筱指出了修煉鬼宗會留下的後遺症,一下子劍指秦賀,要驗他的手掌。   在洛邑幻城裡時,小筱透過那面殘鏡看到了秦賀的臉,所以她篤定秦賀肯定接觸過鬼宗的邪符,而且頗有些造詣。   一旦浸染過此等邪術,就會沾染上終身抹不掉的痕跡,現在小筱就是要在眾人面前驗看秦賀的手掌。 第60章第60章   秦賀隱在長袖裡的手掌,此時握得死死的。   他少年時跟萬蓮師一起投奔到鬼宗門下,奈何天資不行,比不上萬蓮師,竟然被鬼符反噬,差點走火入魔而死。   幸而得了璨王的救治,讓他得以重生,同時在璨王的授意下,隱姓埋名轉投到凌雲閣。因為他天生模樣俊朗,而得了凌雲閣老閣主獨女的芳心,從此被引入氣劍一道,通了靈竅,開始在凌雲閣裡平步青雲。   這麼些年來,他摒棄鬼宗,一直潛心劍道,原本手心的斑紋消減不少,雖然依稀可辨,但也不至於那麼鮮紅。   畢竟鬼宗一道最善幕後操控邪術,很少在人前顯露,世上知道鬼宗法門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奈何就在不久前,秦賀替大師兄萬蓮師操控那幻鏡之陣,再次沾染人皮血符。   他手心的紅痕雖然不像萬蓮師的那麼深,但是現在也是蛛網突顯,讓人一眼就能認出。   這樣的情況下,秦賀如何敢伸手讓人驗看?   秦賀身邊兩個貼身隨侍的弟子,狐疑不定地互相看了一眼。   他倆貼身服侍著秦賀,自然清楚自己師父最近手裡的確出現了蛛網血痕。   當他倆問起師父時,師父也只是推說是跟崔小筱那女魔相鬥的時候,不小心刮傷的。   可是現在看,師父手心的蛛網,跟這斷臂……是一模一樣啊!   不過當秦賀一個陰冷的眼神掃過來時,那兩個弟子立刻嚇得低頭不敢再言。   而崔小筱的話,也得了烏木峰長老的認可,他雖然沒有參與到當年圍剿萬蓮師的戰役裡,但是也在同門師叔嘴裡聽說過萬蓮師的手心赤紅如血的說法。   所以此時,他倒是好言勸慰秦賀道:「秦閣主,既然如此,倒不如伸手給他們看看,所謂身正不怕影斜,這是人是鬼,伸伸手不就清楚了?」   烏木峰長老看似說話和藹,可是藏在白眉下的一雙眼裡閃的全是精光。   烏木峰長久以來,都排在凌雲閣之下,不得施展。   若是凌雲閣鬧出些什麼驚天醜聞,烏木峰上下倒是樂見其成啊……   秦賀一時被逼到了牆角,當真進退維谷,他暗自咬牙,心裡滿是懊喪——自己當初真不應該代替大師兄開那幻陣,再次沾染人皮符。   難道自己這麼久的苦心經營,就要功虧一簣了?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在眾人身後朗聲道:「崔姑娘,你大可不必遷怒我父親,扯這些莫須有的無聊事情。」   眾人閃目一看,只見一個白衣高大的少年正面色如水,立在他們身後。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凌雲閣的少閣主秦凌霄。   秦賀萬萬沒想到,自己偷跑出去的兒子居然在這時出來攪局。   他忍不住衝著兒子瞪眼道:「你資歷尚淺,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可是秦凌霄卻用比父親更加凌厲的眼神瞪著他,從容道:「父親,您忘了,是您派我去查驗璨王府管家的身份?兒子打聽到那個崔姓管家是和澤大鄉人,便去了那邊查看,結果發現此人年幼的時候得過兒麻,腿是跛的,人也矮小萎縮,跟我們之前見過的王府白髮管家相貌並不一致。」   此時聽上去,倒像是秦賀早就懷疑王府管家的身份,所以派兒子秦凌霄查探似的。   可是也只有秦賀和崔小筱這些局內人才清楚,秦凌霄突然站出來,維護的對象為誰。   原來秦凌霄當初聽了崔小筱揭露他父親話,雖然表面上不相信,卻到底入了他的心。   秦凌霄跟崔小筱分手之後,心頭的疑雲揮之不去,乾脆決定查個水落石出,輾轉去打聽了王府管家籍貫,徹查了一番。   結果這一查下來,倒是證明了王府的白頭管家來歷不明。   而秦賀入府治病時,並不知自己的兒子秦凌霄一直偷偷跟著他,當時就隱在王府的牆外,將秦賀入府的情形看得是一清二楚。   父親入府的時候,靈骨受損。可是當崔小筱和魏劫大鬧王府之後,父親再出來,卻已經痊癒如初了。   當時秦凌霄隱在暗處看著父親,心裡似烈火烹炸一般。至此,崔小筱的話竟然驗證了六分。   前世裡秦凌霄父親早早就死在了魏劫的手中,秦凌霄從來都沒有對自己父親的生平產生過任何的懷疑。   現在疑心的種子已經在心中埋下,催生出的便是讓人不敢置信的痛苦裂痕。   可是就算父親與璨王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也不能任著崔小筱在眾人面前丟父親和凌雲閣的醜。   所以,眼看著父親將要被人按住把柄,秦凌霄適時站出,表面上是替崔小筱為證,點破了王府管家存疑的事實,實際上卻是解了秦賀的困局。   身為秦賀的兒子,與父親朝夕相處,秦凌霄當然也看到過父親的手痕變化,知道父親是過不了關的。   所以說完這些後,他又適時對秦賀道:「父親,您之前受了傷,不宜在此耗著了。您早些回去,這裡的事情交給我就是了。」   說這話時,他單手捏著父親的手臂——很是用力。   秦賀吃了痛,抬頭看向兒子投遞過來的陰冷眼神,竟有那麼一刻,竟被年少兒子散發出來的氣場壓制住了。   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兒子竟然如此沉穩成熟,他……似乎知道了不少不該知的事情……   秦賀眯了眯眼,知道再留下來,可能還要被那個死丫頭言語相逼,露出手掌的馬腳。   所以秦賀也借坡下驢,緊聲道:「我的傷口的確是在痛,有些撐不住了……這裡便交給你來處置了!」   說完,他轉身便想走。   魏劫哪裡會讓秦賀這麼痛快溜走?只在秦賀轉身的瞬間,魏劫一個氣盾飛出,砸向秦賀。   秦賀若是想要運功來擋,勢必要伸出手來,魏劫就是要逼他顯出原形。   可是下一刻,秦凌霄卻也飛身過來,揮手彈氣劍,抵擋住了魏劫的氣盾。   這靈氣十足的氣盾與氣劍碰撞之下,竟是讓周圍的氣體發生扭曲,只聽一聲爆裂的巨響,周圍的人被氣流衝撞得連連後退了數步。   再看兩個少年郎,渾身裹挾著雄渾靈氣,如蒸騰烈火,那靈力竟然綿延不絕。   秦凌霄的額頭再次出現了九玄劍宗紅蓮,說明他的氣劍之道已經恢復。   而魏劫所用的氣盾雖然是小筱教給他的妙仙山的路數,可是早就被他化用改良。原本平滑的氣盾表面,竟然生出了銳氣尖刺,揮舞出去時,既可守,也可攻。   秦凌霄氣劍頃刻間就被氣盾撞飛開來,卻並未消散,而是在半空打轉盤旋,周圍的樹木被劍氣裹挾,如被狂風席捲……   這種充沛真氣碰撞,讓在場的許多宗派大能的臉色都為之一變。   要知道各門各派的年輕才俊,出挑的也就那麼幾個。他們的修為靈力雖然有高有低,卻也不會相差的太是離譜。   可是方才秦凌霄和魏劫的這一撞,卻是讓各大派的長老發現,在年輕一輩裡,竟然有了早早就結成了內丹的天縱奇才,而且一出……就是兩個!   那個秦凌霄自不必說,身為凌雲閣的獨子,享受著先天的優勢,以凌雲閣的實力,金丹都可以如吃豆一般進補。   他們早就聽人說,這個秦凌霄最近修為進展神速,仿佛開了靈竅一般,像這樣的天之驕子,若是早早結成內丹,也不算太讓人意外。   可是這個魏劫……一個半妖之子,野雞宗派的弟子,怎麼竟然會有如此雄渾的內息靈氣?   都謠傳這崔小筱入了魔,按理說魏劫也應該走了魔道。可為何他的靈臺之氣不見半絲陰冷邪氣?倒隱隱有一代大能宗師的陽剛氣場!   要知道就在月餘前的耆老山上,這魏劫被四大派的弟子包圍時,修為靈氣還沒有如此深厚呢!   這個崔小筱倒是真有教人的本事,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將個路數博雜的野小子,給調弄成了內丹渾厚的修真大能!   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符宗到底是什麼來路?   這個崔小筱不是煉符的下九流嗎?怎麼能在短短數日,就□□出如此出色的弟子來?   一時間,眾人驚異打量完兩個天縱奇才的少年郎後,便又將目光投在了少女崔小筱的身上。   崔小筱並不知道,魏劫跟秦凌霄的這一交手,竟是讓各大門派長老內心震蕩,更不知她已經一步就邁入了能教出奇才的宗師之列。   就在魏劫和秦凌霄交手,吸引眾人注意力的一瞬間,那秦賀竟然撇下兒子與弟子溜之大吉,消失無影無蹤了!   小筱暗暗嘆氣,算那秦賀跑得快,不過他的雙手以後不能示人,只怕得費盡法子遮掩,就是不知他這半人半鬼的日子,還能維繫多久……   一旁的靈芷珊看得卻是心潮澎湃。雖然青年才俊共有兩個,可是靈芷珊的注意力卻全都集中在了魏劫的身上。   這男人不光姿容出眾,靈力內息竟然也如此雄渾。她從來沒見過本門的氣盾竟然可以發揮出如此的威力。   如此才俊,豈是池中之物?一時間,靈芷珊直覺內心再次怦然而動,竟忘了魏劫先前待自己的惡劣態度。   而那在原本軌跡裡,讓她一見傾心的師兄秦凌霄,卻渾然成了陪襯,未曾落入她的眼中。   再說那交手的二人,秦凌霄心裡也是猛然震撼。   他沒有想到,只短短數日功夫,魏劫的內修靈氣竟然精進了這麼多!   他一直恨極了魏劫,卻又視這位魔道師尊為不可逾越的高山險峰。   因為他曾經一路在魏劫身後追逐,卻知憑藉自己的實力,一輩子都不可能企及魏劫的高度。   當初趁著魏劫入魔虛弱,他一招險勝,誅殺了魏劫,並且順利繼承了他的靈力。   秦凌霄本以為噩夢已醒,不必再籠罩在魏劫的陰影之下。   可是,就在方才過招的那一瞬間,魏劫的氣盾夾裹著萬鈞之力,竟然將他操控氣劍的雙臂震得發麻。   那種被魏劫氣場壓迫的無力感再次襲來,與曾經驚擾了秦凌霄無數夜晚的夢魘重置,讓這個劍宗的天之驕子再次體會到了被昔日魔尊支配的恐懼感。   秦凌霄一時彷徨地想:若是這次魏劫沒有修魔道,更沒有走火入魔,剝離魔珠的虛弱時刻,他該是如何戰勝這樣的魏劫?   魏劫卻真惱了!   他原本不過是想要攔住秦賀而已,沒想到秦凌霄從中作梗,還是讓秦賀偷溜了出去。   想到這小子背地裡給小筱送糕餅的事兒,當真是個坑拐姑娘的碎催東西!跟他那個狗爹倒是狼狽為奸!   可這小子也怪,不過是交手一下,卻突然像被點了穴似的呆愣愣不動。   魏劫也不客氣,趁著秦凌霄直直瞪著自己發愣的功夫,揚手就給了他一記響亮耳光!   秦凌霄猝不及防,被打得倒退了兩步,卻忘了惱,捂著臉依舊愣愣看著魏劫。   這巴掌的感覺.…....太熟悉了!   他以前投奔到魏劫麾下時,每每自己悟性略差,不能領悟魏劫所講的要領時,昔日的師尊都是這般一言不合耳光過來,冷著長著蛇麟的臉,像看白痴一樣,將他扇到一邊自省。   現在這一巴掌,恍惚將他扇回到了昔日做徒弟,被魔頭支配的日子。   秦凌霄身體下意識地就做了反應,雙膝一軟,差點就給魏師尊跪下。   就在這時,餘靈兒箭一樣橫衝了過來,關切地架著秦凌霄的胳膊,查看著恩人的臉有沒有被打傷,這才沒讓秦凌霄當眾丟醜。   餘靈兒可不知方才那言語交鋒的彎彎道道,在她看來,明明是秦少閣主好心來證明小筱說的話。   可是這個魏劫卻耍起了脾氣,一言不合就出手傷人。她當然要站在秦凌霄的一邊,維護恩人了!   待秦凌霄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竟然差點給魏劫下跪的時候,一張俊臉也是漲得青紫青紫的。   他怎麼忘了,這些屈辱這輩子不會再重演了!   那魏劫就算悟性再好,如今他們也是站在同一處山腳往上爬,誰也不見的比誰高得遙不可及!   凌雲閣的弟子一看少閣主被羞辱,也是勃然大怒,紛紛要上來跟魏劫拼命,本來趨於和緩的場面再度失控。   除了四大派外,此番前來的還有與秦賀交好的小門宗派,因為之前被秦賀授意,此來也是做了煽風點火的嘍囉。   他們見魏劫動手打了凌雲閣少閣主,立刻高聲呼和,大聲喊著符宗師徒欺人太甚!   人家秦少閣主明明是來給他們作證,可是魏劫卻不分青紅皂白,打了人家秦少閣主!   小筱卻知道那秦凌霄的真意——若不是他剛才攔了一下,秦賀當著眾人面前早就顯出原形來!   可惜姓秦的不肯大義滅親,只想跟父親狼狽為奸!   也難怪魏劫惱得扇他嘴巴,其實小筱自己都想扇姓秦的一巴掌!   所以小筱也不理那些起鬨的人,只徑直看向秦凌霄道:「秦少閣主,你這是何意?」   秦凌霄自知理虧,加之剛剛被昔日師尊的氣場狠狠碾壓過,眼圈竟是微微泛紅,只咬牙對小筱低聲道:「……不管怎樣,他都是我的父親!我……對不住你了……」   小筱懂了這話的意思。   看來秦凌霄終於察覺了自己父親不對,可是正義終究是敗給了骨肉親情,他是鐵了心維護父親,絕不叫崔小筱他們揭發了秦賀的真面目。   就在這時,秦凌霄突然壓低聲音道:「小筱,別的事,對你我來說都不重要,只是……另外一顆魔珠下落不明,我總是找尋不到它的氣息,它應該附身在了別人的身上……」   什麼?小筱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話,微微一愣。   秦凌霄慢慢靠近了一些,似乎要再說些隱秘。小筱想著他方才的話,一時也沒有躲避。   秦凌霄正等這樣的時機,不由得快速閃過來,一把鉗住了她的手臂,一下子扯開衣袖。   雖然魏劫手疾眼快,一把將小筱給扯了回來,又飛起一腳踹開秦凌霄,可是小筱的衣袖子已經被扯壞,整條胳膊都露了出來,顯出斑斑點點的蛇鱗。   當崔小筱手臂上的蛇鱗露出,所有的門派頓時譁然!   身有蛇麟,這是入魔最明顯的標誌!而且看她那胳膊上的蛇鱗入魔也有些時日了!   秦閣主之言不錯,這崔小筱果然是魔女!   崔小筱半張著嘴瞪向了姓秦的——看來這小的,竟然比老的還毒辣,知道如何轉移眾人的注意,一下子將她的短處給亮出來了。   此時在場的人壓根沒有再去追究秦賀手掌有沒有斑紋的事情了,只盯看著小筱的蛇鱗,議論紛紛。   就在這時,凌雲閣幾個弟子也是信誓旦旦,說出了崔小筱先前入魔,雙目赤紅,抓傷了秦閣主的事情。   秦凌霄冷著臉,轉頭不看崔小筱,努力壓制住自己的心內的愧疚——若不是沒有辦法,他也不想這樣出賣小筱。   可是如果不是這樣,這符宗二人一定要抓著他父親手掌的由頭不放。   在秦凌霄看來,小筱就算被人當成了魔,也好解決。   她本就不是這一世的人,大不了他帶著她逃開,還是按照先前的計劃,讓她遠避人群,尋到了燭九陰的神像,兩個人同回二百年後就好了。   待回去後,他自然會幫著小筱解了身上的魔性,再好好與她賠不是。   秦凌霄如此打算,便覺得小筱在二百年前的名聲如何並不重要。   於是他也只能咬牙顧不得許多,故意暴露了小筱入魔的事情。   他這個法子真的很有效。符宗乃魔教,崔小筱是罪大惡極的魔頭一類的喝罵聲又是直衝雲霄!   這人多時,就看誰起鬨的嗓門大。就算還有提起萬蓮師和秦賀關係的微弱質疑聲音,也很快被「魔女魔女」的喝罵聲湮沒了。   若被罵的是魏劫,他老早就冷峻著臉,抽出長鞭,跟這幫烏合之眾打成一團了。   可是現在被人誣陷的是崔小筱,一個從二百年後穿越而來的街頭女混子。   她可沒什麼悲憤偏激的心思,只是覺得好笑地看著這群烏泱泱起鬨的人。   什麼名門正道,修真的大能?一個個的難道光顧著修築靈臺,將腦汁都給煉空了?這些人,跟被哨子驅趕的羊群有什麼區別?輕而易舉就被人給掌控利用,幫著有心人搖旗吶喊了。   不過也不是沒人幫襯自己,有一個人就指著秦凌霄的鼻子罵得起勁——竟然是一向將秦少閣主奉若神明的餘靈兒!   餘靈兒沒想到秦凌霄居然當著眾人的面,如此出賣小筱,一時間心中的恩人聖象坍塌,氣得她恨鐵不成鋼地質問秦凌霄,他明明知道小筱是好人,為何要在眾人面前丟她的醜?   秦凌霄剛才挨了魏劫一腳,正是發疼的時候,又被個小狐狸指著鼻子罵,也是羞憤極了。   偏偏他自知理虧,只能陰鬱著臉隱在了一眾凌雲閣弟子之後。   一時間,小筱看了還真是有些安慰,覺得以前餵小狐狸的雞腿糕餅,都沒有白喂。   說到雞腿,這滿院子亂鬨鬨的喝罵聲還挺開胃的,   小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揮手讓餘靈兒別再搭理秦凌霄。   她讓魏劫替自己搬來個桌子,然後她端起一把椅子架在桌子上,在站在椅子上,用手攏成喇叭高喊:「諸位,快到晨時飯點了!你們餓不餓?要不然我請你們喝粥,我們邊吃邊聊,如何啊?」   這下子,鬧哄哄的人群都安靜了——他們瞪大眼睛盯著著挨了半天罵的小姑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到了什麼。   崔小筱是真餓了。雖然先前跟太子爺在林中吃了些酒菜,但是當時她的注意力大半放在聊天上,吃得不是很飽足。   現在她剛剛破了吸血燈籠陣,又是講論了半天,眼看著要洗清冤屈,結果被秦凌霄這根攪屎棍一攪合,一切似乎又是回到了原點。   氣餒之下,真是很容易餓。   看著他們一副不罵死她絕不收場的架勢,小筱覺得還是晨飯要緊,大不了吃飽了,再劃出道道開練就是了!   所以她這一喊鎮住了場子後,便繼續誠意十足道:「我的修為沒有諸位高明,真是一到飯點就餓得不行。我徒兒昨日買了幾袋子碧綠粳米,加些甜菜臘肉丁跟白米一起熬煮,味道那叫一個香!鄰居阿婆昨兒還給我烙了花生芝麻餅,配著粥吃最香甜,大家要不要嘗嘗看?」 第61章第61章   此時晨曦漸亮,伴著凌晨的清新空氣,什麼臘肉米粥、芝麻糖餅一類的,十分動搖人的腸胃。   有些道行清淺的宗門弟子聞聽此話,居然配合著腸鳴數聲,很是應景。   烏木峰的長老氣得一甩鬍子,擺著手對立在桌子上的小筱道:「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難道你顧左右而言其他,是準備拖延時間?」   小筱壓根等不了他們,孝順的徒孫唐有術一聽師祖餓了,忙不迭回屋先取了竹籃子來,遞給師祖一張花生芝麻餅。   小筱不客氣地大咬了一口,餅裡糖餡溢了出來,真是很好吃!   待她吃了兩口解了飢餓後,這才重新變得穩重起來,語重心長地跟烏木峰長老掰扯事情:「你們此來,是要緝拿屠村的兇手,我已經證明了自己並非其人,妙仙山的靈姑娘和她的同門也能證明我等清白。這些邪陣重現江湖,是天下之殤。元兇就是璨王府的萬蓮師,也是害了你們四大門派先輩的惡魔。他受了重傷,手臂在此,你們若是立意除害,不妨在這吃飽了早飯再去王府探查,趁著萬蓮師實力衰微時,你們也就能為師門雪恥了。」   靈芷珊方才立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現在聽小筱說話提起了她,她終於開口說道:「村子被圍攻的時候,崔小筱和她的徒弟魏劫正跟我們在一起,的確不是她做的手腳。」   妙仙山的門主雖然不在了,可是他女兒的話,顯然很有說服力。   只是妙仙山的現任門主一臉鄙夷冷笑,而他身邊的幾個親信立刻領會了意思,出言嘲諷靈芷珊好好的宗門不呆,非要跑下山跟這個崔小筱為伍。難道她是受了魔女蠱惑,才替她說話?   靈芷珊斜看了她這位掌門師叔一眼,聲音微冷道:「當初我父親受難,正是衛家的公子魏劫前來相助。雖然我父親受得蠱毒太重,不治而亡,可我是知恩圖報之人,魏劫的恩情,我銘記在心,更不可能去拿莫須有的罪證構陷恩人!不然我父親在天之靈也不得安生,會感嘆妙仙山以後只會出些忘恩負義的無恥混蛋!」   聽了她這樣指桑罵槐,妙仙山的幾個弟子氣得忍不住了。不過現任掌門卻是不動聲色地攔住了他們。   如今靈芷珊在山上待不下去,正合他意,又何必在這人多的時候,欺負她這麼個孤女,落人口實呢?   靈芷珊維護崔小筱,再好不過了。就算這些兇案不是崔小筱犯下的,她入魔了卻是不爭的事實。   他倒要看看,靈芷珊巴結這些魔道中人,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不過聽靈芷珊這麼說,在場的許多人都有些尷尬轉頭。   因為他們許多人當初都是接受了魏劫的救助。現在他們卻來圍攻人家師徒,的確顯得有些忘恩負義。   崔小筱趁著妙仙山叔侄內訌的關卡,又是一馬屁道:「諸位擔心我入魔傷人,千裡迢迢趕來,真不愧是正道楷模!不過還請諸位放心,我一時被個魔珠附體,雖然暫時擺脫不得,但也不至於發狂傷人。諸位若容不得半點邪佞,不妨等我真發瘋屠戮時,再來將我正法好了。到時候,我符宗弟子不但不會阻攔,還會舍下銀子給諸位立下降魔碑文,插滿山野,以示功德無量……」   說完了軟話,小筱臉上的笑意消失,眼圈突然紅了起來,一邊嚼著糖餅,一邊哽咽道:「就算我胳膊長了東西,秦少閣主也不該在人前這般無禮扯拽了我的衣袖子!你們凌雲閣跟女流之輩就這麼不拘小節?我是傷了凌雲閣的閣主,可是我親眼看見他跟萬蓮師那個魔頭私會,大師兄小師弟的叫著……哎呀,我明白了……就算我聽錯了還不行嗎?你們凌雲閣父子行行好,可千萬別總想著殺我滅口,就算想滅口,也還請親自動手,莫要每次都麻煩其他門派的長老弟子如此奔波。難道人家都很閒,不需要煉丹打坐,提升修為嗎?」   說到這裡時,魏劫默默地轉了個身。在這樣兩廂對峙的場合,崔宗主門下大弟子笑場的話,會短了氣場。   可他又是被小筱聲淚俱下,我見猶憐的模樣逗得不行,只默默對著屋角笑。   若論起這等胡扯的功夫,崔宗主若認第二,誰又敢自居首位呢!   不過他扭頭的樣子,在外人看來,一定是替自己受辱的師父難過。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魏劫這樣冷峻邪魅的男子,卻難受得肩膀抽搐。   再搭配上心疼師祖,哭喪著臉的瘦弱唐書生,還有被小筱的話入了心,真的在哽咽哭泣的狐女餘靈兒。   符宗上下真是滿門的悽風苦雨,而圍攻符宗的人,不自覺竟有些自己成了惡霸幫兇之感。   小筱說得差不多了,便抽著鼻子收收尾:「……要不,諸位看看你們自己的輕重緩急,是繼續留在這幫襯秦凌霄欺負我這樣一個年輕小姑娘,還是前往璨王府,拿下那滿手血腥的鬼宗邪魔,為你們慘死的同門先祖報仇?」   她說這話時,著實是一副鄰家小妹可憐無辜的樣子。   而且小姑娘話說得跟山泉一般透亮,哪有還沒有殺人,就拿人當兇手來抓的道理?   其實其他宗門的長老,早就醒過腔來:靈山符宗與凌雲閣的私怨極深。而凌雲閣似乎又拿了其他門派當槍使,利用他們來對付符宗的弟子。   四大派雖然一直都有互相幫襯的傳統。可是最近幾年,凌雲閣的調子起得太高,頻頻拉動四大派到處徵討。   可是幾次下來,都是其他三派打頭陣,而他凌雲閣卻躲在後面摘果子。次數多了,諸位長老們心裡早就不是滋味了。   小姑娘說得不錯,難道他們三大派都很閒,不需要煉丹打坐,提升修為嗎?   不過讓他們真正打起退堂鼓的,並非僅僅是崔小筱的這番話,而是方才魏劫跟秦凌霄對峙的時候,展現出來的雄渾的內丹實力。   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靈山符宗當真是臥虎藏龍。   若是弟子都已經結成內丹,那麼已經有了入魔跡象的崔小筱一旦魔性大發的時候,又該是何等可怕?   要知道四大派中,秦賀的修為已經很是高妙了,卻依然被她重傷了靈骨。而且崔小筱被這麼多人圍攻,卻有閒心吃糖餅,這不就是遊刃有餘,胸有成竹嗎?   所以方才眾人仗著人多,盡情喝罵打著嘴仗,卻一直無人肯上前一步,當那第一隻出頭鳥。   更有像烏木峰長老這樣的老油條,心裡一直暗罵凌雲閣的人不地道,居然招惹這麼難啃的骨頭給他們。   方才崔小筱要對峙驗看秦賀手掌的時候,那個凌雲閣老狐狸突然就身體不適,急急跑了。   鬼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跟那個萬蓮師有聯繫!   其他宗門的長老也不傻,心裡的算盤都在噼裡啪啦地響著呢!   現在,崔小筱一番和顏悅色的柔聲細語,真是給了騎虎難下的眾人一個長長的臺階可下。   跟討伐尚未造成無辜殺戮的魔女相比,前去徵討躲在奸王府邸失去一條胳膊的鬼宗餘孽,似乎更能彰顯正義!   於是三大派,還有其他門派的正義之士,義正嚴詞警告女魔頭謹言慎行,及時懸崖勒馬,萬萬不可再一意修魔之後,便體面撤離了村落,朝著洛邑城浩蕩而去了。   而秦凌霄也沒想到,這個崔小筱居然四兩撥千斤,一邊吃著糖餅,一邊嘴炮勸退了前來討伐的眾人。   而其他三大派,居然這麼撇下了凌雲閣的人,招呼也不打,就一個個臭臉離去。   秦凌霄能感覺到,其他三大派的人似乎對凌雲閣有諸多的不滿,不再是以前唯凌雲閣馬首是瞻的情形了……   崔小筱看其他人都走了,可秦凌霄還不走,便拍了拍手上粘的芝麻碎屑,冷笑著問他:「秦少閣主怎麼還不走,是想再扯下我的衣袖子?」   秦凌霄抿了抿嘴,心知小筱必定惱他的,若是留下來也是自討無趣、   他看著小筱清冷的表情,心裡一時也是百味雜陳。若是方才能有其他的法子,他也不想跟小筱為敵,明明上次,他倆還可以心平氣和地說話……   他只能低聲道:「我跟你說的那魔珠的事情是真的……你體內有魔珠,應該比我更好地感應另一顆。它若附身在別有居心之人的身上,後果不堪設想……你對這裡的人投入了太多的心力,恐怕會作繭自縛。難道……你不想回去了?」   說完這話,秦凌霄就帶人疾馳而去。   秦凌霄心裡實在是有太多的疑問要問父親,所以也要去追趕父親,問他跟璨王到底是有什麼勾當。   而魏劫卻聽到了秦凌霄最後跟小筱低聲說的幾句話。   他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回去?那姓秦的是要讓小筱回到哪裡?   當一群人呼啦啦散去後,那些村人們也不敢招惹這些上了官府通緝令的魔頭們,依舊遠遠躲著。   符宗上下終於可以生火熬粥,讓師祖吃上一碗熱乎的粳米粥了。   小筱覺得自己也該盡一盡做師父的職責,便趁著機會教育符宗上下。   「看到了嗎?什麼叫不戰而屈人之兵?若是能不動手,就儘量不動,尤其是你!魏劫,對,就是說你呢!別在那挑眉瞪眼的!你要記得,鼻子下的東西叫嘴!人家冤枉了你,不要只撇嘴冷笑,得張嘴解釋!記住,我符宗弟子什麼都吃,就是不能吃虧!」   這一席話,聽得唐有術連連點頭,也顧不得吃飯,連忙掏本子,筆桿子龍飛鳳舞記錄下師祖的金玉良言。   魏劫則繼續撇嘴冷笑,然後垂眸想著心事,有點油鹽不進的頑劣樣子。   而餘靈兒沉浸在對恩人秦凌霄的幻滅喪失裡,有些淚眼滂沱,哽咽著咬著糖餅,依舊不敢相信秦凌霄居然如此不君子地扯了女孩家的衣袖子,出賣了小筱,   還是唐有術看不過去,寬言安慰餘靈兒,說秦少閣主也是有自己的苦衷,人在不同的境遇裡,所思所想也會不同,不能苛求一致。   再說秦少閣主的所作所為,也跟她餘靈兒沒有關係。以後秦少閣主有難,她想辦法幫了他,便算還恩了,實在不能奢求救命恩人還要品德完美。   餘靈兒聽了唐有術的溫言細語,一時心裡舒服多了。可想到自己原本是傾慕秦少閣主,打算以身相許的。   如今卻有種所託非人之感。她們狐族向來講求心動從一而終,難道她要做個狐族異類,不能從一而終?   魏劫有些聽不下去,冷哼著表示,當初就應該讓個滿嘴掉牙漏風的糟老頭子去救餘靈兒,他倒要看看狐族人是不是見色起意,跟誰都能以身相許。   餘靈兒忍不住想像了一下,自己跟個核桃皮的老者表白許諾終身的場景,頓時像被踩了尾巴一樣,又衝著魏劫哇哇叫。   一旁桌子上還坐著靈芷珊和她的同門師兄弟。   因為她幫襯了崔小筱,小筱總不好意思讓人家小姑娘空著肚子走,便邀請她和師兄弟留下來喝一碗粥再走。   靈芷珊一直默默看著旁桌上的雞飛狗跳——這符宗真是跟其他的修真門派不同,宗門裡的人似乎沒有什麼規矩禁忌,一個個在宗主掌門面前嘰嘰喳喳地說話,毫無修真之人摒除愛恨慾念的清心寡欲。   而崔小筱似乎不管自己的弟子,看著飯桌上這麼沒大沒小的,她居然能笑嘻嘻跟著附和……   這滿桌子的煙火氣息,再次看呆了從正道宗門子裡出來的靈芷珊,又讓她不知為何竟有些豔羨。   妙仙山一向是慕強得厲害,想要修鍊氣盾,要不斷篩選淘汰,能熬過三年瀑布澆頭,才勉強算是出頭。   正是因為這樣的氛圍,師兄弟之間都互相視為競爭對手。   除了對她這個師父的女兒能和顏悅色,稍有些謙讓外,其他師兄弟明爭暗鬥得厲害,哪裡會有符宗這樣嬉笑打鬧的場景?   她真是希望跟那個俊眸清朗的男子同坐一桌,到那個時候,他會不會也像給崔小筱盛粥夾菜那樣,溫柔小意地對待她呢……   待快吃完了早飯時,崔小筱倒是客氣委婉地暗示靈芷珊該走了。   靈芷珊和她的妙仙山同門卻沒有離開,依然賴在院子裡。   等她開口問的時候,靈芷珊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帶著人撲通一聲跪在了崔小筱的面前:「我等傾慕崔宗主功法高妙,願意投拜到靈山符宗的門下,還請宗主開恩,收下我等!」   啊?小筱一口糖餅噎在嗓子眼,真是有些不上不下。   好在魏劫及時捶打她的後背,一代魔尊才沒有被餅噎死。   小筱怎麼也沒想到,這個靈芷珊兜兜轉轉的,竟然起了要入她師門的念頭。   身為二百年後的人,小筱可清楚知道這個靈芷珊和秦凌霄都是一身反骨,幹的是欺師滅祖的大活。   她本來就倒黴頂了魏劫的入魔命數,若再招這麼一位「愛徒」,就是離死不遠了!   所以咳嗽了一陣後,小筱和顏悅色道:「那個……靈姑娘,你乃妙仙山仙逝門主的千金,修為前途無量。我們符宗名不見經傳,現在又上了官府通緝,在外面的名聲臭得很。若是收你,便是害了你,你還是另投名師去吧。」   靈芷珊卻以為小筱真的在客氣,她連忙道:「是我以前有眼不識泰山,竟是小看了符宗。如今,我看了諸位救治百姓,人品端良,強過那些偽君子。而且您和門下弟子的身手不凡,讓人一看就為之傾慕。我如今心意已決,一定要拜您為師,您若不肯收下我,我便長跪不起。」   說完,她當真一動不動地拜倒在地,看那樣子,如果不入符宗,當真是不肯起來。   一個嬌滴滴的美人跪著,叫人看著就心生不忍。   小筱嘆了一口,決定還是……不看了為好。   她揚臂一揮,就吩咐符宗上下收拾行囊走人,將這妙仙山的狗皮膏藥留在院子裡跪著吧。   畢竟靈芷珊長跪不起,也比她崔小筱長眠不起,嗝屁了要好些。   小筱自認為在作死的道路上跪滑很遠了,符宗的門人太雜,不必再添人了。   靈芷珊覺得崔小筱比魏劫好說話,為人隨和,便篤定自己這樣的名門之後,若是拜師,小筱一定受寵若驚,毫不猶豫收下她。   可萬沒想到,自己放下自尊,拜一個年齡跟自己相仿的小姑娘為師,卻慘遭拒絕。   她都那麼說了,崔小筱卻帶著符宗上下一聲不響,走得乾乾淨淨。   這下子靈芷珊面子裡子盡失,跪在農家院落裡,一時羞憤的眼淚迸濺了出來,只能恨恨看著符宗人遠去的背影。   旁邊有妙仙山的弟子過來攙扶起小師妹,然後對她道:「其實那個崔小筱說得不錯,符宗也不是名門大派,剛才還被正道圍攻,我們何必投拜到這樣的野雞宗派門下?」   靈芷珊慢慢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勉強止住了眼淚,這才慢慢說道:「你們沒看到嗎?那個魏劫居然能嫻熟使用我們妙仙山的氣盾,所用的法門竟然比妙仙山本宗的更加精深!很明顯,是那崔小筱竊了妙仙山的心法再加以改良的。我在父親的墳前立誓,一定要奪過妙仙山,勢必要提升修為。這個崔小筱既然能教出魏劫來,自然是我拜師的最佳人選!」   最重要的是,她拜崔小筱為師,便可以跟那個邪魅的男人成為同門師兄妹,更可以朝夕相處,一同晨昏練功了……   聽她這麼一說,那幾個人皆是恍然。他們幾個都是死去老門主的親隨,被新門主不容,這才跟著師妹靈芷珊一起下山來。   魏劫方才跟秦凌霄對陣的時候,的確是用了妙仙山的氣盾,可是在化用氣盾時,卻更好地彌補了妙仙山氣盾笨重不夠靈活的缺憾。   若是靈芷珊能達到魏劫的境界,折返回去推翻現任門主,那是易如反掌,所以小師妹才動了拜師的心思。   可是那個崔小筱死活不肯收下他們,這也沒有辦法啊!   不過靈芷珊卻深吸一口氣,止住了眼淚,態度堅定道:「方才四大門派對符宗不善,崔小筱敵視四大派,不肯收下我們也情有可原。我這才一拜,不足以體現拜師的誠心,待我三拜四拜,等她看到了我們的誠心後,應該就不會拒絕了。」   如此打定了主意後,靈芷珊便帶著幾個同門,遠遠跟在了靈山符宗的後面,就此立意要死纏爛打,一定要投拜到崔小筱的門下。   再說符宗一行人離開了村落以後,很快便發現了靈芷珊那夥人如幽靈一般遠遠跟隨。   餘靈兒聽過靈芷珊的遭遇,覺得她跟無家可歸的狐族人很像,便對小筱說:「反正不差他們幾個,你不如就收下他們吧。」   小筱正坐在馬車上打坐,聽了餘靈兒的話冷哼一聲:「我們符宗養的閒人夠多了,要不你離開,讓位置給她,我養誰都是養,沒差別的。」   餘靈兒一聽這話,不敢再言語,只能無聲地衝著崔小筱扮鬼臉,卻不再提讓崔小筱收人的話。   就在這時,不知跑到哪裡的魏劫回來了。原來他是看小筱的衣服被秦凌霄扯壞了,所以又去附近村鎮給小筱買了幾件衣服。   魏劫的品味不錯,買來的衣服顏色清淡而素雅,上好的面料清逸出塵,待小筱穿上隨風輕擺,愣是飄逸出幾分謫仙氣息,看得餘靈兒一陣的豔羨,直誇小筱美極了。   小筱以前穿的都是粗布衣服。她這輩子穿得最精緻的一次,是為了混入城裡扮成舞娘。   沒想到這次魏劫居然給她買來大小姐穿的貴女衣裙,她一時歡喜得也是不停摩挲,眨著晶亮的眼睛問魏劫:「我穿這個……會不會太隆重?」   魏劫靠坐在馬車車廂邊,看著自己的小師父跟個歡快的小白蝶兒一樣,不停轉圈舞動著長長的裙擺,便忍不住勾起嘴角,露著可愛的虎牙笑。   笑了一會,他招招手,讓師父過來。   小筱正在歡喜時,倒是聽話,拎著裙擺就來到了魏劫的面前。魏劫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隻羊脂玉的長簪,將它插在了小筱半挽的髮髻上。   昂貴的簪跟這套飄逸的長裙果然很搭,將小筱細白的臉兒襯得更加出塵了。   小筱看著魏劫近在咫尺的臉,臉上的笑容卻漸淡,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   雖然徒弟孝敬師父是應該的。可是做徒弟的,既給師父買好看的裙子,又給師父戴昂貴的簪子……這怎麼看都不像徒弟,反而像情郎呢? 第62章第62章   想到這,小筱頓時有些不自在,伸手就想將簪子取下來,可是她纖細的手腕卻被魏劫一把握住。   他淡淡道:「沒有幾個錢,就當我給你的弟子束脩好了。」   魏劫的手掌有些灼燙,小筱忙不迭甩開他的手。   做徒弟的,跟師父學本事交的錢叫束脩,很是合情合理。像那四大派廣收學徒,也不是個個都能成仙的,可是初級弟子那麼多,就是為了財源廣進。   符宗窮得叮噹亂響,只靠吃唐有術和魏劫兩個大戶,魏劫識趣些孝敬師父,真沒什麼可指責的。   可是小筱就是覺得不對勁,她從魏劫的大掌裡掙脫了手腕,然後還是拔下了那簪子道:「這衣服我收下了,不過簪子就不必了。你若想交束脩,把它折成銀子好了……」   魏劫挑了挑眉,逕自又從懷裡掏出銀票子遞給了小筱:「何必那麼麻煩?你要多少,自己拿。」   ……她怎麼忘了,魏劫是富可敵國衛家的公子,衛家守著銀礦,什麼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銀子。   小筱正被大把的銀票懟得無話可說,那根精緻的簪子又被魏劫給插回到了她頭上。   不光是插簪子,他順帶還幫小筱將有些亂的髮髻挽得緊些:「都穿裙子了,頭髮亂蓬蓬的怎麼行……別動,你再動頭髮又要亂了!」   小筱被他攥著頭髮,只能認著他弄,可聽到他訓人的腔調,還是有些氣悶,只能翻著大眼斜瞪他,活似被爹爹擺弄頭髮的小閨女。   靈芷珊就在離符宗不遠處休憩,遠遠看著魏劫寵溺地幫小筱梳頭。   一旁居然還有不識趣的師弟小聲道:「魏劫看著為人狂放不羈,沒想到對他師父這麼孝順……」   另一個年歲大些的師兄,則看出些門道,話裡有話道:「這師徒年齡相仿,孝順是談不上了,倒不如說舉案齊眉……」   他這一說完,其他的幾個男弟子都跟著笑了起來,難怪都說符宗修煉的是合歡宗的路數,女師父長得年輕又好看,收了血氣方剛的徒兒可怎麼忍啊!   想到這,他們也對加入符宗有些躍躍欲試!   可是靈芷珊卻聽不得男人之間這等消遣人的齷齪話,她氣得抓起一把青草扔向了師兄弟。   「我們既然要立意拜崔小筱為師,你們就這麼消遣未來的師父?難怪她不肯收我們,一定是你們眼色不正,被人家看出來了!」   靈芷珊正訓斥著同門,卻被師弟扯了扯袖口,然後朝著前方努嘴。   靈芷珊轉頭一看,原來是梳好頭的崔小筱拿著幾個滷肉火燒走過來了。   她將吃的遞給了靈芷珊後,便語重心長道:「靈姑娘,你也跟著我半天了,吃了這幾個火燒,你與同門自去吧。總跟著我,也沒什麼意思。」   靈芷珊咬了咬嘴唇,低低道:「我能問下崔宗主,為何不肯收我?是我的天資不如你門下弟子,還是我著了你的討厭?」   崔小筱將吃的遞給靈芷珊的同門後,苦笑道:「我們符宗真不是什麼修真的大能宗派,我倒是納悶靈姑娘你明明是名門出身,為何非要執拗入我符宗?」   靈芷珊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忍不住投向了坐在馬車旁,嘴裡叼著青草根,正抬頭懶散看雲的俊美男人。   小筱順著她的目光回望,再微微琢磨一下,頓時表情凝滯了。   那靈芷珊痴望的眼神有些太明顯,竟是有些情根深種的樣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原本軌跡裡,聯合師兄一起背叛師尊的靈芷珊,現在卻是一副愛慕著魏劫的模樣?   她不應該是愛著秦凌霄嗎?   靈芷珊此時也回過神來,見崔小筱順著她的目光也望向魏劫,又回頭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   靈姑娘的雙頰騰得紅了,急急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崔小筱卻依然瞪著眼看她。靈芷珊絕對想不到,她腦子裡其實想的是哪樣。   不過也難怪靈芷珊看得直了眼。   那個男人不過是靠坐馬車發呆,閒極無聊的懶散姿態,卻處處撩人。   只見他雙臂抱頭,靠坐在馬車夾板上,一隻腳悠哉踩著車架子,俊美而線條流暢的側臉被天上投下的陽光灑下細碎亮點,那彎長的睫毛也跟著嘴裡叼著的草根微微顫抖,偶爾抬眸時,淡紫色眸光悠長,在劍眉挺鼻的映襯下,仿佛能將人看醉……   見著靈芷珊愛慕熱切地看著魏劫,小筱的心裡微微有些不得勁。   可她又懶得深思為何不得勁,只是跟靈芷珊的笑意淡了幾分,送了吃的,就轉身離開了。   在經過馬車的時候,她故意將手裡的的水袋子一抖,灑得魏劫的衣服前襟都溼了。   男人不由得坐直,單挑起眉毛無聲詢問小筱這是要幹嘛。   小筱擺出師父的威儀,冷冷道:「坐也沒有個坐相!哪裡像符宗正道的弟子?」   魏劫站起身來,低頭貼著小筱的臉問:「那……我們符宗正道該怎麼坐?」   小筱鼓著臉推開他,想了想道:「最起碼不應該將身子折成幾道彎,整出狐媚樣子來。」   魏劫忍不住露出虎牙笑,又是低頭問:「那我狐媚到誰了?」   小筱當然不能說出靈芷珊,不然人家女孩家該多難為情。   而且她說完也後悔了,覺得自己管得太寬。   魏劫原本就有女魅血統,讓他不蠱惑人,除非身上長出一層蛇鱗。而他和靈芷珊一路七扭八歪的關係,最後會歪成什麼樣子,也是跟她這個二百年後的人沒有多大關係。   想到這,小筱乾脆不說話了,只轉身上了山坡,眺望遠處的洛邑城。   他們此行是要再次前往洛邑城,探聽一下各大派圍攻璨王府的動向。   當小筱站在山坡上遠遠眺望洛邑城時,魏劫也跟了過來,立在她的身後。   他看著小筱的纖麗的背影,還有飄動的長髮。   小筱似乎生氣了,可是他也不知道她在氣什麼,所以只能轉移話題道:「我去買衣服時,發現各大州縣裡的通緝告示全都撤下來了。」   小筱有些驚訝,轉頭說:「璨王這麼好心?怎麼下令撤銷通緝了?」   魏劫笑了笑:「我猜好心人應該是太子,而不是那個奸王。」   不過有太子出面疏通官府撤了通緝,小筱和魏劫以後倒不用在人前遮臉了。   小筱想著原本的軌跡裡,太子和他的父皇被璨王扳倒的命數,心知太子這麼出手幫襯他們,勢必又要跟璨王有些正面的衝突了。   就是不知,這次太子與璨王的暗鬥,最後又是誰成為最後的勝者……   想到這,小筱輕聲問:「殘頁一定在王府,可該如何追回?」   衛家祖母說過,餘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那殘頁再不歸位,恐怕潑天大禍就會降臨衛家。   小筱清楚在原來的軌跡裡,衛家最後的悽慘下場。   她現在左右已經入魔,也懶得再想後果,只想幫著魏劫追回殘頁,再論其他。   魏劫看著洛邑城上空那血符組成的血網在各路大能的衝擊下,似乎在不斷衰弱,便道:「如果你是璨王,你會如何面對這樣的殘局?」   小筱聞言,轉頭看向洛邑城上方微微泛紅的天空——那四大派雖然是修真的正道,終究活在人間,若真對璨王不利,恐怕也不好收拾。   依著她對四大派的了解,應該也就是在王府門口高聲喝罵,逼著璨王交出萬蓮師也就完了。   四大派的長老個個都是人精,可不會幹出什麼折損本派的事情。   所以小筱道:「能做什麼,自然是甩鍋給萬蓮師,又是擺出一副自己毫不知情的樣子了。他有夏家皇室的身份,自然有恃無恐。」   就像小筱所想,那個萬蓮師還活著藏匿在璨王府的消息,引發的反應如骨牌推倒一般,有些一發不可收拾。   魏劫卻搖了搖頭:「可他若不是璨王,如此被名門正派盯著,以後再搞詭計可就難了……」   小筱覺得魏劫說得有道理。那個璨王不僅背景神秘,而且手段非常,她倒是有些好奇,他會如何應對四大派的討伐……   可就在這時,魏劫突然似不經意地問:「秦凌霄問你想不想回去,是去哪裡?」   小筱這邊正琢磨城內的局勢,被魏劫這麼一問,差點順口說出自己要回二百年後。   可話到嘴邊,卻急轉了一下,硬是轉折道:「自然……是回靈山了!」   魏劫垂眸看著她,也不知信不信這話,只是說:「好啊,我符宗開山之地,一定人傑地靈,到時候我陪你回去。」   小筱沒有接話,轉頭再次看向洛邑城。   因為她知道,她與魏劫並非同世之人,兩個人因為奇蹟短暫交匯之後,終究是要回到各自的軌跡上去……   隨著各大修真門派的長老將萬蓮師可能還活在世上的消息傳遞迴門派之後,洛邑城外每日都是天外飛仙。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洛邑城上空還沒來得及扯掉的血符網。   四大派有許多掃地僧般的隱士,平時從不出來跟著徒子徒孫到處搖旗吶喊,可是聽聞了鬼宗的名頭,這些真正的大能也紛紛出馬,有資歷的,一下子就認出了這些血符的確是失傳甚久的鬼宗的人皮符。   崔小筱的話再次得到了應驗,各路飛來的大能越聚越多,儼然是要把璨王府給端了的樣子。   若不是有那獬豸聖象看護,璨王府的大門早就要被各路憤怒的正道們給踹爛了。   不過他們進不去,璨王府的人也別想出來。   璨王被困在王府裡,聽著手下人匯報崔小筱利用一截斷臂,巧舌如簧地將一鍋臭氣燻天的髒水重新潑回到璨王府的經過。   而現在門外的大能們圍堵過來,就是要讓王爺交出那個白髮管家,對峙一下他到底是不是萬蓮師。   若真是如崔小筱所說,那麼璨王也應該站出來解釋一下,他的王府為何會藏汙納垢,窩藏那麼多邪門歪道。   若說之前的衛狄父女,還能說是璨王不察,被下人蒙蔽。可若還藏著一個為禍四方的鬼宗,說什麼,他都矇混不過去了。   萬蓮師此時手臂的傷口勉強止了血。他在王府書房裡,跪等著主人臨訓。   而此時,書房裡也能清楚聽到王府之外的呼喝罵聲。   萬蓮師本身也是心思詭道的奸徒,太清楚狡兔死走狗烹的真諦。   現在因為他的行跡敗露,而惹來四方討伐。依著主人的性情,大約是會將他給捨出去,保住自身吧。   想到這,萬蓮師不得不提醒璨王,留著他還有大用。   所以他斟酌了一番後,小心開口道:「此番是小的無用,竟然讓魏劫和崔小筱溜出了王府,又洩露了我的風聲。現在各大派來砸門,按理說,小的應該主動站出,與他們講清,小的故意隱姓埋名窩藏在此,不關王爺的事情。」   璨王正在寫信,他頓了一下筆鋒,抬眼撇著萬蓮師,微微笑道:「你倒是比衛狄懂事多了……這樣,會不會犧牲太大了?」   萬蓮師深諳這個男人的城府可怕,所以說出的每一句都是小心翼翼:「我的命,都是主人給的,為了主人,還回去也應當應分。只是……如今各大派來勢洶洶,只怕小的出去認罪,他們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還要繼續糾纏主人。若是再讓他們知曉了衛家丟失了生死簿殘頁的事情,那變數就要更多了!」   他知道自己的命,在璨王的眼中不夠值錢,只能抓些要緊的籌碼,讓璨王心有顧忌。他知道璨王太多的隱秘,璨王要交出他也要掂量一下。   璨王繼續微笑道:「你這麼說也有道理。那依著你看,本王當如何解決眼前的危困?」   萬蓮師抬眼看了下他的神色,繼續道:「小的雖然斷了一隻手臂,可並不耽誤鬼宗施符,更是可以繼續替主人賣命。反正王府有密道,我帶著門下弟子,即刻護送主人和殘頁先離開洛邑城再說……」   璨王聽到這,臉上的笑意又加深了。   他慢悠悠道:「當初是你替本王規劃這座王府,重新布局的。本王還記得你當時說的話,這樣的風水布局,匯聚四方福氣,儘是為我所用,更是可以延年益壽。這些年來,本王在此地順風順水,也是有你之功勞。如今要離開……真是太可惜了啊!」   聽了璨王這麼一說,萬蓮師心內確實有一陣竊喜,看來璨王真的考慮要離開璨王府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受制於璨王。不過狼就算當再久的狗,也不會忘了自己曾經是匹狼。   他表面對璨王誓死效忠,可是私下裡也跟師弟秦賀一樣,無所不用其極,想要找尋擺脫了這奸王的法子。   奈何這奸王一直使用採補他人陽壽靈力之法,本身的修為已經不容小覷。   而且這王府可以匯聚四方靈力,儘是為他所用,再加上有獬豸聖象的加持,璨王就猶如坐鎮八卦蛛網的老蜘蛛,可以隱在王府裡,操控四方,並且確保自己安然無恙。   可一旦他遠離王府,失了諸多陣法和靈物保護,萬蓮師便有千萬種法子,挾制住他。   雖然萬蓮師現在要靠著王爺續命。可若能反制,然後像養血牛那般囚著璨王,不再做他的狗,那麼就更好了……   想到這,萬蓮師繼續勸誘道:「既然如此,還請主人即刻動身,這王府裡的密道可以直通城外,屬下一定竭力保護您的安全。」   璨王卻揚了揚眉道:「安全?本王就算敞開了府門,他們誰又敢冒著天命大不韙,加害夏家皇嗣?我夏家的命數還沒有盡,皇室子孫的福祉也都是真金白銀換來的。府門外的那些烏合之眾,以什麼身份來審本王?若是以凡人之軀,我是皇子,他們是民,來審我,他們不配!若是以上仙的身份,那府外之人又有幾個是修成正果的?我夏家皇室祖上,有庇佑上神帝君之功,並與上神定契,論也輪不到他們!」   萬蓮師低頭聽著,有些搞不清璨王的心思,既然璨王並沒有將圍攻王府的大能們看在眼裡,他為何還同意自己說辭,想要避一避呢?   就在這時,璨王來到了萬蓮師的近前,看了看他的斷臂,此時萬蓮師的傷口又在滲血,屋內瀰漫著淡淡血腥味。   璨王慢條斯理道:「跟那些烏合之眾相比,倒是那個崔小筱更叫本王寢食難安。自從她出現以後,一切命數就都亂了……她究竟是什麼來路呢?為什麼年紀輕輕,卻有這麼大的本事?」   這……萬蓮師可答不上來。璨王一字一句道:「本王原想著,既然她頂了魏劫的命數,只要讓她繼續成魔就好了。可是現在看來,她終究不是魏劫,看看她在村落裡煽動人心的手段,還有寵辱不驚的氣度,讓這樣的人入魔,就好比勸慰唐僧吃人,都是白費氣力!」   都說魔由心生,也就是說人之性格和心境對於入魔有著很大的推動性。   一個生性開朗豁達之人,若不是遭受些沉重打擊,就算不能修成仙佛,也很難成魔。   那個崔小筱,面對眾人的污衊指責謾罵,依舊嬉皮笑臉,四兩撥千斤。   她的這份城府胸襟,可真不像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璨王覺得她雖然被魔附體,可是卻能壓制住魔,沒法快速地催動她的魔性。   可他等不了了,這幾日,他一直睡不著覺,越發覺得凡人肉身的笨重。   所謂借命,借來的,終究不是自己的。他要儘快成仙,就還得走一走魏劫原本的路數……   只是他得搞明白,為何崔小筱會篡改魏劫的命數,並且取而代之。   就在這時,璨王說道:「走吧,你護送本王先去取殘頁,再出城。」   萬蓮師一聽璨王要走,心裡微微一松,若是這樣,他應該不會把自己獻祭給四大派了。   而璨王似乎並不想等其他侍衛的樣子,只帶著萬蓮師一人入了密室。   等入了密室,璨王在前,萬蓮師心有顧忌,特意走在了後面。   在夜明珠幽暗的光線裡,璨王帶領著萬蓮師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密道。   萬蓮師雖然知道王府地下錯綜複雜,可是璨王現在領他去的密室,他在王府的這麼多年裡,都未曾去過。   當萬蓮師問起璨王一會出城是不是要回京時,璨王頭也不回地說道:「就像你說的,殘頁要緊,一會你先將殘頁帶出去,萬萬不可讓它有什麼損傷。不然它若落到別人的手中,可就有改天換命的機會了。」   萬蓮師當然知道那生死簿殘頁的威力,當初他和師弟秦賀都是將死之人,是王爺讓他們的名字出現在那紙殘頁上,才讓他們逃過了死劫。   如果他能趁此機會,將殘頁握在手裡……   想到這萬蓮師的貪念驟起,亦步亦趨地跟在璨王身後,終於來到了那藏有血缸殘頁的密室。   當璨王舉步走到那中間的大缸邊時,萬蓮師也不動聲色地走過來,朝著缸內瞥了一眼。不過缸底卻只有濃稠的鮮血,並無什麼殘頁。   萬蓮師眯了眯眼,試探問璨王:「王爺,會不會殘頁上次就被崔小筱他們給盜走了?怎麼這缸裡不見東西呢?」   璨王也看著缸,沉聲道:「這些年,為了養這殘紙,本王不知讓人殺了多少只奇珍異獸,才勉強維持。可惜崔小筱出現以後,這殘頁卻變成了一片空白,不再顯示。本王原以為這殘頁已然不能用了。可是後來突然想到,也許是這殘頁已經不滿足陰獸的血了,它需要更好的供養。」   萬蓮師微微後退了一步,警惕道:「王爺一直以來,都是讓人獵殺那些陰界猛獸。它們的血液至陰,實屬難得。可如果這些血液都滿足不了生死簿的殘頁,又該用什麼來供養它呢?」   璨王微微一笑,從袖口裡取出了一段沾滿了血跡的紗布,將它扔入了水缸之中。   萬蓮師的眼皮微微一跳,認出那紗布是璨王先前幫自己包紮傷口剩下的。   璨王為何要將沾血的紗布扔入水缸中……   萬蓮師是多次經歷生死劫難的,反應也是驚人,直覺不妙,便迅速撲了過去,準備截住那片紗布,同時他又飛出一張人皮血符直直飛向了璨王。   萬蓮師的動作其實很迅速了,可惜他忘了,自己只剩下一隻手臂了!再怎麼動作迅速,也不可能同時做到兩樣。   就在他朝璨王扔甩人皮符時,那紗布已經落入缸內…… 第63章第63章   鬼宗一代宗師,浸染血符陰術多年,血管裡的每一滴血液都流淌著陰毒罪惡,是祭奠至陰之物絕佳的貢品!   當沾染萬蓮師血液的紗布入缸的瞬間,原本如死水一般沉寂的缸面突然如烈火烹油一般,瞬間沸騰了起來,漸漸溢出缸面,在地上汩汩流淌蔓延開來。   萬蓮師壓根顧不得璨王了,他猛一轉身,急急朝著密室的出口奔去。   可惜他斷臂的傷口還在不斷滲血,已經辨識了他血味的血缸,好比鎖定獵物的猛獸,突然響泉一般噴湧而起,巨大的血流在地面匯聚湧起,恍如一隻大手,一下子便握住了萬蓮師的身體,然後如萬千猛獸嘶吼一般,將他拖拽入了缸裡。   萬蓮師被那血流纏住,瞬間覺得那些獸血好似無數觸角鑽入了他的毛孔,汩汩貪婪地吸收他的血液。   他雖然奮力掙脫,卻全無用途,最後在一片深不見底的血汙裡奮力掙扎,勉強才伸出了一隻手臂,死死抓住了缸的邊沿,然後露出半張臉,溢著惶恐的眼神,衝著慢慢走過來的璨王哀嚎:「主……主人,我盡心為您賣命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求您,放了我吧,我還能為主人賣命,我……我一定將那個崔小筱抓來!」   他之前扔甩出去的人皮符,正貼在璨王的左臉之上。   這符能瞬間控制住人,可是璨王卻似乎不受控一般,若無其事地朝著血缸走來。   只是他被符貼到的皮膚,如乾枯河床一般,迅速變得萎靡枯萎,皺皺斑斑,甚至顯出如死人一般的青白顏色。   璨王頂著這半人半鬼的麵皮,獰笑著看著缸裡掙扎的萬蓮師,若無其事和地將那人皮符給揭開,扔甩到了一邊。   當人皮符揭開後,他的皮膚又迅速舒展變得平滑,恢復了三十歲的活力模樣。   他垂眸看著單手抓著缸邊用力掙扎的萬蓮師,陰冷一笑:「你以為本王不知你的心思?按理說,府外有人圍攻,再沒有比王府更安全的地方了,你卻哄著本王出府,意欲何為?難道你覺得能趁亂控制住本王,為你所用?」   萬蓮師此時依舊哀嚎掙扎求饒,力證自己的清白忠心。   可惜璨王不為所動,他只是從腰際抽出一把精鋼的匕首,臉上的笑意散去,冷冷道:「連上神都不講仁義信用的年月,怎麼能指望你這種鬣狗有什麼忠誠?到底是本王奢望了……」   話音未落,他的利刃已經揮了過去。只聽萬蓮師一聲慘叫,他僅剩的一隻手掌也被斬落在缸外。   而萬蓮師失了唯一的支撐點,整個人瞬間被濃稠的血水拖拽,沉到無底的缸內。   水面冒出一串串水泡之後,便再次恢復了平靜。萬蓮師的身體已經瞬間化為血水,祭奠了缸中之物。   璨王一直緊盯著水面,待看到無動靜了,不禁大失所望。   如果用萬蓮師這樣修為甚深的陰毒之人都毫無用處,那究竟該獻祭什麼樣的祭品才能喚醒殘頁?   可就待他想要轉身離開之際,那張消失已久的殘頁終於慢慢露出了水面。   璨王忍不住激動,站在缸邊,隔空伸指,卻遲遲未曾下筆。   當初衛狄進獻了這殘頁時,曾經告知他,只要在殘頁上寫下姓名生辰,便可知其人前後。   只是這殘頁本不是陽間之物,就算用上好的奇獸鮮血奉養,每使用一次,也會讓殘頁折損,待到最後,這殘頁的神通耗盡,油盡燈枯時,就是一頁廢紙罷了。   而這殘頁自落入璨王手中,為了給自己延壽,改變凡人一生命相,他窺視了無數與自己相關之人的命數,使用的次數頻頻。   上次這殘頁就呈現了一片空白,有油盡燈枯之像,所以這次應該也是不能再多用了。   這次,他究竟該寫誰的名字,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璨王凝神想了一會,終於下定決心,迅速在殘頁上寫下了一個名字。   只是這次,他寫的不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崔小筱」三個大字。   至於她的生辰也很好辦,秦賀已經從兒子秦凌霄哪裡套問出,她是罕見的至陰命格。   待註明生辰八字後,這殘頁將會展示崔小筱的一生命數,這樣璨王就會知曉她所有的機密。   他眯眼看著那空白的殘頁,不一會便又有字浮現在了頁面之上……   璨王看了幾行,瞳孔猛一縮:原來……竟是這樣!   怪不得殘頁之前說她是錯世而生之人。原來她竟然是自二百年後穿越而來的!   難怪她能改動魏劫的命線,讓自己規劃好的一切盡數落空。   殘頁只寫了崔小筱的來歷,還有她曾經經歷過的過往。可她以後的命數,依舊是空白一片,只有寥寥幾字解釋一切:「不受天命之人,命數未定,死生未知……」   最奇怪的是,以往的人寫下名字後,都能顯示此人三世輪迴經歷。   可是崔小筱卻好像從石頭裡蹦出的石猴子一樣,這一世之前,還是空白一片,沒有任何前世記載!   看著前後空白,中間只夾著寥寥幾行的命數,竟是讓人看不透崔小筱究竟有何神奇特殊之處,才會呈現出這麼奇怪的命格!   璨王死死盯著殘頁,看得眼皮直跳,最後終於陰冷一笑:好一個「死生未知」!   他本以為自己掌握了天機,便可盡掌命運,可誰知竟然蹦出個二百年後的錯世之人,又是這麼詭異的命盤。   有了崔小筱的存在,這殘頁便全無了用途。   這難道是天道作祟,想要阻止他討回夏家的公道?   想到這,他看了看在膿血裡浮浮沉沉的殘頁,伸手抹掉了崔小筱的名字,想了又想,突然想到那個秦少閣主似乎對崔小筱知之甚深,便再次寫下一個名字——「秦凌霄」。   當殘頁上顯示出這個未來的第一劍宗秦凌霄的命數經歷時,璨王終於露出了滿意的陰笑。   錯世而生之人,自然需得錯時之人來應對。   秦凌霄,這個凌雲閣的天之驕子,原本軌跡應該誅殺了魏劫之人,便是掌控崔小筱這個變數的關鍵!   接下來該如何做,他自然是要好好籌謀規劃。   只是那殘頁似已經被璨王透支使用了太多次,待璨王想再寫時,殘頁的表面竟然出現了大大小小如火灼一般的破洞,然後再次沉入了缸底。   璨王知道,這殘頁在陽間太久,已然油盡燈枯不堪再用了。   不過那些該記下的,他都已經默記在心了,這個殘頁廢了也罷。   現在,他需得去王府門口會一會那些螻蟻了。   當走出密室時,璨王便對走過來的幾個親隨道:「怎麼樣?本王吩咐的都安排下去了嗎?」   那幾個隨從連忙抱拳道:「按王爺的吩咐,已經請了各州縣的官員過來,他們馬上就要到了。」   璨王點了點頭,淡淡道:「將獬豸聖象暫時搬離閣樓。有它在,各大門派恐怕不得施展啊。」   說到這裡,璨王微微一笑,既然他們要入府撕人,他怎麼能讓諸位仙長失望呢?   想到這,他舒展著自己的衣擺,背著手,邁著微微透著老態的步子,朝著前廳緩緩走去……   那一日,洛邑城的璨王府發生了一起震動朝野的慘案。   各大派原本是群情激奮,在王府門口喝罵。   可是後來,不知是誰率先踹門,引著人湧入了王府。   不知為何,一直守護王府的獬豸聖象這次卻失效了,只任著一群對璨王充滿敵意的人闖了進來。   其實四大派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就算進來了,也不過是逼迫璨王交出鬼宗魔頭罷了。   可是最後,偏偏他們變得比土匪還可怕。據那日入府的人說,等進去之後,他們起先還神志清醒。   但是不知從何處吹來了一陣煙霧,他們一時不查吸入之後,便覺得狂暴易怒,朦朧中好像看見了那璨王和白髮管家出來跟大家講論。   也不知怎麼的,似乎是那璨王罵人太難聽,又有人起頭要教訓奸王。   於是在一片迷煙混沌中,眾人群起而上,揮動著氣劍氣盾,便朝著璨王和管家猛砍過去。   等煙霧散盡,眾人也逐漸清醒過來時,才發現這二人居然已經被他們剁成了……肉泥!   除了那白髮管家一隻布滿了紅色蛛網的手掌之外,連半條胳膊都拼湊不起來了。   當時恰逢璨王召集了附近州縣的官員入府,商討跟太后預備壽禮之事。那些官員親眼目睹了當時的慘劇,一個個嚇得□□都滴水了。   當時那些修真之人簡直殺瘋了,居然還想朝那些剛剛入府的官員下手。   幸好符宗的崔小筱帶著自己門下的弟子趕到,他們在府外就察覺了府內似乎彌散詭異煙霧,   於是小筱抽了一張引風符,吹散了府中迷霧,並且讓魏劫架起氣盾,這才保護住了那些嚇癱了的官員。   小筱發現王府的空氣裡瀰漫著讓人迷失心智的藥味,又招來一陣疾風。待正道眾人解除了藥性,看著那兩灘肉泥,登時傻眼。   這下子,四大派算是闖下來潑天大禍!   雖然那個萬蓮師罪有應得,死不足惜,可是璨王再怎麼說,也是夏家的皇嗣子孫,當今陛下的弟弟!   哪是他們這些尚在人界的修道之人能判罪殺戮的?   一時間,闖入王府的那些宗門子弟,紛紛倉皇飛離了王府。   當今陛下愛寵的弟弟被如此殘忍殺戮,此事也震驚朝野,許多位高權重的老臣紛紛含淚上書請奏,要求陛下為死去的璨王主持公道,追查這無法無天的四大派。   更有臣子諫言這些修真者平日不事生產,卻以修仙成神來蠱惑世人,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凡是查出投靠四大派者,應該全家發配,家產充公,以此震懾人心,絕了四大派的後繼香火,將這等邪宗一網打盡。   當今陛下雖然一向敬重修仙之人,可是這次他們圍剿璨王府,在那麼多官員的眼皮子下將堂堂皇弟亂刀砍成肉泥,實在是無法無天。   若是不查辦,莫說滿朝文武不應,就是陛下自己在淚眼婆娑的太后母親那邊,都說不過去。   於是朝中一紙令下,以「清神道,滅邪宗」的名義,開始徹底清查四大派。   這四大門派,各自鎮守自己的百年宮閣,儼然自成一界。   雖然門下弟子神通廣大,不懼怕那些凡塵軍隊的圍剿。可是他們門下弟子並非個個都是孤兒啊!   他們中有許多人父母兄妹健在,都在紅塵俗事裡操持營生。   如今「清神道」一起,凡是家裡有四大派修真的子弟,家裡的田產都要充公,無論男女老少一律發配邊疆。一時間,無數個個戶農家,富戶高門,都是受到了牽連。   有些四大派的弟子聽了風聲,不忍父母親人受牽連,就只能偷偷拜別師門,回到自己的村鎮。   陛下寬仁,一早言明,只要在官府寫下認罪文書,沒有參與圍攻王府者,願意表示與師門割裂,以後絕不再加入那些邪魔歪道,就可以既往不咎,赦免了罪過。   這下子,四大派的弟子竟然出走了大半,有許多還是門派裡的佼佼者。   一時間,各大修真門派元氣大傷,頗有些一蹶不振。   這樣的動蕩持續了月餘,且還有蔓延的趨勢。   一時間人人談起修仙色變,那四大派跟魔道竟然沒什麼兩樣。   不過靈山符宗這樣原本門派凋零,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派,倒是沒有太大的牽連變動。   雖然當時也有臣子極力上諫,也要將靈山符宗列入清道的名單裡,但是因為官員為證,這符宗弟子當時力保的官員,並沒有參與到行刺璨王的罪孽中。   所以陛下力排眾議,保下了符宗,「清神道」的名單上並沒有符宗的名字。   而魏劫和崔小筱那日闖入王府,可不單是為了救下官員們。   那日在一片混亂中,魏劫帶著崔小筱再次尋到了璨王的密道,而且這次一路暢通無阻,找尋到了密道最深處的那個血缸。   裡面的殘頁已經殘破不堪,空白一片。只是在血液中漂浮不定,恍如廢紙一張。   可是它揮散出來的陰冷氣息不容錯認。   魏劫身為衛家人,一下子就認出了這是陰司之物。至此,衛家老祖母委派給他們的任務也算是有了頭緒。   小筱卻覺得這一切進展得……怎麼這麼順利?   若璨王真就是先皇夏元松,那麼這等老奸巨猾的老不死,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死在亂刀之下?   而且四大派嗅聞的煙霧,一定是有迷魂的作用,才會讓他們群情激奮,當著那些入府官員的面,犯下了這等血腥殺戮。   這一切都像是有人故意布局,刻意陷害那些修真正道。   不管怎樣,四大派已經做實了殺戮皇嗣的罪名,被朝廷宣罪圍剿,據說上山的路都被堵得嚴嚴實實,連一粒米都運不到山上去。   諸位修真大能們可真得日日渴飲甘露,飢食花瓣了。   而且如此震懾民心之後,便也徹底斷了四大派的香火,只怕以後再無人敢入四大派的山門了。   崔小筱也沒有想到,這四大派這輩子雖然不必遭遇魏劫的圍剿殺戮,卻以另外一種不光彩的方式走向曲折而緩慢的覆滅。   這一切似乎都是冥冥註定,就算出來了崔小筱這個攪局者也不能改變。   就在王府之亂後,小筱和魏劫再次去探看璨王府時,王府中的物品都搬空了。璨王府的遺物,包括那尊獬豸聖象,都被人打包運往京城。   不過據說運送遺物的車隊半路出了岔子,那聖象連同許多箱子,被半路的劫匪給劫掠去了。   這裡的謎團太多。魏劫與小筱商量了一下,決定在魏劫迴轉衛家前,去拜訪一下東宮太子,了解一下其中的隱情。   太子一向走的是安逸中庸的路線,雖然不能太出格,可是該玩樂的時候,一點也不鬆懈。   所以這次,他們見面地點,便是京城之外賞月的落雁高臺。   在高臺之上,掛著一層層的羅曼輕紗。太子將守護的侍衛安排在高臺之下,隔絕了監聽之耳。   然後在不遠處一陣絲竹聲樂裡,他接待了二位故人。   太子似乎也看出了魏劫乃是酒中謫仙般的人物,所以特意給魏劫帶了一年的陳釀,與君共賞。   當聽小筱說出了她對璨王之死的懷疑時,太子微微長嘆了一聲:「崔姑娘,你的疑問,與孤心中的疑團真是一模一樣。若璨王真是孤上次提到的那人,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死去?他若真有鬼神之道,大可以換個身份繼續活著,那麼他轉眼便可是南王、北王。夏家子嗣眾多,分封在上百個屬地,如果他繼續換個偏宗皇子,或者其他什麼身份,又該如何去查?」   小筱想了想又道:「既然太子存疑,何必如此重罰四大派。他們也不過是被璨王利用的替罪羔羊。」   太子搖了搖頭,低聲道:「這番清查,並非父皇與孤之意,只是朝中激憤如同驚濤駭浪,我們父子也不過是被裹挾在巨浪中前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   小筱深吸一口氣,她和魏劫一樣,不相信璨王這麼容易就死了。他籌謀多時,不達目的絕不會善罷甘休。   不過浸染過權勢的人,真的很難放手。無論璨王如何變換自己的身份,必定有操控朝綱的法子。   依著這條隱線,總是能將他揪出來。太子聽了小筱的話,也若有所思的點頭。   原本他在洛邑城裡,驚見了本該駕崩的祖父變得與自己年齡相仿,頂著皇叔的名頭活著,就已經夠驚悚的了。   可萬萬沒想到,這個本該死去的人,再次死去。   而且死得天下不寧,四方震動。整個朝野上下似乎都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掌控著,卻如在他和父皇的頭頂都懸掛起了隱形的利劍,每時每刻,眼望蒼穹宮野四下,都驚懼難以成眠。   如今有些話,太子跟父皇都不能言,幸好他結交下崔小筱和魏劫這兩位小友,恐怕日後諸多事情都需要仰仗二位幫襯。   見過太子以後,魏劫便要護送殘頁迴轉耆老山了。   這殘頁先前被使用過度,整個紙張已經如同被蛀蟲啃噬一般,殘破不堪了。若是再不送回去,只怕整個殘頁都要融化在血液之中。   等告別太子回去跟唐有術他們匯合後,魏劫問過小筱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耆老山。   可是小筱卻搖頭表示自己離開靈山太久,眼看著師父的祭日要到了,她得回靈山祭祖了。   魏劫聽了眸光深沉,但也不強求,便問小筱符宗的靈山到底在哪,他護送了殘頁,就去找她。   小筱瞪眼看著魏劫掏出的羊皮地圖,到處都是陌生的地名。她哪裡知道靈山現在到底叫什麼!   於是她隨便指了指北方的一排排山,用手胡亂畫著圈圈道:「喏,就是這裡嘍!」   唐有術正好洗了一籃子山杏,準備拿來給師父和師祖吃,一眼瞟見小筱所指的地方,仔細辨認一下,然後指了其中一座問道:「師祖,是這裡嗎?不過它好像叫鬼石崖,沒聽說過它還叫靈山啊!」   唐有術無心的一句話,卻讓小筱的腦袋瓜炸裂開來——鬼石崖?   那……不是前世的魏劫開山立宗,成立魔教的所在嗎?   小筱瞪眼看著地圖上的三個大字,再次感慨命數的詭異,這……難道是逼著她先去鬼石崖,開創個魔教,走完魏劫的所有命數嗎?   唐有術不過是隨手一點,沒想到像點了師祖的啞穴一般,她只乾瞪眼不說話。   唐有術連忙收回手指,充滿歉意道:「師祖,我說錯話了?」   小筱回過神來,衝著唐有術笑笑。   開什麼玩笑,師父他老人家永遠是對的!   於是小筱也指了指鬼石崖道:「對,這就是我們符宗靈山!我當初覺得鬼石崖的名字不夠陽剛靈氣,所以給它改名叫『靈山"!你們說這個名字好不好?」   唐有術一向愛捧師祖的臭腳,聽到這,連忙豎起了大拇指:「好名字,聽著的確比鬼石崖正氣多了!師祖,那麼我們接下來就是要去鬼石崖……啊,不對,是要去靈山了嗎?」 第64章第64章   小筱看著魏劫盯著自己,只能硬著頭皮含糊道:「嗯,若是無事,自然要回去。我跟你們說過,你們太師祖的祭日要到了,我自然得回去祭拜……那個,魏劫,到時候我們在鬼石崖……啊不,是在靈山等你啊!」   她這話也是半真半假,不過師父唐有術的祭日的確快到了,她雖然相隔二百年,可也想在這一日,擺一擺供果,備下一壺薄酒,祭奠一下恩師的在天之靈。   當然前提是師父唐有術別在她的身邊。不然陪著師父拜祭師父……可能會被天轟的。   但是眼下,她更想趕緊勸走魏劫,讓他放心去耆老山。   只要魏劫不在了,她也就甩掉了最粘人的膏藥,剩下的事情也就好辦了。   魏劫目光悠長地看著小筱,想了想,道:「好,只是我不在,你帶著唐有術和餘靈兒這兩個棒槌,萬事一定要多加小心。」   小筱見他並不起疑,頓時暗鬆了一口氣,笑著回道:「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而且也不愛跟人起什麼衝突,大約不會半路鬧出什麼么蛾子來的。你放心吧,我們即刻迴轉那個……那個靈山,就在山上等你啊!」   於是魏劫沒有說話,只是等到唐有術轉身給餘靈兒送山杏時,他才低頭,用那雙魅惑世人,將人溺斃其中的紫眸盯看著小筱,低低問:「……你是不是很想我離開?」   小筱被他的眸光籠罩,一時心虛,眼神一時不知該落在他的眉峰上,還是在高挺的鼻尖上。   最後,她只能眨巴著晶亮的眼睛,喉嚨裡默默咽了一下,乾笑道:「你怎麼會這麼想?你離開了,我和你徒弟一樣,都會想你的……」   魏劫聽了,不知想到什麼,突然露出光潔的虎牙,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唐有術可沒總是盯著我看,所以你要想我,就得跟他想得不一樣!」   小筱的嘴唇動了微動,卻始終沒有底氣問他:她要如何去想他。   狗嘴裡終究吐不出一副象牙。此時小筱與魏劫的臉兒挨得太近,她已經被他逼得靠在了一旁的樹幹上。   她怕她問了,反而給了逆徒登天的臺階,他可能要借著這由頭,幹出什麼欺師滅祖的勾當來……   可魏劫撩撥了她,最後卻只是笑了笑,理了理師父有些凌亂的鬢角,然後轉身就這麼離開了……   方才被他逼得靠在樹幹上的小筱,在他整理鬢角時,甚至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可萬萬沒想到,睜開眼時,那人已經大步離開了。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崔宗主竟然一時回不過神,心裡是又惱又大失所望……   一時間她甚至惱得想要將魏劫那愛撩撥人的混蛋拽回來,狠狠將他按在地上,然後捏著他好看的下巴,再用力地……   哎呀!小筱突然嚇得打了個激靈,一時驚訝於自己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古人云,近墨者黑!果然有道理,她整日跟那個色胚在一起,居然滿腦子都是葷腥的湯水了!   嚇得小筱趕緊就地盤坐,默念起了靜心咒。   等她平復了心緒時,卻聽唐有術說,魏劫已經在太子派來侍衛的護送下,押解著那血缸,朝著耆老山而去。   當魏劫離開的時候,小筱甚至都沒有去目送他離開。只有唐有術站在路旁,揮舞著手帕,淚眼婆娑地高喊著:「師父,您早些回來,莫要讓徒兒掛念!」   至於魏劫,則是遍尋不到小筱的身影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等魏劫走了之後,坐在馬車上的崔小筱和餘靈兒竟然同時嘆了一口氣。   餘靈兒轉頭看著小筱,若有所失道:「雖然這魏劫平時毒嘴氣人,可有他在,吃飯倒是不愁。他走了,我這心裡還怪不得勁兒的。你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   小筱聽了餘靈兒這麼一說,卻有種恍然大悟之感:怪不得她聽說魏劫走了,竟然心裡也有些酸楚不好受,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一想到魏劫絕佳的捕獵技藝,還有他那噴香的燒烤手藝,若是離開了,還真叫人不舍呢!   那個靈芷珊一直跟在符宗的馬車之後。   可是當魏劫辭別崔小筱時,靈姑娘可就陷入了情義兩難。按道理說,她是要拜崔小筱為師,為了彰顯自己的誠意,就應該繼續跟著崔小筱才對。   不過她心裡更想跟著的其實是魏劫,但是她一個姑娘家,貿然跟著魏劫,於情於理都說不通。   在跟餘靈兒打聽到,魏劫只是暫時分開,辦完事就會回來找他們後,靈姑娘終於下定決心,繼續跟著崔小筱。   所以雖然走了一個魏劫,可是靈山符宗的車隊絲毫不見縮減,依舊長長的樣子。   崔小筱卻並不介意。她已經幫助衛家找到了殘頁,交了老祖宗的差事,好不容易支開了魏劫,自然也是要尋機會開溜了。   她不是這個年月之人,留下來只會製造更多的紛擾變亂。就像秦凌霄所言,她不該對這個年月的人寄託太多感情。   也是時候徹底與他們告別,再想辦法尋找神像回去了。   可是小筱想得甚好,實施起來卻不是那麼回事了。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關於崔小筱要回靈山祭祖的消息不脛而走。   因為四大派被朝廷緝拿,許多弟子都與四大派脫離關係回歸故裡。   可是窺得了修真的門徑,再重回人間煙火哪是那麼容易的?既然四大派的山門不能入,就有人另闢蹊徑,打起了改投名師的念頭。   那日在村中,魏劫與凌雲閣少閣主的交手過程實在是太驚豔,給在場的諸派弟子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次「清神道」的名單裡可沒有靈山符宗的名字。   之前還被污衊是魔道邪派的靈山符宗,一下子成為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結果魏劫走後不久,就有三三兩兩的弟子跑來路邊攔截崔小筱的馬車,一個個跪地磕頭,像敲核桃一樣叮咚作響,直言要拜崔小筱為師,修習符宗奧義。   若只有這三兩個還好,就在崔小筱婉言回絕了這幾個後,又有各路才俊前僕後繼,要來投拜崔小筱。   而且他們似乎受了妙仙山靈芷珊的啟發,就算被回絕了也不走,一個個都變成了狗皮膏藥,默默跟在符宗的馬車之後,等待崔宗主回心轉意,收下他們。   這讓原本要溜之大吉的崔小筱有些上火。不過看著後面漸漸多起來的人,小筱又有些心酸。   這要是在二百年之後,該是多好!   要是到那時,靈山符宗的香火傳承也能這麼鼎盛,那她在師父面前哭墳祭祖的時候,是不是也能哭得驕傲大聲一點?   小筱不禁心內禱告:師父,這是不是您老人家在天之靈保佑,讓我們靈山符宗開枝散葉,變得樹大根深?   可惜您老人庇佑太快,徒兒我好沒有回去呢,您在二百年前給我弄了這麼多,我可怎麼弄回去啊?   也許是聽見了她的虔誠禱告,唐有術突然探頭進了馬車帘子裡,有些猶豫道:「師父,那些跟著我們的弟子裡,還有許多沒有辟穀的,一到飯點就來管我們要吃的,最近幾次,靈兒都吃不飽了,還得跟族人去路邊的林子裡抓麻雀吃。」   小筱原本是準備了隱身符,想趁著天黑時,貼上符一走了之的。   可是一看到恩師現在年輕而細瘦的臉兒,小筱覺得自己可不能就這麼走了,留師父一人受苦。   不然留下唐有術這樣心好不善拒絕之人,豈不是要被馬車後那一串要飯的給活吃了?   所以到了入夜時,小筱將隱身符分給了唐有術和餘靈兒他們。   在月黑風高夜,符宗上下和狐族人跟做賊了似的,貼著符,隱了身,連重金買來的馬車都不要了,就這麼悄悄甩掉了那一夥拜師狂徒。   他們騎著狐,一路急奔,一口氣走了老遠。   到了最後,一個個累得連隱身符都定不住了,終於在晨曦裡露出了身影。   餘靈兒想到以後再不用跟人分口糧雞腿了,高興地一把抱住了崔小筱胳膊,跟她半是撒嬌半是訴苦道:「小筱,你早想出這法子就好了。也不用被那些人賴那麼久。你知道嗎,我這幾日都是靠麻雀果腹,真是聽見頭頂的鳥叫都想吐……」   小筱心想:我這法子其實原本是用來擺脫你們的。就是不知道這招再用,會不會招式太老呢?   不過唐有術看了看山下的界碑,卻是一臉驚喜喊道:「師祖,我們到鬼石崖……不對,是到靈山了啊!」   小筱走到那界碑前一看,只見掛滿了青苔的石碑上果然刻著「鬼石崖」三個大字。   領路的老男狐在一旁驕傲道:「我經常遊走四方,不看地圖都不會跑錯。怎麼樣?是不是到了?」   這下,小筱就有些尷尬了。她以前偶爾也會跟唐有術,還有餘靈兒他們講些關於靈山的過往。   比如住的屋舍窗外有一池白蓮,美不勝收。還有山頂的佛掌形的高臺可以眺望星辰,躺在其中,心情也可以分外平靜一類的瑣碎日常。   原本小筱是覺得無所謂,反正她也不會來靈山。   可萬萬沒想到,陰差陽錯的,她竟然帶著符宗上下來到了這個她胡亂指認的「靈山」,一會上山,若是一片荒郊野嶺,唐有術會不會失望地發現,他的師祖是個十足的騙子啊!   就在這時,崔小筱也是被餘靈兒推著,不由自主地走上了鬼石崖的山路。   當踩在殘破不堪的石階上時,小筱抬頭看向了山路一側的溪流。   這裡的溪水潺潺,伴人前行,倒是跟靈山很相似!   小筱又往前走了幾步,又看見了路旁有一顆巨石,圓滾滾的樣子,活似個彌勒佛。   餘靈兒方才也是跑累了,乾脆坐在那顆圓石頭上休息。唐有術一邊給她遞水壺一邊道:「這石頭看著像佛像,備不住通著靈性,你還是不要坐在上面了。」   餘靈兒聽了,便跳下來,一邊看一邊打量著這石頭,真是越看越像,於是她起了頑皮心思,乾脆用劍尖在那圓石頭光滑的表面刻上了一個彎起的大嘴巴。   「哈哈,唐公子,你看我畫得像不像?」   唐有術本是勸慰她山中木石皆有靈氣,沒想到她竟然調皮給石頭刻嘴,也是無奈搖頭。   餘靈兒意猶未盡,又叫小筱過來看,可剛喊一聲,卻看見小筱仿佛見了鬼一樣死死瞪著那畫了嘴的圓石頭……   她清楚地記得二百年後的靈山上,也有這麼一尊圓石頭,在光滑的表面,也是刻著條誇張毫不相稱的弧線。   小筱自己初上山時,還問起過師父。可是師父卻一臉惆悵地輕聲說,這是故人手筆。   說完之後,一向和藹的師父便閉口不言了。   可是現在,崔小筱在二百年前的鬼木崖上,竟然看到了與靈山一模樣的笑臉圓石。   這一刻,小筱的後脊梁猛然串起了冷汗——難道這鬼石崖,真的就是靈山?   當年魏劫的魔道覆滅後,鬼木崖就此人去山空,再無人肯去這晦氣的地方。   可是依著師父唐有術對師父的崇敬,他是不會避忌鬼石崖的。   也就是說師父在師尊魏劫身死幾十年後,再次回到了鬼石崖,並且將此地改名為靈山,就此開創了符宗?   為何師父的秘籍裡沒有提到這一節?   想到這,崔小筱不再拖拉,疾步走到了隊伍的前列,朝著山頂跑去。   這山跟記憶裡的靈山不太一樣,畢竟間隔了二百年的時間,樹木與山路都透著幾分陌生。   可是小筱卻是越走越熟悉的感覺,尤其是她看到了遠處的屋舍時,便再難往前一步了。   因為前方正在修建著屋舍宅院,看那樣子正是靈山上符宗的屋舍。   雖然那時的屋舍照比現在的殘破風霜了許多,可是屋子的式樣卻是一模一樣的。   唐有術見有工匠正在搬運著木頭石塊,便好奇問:「你們這是要幹什麼?是知道靈山的主人回來了,所以維修一下屋舍嗎?」   那工匠打量了一下他們,點了點頭道:「是呀,所以我們工期很趕,你們若無事,別在這擋路了,我們不好搬弄東西。」   餘靈兒激動地對小筱道:「哎呀,是不是山上的符宗弟子知道你這個宗主回來了,還帶了我們,所以趕著修繕房屋?那房子可真漂亮,一會讓我先選房間可好?」   小筱趕緊捂住了餘靈兒嘰嘰喳喳的嘴巴。   她現在哪裡是靈山……不對,應該是鬼木崖的主人?要知道靈山符宗現在應該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呢。   關於鬼石崖,師父唐有術的記載卻並不多。只是記錄著當年魏劫率眾來到鬼木崖時,正好趕上了璨王修建山澗的行館別墅。   當時的魏糾和那個璨王的關係還不錯。畢竟璨王在洛邑城與魏劫交好,還一直暗地裡幫助魏劫對抗著四大派。   聽聞魏劫率領教眾卻沒有著落之後,璨王慷慨地將鬼石崖上修建的這處消暑行館贈給了魏劫。   從此,魏劫便在鬼石崖安身立命,成為魔尊魁首,手下的勢力也變得愈加龐大。   現在看來,那璨王在原本的軌跡裡不費吹灰之力,借著女魅思陵的死,挑撥了魏劫和四大派的關係,同時又藉此籠絡了魏劫。   總之,在既定的前世,璨王因為有生死簿殘頁的庇佑,可以完美修補自己命數的瑕疵,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脈,真是將福星做到了極致。   不過現在,因為小筱的出現,璨王為自己設計的完美命數也出現了極大的偏差。   如今他可是名義上被四大派的人給弒殺了。怎麼他的避暑行館卻還在修建,並且說主人將至?   難道是璨王的「噩耗」還沒有傳到這來,這裡的工匠不知道嗎?還是那隱在暗處的璨王,命人繼續翻修這裡的行館?   還沒等小筱想明白,便有幾個身穿綢衣的侍衛來哄攆人了。   「你們是什麼人?怎可隨便到此私人屬地?」   餘靈兒一聽,納悶道:「你們兩個,連自家宗主都認不出了?靈山符宗的宗主回來了,你們還不趕緊灑掃相迎?」   那幾個侍衛瞪圓了眼睛,這小姑娘長得粉嫩瓜子臉,一雙狐媚大眼眨呀眨的,也不像是個傻子啊?   其中一個侍衛忍不住開口道:「這山原本是洛邑璨王的屬地,不過他一早就將這行館送給了侄女永寧郡主做生辰禮物……什麼靈山符宗,我們怎麼連聽都沒聽說過?去去去,腦子不清楚就趕緊下山吃藥,不要在這裡晃蕩了!」   餘靈兒一聽,頓時不千了!   這裡明明就是崔小筱的地盤,怎麼她出去了一趟,就被那個狗屁的璨王轉手給人了?   可沒等她喊,小筱已經手疾眼快,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後一臉賠笑地跟那幾位侍衛賠不是,然後拉著餘靈兒,帶著唐有術他們就下山去了。   餘靈兒氣悶道:「小筱,你怎麼了?怎麼這麼忍氣吞聲?你不是教訓過魏劫,說鼻子下面的是嘴,受欺負了就得說,符宗弟子吃什麼都不能吃虧嗎?」   小筱一屁股坐在那個彌勒佛形狀的圓石上,不住地揉著頭穴。   她是說過這話,可關鍵那靈山在二百年後才是他們符宗香火傳承的所在,現在這裡還是夏家的地盤呢!   她要是帶著弟子狐狸一頓胡鬧,大約能很順利地上了「清神道」的名冊子了。   看著氣得不行的餘靈兒,小筱只能語重心長道:「此一時彼一時,我們總不回這裡,被人佔了也正常。我們也不能佔著茅坑不拉屎啊!既然有貴人在此修建會館,我們符宗換個地方修煉就是了。只要心中有道,處處皆是靈山……」   就在小筱話音未落時,突然在一旁的山路上傳來了小姑娘清亮的聲音。   小筱循聲看過去,只見一個身著獵裝貴氣十足的小姑娘在一群侍女侍衛的簇擁下,正朝山上走來。   這位貴氣小姑娘走到刻有「鬼石崖」的石碑旁便停住了腳,一邊晃著手裡的皮鞭子一邊道:「皇叔給我的行館雖好,可這山的名字也太不雅致了!什麼鬼石崖?怪嚇人的!處處皆是靈山……來人啊,去將山上的工匠找來,將這碑面給改了,本郡主賜名此山為『靈山"!」   餘靈兒小聲嘟囔著:「用她賜名?這裡本來就是靈山啊!」   小筱遞給她一個閉嘴的眼神,然後又打量一下那個小姑娘,心想:看著她的做派氣度,應該就是鬼石崖的新主人了,莫非她就是璨王的侄女——永寧郡主?   就在這時,那個小姑娘已經走到了崔小筱的跟前,半歪著脖子,上下打量她道:「我方才聽見了你們說的話,你是靈山符宗的宗主,先前就在這山上修煉?我怎麼沒有聽過這山上修煉的仙宗?」   小筱其實也很好奇這位小郡主和璨王的關係。那個璨王乃是冒名頂替,所以借著病弱的由頭,一向跟其他的皇室親眷不向往來。   而且他為何又將這跟魏劫淵源頗深的鬼石崖贈給了自己的這位侄女,細細琢磨起來,都是一個個可能會崴腳的深坑啊!   不過小郡主問話,小筱自然得回答。   饒是她乃街頭女騙子的魁首,也有點補不起自己扯謊扯出的這件破袈裟。   她總不能實話實說,說這山頭二百年後,才是她符宗的地盤啊!   可她若是否認了這裡不是符宗的靈山,一旁的唐公子一定會認為她以前在撒謊。   師父的忌日快到了,她可不想惹年輕的師父心傷難過。   所以她一時被逼到了死胡同,只能幹笑了幾聲後,急中生智道:「那個……我們符宗乃隱世之輩,其實一直隱居在後山的群山密林裡修行!」   靈山的後山層巒疊嶂,一直沒有什麼人煙,相信二百年前更加荒蕪,所以她這麼說,應該萬無一失了。   聞聽此言,那小郡主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帶著抑制不住的好奇問:「都說鬼石崖的後山藏有鳳凰,生人勿進,所以皇叔才在這裡修築了觀鳳臺。可你居然就住在後山,那豈不是日日與傳說中的鳳凰朝夕相處?」   小筱聞言爽朗德的放聲大笑,嘴裡含糊道:「哪裡哪裡,不過各自修行,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哈哈哈哈……」   又笑了幾下後,小筱連忙走位,閃身來到那個將他們引來的老狐旁邊,低聲問:「她說的可是真的?這鬼石崖的後山還有鳳凰?」 第65章第65章   那老男狐有些納悶地看著小筱:「您長居在此,難道還需得問我?」   小筱又是「爽朗」大笑了一陣,然後眨巴眼睛恭維道:「我年紀太小,在靈山修行的時間也不長,哪有你這樣見多識廣的知道得多?」   老男狐有被恭維到,一時有些得意。   他經常走南闖北,還真知道關於鬼石崖鳳凰的傳說,便道:「就是個傳說,說是曾有鳳在此煉化,在鬼木崖後山築巢,產下鳳蛋,並且輔以荊棘掩護,卻不知何時能破殼而出……不過這都是民間流傳甚久的野史,我可從沒見過鬼木崖上飛出過鳳凰來。」   一聽是野史傳說,小筱便明白了該怎麼說了。   她再走到小郡主身邊時,秉承仙宗宗主的雲淡風輕,不卑不亢道:「修真之人,不宜沾染俗塵,既然此山被郡主看中,修建了別館,那麼我等便告辭,另尋修行之處……」   這個永寧郡主卻是個古道熱腸的,一聽說他們一直在後山修煉,怎麼好哄攆山中的神仙?   所以她也豪爽道:「我不日就要成婚,只是趁著嫁人前,來這裡消磨幾日光陰,大約也呆不了多久,怎麼能讓你們這些後山的修真之士流離失所。我聽下人說,前山後山並不通路,你們且在後山好好修行,我命那些工匠侍衛不去打擾你們就是了!」   說完她便興致勃勃地讓崔小筱引路,看看能不能讓她也去後山見識一下鳳凰。   不等小筱婉言拒絕,小郡主身邊的侍衛便慌忙阻止:「郡主,萬萬不可,後山荒涼,猛獸甚多。若是被王爺知道,我們讓郡主您涉身險地,那我們可要罪連九族了!」   說完,那些侍衛丫鬟便呼啦啦跪倒一片。   那小郡主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跪倒一地的泣淚勸慰,默默嘆了一口氣,又吩咐人拿了她慣吃的糕餅蜜餞盒子贈給符宗子弟,再三跟小筱約定,若是山後有鳳凰出沒時,小筱一定要告知她,讓她在前山觀鳳臺欣賞。   等小郡主終於上車離開了後,小筱轉頭看到餘靈兒嘴饞,要去打開那糕餅盒子,立刻伸手拍她的狐爪:「璨王侄女的東西你也敢吃,不怕裡面下了傀儡蠱?」   餘靈兒被這麼一提醒,激靈靈打了寒戰,連忙將那糕餅盒子扔在了地上。   唐有術知道餘靈兒一定餓了,便對小筱道:「師祖,您快帶我們到後山的居所安頓下來,這麼久不住人,屋子一定滿是灰塵,我先簡單打掃一下,再給你們做飯吃。」   看來他是將師祖隨口應付小郡主的話當了真,真的以為符宗的宗門子就在後山呢。   小筱曾經在師父唐有術咽氣時,暗下決心絕對不騙人,可是眼下她又撒謊了,騙的還是自己的親親師父。   她怎麼有臉在師父唐有術面前承認,更不敢看師父滿臉失望的神色。   如今破袈裟的補丁一層摞著一層,她只能硬著頭皮將自己撒的彌天大謊繼續圓下去。   結果,崔小筱便帶著唐有術和狐族人,深一腳淺一腳,越過層層密林荊棘,終於來到了以前師父帶她修行的後山山洞前。   此時的後山尚且是禁地,更無二百年後的石徑小路,木亭茅屋,石桌石椅。一路走起來十分艱辛。   最要命的是,當來到後山的石洞前時,餘靈兒的狐眼都拉長了,所有人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餘靈兒不敢置信地打量這爬滿了藤蔓蛛網,黑黝黝的山洞半晌,才拿起個石頭子往裡試探扔了一下。   下一刻,無數蝙蝠撲稜著翅膀飛了出來,嚇得膽小的狐狸嗷嗚一聲,摟住了唐有術的脖子不放。   待定了魂,餘靈兒淚眼婆娑問崔小筱:「你……就是在這跟你師父傳承的符宗香火大道?」   崔小筱秉承臉皮厚的絕學,拉著長音道:「這個……離開得太久,這山洞有些荒蕪了,不過略微收拾一下,還是很溫馨能住的。」   餘靈兒當下搖起腦袋。就算她是狐狸,也是個有追求的妖族!打死她都不會住這種又冷又潮溼的山洞子。   她也總算知道小筱這麼有本事,可符宗為何一直名不見經傳,招不到徒弟了。   沒有梧桐樹,引不來金鳳凰!   就符宗這連丐幫都不如的破家底子,上哪招徒弟去?   想到這,餘靈兒不免嘆一口氣:「我們先前還是託大了。何必貼著隱身符偷溜?你將那些口口聲聲說要拜師的人都拉到這山洞裡住上兩宿,還能堅持留下的,必定是心志堅定,誠心拜師的。這樣的天命弟子,你必須得留下來啊!」   小筱竟然覺得餘靈兒的話十分的有道理。   早知道她會一路扯謊將自己坑到後山的山洞子裡過夜,小筱一定得帶著那幫人入山。   最起碼現在扯藤蔓劈柴草時,就不缺現成的勞力了!   可惜世上難買後悔藥,小筱想罷,也懶得再拽草了,對唐有術他們說:「走吧,這裡住不了人,我們下山去吧。」   可是唐有術卻遲疑提醒:「可是……您不是說明日就是祭奠符宗太師祖的正日子?我們若是下山去尋住家,最少也得再走幾百裡路,這麼來回折騰,會不會耽誤了祭奠的時辰?」   小筱又卡殼了,她不好跟唐公子說實話,說她要祭奠的就是在二百年後的明天壽終正寢的他老人家。   而且二百年前的鬼石崖,滿山都沒有他的墳丘子。   現在連夜造墳已經來不及了。若真等到明天,她要帶著他們祭奠個毛啊?   師父,您老人家的教導英明,這撒謊果然是折損陰德的罪孽啊!弟子現在打補丁打得嘴軟,實在是補不了這件破袈裟了。   是夜,他們還是留在了後山,點著篝火準備囫圇一宿,然後再等第二日天亮,祭奠符宗太師祖大人!   因為沒有魏劫在,晚飯是唐有術做的。小筱嘗了一口魚湯就噁心得差點吐了出來。   原來唐有術弄魚的時候不小心弄破了魚的苦膽,整鍋魚湯都帶著腥澀的味道。   這種奇妙而不可言喻的味道,一時讓小筱想起師父他老人家在世時,偶爾給他們做飯,好像也是如此。   該說不說,師父他老人家的廚藝,真是二百年來如一日地原地踏步啊!   一時間所有人又都懷念起了魏劫——別看魏公子平日一副吊兒郎當的懶散模樣,可是每日三餐幾乎都是他在打點,無論烤炙、還是燉湯,都是入味甘美。   也不知他有沒有到衛家,又是什麼時候回來找他們……   於是符宗弟子們回山祭祖的第一晚,就是在沒東西吃,沒地方住的冷風悽雨裡度過的。   地太溼,被子一類的又都在馬車裡,他們溜走的時候並沒有帶走。   所以小筱並沒有睡,只是挪了一些篝火在身邊,一個人默默地看了會符宗秘籍。   而餘靈兒則跟唐有術看書識字,兩個人嘰嘰喳喳似乎聊得很是愉快。   小筱現在惡補的,就是師父當年跟魏劫一起來到鬼石崖的這一段。   當時魏劫喪母,整個人憤世嫉俗,入魔至深。不過他似乎知道自己入魔時六親不認的毛病,所以每發作時,都會尋無人之處。   而他初到鬼石崖,就曾經在杳無人煙的後山閉關,卻突然離奇失蹤。唐有術遍尋不到魏劫,等到再看見師尊時,師尊卻是滿身焦炭,全身都被燒傷了。   幸好他體內有女魅的血脈,但也將養了許久才癒合了全身的燒傷……   唐有術記錄這一段的時候,似乎隱隱暗示了師尊連帶燒壞了腦殼,因為他寫到師父歷劫歸來,變得心性和煦,有了怡花弄草的雅趣,還養了一隻鳥……   小筱看到這,咧嘴一笑,仔細看魏劫養了什麼……嗯?一隻烏鴉?   他養烏鴉幹嘛?莫不是要養肥做下酒菜?   可是一笑之後,小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現在頂替了魏劫的命數,真是一步一個大坑。   若是魏劫真的在後山還有一劫,那她豈不是也要替他頂著上?若是別的劫難還好。這全身火灼的烈火劫難……她可真的頂不了!   想到這,小筱更是下定決心——風緊扯呼!這二百年前的靈山可不太養人啊!   想到這,她將秘籍隨手塞到了隨身的包裹裡,然後假裝打坐,順便眯眼看其他人在幹什麼。   餘靈兒向來貪睡。唐有術在自己的背簍裡翻出了兩個小墊子,一個給了師祖小筱,另一個將它放在一塊大石頭上。   現在靈兒顯出原形,縮成毛絨絨的一團白球,正舒服地睡在小墊子上。   唐有術也靠在大石頭上坐著睡著了,小狐狸不知不覺將自己的毛絨絨地身體靠在了唐公子的頭邊,唐有術還舒服地蹭了蹭絨毛,睡得那叫一個兩小無猜!   等其他的狐族人也都紛紛找地方入睡後,原本定定打坐的小筱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老早便打定主意,準備尋機會開溜了。   正好她扯得彌天大謊圓不下去了,再不溜走更待何時。   至於走的藉口,她也想好了,她會給唐有術留信,就說自己思念師父,實在是難忍思念之苦,怕祭奠的時候悲傷過度,只能早早離開。   而唐有術他們留在這裡,是等魏劫,還是再自尋地方,就看他們自己的想法了。   小筱雖然心裡對師父有一萬個捨不得,卻也知道自己必須離開了!   現在月黑風高,正是溜走的好時機。   於是她在自己打坐墊子上,再次留下訣別書信,便悄無聲息地貼著隱身符,離開了宿營地。   這後山以前是她常跟師兄弟來的地方。按照師父的說法,靈山所有的靈氣都在這後山,氣場十分適合修行,可究竟為何,他老人家也不曾明示過。   可是現在這後山山高林密,上輩子所有指路的小徑和木牌子都沒有。所以小筱貼著隱身符,跟遊魂一般……在後山重巒疊嶂的密林裡迷路了!   現在天黑,天上的星星也不大明朗,壓根辨別不出南北,小筱原地打轉走了半天,卻還是走不出迷宮一般的荊棘叢。   她晚飯本就沒吃什麼,現在又是飢腸轆轆,最後乾脆氣餒坐在原地,等著天亮太陽出來了再尋找出路。   就在這時,頭頂的樹枝突然傳來細微聲響。小筱抬頭一看,竟然有隻長尾山雞停在了她的頭頂。   那山雞看著似乎比她平時見的山雞略小了一圈,可是尾巴卻老長,在昏暗的夜裡看不清羽毛顏色,只有兩隻眼在黯淡月光的映襯下,閃著妖異的亮光,看著怪滲人的……   只要不是吃人的怪物,小筱也懶得管,不過大半夜的,山雞不睡覺,難道是因為自己吵到她了?   就在小筱胡思亂想的功夫,頭頂的那棵樹上,又接連停駐了幾隻山雞。   小筱甚至都沒有看清,它們是如何飛到頭頂的,好像憑空變出的一般,一個個拖著無比誇張的長尾,錯落地站在樹枝上,歪著脖,沉默地看著崔小筱。   它們的眼閃著妖異的光芒,在山中漆黑的夜裡一動不動地閃著,真是會叫膽小的人嚇出七魂六魄來。   小筱先是和山雞注視了一會,見它們絲毫沒有閉眼睡覺的意思,不禁心生警惕。   雖然山雞並非兇禽猛獸,可應該怕人才對。它們這般主動落在人的頭頂上,又這麼陰氣森森的看著她,究竟是想要幹嘛?   不過畢竟人家才是這山裡的坐地戶,小筱決定讓出地盤,離這些山雞遠些。   可是當她站起身來,又在荊棘叢裡走了一會,停下來準備休息一下時,突然脖子微微一僵,慢慢抬頭查看。   就在離她不遠處的高樹上,依舊閃爍著十隻妖異閃動的眼……   山雞不知什麼時候,又是停在了她的頭頂上。   小筱這次篤鳥有問題。要知道山雞並非夜梟,都是夜盲眼,一到入夜時,是看不清東西的。   除非是有人驚嚇威脅到了,不然絕不會輕易起飛。   可是山雞,也不叫,更無飛行撲稜翅膀的聲音,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跟著她,實在有悖常理!   小筱不得不深思,這頭頂東西,到底是什麼?   心裡生了警惕,小筱悄悄捻降魔銀符在手,雞一旦攻擊,她便可先發制人。   可是這停在枝頭,似乎並沒有動的意思,依舊歪著脖,一動不動地盯著小筱看。   小筱突然特別理解餘靈兒為何怕黑,不敢一個人入林子打獵了。   這夜深人靜,山高林密的,真是他娘的嚇人!早知道會遇到盯人的鳥,小筱也許會慎重考慮晚些再甩掉乖徒孫他們。   想到這,小筱突然起身,飛快往回跑——不管了,她得先回去,等天亮再偷偷溜走也不遲、   就在她飛跑的時候,月光越過遮掩的雲層,揮灑在大地上。   小筱清楚地看到,地面上映出了一團團黑影,正是展翅飛翔的鳥,只是在月光映襯下,那影子竟然顯得無比巨大,赫然是她影子的數倍大。   這種被跟蹤追擊的壓迫感實在是太不好受了,小筱實在受不了,轉身便準備揚出手裡的符。   可還沒等她轉身,腳下正踩到一處軟踏踏的落葉堆上,然後腳下一空,騰得開始下落,慌忙中,連包裹都飛甩了出去。   這裡竟然還有一處狹谷!因為落了樹枝還有落葉,竟成了天然的陷阱,讓小筱腳下踩空,快速掉落。   危機關頭,與天鬥被小筱的意念牽動,快速出鞘,在千鈞一髮之際託起了小筱,才沒讓她摔落在地。   等小筱落地抬頭仰望時,才發現,頭頂被自己踩空之處,距離自己好像有百丈之遠了!   因為四周太黑,所以她握緊了與天鬥,點燃了火摺子,利用微火,探看四周。   這處狹谷似乎是水瓶形狀,口小肚大,這谷底四周似乎空曠極了,到處落滿了雜草,還有些叫不出名字的樹。在谷底還有一條溪流,緩緩蜿蜒流淌。   就在小筱用火摺子探看四周時,她手裡的那點子微光似乎喚醒了溪流裡的什麼,那溪水竟然漸漸發光發亮,恍如水晶玉帶一般,將整個峽谷都照亮了。   手裡的那點火摺子微光變得無用,小筱便將它熄滅。待小筱來到溪水邊時,才發現發光的原來是溪水裡一條條透明如麵條的魚兒。它們細長的身子卻發出驚人的光,難怪會將整條溪水都給照亮了。   就在這時,一直跟著小筱的山雞,也紛紛落下,停在了光亮的溪水邊,   它們似乎是餓了,紛紛啄食溪水裡發亮的小魚。當吃了一兩條後,它們的身體似乎也發生了變化,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開始變得晶亮發光,頭頂的翎毛也漸漸舒展開來。   小筱一直警惕地看著這些鳥兒,可是眼睛卻是越看越大——因為她突然發現,這些山雞看著……怎麼不像山雞,而且身上的顏色也大不相同,分明是赤、青、黃、紫、白。   可無論是什麼顏色,它們的身形,還有那種高傲冷漠的姿態,與尋常可見的山雞有著太多的不同了!   就在這時,白日裡永寧小郡主的話突然閃現在小筱的腦海裡……傳說這鬼石崖的後山有鳳凰……   而這些「山雞」的顏色似乎正對應了傳說的顏色。師父生前曾經給她讀過《論衡》,書中有云:「凡像鳳者,多赤者鳳,多青者鸞,多黃者鵷鶵,多紫者鸑鷟,多白者鴻鵠。」   此時之鳥渾身流光溢彩,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倒是跟此山的野史傳說對上了!   就是不知一直跟著自己是何意?   可既然鳥是鳳,小筱倒是不好貿然給它們貼降魔符了。既然是神鳥,必定都有其高傲的本性,它們若不傷人,自己這麼貿然露出敵意,必定會折損神鳥的高傲心性。   所以小筱清了清嗓子,試著跟神鳥們溝通道:「諸位仙鳥,無意冒犯,實在是我迷路了,所以才不小心走入你們的地盤。待一會我找到了出路就走,絕不打擾諸位的清修……」   她說完這話,那些神鳥們好像是聽懂了,卻依舊不緊不慢地梳理自己的羽毛,然後飛落到了小筱的身邊,鳳足扭動,長尾搖曳,竟然開始跳起了優雅迷離的鳳舞!   真不愧是鳳,就算體格比傳說的中的小了許多,可是身姿的優美卻絲毫不打折扣。   小筱一時也被它們飛翔落下,舒展翅膀變換不停的身姿迷住,在一片閃的翎毛羽翅裡變得神情恍惚……   可就在何時,沉寂已久的魔珠突然發出了聲音:「缺心眼的死丫頭,快醒醒!你要死,別拉著我一起陪葬!」   就算許久不曾說話,魔珠的語氣依舊尖酸刻薄,活似大大的怨種。   小筱猛然回神,再次握緊手中的「與天鬥」,同時不出聲地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魔珠似乎是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壓著嗓子道:「你不是認出了它們是鳳凰了?怎麼還木頭似的杵在這?小心它們拿你當了點心!」   小筱有些不解,問魔珠:「我可沒聽說過鳳凰吃人?只要不招惹它們,它們不是代表吉祥的鳥兒嗎?」   魔珠跟小筱講不通,似乎有些生氣了:「是啊,神鳥不食人……可你是人嗎?難道你忘了,如今你已經是半人半魔之軀了!而且還是以蛇入魔。你身上有我的氣息,這等魔氣,是至陽之禽的最愛!你現在在它們的眼裡,跟那溪水裡的魚兒沒什麼兩樣!你們看見它們興奮得都舞了起來,一會便要將你開膛破肚,當成宵夜食了!大半夜的,非帶著我來送死,你個死丫頭!我真是倒了血黴,附在你的身上……」   接下來就是魔珠大段的髒話,可惜它好像懼那鳳凰,被壓製得氣息都不穩了,罵了幾聲便聲音衰弱下來,幾不可聞了。   傳說鳳凰喜食龍蛇!   比如佛經中提到的迦樓羅,據說也是鳳之前身,乃天龍八部八神道之一,若是迦樓羅正年涅槃重生時,每日都食上百條巨龍和毒蛇……   小筱心裡一顫:對啊,她總是忘了自己已經半邊身子入魔了,如今她整條胳膊都覆蓋了蛇鱗,吃起來口感應該跟魚沒有太大差別……   仿佛是印證了那魔珠的話,這幾鳳凰揮舞翅膀跳得是越來越有力道,而它們的眼睛始終緊緊盯著小筱。   突然為首的那隻赤紅色的發出一陣短促而尖利的鳴叫,這一聲叫仿佛指令,餘下的四隻跟著一起鳴叫,然後便閃電般,朝著小筱疾馳而來。 第66章第66章   若是換個時間,小筱或許還會讚嘆下神鳥們的儀式感——居然在享用大餐前,如此大跳特跳。   可現在她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所以來襲之時,小筱揮舞出天罰之劍,阻斷了它們的來襲。   那些鳳凰的體型,其實比山雞還要小些,所以飛騰躲閃的時候也異常靈活,其中紫色和黃色的那兩隻突然張開了嘴,朝著小筱噴出了熊熊烈火。   看來它們近不得身,也不介意噴火炙烤一下再食。   小筱現在運用水訣已經得心應手,就在烈火噴來時候,她已經引來一旁溪水架起了水盾。   吸來的水裡還夾雜著那些晶亮亮的魚兒,讓整個水盾如水晶般閃亮。   可火舌噴湧而來,頓時將水給煮沸,那些小魚頃刻間發出烤魚的鮮香。   在這生死關頭,晚飯沒吃飽的小筱聞到了魚香,都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而那些鳳凰也忍不住去啄食那些烤得噴香的魚兒。   趁著那些鳳凰吃得歡,小筱橫劍在胸前,試著跟這些聖鳥打商量:「你們若愛吃烤魚,我給你們買些桂魚、鱸魚再烤著吃好不好,個個都鮮美得不得了,比我好吃多了!」   可惜這些鳳凰不知在這山谷裡待了多久,一直以魚兒為食,大約是吃膩了,對於小筱的提議壓根就不感興趣,   等吃了幾根烤魚後,幾隻意猶未盡的鳳凰再次踩跳著優雅的舞步,圍成半圓,眼中冒著兇光,朝著小筱逼近。   雖然水火相剋,可鳳凰所噴的並非人間之火,而是赤焰真火。   小筱的水盾在那些噴湧的火舌面前壓根不起半點作用。就算架起來,也只能算是給鳳凰們吃大餐前助興罷了。   當看到紫黃兩隻鳳凰再次伸長脖子的時候,小筱咬了咬牙,掏出了兩張控火符……   她的心裡卻一點把握都沒有!   也許因為她至陰體質的緣故,她在操控水、風一類時,易如反掌,毫無阻礙,可偏偏就是一直操控不了火。而現在這些鳳凰所噴的乃是赤焰真火,想要操控它們,簡直是痴人說夢!   可是現在命懸一線,小筱壓根顧不得許多了。就在那兩隻鳳凰伸長脖子再次朝她噴火時,她一咬牙,甩出了兩張銀制的控火符。   小筱集中精力,默念著口訣,可跟往常一樣,那兩道符雖然在靈力的驅動下,升到了半空,卻如兩片被風裹挾的殘葉,毫無招架之力,很快就被烈火融成了一灘銀水……   小筱原本就沒指望它們能起作用,只是用它們來吸引那幾隻鳳凰的注意力。   她在扔甩出控火符後,便跳上與天鬥,操控著神劍,朝著窄窄峽谷的上方疾馳而去。   魔珠都說了,遇到這些神鳥唯一的出路就是快跑。她只能寄希望於天罰之劍的速度,載著她快些逃出這些鳳凰的老巢。   與天鬥在靈力的催發下,速度如離弦之箭,衝出了峽谷。   可若論起飛來,誰又能快得過這鳥中之王?   很快神鳥們,拖著長尾舒展翅膀,朝著御劍前行的崔小筱追攆而上!   她身上蔓延著蛇的魔氣,實在是太誘人了,激鳳凰欲罷不能。   當小筱回頭看時,只見原本還沒有山雞大的鳳凰,居然在展翅追攆的同時,體型迅速變大。   頃刻之間,變大的鳳凰居然如巨鷹一般,伸出變得尖長的巨爪,朝著崔小筱猛撲而來。   奈何小筱操控的天罰之劍太靈敏了,幾次都躲過了鳳凰尖利的巨爪。   那些鳳凰一直捕獲不到獵物,被小筱耍得團團轉,似乎被觸怒了,它們再次在空中盤旋,發出震天動地的鳴叫,然鳳凰瞪著猩紅的眼,一起噴湧烈火,朝著小筱襲去。   鋪天蓋地的烈火襲來,這次小筱避無可避。與天鬥護主心切,擋在了小筱的身前,抵擋住了大片的烈火,可小筱的身體還是被火灼燒到了,頃刻間便被裹挾在了烈火之中。   被赤焰真火灼痛的感覺,如同熱油澆身,每一個毛孔都鑽入萬千的熱氣,疼得小筱發出痛苦的聲音,從空中直直墜下。   當她落下時,四周的風更加催動了火舌的燃燒,小筱完全被包裹在了火球裡。   難道這一次,她真的要活活燒死了嗎?若她死了,會有人心疼想念她這個孤女嗎?   在那一瞬間,小筱的腦海裡閃過的竟是魏劫的身影,他……若是知道他那不著調的師父如此窩囊的死了,應該會傷心難過一下下吧?   在火灼的痛苦裡,小筱再次咬牙默默念誦起了控火咒……   這一次,不知是不是因為陷入了性命攸關的境地,一直毫無作用的控火咒,這次在小筱的口中詠出,每一個音節都與周遭的熱氣微顫……   就在小筱疼得幾乎要失去知覺的時候,她突然覺得那些亂串的火苗,似乎離開自己的身體。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才發現方才瘋狂灼燒自己的赤焰真火,現在卻像衝散的煙花似的散在她的四周,漸漸的那些散落的火花被控火咒穩穩地控火球,如怒放的火蓮漂浮在小筱的周圍。   而那些鳳凰似乎也震驚於自己的真火竟然被人控制住了,再次振翅發出嘶鳴,想要展翅過來,用利爪撕裂了她。   眼看鳳再次襲來,小筱奮力揮臂,指引著漂浮在身體四周火蓮直直朝著鳳凰襲去,   只一瞬間,羽毛沾染了火焰,騰得一下熊熊燃燒,幾隻鳳凰發出尖利的鳴叫。   此時,小筱已經被火燎燒得焦黑一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疼痛的身體,從半空直直墜落而下。   此盤旋天際的嘶鳴聲,早就吵醒了在後山山洞附近睡覺的唐有術和餘靈兒他們。   他們抬頭仰望天空,原本昏暗的天際已經被鳳凰噴出火焰點亮,他們也看到了小筱鳳凰圍攻的情形。   餘靈兒急切高聲喊著小筱,想要將她從鳳凰的團團包圍裡拉出來,可惜她飛不得那麼高,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筱被火舌包裹,又反攻成功,火燒鳳凰,最後小筱和被燒的鳳鳥,一起從天上墜落下來。   不用餘靈兒吩咐,幾個身強力壯的狐族男子立刻化身為狐,朝著崔小筱掉落的方向閃電般奔跑而去。   可是小筱連同著火的鳳凰卻再次掉入了那狹窄的谷底。   當幾個狐趕到時,看著小筱掉落進深不見底的崖壁,它們也準備往下跳。   可是下一刻,這些狐卻被一堵看不見的氣牆給彈了回來!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閃過,毫無阻力地衝破了看不見的桎梏,跟著小筱風馳電掣地一起墜入了狹谷……   那黑影催動著靈力,很快趕上了直直下墜的小筱,一把將那焦炭少女攬在懷中,然後架起氣盾擊打地面,大大緩解了二人向下的衝擊力。   原來這黑影,正是日夜兼程,從耆老山早早趕回來的魏劫。   他在山下的時候,就看到了半空的激烈鏖戰,當時他便朝著山上急急趕了上來。   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他只來得及跳入谷底,接住了墜下來的小筱。   待二人落地時,魏劫緊繃著俊臉,也不敢搖晃這被燒成焦炭的女孩,只能緊聲喊道:「小筱,小筱醒醒!」   可是小筱始終緊閉著眼,似乎氣息全無的樣子!   就在這時,小筱的嘴裡似乎有什麼發亮的東西在往外拱。   魏劫有女魅的血脈,對魔性的感應也較一般人更敏感。   當他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魔氣時,便知道這是一直寄生在小筱體內的魔珠。   之前它死賴著不走,可是現在宿主命如殘線,堅持不了太久,它便要拋棄舊主了。   魔珠離開雖然是好事,但卻不能是現在!   若是沒了魔珠魔性,小筱現在殘破的身體是完全撐不下去的!   想到這,魏劫一把抓起了小筱身邊的與天鬥,用劍尖指著小筱發亮的嘴,厲聲威脅道:「你敢出來,信不信我一劍將你劈成兩半!」   說話時,他的靈氣已經逼到了天罰之劍的劍尖,灼得那魔珠發出痛苦的一聲哀叫,下一刻,小筱嘴裡的光亮便消失在喉嚨裡了。   魏劫知道,魔珠又被逼回到了小筱的體內,可是若她的意識不清醒,也只會成為魔珠的傀儡,保留這副被燒焦的軀體而已……   想到這,他又抽出匕首,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將自己能快速癒合創傷的血液滴入到小筱的口中,再潑灑到她的身上。   然後他再次盤坐,運功閉氣,想要將內丹渡給小筱。   不過這次小筱受了重傷,若是他給出內丹的話,只怕也會被她立刻化用掉,壓根沒法再還給他了。   徹底失去內丹,對於修真之人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就算再次修煉,也彌補不了空虛靈臺受到的損害,很難再修成正果。   魏劫顧不得許多,只低頭準備捏開她的下巴,給小筱渡內丹。   可是當他渡出內丹時,卻怎麼也納不入小筱的口中——內丹與魔珠一樣,都需要依附生者,若是人已經咽氣,自然是怎麼都納不進去的。   魏劫瞪著眼,微微抖著手伸向了小筱的鼻下,卻感應不到沒有半點氣息……   魏劫瞪眼不信,再次低頭緊貼在她焦黑的嘴唇上,奮力想要將內丹渡給她,可依舊是枉然。   昔日總是活蹦亂跳,瞪眼申斥他的小師父,如今便是一動不動如焦炭一般躺在那裡。   魏劫緊貼著她的嘴唇,始終等不到她睜眼中氣十足地罵他是色胚,輕薄了她。   他陰沉著眼,又割開了自己另一條手腕,滾熱的血液,像不要錢似湧入她的嘴裡,卻又順著她的嘴角慢慢淌了出來,似乎再多的鮮血也喚不醒這沉睡的少女。   魏劫甚至不敢用力地去搖撼她,她已經殘破得如此支離破碎,呈現出一碰便要碎掉的脆弱。   這一刻,魏劫竟是無比地痛恨著自己,他當初為何要護送殘頁離開?如果有他在,絕不會叫小筱一人身涉險境……   可是再怎麼後悔也沒有用,這個緊閉雙眼毫無氣息的少女再也不會一本正經地勸慰他,不要自輕自賤,他就算是半妖之子,在她眼中也是可造之材;她也再也不會偷偷地看他,又紅著臉,倔強地死不承認……   這猝不及防的生死訣別,最是讓人無法接受。   魏劫甚至在想,她是故意在懲罰他吧?懲罰那次分別時,他明明看到她期待地閉上眼,自己卻不曾親吻她而硬著心腸轉身離開?   如果她肯睜開眼,他一定告訴她,他當時之所以沒有親吻下去,並非是想戲弄她,而是怕自己與她唇齒相纏之後,再難捨她而去……   想到這,神情陰鬱如化不開濃雲的男人輕聲笑了笑:「小筱,你是不是在嚇唬我?你裝得好像,我這個從來都不知害怕為何物的人,都怕得不行……乖,你睜開眼睛好不好?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要這麼一動不動……崔小筱!你給我睜開眼睛啊!」   說到最後時,魏劫再也繃不住了,忍不住怒吼出來,那一雙紫眸竟是濃得有些發黑,而一行浸染著血的淚,慢慢從他的眼裡滑落,滴落到了小筱的嘴唇上……   女魅的血淚,滴滴都是心頭之血,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功效。只是女魅無心,輕易不會滴出血淚。   而此時魏劫的眼淚裡,竟然也揉入了滴滴血頭熱血……   就在他低頭無力地痛哭時,卻聽到一陣開裂的聲響,他慢慢睜開眼,定睛一看,卻發現小筱那焦黑的外表居然開裂,生出細密的裂痕……   看著她如此變化,魏劫不敢去碰她,她儼然就是易碎的黑娃娃,生怕下一刻就要破碎得拼湊不起來。   「小筱!」這一刻,魏劫只覺得心也像被烈火焚燒一般,忍不住再次厲聲呼喚著她。   仿佛是被他的聲音喚醒了,小筱終於發出一聲淺淺低吟,並且痛苦地咳嗽了一聲,這一聲咳嗽可不得了,那些細碎的裂痕也應聲崩裂,如同碎裂的瓷器一般,簌簌落落地剝落下來……   魏劫瞪大眼睛,緊盯著那焦黑碎片剝落的地方,發現焦黑的表皮下露出的卻是稚嫩白皙的肌膚。   待焦黑的表皮脫落大半,魏劫發現小筱似乎並沒有被燒傷,甚至的她的樣貌比以前更叫嬌豔了。   若說以前的小筱是個清純佳人,那麼現在微微睜開眼的小筱,在眼波流轉時,似乎增添了一抹說不出的妖冶之氣……   不過小筱似乎有些不清醒,眨巴著眼睛看著驟然出現的魏劫,一時在想:我……在做夢?怎麼又夢到魏劫這個混蛋了……   魏劫看她無事,高懸的心終於放下了大半,可是一下子從極度的悲痛裡轉不過神來,也不說話,只是瞪著紫眸,緊張地確定她真的醒了。   小筱見他不說話,倒是覺得真在夢裡,不然臭屁慣了的男人為何會哭得滿臉血痕?   魏劫會哭嗎?當然不會!所以這一定是夢!   不過就算是夢,姓魏的也太囂張了吧?小筱迷迷茫茫地看著他離自己那麼近的臉,忍不住問:「你……離我這麼近幹嘛?」   魏劫垂著紫眸老實回道:「準備給你渡內丹……」   天可憐見,他並無撩人之心,句句都是救人的肺腑實言。   只是男人長得太俊帥,每一個眼神和無辜的表情都像是在勾引人。   被赤焰真火燒迷糊的小筱,似乎有些想岔了,瞪圓了眼睛,沒頭沒腦地幽怨道:「每次都是只撩又不做,你算個什麼男人!」   小筱說得是實話,不過這都是她夢裡的情形,每每想到他在夢裡撩撥完人,卻沒了下文的情形,真是讓人仿佛被火灼燙一遍,又扔進了冷水池子裡,真的是惱恨人啊!   魏劫微微眯起了眼,自然想到了上次分離,他不曾吻她的遺憾,他倒是很認真地想要解釋一下:「上次,是我想著……唔……」   下一刻,他那夢裡急色的悶騷師父竟然不耐煩地勾起纖白的手臂,彎下他的脖頸,很是不客氣將他的唇含住了……   既然是做夢,狗男人居然還敢這麼嘰嘰歪歪地話多,反了他了!   噫,奇怪,為什麼嘴裡還有血腥又甘甜的味道?這唇齒糾纏的感覺……夢得未免太逼真了吧?   此時若是再不知該做什麼,魏劫就該自切別做男人了!   很快,他便反客為主,用力抱住小筱,毫不客氣享用著許久未曾吻過的櫻唇。   小筱被納入了他溫暖的懷抱,緊貼這他健壯的胸膛,嬌軟若貓咪一般,自是悶哼地繼續與他唇齒糾纏……   不過迷迷糊糊的,小筱在享受夢裡美色之餘,又是隱隱覺得哪裡不妥。   恍惚之間,她似乎聽到天際傳來鳳鳴之聲,混沌的腦子被鳳鳴聲一下劈開了裂縫。   她被灼傷昏迷前的打鬥記憶也一下子倒灌了回來!   小筱想到這,猛地推開了與她熱吻的男人,然後瞪眼打量四周,確定這一切不是夢後,緊聲問他:「你……怎麼在這?」   魏劫的氣息還未平穩,只是順著小筱嬌豔動人的臉一路下滑,心不在焉道:「送完了殘頁就回來找你了……」   小筱覺得他眸中的紫色愈加深沉,便也順著他的目光,低頭查看……   先前她與鳳凰打鬥得太激烈,以至於被鳳凰吐出的赤焰神火燎燒。   當時她覺得渾身燒灼刺痛,便昏迷不省人事了。   現在醒來,她低頭審視,可以看到身上還有燒灼的焦炭痕跡,不過有些焦殼都已經崩裂脫落,露出宛如新生的肌膚……   可這都不是重點!赤焰真火所經之處,存草不留,她都被燒焦了,豈會還有半寸衣縷?   下一刻,小筱發出比鳳凰還聒噪的驚天慘叫!   她一時手忙腳亂的掩著自己,可是發現如此依舊不對!   然後她終於回神一把捂住了魏劫那雙一眨不眨的俊眸,兇巴巴地問:「你……你在看個什麼!」   魏劫被她擋住了眼睛,嘴巴卻是笑得彎起,閃著光潔的虎牙,有些意猶未盡道:「沒什麼,無非是堆雪積峰,凝脂欲露……唔……」   還沒等他說完,小筱忙壞了的手又狠狠堵住了他氣人的嘴!   如果可以,小筱真恨不得死在方才的一團烈火裡,也好過現在丟光了女兒家的臉,還要被這廝拿來取笑!   不過……她也看清了魏劫臉頰的血紅淚痕,不由得微微鬆開了手,環抱手臂,驚訝而遲疑道:「魏劫,你方才哭了?」   魏劫毫無承認的意思,只是再次抱住了失而復得的小師父,在小筱的脖頸上沉默而用力地磨蹭掉頰邊淚痕。   小筱何其聰明?方才她鳳凰圍攻,已經被燒成了焦炭,疼得她都失去了知覺。   怎麼可能一睜開眼睛,就雪肌凝脂宛如新生?   一定是有人做了什麼,才救回的她!   這麼一想,她再次推開魏劫,上下審視一番,自然看到了他那對被割開的手腕!   他方才究竟是給自己放了多少血?只看那對血肉模糊的手腕子,就讓小筱觸目驚心!   「你瘋了!難道不知血流多了會死人的?」說完她手忙腳亂地想要找東西替他纏手腕子。   魏劫卻是笑著又親了親她的額頭,低聲道:「沒事的,一會就會自愈,以後不準這麼嚇唬我……」   小筱愣了愣,因為著火的鳳凰在空中盤旋焚燒殆盡後,竟然再次在熊熊烈火中涅槃重生,變回小筱初見時小巧精緻的樣子,紛紛落在了她和魏劫的對面。   魏劫解了腰帶,脫下自己長袍,讓小筱穿上,然後拉著她站起來,警惕地望著這些鳳凰。   可是這些鳥兒似乎是陷入了驚懼狂躁中,竟然急切地原地踩著碎步,抖著翅膀畫著圈圈,甚至在魏劫拉著小筱往前一步時,它們將脖頸緊貼在了地面上,同時一對翅膀也貼服在地,仿佛是在給人鞠禮一般!   小筱有些詫異,它們先前還要吃大餐一般,圍著自己載歌載舞,怎麼現在魏劫出現了,她們卻一個個匍匐在地,老實極了的樣子?   就在這時,為首赤色的那隻突然發出一聲長鳴,然後其餘的鳳凰呼應,再次飛舞起來,不停地在他們的頭頂盤旋鳴叫,卻像是引著他們往谷底的深處去。   不過崔小筱現在一看到它們就皮膚疼,壓根不想再看到這些鳥。   魏劫抱起她,往崖頂躍去,然而高處似乎有了結界,怎麼也衝不出去。 第67章第67章   魏劫和小筱對視一眼,既然出不去,他們決定下去一探究竟。   於是他倆再次落入山谷,魏劫拉著小筱的手,跟著那些盤旋飛舞的鳳凰,朝著谷底深處而去。   小筱本想甩開他的大掌,可目光落及到魏劫受傷的手腕,便再不忍用力了,被他一扯,便乖乖地跟在了他的身旁。   穿過一處窄狹山路後,眼前豁然開朗,像是來到了一處世外桃園。此處山泉流淌,青草如茵,一片碧綠的草地上,還生長著一株異常繁茂的梧桐樹。   在樹上有一隻碩大的巢穴,此時鳳便落在了梧桐樹上愜意地舒展著羽毛。   魏劫天生膽子奇大,既然來此,當然要一探究竟,於是他乾脆抱著小筱跳上了大樹。   只見那些巢穴裡還有散碎的蛋殼,那些蛋殼好看極了,好似撒了雲母亮粉一般閃亮,看那顏色倒是對應,看來這些鳳凰就是在這巢穴裡出生的。   不過小筱眼尖,卻看到溪邊的草稞裡,似乎還有些細碎的蛋殼。   小筱跳下樹,來到溪邊撿起來那蛋殼,卻發現這蛋的顏色,有些灰不溜秋,並不像其他的鳳凰蛋殼那樣閃著亮色,看起來晦暗極了,但是看那蛋的形狀應該也是一顆鳳凰蛋才對。   魏劫也下了樹,看到了她手裡的碎片,想了想,大膽猜測,這應該是一顆被擠下樹的蛋,碎裂後留下的蛋殼。   小筱聽了納悶地微微皺眉:「被擠下樹?難道鳳凰窩裡也能混入了杜鵑?」   杜鵑喜歡借其他的母鳥養育幼鳥,所以常常去別人的窩裡產蛋,還會將宿主原本的蛋擠下窩去,所以小筱才有此一問。   魏劫身為衛家人,倒是熟知許多異獸的典故。   他看著那發烏的蛋殼若有所思道:「這應該是只罕見的黑鳳蛋。據說黑鳳顯世,視為不吉,天命不容,所以鳳凰會主動將黑色的蛋擠出巢穴外……」   所謂黑鳳乃不詳之物,據說會聚魔生變,乃是亂世才出的異物。   所以這灰撲撲的蛋被擠出來,似乎也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   小筱沒有說話,低頭在撿到蛋殼的草叢裡找了又找,竟然找到了一枚小小的黑色絨毛。   小筱忍不住歡快地叫:「魏劫你看,這有小鳥的絨毛,是不是這個蛋到底還是孵化出來了,我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那隻小黑鳳。」   魏劫看她找得起勁,忍不住打趣道:「幹嘛?你是覺得鳳凰圍捕不夠刺激,還要再尋一隻黑鳳來?」   小筱也知道自己這麼做有些無聊,可是當她聽說黑鳳只是因為代表不吉,還是枚蛋時就被母親擠出巢穴外時,就覺得有些不暢快。她自己生來就是「十傷」命格,從小被親人猜忌為不祥之人,她太是了解那種被排擠的滋味了。   所以她聽了魏劫的話,倒是想看看那隻小黑鳳究竟還在不在。   可是小筱轉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任何黑色鳳凰的蹤跡,也許那隻黑鳳僥倖出殼後,還是夭折了。   畢竟不是被上天眷顧期盼的生靈,不在了也很正常。   不鳳凰將他們引來這裡幹什麼?難道只是參觀下它們出生的梧桐神枝嗎?   就在這時,轉到樹旁一側的魏劫卻突然凝重了神色,看向了樹旁一塊光滑的大石。   那石頭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天命可違」。   這麼大逆不道的話,出現在這樣的神鳥秘境裡,實在是有些違和。   可是讓魏劫的神色濃重的是,這龍飛鳳舞的字不容錯辨,正是他的字跡!   小筱也認出了他的字跡,不禁遲疑地問:「怎麼?你也來過這裡?」   魏劫擰眉搖頭,他生平第一次來這鬼石崖,從無在這題字的記憶。   可是那字……的確是魏劫的筆跡,就連這句大逆不道,都是他一貫的腔調——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這時,魏劫再次神情凝重,因為他在那塊石頭旁邊的草叢裡,發現了一個酒葫蘆,而這酒葫蘆,竟然跟他隨身帶著的那隻……一模一樣。   小筱詫異地拿起那隻酒葫蘆,嗅聞了一下,葫蘆裡的酒味正是魏劫在洛邑城裡常喝的佳釀……   當魏劫取下自己腰間掛著的酒葫蘆,跟撿到的那一隻作比較時,真是看不出這兩隻究竟有什麼區別。   可這酒葫蘆,是魏劫自己做出來的,就連上面的題字也該是獨一無二的才對啊?   小筱盯看著這突然出現的詭異酒葫蘆,突然靈光一閃。   她環顧著四周,發現這四周所設的結界氣息,似乎有些熟悉。這種溫暖而湧動的氣息,似乎能讓人的心境變得祥和……   小筱的目力異於常人,抬頭審視周圍的結界時,突然想起,師父為了讓她了解幼年的真相時,曾經啟用的追溯回光之法,當法陣開啟時,與這裡的氣息好像啊。   當時她雖然回到了過去,可是母親卻看不到她,而她就是被籠罩在與之類似的結界裡。   師父曾說過,還有比追溯回光之法更精妙的上古法術,可以任意穿梭古今,不過其根本卻是設置結界,使之時間恆定。   也就是說這個結界內變成了一處虛境,一處真正的世外桃源,一處可以出現在任何時間地點的房子。   它不存在於任何時空,卻也可穿梭於任何時空。   而這處鳳凰狹谷會不會就是這樣時間恆定的存在?任何時空的人都有可能闖入進來,並且出現不同命數的交疊。   所以魏劫篤定說他從來沒有在這裡寫過字,既對,也不對。   因為那字雖不是符宗弟子魏劫寫下的,但很有可能是一代魔尊魏劫留下的字。   想到師父唐有術在秘籍裡曾經提到過,魏劫率領教眾來到鬼石崖後,曾經在後山消失了,可是眾位魔教弟子翻遍了後山都不曾見到他的身影。   當魏劫再次出現時,似乎曾經被烈火灼燒,身上的蛇麟卻被燒得愈加漆黑堅硬,變得刀槍不入,而且那時,他的身邊還出現了一隻烏鴉……   魏劫似乎很喜歡那隻醜鳥,養了很久……   小筱若有所思地問魏劫:「若是讓你養寵物,你會養烏鴉嗎?」   魏劫詫異地揚了揚眉毛:「怎麼?有唱歌好聽的烏鴉?我養那東西作甚?」   確定了魏劫在養寵上並沒有特殊的癖好後,小筱倒是可以大膽推斷,這處生有梧桐神枝的山谷,如同一處隔絕了時間的密室。   原本軌跡裡的魔尊魏劫曾經誤闖此地,大約也像她一樣,跟鳥搏鬥了一番,死裡逃生後,寫下人生感言——「天命可違」,然後魔尊遺下了隨身的酒葫蘆,同時帶走了一隻黑烏鴉……啊,不對,是小黑鳳。   所以,這次他們再闖入進來,雖都在,魔尊魏劫留下的酒葫蘆和題字的痕跡也在,可是獨獨不見那隻黑鳳凰。   因為魏劫將那隻黑鳳凰帶出了鳳凰狹谷,自然也就不在了。   如此理順一番之後,小筱再次沮喪地發現,自己似乎又沿著魏劫的成魔路線,替他度過了本該是他經歷的真火焚燒之劫。   只是魏劫被鳳凰烈火焚燒之後,渾身的蛇麟刀槍不入,那她的蛇麟呢?   想到這,小筱翻開袍子,審視自己的胳膊。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身上的蛇麟似乎又擴散了許多,整條手臂都布滿蛇麟。   只是剛才被火燒灼的焦黑外殼還沒有徹底脫落,裡面半露的顏色,似乎也有些刺眼奇怪,小筱便伸手在那焦黑外殼上一搓……   焦黑外殼簌簌落下,露出了一抹耀眼的金……   小筱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連忙用力再搓,就連魏劫也伸出了大掌幫她搓。   最後整條胳膊的黑殼脫落,露出的真的是一條金燦燦的手臂……   小筱有些傻眼,為啥前世魏劫燒出的是烏鱗鐵甲,而她卻是如此富貴榮華的顏色?   想到以後金鱗布滿全身的樣子,崔小筱真的很愁苦啊!   魏劫起初也是神色沉重,默默想著小筱的胳膊為何會如此,看小筱竟然難過地蹙眉,便輕輕問道:「怎麼,身體有感覺到不舒服?」   小筱鼓著腮幫子,彎蹙著細眉,低聲說:「這可怎麼辦啊?胳膊變成金色……以後穿衣服的顏色不好搭配啊!」   金色還不如黑色,那麼刺眼,以後穿綠色一類鮮嫩的衣服,都搭不上呢!   魏劫再次沉默了一下,不得不承認,他的師父絕非常人,真是能想人所不能想!   鬧了半天,她竟然在愁苦這個?   就在小筱露出金光手臂的那一刻,落在枝頭鳳似乎也受不了這麼閃耀的顏色,高聲鳴叫著再次騰飛而起。   在二人的頭頂盤旋,下一刻鳳竟然化為彩光,直直朝著小筱投射而去。   魏劫直覺擋在了小筱的身前,可是已然來不及了。   只見小筱光潔的脖頸下面,居然印上彩鳳烙印,環在脖頸上,好似項鍊一般。   小筱撲到溪水邊瞪眼看著,抬頭傻眼問魏劫:「它們……它們該不會像魔珠一樣,也依附在我的身上了吧?」   魏劫也是蹙眉,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鳳凰依附在人身上的情形。   在問過小筱並無不適之後,魏劫決定先帶著小筱出去,再尋祖母問問,看她老人家可知這是什麼情況。   兩個人在幻境裡呆得實在是太久了,不過鳳化為印記印在了小筱脖頸上以後,周圍的結界氣息似乎明顯減弱了。   小筱長嘆一口氣,既然成魔之路已經走到如此了,大不了做個全套。   於是她拎起了天罰之劍,來到圓石前,在龍飛鳳舞的「天命可違」之下,也題寫了四個大字——「招財進寶」!   只是跟上面蒼勁有力的字體比起來,小筱的字體真是透著些幼稚。   魏劫試著欣賞恩師的墨寶,誇讚一下,卻有些無從下嘴,只能揚眉問:「你這題字有何高妙?」   小筱一本正經道:「我們符宗上下,最近遇到的倒黴事略多,當然需要吉祥話!我身為宗主養你們這麼多人,難道不需要招財?你師父我這身子都要成為各種魔物附著的客棧了!我還得費心克制這越聚越多的魔物,更得多多進寶!至於上面哪個白痴寫的『天命可違"這類話,聽聽就好,真若實踐起來,可要遭天雷轟的!」   魏劫聽了她振振有詞地說了這麼一大段,倒是徹底放下心來,她有心思學孫悟空搞「到此一遊」的無聊把戲,看來剛才的火焚並沒有讓她元氣大傷。   確定了小筱沒有大礙之後,魏劫便背起她,折返原路,朝著上方騰空而起。   魏劫身手靈敏,背起小筱腳踩崖壁,借力騰空不斷往上。在來到狹谷上空的縫隙時,一鼓作氣,終於衝破了變得衰弱了許多的結界,衝了出去。   可就在魏劫衝破結界的一瞬間,掛在他腰際的兩個葫蘆卻沒有掛住,一下子又掉回到了谷底……   餘靈兒他們一直守在這處裂口,卻苦於無法衝破結界,又一直下不去,也是替小筱擔心得不得了。   直到魏劫背著小筱上來,餘靈兒才發出狐鳴般的歡快。   她連忙過來,一把抱住小筱,然後上下查看她有沒有被燒傷。   剛噴火的樣子實在是太恐怖了,簡直拿小筱當香肉炙烤。   餘靈兒本來以小筱肯定燒焦了,可沒想到她上來的時候,雖然也掛著些焦黑的碳殼,可是看著應該是能洗掉的樣子,她依舊臉蛋光潔,並無大礙。   只是小筱身上的衣服……好像是魏劫的,而且裡面又似乎未著寸褸的樣子……那方才他倆在下面時,魏劫豈不是將小筱都看光了?   所以餘靈兒放下了滿心的擔憂之後,頓時八卦之魂雄渾燃燒,壓低聲音問小筱:「他去救你時,你沒有穿衣服?那他有沒有……」   小筱突然伸手捏住了餘靈兒的嘴,將狐嘴捏成了鴨子嘴,然後眯著眼道:「你再提這茬試試?」   餘靈兒發覺這被火烤過一遍的小筱模樣似乎變了,雖然變得更叫嬌豔動人,可是兇起來也是更加眼神犀利了!當真越發有了大宗宗門之主的架勢了!   可是……餘靈兒不怕!跟小筱混久了,也知道了她的性情,瞪眼睛時,多半是嚇唬人罷了!   所以小筱鬆手後,餘靈兒委屈巴拉地捂住自己的嘴,迅速後退,躲在了唐有術的身後,突然伸著脖子大喊:「小筱,魏劫有沒有看到你沒穿衣服?」   小筱氣得撲過去要拔多嘴狐狸的毛,而餘靈兒則拿著唐公子當擋箭牌,左躲右閃。   唐有術也是無奈了,只能像老母雞般一邊護著餘靈兒,一邊小心翼翼地勸小筱:「師祖……別跟她一般見識了,我們都知道您和師父是正人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餘靈兒卻道:「得了吧!親嘴都親過好幾次了!在村子裡時,我可是親眼看見他們躲在屋子裡親……」   狐族崇尚至情至性,既然是歡喜的人,當然要大大方方在一起。   餘靈兒就是看不上小筱明明拐著徒弟偷練合歡宗,還死鴨子嘴硬不承認!   不過她這般說出來,也是給唐公子這個呆子提個醒,千萬別上小筱這個女色魔的當!崔小筱已經有魏劫練合歡宗了,千萬別再禍害唐公子了,他的身子弱,可不禁採!   小筱這時才知道,自己在村子裡和魏劫「過渡」內丹的那幾回,原來都被小狐狸看在眼裡了。   可能自己方才掐她嘴掐得太用力,臭狐狸存心報復,居然將這等隱秘都抖出來了。   看著周圍狐族一臉恍然,原來如此的表情。   小筱有些絕望地看向魏劫,指望著他能出面澄清。   師父,您老人家的英魂在上,弟子一時心志不堅定,被魏劫的男色蠱惑,犯下了有辱師門的錯處!   可是靈山符宗人間正道的大旗不能倒啊!   她該怎麼讓眾人相信,他們倆真是很單純清白的師徒關係,當初過渡內丹也是萬不得已,至於之後又一而再,再而三七八次的親吻,也僅僅是心情蕩漾了那麼一下下的結果。   她真的不想跟魏劫練什麼合歡宗,搞什麼仙侶一類的啊……   不過魏劫那廝顯然沒有維護宗門名聲的道義感,甚至不太受眾人異樣目光的困擾。   他居然還微笑點頭與眾人示意,含蓄而矜持的俊眉星眸間,儼然跟師父親嘴很是榮耀的樣子。   這德行……真的很適合當合歡宗的弟子!   小筱後悔了,方才她就應該被燒死在赤焰真火裡,也省得現在如此在人前,被眾人異樣的目光炙烤。   不過她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撕了餘靈兒的大嘴巴。   臭狐狸覺得躲在唐公子的身後就萬事大吉了?   結果小筱一個箭步竄出去,一把便捏住了餘靈兒被嚇出來的狐狸耳朵,提著她的肩膀就將她給扯了出來。   這下子,小筱和餘靈兒都是一愣。   因為她們以前也會如此打打鬧鬧,但是崔小筱多半是抓不到餘靈兒的。   畢竟滑不溜丟的狐狸,要比人的速度快多了,在比試速度身手這方面,小筱是遠遠不及餘靈兒的。   可是方才餘靈兒似乎毫無招架之力,只覺得眼前一閃,崔小筱就抓住了自己。   餘靈兒有些不信,掙脫了轉身又跑,可是下一刻,她的甩出的尾巴又被小筱穩穩捏在了手裡。   餘靈兒眨巴著大眼,半張嘴巴道:「小筱,你又練了什麼閃電符?怎麼動作這麼快?」   小筱哪裡練過什麼閃電符?她方才甚至都沒有動用真氣,就是自然而然地快了起來。而且餘靈兒以前讓人眼花繚亂的迅猛速度,如今在她的眼裡看來,好似變慢了一樣,自然就很好抓了……   難道……是因為鳳凰附著在她身上的緣故?想到這,她試著輕點腳尖,只覺得身體輕盈,下一刻,竟然騰飛上了樹!   這下不光小筱一人吃驚,眾人也都吃驚地看著小筱,而餘靈兒則趕緊跑到樹下,衝著小筱擠眉弄眼:「哎,趕緊下來,你忘了……你可只這一件袍子!那腰帶快要松啦!」   下一刻,魏劫已經飛身上去,一把將她帶下來,然後臉色陰沉地替她將腰帶打成了死結,然後問:「你的衣服放哪了?」   這麼一問,小筱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提到衣服,她突然想起自己掉崖時被甩飛的包裹。   那包裹裡除了衣服,還有她那本厚厚的師門秘籍呢!   想到這,她也沒心思澄清師門緋聞,更沒心思研究自己的身法究竟進步幾何,連忙憑藉記憶搜尋著包裹遺落的地方。   奇怪,她明明記得包裹就是被甩在這崖邊的,卻怎麼找也找不到!   結果小筱找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她疑心自己的包裹也跟魏劫的酒葫蘆一樣,不小心掉到了下面的鳳凰山谷裡。   可當她想再下去時,卻發現那狹谷縫隙不知什麼時候,徹底消失了,方才她掉落的地方宛如平地,根本就下不去啊!   小筱低頭微微拉開衣領子,看著自己脖頸下一圈宛如項鍊鳳凰印記,心道:難道是因為鳳凰都跟著我出來了,所以那鳳凰山谷就消失不見了?   鳳凰黏在她身上究竟想幹嘛?難道是秘境待得膩歪了,準備跟她出去見世面?   這麼看來,她比魏劫還牛氣,魏劫當初只不過帶出來了只烏鴉——不對,是黑鳳凰。   而她卻連鍋端了,將鳳凰都帶了出來。不過現世,是福是禍,她也不知。   這鳳是那魔珠的剋星。現在小筱一股腦又鳳上身,她能明顯感覺到,那魔珠的氣息被壓得死死的,應該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聽魏劫說,那魔珠在她奄奄一息時,本想棄她而去,卻被魏劫用劍給逼了回去。可以想像,魔珠如今鳳爪下,是如何髒話連篇地痛罵魏劫的。   小筱現在最擔心的是她的包裹究竟去哪了,難道落在無人的鳳凰秘境裡了?若真是這樣,她又該如何將包裹取出? 第68章第68章   小筱轉念一想,若秘籍真的掉在那無人的狹谷裡也還好,總比被其他人拿到要強。   而且師父的裹腳布文筆向來沒有重點,就算被人看到,大約也會以為是某個愛寫野史的書生,依附仙俠野史,杜撰的大段胡言亂語吧……   如此自我安慰一番後,小筱的心情稍微緩解,可是依舊還是不死心地到處張望。   餘靈兒見她一直低頭找東西,就問她在找什麼,小筱只是含糊說自己的包裹丟了,沒了換洗的衣服。   餘靈兒便很慷慨地將自己的裙子拿給小筱穿——當初她看到魏劫給小筱買了那麼多漂亮裙子,很是羨慕,所以也磨著唐有術給她買了兩件小裙子。   雖然裙子的式樣沒有小筱的那麼華貴,但是勝在嬌俏可愛,裙紗也飄逸得很。   就是小筱現在胳膊的蛇麟都變成金色的,這可不好搭衣服的顏色啊!   小筱跟餘靈兒難得有如此英雄所見略同的時刻,一起看著金燦燦的胳膊齊齊嘆了一口氣。   然後小筱尋了後山的一處潭水,先是好好的泡一泡,洗了洗身上的焦黑炭碎。   此時天色微亮,當溪水映照出她的臉兒時,小筱定睛細看都有種驚豔地感覺,自己似乎變得更好看些了……   倒不是容貌模樣發生了改變,而是她的眉眼間照比從前更是帶了些孤高冷豔,就連眼角也如鳳眸一擺微微吊了起來,給人以幾分冷傲凌厲之感。   而眼角的那一顆紅痣也更加鮮紅欲滴。她現在眉目間流露出的神態,連自己看著都覺得陌生,就好像……就好像鳳冷冷瞥人的清冷之感。   該不會是因為附著鳳,她也帶了些鳳的習氣吧?阿彌陀佛無量天尊!她不太愛吃蛇肉,希望別被些鳳凰給同化了!   不過現在的容貌倒是有了幾分大宗宗主不怒自威的威儀感,小筱覺得自己若是不說話,倒是比二百年後的靈芷珊還有一代大能的氣勢呢!   她又看了看自己脖頸上的彩鳳印記,就算用水用力搓洗,那些印記也沒有變淺的跡象。   只是希望它們老實些,別總像魔珠似的給她添麻煩就是了。   說到魔珠,小筱閉合上眼睛,試著感受它的存在,那魔珠如今噤若寒蟬,似乎都不敢深眠了。   當小筱試著跟它說話時,它終於抖著聲音道:「死丫頭,故意的吧?竟然弄鳳凰附身!你若想讓我走,我乖乖走就是了。可如今鳳凰附著在你的脖頸處,我他娘的可怎麼離開啊!」   小筱依舊閉眼問:「那你可清楚,這鳳凰為何會附著在我身上,該是怎麼弄掉它們?」   魔珠依舊抖著嗓子道:「我若知道,老早就告訴你了!還會等到現在?不過它們剛剛涅槃重生,依附在你身上也都在深眠,我這才敢發聲說話。他當年不過帶出了一隻黑鳳凰,你卻一口氣帶來?你到底是什麼來歷,竟有這麼大的神通?」   小筱知道這魔珠是從魔尊魏劫體內煉化出來的魔性,自然也經歷了魏劫原本軌跡裡的所有劫難。   聽它提起黑鳳凰,小筱便知道自己沒有猜錯,魔尊魏劫當年帶出來的烏鴉,真的是只黑鳳凰。   想到這,小筱又問:「那……當年魔尊帶出的那隻黑鳳凰如今到哪裡去了?」   魔珠聽了冷笑了幾聲:「天地不容許的不祥之物,還會有什麼下場?他帶那東西出來,也是存著自己的心思,最後自然是……」   魔珠的話還沒有說完,餘靈兒的喊聲傳來,問小筱洗完了沒有,魏劫給大家烤了兔肉,讓她快來吃。   小筱沒有應,繼續讓魔珠將話講完,可是魔珠卻像是損耗了元氣一般,再次陷入了沉默。   小筱嘆了一口氣,顧不得再臨水自賞,趕緊攥了攥溼漉漉的頭髮,穿戴好裙子,便塔拉著鞋子,跟大家一起吃這一頓遲來的宵夜。   魏劫的廚藝是有目共睹的,就算身在野外,只一把野蔥,外加隨身攜帶的椒鹽,就能將兔肉炙烤的外焦裡嫩。   他先掰了一隻兔腿給小筱,然後又拿起巾帕繞到了小筱的身後,很自然地給她擦溼漉漉的頭髮。   小筱如今有些死豬不怕開水燙,也懶得跟魏劫避忌小節了,只任著他擦。飢腸轆轆的她得先吃兩口香肉解一解餓。   餘靈兒看著魏劫給小筱細心地擦拭長發,倒是有些羨慕。這個魏劫一向待人冷言冷語的,不過對小筱可是真好。   這個崔小筱可真是吃定了這個徒弟了……   圍著篝火,大家也都是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處說話。魏劫給小筱擦好了頭髮,就拉拽著她去了一處角落裡吃東西說話。   等吃了半隻兔腿,小筱也有閒心問魏劫那邊的進展了。   當初他們尋到殘頁時,那殘頁已經千瘡百孔了,不知魏劫有沒有順利送回陰司。   魏劫聽了她問,沉默一下道:「送倒是送回去了,但是祖母說能不能混過去,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小筱想著原本軌跡裡衛家的遭遇,心裡也是有些不愜意,就是不知送個千瘡百孔的殘頁回去,能不能減少衛家的罪孽,最起碼不要弄個滅門的悲劇出來。   接下來她便跟魏劫說了白日看見了鬼石崖行館新主人——永寧郡主的經過。   璨王居然在臨死前特意將這裡的行館轉贈給永寧郡主,必定有陰謀在裡面。   可惜小筱並非二百年前的人,對永寧郡主其人也知之甚少。   魏劫之前曾經細細打探過璨王,對於這個璨王頗為愛寵的侄女永寧郡主也有些了解。   這位郡主的父親是常山王,按道理說應該是璨王的異母兄弟,據說是先帝跟個女道士所生,然後寄養在了宮裡一個嬪妃的名下。   雖然常山王的出身有些來路不正,但頗受先帝喜愛,雖然也是早早分封出去,可是每年的皇恩封賞不斷,而常山王的一個小兒子之前還過繼給了璨王。   小筱聽到這裡,突然想到:如果按照原來的軌跡,璨王就會扶持這個過繼來的小兒子登上皇位,成為一人之下的攝政王。   這麼看來,小郡主的父親跟璨王的關係莫逆,屬於能互相送兒子的那種。   可是璨王若就是夏遠松的話,那過繼的兒子,也就是夏元松的孫子。他實際是扶持了自己的孫子做了新帝。   難道……夏元松捨棄了璨王的身份,又瞄上了常山王,這才將鬼石崖這麼重要的地方封賞給了常山王的女兒?   魏劫聽了小筱的分析,慢慢搖頭道:「常山王的做派跟璨王不同,這位王爺喜好飲酒宴客,終日流水酒席不斷,那個夏元松雖然可以返老還童,但恐怕很難徹底改頭換面,更難以替代這樣喜好玩樂交友的王爺,不然很快就會被熟悉常山王的人看出破綻……」   小筱想了想道:「那個璨王做事,向來深謀遠慮,如果他有心替代常山王,應該也能想出瞞天過海的法子。」   不過以後若是有機會,她若見到常山王,應該能看出破綻。若是知道璨王的下落,最起碼太子那邊也好有些防備。   不然一旦這奸王又醞釀出什麼陰謀來,只怕又要是一場天下浩劫……   一時間,眾人吃了宵夜後,便要開始補覺了。   無論小筱的修為再如何提高,一日三餐作息雷打不動,打坐靜修之後,就得睡覺。   更何況她死裡逃生,只想好好睡一覺,回一回精神。   最了解她的,自然是她的首席大弟子,就在她方才洗澡的時候,他已經悶聲不響地割來了乾草,打好了草甸子,還在草甸子上撲了衣服。   這樣小筱就可以在乾燥隔涼的草甸子上美美地補覺了。   當小筱躺在草甸子上時,忍不住拉著魏劫的手,想看看他手腕有沒有癒合。   魏劫卻誤會了,以為她不想讓他走,所以摸著小筱的頭髮道:「乖,你放心睡覺,我哪也不去,就這麼守著你。」   說完,他真的坐在小筱身邊盤腿打坐了起來。   他沒有跟小筱說實話,雖然他手腕流的血好將養,可是方才痛哭時流出的心頭血,卻最傷元氣。   他擁有一半的女魅血脈,自然也有女魅一族的短板——那就是不能大悲動情,一旦動情哭泣,總是要傷及自身的。不過魏劫卻絲毫沒有後悔方才流出的血淚。   他知道,就是憑藉自己的這點心頭血才從鬼門關處拉拽回了小筱。   但是他需得趕緊調息打坐固本培元,而且最近幾日,都不宜再動真氣打鬥,不然很容易亂了丹田真氣……   小筱看著魏劫調息的側臉,一時覺得心裡微微發甜。   魏劫閉上了眼睛,她便可以肆無忌憚地看他。   魏劫方才雖然死不承認,可是小筱猜到了,他一定是以為自己不行了,就流出了血淚……   從小到大,似乎只有娘為自己流過眼淚。可是娘卻早早不在了。   她本以為這輩子,除了娘和師父,她再也不會遇到會為她傷心落淚的人了。   魏劫——這個曾經讓她噤若寒蟬的魔頭名字,不知為何,此時在心裡默念都浸滿了說不出的甘甜。   想到這裡,小筱嘴角噙著一抹笑,閉眼睡著了。   只是原本打坐的魏劫,卻突然睜開眼睛,遙望著前山的那處佛掌觀鳳臺。   那裡似乎有人影晃動,應該也是在眺望後山……   此時此刻,就在那處高臺之上,永寧小郡主意猶未盡地手搭涼棚往遠處瞭望,嘴裡喃喃道:「什麼動靜都沒有,哪有什麼傳說中的鳳凰啊?」   昨晚,她聽聞山上的工匠跟侍衛通稟,有鳳凰和仙人在天上飛,便特意急急坐了馬車來看。可惜好不容易來到高臺上,到處都是一片安靜,偶爾傳來鳥獸鳴聲,壓根不見什麼鳳凰啊!   就在這時,她身後有人冷冷道:「鳳凰臨世,乃千載難逢之盛景,豈是隨便看得到的?若是真有,來日方長,你總歸是能看到的。」   聽了這話,永寧郡主轉身看向了身後的父親,依舊有些失望道:「都說向鳳凰祈願最靈,我希望見到鳳凰,也是為了給父親您祈福啊。不然您的傷總是不好,可該怎麼辦?」   說這話時,她一臉心疼地看著常山王臉上纏著的繃帶。   父王之前在參加夜宴時,湖上泛舟,誰知遭遇到了土匪偷襲船隻,幸好被侍衛及時救下。   可是船上被那些土匪潑灑了菜籽油,又放了火,父王不幸被毀了容,幸而得了神醫救治,但是想要恢復也需得月餘的時間。   永寧郡主心疼父王,所以才想著要跟鳳凰祈福,為父王積攢一下福氣。   聽了女兒如此至孝,臉上裹滿了繃帶的常山王,用帶著煙燻後特有的嘶啞聲音低語:「已然傷成這樣,豈是祈福能好的?,郎中不是說本王只需要慢慢將養就是了。倒是你,馬上要出嫁了,卻整日到處亂跑,明日便回王府準備成婚吧。」   聽了父王的話,一向任性的永寧郡主倒是乖巧應下。   父王自被火灼之後,性情大變,不再喜歡通宵達旦地宴飲,更不喜歡見外人。   這在以前都是無法想像的,不過人逢巨變,而性情改變,也沒有什麼稀奇的。   聽了父王說還想在高臺上吹風散心後,永寧郡主便自退下,去了行館休息。   而常山王負手站在高臺上,凝望山高林密的後山。   其實他來得可要早得多,自然也是將小筱鳳凰搏鬥的場景一一看在眼中。   不受天命之人……果真是厲害,居然能一舉反擊,燃燒鳳凰!   看來魏劫的火焚之劫,還是由那個丫頭給頂了!   她的命可真夠硬的,竟然能以沒有完全入魔之身,生生抗下這一大劫。既然如此,他倒要看看,這個崔小筱接下來一路是要成魔,還是成仙!   想到這,常山王裹滿了繃帶的臉在微微顫動,似乎是在笑。   看了一會,他終於負手轉身離開了這高臺,只是走下臺階的步調,緩慢透著些老態,倒是與他正當壯年的年齡不甚相符。   不過很快,他便慢慢直起了腰,鬆開手,像個穩健的中年人一樣,朝著山下走去。   再說後山修整的一行人,除了小筱以外,都沒有再睡。   因為小筱說過今日乃是靈山符宗老祖的祭日,唐有術的寶貝竹筐裡還備下了香燭,紙銀錠一類的祭品。   只等著宗主起身,大家再去墳地叩拜。   奈何宗主大人因為跟鳳凰打架損耗了元氣,似乎有一睡不起的架勢,魏劫低頭連聲呼喚了幾遍,也不見小筱起身。   餘靈兒不免擔憂道:「小筱……是不是生病了?從來沒看見她這麼賴床過呀?」   魏劫伸手摸向小筱的額頭和脖頸,卻發現脖頸印有鳳紋的地方,真的很燙!   小筱在睡夢裡似乎也不是很安穩,緊閉的眼皮不停微顫,似乎陷入深深的夢魘中……   小筱的確在做夢。   甚至她都知道自己陷在了一個醒不來的夢境裡——因為她又回到了那處鳳凰山谷。   只是那些在枝頭歇息鳳凰身形好像比她初見時大得多,好像看不見她似的,怡然自得地站在梧桐樹枝上梳理著羽毛。   小筱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梧桐樹下的草叢裡孤零零地躺著一隻灰撲撲的蛋,只是這蛋殼未碎,還是完好如初的樣子。   她記得魏劫說過,這是代表不吉的黑鳳凰蛋,是被故意擠出鳳巢的。   沒有母體的孕育,它只能慢慢變涼,等著風乾石化。   小筱看著那蛋孤零零的樣子,怪是可憐,想走過去撿起它。   就在這時,為首的那隻赤鳳突然發出一陣嘶鳴,幾隻鳳凰警醒,紛紛展翅朝著谷口飛去。   小筱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影沖天而降,伴著一陣腥風落在了鳳凰谷底,驚得那些鳳凰發出陣陣長鳴。   待看清了來人,明知是夢,可小筱還是忍不住嚇了一跳。   因為那怪人……跟魏劫長得好像啊!   可是與魏劫慵懶不羈的風姿不同,那個眉眼同魏劫肖似的男人半邊臉都長著斑斕的蛇鱗,握著與天鬥的健壯手臂上也同樣蛇鱗密布,整個人看起來陰鬱沉沉,那一雙紫眸裡暈染得也是化解不開的殺氣,整個人看去有種望而生畏的魔氣。   他明明看不見崔小筱,可是小筱在與他對視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被他散發出來的殺氣震懾,一時竟然不敢動了。   鳳凰顯然被這布滿蛇麟男人身上的魔性吸引,興奮地跳起了餐前之舞,然後也像對待小筱那般,開始一起圍攻那個蛇麟男子,想要大快朵頤。   跟小筱的狼狽閃躲不同,這個蛇鱗男子出手非常狠毒,招招抓向那些鳳凰的咽喉,幾次用利齒去咬鳳凰的脖頸,惹得鳳血迸濺,   他甚至還扯斷了兩隻鳳凰的漂亮翎毛,疼得那兩隻鳳發出鬥雞般的叫聲。   小筱在一旁默默看著,竟有一種「學到了」的恍然感——原來對付這些兇鳥,就該使出殺雞宰羊的手段,與之相比,她先前實在是太溫柔了!   可惜好漢難,當鳳凰一起向男人噴火的時候,蛇鱗男人避無可避,也像小筱一樣,被燒成了焦炭。   可是他也拼盡最後一份氣力,一劍將鳳劈斬落地,擰斷了它們的脖子。   鳳凰也開始騰騰自燃,跟著蛇鱗男人一起墜落谷底。   明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徒兒魏劫,可是小筱還是忍不住想叫他,可是自己喉嚨似被什麼壓住了,怎麼也叫不得。   小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頹然倒臥在草地上,身上烈火依舊騰騰燃燒……   那種灼痛的滋味,小筱是親嘗過的,痛極了!   可那男人卻硬是挺著不吭聲,只痛苦的磨著牙,然後入魔般怒吼:「老天,你要迫我到何時!」   那一聲裡,竟是勘破人世苦楚的悲涼絕望!   小筱聽得心頭一陣猛顫,淚眼竟是不自覺地溢出了眼眶,她想要去抱住那個滿身傷痕累累的男子,卻彷如被定住般一動也不能動。   男人的身體在燃燒,而他則朝著那溪水邊艱難爬去,似乎是想要熄滅身上的火焰,給自己降溫。   奈何他已然沒有氣力,爬到一半,就爬不動了。   可就在這時,許是受了那灼熱烈焰的吸引,原本掉落在梧桐樹下的那顆灰蛋,竟然在一陣風的吹動下,咕溜溜地朝著那男人的方向滾動而去。   此時男人的身上赤焰真火尚未熄滅,他渾身滾燙極了。   那蛋卻仿佛挨靠上了羽毛蓬鬆的母鳥,抖著蛋殼往男人滾燙的胳膊上鑽。男人皮膚灼傷,被蛋這麼一撞疼極了,不由得悶哼了一聲。   那蛋好似生怕再被拋棄了一般,立刻老老實實挨在他的手肘裡,小心翼翼而又萬分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熱量。   男子感覺到當這顆蛋挨上來時,自己身上的熱量都被吸收了,那種灼痛的感覺也減輕了許多。   等他終於緩過一口氣,便伸出焦黑的手抓握住了那顆蛋,眯眼審視了一下後,再次將它放到了胸口。   這下那灰蛋更加歡實地吸著男人身上的熱氣,蛋殼都開始微微變得紅彤彤了。   被男人捏死的鳳凰涅槃重生後,體型一下子變小了很多,再不敢靠近用一雙死魚眼瞪著他們的男人,便老老實實飛落在樹上,歪著頭看著男人懷裡的蛋。   小筱都不知自己看了多久,只是覺得鳳凰山谷裡的光線昏暗變換不停,當那男人終於慢慢坐起身時,他懷裡的蛋殼也開始碎裂開來。   當蛋殼裡鑽出一隻溼漉漉黑漆漆的小傢伙時,那渾身黑炭的男人明顯被醜到了,忍不住皺眉將它扔甩了出去。   剛出殼的雛鳥似乎被甩得疼了,忍不住發出奶聲奶氣的「嘎嘎」叫聲,聽起來有些像……烏鴉。   這雛鳥認母的情結甚深,就算被男人毫不留情地一掌甩開,卻仍然抖著小小的肉翅膀堅持不懈地滾了過來,很是委屈地撲回男人的懷裡,還用自己稚嫩的小尖嘴啄他微微裂開的焦炭外殼,然後衝著男人討好的又是「嘎嘎」叫了兩聲。   顯然它覺得男人也是烏漆墨黑的模樣,母子黑得很相稱,黑黝黝的娘親也沒資格嫌棄它醜吧?   可惜男人的心腸顯然比他的蛇鱗外表還要冷硬,毫不留情甩開了小雛鳥,然後起身準備離開這裡。 第69章第69章   也許急著呼喚突然離開的「母親」,男人的身後傳來了奶聲奶氣的嘎嘎聲。   男人走了幾步,到底不經意地回頭看了看。   梧桐樹枝上鳳凰正不懷好意地緊盯著那隻委屈地在草叢裡撲騰翅膀的小黑毛球,並且緩緩伸展著翅膀,似乎等著他走了,便要將這代表不吉的同類幼崽扯碎。   那男人冷冷瞥了一眼後,又往前走出去幾步。鳳凰立刻飛撲了下來,伸出尖利的爪子無情地去扯那幼鳥。   可憐那鳥兒,愣是被扯掉了幾個黑黑的絨毛,被利爪鉗住,吊在半空疼得「嘎嘎」叫。   就在小筱替小幼崽心疼,看得一陣氣憤的時候,那已經走了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又折返了回來,如閃電般抽劍劈斬,哄攆開了撲過來的鳳凰。   鳳凰吃過魏劫的虧,倒也識趣,立刻將鳥兒扔甩在草地上。   蛇鱗冷峻的男人彎腰撿拾起那隻傷痕累累的幼鳥。   那小東西立刻委屈地用腦袋磨蹭著他的手掌。   他沉默了一會,也不管這鳥兒通不通人語,倒像是在說服自己一般:「外面的世界比這裡更加殘酷,我也並非上蒼眷顧之人,你若跟著我出去,其實還不如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   看來那小幼崽壓根聽不懂他這語帶禪機之言,只是生怕他再丟下自己,小尖嘴和小爪子並用,費力地一路攀爬,來到了魏劫的頭頂上,在他有些凌亂的長髮裡供出個窩來。   等安頓好了自己,小東西蔫蔫地將小尖嘴藏在了自己肉翅膀裡,這才輕輕叫了起來,畢竟它方才被抓撓得很疼。   男人似乎有些無語地挑了挑長眉,伸手到頭頂,將它抓握在手心裡,依然很嫌棄地看了一眼它的醜樣子,復又自嘲邪笑:「也罷,你跟我一樣,都是不被上天眷顧期待的,既然你留下必定一死,我便帶你去人世紅塵裡走一遭,這其中的苦難劫數,你自經歷去吧。」   說話間,他來到了樹旁的一塊光滑大石旁,看著手心裡的幼鳥渾然不覺地安然閉眼,磨蹭著他的手指小憩,似乎完全不知自己的命運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男人垂眸,一眼看到了之前墜谷時,掉落在地上的酒葫蘆。他撿拾起酒葫蘆一飲而盡後,又將酒葫蘆甩扔到一旁,揚手抽劍,龍飛鳳舞地在那光滑大石上寫下「天命可違」四個大字。   寫完之後,他端詳了良久,嘿嘿冷笑了幾聲後,便將那隻傷痕累累的小黑鳥揣在懷裡,再次御劍騰空離開了狹谷而去……   就在他騰空而去時,鳳凰也緊緊隨在他的身後而去,似乎在怨他帶走了那隻小黑鳳,發出不甘心的長鳴……   小筱也要跟去,可是身子一輕,似乎被人拉拽住了,怎麼也飛不起來……   當小筱終於費力睜開眼時,就看見紫眸男人正聲音微緊地喊著她。   看到她終於睜開眼睛時,魏劫暗鬆了一口氣。   方才小筱睡得那麼沉,脖頸印彩繪的地方也越發滾燙,魏劫也不知她是怎樣的情況。   等小筱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與夢裡不苟言笑的男人肖似的面龐,竟然有些出不了夢境,也不知眼前是夢是幻,伸手便去翻男人的裡懷,看看裡面有沒有小黑鳳凰。   魏劫低頭看著自己被小筱拽開了衣襟,因為衣領子大敞開,已經露出他結實的胸肌了……   他挑著濃眉,低聲對小筱道:「旁邊還有人呢……乖,以後再扯……」   小筱抹了抹額頭的冷汗,這才後知後覺地看向一旁嘴巴大張的餘靈兒和唐有術。   身為率性奔放的狐族,餘靈兒自問自己也做不到睜開眼,一語不發就扯男人衣服的豪放。   崔小筱不愧是立志要創建合歡宗的女色魔,這等主動!   難怪看著清冷不好相處的魏劫也招架不住,被她給勾搭上手了……   欽佩之餘,餘靈兒也是後知後覺,不應該在這裡打擾別人家的恩愛,所以她連忙扯著唐有術走,嘴裡還不忘說:「天色還早,正適合修煉!你們繼續啊!」   等他倆消失在樹叢後時,小筱也終於回過神來了,忙不迭將魏劫的衣襟合上!   魏劫垂眸看著她,用長指理了理她鬢角的長髮問:「方才夢到了什麼?怎麼滿頭大汗?」   此刻天色大亮,在很遠處傳來鳥兒的鳴聲。小筱昨夜安歇的地方還算清淨,被一側樹叢掩映,倒是適合二人低低聊天。   小筱的腦子裡其實還沉浸在方才的夢境裡,她懷疑自己昨日入鳳凰秘境受到的刺激太大,竟然在夢境裡臆想了一遍上一世魔尊魏劫入了秘境的遭遇。   不過按照魔珠的說辭,他當初帶出了一隻黑鳳凰應該是真的,就是不知那隻不被上天祝福的黑鳳凰最後怎麼樣了。   小筱一時想起了魏劫被誅殺時,耆老山鳳池有鳳凰悲鳴,同時放出天火燃燒了耆老山方圓百裡的舊事。   這場天火滅絕了耆老山的生機,以至於二百年後,耆老山都是光禿禿的一片。   看來魏劫當年的身死,似乎不光是秦凌霄誅殺那麼簡單。   而她這一路替著魏劫頂雷,磕磕絆絆走到了現在,也不知前面還有什麼劫難在等她……   想到這,小筱抬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魏劫,倒是慢慢地說出了自己方才的夢境。   也只有借著做夢的引子,小筱才敢跟魏劫顯露一下他前世原本的命數。   不過這倒是個好法子,小筱在想自己要不要借著做夢的由頭,跟魏劫再多說說關於他前世的命數。   這樣一來,假如有一天她不在了,無人再替他應劫。魏劫也可以從容面對他命裡的劫難,不必像夢中那個滿身蛇麟透著無盡蒼涼孤寂的男人,獨自面對生死考驗。   可惜魏劫聽小筱說,夢見他身上布滿蛇鱗,還親自孵化出了一隻醜鳳凰,並且將它帶走,準備餵養時,忍不住啞然失笑。   這等荒誕無序的事情,還真是做夢才能做出來。   不過鳳凰密谷的遭遇顯然讓小筱受了很多的苦楚,不然她怎麼會做此噩夢,夢回到讓她差點喪命之處?   想到這,他忍不住安慰地理了理她的鬢角,打趣道:「你看我像怡花弄草,逗鳥養蟲的人嗎?」   說這話時,魏劫心不在焉地想:若是養個愛瞪眼,裝大人樣子訓人的小姑娘,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小筱聽了魏劫的話,也覺得有道理,自己的夢境還真是荒誕極了。   可是夢境裡,看到那男人裹挾仇恨,變得冰冷邪佞的心痛感卻是真真實實的。   她以前恨不得能早日擺脫了魏劫,回到二百年後。   而現在,小筱一想到自己離開了,魏劫便要獨自承受這一切,逐漸變成夢境裡那個不苟言笑,冰冷如魔的男人,她的心竟然滿是不忍。   想到這,她看著魏劫的俊臉,忍不住伸出纖指摩挲他的面頰,現在這樣俊美的臉,若是生了蛇麟也是太可惜了……   她既然已經頂了他大半的命數,倒是不妨再倒黴一些,替他走了下半程。   這一路走來,小筱雖然承擔了魏劫的大半命數劫難。可也許是兩人結伴同行的緣故,倒是沒有一人孤獨承受那般痛苦。   若是那樣,魏劫前世一人獨受的苦,就由她來承擔,且讓他留存著這一世來之不易的恣意隨性吧。   畢竟自己是掌握先機的未來之人,就算丟了秘籍,裡面的情形她也記了大半。   總好過他茫然不知,與天抗爭。自己是他的師父,既然如此,為師替徒兒受些苦也是應當應分的。   小筱心裡此時裝的滿是濟世救人的菩薩度量,只差顯出佛光,照亮世人眼了。   可是這天剛亮時,她先不管不顧地扯了人家的衣領子,現在又在二人獨處時,滿是愛憐地摸著男人稜角分明的臉頰。   血氣正方剛的年輕男人哪裡經得起這一而再,再而三撩撥?   魏劫覺得自己此時若是再多言,就有些不解風情了。若不做些什麼,豈不是辜負了師父的垂憐?   於是小筱剛下定決心替魏劫扛下成魔的下半程,滿心的犧牲悲壯。   下一刻,小菩薩就被魏劫豪不客氣地按回到了草甸子上。   魏劫容貌走的是邪魅而帶著幾分清冷的路數,可這樣看似不羈的男人,一旦紫眸裡漾著醉人的神情,天生的女魅血脈也算是發揮到了極致,甚至不必歌聲魅人,只是如此定定凝望,就讓人沉溺其中……   他慢慢低頭,薄唇終於與一臉懵的小師父親吻在了一處。   小筱一時茫然,只是慣性地沉溺在這唇齒相依的糾纏中。   男人吻得很用力,就連被親吻得意亂情迷的小筱都能感覺到他的那份不可耐……   這次魏劫顯然不太規矩,不光是親吻著自己,居然還不太老實,等等……他的手是在哪裡?   這一次,崔宗主終於驚醒,一用力便猛地推開了身上的男人,然後她騰得坐起來,鼓起的臉頰氣得緋紅。   她一手護住身前,另一隻手點著男人的鼻尖:「你……你怎敢亂摸?你方才摸了我哪裡?」   魏劫卻是一臉無辜地眨著紫眸:「方才意亂情迷,我也忘了,要不我們再溫習一下,再告訴你?」   說完,他欺身又要過來,卻被小筱一下子捏住了耳朵。   溫你個大頭鬼!小筱才不信他不知自己做了什麼鬼祟。這小子,油滑得很呢!   由此可見,剛才的那一場幻境的確是在做夢!   她真是打死都想像不出來,眼前這個露著虎牙衝自己笑,耍著無賴的魏劫,會變成夢境裡不苟言笑,渾身散發著陰冷氣息的男人!   魏劫終是笑著握住了她捏耳朵的手,挨著她低低問:「怎的?符宗的門規又要改了?要加一條只許親,不能摸?」   他投拜到符宗以來,已經習慣了門規朝令夕改,若是今日再添一條,也是不甚意外。   小筱雖然是個街頭的騙子,經歷過各色的風雨,但是與人談情說愛,卻是生平頭一遭。   偏偏又是遇到這麼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魔尊老祖宗,她在這方面的閱歷,可能還不如餘靈兒呢!   可是他說得對,親都親了,不讓摸是不是有些太矯情?   ……等等,這邏輯好似哪裡不對?那接下來,豈不是就要成了「親都親了,還不讓睡嗎?」   看小筱又鼓起了腮幫子,魏劫笑意更深,親暱地捏了捏她的臉蛋,然後又自己扯開衣領子,微微露出結實的胸膛道:「好好好,我錯了,只許你摸我成了吧!」   雖然他肌肉結實,一看就是發育得很好的樣子,可是……誰他娘的要摸他來著?   她終於撿拾起了做師父的尊嚴,改捏著魏劫高挺的鼻子道:「反了你了!快去給我燒柴做飯去!莫要跟我黏黏膩膩的!讓餘靈兒看到,又要笑話我啦!」   她雖然自認為是在端師父架子訓斥徒弟,可是在魏劫看來,剛剛睡醒,頭髮亂蓬蓬的小人兒鼓著腮幫做大人樣,怎麼看都是秀色可餐的惹人愛憐。   所以魏劫任著她發了一會做師父的威風,便像哄著發脾氣的貓咪一般,摟住她的肩膀哄道:「我也嫌他們礙事,那殘頁的事情既然暫時了結了,也無其他事情。等祭拜了師祖,我們就甩了他們,自去遊山玩水好不好?」   她哪裡有嫌棄餘靈兒礙事的意思啊!等等,祭祖?   小筱的腦子裡閃過一絲清明,她怎麼忘了今日原本是要「祭祖」來著!   等好不容易哄攆走了魏劫,她連忙爬了起來,藉口洗漱,來到了溪邊,來迴轉圈想著對策。   就在這時唐有術正端著一個木碗,準備洗一洗新摘的山果子。   看到小筱也在,他便舉著山果問:「師祖,一會祭奠太師祖,用這個山果子代替鮮果可以嗎?」   小筱看著那些紅豔豔的果,百感交集道:「只要你愛吃就好……」   唐有術尷尬地咧了咧嘴:「這個……還得太師祖愛吃才行。對了,您還沒有告訴我,太師祖安葬在何處,需不需要我提前去墳前拔草培土?」   崔小筱莫測高深地原地轉了一圈,然後道:「……滿山遍野皆是他老人家。」   看唐有術瞪大了眼睛,小筱再次深吸一口氣道:「我師父非是凡人,雖然未能修仙升天,但也不想留一把腐骨在人間,所以他老人家下葬的時候,是火化了的。然後又潑灑在了靈山的後山,與花草樹木同生共息!」   這二百年前的,她上哪去尋師父的墳墓,當下靈機一動,便想出了火化的由頭。   唐有術一聽恍然,肅然起敬道:「不愧是我的太師祖,竟然這般脫俗,若我將來不能成仙,也要跟太師祖一樣,鳳凰涅槃,火中淨化魂靈!」   小筱嚴肅地呸呸呸了兩聲:「唐公子年紀輕輕,怎麼可以輕言生死?你一看就是長命二百歲的命相!」   慣例師祖徒孫互捧了一番後,唐有術抱著木碗樂顛顛地走了。   只是在往回走時,唐公子忍不住墊起了腳尖,走得那叫一個小心翼翼,嘴裡還嘟囔「太師祖叨擾了,原諒後輩無知無禮」一類的話。   看來他是生怕踐踏到太師祖的骨灰,讓他老人家不得安生。   於是乎,符宗開宗以來第一次祭祖,就是用走山的方式祭奠的。   以崔小筱為首,魏劫和唐有術等徒子徒孫在後,再加上自願加入祭拜的餘靈兒等狐族人,便撒著紙銀錠,拿著香燭,一邊走一邊祭奠漫山遍野的太師祖。   這麼一走,竟是不知不覺走到了前山,正好跟要下山的永寧郡主一行人走了個頂頭碰。   永寧郡主昨晚沒有看到鳳凰,一直有些失望,等看到在後山修行的符宗一行人,頓時開心地命人放下軟轎,她提著裙擺跑到崔小筱近前,問道:「崔宗主,你昨日正在後山,有沒有看到齊飛的場景?」   崔小筱心道:不光看見了,現在還賴在我身上呢!   她心知昨夜鬧得陣仗太大,若說沒看見難以讓人信服,所以想了想道:「的確是看見了,不過後鳳凰涅槃,不知升仙何處去了,大約是嫌這裡太吵,所以飛往別處棲身了。」   永寧郡主聽了,不免有些失望,然後她想起了父王今晨離開前跟她說過的話,便道:「我父王一向敬重修真的仙長,聽聞有符宗在此修行,便命我將這裡的行館贈與符宗,一會有管家給你這裡的鑰匙,還請諸位可以在此山中安心自在修行。」   說完,也不容小筱拒絕,永寧郡主便已經轉身上轎,吩咐大隊人馬下山去了。   小筱沒想到這靈山上的行館兜兜轉轉,竟然又回到了符宗的手裡。   這也讓她對那個常山王添了好奇,雖然聽魏劫說那位王爺是千金散盡還復來的人物。   可對一個連見都沒見過一面的宗門,常山王也能如此大方地讓女兒送出行館?   這祭祖儀式已經告一段落,而那行館的鑰匙也被王府管家遞交到了小筱的手裡。   雖然還有幾處屋舍需粉刷石灰,但大部分的屋舍都已經修繕完畢了。   因為是新修的屋舍,照比二百年後斑駁陳舊的樣子,這符宗的宗門殿宇看起來氣派極了。   餘靈兒這種沒見識的小狐,在經歷昨夜差點睡山洞子的經歷後,驟然能搬入這樣別致的行館裡,自然是心花怒放。   最後,她還真找了個靠近荷花池的房間,還嚷著讓唐有術在她隔壁房間住,這樣兩個人也有個伴。   她這麼一喊,鬧得唐有術很不自在。畢竟這裡又不是旅店,明明有那麼多房間,他非要跟個姑娘家挨著算怎麼一回事?   小筱並沒有去選上房,反而選了以前跟二師姐一起住的那一間。   走在這明明很熟悉,卻又顯得那麼陌生的長廊樓閣間,小筱真是有種恍惚行走二百年之感。   如今世事變換,因為她的到來,世事似乎都改變了許多。小筱雖然下定了替魏劫入魔走完劫難的決心,卻不知自己如此一意孤行,又會對未來產生多大的影響。   不過這處靈山,她並不想久留。   秦凌霄當初對她說,另一個魔珠似乎依附到了其他人身上,所以她得下山儘快將魔珠找到,免得它再為禍人間。   突然,小筱感覺到空氣裡有細微的波動,似乎有什麼人正匿在蓮花池的假山之後。   小筱順手捻指,一個火球便在指尖形成,在彈出的瞬間轉為火箭直衝向假山。   那匿在假山身後的人似乎沒有料到小筱居然能這麼快察覺到他,猝不及防下,只能閃身而出。   小筱定睛一看,卻發現來者不是旁人,正是上次出賣了她的凌雲閣的少閣主秦凌霄。   而秦凌霄之前隱在假山之後,看不清崔小筱的臉,直到轉出來與她打了個照面後,不禁也是目光凝滯,凝在小筱變得愈加嬌豔的臉上,有些挪動不開了。   他歷經二百餘年,見過的仙修女子無數,可是從沒有一人能入他眼中。   偏偏就是這個小了他許多的江湖女騙子,從來對他沒有什麼好聲調,他卻不知不覺地受了她的吸引,有些移不開目光。   他自己其實也鄙薄自己的眼光,覺得就算是真的動了凡心,也該喜歡個更好的女子才對。   可是今日再見小筱,卻發現雖然她的容貌未變,卻無形中增添了一抹說不出的冷豔,眉眼間冷冷瞥人的樣子,竟然讓人莫名有種自慚形穢之感。   小筱也看出了秦凌霄似乎有些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不過應該的!   上次為了給他的父親秦賀打掩護,這老小子無所不用其極,就差將她挑在旗杆上示眾了。很不知道他哪來的臉皮還好意思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也許是身上依附彩鳳的緣故,小筱發覺自己不光身法變得輕盈了得,甚至感應與操控靈力的能力都大大地增強了。   雖然她此時落了單,可若真與秦凌霄交手,她也不怕,這也許就是靈力提升給人帶來的莫名自信吧? 第70章第70章   秦凌霄此來,並不是要跟小筱大動幹戈的。   上次情況緊急,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出賣了小筱。   那次回去之後,他自然是跟父親密探了一番,怒問父親他與那個璨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秦賀也是被兒子逼到了牆根處,終於道出了自己曾經危在旦夕,靠了璨王之血續命的隱秘。   一旦用了璨王的血,便再無擺脫之日,秦賀說自己也是迫不得已才做了璨王的爪牙。   當然,秦賀說話,也是半真透著半假,不過他靠璨王之血續命是真的。   如今璨王驟然「暴斃」,秦賀心裡的彷徨其實比兒子更多。因為他也未曾得到消息,不知道璨王之死是真,還是假。   不過大師兄的慘死一定是真的,因為那王府殘餘的手掌不能作假。這也讓秦賀惴惴不安,疑心自己跟大師兄一樣,成為了璨王的棄子。   不得已,他只能跟兒子說了自己眼下的窘境,若是不能按時得到璨王的血來續命,他該如何是好?   秦凌霄雖然痛恨著父親與那璨王同流合汙,可是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因血而亡?   眼下找不到璨王,就只能用一個法子——那就是用魔珠續命。   雖然被魔珠附著,最後的下場可能是被魔珠控制,但是依著父親的道行也能強撐一段時間。   容得這時間,他也好想出徹底救出父親的方法。   好歹他也重活一世,若是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再次死在自己的面前,他這番魂穿又有何意義?   他知道的魔珠,一共是有兩顆,一顆在小筱的身上,一時分剝不得,而另一顆卻下落不明,不知依附在了什麼人的身上。   秦凌霄原本是無暇尋找,現在卻變成了不得不找尋魔珠為父親續命。   在二百年後,他為了找尋魔珠,曾尋到了黃帝的司南作為輔助。   這一次他輾轉了一番,終於又尋到了這上古司南。有了黃帝流傳下來的青銅司南,找尋魔珠的方向,也就容易多了。   秦凌霄一路就是靠著司南的指引,輾轉來到了這個他曾拜師學藝過的山頭。   看著這鬼石崖,秦凌霄也是百感交集,因為司南的指示時強時弱,他一時在山間徘徊,卻恰好看見了後山小筱爭鬥的場景。   當時秦凌霄急切的不得了,想要去後山一探究竟,可誰知,整個鬼石崖的後山仿佛有結界一般,他怎麼也進不去。   如此過了兩日,等後山結界終於消散時,他入了後山,卻發現小筱已經帶著符宗子弟去了前山。   當秦凌霄站在熟悉的魔教師門,卻看著小筱已經完全替代了魏劫,成為這鬼石崖的新主人時,他的心裡也涼了半截。   不知為何,秦凌霄每次想到小筱總是陰差陽錯地代替魏劫,度了本該屬於那魔頭的劫難,總有種不寒而慄之感,長此以往,小筱最後會有什麼下場?   所以這次,他想要再見見小筱,除了解釋之前得罪了她的事情,更是想勸她莫要再跟魏劫攪合到一處去了。   雖然秦凌霄現在已經知道了前世種種罪孽並非魏劫所做,可這並不能徹底洗白那魔頭。   魏劫內心的陰冷遠比他所做的罪孽還可怕。跟這樣的人在一處,無異於與虎謀皮。   當然他雖然說了找尋魔珠,卻也隱去了要用魔珠給父親續命的隱情,只揀選了些好聽的說。   小筱不耐地打斷了秦凌霄語無倫次的歉意解釋,只徑直問他:「你說你是來此找尋另一顆魔珠的,有何依據?」   沒得便掏出了上古口南。   小筱一看,這東西眼熟啊。她想起來了,當初她在費縣的蠶場與秦凌霄一起降魔時,就看見劍宗的弟子拿著這個像羅盤一樣的東西,確定了魔珠所在的。   她瞟了一眼,冷聲道:「既然你有正事,自去忙吧,靈山不歡迎你!」   秦凌霄沒想到自己誠心道歉,卻得不到小筱的諒解。   少閣主的傲氣再次蓋住了歉意,冷聲道:「你口口聲聲說你師父教會你降妖除魔,可是事到臨頭,你卻只記得私人恩怨?難道你置之不管,任著白氏婦人的悲劇重演?」   小筱揚眉看著再次找到正義至高點的秦凌霄,突然忍不住噗嗤一笑,嘲諷道:「秦凌霄,你功力不見漲,損人的嘴皮子倒是越來越溜了,你們凌雲閣都是用嘴練劍的?」   小筱每次笑時,那甜美的笑容仿佛匯集了陽光一般,會讓人不自覺沉溺其中。秦凌霄一時愣愣看著她的臉,竟是忽略了她言語裡的嘲諷。   當小筱一邊笑,一邊衝著兩眼冒火的秦凌霄伸手時,秦凌霄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小筱,終於試探伸手,將自己的大掌放在她纖白的手上……   小筱強忍著白眼,伸手啪一下子,將姓秦的手爪子拍開,冷聲道:「我是讓你把那司南拿來給我看!」   方才秦凌霄噼裡啪啦說了那麼多,只「若置之不管,任著白氏婦人的悲劇重演」這一句說到了小筱的心裡。   那白氏婦人,就是之前化為蠶魔的那個。小筱現在想起,還覺得她萬分可憐。   所以秦凌霄雖然混蛋,可若真有能尋到魔珠之法,那是最好了。   畢竟想要回到二百年後,那兩個魔珠也是關鍵。   秦凌霄先前會錯意,被小筱毫不留情地拍開了手,此時也有些掛不住俊臉,他只能冷臉將司南掏出,交到了小筱的手上。   小筱仔細看了看這司南,方正的樣子,比尋常的硯臺還要小些,上面除了許多細密的青銅撰文,還有一個青銅的小勺子。   秦凌霄看小筱一直反覆驗看,就知她是懷疑這東西有詐。   所以他冷眼舉著手指道:「我若在此物上動了手腳害你,便願遭天罰,永世不能升仙!」   小筱沒有理會他的毒誓,仔細查看,司南的背面有些銘文,小筱也不認得太全,但大致都是與皇帝戰蚩尤相關。而司南上的那種厚重沉穩的氣息,也印證了這的確是上古聖賢留下的物件。   只是這司南似乎不夠敏銳,捕捉的氣息也時有時無,難怪秦凌霄一直找不到。   小筱眼尖,一下子看到了羅盤上雕刻的如花紋一樣的文字。   這些文字跟背面的銘文大不相同,竟然跟符宗的符紋有異曲同工之妙,小筱竟能看得懂。   原來這司南不光可指南北,也是軒轅黃帝降魔除妖的利器。自身有提升靈敏度的法子,需要在中間的磁鐵勺子裡注入魔血,那勺柄便可指引具有相同魔氣之人的位置。如此利用這司南,才能更快找尋到魔物的下落。   小筱端詳了半天這司南,突然開口問:「你是從何處得到這物件的?」   秦凌霄雖然能看懂背面的銘文,卻看不懂那些符文,卻不曾想小筱居然能讀懂。   他老實說道:「這物件是那萬蓮師寄存在我父親那裡的。它需要吸取陽剛正氣,而我們凌雲閣正好處於正東,乃是紫陽瑞氣升起之處。原本在閣內再放三年就要交給萬蓮師……不過在之前的軌跡裡,這東西也一直放在我們凌雲閣,萬蓮師並沒有來取……」   小筱猜測,原來軌跡裡的萬蓮師後來應該是死在魏劫的手裡。他在幻鏡鬥法裡輸給了魏劫,最後被魏劫斬殺,當然不會再去師弟秦賀那裡取東西了。   這一世,許多事情都提前了,比如那幻鏡之城,他們早早就在洛邑城外經歷過了。   不過世事變化,萬蓮師終究還是難逃一死。   而這司南現在提前使用,沒有吸夠三年陽氣,看來就只能用魔血來增強它的法力了……   就在小筱查看這司南有無其他咒文機關,是不是萬蓮師留下的圈套時,秦凌霄往前走了幾步,低頭看著專注的少女,卻一下子看到了小筱脖子一側的紅痕……   那是小筱做噩夢那日,魏劫與她意亂情迷時留下的痕跡。   秦凌霄雖然痴長二百年,卻一直未曾與女子談情。他起初沒認出來,只是問:「你脖子怎麼了?被毒蟲叮咬了?」   小筱卻猜到他看到了魏劫留在自己脖子上的吻痕,登時伸手捂住,臉頰忍不住一紅,然後瞪著秦凌霄道:「嗯……與你無關!」   秦凌霄就算起初沒認出那紅痕是什麼,可看到小筱不自在的遮掩,也一下頓悟了。   能在小筱脖子上留下吻痕的登徒子,不做他人想!也只有魏劫那個混蛋了!   頓悟到這一段,一股子說不出的酸意便湧上了秦凌霄的心頭。   他再也掩不住心內的震怒,冷聲道:「你以為魏劫真的會對女人動情?他對人無非是物盡其用罷了!現在的魏劫雖然沒有大開殺戮,可你以為他跟前世比,就會更善良?我作為弟子服侍了他數年,知他最深!他心裡只有變得更強,讓曾經瞧不起他的人,全都匍匐在他腳下。為了這個目的,心戀他者也不過是一顆顆好用的棋子罷了!你沒看前世的餘靈兒又是什麼下場?她一心為了魏劫,可身死的時候,魏劫可曾為她流過半滴眼淚!崔小筱,你為何冥頑不靈,非要走到為他殉葬的不歸路!」   這些話,秦凌霄若是早些說,小筱可能還會聽些入心。   可是現在,他說的這些話就算是事實,卻也讓小筱微微甜了一下。   因為……魏劫的確是為她流淚了,而且留下的還是心頭血淚……   看小筱不說話,嘴角卻噙著一抹回味的笑,秦凌霄努力壓制住心頭的酸意,只是恨鐵不成鋼道:「算了,你已經被迷了心竅,我說得再多也是無用。可你要知,你並非這二百年前之人,若是一直賴著不走,甚至與魏劫結成連理,恐怕會惹來天道混亂。修真之人,若是小情小愛都不能克制,又如何能成道?」   小筱看著秦凌霄那個氣急敗壞的說教樣,也是無語嘆息,她並不想跟這位有太多的交集。   他這個人有些剛愎自用,而且認死道理,與這樣總是自居正義之人打交道是很累的。   更何況他之前還在眾人面前丟了自己的醜?   可現在既然能尋到另一個魔珠的下落,她可以將與秦凌霄的私人恩怨略放一放。   魔珠若寄生在不恰當的人身上,後患無窮。小筱不想讓費縣白氏婦人的悲劇重演。   所以她衝著秦凌霄冷聲道:「閉嘴!不然你就趕緊滾下山去!」   然後她掏出了匕首,將自己的手掌割破,將一滴血滴在了那湯匙上。   就在血落的那一刻,那像湯匙一樣的司南開始咔嚓轉動了。   這東西在秦凌霄的手裡前後將近二百年,卻一直不知,竟然還有這種用法。   是了,那兩顆魔珠同出本源,都是從魏劫的身上分化而來。而小筱現在身上正有一顆,她的血自然就是魔血了。   只見那勺柄飛快轉了一圈後,準確無誤地指向了……崔小筱!   崔小筱的白眼都快要飛出來了。她知道自己附了魔珠,還用它指出來嗎?   這東西好用是好用,可是真的能找尋到另外一個魔珠嗎?   她剛要說話,那司南卻微微顫動了兩下,又繼續轉動了。   這一次,它在飛快地旋轉了兩圈之後,那勺柄的位置卻是朝向了東南。   小筱和秦凌霄互相看了一眼。   秦凌霄緊聲道:「只有魔珠離得近時,它才會如此劇烈震顫,看來另一顆魔珠真的就在鬼石崖附近?」   小筱沒有多話,端起了那司南快速朝著東南的方向閃去。   她這迅疾如風的動作再次讓秦凌霄暗吃了一驚。   他清楚小筱雖然在控符一道上進展神速,可是在御風身法上卻是一竅不通。   雖然崔小筱可以憑藉天罰之劍,偶爾抖抖身段,但是距離真正的御劍之道,還有很大的距離。   沒想到短短幾日不見,她的身法之快……似乎已經在自己之上了!   容不得秦凌霄多想,他也是提氣跟上,隨著小筱朝著東南方向而去。   這東南方向,正好是這鬼石崖上山的山路所在。   而此時魏劫正帶著唐有術,還有兩個狐族男子下山採買了些米麵肉菜上來。   因為在鳳凰秘境裡流淌了心頭血,魏劫這幾日都不適合動真氣。   而附近的村落離山又遠,所以魏劫和唐有術是各自騎狐而行,採買好後,便又回來的。   當他們回到山下時,發現山下烏泱泱的一群人。   魏劫不禁皺了皺眉,疑心小筱和餘靈兒他們一路闖了什麼禍,這烏泱泱的一群人是要來找人尋仇的?   唐有術倒是認得這群人,小聲說:「糟糕,那群拜師學藝的居然一路摸到這裡來了,我們得趕緊告訴師祖!」   聽他們這麼一說,魏劫這才知道,原來靈山符宗如今竟然成了修真界的香餑餑,引得這麼多才俊爭相拜師。   不過魏劫可不希望他那位小師父廣開山門。   依著他的心思,師父只需有自己一個弟子,就足以撐起符宗的門面了。至於其他的師兄弟,收多了也只會拖人後腿,影響他日後帶師父遊山玩水……   所以魏劫只當是沒看見這些沒眼色的人,帶著唐有術等人,拎提著大包小包準備進入山門。   可就在他踏上石階的時候,靈芷珊也帶著人開始往山上走了。   原來那一夜,崔小筱他們走得神不知鬼不覺。天亮時,眾人才發現崔宗主帶著門人不見了蹤影。   有些人一看這樣的情形,不禁覺得意冷心灰,就此想要打道回府了。   可是靈芷珊拜師的決心卻愈發堅定。她早先從餘靈兒的嘴裡探聽到他們要去鬼石崖,就算崔小筱偷偷溜走,她也照樣能找到。   有靈芷珊這麼一帶頭,其餘的人也覺得投得名師需要重重考驗,於是在靈芷珊的帶領下,居然像甩不掉的膏藥一樣,一路追攆到了這裡!   靈芷珊方才在山下時,恰好看到了被改了名頭的石碑,這鬼石崖居然已經改叫了靈山。   看來崔小筱說得沒錯,這裡還真是符宗的定宗山脈。   其實方才遠遠的,靈芷珊就遇到了採買回來的魏劫。   一看到那男人高大的身影,靈芷珊眼睛一亮,連忙跑過來跟魏劫打招呼。   可惜魏劫對她還是如先前那麼冷淡,連理都沒有理她,便徑直上山去了。   靈芷珊見他腳步不停,連忙追趕。   新修的山路不太平整,靈芷珊被腳下的碎石滑到,一半意外,另一半卻是故意地撲到了魏劫的身上。   魏劫感覺身後有人撲來,自然想向旁邊躲閃,可惜他現在不能動真氣,身形還是慢了些,等他轉身時,靈芷珊好巧不巧地便撲到了他的懷中。   靈芷珊並不知魏劫傷了真氣,只覺得他是故意不躲開自己的。當她跌入魏劫寬實的胸膛時,不禁心內一陣竊喜,只半紅著臉兒,抬頭望向了魏劫。   此時近在咫尺的男人真是俊美如神祇,叫人心魂不定……   魏劫很不喜歡人隨便靠近她。正皺眉要推開她時,卻聽頭頂臺階處傳來耳熟,而又讓人生厭的男聲:「小筱,你看,我沒有說錯,他就是這樣一個到處撩撥女人心的貨色……」   魏劫抬頭一看,卻看見師父崔小筱,纖細的腰杆站得筆直,長長的裙擺在風中列列而起,單手拖著個像硯臺一樣的東西,正負起另一隻手,目光幽幽地望著臺階下的他們,莫名有些滿身殺氣。   而在小筱的身邊,正是陰魂不散的秦凌霄,方才那誣賴人的渾話也是這姓秦的孫子講的!   魏劫看到小筱直勾勾看著自己時,直覺著她似乎在生氣,便用力推開了靈芷珊,轉身迎向小筱。   結果靈芷珊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在了臺階上,竟是將手肘磕碰出血了。   這讓跟著她的那些師兄師弟們心疼極了,連忙過去攙扶起靈芷珊,然後怒瞪魏劫道:「我師妹不小心摔倒,撲到你身上而已,你何必這麼用力摔她?還有沒有些君子風度?」   還沒等魏劫開口,崔小筱已經走下臺階,一肩膀撞開了魏劫後,立在靈芷珊面前,維護起自家徒兒道:「靈姑娘作為修真之人,又不是深宅大院裡的姑娘,怎麼腳下這麼愛滑倒啊?這石階可都是新鋪的,連半片青苔都沒有長。你這根基……還是不要修真了。我且代徒兒向你賠個不是,你看看,這麼大的傷口,蹭破了皮,又流了好幾滴血……嘖嘖,你要銀子抓藥,還是自己抹傷藥止血啊?」   靈芷珊方才那一摔,的確是有大半故意的成分,現在被崔小筱無情戳破,登時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她只能捧著受傷的胳膊強撐著道:「許是連天趕路,也來不及打坐調息,方才一時頭暈。崔宗主,我們一路苦苦跟隨到這裡,請您看在我們如此誠心的份上,收下我們吧!」   可惜崔小筱來此,既不是捉姦,也不是收徒的。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端著的司南,在接近山下這群拜師之人後,那司南震動得更加厲害了。   小筱端著它在人群裡繞來繞去,而司南的勺柄也在不停地抖動。   可惜現在兩個附身魔珠的人都離它太近,那勺柄一會指向小筱,一會又指向人群。   下一刻,只聽咔吧一聲脆響,那個湯勺一般的勺柄,竟然碎裂成幾塊,徹底不能用了!   小筱也沒想到凌雲閣的鎮閣之寶竟然這麼脆弱不堪用,忍不住驚訝地轉頭望向了秦凌霄。   秦凌霄也沒想到,這上古神器,竟然在這一世裡如此英年早逝了!   他忍不住抬頭看向小筱,低聲道:「你……你是怎麼用的?」   小筱小聲道:「按著司南上的指示用的啊!我可先說好了,我們符宗是窮宗,你若讓我賠,我頂多……只能賠給你!」   只是她與秦凌霄的這番低語互動落在了一旁魏劫的眼中,竟是透著無盡的曖昧。   不禁讓他的紫眸微沉,表情變得有幾分冷峻。   秦凌霄真沒料到,一直流傳了二百年的寶貝,如今剛到手沒幾天,就碎裂開來了。   看來沒有吸飽三年陽氣的司南,真的不太堪用!   但是有一點可以篤定,那被魔珠嗔附著之人就在這些要求拜師的弟子中間,看來「他」是想混到鬼石崖上來,不知意欲何為! 第71章第71章   靈芷珊方才被魏劫推得摔倒,胳膊受傷,又被崔小筱出言嘲諷,她開口拜師,那崔小筱也不理人。   這下子,妙仙山小公主的面子裡子盡失,也是有些轉不開臉兒!   這一路來,她如此誠心,風餐露宿,卻還是打動不了崔小筱,自己到底是與符宗無緣。   想到這,靈芷珊冷然轉過臉兒,對那些聚攏的各宗改投的弟子道:「靈山符宗的門檻太高,原是我們不配了。既然崔宗主無意招攬賢才,我們還是各自散去,免得打擾了別人的山門清淨……」   聽她這麼一說,其他人也心灰意冷,有些洩氣,便三三兩兩的準備撤離。   可就在這時,崔小筱卻揚聲道:「且慢……符宗雖然山門不大,卻也求賢若渴,只是招攬弟子,總得經過幾番歷練選拔,才能挑選出適合符宗的賢才……這樣吧,你們且在山上安頓下來,待我經過細細選拔之後,再宣布何人成為我名下的弟子可好?」   聽崔小筱這麼一說,眾人頓時歡呼了起來。看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崔宗主終於被他們的誠心打動,肯收他們為徒了呢!   不過,只有秦凌霄知道崔小筱為何會突然改口。   如今他們已經篤定了另一顆魔珠就在這些人中間,若是讓他們走了,就是放虎歸山。   所以小筱使了緩兵之計,將這些想要拜師的山先誆到鬼石崖上再說。   只要是魔珠附體之人,一定會露出馬腳的。   魏劫聽了崔小筱的話,終於走了過來,拉著她的衣袖,將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前低聲問:「你平白招攬這麼多弟子幹嘛?」   一時事出突然,崔小筱沒法跟他說實話,只能含糊道:「這裡面有些事情……容得我以後再跟你講!」   說完之後,她又轉身與秦凌霄到一旁竊竊私語了幾句。   魏劫的眸光更加深沉。他不明白,在秦凌霄出賣了崔小筱之後,小筱怎麼可能跟姓秦的如此親密說話?   從老早以前開始,他總是感覺小筱和秦凌霄之間似乎有些什麼只有他們才知的羈絆隱秘?   這一點讓魏劫心裡十分的不舒服,有那麼一瞬間,魏劫的眼裡隱隱透著血絲,卻是又強自忍耐住了。   總而言之,宗主之意已定,符宗廣開山門,烏泱泱的一大群弟子就此上山去了。   等蝗蟲過境一般的弟子們都湧上山來時,餘靈兒他們也傻了眼。   餘靈兒看著魏劫和唐有術他們買回來的那點東西,哭喪著臉道:「我的媽呀,一下子要收這麼多弟子,就是將山上的樹皮剝下來熬湯餵他們,恐怕都是不夠!」   小筱也知道不能多留他們,不然自己這點子家當都要吃空來了。她上山時,也早就想要了測驗他們的法子。   所以她將魏劫拽到了一邊,低聲道:「你能不能連夜折回衛家,多取些陰司忘川河裡的魚蝦回來?」   魏劫揚了揚眉毛,有些不可思議地問:「……你要拿忘川河的魚蝦款待你的這些新弟子們?」   小筱點了點頭道:「你都說了,靈氣根骨不強的人,是抵擋不住忘川魚蝦的陰氣的,我也是為了快速篩選出優良的弟子,免得將山門子吃空了嘛!」   魏劫定定看著她,似乎不相信她說的荒誕話。不過從認識她的那日起,魏劫對崔小筱向來有求必應的。   所以最後,他從自己衣袖裡掏出了個銀哨,用力一吹後,天際就飛來了一隻鷹隼。   這是魏劫與衛家人快速傳遞書信的信使。   不過跟往常不同,那鷹隼在天際飛翔盤旋了半天,就是不肯落下,似乎地上有什麼叫它害怕的東西。   魏劫略想了想,頓時明白了。   崔小筱的身上現在可附著鳳凰。這百鳥之王,自然連猛禽都會懼畏。   小筱聽後,連忙躲避開來。果然她一走,那鷹隼才肯落在魏劫的肩頭。可依舊渾身羽毛炸起,似乎受了驚嚇的樣子。   小筱這時也後知後覺,好像自打自己從鳳凰秘境回來以後,靈山滿山的飛鳥似乎都不在她眼前出現了,每日她只能聽聞遠鳥鳴,卻連一隻麻雀都看不見。   由此可的威力是有多大。   鷹隼傳信,自然速度奇快。不到第三天時,衛家就派了快馬給鬼石崖送來整箱子的魚蝦。   這些魚蝦屬性至陰,不是一般人能沾染的。滿山能不懼陰寒,料理這些魚蝦的也只有魏劫和崔小筱了。   所以那日下廚做飯的,自然只有崔小筱和魏劫了。   可是小筱其實不怎麼太會做飯,留下來頂多是幫襯洗洗涮涮,大部分的活兒,還是由魏劫來做的。   魏劫很會剖魚,骨節分明而修長有力的手指,扣鰓剖腹扯腸子,都是一氣呵成。   小筱在一旁吃著山果,看著他面無表情斬魚的樣子,竟是跟夢境裡那個擰著鳳凰脖子咬的邪魅陰冷的男子重疊在了一處,一樣的殺氣騰騰。   這個男人如今雖然在自己面前還算溫良,可小筱卻不敢忘記,他到底是三界魔尊的底子,天生自帶殺戮之氣。   想到魏劫要做這麼多人的飯菜,她討好地舉著個山果湊到了魏劫的嘴邊。   魏劫也沒有客氣,朝著山果用力咬了一口,差一點咬到了小筱的手指。   小筱急急一躲,小聲道:「慢點啊,像是要吃人……」   自從諸位求師的弟子上山以後,這男人就一直沒跟自己說笑了。   有時候自己耐不住,主動跟他說話時,他也是語調清冷,愛答不理的樣子。   若不是憐惜魏劫流了心頭血,傷了元氣,就這等不尊師長的態度,該架著水桶滿山遍野地罰跑上十圈!   若是在那些弟子面前,魏劫要擺大師兄的臭架子,在眾人面前樹立些威信,倒也好理解。   如今在這煙火繚繞的小廚房裡,只剩下他和她,為什麼那張俊臉拉得還像水箱子裡的長臂蝦那麼長?   小筱無話找話跟他閒扯,卻都只得了一個字的回答,心裡也是惱了,於是將手裡的摘菜的盆子摔在一旁,扯掉了圍裙準備出小廚房透透氣。   可還沒等她走出去,身後就有涼涼的聲音道:「你甩攤子走人,這些活都由我來做。若是做得慢,餓壞了你的秦少宗主可該怎麼辦?」   自那一日山下收徒後,秦凌霄居然一直沒走,還選了個靈山上的房間住下了,儼然又是一個符宗新入門大弟子的德行。   魏劫有心哄攆他,可是那姓秦的卻用申斥晚輩的口吻說:「我與你師父有要事要商量,你師父的事情,不需得你這個當徒弟的替她做主。難道這鬼石崖是你的地盤?沒有你什麼事,不必你代為攆客!」   就連小筱也說要暫時留秦凌霄幾日。   魏劫看著秦凌霄在自己面前暗搓搓揚威的樣子,心裡也已經憋了許多的悶火。   小筱眨巴了下眼睛,總算聽出了魏劫話裡掩不住的酸意。她轉身看著緊繃著臉的魏劫,走過去從他手裡接過魚,一邊刮魚鱗一邊解釋道:「留他不是讓他做客人,只是真有些事情需得他做……你不愛給他做飯,就餓著他,讓他自己找吃的去!」   一旦找到附身魔珠的人,想要人珠剝離,還需秦凌霄的相助。秦凌霄當初繼承了魏劫的靈力,對魏劫的魔性也知之甚深。   若不是這樣,小筱老早就將秦凌霄哄攆出去了。   聽了小筱這麼說,魏劫的臉色徹底不見清朗。   他老早就察覺了小筱和秦凌霄之間有些隱秘,所以兩人被見面都會背人嘀嘀咕咕的。   可他試著問小筱,小筱卻壓根沒有告知他的意思。這兩天每次看到那個秦凌霄有意無意地在小筱的眼前晃,魏劫都跟見了臭蟲蒼蠅一般,恨不得一下子拍死他!   小筱說完了這話,本以為魏劫會消氣,沒想到男人依舊冷峻著眉眼,用刀背一下下地拍著黃瓜,那兇狠勁兒仿佛是要將人的腦漿砸出一般……   她看得一縮脖子,只能很有眼神地圍在魏劫的身後幫他洗菜打下手。   師父,小筱對不起您老人家的在天之靈!做師父的還要看自己大徒弟的臉色,符宗的門楣不振,為人師的尊嚴也是當然無存啊……   不過轉念一想,其實嚴格說起來,魏劫是自己師祖才對,被師祖下下臉色,也是她這個做徒孫應該的。   如此想來,小筱的心裡倒是好受了些,抽空還在魏劫疾風驟雨的刀下偷了幾段黃瓜吃。   魏劫雖然在跟小筱鬧彆扭,可待她偷拿東西吃的時候,卻緩了速度,免得刀鋒無眼傷了人。   最後,魏劫先炒了一盤糖醋裡脊,然後隨意地放到了一邊。   小筱忍不住又是拿筷子偷吃,可是吃了幾口後了,卻愣住了。   在洛邑城時,她跟魏劫在一家菜館子吃飯時,覺得有道糖醋裡脊做得甚是可口,可惜再去別家的館子,就沒有這等風味了,她之前忍不住在魏劫跟前嘟囔了幾回。   也不知什麼時候,魏劫竟然也會做這道菜了,而且那味道竟然跟洛邑城的風味相差無幾。   小筱吃了兩口,緩了筷子,有些不可思議地低聲問:「你……去跟那館子裡的師父學了菜譜?」   魏劫切了一會菜,似乎舒緩了許多的鬱氣,終於能轉頭正眼看小筱了。   看著小筱吃得嘴角沾染上了糖醋汁還不自知,魏劫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將小筱拉拽到跟前,拿手指粗魯地給她擦拭。   可是他似乎依然懶得回答小筱的問話,轉身繼續切菜炒菜。   當陽光揮灑入小廚房時,照拂在男人的側臉上,劍眉斜入烏髮,挺鼻長睫,都鍍上了一縷金光。他健壯用力的長臂穩穩地揮著菜勺,動作嫻熟瀟灑而流暢,原該是如仙如魔的男子,此時卻被人間的煙火熱氣籠罩,臉頰脖頸的汗珠一路滾落,消失在微微敞開的衣領裡……   如此專注好看的男人竟然比嘴裡的糖醋裡脊還要秀色可餐……   小筱一時心裡突然有些酸酸澀澀。他若真是個花心浪子,只會用甜言蜜語糊弄小姑娘倒也罷了。她也樂得在迴轉到自己的時代前,放縱沉迷在男色裡,與他虛與委蛇一場。   可是魏劫並不是如他外表一般邪魅不羈的男人,他對她的好,向來是點點滴滴落在實處,從無半點花招可言。她若不誠心待他,便是虧了良心……   想到這,小筱忍不住從背後摟住了他結實的腰杆,將臉兒貼在他的後背上,低聲道:「我……的確是有些事情沒有告訴你,可不說也是為了你好……不過我跟姓秦的真的沒有什麼。這山上出現了另一顆魔珠,我需要跟他聯手,將這魔珠找出來而已。我這輩子,只跟你那個過……你又何必吃不相干的人的飛醋?」   她和魂穿的秦凌霄,都是有違天機存在,有關二百年前事情,更不能與任何人講。如果魏劫了解了不該知道的前世隱秘,也受了天譴,豈不是她的罪過?   所以她只能說出秦凌霄為何在此的大概原因,卻不能太細說。   當她摟上魏劫的時候,男人的手臂便不動了,只是直著腰杆,任著小筱的臉兒貼著他的後背——這是小筱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主動抱他……   直到鍋裡突然串起了大火,他才手忙腳亂地扣上鍋蓋滅火,懊惱道:「該死!菜都糊了!」   接下來,魏劫面無表情地衝著身後的少女道:「不幫忙還瞎搗亂,去!上一邊坐著,先把裡脊吃完,一會我會再給你做個澆汁蝦球。」   小筱知道,魏劫能一口氣說這麼多的話,就是消氣了。她忍不住衝著魏劫燦然地笑,又夾了一塊裡脊,卻塞入了男人的嘴裡。   一時間,二人不由自主地相視而笑,在一陣柴火鍋氣中,倒似溢出一股別樣的甜蜜。   心情略舒暢的魏劫手腳很麻利,不一會煎炒烹炸,好幾十道各色魚蝦烹飪便都做好了。   到了傍晚時,符宗大堂擺上了幾十張桌子,那些剛剛招攬上山準備接受歷練的弟子們也都坐好了,一個個面露喜色看著滿桌子手臂粗的大蝦,還有鮮美的肥魚。   面對饕餮盛宴,他們心裡不由得暗嘆:自己改投名師就對了!   這個靈山符宗之前不顯山不露水的。可萬萬沒想到山上宗門宮宇精緻闊綽,就連夥食也強似其他的四大派。   這等奢靡恐怕是皇宮盛宴吧?符宗可真是修真界異軍突起的黑馬,成為未來的名門旺宗,指日可待啊!   不過而有些修為高些的弟子,看著滿桌子的紅塵俗宴面露遲疑。   畢竟修真之人講求輕口腹之慾,而重靈臺築基。像這樣大快朵頤,實在是無助修行啊!   小筱身在主位,眯眼看著有些人不動筷子,還口口聲聲說是自己平日清淡了腸胃,不慣吃這些魚肉。   小筱心內冷哼了一聲,知道這些人裡,一定有附身魔珠之人,他們藉口著吃不慣就想躲避試煉,連門都沒有!   想到這,小筱站起身來,拿出一宗之主的氣度,長發束冠,一身白衣長袍,仙氣縹緲地迎風而立,鳳眼深邃,語調清冷道:「既然要投身到我符宗門下,就是遵從我符宗教義,忘掉之前門派的路數修行。我符宗以符傳承精神力,所以精神力遠比靈臺之氣重要。那麼要如何修煉?自然是吃得好,睡得好,心神愉悅,人才精神!所以成為我符宗弟子的第一條便是……頓頓吃飽飯!不能吃的,都自覺離了山門吧!」   話音剛落,下面便有捧臭腳的弟子拼命鼓掌叫好。   說他們純純在拍馬屁也是不對,因為那眼底感動的熱淚並不作假。他們以前在四大派裡,真是吃不好,也睡不好。但凡貪圖一下口腹之慾,都會被師尊訓斥,被同門鄙視。   可沒想到,這天然去雕飾的符宗,卻是鼓勵弟子吃飽,睡好,這能不叫一群正長身體的男弟子們感動得熱淚盈眶嗎?   一時間眾人望向自己新師尊的眼神裡,都滿是崇拜愛戴!   他們的新師尊真是人美,心又善啊!   秦凌霄坐在最角落的桌子上,跟幾個從凌雲閣脫師的叛徒們正大眼瞪小眼。   聽說這座位都是魏劫安排的,所以秦凌霄不得懷疑,這滿桌子的尷尬都是魏劫故意安排給他的。   論起飲食清淡,四大派裡再也沒有比凌雲閣走極端的了!   凌雲閣修行的是劍宗一道。若不脫離俗塵之氣,如何能輕盈自身,御劍而行?所以飲露食花,在凌雲閣的弟子來說都是家常便飯。   桌子上的幾位,好多都是曾經服侍過秦少閣主的,平日裡倒也沒見他們嘴饞。   萬萬沒想到,今日在符宗的飯桌上,一個個倒是顯出了原形,聽了小筱鼓吹吃喝玩樂,振奮精神的說辭,一個個激動得眼淚汪汪的,那手掌都要拍掉了的樣子。   秦凌霄惱恨這些叛離凌雲閣的牆頭草,所以在他們動起筷子大口吃肉的時候,便語調清冷道:「符宗的教義果真是讓人放鬆身心,不過那崔小筱好像剛剛祭祖……她那個師尊據說是老死的,嘖嘖,修真修得老死,也是快活啊……」   此話一出,滿桌的弟子嘴裡的佳餚頓時有些不上不下。對啊,若是符宗的道義正確,師祖何至於不能升仙?   難道他就是重腹之欲而老死的?   就在他們遲疑的時候,餘靈兒穿著輕薄透紗的羅裙,帶著幾個狐族女子,掛著一臉狐媚之笑來敬酒了。   今晚,小筱給她的任務便是監督每個桌子上的人有沒有大口吃魚蝦。   餘靈兒也是活學活用,想起了自己在洛邑城裡時,看見酒樓子裡的歌女舞姬們盤旋圍繞在一張張酒桌子的情形,覺得如此監督倒是顯得自自然然。   於是她便領著幾個族裡的女子,巧笑嫣然,皓腕執酒,縈繞在每張桌前,一邊勸酒,一邊往吃得少的人嘴裡夾魚肉……   那幾個被秦凌霄嚇唬住的弟子被這幾個狐媚女子一勸,渾然忘了升仙大計,又是不自覺地大吃起來。   小筱當初吩咐餘靈兒,也不過讓她看看誰不動筷子罷了,卻沒想到這小狐狸如此釋放本性,任務完成得……這麼出色!   只是看著堂下大快朵頤,推杯換盞的弟子們,還有如同花蝴蝶到處翻飛的狐狸精們,小筱都一時恍惚,覺得自己宗門似乎越發像合歡宗了……   唐有術的臉色卻不甚好,一時間有些坐立不寧,看著餘靈兒衝著那些男人笑,一聲不吭地喝著悶酒,一不小心還用筷子夾了幾塊魚肉吃。   小筱看見了,急忙阻止。上次他不過是吸了陰蝨的血而已,就上吐下瀉,折騰得不行。   依著唐公子的根基,可碰不得這些陰物。唐有術見小筱制止,倒是不吃了,可不一會,他也捂著肚子急急跑向茅廁去了。   這場盛宴並非犒勞新入門的弟子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酒後肚子疼有沒有!   那一天一場宴席作罷,靈山屋舍的茅廁成了搶手貨!   手攥著廁紙,渾身打哆嗦排隊的弟子串成了串!更有耐受不住,一邊捂著肚子,一邊放著連環響屁鑽了山林子的。   可是不一會,宗主的新門規傳下:身為符宗弟子,要愛護這裡的花花草草,所以就算拉到褲兜裡,卻決不可隨便鑽林子,如有發現著,一律逐出山門!   另外她還給了秦少閣主頂重要的差事——秦凌霄臉色鐵青地看著小筱塞給自己的紙筆,聽著她剛剛之言,氣得岔音道:「我為何要進茅廁陪著他們一起拉肚子?」   小筱眨巴眼睛道:「魔珠最是狡詐,若是它讓宿主也假裝拉肚子,想要矇混過關怎麼辦?自然得派個心細的人進去一探究竟,看看他們到底有沒有陰寒發作!不然你留下來作甚,跟大爺似的在我們符宗騙吃騙喝,再等著我跟您稟報?我是女的,進不了男子的茅廁,只能由你代勞。喏,紙筆都給你了,別忘了將他們的名字記下來!」   秦凌霄被她的話一時懟得無語,可自己當初胸脯已經拍下,信誓旦旦說會留下幫襯小筱,如今再推諉,又要被這女子看不起了。   於是謫仙般出塵脫俗的翩然少閣主,只能一臉鬱悶地捏著紙筆捂著鼻子鑽入了茅廁,然後像個變態般盯看著入茅廁的每個人……   那天夜裡,新入門的弟子們一個個臉色菜黃,折騰得很晚才算消停下來。   小筱從神色恍惚,嘔得有些搖搖欲墜的秦少閣主手裡接過名冊子,仔細核對了一番,卻發現所有上山的新弟子似乎都耐不住忘川魚蝦的陰寒,全都中招了。   包括那個靈芷珊差點疼得昏死在茅廁裡,還是餘靈兒將她攙扶出來的。 第72章第72章   如此看來,那魔珠並沒有吸附在這些新入門的弟子身上啊!   難道是那損毀的司南出現了偏差,顯示失靈了嗎?   不過看著秦凌霄嘔得麵皮煞白的樣子,也著實可憐,崔小筱一邊沉思,一邊遞給秦凌霄一杯茶。   秦凌霄接過崔小筱遞過來的香茶,飲了幾口,總算壓制住了噁心。   他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小姑娘,她半低著頭沉思的時候。眼眸半斂,長長的睫毛微閃,倒是顯得嫻靜了許多,可真看不出,她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   秦凌霄直盯著她看,終於低聲道:「如今你也是捉弄了我一場,也算是扯平了,你以後莫要再計較我的那次不是可好?」   小筱恍然回神,眨巴了下眼睛,才明白秦凌霄說的是他先前在人前出賣了她是魔女的事情。   看來秦凌霄也知道自己方才在故意為難他,卻硬是承了下來。   但是小筱自認為與秦凌霄本來就不是同路人,又何談原諒不原諒的?   想到這,小筱岔開話題道:「既然用陰寒之物測不出魔珠附身之人,會不會是司南搞錯了。魔珠壓根不在這些人裡?」   秦凌霄一早也想了這個問題,立刻說道:「不可能,這司南乃是上古聖物,探勘魔性最準。若不是你和另外一顆魔珠挨得太近,相互作用,那司南壓根不會自行碎裂!而且……這次並不是所有當時在場之人都受了檢驗啊!」   聽秦凌霄說了這意味深長的話,小筱慢慢抬起頭,瞪大眼睛看向了秦凌霄。   因為他說得對,那日在山下的人群中,除了一眾拜師的弟子之外,還有另外幾個人。   就是下山採買的魏劫和唐有術他們!   算起陪他們採買的狐族男子,一共有四人呢!   而今晚的陰物盛宴,除了被餘靈兒氣到的唐有術不小心吃了幾口中招之外,其他的三個人也都沒有吃。   想到這,小筱的心仿佛墜鐵一樣,一路下沉。   另外兩個狐族人倒是好測。   可是魏劫,他是衛家的後人,原本就不怕陰寒食物,用忘川的魚蝦是壓根測不出他是否附著了魔珠啊!   更何況自己已經告訴他另一顆魔珠隱匿在山上人中的事情,若是魏劫早做防範,自己又能奈他何?   小筱清楚地知道,跟其他人比起來,魏劫的體質其實更適合入魔。   尤其是那魔珠嗔,跟貪珠一樣,都是從魏劫的體內煉化出來的,所以一旦那魔珠附著在魏劫的身上,就是回歸了本體,後果簡直不敢想像!   小筱不知道另一顆魔珠會不會像貪珠一樣大嘴巴,將原本軌跡裡天機不可洩露之時告知魏劫。   一旦魏劫知道自己原本的命數,他無論做了什麼,世事又會發生改變,究竟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恐怕天道也難以控制。   想到這,小筱不由得原地走了幾步,再想想魏劫最近冰冷著臉的陰陽怪氣,越想心裡越不安!   想到魏劫如果真的入魔,依著他的心性,魔性發展會一日千裡,自己之前做的豈不是要前功盡棄?   小筱一時心急如焚,無心跟秦凌霄多談。   事後,她又用魚肉測了那兩個狐族男人,發現他們也有反應之後,心裡一路下沉!   如此說來,那日在場的人中,便只有一人沒有通過試煉……小筱不敢再想下去。   因為這一場饕餮盛宴,符宗新入門的弟子全都倒下起不來了。   這下子山上倒是恢復了些昔日清淨。   在晚宴結束之後,小筱想了想,還是決定找魏劫探問一下究竟。   她之前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若是他真的被魔珠附身,身上也一定會出現蛇麟特徵。   大不了她藉口給他換衣服一類的,好好看看他的上下前後就是了……   可是魏劫此時卻不知去了何處。小筱在屋舍裡遍尋不到,只能繞著長廊尋找。   當她走到屋舍後的小徑時,正遇到捂著肚子從樹叢裡出的唐有術。   靈山今晚的茅廁太搶手,唐有術後面幾次都沒有佔到坑位,一時只能違背師祖的新門規,鑽了樹林子。   結果沒想到正好與小筱撞上,唐有術趕緊向師祖認錯,懇請她老人家的原諒。   小筱的新門規又不是來懲罰唐公子的,而且她現在急著找魏劫,所以趕緊打斷了唐有術的緊張兮兮的道歉,只問他:「你方才看到你師父了沒?」   唐有術指了指通向後山的小徑:「師父方才好像往後山走了。」   小筱聽罷,便飛快往後山而去。而唐有術看天太黑,趕緊在路旁的提燈柱子上摘下一盞燈籠,追攆師祖而去。   當小筱來到後山處處,昔日與師父唐有術練功的山洞旁時,一眼便看見魏劫雙目緊閉,倒臥在了地上。   小筱一眼便認出了那是魏劫,立刻奔過去緊聲喊道:「魏劫!你怎麼了?」   魏劫的腦後,竟然有明顯的敲擊痕跡,顯然有人深知他此時不能動用真氣,警覺性也差了許多,竟然在這時偷襲了他。   可是無論小筱怎麼高聲呼喚他,他都沒有睜開眼睛,但是好在呼吸平穩,應該只是暈過去了。   入夜地上,又溼又涼,魏劫後背的衣服都溼透了。就在這時,唐有術提著燈籠氣喘籲籲地趕到了。   小筱讓唐公子幫忙,將魏劫先抬到了一旁的大石頭上,然後用自己的外套折成枕頭,給魏劫的頭給墊上。   能偷襲魏劫之人,其實力不容小覷。他不殺魏劫,只是敲昏他,究竟意欲何為?   唐有術也很心疼師父被偷襲,切脈確定師父沒有大礙後,便提著燈籠四處尋找元兇。   就在這時,借著燈籠之光,小筱一眼看到了就在魏劫方才躺著的地上有一串清晰的腳印,直通向黑黝黝的山洞。   那偷襲魏劫之人,該不會就是藏匿在山洞裡了吧?   確定魏劫呼吸平穩,並無大礙後,小筱接過了唐有術手裡的燈籠,試探地走向了山洞。   可是到了山洞之前,小筱明顯感覺到了洞口有種隱隱阻力,似乎洞口有什麼結界?   這山洞在二百年後時唐有術閉關的山洞,小筱也曾經跟他一起入洞閉關,這結界壓根沒有的啊!   心念微動,她單手念訣,引了一旁譚邊的水衝向了洞口,結果在水的作用之下,一張疏密有序的隱形結界大網便顯現了出來。   雖然洞口處依舊有蝙蝠爬蟲進出,可是體型大了許多的人顯然進不得這網狀的結界。   上次他們留宿後山山洞外時,因為餘靈兒怕蝙蝠的緣故,他們壓根就沒進去,更是沒有發現洞口還有這樣的結界隱秘。   那腳印徘徊在此,難道那個偷襲魏劫的人就在洞內隱藏?   想到這,小筱心生警惕,她讓唐有術看護著魏劫,而她則是試探著用真氣擊破結界。   可是當她擊打了兩下後,脖子處突然一熱,鳳凰印記突然發出了灼熱,同時有針尖一般的彩光射出,那閉合洞口的結界仿佛遇到了主人一樣,突然消散了。   小筱微微皺眉,手裡引出掌心火照亮,慢慢地走入了山洞裡。   這裡與二百年後的山洞經過修造後的井然有序不同,現在到處是溶洞石筍。   在石洞的正中央,有一個高三丈的石筍,在石筍的尖端,竟然雕刻有一隻鳳凰鳥,而那鳳凰鳥的額頭,鑲嵌一顆迷離寶石。   此時這顆寶石,被小筱掌心之火照亮,折射出迷離的光,也照亮了整個溶洞。   而那鳳凰展翅欲飛的樣子,腳爪裡卻抓著一條似騰飛欲起的巨蟒,那冷冷瞥人的眼神,讓人有些不敢靠近。   小筱不敢多看,只想先確認洞穴裡有沒有可疑之人。   可是查看一圈,洞穴裡並沒有什麼腳印,那個神秘人應該是沒能穿過之前的結界。   這時小筱終於看向了山洞的牆壁……   小筱清楚地記得,在二百年以後的山洞的牆壁上繪滿了許多的彩畫,裡面既有歌頌恩師魏劫開疆擴土的情形,也有唐有術一人游離的奇遇,更多是許多上古神祇的傳說。   那些彩繪的顏色深淺不一,畫風迥異。有許多是恩師閉關無聊時勾畫的,但是還有一部分據說是上古就留存下來的。   她借著燈籠的光影,照在潮溼的石壁上,現在這石洞裡依然有許多顏色陳舊斑駁的壁畫。   只不過這些壁畫裡,少了唐有術後來添置的歌頌魔尊魏劫的豐功偉績。只是剩下了那些上古神祇的故事了。   少了恩師後來添置的壁畫,這些原本不太顯眼的上古的傳說就顯得格外注目了。   不過最吸引小筱注意力的是一副畫著梧桐樹和鳳凰的壁畫。因為那棵梧桐樹……竟然跟她在鳳凰秘境裡看到的一模一樣!   小筱凝神看去,那壁畫裡的樹枝上也是停彩色的鳳凰,可是在樹頂之上,卻還盤旋著比鳳凰大多了的鳳。   那隻鳳,通體都是黑色的,也不知是用什麼顏料著色,被燈籠的光影照著,似乎還在閃著點點金光。   小筱看了一會,又移步到了另外一幅壁畫前,只見壁畫裡依然有隻黑鳳凰,卻是盤旋在天際,似乎在展翅長鳴。   而立在那黑鳳對面的則是個身材偉岸的男子。   只見那男子身著黑色長袍,額間帶著奇怪的火焰紋額,立在雲端,單手執劍,背後光芒萬丈,一看就是上神的模樣。   不過這位上神卻是舉劍朝向那黑鳳凰,仿佛要將它斬落下來!   唐有術見小筱一直不出來,便也入了山洞。他走到了小筱跟前,看著那些壁畫,突然奇怪地噫了一聲:「這……不是上古傳說中,古炎帝君與惡鳳相搏的傳說嗎?」   小筱詫異轉頭:「古炎帝君?」   她也聽說過這位上古帝君的大名,古炎帝君主管天下鬼魔,乃是陰司酆山之主。   六界鬼神,死後皆由他管,執掌輪迴,平衡三界。   這麼一位上古的大神,卻為何要拔劍去指向那鳳凰?難道他也覺得黑鳳不吉?   唐有術生平除了鑽研醫書藥典,剩下的經歷都是奉獻給了各種神怪野史,風水奇學。   聽小筱這麼一問,他便將自己看過的野史傳說講了出來.   據說這位古炎帝曾經為了挽救陰司崩塌,與一位上神起了爭執。   結果二神一言不合,大戰了一場。其激烈程度,不亞於共工祝融的天地之戰。   古炎帝與那位上神都身負重傷,損了神格。古炎帝為了躲避仇敵,只能化身為一條黑鱗巨蟒,潛伏在荷塘之下。   卻想不到,仇敵想出妙計,放出一隻惡鳳巡查,一下子便找到了古炎帝君藏身之地,利用利爪,將他從荷葉下抓了出來。   不過古炎帝在與黑鳳相搏的時候,顯露出人形,其俊美無邪之姿態竟然震懾了那惡鳳,讓古炎帝君可以全身而退。   那惡鳳因此也被上神懲戒,將其魂靈其封印在了永恆之谷。   如此驚動天地的大戰自然也撼動了天地秩序,所以古炎帝神格受損的同時,也要領受懲罰,抹去神祇記憶,投入輪迴,直到抵消了因果罪孽,才可重修神格迴轉陰司。   也正是陰司之主缺失,才需得衛家這樣的降魔者守衛耆老山的陰司入口,以免陰司正主不在期間,陰司酆山亂了秩序。   小筱聽得心念微微一動,忽然想了衛家老祖母說有個神格受損的上神騙了夏家皇室二百年的福蔭的隱情來。   難道那個騙子上神,就是與古炎帝大戰的那位?古炎帝被貶損了神格受罰,而那位上神卻似乎毫髮無損的樣子。難道他就是靠著騙術了得,騙了傻子夏家,及時修補神格,避免了輪迴之苦嗎?   要是這麼看,那天道真是歪屁股偏心眼,打架的明明是兩個人,憑什麼只罰一個?   可小筱追問那位古炎帝起爭執的上神是哪一位時,唐有術卻搖了搖頭,表示那些神鬼野史裡的記載也是語意不詳。   小筱曾經在夢裡夢到過黑鳳,不過卻是剛出殼小小的一隻,難道……它就是那個被男色迷眼,倒黴被封印的惡鳳?   由此可見,無論人,還是鳥,都不可以太過好色,不然的話,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就是不知那古炎帝君的真人是何等英姿,竟然能如此迷人?   關於些神祇的壁畫還有很多,可小筱卻沒心思再看,因為魏劫還在洞外躺著呢。   當小筱和唐有術出來的時候,秦凌霄跟餘靈兒,還有幾個狐族人也到了。他們方才也幫著小筱找魏劫來著。   秦凌霄方才應該是看到了唐有術舉著燈往後山跑,這才也跟了過來。   許是周圍的人聲太吵,魏劫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可是他眼睛睜開的那一顆,竟然紅絲遍布,儼然是入魔了的樣子。   秦凌霄老早就懷疑魔珠嗔附著在了魏劫的身上,一直暗生警惕。   如今看魏劫的眼睛真的紅了,立刻高呼:「小心!」   同時他也快速帶來了小筱身邊,拉著她的手想要阻止她靠近魏劫。   可是當紅眼的男人看到秦凌霄的大掌拉向小筱的一刻,卻徹底暴怒了!   下一刻,只見魏劫頭穴的青筋暴起,突然飛身撲向秦凌霄,伸出長指,朝著秦凌霄抓了過去。   秦凌霄連忙架起氣劍格擋,卻被魏劫的大掌一下子將氣劍拍碎,直直襲向了咽喉。   想那費縣蠶場的白氏,不過是尋常的婦人,一旦附魔都甚是難纏。如今要是附在了魏劫的身上,當真是給猛虎又添了一副嚼人的爪牙!   所以有些狼狽招架的秦凌霄只能轉頭對小筱高喊:「他已經入魔,會大開殺戮,到時候滿山的人都活不成!你手中有天罰之劍,可以降魔,一定要劈開他的天靈,取出魔珠才可!」   聽了這話,唐有術立刻驚呼:「師祖!萬萬不可!那樣師父會死的!」   秦凌霄聽了這話,急得牙根直痒痒。   這些人裡,只有他真正經歷過魔尊魏劫魔性發作時的可怕!   等真到了魏劫魔性催發到極致的時候,就算想要殺死他也不可能了!如此婦人之仁,到時候滿山的人都要成為魏劫的刀下鬼嗎?   想到這,秦凌霄突然轉身想要去搶奪小筱所佩戴的天罰之劍。   這劍附有天罰之力,是魔物抵擋不住的,只有如前世他誅殺魏劫一般,劈開魏劫的天靈寶臺,才能徹底誅殺了這弒殺惡魔!   可惜小筱早就料到了他會奪劍,情急之下,立刻催動了引火符,引著唐有術提著的燈籠突然燃起大火,然後化為火圈朝著秦凌霄襲去。   沒有辦法,秦凌霄只能連連後退。這下小筱徹底暴露在了魏劫的眼前。   只見魏劫紅著眼,似乎不認人的樣子,猛然朝著崔小筱撲了過去。   小筱不敢躲閃,生怕他再去襲擊唐有術他們,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跟魏劫戰在了一處!   崔小筱雖然收了魏劫做徒弟,可是一直對自己的這個徒兒的修為功力知之不深,她只知道魏劫天賦異稟,乃難得的仙修奇才,可是這類天賦類的奇才,往往不到最後關頭,逼不出潛能底線的特質。   他究竟修煉到哪一層,恐怕連魏劫自己都不大清楚。   而現在,魏劫完全失去意識,表情殺氣騰騰,渾身的肌肉緊繃,顯然是到了以命相搏的瘋狂。   所以他的每一招,都是拼盡全力,不留任何餘地。   而小筱自從認識他以後,連師徒間的切磋都不曾有過,而第一次交手,竟然就是這樣的玩命刺激,一時間她也應付得手忙腳亂。   秦凌霄自然不會讓小筱一人禦敵,於是再次凝成氣劍,與小筱一起並肩對付癲狂的魏劫。   一時間三人纏鬥在一處,你來我往,靈氣暴漲,逼攝得其他人頂不住狂風席捲,連連後退。   小筱發現,這秦凌霄不上來還好些,等他與自己並肩站在一處後,魏劫的殺氣就會變得更盛,氣盾排山倒海地壓迫過來,甚至氣盾上的尖刺都就一下子暴漲了幾倍……   所以小筱當機立斷,衝著秦凌霄喊道:「你趕緊收手,找個地方躲起來,莫要讓魏劫看到你的臉!」   啊?秦凌霄都聽愣了,他降妖除魔了二百餘年,就沒聽說過,這種與魔相爭,藏臉的打法!   可崔小筱並不是開玩笑,她見秦凌霄沒有反應,又大聲喊了了一遍。甚至再次祭出幾朵火花,要燒秦凌霄的屁股。   被逼無奈,秦凌霄只好暫時退下,隱身到了一旁的草叢裡。   秦凌霄消失在魏劫的視野裡後,魏劫的攻勢果然減緩了不少,不過依舊躁動不已,朝著小筱襲去。   小筱曾經在跟萬蓮師的交手裡,被魔珠反噬,失去了意識,一時入魔,最是知其中的滋味。   不過面對這紅眼的魏劫,小筱卻是覺得哪裡似有不對……   為何她總感覺,自己這位入魔的高徒,對她的衣服結子,腰帶一類的更感興趣,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抓開她的衣服啊!   如此以來,小筱更是細品拳法,幾個回合下來,她無比確定,愛徒使用的是流氓採花的招式無異!   他真是是在急切地想要撕扯自己的衣服啊!   這眾目睽睽之下,魏劫入的是哪個魔?色魔的魔?   看著他那紅透透的眼睛,小筱的臉頰緋紅,又氣又惱,就算知道了他並非想要自己的命,小筱卻依舊大氣不敢多喘一下!   畢竟如今被眾人圍觀,她若是慢了身法,被魏劫一下子扯了腰帶。豈不是要春光乍現,丟光了符宗宗主的臉?   而且小筱注意到魏劫雖然紅著眼,手指甲卻並沒有魔化變黑,跟自己上次入魔的情形是大不相同的。   他這種急吼吼,非要扯開她衣服的樣子,反而與在璨王府的密室暗道裡,嗅到了騷蟲蟲粉的樣子有些類似,只不過反應要比上次激烈得多。   就在這時,一旁觀戰的餘靈兒都看出門道了,只用手捂住眼睛,再從指縫裡看著戰況,大聲喊:「這……魏劫是不是偷練合歡宗,練得走火入魔了?小筱仔細你的衣服帶子別被他扯了!」   如果情況允許,小筱真想翻個白眼,被魏劫越發緊逼,不得施展引水咒的小筱,急切衝一旁的唐有術和於靈兒喊道:「快去弄些水來,潑到魏劫的身上!」 第73章第73章   餘靈兒的反應最快,立刻轉身跑到一旁的潭水邊,扯了一張大荷葉攏些水,便跑回潑到了魏劫的臉上。   當冰涼的水潑到魏劫的臉上之後,只見魏劫的身形頓了一下,眼裡的紅色消減了幾分。   小筱一看,便知自己的猜對了路數,魏劫果然不是入魔,而是中了騷蟲粉一類的東西!   她乾脆收起了天罰之劍,主動朝著魏劫飛撲而去。   當看到小筱朝著他撲來時,魏劫竟然不躲不閃,只伸展長臂直覺接住了她。   小筱趁機與他緊緊相擁,勒住了他挺拔結實的腰杆,同時默念水訣,讓潭水升空而來,如水蛇一般,將他二人纏住,騰空而起,再直直地墜入了一旁的潭底。   當進入潭水中後,小筱在水中費力睜開眼,同時看向了自己緊緊摟住的魏劫。   被冰涼的潭水圍繞,魏劫眼底的紅色終於褪去了,可是他在元氣大傷的時候動用真氣的弊端也顯現了出來。   當理智回籠的時候,他甚至無力在水中遊動,全憑著小筱一力撐住他。   眼看著魏劫剛剛清醒,似乎換不上氣兒,小筱連忙附唇上去,替男人接續上真氣。   在起伏動蕩的水波裡,二人的寬袍飄動,細密的長髮如飄蕩的水草纏繞,緊緊貼服在一起的唇邊不時冒出一串如白珍珠般的水泡。高大的男人也是反客為主,將懷中的女孩緊緊擁住,宛如一黑一白的魚兒,在水中相濡以沫……   不知不覺間,他們十指交纏,在潭底遊弋,更在水裡蕩起了層層漣漪……   秦凌霄此時幾步搶到了譚邊,看著蒸騰而起的水泡和動蕩漣漪,心急得不行。   他有心下水探看,奈何一代堂堂劍宗大能,偏偏不識水性,暫時下不得水。   好在那二人在水下的時間並不是很長,當小筱發現魏劫已經完全恢復理智時,便再次默念水訣,卷著他倆一同上了岸。   此時,魏劫妄動真氣的後果也完全顯現了出來,雖然被小筱攙扶著也完全站不起來。   秦凌霄趁機又拔出氣劍,想要襲向魏劫,卻被小筱揮動長袖,一下子將他的氣劍震開,並且氣憤道:「難道你看不出,他是遭人暗算,才失去理智的?你要妄殺無辜?」   秦凌霄卻認定自己之前的猜想無錯,只氣憤道:「那魔珠就是附著在魏劫的身上!他這次不是魔發,怎麼保證下次?你應該最清楚,當魏劫魔性發作的時候會做出什麼暴虐行徑來!」   魏劫聽了慢慢抬起頭,此時的他倒是不見虛弱,只冷聲道:「怎麼?你清楚我成魔是什麼樣?」   秦凌霄被問得一滯,他當然沒法說自己清楚得很!   前世魏劫的確背負了太多的冤屈,可是秦凌霄認為魏劫的人性被種種打擊壓垮之後,爆發出來的魔性可怕是做不了假的!   當年就算自己的父親秦賀真的做了些錯事,也罪不及其他弟子,可是魏劫卻一口氣滅掉了四大派,除了他和倖存的靈芷珊外,其他活口都不曾留下!   秦凌霄就算冒著被小筱怨恨的危險,也要防患於未然,趁著魏劫魔珠剛剛附體時,將他靈臺劈開,斬草除根!   當然,更深切的原因是,他的父親還等著魔珠續命,秦凌霄此來就是要拿回魔珠嗔的。   魏劫若是不死,他的父親要靠何人來救?   看秦凌霄只瞪眼卻不說話,魏劫冷冷哼了一聲,復又變得虛弱了許多,軟軟靠在了小筱的懷中。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小筱柔軟的胸懷有多麼好靠……   崔小筱此時,只剩下心疼,她一邊替魏劫抹著臉頰的水,一邊篤定道:「你搞錯了,魔珠真的不在他的身上!」   秦凌霄認為小筱在替魏劫狡辯,冷聲道:「若不在他的身上,又是在哪裡?」   小筱緩緩道:「誰偷襲了魏劫,誰就是那個附了魔珠之人……」   就在這時,魏劫似乎也緩過了一口氣,他捂住了胸口,低低說出了自己被偷襲前的遭遇:「有個黑衣蒙面者偷偷前往後山,被我發現,一路跟蹤他來此。我與他搏鬥在一處,卻是被他突然拋出的藥粉迷住口鼻,也不知怎的,著了他的道兒……」   聽到這,小筱凝神想了一會,然後慢慢轉頭,看向地面延伸向山洞的腳印,忍不住懊惱道:「糟糕!我們可能上當了!」   方才順著腳印入山洞時,她就有些納悶:為何那腳印只徘徊在洞外,而洞內卻是沒有。   原來是那洞口有跟鳳凰密穀類似的結界封印,除了洞內的常客蝙蝠爬蟲以外,任何人都不可隨意出入。   可是自己身上印記,卻恰好能解開封印,所以她其實是被腳印騙入了山洞裡,無形中做了神秘人解開山洞之鎖的鑰匙!   看來那個男人迷暈了魏劫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故意在魏劫的四周踩出腳印,然後引著小筱去打開山洞的結界。   想明白了這點,她讓幾個狐族男子照料倒地不起的魏劫,然後再次入了那山洞。   當小筱跑進山洞時,發現這山洞照比方才,似乎黯淡了許多,而立在石筍頂端的鳳凰身上鑲嵌的藍寶石已經消失不見,石像上只剩下空蕩蕩的一個窟窿了!   小筱料想的不錯,那個神秘人雖然被魏劫發現,卻將計就計,略施小計,偷到了他真正想要的東西!   小筱雖然不知那藍色的寶石是何物,可如果那個附身魔珠之人處心積慮地要得到這寶石,它一定十分重要。   就在這時,山洞外又有人驚聲高呼,原來魏劫的傷勢太重,方才竟然大口吐血了!   很顯然,他在不該動元氣的時候,逆氣而行,出現了元氣受損的跡象。   見此情形,秦凌霄的臉上顯出一抹喜色。如果魏劫就此損了靈臺,便再難修復,從此就是凡人一個。若是這樣的結果,竟是比誅殺了魏劫還要解恨!   而一旁的唐有術卻急得眼圈通紅,一下子流出了眼淚,想要去前山給師父拿他平日裡配的止血傷藥。   可若真是元氣大傷的後遺症,豈是幾把磨乾草藥能救治的?   小筱只恨自己平日懶散了修行,這麼關鍵的時刻,竟然吐不出顆成型的內丹給魏劫續命。   魏劫自己勉強壓制住洶湧而至的血潮,對小筱道:「先……先找個僻靜之處,我需要你為我推宮穩脈。期間不可被人打擾……就扶我去那邊的山洞裡吧……」   小筱知道要趕緊替魏劫療傷,那處山洞倒是也行。因為二百年後,師父唐有術帶領她們這些弟子閉關,都是選擇這處山洞的。   魏劫也許是避忌秦凌霄,還有山上魚龍混雜的那些拜師弟子們,所以除了兩個把守洞口的狐族人外,其餘人一律不得靠近。   按照師父唐有術的說法,此處匯聚天地靈氣,正是凝神築基的好地方。   小筱以前從來沒替人療傷過,當二人面對面坐在石洞正中央的圓石上時,卻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替他轉氣療傷。   當她忐忑地問魏劫時,魏劫靠在她的懷裡有氣無力道:「你且先抱我一會,我先穩一穩氣血……」   於是小筱便乖乖將下巴安置在魏劫寬闊的肩膀上,任著他將自己擁入懷裡。   在魏劫命懸一線的生死關頭,只要他不太過分,想抱多久都是可以的。   可是偏偏這本該氣息羸弱的男人,那雙手……特別的不老實。   小筱忍了又忍,最後一把奪過了自己半鬆開的腰帶,瞪著一雙嫵媚大眼,低聲道:「這……難道是合歡宗的陰陽療傷之法?你這血都是流向哪裡了?」   魏劫此時又有些氣若遊絲,全然不見方才解腰帶的伶俐勁兒:「你也知我中了迷藥,雖然浸水,還是有藥性未除……也許你助我徹底解了藥性,我的血虧之症就好了。」   小筱眯眼看著他,突然伸手捏住他的雙頰,然後朝嘴裡那麼一看:除了一口白牙之外,他舌頭上的咬痕,還血跡未乾。   果然就像她猜想的那般,姓魏的方才是故意咬破了自己的舌頭,才催發出那麼一大口嚇人的血來!   搞明白了他的花樣子,小筱氣得差點凝成水劍剁了他:「你是想嚇死我?難道不知我方才有多擔心,以為你真的要死了!難道……你被人偷襲也是假的?」   魏劫半笑著握住了她亂捶他的小拳頭,然後給她看自己的後腦勺:「這麼大的包,怎麼可能是我自己敲出來的……不過方才偷襲我之人,真的很古怪!」   小筱不解:「怎麼個古怪法?"   魏劫的紫眸眯起,低低道:「就像在洛邑幻鏡之城,遭遇跟自己長得一樣的假身那麼奇怪。那人的身形明明比我矮了些,可是無論招式法門,卻跟我一模一樣,一個路子出來的……」   小筱一聽,不禁凝起眉頭。   魏劫可是野路子,他的一招一式雜糅了眾家之長,卻又有自己的改良精進。普天之下,與他相類的法門招數,也許有很多,可是能跟他一模一樣的,除了鏡像幻城裡的假身,還有何人能做到?   就在小筱陷入沉思的時候,魏劫起身眯眼看著那一幅幅的壁畫,當看到有關鳳凰秘境梧桐樹的壁畫時,他也是一愣。   不過眼下,他最想說的卻不是這些壁畫。他方才之所以假裝吐血,就是為了這片刻跟小筱獨處的機會,也只有這時,他才能說出自己心內的疑問。   只不過……他要說的,也許小筱並不愛聽……   想到這,他看向了小筱,沉吟了一下,終於開口道:「小筱,你覺不覺得有個人很是奇怪?」   ……   就在洞內二人傾心長談時,前山的眾人卻一直焦急地等待著。   幸而二人閉關的時間不長,待天色大亮時,他們就從洞穴裡出來。   餘靈兒和唐有術早早就守在了門口,等著他們出來。   而那秦凌霄也一直沒走,此時隨著符宗弟子也來到後山,想要看看魏劫的傷勢到底如何。   讓秦凌霄失望的是,魏劫的傷勢似乎好了許多,最起碼可以自己走出洞穴了。   反而小筱好似大病了一場,臉色略略憔悴。看來為了治療魏劫的傷,小筱也損耗了無數靈力。   當從洞穴裡走出時,小筱的眼睛都微紅一片,也許是因為擔心魏劫,似乎哭得腫起了老高。   此時前山也是風雲變幻。   經過這一夜的時間,那些上吐下瀉的弟子們也紛紛恢復了。   不過有一部分弟子,在身體剛剛恢復的時候,就不聲不響地下山去了。   畢竟吃喝一場,全體弟子都上吐下瀉的,怎麼看都像是有人投毒。最蹊蹺的是,除了一個唐有術,包括崔小筱在內其他的符宗人都沒有這些症狀。   有些心眼活絡之人難免會心生狐疑,覺得這個崔小筱行事也太鬼祟了!若是不想收他們,大可以直接哄攆出去,何必如此磋磨人,暗中給他們下瀉藥?   難怪四大派的長老都說她是魔,真是心思詭異,行事乖戾啊!   小筱聽了唐有術說起那些出走的弟子,只是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符宗來去自由,他們沒有正式拜師,若不肯留下,大可以一走了之。   小筱也知道這些弟子走了以後,大約會跟外面的人繼續敗壞她的名聲,讓她往邪派魔尊的道理上再滑一滑。   不過她替了魏劫既定的命數,頂著魔尊的名頭被人唾罵也在所難免,更何況她的確害得他們拉肚子了,這一頓罵也不冤枉。   只可惜如此頂著罵名,卻還是沒有排查出魔珠附著在何人的身上。   所以小筱又下起了逐客令,對秦凌霄說:「既然山上的這些弟子都不是,我也不多留你了,還請你去別處找尋吧。」   秦凌霄自然是不甘心,不知為何,他直覺魔珠應該還在這鬼石崖。   而且那處後山石洞,在原本的二百年前,他也一直不曾進去過。   但是他清楚地記得,前世裡,就連魏劫都未曾進過那封存了結界的石洞,   後來魏劫更是將那後山列為禁地,更不曾有入洞偷盜的事情發生。   可是這一世裡,小筱卻毫不費力地打破了那山洞結界,再次發生了前世不曾有的意外……   想到這,秦凌霄更是不想走了,他覺得自己留下來,才可以很好地幫助小筱應對接下來的意外。   可惜小筱並不是與他商量,在客氣地請他走後,卻發現秦凌霄好像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就只能直接不客氣道:「你在這裡呆的夠久了,還請離開吧,你若再留下,魏劫該不高興了!」   聽了這話,秦凌霄活似吞了蒼蠅一般。他一想到小筱和魏劫在那山洞裡獨處了一夜,不知又發生了什麼,心裡便是酸酸澀澀的。   有時候,他真的希望立刻能找到那個燭九陰的神像,若是能讓他重新回到初認識小筱的時候,就更好了。   他一定不會再那麼自傲自大,在這少女的心裡留下那麼多不好的印象……   看著小筱倦怠無力的樣子,秦凌霄決定還是不要跟她再起爭執得好。   他也得迴轉凌雲閣看看父親,另外再想辦法找尋那魔珠了。   趕走了秦凌霄後,小筱也毫不客氣地「勸走」了其他投拜的弟子。   至於理由也是現成的——只是吃一頓飯菜而已,他們就如此上吐下瀉,可見其根基的淺薄,並非符宗適合的傳承弟子。   這些人拜師不成,頓時罵罵咧咧聲音四起,再次將小筱有魔附身的舊事提起。   看來他們拜師時,不計較小筱成魔的事實,拜師失敗後,便再次成為正義之士,罵起人來,倒是一點也不怕崔小筱發作了魔性。   唐有術很心疼師父,魏劫也是奇怪,出了山洞後,被小筱送到臥室裡後,便一睡不起,似乎在夢中療傷。   如今山上的人都走光了,魏劫又不起床,做飯的差事,自然又落回到唐有術的身上。   在問過了小筱想喝牛肉湯之後,唐有術便烹煮了一鍋,端著一個小石鍋進了小筱清修的書齋。   當他端著石鍋入內時,小筱正在翻看從他那要來的修仙野史,查找關於黑鳳和古炎帝的種種蛛絲馬跡。   只不過,她看得似乎不太順暢,書本弄得滿地都是。   唐有術將牛肉湯放在桌子上後,便蹲下去撿拾小筱扔了滿地的書本,再將它們收攏到一處。   小筱癱在桌子上,毫無一宗之主的氣度,意志消沉道:「他們都走乾淨了?」   唐有術知道她問的是那些要拜師的弟子,連忙道:「大部分都走光了,不過那位靈芷珊姑娘卻依舊不肯離開,似乎要死賴在山上了。我看您和師父似乎都是元氣受損還未恢復的樣子,便沒跟你們說這件事。等那位姑娘自己呆得無趣,大約就會離開了。」   小筱懶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只接過唐有術給她盛的湯,吹了吹熱氣,飲了一大口。   可是湯剛入嘴,小筱就皺緊眉頭,一點點收著喉嚨,勉強咽下去後,小聲道:「唐公子,這牛肉湯,怎麼又煮苦了啊?」   唐有術納悶道:「苦?應該不會吧?靈兒在後廚裡喝了一碗,說很好喝啊!」   小筱又盛了一碗遞給他道:「喏,不信你嘗嘗。」   唐有術狐疑地接過碗,喝了一口,也是眉頭一皺——這牛肉湯的鮮味裡果然有一股子說不出的苦味。看來那餘靈兒居然也學會奉承人撒謊了,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喝下一碗,還騙他說好喝……   唐有術倒是習慣了自己的廚藝,很是歉意地說道:「師祖,我又沒有做好,要不,我給您再重新做一碗吧?」   小筱懶散地搖了搖頭,想了想,提筆在一張紙上畫下了她曾經在石洞裡看見的那顆寶石上的火焰圖案,問道:「你看過的各種修真野史最多,可曾見過這個圖案?」   唐有術拿起來仔細端詳了一會,搖了搖頭道:「以前從來未曾見過,不過……這不是石洞裡那顆丟失的寶石上的圖案嗎?」   小筱點了點頭,緩緩開口道:「我方才又查了鬼石崖的地方志。這裡之所以叫鬼石崖,原來是有典故的。據說山中有一顆鬼神之石,乃是遠古上神留下的神物,能通鬼神,所以這裡才叫鬼石崖。你說被偷走的那塊寶石,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那塊神鬼之石?」   唐有術聽了道:「師祖的猜測有些道理,說不定還真是這樣。」   小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用來清緩口裡的苦氣,她一口氣飲了下去,又接連飲了數杯,看上去不像是喝茶,倒像是豪飲佳釀。   唐有術看那茶壺快要見底了,便拿起來想要去廚房再補一些熱水來。   崔小筱卻是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一雙大眼似乎在感懷往昔,透過眼前的唐公子看向了遙遠而未知的另一個人。   她和緩道:「自與你初逢,不知不覺,竟然過了這麼長的時間。可是第一次見面的情形,我還是記得清清楚楚。」   唐有術微微一愣,從師祖的掌下抽回了自己的手,微微笑道:「我也記得與師父和師祖您相逢的情形,若不是你們,我就要命喪食屍獸之口了。」   小筱悵然道:「其實那日降服食屍獸時,你面前是有兩種選擇的,一個拜我為師,一個是拜魏劫為師。明明我是魏劫的師父,那日施展身手也是不俗,對你的態度更好,你卻一門心思要拜那個對你冷冰冰的魏劫為師……」   唐有術似乎沒想到師祖居然這個時候掰扯起舊日細帳,連忙歉意道:「若是可能,我自然想兩個都拜,而且師祖您看著太年輕,當時……我只覺得拜女子為師不甚方便,還請師祖原諒徒孫的輕怠……」   小筱又是點了點頭,似乎陷入了回憶道:「後來,我們一路前行,是為什麼去了塗雲山的狐部來著?哦,好像是我當初要去凌雲閣找秦凌霄解開我和魏劫手上的枷鎖。我不太會看地圖,便由你來引路,將我們一路引導到了塗雲山……」   唐有術羞愧地低下了頭,只低聲道:「是我愚鈍,差點害了師父與您……」   小筱自嘲笑了笑:「怎麼算是害呢?若是不上塗雲山,我和魏劫怎麼會陰差陽錯地飲了靈泉水,功力大漲呢?不過說到這,我又是想起了洛邑城裡的往事。那時,我不願多事,決定帶你們一起離開洛邑城,你卻在你師父面前說漏了嘴,說出了璨王要邀請我們參加壽宴之事,所以魏劫便背著我偷偷前去赴宴了,進而留下來揭發了璨王。」 第74章第74章   聽了小筱的話,唐有術跪在地上低聲道:「弟子愚鈍,辜負了師祖的信任,犯下的錯處罄竹難書,還請師祖責罰……」   若是往常,唐公子行此大禮,小筱早就忙不迭起身攙扶了。   可是今日的她仿佛陷入了回憶中,老僧坐定般一動不動,只是眨著眼傷感又道:「說起來,我們會來到這處鬼石崖,其實也是你的引導才對。那日被魏劫逼問靈山到底在何處,我不過是在地圖上胡亂指了一圈,可恰好你送果子來,一下子就指出了鬼石崖。你說好不好笑,其實我當時都不知道原來這鬼石崖就是我們符宗的靈山。」   唐有術跪著不動了,也不說話,似乎在等著小筱師祖接下來的訓話。   小筱微微苦笑,深吸了一口氣,悵然道:「我總以為自己頂替了魏劫的命數,乃是上天安排,身不由己罷了。可如今卻又發現,這一切似乎都在一個人的操控之中,我已入棋局多時,成為博弈的棋子卻不自知……」   唐有術終於緩緩抬起了頭,沉聲道:「弟子有錯,師祖責罰就是,可是你說的那些,弟子真是聽不懂。」   見他還不承認,小筱閉了閉眼,指了指那石鍋問道:「你可知今日的湯為什麼這麼苦嗎?」   唐有術愣了一下,說:「是我的廚藝不精……」   「其實餘靈兒說得沒錯,你今日這鍋牛肉湯做的味道其實還不錯,只是快起鍋時,我趁著你不在,又在這湯鍋裡加了一顆魚的苦膽……你猜猜看,那苦膽是什麼魚身上的?」   她加的苦膽,正是忘川河裡的大魚膽,這魚的內臟寒性更強。   方才她借著說味道不對,誆騙著唐有術也嘗了那湯。   只是往常不消片刻就會發作的寒毒,現在進了唐公子的肚子,卻遲遲都沒有動靜。   魚,還是忘川河裡的魚,寒性不曾發生改變。   唯一的不同之處,就是跟唐有術前兩次寒毒發作時相比,這一次,唐有術並不知道湯裡有寒毒之物。   說到這裡,小筱緊緊抿著嘴,似乎努力吸氣,壓抑住心內的焦躁,對唐有術平靜道:「其實那個魔珠嗔,一直都在……你的身上!」   秦凌霄當初與魔珠嗔一起穿越過來,可是秦凌霄魂穿回年輕的身體時,卻丟了那顆魔珠。   也許在更早的時候,唐有術就已經被魔珠附身了。   當初宴會時,小筱想得周道,監督了所有人,卻獨獨漏掉了唐有術,只因為他也吃了魚肉。   可現在想想,他真的是因為吃了餘靈兒的醋,才去主動吃魚肉嗎?   也許他是故意這麼做,早早排除了她對自己的懷疑才對。畢竟他入樹林子方便的時候,並沒有人跑去監督他有沒有真的壞肚子。   唐有術一臉平靜地看著崔小筱,他突然微微地笑了一下,和緩開口道:「我當初一見你時,就覺得你慧氣撲面,是個伶俐的孩子,定然能振興符宗,如今這一路看來,果真是沒錯。」   如果說之前二人相談時,小筱勉強還能維持一下鎮定。   當唐有術說出這話時,小筱心中一直堅持的信仰,竟然有轟然倒塌之感!   唐有術竟然有著二百年後的記憶!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其實是他收下的關門弟子,卻能不動聲色地叫自己師祖那麼久!   想到這,小筱強忍著眼淚,帶著無盡的震驚與不解,委屈而憤怒地喊了一聲:「師父……」   唐有術看起來還是那個看起來瘦弱的書生,可是當一個人的眼神發生改變時,整個人的氣質也就大不相同了!   如今的他跟小筱記憶裡那個睿智祥和的老人,徹底重疊在了一處,可是曾經的慈祥如今在小筱看來都是那麼的深沉而不可測……   「您不是已經去世了?究竟是如何穿越回來的?」   唐有術欲言又止,似乎不想說的樣子。   小筱不想此時不明不白地失望而哭,她努力地咬著自己的舌尖,用痛意逼退了要衝出喉嚨的哽咽,再次慢慢問道:「師父,其實你並沒有去世。在二百年後的費縣蠶場,誘導白氏入魔的那個神秘黑衣人……也是你吧?」   師父當初老死之後,按照他的遺言,曾經入棺停留了三日,才入土。   可是小筱現在甚至懷疑,自己與同門們埋下的棺材裡面的屍體,到底是不是唐有術,不然他為何還會出現在費縣,引導白氏入魔?   聽了小筱的質問,唐有術似乎慚愧地閉了閉眼睛,待睜開時,卻是語氣淡然道:「救濟大世者,當不拘小節。若是想要喚醒魔珠,需得有心魔之人為引……我本以為用消金咒逼著你們下山歷練,再引導著你們一路去費縣,能及時救下那婦人。卻不曾想,秦凌霄早了一步,將那婦人一劍砍死了。」   小筱徹底聽不下去了,她拍桌而起,痛聲問道:「你只覺得對不起那婦人,可是那婦人入魔後害死的人呢?難道那一條條都不是人命嗎?師父……您平日對我們的教導,難道都是虛偽違背本心的話嗎?」   唐有術再次愧疚地合上眼睛,可是睜開眼時,還是堅定而有力地重複著那一句:「救濟大世者,當不拘小節……小筱,當你知道了前因後果,恐怕會做出與我一樣的決定。」   小筱不敢置信地搖著頭,信仰的坍塌造成的餘波,堪比地龍翻滾留下的狼藉。   她實在不敢想像,這樣罔顧人命的冠冕堂皇之詞,會從自己一向敬重的師父嘴裡說出。   如今許多曾經讓小筱迷茫而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到了這一刻竟然漸漸清晰。   想到她在魔珠的指引下,找到了燭九陰的神像,可是上面的封印卻是唐有術的符時,小筱突然覺得,自己能突然穿越回二百年前似乎也不是偶然的機緣巧合。   自己一直如提線木偶一般,被她最敬重的恩師擺布。   對於小筱提出的這疑問,唐有術依舊沒有否認,這簡直讓小筱的心一路滑落冰窟。   唐有術此時倒是願意解開小筱心內的一點疑問:「其實我與秦凌霄一樣,都是元神附在了魔珠嗔上一路穿越而回,穿越而來的那一刻,我那已經蒼老的身體便已經死亡了。他魂穿回了自己二百年前的肉身,我也一樣。」   小筱聽著這一切,咬著牙,紅著眼問:「師父……您這麼做,到底是有何用意?」   唐有術道:「你的命數奇特,是啟動燭九陰神像,徹底回溯時間的關鍵。若想重返二百年前,就少不得你,只是你會被魔珠附身,也是出乎我的預料……我本是想引著秦凌霄附身魔珠,再由你啟動神像……」   小筱聽得腦袋嗡嗡作響,她這一路來,吃過的苦楚無數,尤其是每次魔性發作的時候,那種萬蟻噬心之痛絕非常人能想像。   她一直以為,這不過是自己十傷的命格倒黴,一不小心將自己克了的緣故,   可是如今她才知道,自己所經歷的那些苦,都是有人刻意而為之的結果。   若是換成別人,小筱這一刻早就高聲怒罵,甚至要動手教訓人了。   可是面對她一向當父親般愛戴的恩師,重塑了她信仰之人,小筱滿腹的委屈,卻只能在心裡兀自炸裂,痛得她喘不上氣來。   就在這時,這廳堂的大門,突然被人踹開。被小筱用睡符定住的魏劫,竟然出現在門口。   原來餘靈兒覺得今日的牛肉湯做的不錯,便想著給眾人分嘗一下,省得他們老是挖苦唐公子做的飯菜不好吃。   結果送到魏劫的房間時,餘靈兒發現魏劫在睡覺,後背還沾著個紙條,她順手扯了下來,還沒等看清紙條是什麼,那原本睡得死死都叫不醒的魏劫,卻入魔一般騰地睜開了眼睛,瘋也似的衝了出去。   餘靈兒這時才看清,自己手裡的紙條好像是小筱繪的瞌睡符。   她心說糟糕,不知魏劫是不是又魔怔犯病,便也急急地追攆了過去,沒想到正撞見了崔小筱師徒撕破臉兒的關口。   而那魏劫入內時候,一眼看到了小筱的表情。   從他認識小筱以來,他從來沒見過這女孩開朗和煦的笑臉上竟會出現如此痛苦而傷心欲絕的表情。   從小筱眼裡流出的那一滴滴眼淚,簡直如刺骨冰雹一般砸向了魏劫的心底。   想起在山洞裡時,只因為自己懷疑了唐有術,竟然氣得小筱大發雷霆,跟自己爭吵,魏劫看著自己這位愛徒就是十分的不舒服!   他也懶得客氣,朝著唐有術襲去。   他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扯開了唐有術的衣服前襟,而唐有術的胸口赫然是片片蛇麟,看著那面積之大,顯然是魔化甚久了。   很顯然,那魔珠嗔就是在他的身上!   關於魔珠附身在唐有術身上的事情,魏劫其實比崔小筱更早一步就猜到了。   那日那個黑衣人雖然蒙著面,可是魏劫總感覺他的步態似曾相似。   可是笨拙而慧根不靈的徒弟,跟前面那個身手異常矯健的蒙面男實在挨不上,所以魏劫當時也沒有聯想在一起。   可是當那男子突然迅猛地從身後偷襲他的時候,他在那男人身上嗅聞到一股熟悉的淡香。   那是餘靈兒在晚上吃飯的時候,塞到唐有術口袋裡的香包味道。   畢竟山上拉肚子的人這麼多,唐有術也中招了,餘靈兒擔心他身有晦氣有辱斯文,所以便給了他自己做的香包。   那香料,還是唐有術之前跟他一起下山採買的時候,一起買給餘靈兒的呢。   當魏劫被小筱從水裡拖拽上來,清醒之後第一時間便想到那個知道他此時不宜動真氣,又有這香料味道的人,會不會就是唐有術?   所以他當時假裝吐血,騙得小筱跟他一起入了山洞後,便將自己的猜想一點點透露給了小筱。   小筱果然如他猜想的那般,對於唐有術的指責一點一滴都不能接受,居然還為此跟自己吵了一架,氣得眼圈都紅了。   可是小筱也不是傻瓜,當聽到魏劫說出他發現的種種蛛絲馬跡之後,不能不對師父產生懷疑。   不過小筱顯然不認同他要直接找唐有術當面鑼,對面鼓的想法。   這丫頭竟然趁著他不備,給他下了瞌睡符。   等魏劫醒來的第一時間,自然是急急去找崔小筱,免得她遭了唐有術那個偽君子的暗算。   唐有術被附了魔珠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為何一直隱而不報?   那魔珠的本性至惡,難道唐有術還包藏了別的禍心?   魏劫看清了他身上的魔鱗後,立刻揮掌朝著那個瘦弱的公子襲去。   餘靈兒先是沒料到唐有術的胸前竟然有那麼多蛇麟,更沒料到魏劫居然朝著唐有術發起瘋來,立刻準備過去阻攔,保護一下唐公子、   可是下一刻,餘靈兒徹底瞪大眼睛呆愣在原處。   只見那個平日總是唯唯諾諾弱不禁風的文弱書生,竟然騰空而起,白袍翻飛,身形矯健地躲開了魏劫幾次凌厲的攻勢。   魏劫早就料到了唐有術扮豬吃老虎,可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唐有術的招數變換,竟然跟自己如出一轍、   雖然唐有術掛名是他的徒弟。   但是魏劫跟師父崔小筱一樣,都是領羊入山門,然後放羊自己吃草。   他之前根本沒有教過唐有術什麼招式,倒是唐有術跟小筱學了許多關於符咒方面的技藝。   可是現在二人交手的時候,無論是唐有術的靈氣運用,還是招式,仿佛都是自己親手教出來的一般,這不能不讓魏劫心裡暗暗驚詫。   不過更吃驚的卻是餘靈兒。以前遇到危險的時候,餘靈兒總是想著第一時間保護唐有術,可她真是沒想到,自己一心要保護的人,身手竟然跟魏劫不相上下!   一時間,餘靈兒竟然忘了上去拉架,只能和小筱一樣,都是呆愣愣地立在原處,感受內心的撕裂震撼。   魏劫與唐有術纏鬥在一起,一時不分上下。   魏劫不忘冷聲質問這叛變的逆徒:「你這混蛋!居然敢偷襲我!還給我下了騷蟲的蟲粉,你是璨王派來的?」   唐有術手上招架得毫不含糊,可嘴裡說話的語氣卻如以前一樣謙卑,只是無奈解釋道:「事情並非您所想,我與璨王並無聯繫。那藥粉也只是我調製的迷藥,暫時迷住人的心魂而已,您在意識不清的時候,做的不過是心之所願罷了……」   他這不解釋還好,聽他這麼一說,旁邊紅著眼的崔小筱都有一絲絲出離悲憤。   敢情魏劫心之所願就是活撕了秦凌霄,還有……扯開她的衣服帶子?   可是魏劫是揚了揚眉,一副臉皮厚全然不怕暴露心事的德行,只是掠過下藥這一段,逕自又道:「你處心積慮,用腳印引著小筱解開了山洞結界,又盜走了那鬼神之石,究竟為何?」   唐有術道:「師父,您且緩緩,容我慢慢跟您說……」   說到這時,魏劫突然大幅度變換了動作,從出其不意的角度襲向了唐有術的咽喉。   如此凌厲的來襲似乎出乎唐有術的預料,而且魏劫這一招可是前世裡沒有的,他一下被魏劫捏住了喉嚨,拎提著頂在了牆壁上。   唐有術一陣苦笑——他竟是忘了自己的師尊最是急才,看來自己與他如出一轍的招式,反而激起了師尊的好勝之心。   就在這交手片刻的功夫,魏劫竟然想出了自己拆解自己絕學之法……   魏劫此時將唐有術細瘦的脖子捏在手裡,自是冷笑道:「好了,現在你可以慢慢地講了。」   唐有術似乎在想措辭,而魏劫卻毫不猶疑地捏緊手掌,下一刻便要將他的喉嚨捏碎。   小筱和餘靈兒同時高呼「住手」,全都撲過去想要魏劫鬆手。   若是餘靈兒還好解釋些,傻狐狸一個,別人給個甜棗就能美得鑽出狐狸耳朵。   可是事到如今,小筱居然還一心維護著唐有術!   想到小筱在山洞裡時,因為這個細瘦壞小子而跟自己鬧彆扭,還生怕自己先去找唐有術,給自己施用了瞌睡符!魏劫的心裡就一陣氣悶。   她對唐有術的偏愛,活似陷入愛河的盲姑娘,全然見不到唐有術的半點不好!   這麼個心懷叵測的瘦弱雞崽子,何德何能,居然迷倒符宗滿門女子?   跟秦凌霄那隻臭蟲相比,原來唐有術才是最大的威脅,佔據了小筱大半的心思……   想到這,魏劫的心情就不甚順暢,真是想先弄死這小子再說。   不過魏劫看到小筱紅著眼,噙著淚來推搡他時,他到底還是鬆開了手,只是表情冷峻,仿佛要嗜人的野獸,直直盯著唐有術,一字一句道:「你說出的每個字都不要打誑語,不然,我定然讓你知道,比陰司地獄更可怕的存在!」   唐有術捂著被掐出淤血的脖子,苦笑了一下,然後對餘靈兒道:「靈兒,你先出去吧,我與師祖和師父有些私事要談。」   餘靈兒全然鬧不清事情的緣由,可是卻看出魏劫和唐有術反目的事實,所以她不放心,依舊不願離開。   可是唐有術卻溫和而又略顯無情道:「這是我們符宗內務,沒有你狐族的事情,你快些出去吧。」   聽到這,餘靈兒只能不情不願地走出了書齋。   待書齋內只剩下三個人時,唐有術鄭重地朝著魏劫跪下:「恩師在上,請受弟子一拜,弟子無能,讓師父受苦了……」   魏劫皺緊了好看的劍眉,不明白唐有術在抽什麼風。   可是小筱卻明白,這是唐有術在與前世的恩師拜禮相認。那一句「受苦」其實是相隔了二百年的生離死別。   就在唐有術鄭重大禮拜了兩世恩師之後,便是帶著與稚嫩臉蛋不相符的滄桑,自顧自地說道:「我以前覺得修真不過秉承內心的淨化,築基修道即可。可是天道與人生際遇又是何其相類,並非有志者便可事竟成。最可恨的是,當你看著一心仰慕之人,卻因為缺失了些機遇,最終被人利用,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有了這樣的遺憾,又如何能安然成仙?這種懊悔,始終縈繞在我心頭多年。讓我總是在想,如果當日不是那般,又將如何……」   魏劫顯然聽不懂唐有術語帶禪機之言,忍不住擰緊濃眉道:「說人話!」   唐有術苦笑了一下,他看著魏劫,又看了看泫然欲泣的小筱,似乎是在下狠心腸,最後終於開口道:「師父,以後你會明白的。其實這一切,都是您的布置,我不過是遵照您的吩咐,一步步做到了這裡……只是您和崔小筱……實在是在你我當初的預料之外,這本是不該發生的!」   聽了這話,魏劫的眼睛都透出殺氣了,他這個徒弟倒是比秦凌霄那個男婊有創意,還會這般挑撥離間,竟然開始如此栽贓了!   可是唐有術顯然不管不顧了,既然已經說到這裡,索性便撕破所有虛偽表象:「小筱,我雖然對你有所利用,愧對了你。可你居然能代替恩師的命格,替他一步步承劫到現在,這實在是出乎我的預料。接下來的劫難,並非尋常人可以承受,我只能未雨綢繆,早些做準備。只是你與師父,命裡不該有這段情緣,你應當知道,你與他原本就是毫無交集。我若是再任著你們情根深種下去,只怕會釀成不可估量的惡果。」   他說的這些話,也依舊只有小筱能聽懂。   原來她在恩師的眼中,不過跟祭祀擺上牛羊一般,是唐有術用來祭祀恩師的貢品罷了。   他一步步引導著自己找尋吸飽了魔力的魔珠,又引導自己找尋到燭九陰的神像,再利用她啟動追溯時光之法,都不過是要重啟過去,讓魏劫免去最後被誅殺的命運罷了!   而這一切……居然都是魏劫的安排?說得再準確些,難道是原本軌跡裡那個冷酷無情的魔尊魏劫的安排?   難怪秦凌霄會說,以前的魏劫一直在尋找著奇特「十傷」命格的女子。只是世人都以為魏劫是懼畏這種命格,欲除之而後快,豈不知,魔尊魏劫是未雨綢繆,早早就在物色能重啟時光的關鍵……   可惜他未能尋到,便被秦凌霄誅殺。不過還好,他有個忠心耿耿的愛徒唐有術,依舊孜孜不倦,終於在相隔了二百年後找尋到了這奇特命格的崔小筱! 第75章第75章   魔尊魏劫當年做出的種種,無非是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與天相爭,最終脫魔成仙。   在看過師父慘死的唐有術看來,與改變師父慘死的前世相比,與女子的小情小愛,又算得了什麼?   聽到這,小筱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魏劫,又看向了曾經的恩師唐有術。   這一刻,小筱似有感悟:唐有術應該冷眼旁觀甚久,覺得她勾搭一代堂堂魔尊沉溺在情愛裡,實在是太不像話。   索性在這個時刻,敲山震虎,拆散一段不該發生的孽緣……   魏劫此時已經聽不下去了——天下男婊都該被當成柴,活劈燒掉。   而這應該被燒掉的第一根,就是他這個逆徒唐有術。   姓唐的行事鬼祟,現在居然一路將屎盆子扣在了他的頭上!   他再次捏住了唐有術的脖子,冷聲道:「你說的究竟是什麼鬼話?什麼叫我安排的,我安排了什麼?小筱你莫要聽他胡言,這小子挑撥離間的伎倆,真是拙劣得沒眼看!」   這一次他的手上當真不留情了!   唐有術包藏著禍心,一定是璨王派來的才對!   唐有術似乎也感覺到了魏劫的殺機,在這生死關頭的時刻,他突然揚手一轉,仿佛隔空掏物一般,手裡變出了一顆藍色的寶石。   小筱認得這個,正是山洞裡被盜的那顆鬼神之石!   而那顆鬼神之石升空的時候,小筱和魏劫二人都是直覺不妙。   魏劫甚至顧不得唐有術,立刻撲過來抱住了小筱,免得那鬼神之石傷害到她。   鬼神之石上的火焰紋理髮著妖冶之光,將整個屋子籠罩上一層迷離藍光。   就在下一刻,它仿佛認主一般,倏忽一閃,竟然朝著魏劫直直而去。   魏劫雖然架起了氣盾格擋,一切卻都是徒勞,那寶石帶著藍光竟然穿透了氣盾,直直打在了他的額頭。   下一刻,寶石隱身不見,而魏劫原本光潔飽滿的額頭處,竟然浮現出了寶石上相同的火焰圖案——在那山洞裡時,小筱看過那位上古的古炎帝君,額頭處也是有著相同的印記。   魏劫被鬼神之石附著之後,身子頓時往後栽倒。小筱及時將魏劫扶住,將他先放到地墊之上,試著呼喚了幾聲,卻始終不見他睜開眼。   小筱心裡急得跟火灼一般,終於抽劍架在了曾經恩師的脖子上:「師父!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唐有術捂著被魏劫掐疼的脖子,又架著天罰之劍,狼狽地咳嗽了一會才說:「沒有什麼,只不過物歸原主。這鬼神之石封存的是曾經的上神古炎帝君的神力,雖然只殘存了一半,但是也不容小覷。這一世,他原本的歷練都被你頂了,依著他現在的修為實在是難以承受接下來的考驗。我如此費心,也不過希望師尊的勝算更多些……小筱,你去過後山洞穴,也知道了古炎帝君的傳說。而魔尊魏劫乃是應劫轉世而生的上神,他原本該是歷經劫難,再重得神格,與你本不該相識相知……並且相愛的!」   崔小筱並沒有收回天罰之劍,只是緊聲問道:「若他真是上神,為何在原本的軌跡裡,卻被秦凌霄誅殺,未能成神歸位?」   唐有術回憶往事,表情也變得恨恨道:「因為有人不想他回歸神位,更是布下陷阱,安排人竊了他的神位,徹底改了師尊的命數!」   小筱清楚前世裡,那個陰險狡詐的璨王最後居然能成仙修道,應該就是那個竊取了魏劫神位之人。   可是如此驚天之舉,若是沒有人暗中扶持,依著璨王一己之力,又如何改天換命?究竟又是什麼人暗中扶持璨王,為他如此行徑指路?   而這時唐有術又說:「當初古炎帝君墮入凡塵歷練,要遭受七重磨難,便可恢復神格,重回陰司執掌神鬼之命。可是恩師當年經歷了六重驗,即將恢復神格的最後關頭,卻被秦凌霄偷襲,而我後來也是無意中才知這背後的陰謀,原來他的仙位也被璨王那個鳩佔鵲巢的卑鄙之徒竊走。如今重來一世,我若是不能助恩師早日升仙,又有何意義?」   小筱看著唐有術的眼睛,不知為何,還是選擇相信了他的話。   她慢慢抽回了寶劍,然後蹲下身將手指伸向了魏劫的鼻下。他的呼吸平穩,而且間隔變得愈加綿長,這是修為提升的標誌。   看來唐有術並沒有說謊,這顆鬼神之石對於修為真的大有裨益。   不知為何,唐有術一直憐憫地看著小筱,輕聲道:「這顆鬼神之石封存的是古炎帝君的神力,當年師父是在衝破六重劫難時,才找尋到了開啟後山結界之法。發現了這鬼神之石。可惜他發現得太晚,雖然及時排出了體內的魔性,卻給了秦凌霄那廝可乘之機……如今我能助師父早早得到鬼神之石,就算罪孽深重日後身處地獄,也心中無憾!」   也許是唐有術的表情始終那麼坦然,理由又是那麼的充分,崔小筱竟然覺得做出再多的指責,也是無用。   她垂眸看向依然陷入深眠的魏劫,低聲道:「你將這鬼神之石給了他,他會怎樣?」   唐有術再次有些愧疚地挪開了眼,沉默了一下道:「欲要成神,必須滅情斷欲。他若附著了神力,勢必也要沾染原神的性格。古炎帝君執掌陰司之神。雖然師尊還會留存你的記憶,只是恐怕會大徹大悟,再難有人之愛欲……在師父沒有升仙之前,我沒法送你迴轉二百年後,不然必定會牽動命格大亂,你看你……要不要離開靈山,暫時去別處靜心修真?」   小筱不禁有些失笑:「他若還記得我,怎麼可能一下子與我一刀兩斷?我與他之間的事情,何須你來做決定?」   唐有術看著小筱雖然在笑,面色卻一下子變得蒼白,顯然也是相信了他的話。   他眼裡閃過一絲心疼,可最後卻還是硬著心腸道:「原本我也狠不下心讓你們早早別離,可是長痛不如短痛……你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往後餘生,也不會在一起!」   小筱氣得雙手顫抖,可到底還是忍不下心對自己曾經的恩師無禮。   她終於收了劍,只是扶起魏劫,打算帶他遠離唐有術。   她怎會不知自己與魏劫之間隔著千萬險山?可是她與魏劫好不好,都應該是他倆自己的決定才對。這裡可沒有唐公子的什麼事情!   唐有術顯然猜到了小筱會怪罪自己的反應,又是幽幽嘆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來,師尊魏劫與這個少女之間的點滴皆是落入他的眼中。師尊展現出從來沒有過的柔情,也是讓他看得心驚之餘,又暗生惋惜。   若是有可能,他也不想充作棒打鴛鴦之人。   可是他當年在恩師身死之後,曾經潛入京城攝政王的璨王府邸,也看到了那殘頁,清楚地知道古炎帝君無論為仙,還是為人,命中是沒有塵世情緣的。   所以師尊和錯世而生的小筱之間這一段情,註定就是孽緣一段!   既然如此,倒不如趁著現在情緣還淺的時候斷得乾淨。   可惜小筱顯然不知那鬼神之石的威力,依舊執拗地要攙扶起魏劫。   就在這時,躺在香草蓆子上的男人猛地地睜開了眼睛,並且自己慢慢坐起來了。   小筱仔細看著他的臉,魏劫的臉除了額頭增添一抹火焰之外,並無其他的改變,可卻讓人覺得他似乎全變了。   此時的魏劫目光深沉,面頰清冷,再無昔日慵懶不羈的氣息,反而如夢裡那個冷峻而不苟言笑的魔尊一般。   此時,他望向小筱的眼神也透著無盡的冰冷,毫無昔日的半點溫存。   就在小筱伸手想要攙扶他的時候,他卻冷冷的揮開了袖子,一下子將小筱拂開。   那鬼神之石的威力不容小覷,隱隱之中,他的真氣提高的不止一截!   在這大力的作用下,小筱有些猝不及防,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腦袋甚至磕碰到了一旁的桌角,疼得她一下流出了眼淚。   符宗雖然不大,可是以前全宗上下,可都是拿小筱當眼珠子來疼愛的。   看小筱一不小心摔得這麼重,就連唐有術也微微動容,過去攙扶自己的愛徒。   剛剛清醒的魏劫的身體比腦子更快做出了反應,他也伸出了手,想要過去抱住那個流淚的女孩,可是他修長的手臂剛剛伸出去,額頭的火焰額紋便隱隱發光。   動情動性,是修真的大忌,更何況曾經執掌陰司,鎮壓一眾鬼神的神祇,心中壓根不會有一絲世俗情念。   當魏劫與包裹有古炎帝君神力的鬼神之石相融時,便通開靈犀,仿佛高僧頓悟一般,通曉了升仙之道。   而他會本能趨利避害,自然而然便對以前那些人間雜念做出了阻斷的反應,就好像人被封了情穴,再不會大喜大悲。   所以,魏劫的腦子中曾經與小筱的記憶過往還在,卻好像隔上了一層厚重的紗,雖然能看得見,卻少了那種真實的溫存感受,就好像路人在看一段別人的往事。   昔日恨不得朝夕相處的濃情蜜意,一瞬間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此時再見小筱的眼淚,魏劫甚至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他閉上了眼睛,如入定老僧一般,不再看向小筱。   小筱推開了來扶她的唐有術,捂著頭慢慢地坐起,她從認識魏劫以來,從來沒見過這男人如此冰冷無情的樣子。   她慢慢轉頭看向唐有術,一字一句道:「他怎麼好像不認得我了?是你給他清洗了記憶?」   唐有術無聲地嘆息了一聲,淡淡道:「他只是不會再動人之慾念,其實你不是早就想到跟他終有分開的一日?這一日只不過是提前了而已,你應該早有準備……」   就在這時,那個自醒來一直冷臉的男人終於清冷開口了:「崔小筱,你先出去,我與唐有術還有話講。」   這一聲名字,還不如不叫,因為從他倆相識以來,魏劫很少如此連名帶姓地叫小筱。   他高興的時候,會親暱地叫她小筱,鬧彆扭了,陰陽怪氣地時候,可能會來一句不甚恭敬的「師父」。   可這客氣而疏離的全稱,似乎是從他的嘴裡第一次出來。   小筱懷疑他被唐有術操控,便試探道:「魏劫,你真的知道我是誰,現在發生了什麼?」   魏劫冷冷道:「你不走,他如何跟我講清事情的原委?你不是也有許多秘密瞞著我嗎?跟你相比,唐有術撒謊的本事還算拙劣,總歸是人眼能看出的,比你這種扯謊臉不紅心不跳的女騙子強多了!」   魏劫的嘴一向很毒,只是小筱以前從來沒有領教過罷了。   難怪他總是能將餘靈兒氣哭,還能讓靈芷珊那樣的名門之女羞憤兩難。   一旦慧根開啟,勘破小情小愛,她在魏劫的眼裡,不過是個撒謊不眨眼的街頭騙子罷了。   唐有術倒是覺得前世的師尊似乎回來了,魔尊魏劫,本就是這個樣子!   可是看著小筱蒼白著臉的樣子,唐有術心裡卻絲毫不見暢意,反而默默嘆了一口氣。   他也是見證了這二人如何共患難的一路扶持走來的,更知道師尊對他這個小師父曾經是多麼的愛寵。   可是他如計劃那般,幫助恩師早早神力附體,可也親手拆散了一對鴛鴦。   他這個罪魁禍首,心裡總是對小筱有些過意不去。   小筱哪裡會放任情況不明的魏劫獨自留下,她顧不得發疼的後腦勺,逕自走到了魏劫的身邊,扯著他的衣袖要說話。,   可還沒等靠近,魏劫再次揮袖將她震開,只是這一次比上一次稍微控制了力道。   但是也足夠再次讓小筱心裡一陣發疼的了,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魏劫,你當真認得我?」   魏劫抬起清冷的紫眸,冷冷道:「你不就是我名義上的師父,卻頂著師尊名頭不教我分毫嗎?你這樣的,不記得了,又能怎樣?」   若是換個時間,面對如此歹毒不留情面的譏諷,小筱可能會心虛地給愛徒鼓鼓掌。   可是現在,小筱卻恍惚覺得自己聽的都是魏劫的真心話,原來被封了情穴之後,自己在他的心中竟然如此一錢不值……   許是不愛看少女臉上泫然欲泣的嬌憐模樣,魏劫再次一揮手,竟然將小筱一下子推出了書齋門外,同時緊緊閉合上了房門。   當屋內只剩下魏劫和唐有術時,唐有術的臉上卻突然挨了狠狠的一個嘴巴,打得他嘴角都崩裂出了血沫。   魏劫也清楚唐有術方才之舉似乎是在助力自己的修為提高,並無惡意,才手下稍微留了些情面,懲戒了唐有術一巴掌後,他似乎壓制住了方才看見小筱眼淚的心煩,冷冷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不然休怪我不能容你!」   古炎帝君,乃命犯天煞之神,性格孤僻冷漠,而且自帶殺戮之氣,乃震懾諸魔之神。   在魏劫原本的命數裡,在遭遇了重重劫難之後,原本也該是變成這樣的煞星才對。   可惜這一世,他一直跟小筱廝混,終日吃喝玩樂,情意綿綿,那性格也終究離神格越來越遠。   所以,雖然挨了師尊狠狠的耳光,可是唐有術卻是感動得熱淚盈眶,這一刻,他才是真正有了重回年少時光,又回到師尊膝下學藝,每日被恩師嚴厲責罵的真實感受。   不過這一切要從何說起,可就有些太長了。   想到這,他從懷裡掏出了一本厚厚陳舊的書籍,遞給了魏劫。   魏劫眯眼看著這熟悉的封面,這不是崔小筱經常翻看的那一本嗎?   她每次看時都是神秘兮兮,從來不讓別人碰。   原來小筱當初丟的包裹,竟是被唐有術撿去了。   當初唐有術留下這本秘籍,原本是想給魏劫,引導他避開命數裡的險阻。沒想到小筱倒是利用得充分,頂替了魏劫的命線。   如今有了這本記錄魏劫原本一生的秘籍,唐有術倒是可以從容說出,自己與崔小筱乃是從二百年後穿越而來的事實了。   也只有告知師尊原來的命數,才可以讓他從容應對接下來未知的劫難,並且戰勝隱在暗處的敵人   以前他不說,是因為魏劫有情絲牽絆,貿然說出,反而會誤了大事。   而如今,魏劫神格歸位,展現出了古炎帝君該有的清冷性格,對小筱似乎一下子淡了許多,唐有術這才敢拿出那一本處處洩露了天機的秘籍給他看。   這一次,就算冒有違天規之險,他也一定要扶持師尊魏劫順利登上仙位!   魏劫接過了唐有術遞過來的秘籍,定定看了一會,終於長指翻動,慢慢打開了第一頁……   再說小筱被魏劫從書齋裡推出來時,餘靈兒正焦躁不安地守在門外。   一看小筱從門裡踉蹌出來,餘靈兒趕緊迎了過去扶住了她,急切問道:「今兒你們符宗今日是什麼名堂?怎麼能隨便升堂審人?唐公子犯了什麼錯,魏劫那樣待他……哎呀,你的頭是怎麼了,怎麼流血了?」   原來小筱方才撞到了桌角上,刮破了皮,過了一會竟然有血滲出來了。   餘靈兒嚇了一跳,趕緊拽著小筱回到了房間,先給她拿了傷藥敷在傷口處。   可待她再問究竟發生了什麼時,小筱卻是一語不發,一把抱住了小狐狸的脖子,然後哽咽痛哭了起來。   方才她在書房裡,幾次被那狗屁的師徒搭檔弄得想要嚎啕大哭,可是卻一路硬撐了下來。   恩師的形象坍塌,昔日跟她嬉皮笑臉的徒兒竟然是算計她的幕後黑手!而她這個苦主都沒來得及跟他這個大騙子算帳,姓魏的毫無預兆地冷若冰霜,跟她一下子擺起了無情神仙的德行。   小筱平生以來,也只有被娘親賣了的那次,哭得這般悽慘無助。   餘靈兒雖然不知小筱究竟為何而哭,可她自認小筱以來,小筱都是堅強隨和,天性樂觀的。   無論是身陷洛邑鏡像的困境,還是遭遇何等危險,小筱永遠是那麼冷靜沉著,是他們的主心骨。她就像個會發熱的暖陽一樣,溫暖感染著身邊的每個人。   天啊,這樣的小筱究竟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這一刻才哭得這麼山崩地裂?   狐狸原本就是感性生物,結果在小筱的眼淚催發下,餘靈兒也忍不住跟著大哭起來,只心疼地抱住了小筱,一邊嗚咽狐鳴一邊摸著她的頭道:「乖,哭出來就好了。無論是誰欺負了你,我都饒不了他!就算是唐公子……唐公子也不準欺負你!」   哭到最後,當小筱抬頭看著小狐狸冒著鼻涕泡,哭得比她這個正宗苦主還悽慘的時候,竟然忍不住又是破涕而笑,然後拿鏡子給餘靈兒照。   餘靈兒猝不及防看著自己哭得如此狼狽,又是尖利狐鳴,趕緊扯小筱的衣服袖子擦鼻涕,小筱趕緊要扯回自己的衣服袖子,偏偏小狐狸不讓。   兩個女子大悲之後,總算是勉強收拾了些情緒。   小筱猛吸了一口氣。她是「十傷」命格不假,既然原本就該遭受世間萬般苦楚,那倒不如從容面對。   至於魏劫,有些事情不是他說開始就能開始,一下子淡忘就能忘的!   別人都拿她做了棋子,可她不能如此自輕自賤。就算是鏡花水月一樣結束,她也得跟那對騙子師徒,討要個說法才對!   那日魏劫和唐有術在書齋裡密談了甚久。當小筱終於平復了心情,來到書齋門口時,恰好趕上魏劫和唐有術走出來。   這次連跟在小筱身後的餘靈兒也感受到了,高大的男人現在的氣質徹底發生了改變。   魏劫曾經掛在臉上懶散而漫不經心的笑徹底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冰雪封面的冰冷表情。   小筱看著他冰冷的臉,心裡倒是有些感慨:難怪都說那個秦凌霄傲骨冷仙的德行,完全是效仿師尊魏劫。   如今看來,想要修煉成仙,原來都得這樣要死不活的派頭啊……   小筱不知道自己的心裡還期待著什麼,當魏劫目不斜視地準備從她面前經過時,她一把拉住了他的大掌,與他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處。   他的手掌還是溫暖的,握在手裡的感覺,與每次十指相扣時的悸動都是一模一樣的。 第76章第76章   這溫熱的感覺給人無盡的遐想。   小筱期待著魏劫如往常一樣,與她十指緊緊相扣,然後晃動著牽著手,露出雪白的虎牙對她說:「方才我是怕你說我,才故意裝冷漠,戲弄你的,怎麼樣,有沒有被嚇到……」   可是這一次,她還沒來得及握緊他的手,就被那有力的手臂一下子揮震開了。   魏劫終於轉目正視著她,語調清冷道:「唐有術已經將你的來歷告知我了。你替我一路承劫到現在,也是辛苦,接下來不必再由你代勞,以後你師父會安排你一個合適的歸處……」   小筱緊緊握住了空蕩蕩的手心,自嘲一笑:「歸處?你們師徒是覺得利用完了我,便棄之如敝履,想要將我甩在一邊?」   魏劫一滯,方才他聽唐有術講述了一切,也知道了這一切原本都是自己前世布局時,腦海當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怎麼可以這般利用欺騙小筱?   當然這樣的荒誕不忍的念頭也是一閃而過,魏劫真是覺得以前那個因為小小女子便牽動心腸的自己不堪大用。   行大事者本來就應該不拘小節,一味沉迷於男女私情,果然會叫人目光短淺,只執著些雞毛蒜皮。   難怪連唐有術都看不過去,想方設法替他斬斷情絲。   可是魏劫清楚自己終究是虧欠了這女子許多,他看著小筱似乎哭腫了的溼潤雙眼,沉默了好一會,才道:「你心裡應該清楚,我是你的師祖才對!我要如何待你?難道日日要哄孩子似的抱著你嗎?既然走了修真之路,就該清楚自己最終的目的是什麼!若是想談情說愛,倒是可以分出去,自立合歡宗任著性情戲耍!莫要在鬼石崖緣木求魚,白白浪費時光!可你若立志成仙修道,那就好好在我的門下清修,你師父唐有術自會助你早日飛升得道!」   這些話,前半段像小筱生氣時訓斥魏劫的話。可是後半段是什麼鬼?難道是對她的恩賞?   如此想想,魏劫以前真是好脾氣,聽了這些攆人的話,竟然還能無事一般,繼續哄著她。   小筱知道世間有因果輪迴,卻沒想到這一次應驗在他和她的身上竟然如此之快。   魏劫並非失憶,關於他和她的過往,他可是真切全都記得。   但是現在他心裡仿佛只剩下了諸多對小筱的不滿,全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男女情誼。   唐有術也在一旁低聲勸慰道:「小筱,你又何必執著……師尊的命數裡本來就沒有男女之緣。你還是聽他的話,努力修煉自己的仙緣吧……」   小筱自嘲笑了,好一個他命裡沒有男女之緣!   所以她這個錯世而生的人,就成為魏劫眼前不該存在的人了?   可惜,她要辜負這對騙子師徒的高看了!   崔小筱自認為凡人一個,對於升仙求道這類事情,只是為了不辜負恩師唐有術的栽培,而不能不努力罷了。   若是依著她的本性,與其同天地共存,倒不如在人間逍遙快樂似神仙。   魏劫和唐有術這對師徒已經將自己利用得徹底,而魏劫給自己的廉價補償,就是在他的門下修真。   若真應下了,小筱都要看不起自己。這類施捨要飯花子的東西,他們還是另外再尋個傻子糊弄去吧。   人生苦短,她何必自討沒趣,日日看著他的清冷麵孔煎熬?   若真如此,倒不如就此青山綠水,與君不再相逢。   只是臨走之前,她還要對一位放不下的故人說上幾句話。   想到這,小筱伸手摸向了魏劫的臉頰,魏劫厭惡地眯眼,立刻伸手想要揮開她。   可是小筱卻用比他還陰冷的眼神瞪著他,冷聲道:「我替你擋的劫,足夠你輪迴生死幾次了。在你升仙光宗耀祖前,我就是你再生的父母!你但凡有一絲良心,現在也給我忍著!我只是要跟過去的魏劫告別,與你這魔尊老爺無關,你且給我閉嘴,莫要礙了事情!」   這等公然強橫摟抱男子,卻理所當然的女匪氣勢,果然能震懾神魔!   魏劫一時都被她繞得反應不過來,只是滿身寒氣地瞪著眼,任著眼前嬌小的少女輕撫他的臉頰。   小筱見他並不躲閃,終於滿意地將自己的面頰輕輕靠在了他的懷中。   這懷抱裡依然是她熟悉的氣息,可隔著衣服感受到的沉穩心跳卻不再隨著她而起舞……   若是早知這懷抱也會成為奢侈,小筱以前應該就不會一次又一次推開那個衝著她露出虎牙,不羈而爽朗大笑的男人了……   想到這,她不顧魏劫的抗拒,緊緊摟住了男人那僵硬的腰杆。   待將臉埋入懷中,再將眼兒閉上,小筱輕聲道:「劫兒,我要走了。雖然早知有與你分開的一日,卻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般快……我不算是個好師父,總罵你,未曾教過你什麼本事,希望你以後偶爾想起我時,多想我的好,總歸是師徒情分一場對不對?你以後恢復了神格,脾氣應該會比以前臭屁許多。可為人為仙,都是需要朋友的。若是情義都斷絕了,成了神仙又有什麼意思?以後凡事給自己,也給別人留條路,莫要將路走窄了。你以前的徒弟雖多,可真正頂用的,也就是唐……公子了。對他好些,莫要動不動就伸手教訓人,再好的徒弟,打罵多了,也要變成秦凌霄那樣的反骨逆徒……好了,我不多說了,你我自此別過,願……此後餘生,不再相逢!」   說這段話時,小筱雖然臉上帶著笑,可是聲音微微哽咽,眼淚如斷線珍珠一般,順著臉頰滾落,潤溼了魏劫胸口的衣襟。   被打溼之處,就好像燙人的開水一樣,灼得魏劫胸口突然絞痛難忍!   就在魏劫忍無可忍,想要用力推開懷裡狗皮膏藥般的女孩時,小筱卻突然先放開手,甩著長長的馬尾,高舉手臂,朝著身後一揮,頭也不回地朝著山下大步流星而去。   她走得很瀟灑,除了隨身常帶的包裹,甚至連天罰之劍都沒有帶。   看來她是徹底想開,與魏劫的一切進行切斷。   唐有術方才聽了小筱的話,尤其是叮囑魏劫不要順便打罵徒弟那一段,心裡也是一陣不好受。   小筱一定是看到了他從書房裡出來時,面頰紅腫的樣子,猜測到了魔尊魏劫起了性子,這才叮囑魏劫的。   雖然這個女孩是街頭騙子出身,撒起謊話來總是臉不紅,心不跳的,可她卻有著世間俗人難得的豁達之心。   這一刻,唐有術自愧弗如,覺得小筱的胸懷才是真正的大能宗師的氣度……   餘靈兒是哭著看小筱跟魏劫告別的。   她雖然不清楚內幕,可也大概看出,是唐有術和魏劫聯手欺負小筱,居然將小筱這一山之主哄攆下了靈山!   餘靈兒最是清楚,一直都是魏劫這個色男人在撩撥小筱。   現在魏劫將小筱撩撥上手了,卻用什麼修仙不能動情的狗屁藉口甩了小筱?   狗屁啊!他們合歡宗什麼時候這麼講究過?   想到小筱連劍都沒帶,就這麼一人下山去了,餘靈兒終是不放心,她忍不住扯著唐有術的衣袖子道:「你怎麼不攔著小筱,再勸勸魏劫啊!不過是吵架鬧了彆扭,非得要兩個人分開?」   唐有術百感交集地看著靈兒,低低道:「他們本無緣,小筱離開,其實對誰都好。」   餘靈兒一聽,氣得臉蛋都漲紅了,她只能威脅唐有術道:「你……你要是不去攔著小筱,那我也走了!」   靈兒已經習慣了唐有術平時對她的百依百順。   唐有術一向溫柔和順,可捨不得惹她生氣呢!   本以為使出這樣的殺手鐧,唐有術一定忙不迭地去攔著小筱。   沒想到這個死書生竟然沉吟著點了點頭,在懷裡摸索了一陣,掏出個錢袋子交到了餘靈兒的手上。   餘靈兒有些傻眼,忍不住問這是要幹嘛?   唐有術卻用理所應當的口吻道:「你若下山,肯定有許多要花銀子的地方。這錢袋裡有碎銀,還有銀票,你省著點花用,留心眼多跟人講講價錢,應該夠撐一段時間的。」   餘靈兒的狐狸媚眼都要瞪出來了。她不過是拿自己和狐族人要走嚇唬一下唐有術而已。   沒想到平日裡軟塌塌的書生今日這麼帶種,竟然毫不含糊地拿出錢袋子來打發她!   一時間,狐狸的尖利鳴叫響徹山澗:「唐有術!你竟然敢這麼對我!是不是前日在樹林子裡,我主動親了你,你就輕賤起我來了?」   旁邊隱匿在樹林裡的狐族人聽了,全都支稜起狐狸耳朵了——哎呀,他們的狐族公主真是長大了,已經能施展魅人之術了!這麼珍貴的成長瞬間,他們以前竟然不知!   唐有術雖然擁有歷經二百年歲月的心智,可遇到這種不按常理出牌,口無遮攔的小狐女也要腦殼疼。   情急之下,他忙不迭將隨身的玉佩都扯下來給餘靈兒了,他揉著頭穴,百感交集地看著氣哭的餘靈兒,最後也只是低聲嘆了一口氣:「你挑男人的眼光不行,以後還是選個實心眼的吧……」   只有他知道,餘靈兒當真是不會挑選男人的。   無論是前世迷戀上無心的魏劫,還是這一世喜歡的秦凌霄和他,都不是良人。   自己和師尊未來的命運未定,若是餘靈兒還留在鬼石崖,他怕餘靈兒還要重蹈前世慘死覆轍。所以餘靈兒現在要走,其實也不錯。   可在餘靈兒聽來,唐有術是真的在哄攆自己!   虧得她還覺得唐有術跟其他的薄倖男子不同,卻原來也是個助紂為孽,欺負女人的混蛋!   這下子,餘靈兒都不用替崔小筱傷心了,她自己徹底心碎大哭,連人形都維持不住,甩著雪白的長尾也奔下山去了。   再說小筱,剛下山不久,就看見成群結隊的狐狸出現在自己的身後。   為首的,正是眼淚汪汪的餘靈兒。   小筱上次看她這麼傷心欲絕,還是前段時間老狐王壽終正寢的時候。不過當時有唐有術安慰著她,餘靈兒還真沒空跟自己抱頭痛哭。   等餘靈兒化為人形,哽咽說出了唐有術給銀子攆她走的經過時,小筱長嘆了一口氣。   其實就算唐有術不趕餘靈兒,他倆恐怕也難有好結果。   若說人和妖之間如隔重山,那麼仙和妖之間就是隔著天塹鴻溝了。   看那唐有術本身就有二百年的修為底子,再加上有魔珠傍身,這一次穿回二百年前,扶持他師父回歸仙位後,他自己大約也能修成正果。   那師徒倆都是一心修仙,又怎麼會將兒女私情掛在心頭?至於餘靈兒這樣的妖,更是能捨棄的對象了!   不過餘靈兒竟然為了她跟唐有術鬧掰了,小筱還是很感動地摸了摸她冒出頭的狐狸耳朵。   她以為餘靈兒一直是男人至上,沒想到關鍵時刻,小狐狸居然將與她的情誼擺在了第一位!   這等姐妹情深,怎麼能叫小筱不感動?   聽了小筱的誇讚,餘靈兒卻耷拉著耳朵,很鬱悶地表示其實是自己玩砸了。   她現在很想沒骨氣地再回山跟唐有術和好。   餘靈兒還問小筱要不要一起沒骨氣,搭伴兒回去。   崔小筱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起身拍拍地上的灰塵,繼續頭也不回地朝前走。   餘靈兒趕緊追攆上她問:「小筱,你要去哪裡?那靈山明明是你的宗門,難道就這麼便宜了魏劫?」   小筱無所謂地揮了揮自己手裡的小包袱:「也不算便宜,不過是物歸原主……我也沒什麼要去的地方,不過想先回洛邑城吃些好吃的。上次走得太匆匆,實在留了太多念想遺憾。怎麼樣,要不要你請客?等把銀子花光了,你也好有藉口回去再管唐公子要?」   她這話其實就是調侃,誰知餘靈兒眼睛一亮,覺得這話很有道理,於是便迫不及待地拉著小筱往洛邑城的方向而去。   崔小筱自穿越到二百年前,幾乎都是在重重危機中度過,有時候趕路也是日夜兼程。   如今她甩了滿門的徒子徒孫,無事一身輕,一路跟餘靈兒兩個人走走玩玩,竟然有種浮生難得半日清閒之感。   至於其他的狐族人,則化為原形,在密林暗處保護著兩個少女。   所以驟然離開了靈山,似乎也不錯。   只是趕路時還好,人若閒下來,總要胡想些亂七八糟的。   比如小筱今日想要漱洗換一件衣服,打開自己的行禮包裹時,卻發現衣服裡夾著的那根魏劫為她買的髮簪。   小筱心疼那髮簪名貴,平時捨不得戴,便放在了包裹衣服裡裹著。   現在看髮簪被不小心抖落在草地上,竟是一時恍惚,有物是人非之感。   除了簪子,包裹裡的衣服有大半也是魏劫當初給自己買的……   那時的他笑意盈盈地看著小筱穿著漂亮衣裙轉圈圈,還說以後要給她買更多的漂亮衣裳,畢竟合歡宗的未來宗主得打扮迷人才行……   想起那些浸滿了蜜糖的回憶,小筱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可笑意若春花掛枝般,還沒來得及綻放,便被頰邊留下的眼淚給打溼了。   餘靈兒採了好多山果子蹦蹦跳跳地回來,一看小筱居然在偷偷哭,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慢慢坐到了小筱的身邊。   她看著小筱手裡拿著的髮簪,頓時有些恍然:「小筱,你又想魏劫了吧?要不我們就別置氣了,還是回去吧!」   小筱搖了搖頭,將那髮簪再次放回到包裹裡,深吸了一口氣。   她該如何跟餘靈兒解釋,她思念的那個魏劫已經在鬼神之石附體的那一刻便消失不見了。   她若回去,便跟秦凌霄一樣可惡,都是阻礙上神命運的罪人。   不過還好,沒有什麼是美酒佳餚治不好的空虛。   當兩個貪吃少女第三次回到洛邑城時,看著滿街的美食,頓時活絡了起來。   拿著唐有術給的銀子,兩個少女一邊吃一邊打包,不一會便拎提了好幾個油紙包。   此時已經入了夜,餘靈兒不想再住在荒郊野外,於是兩個人乾脆還在上次居住的客棧定了房。   餘靈兒本來想跟小筱同一間的,反正她睡覺都不用床,在坐墊上團成一團就好。   但是小筱堅決不幹,於是只能開了兩間房。小筱住的那間,恰好是自己上次住的。   當清冽月輝灑入軒窗時,小筱躺在舒服的床上依然睡不著。她乾脆拎著一串小酒罈子,小酒盅,拿著幾包滷味,跳上了屋簷。   此時月色正濃,月下飲酒正是最佳之時。   小筱飲了兩口,恍惚耳邊似乎有男人帶著笑意,低沉說:「月色美甚,正適合月下賞美人,也算不辜負這良辰!」   這月色、酒味都正正好好,可是月下再無可賞之美人。只有她一個人對影成三人,一口口淺酌美好得透著苦澀的記憶……   就在她又要一口飲下杯中酒時,一隻大掌捏住了她的手腕。   小筱心裡一緊,猛然抬頭,卻見一白衣高大男子正站在她的身後。半醉不醉的小筱,忍不住開口抱怨道:「你怎麼才來?我等你甚久了!」   來人被小筱嬌憨十足的笑意迷惑,一時低沉道:「你……一直在等我?」   小筱本想說,是啊,等著月下賞你這絕色的美人。   可是那男人的聲音,跟她記憶裡的玩世不恭嗓音大不相同。   她移開杯中酒,眯眼定睛一看,才發現立在她面前的……原來是秦凌霄!   現在再看他,都是那冷傲逼人的德行,恍惚間她好像透過秦少閣主看到了他那個同樣狗屁的師父!   待看清了是秦凌霄,小筱立刻抽回了他握著的手,搖晃著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道:「你怎麼也在這?」   秦凌霄原本被小筱的笑容炫得神情一晃,可待看到小筱如此警戒的表情和後退一步的動作時,他不禁聲音清冷道:「不然呢?你以為會是誰?」   小筱被秦凌霄這麼一問,自己也自嘲一笑。   是啊,難道她還真以為那人會在這月色撩人時,再與自己月下同飲嗎?   想到這,她伸了伸酒壺遞給秦凌霄:「來都來了,飲一飲吧!」   小筱這等毫不做作的江湖兒女氣派,是秦凌霄在其他的女修身上從未曾見過的。   她似乎從來不會將許多人看重的恩怨情仇放在心裡,那種莫名灑脫的氣質會不自覺地吸引著人。   方才,看著她孤零零一人飲酒的背影,秦凌霄便覺得心裡不大好受。現在得了小筱的邀約,秦凌霄竟然有一絲受寵若驚之感,於是他接過酒壺坐到了小筱的身邊。   可他剛要開口說話,卻被小筱毫不留情地滅了音:「閉嘴,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問。我現在就是想有人陪著喝酒而已!」   秦凌霄聽了這話,臉色一陣鐵青,曾經天下第一劍宗的驕傲,豈容一個小小女子拿他當陪酒的酒女?   可是他看清小筱眼角未乾的淚痕,卻到底還是忍住了,只是在一旁默默給她倒酒。   其實那日他被小筱哄攆下山後,並沒有遠走。而小筱帶著餘靈兒下山時,他也是跟在她們的身後。   這些日子來,秦凌霄從來都不曾懈怠了修為。   有魏劫和崔小筱的陪襯,秦少閣主的危機感一直十分強烈,如此苦修之下,他的輕身術進展也是非凡。   畢竟他也是師承魏劫,所以挨得小筱她們近些時,便隱匿了氣息,竟然沒有被她們覺察。   而他也是聽到了小筱和餘靈兒的哭訴。   雖然不清楚魏劫突然變臉的緣由,但是小筱跟魏劫鬧掰了,還被魏劫趕下山是事實。   聽到這些時,秦凌霄的心裡一狂喜:小筱若是認清了魏劫歹毒陰冷的本相,不再為他迷惑,自然是最好的了!   所以看小筱到了洛邑,秦凌霄才一路跟來,並且現身陪著小筱一起飲酒。   小筱飲的是魏劫最愛喝的洛邑佳釀,酒味甘醇,而後勁十足。   在秦凌霄未來前,她已經喝了兩小壇了。而秦凌霄又陪著她喝了一壇後,此時酒勁兒翻湧上來。小筱眼睛都睜不開了。   她將腦袋軟軟靠在了秦凌霄的肩頭,一時軟糯糯道:「魏劫,我走不動了,你抱我回房吧!」 第77章第77章   聽了小筱的話,秦凌霄忍不住低頭看向了她。   此時小筱抱著她自己的膝蓋,微微側著臉兒,可以看出面頰被酒意染得緋紅。   秦凌霄心念微動,低頭想要攙扶起她,可是當他將手伸過去時,正好撫上了小筱嬌嫩的臉頰,那綿軟絲滑的感覺,叫人不忍挪開手。   於是他伸過去的長指遲疑間慢慢曲起,便流連在了閉眼少女的臉頰和脖頸間。   漸漸的,他將小筱攬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的頭也漸漸低下,朝著少女帶著酒香的豐盈嘴唇而去……   而就在此時,離著客棧屋頂不遠處的高閣之上,正有一個男人立在昏暗的樓閣陰影裡,眼冒寒氣,看著遠處屋頂那一對酒肉男女依偎在一處的情形。   唐有術陪著恩師立在此處大半夜了。   雖然已經深夜,可是二人的目力極佳,就算聽不到聲音,也能將那屋頂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二人是為了追查璨王的下落才來到洛邑城的。   若是之前的魏劫,當然是陪著小師傅吃喝玩樂最重要。至於像老鼠一樣躲起來的璨王,只要他不露頭使壞,打擾到自己和小師傅,那就是無關重要的人物。   可是現在魏劫的神格歸位,再也沒有什麼是比修真升仙更重要的。他看了唐有術的那本秘籍,又聽他講述了自己在原本軌跡裡最後的命運後,立刻判定,頂替了他仙位的璨王是絕不能留的!   不過璨王詐死,如今依託了誰的身份,藏匿何處都不得而知。   所以在鬼石崖停留了兩日後,魏劫便帶著唐有術再次來到了洛邑城,看看這個璨王生活了數十年的地方會不會找到什麼線索。   只是沒想到他們一入城,就看到了崔小筱她們。   她和餘靈兒入城以後,滿大街的吃吃喝喝。魏劫和唐有術想不注意她們都不成。   璨王一直想對小筱不利,她們倒成了很好的誘餌,所以魏劫帶著唐有術便一直暗中觀察,看看有沒有人試圖接近崔小筱她們。   不過跟了一天的結果,就是逛遍了洛邑城的各種美食攤子。   魏劫冷漠地看著兩個滿街遊走無所事事的少女,搞不清自己以前為什麼要吃飽了撐的,拜崔小筱這樣的懶散貨為師。   就算當初是為了打發無聊時間而隨便一拜,這世間也有許多更好的選擇。   唐有術小心翼翼地看著師尊冷漠的表情,好像沒有舊情復燃的樣子,心裡倒是微微鬆了一口氣。   自從崔小筱下山以後,魏劫幾乎每日都心情不佳。倒不是跟他這個徒弟發脾氣,可是總是默默坐在山頭打坐,眼望蒼茫虛空,一副看世間一切都不痛快的樣子。   唐有術也曾問過魏劫,是不是有什麼放不下的。   魏劫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反問:「該有什麼是我放不下的?」   如此令人窒息,不知該如何進行下去的對話之後,師徒二人就剩下乾巴巴的沉默了。   這下子,就連唐有術都開始懷念起了以前有崔小筱和餘靈兒她們在的日子了。   可是想著師尊接下來要承受的劫難,唐有術始終覺得自己衝散這對鴛鴦沒有錯。   在原本的軌跡裡,在鳳谷焚身的劫難之後,魏劫從鳳凰密谷歸來,卻因此獲得了一身煅燒後的黑鱗,刀槍不入。   而他那時帶回了一隻小烏鴉。一向待人冷冰冰的師尊,自從有了小烏鴉的陪伴後,那段日子倒是脾氣變得好了些,偶爾還會拿些松子和榛子親自餵烏鴉。   那時他因為名聲太臭,性格又陰冷,和衛家本家鬧得甚僵。   衛家老祖母似乎不願意孫兒如此墮落下去,便與魏劫偷偷見了一面。誰知這次見面時,魏劫卻落入了神秘人的圈套,催發了魔性,竟然對衛家祖母大打出手。   魏劫魔性發作,鬼神也不敢近身,後來就在魏劫要親手弒殺祖母,徹底被魔性掌控之際,那隻小小的烏鴉竟然顯出了本形,化身為一隻黑鳳凰,阻擋了魏劫最要命的一擊,並將魏劫喚醒。   唐有術也是那時才知,師尊帶回來的那隻烏鴉,居然如此大有來頭!   可惜鳳凰卻因此重傷將死。按理說那隻小鳳凰會浴火重生,奈何它是代表不吉的黑鳳,更無神之祝福,無法涅槃重生。   唐有術到現在都記得,師尊捧著那隻小小的鳳凰,面無表情的樣子……   後來師尊將那隻小鳳凰葬在了何處,唐有術也不知。   只是師尊一人消失了很久,待他再回來的時候,便開始著手煉化分剝自己的魔性,似乎是要與那個黑暗的自己做個徹底的割裂,也因此被秦凌霄偷襲……   雖然今世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可是唐有術大膽猜測,接下來遭受的劫難應該還是與心魔一類有關。   只是那隻黑鳳是從時間永恆的鳳凰秘境出來的,死去之後,再無輪迴,這次也無法再替恩師擋災。   小筱如今完全頂了魏劫的命數。如果隱在暗處的敵人,還要催發小筱的魔性,勢必是要她殺了自己最親近的人。   若是魏劫還與小筱在一起,唐有術可是不敢想像,小筱心魔大發,殺了魏劫的情形。   所以唐有術只能趕在這命數到來之前,棒打鴛鴦,讓兩個人都散了,也讓彼此都少些短板弱點……   只是沒想到,命運兜兜轉轉,本來不該再相見的兩個人,居然又在洛邑城相遇了!   再說魏劫,看著崔小筱如此不求上進,是越看越不順眼。   你看看,到了晚上,月色正濃,是吸取天地靈氣的最佳時機,若打坐靜修,肯定事半功倍!   可看她都幹了什麼?居然一個人跑到屋簷上迎風吸氣,飲起酒來!   魏劫原本是不想看的,不知為什麼,看著她一個人在屋簷上,舉酒邀明月的清冷,他的心裡就略略煩躁。   可是他一時又挪不動步,只是清冷地看著屋簷上那瘦弱的身影,心不在焉地想著,她到底是幫襯了自己的。按照唐有術的說辭,她其實是自己的徒孫才對。   既然是自己的徒孫,又怎麼能看她如此自甘墮落?等他了結璨王的事情,還是要把這個不肖徒孫找回來,引導著她好好修真才對……   他這般想著,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看見了秦凌霄出現,而崔小筱毫無芥蒂地邀請秦凌霄那個叛徒一同坐下飲酒的關節。   魔尊本來都已經轉過的身子,這次又徹底轉了回來。   唐有術最是了解自己的恩師,一看魏劫望著秦凌霄,清冷的眼眸裡積蓄火苗的樣子,連忙勸慰道:「師尊,我們如今在暗處追查璨王,不宜現身。秦凌霄欺師滅祖,遲早要接受您的雷霆嚴懲。不過現在,我們最好稍安勿躁,以靜制動……」   唐有術原本勸慰得很好,魏劫也知道他說得有道理,只是繼續定定看著屋簷上推杯換盞的男女。   可誰想道,崔小筱這個平日裡古靈精怪的女孩子,竟然在秦凌霄如此卑劣人品的人渣身邊喝醉了!   她的腦子也配成下酒菜被自己給吃了?   而那秦凌霄果然也沒有辜負他的男婊人品,居然趁著身邊女子神志不清時,將他的臭嘴給遞了過去……   其實唐有術看到這情形也很生氣,小筱畢竟是他的關門弟子。秦凌霄身為小筱的師叔,真是毫無廉恥可言!   就在唐有術準備投擲暗器阻止秦凌霄輕薄小筱的時候,他身邊一直清冷自持的師尊,已經瞬間飛彈了出去,直直朝著那屋簷上的男女襲去。   秦凌霄都已經嗅聞到了少女櫻唇上的薄酒甘香了,可就在要挨近小筱嘴唇的一刻,卻覺得有一股凌厲的真氣襲來。   那股子真氣如同銳劍,帶著無盡的寒意,這種壓迫人喘不上氣的真氣,秦凌霄平生只在一人的身上體會過。   所以他滿心的旖旎散去,快速躲閃到了一旁。   秦凌霄定睛一看,來者果然是魏劫!   他是知道小筱和魏劫鬧掰了的,看來這姓魏的又吃了後悔藥,眼巴巴地來尋找崔小筱了。   想到這,他冷笑一聲道:「我跟你師父月下飲酒,乃是你情我願,你突然橫跳出來作甚?難道你要做你師父的主?」   若是往常,魏劫會如毛頭小子一般,被他的言語激怒,再冷著臉,跟他爭執上一番。   可是今日不知為何,秦凌霄總覺得眼前男子似乎整個人都發生了說不出的變化。那眼眸中的凌冽,似乎被陰司的忘川河水浸泡過一般,陰冷刺骨得很。   而且他用看臭蟲的眼神盯看自己,卻一句廢話都懶得說的樣子,只是在秦凌霄出言挑釁的下一刻,魏劫的黑色長袖振臂一揮,帶出狂風一般的真氣,揮舞出的氣盾也不再是以前的尖刺模樣,而是如成型猛虎一般,張著獠牙,帶著龍吟虎嘯,朝著秦凌霄狂風驟雨地襲去。   這樣的氣場,秦凌霄歷經二百餘年,也只在一人的身上見過……   那股逼人的真氣襲來時,甚至不容得人躲閃,只能硬生生立在原地接招。   秦凌霄最近修為提升得還算快,本以為自己最起碼能跟內丹初成的魏劫勢均力敵了。   可萬萬沒想到,魏劫短短幾日,又以不是人的速度提高了修為。   兩廂對峙的結果,秦凌霄那身雪白如謫仙的衣袍都被魏劫的龍吟虎嘯震碎成片片白蝶,整個人不受控地往後栽倒,墜下高樓,又在半空處噴吐出一口鮮血!   他現在真氣提不起來,勢必腦殼落地,碎成雞蛋殼。   就在這生死攸關之際,一隻白狐從客棧裡跳了出來,瞬間化為人形,撲向秦凌霄。   餘靈兒其實一直沒睡,小筱一直強顏歡笑的樣子,她怎麼能放心睡得著?   在人世間浸染了這麼一遭,餘靈兒早就不是塗雲山中懵懂無知的小狐了,多少也通曉了人情世故。   所以她一直支稜著狐耳聽著屋簷上喝悶酒的小筱的動靜。   不過後來秦凌霄來了,餘靈兒本想上去哄攆他。可聽小筱邀請他喝酒,便忍住了。   秦凌霄為人有些小肚雞腸,但是模樣長得是很好的,餘靈兒覺得生平看到的男人裡,也就是魏劫能比他出色些。   若是小筱心傷之餘,想要採陽補一補,這位身強力壯,同樣發育得很好的秦少閣主也不失為一個好選項。   可萬萬沒想到,小筱的療傷之路這般坎坷。眼看著要新人換舊人了,那舊人竟然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蹦出來,還將秦凌霄打落了下來。   餘靈兒向來恩怨分明,雖然秦凌霄在她心裡早不是思慕之人的存在,可是他畢竟救過自己,是她實打實的救命恩人。   現在秦凌霄眼看要腦袋變碎蛋,餘靈兒自然要出手相救。   秦凌霄方才被魏劫的真氣攻擊,抖落得如殘葉碎片,被餘靈兒運力攔了一下,才打橫飛出去,撞在一旁的牆壁上,才算是穩住了身形。   不過秦凌霄方才被魏劫攻擊,自然也撞飛了一旁爛醉如泥的小筱,她在屋簷上咕嚕嚕一路向下滾,也一路倒栽蔥而下。   餘靈兒這邊剛救下恩人秦凌霄,再一抬頭,卻看見小筱也往下掉。   急得她腳尖點地,閃電而去也有些趕不及了。   不過這千鈞一髮之際,卻有一道黑影閃過,長臂一揮,便攬住了墜落而下的少女。   當他駕馭靈力抱著少女緩緩落地時,小筱恰好睜開了朦朧醉眼,看著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俊美男人甜笑:「臭劫兒,怎麼酒喝了一半才來?難道別處有更好看的美人,引得你去賞了?」   小筱一笑的時候,雙眼眯起,燦爛的笑容能驅散心內最濃鬱的陰霾。   可是往常會隨著她一起而笑的男人,此時卻用一種冷漠異常的表情瞪著他。   小筱看他似乎生氣了的樣子,便是笑著伸手,用纖細的手臂挽著他的脖頸,用手指輕點他的鼻尖道:「臉拉得像長臂蝦,是誰欺負你了?走,我替你出氣去!」   她這舉動,對於徒弟劫兒來說,是再稀鬆平常了,符宗上下誰人不知,崔宗主一旦深醉,酒品不佳,會調戲門下大弟子的!   可是對於魔尊魏劫來說,如此輕薄相待,就是在猛敲閻羅殿的大門。   緊隨其後而來的唐有術看著崔小筱變本加厲,用兩指捏著魏劫的臉頰,試圖給魏劫拉出個笑臉來,登時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她這是在作死不成?   果不其然,下一刻,魏劫的雙手一松,將懷裡少女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筱被摔了個屁墩兒,疼得哎呦叫了一聲,酒倒是醒了大半。   而那邊秦凌霄剛剛震撼於此時的魏劫無論實力還是行事方式居然與昔日的魔尊如此相像,便看到了魏劫如此粗魯地對待小筱,一時間又是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不過接下來,秦凌霄卻是一陣暗喜。   他先前偷聽了隻言片語,以為崔小筱和魏劫只是吵架而已,魏劫不會哄人,所以小筱負氣離開。   可是到了今日,他才發現,魏劫豈止是不會哄人,簡直是要孤獨終老啊!   他如此對待小筱,小筱怎麼可能原諒他?   果然,當小筱被摔得清醒了些後,先是茫然看了四周圍著的幾個人,接下來便揉了揉頭穴,看也不看魏劫,只起身來到餘靈兒身邊,拉著她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此時的小筱看都不看魏劫一眼了,甚至也不問他為何會出現在洛邑城,只拉著餘靈兒便往樓上走。   可是餘靈兒的手裡還拉拽著秦凌霄呢。   一時間,秦凌霄也不由自主地跟兩位姑娘往客棧裡走。   這樣荒誕的場面,真是練過合歡宗的都不能忍!   唐有術看著餘靈兒居然還拉著秦凌霄,正要開口說話,魏劫的氣劍卻再次朝著秦凌霄而去。   這一次,魏劫的殺氣壓根懶得遮掩,秦凌霄只能甩開餘靈兒的手,拼盡全力躍起,才狼狽閃到一旁。   可惜了客棧的青石院牆,壓根承受不住一道魔尊的磅礴氣劍,應聲轟然倒塌。   「魏劫,你瘋了?在這城裡,你也敢公然行兇?」秦凌霄看魏劫竟下這樣的重手,忍不住開口怒喝。   魏劫清冷斜瞥著他,仿佛在看一隻可以隨便碾死的臭蟲:「弒殺師尊的東西,也配活在這天地間?」   此話一出,秦凌霄的眼睛再次瞪圓,不敢置信地望向了魏劫。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也恢復了前世的記憶?   雖然從來都不肯承認,可是秦凌霄太是知道自己在原本的軌跡裡是如何僥倖誅殺了魏劫的。   那一次真是帶了萬分之一的僥倖,才一舉成功。   自重新穿越回來,秦凌霄數次跟魏劫唇槍舌戰,甚至大打出手,都是自恃自己如今佔了二百年的先機,此時的魏劫頂多與自己戰成平手。   可是他連想都沒有想過,當年那個站在山頂不可逾越的魔尊師父一旦真的回來,該是怎樣的煉獄情形!這看似不可能的一天,居然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到來了!   秦凌霄的身體先於理智做出了反應,下一刻,四支氣劍齊發,秦凌霄腳踩四支氣劍,腳底抹油,御劍而逃。   他從重新回到二百年前就一直勤修苦練,這一刻潛能全部激發出來,所以一眨眼便沒有了影蹤。   餘靈兒都看傻了眼。她習慣了秦凌霄跟魏劫見面後,總是暗搓搓較勁的傲慢德行。   可今日這般老鼠見了巨貓,逃得差點甩掉鞋的場景,真是叫人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魏劫再次用看臭蟲的眼神冷冷瞥向崔小筱:「跟這樣的東西也能喝得下酒,你倒是不挑!」   小筱如今算是適應了昔日愛徒清冷若仙,嘴毒帶針的德行。   她仿佛沒聽懂魏劫譏諷,微微一笑:「我喝酒時向來不挑。男人嘛,無非圖個鮮嫩養眼,模樣俊俏,值得賞玩。論起來,秦少閣主比你還年少不少呢!我以前連你這樣的都行,他有什麼不行的?」   可惜秦少閣主御劍而行走得太快了,不然崔宗主這番褒獎,當真值得他再痛飲三大碗!   魏劫就算神格大開,勘破了世間情愛,也完全沒有勘破崔小筱竟然是這麼厚的臉皮!   她差點被秦凌霄輕薄,卻毫無愧疚悔改之心,還能厚顏無恥地說出這等玩弄男人的話!   魏劫的紫色眼眸一瞬間似乎能滴出血來,可是額頭的那藍色光焰再次閃爍,總算讓他壓制住猛然竄起的無名怒火,還有一股說不出的情緒。   最後,他的拳頭握了幾握,依舊瞪著不知悔改的崔小筱,嘴裡則對一旁的唐有術訓斥道:「你是死人?你座下弟子如此不知檢點,你這個做師父的難道不知該做些什麼?」   唐有術的嘴微微一咧——快別提他是崔小筱師父這個茬了!現在崔丫頭看他像看到仇人一般。   唐有術欺騙利用了天真的愛徒在前,又親手棒打了一對甜蜜鴛鴦在後,現在又眼看著昔日濃情蜜意的一對仇視彼此,若還能端起師父架子來訓人,那得是多厚的臉皮?   所以聽了魏劫這麼一說,唐有術又是喟然長嘆,無奈地朝著小筱和餘靈兒揮了揮手:「那個……天色不早了,《黃帝內經》有雲,不得臥,不得暝乃是諸病之源。女孩子家,還是要早睡的,不然皮膚會不好……」   魏劫微微眯起了眼睛,冷冷瞪著自己這位兩世徒弟,疑心他修真修得把腦子都煉空了。   他要唐有術清理符宗門戶,結果這個東西居然擔心起女弟子的皮膚來?   小筱卻是噗嗤一笑,衝著那不請自來的二位道:「既然這樣,二位也早些回去休息吧。不過走之前,麻煩你們先給老闆賠些銀子,修補這一面壞牆,可是要花費不少呢!」   這個時候,客棧周圍的居民也被石牆被毀的轟響吵醒,紛紛披衣服出來。   不過等他們來到牆邊時,小筱早拉著餘靈兒閃人了。   而唐有術一臉歉意地跟客棧老闆解釋承諾賠付銀子後,一轉頭的功夫,發現自己的師尊魏劫也不知蹤影了。 第78章第78章   唐有術四下望了望,最後看向客棧二樓點亮的燈光。   隔著軒窗,他似乎還能看到餘靈兒的身影。方才餘靈抽空倒是跟他說了幾句,好像是銀子花光一類的。可惜他還沒來得及給餘靈兒補銀子,她就被小筱拽上樓了。   摸了摸賠得空蕩蕩的錢袋子,唐有術緩緩嘆了口氣。   幾日不見,靈兒的臉頰怎麼細瘦了些?一定是他給的銀子不夠,小姑娘家家,都是長身體的時候,他給的那袋銀子真是太少了。   師尊回歸神格,看樣子是不會再去衛家要銀票子了。看來他尋機會還要賣些壯陽的迷情符才能繼續養家餬口啊!   再說餘靈兒和小筱迴轉了客棧房間,餘靈兒擔心地摸了摸小筱的臉頰,問要不要她去廚房衝一碗雞蛋陳醋醒酒湯?   小筱笑了笑,讓餘靈兒不用擔心她,自去休息就是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所謂古往今來的醉漢,有大半是借酒裝瘋。   她也是如此,醉是真的,足有七分。當時走不動也是真的,可也不至於被人白白佔了便宜。   其實小筱老早就察覺了有人跟蹤自己。她也曾經偷偷奢望過,會不會是魏劫放心不下自己,便一路跟來。   畢竟她自從穿越到二百年前,魏劫從來不曾主動與她分開過。他倆之間,一直像是有莫名的牽絆。   可是今夜秦凌霄現身的時候,小筱卻大失所望了。原來跟著她的,不過是秦凌霄罷了。   她附身,六感更加敏銳,所以秦凌霄出現後,二人酒喝了一半時,小筱隱約感覺似乎還有人在暗中窺視。   小筱索性裝得更爛醉些,看看能不能引蛇出洞,可萬萬想不到秦凌霄竟然色壯人膽,趁著她閉眼的時候想要輕薄她!   其實就算魏劫他們不出來,待小筱稍微聚神清醒些,也不會讓秦凌霄佔到便宜的。   可是當魏劫出現在小筱眼前的那一刻,真是讓小筱恍惚以為,她的乖徒弟劫兒又回來了!   不過事實證明,有些人就算見了,也只會徒增不快。上一刻有多麼狂喜,下一刻就有多麼失落。   小筱甚至懶得去問魏劫和唐有術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不過看來,洛邑城裡的美食還沒吃夠,她又要走了。就是今日秦凌霄狗攆兔子跑得實在是太快了!不然小筱還想跟他商量一下儘快迴轉二百年後的法子呢。   就這樣餘靈兒回了自己的房間,而崔小筱也準備躺下休息了。   可是她剛躺在床上,眼角餘光卻掃到窗口似乎有個暗黑的人影……   這人是怎麼進來的?她怎麼一點察覺都沒有?   小筱騰地坐起身來,可是那黑影已經冷冷開口說話了:「如此絕佳時辰,你居然倒頭便睡!你師父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入夜打坐,對修真最有裨益嗎?」   聽著熟悉的聲音,小筱無奈地理了理鬢角亂發:「唐老先生『死"得太早確實沒教過我什麼,不過我應該教過你些規矩,進女孩家的臥房要敲門,人家沒讓你進,就不要隨便亂闖進來!」   魏劫沉默著,他當然清楚小筱以前無數次耳提面命,讓他別老不敲門就進她的房間。   不過大部分時候,他都是不聽的,總是出其不意地推開小筱的窗,探頭笑著喊「師父」……   想到這時,魏劫的額頭又是一陣發緊,額頭的火焰紋飾似乎在提醒他,那些無關緊要的陳年往事,沒有必要再想下去了。   可是今夜崔小筱自甘墮落,跟秦凌霄在屋簷上同飲的事情卻不能這般提也不提的放任下去。   她若真是他的師父也就罷了,崔小筱願意自甘墮落,為老不尊,他這個做徒弟的也懶得管。   但按照唐有術的說法,崔小筱其實是他的徒孫才對!   既然是他的後生晚輩,他豈有看著她如此頹喪,給師門丟人的道理?   想到這,他看崔小筱毫不受教的樣子,幾步走過去,一把將她從床上扯了下來:「你有時間跟男人賞月飲酒,卻沒工夫打坐精修?崔小筱,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魏劫握著她的手腕握得十分用力,小筱一時甩脫不開,只能訕笑了一下道:「人是會變的,你以前對我也不是這個德行!」   她現在只不過一時失去了前行的動力,只想尋個地方吃吃喝喝睡睡,療一療傷口罷了!   魏劫既然已經開了神格,要斬斷世間慾念,自是進步去好了,又何苦來打擾她這個俗人?   魏劫如今自認為看淡了男女私情,可是做一個合格的師祖督促徒孫上進,並不與神格違背。   魏師祖堅持得很起勁,甚至再次將小筱的衣袖擼了起來。   小筱的整個手臂如今都被密實的金鱗給覆蓋了。可以看出這幾日頹喪的情緒,讓小筱魔化的程度加深了。   這跟他料想的一樣,魔珠的魔性是要有之相匹配的靈力修為才能抑制的。   更何況小筱之前又被附身,情況變得更加複雜。若是她一味懈怠下去,可是有生命之憂。   想到這,魏劫瞪向小筱,看著她不受教的樣子時,他的眼神更加陰冷。   魏劫甚至想:她若是再這麼頑劣下去,不管她就是了。畢竟命數既定,她原本就是十傷的倒黴命數,若是真的入魔也不會讓人覺得意外。   魏劫冷漠地想著,可是胸口卻突然忍不住一陣的疼。   好像是他上次在鳳凰秘境裡,為這女人流出心頭血淚而留下的後遺症。   這幾日以來,每當想到跟這女人有關的事情時,胸口就陣陣鈍痛,仿佛有人在用木鑿子在鑿一般。   他雖然無意在男女私情上浪費分毫的時間,但是卻總是想要看看她是不是安然抵抗住了魔性。   所以他才會尋了查訪璨王下落的藉口,順便下山來看看她的情形。   結果這女人竟然比他猜想得還要糟糕!   魏劫甚至有些惱唐有術——就算要找十傷命格之人重啟神像,難道就不能找個更省心些的來嗎?   小筱覺得今夜傷感也是夠夠的了。   她當然愛惜自己的生命。就算魏劫不來警告她,她放任自我頹喪幾日後,也會重振心情開始提升靈力。   畢竟別人修真是為了升仙,而她修真鍊氣則是為了保命。   但是魏劫顯然不知道,其實他這個掛名師父的反骨更甚!   他若是以老友的身份相勸,大家還勉強能和氣地客套一下。   可姓魏的偏偏拿出了什麼師祖派頭,跑到她面前說教——臭小子,玩蛋去吧!   當下崔小筱都懶得與他說話了,只突然發難,劈起一掌,就襲向了魏劫的胸口。   魏劫直覺往後一躲,幾步間就退出了房門。   緊接著,小筱的房門在他的面前大力閉合上了。   只聽房屋裡面有清冷女聲傳來:「天色已晚,還請魏尊上帶著你的徒弟趕緊離開吧!我從下靈山那一刻起,就不再是符宗弟子了,我的一切,不勞煩您來費心!」   魏劫討厭極了這女子的冥頑不靈:她這是要幹什麼?想要不經過師父點頭,自己叛出師門嗎?   所以他冷聲道:「你可很有本事,你師父沒答應,看哪個師門敢再收你!」   屋裡的那位姑娘似乎也是被他一句句惹惱了,隔著門憤怒高喊:「我一向都有本事,何須改投他門!告訴你,我這是要另起山頭,改立別宗了!打明兒起,我就開山立宗!新宗門就是……逍遙合歡宗!」   魏劫顯然沒想到崔小筱竟然還真有開那合歡宗的打算!   他被浪蕩徒孫肆無忌憚的宣言,氣得紫眸微微透出了血紅色。   若不是額頭的藍色火焰及時穩住了魏劫的元神,讓他再次變得清冷起來,他說不定會做出什麼舉動來。   這女子果真對修真一道無益,若再多說下去,魏劫只怕是要穩不住翻騰的氣血了!   下一刻,他懶得再跟胡攪蠻纏的姑娘多言,只是夾裹著冰霜萬丈,消失在了寂靜的走廊上。   可待魏劫走後,這一層有幾個客房的房門卻被人打開了。   這些人赫然就是之前被崔小筱哄攆下山的拜師弟子們,他們是方才鬧哄哄賠償修牆銀子的時候,才來投宿的。   這些人當中,當然也有一直不死心的靈芷珊!   妙仙山的一個弟子不無憂慮道:「小師妹,我看還是算了吧!這個崔小筱居然真的要改修合歡宗……我們幾兄弟倒是無所謂,若是非要入宗,大不了被那女魔糟蹋一頓,忍辱負重,臥薪嘗膽……可你這樣的名門之後,如何能接受那般奔放浪蕩的門派啊?」   靈芷珊聽著自家師兄不太著調的勸慰,忍不住瞪大了杏核圓眼:「你們瘋了?難道看不出魏劫現在的修為早就遠遠在崔小筱之上了?我會放任著真正的大能賢才不拜,而去拜崔小筱這個魔女?誒呀呀,你們的腦子在想些什麼啊!」   說到這,她便帶著人下樓,辦理退房去了。   其實崔小筱下山後,跟著她的可不止秦凌霄,還有十幾個一直不死心想要拜師的宗門弟子。   畢竟他們在鬼石崖上差點拉死,如此要命的付出居然還換不來結果,如何要人甘心?   可萬萬沒想到,一路跟來這裡,得到的卻是崔小筱正式改弦更張,決定棄符宗,而改練合歡宗的驚天消息。   這下子眾人恍然!難怪之前崔小筱要給他們下瀉藥之毒,這是要驗看弟子的精氣是否充沛,堪不堪大用啊!   一些弟子跟靈芷珊他們走了,可是大部分卻都留下來。   第二天,她徹底醒酒起床後,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推開房門,卻看見自己的門前跪了一排弟子。   他們一個個面露羞澀,齊齊跪拜合歡宗崔宗主,並且表示自己仰慕合歡宗的男女合修之道甚久,若是有機會跟崔宗主學習這麼精深而古老的修真奧義,他們將夜以繼日,苦修不停……   小筱面無表情地聽他們胡說八道,覺得一定是自己方才開門的方式不對,當下便合上了房門,然後……改跳了窗戶。   等她吹了一下狐哨,餘靈兒也從二樓躍了下來,一臉欽佩道:「小筱,你可真是成大事的人。說改立山頭,立刻就有眉目了!不過這新弟子可不能光挑模樣,也要看他們的家底豐不豐厚。最起碼得多招些像魏劫這樣的富戶弟子,這樣當師父的才不愁吃喝!」   昨晚上時,唐有術偷偷找到她的房間敲窗戶了。可惜他竟然也沒錢了,只是將隨身的一個玉佩給了靈兒,讓她先去當鋪典當了頂頂。等他賣些藥符一類,再把銀子送來。   餘靈兒見他壓根不提接她和小筱回鬼石崖的事情,氣得懶得聽唐公子廢話,猛地關了窗戶。   結果唐公子被夾了手,咣當一聲掉了下去,好像把客棧的馬廄棚子都給砸個大窟窿,引得樓下的人又嚷著叫他賠錢……   看樣子,唐公子得做上幾筆大買賣才行啊……   可若是小筱開山立宗,招些富貴弟子來,唐公子也就不必那麼辛苦了。   小筱看著餘靈兒比她還興奮的樣子,忍不住問:「怎麼?你不回符宗了,也要加入我的合歡宗?」   餘靈兒很認真地想了想:「你才是我們狐族承受天劫的恩人,要不然我也得跟著你啊!魏劫現在一副六親不認的德行,唐公子都跟他學壞了,我若回去,指不定魏劫要怎麼欺負我呢!我就跟著你,而且這逍遙合歡宗,逍遙二字聽起來,好像很適合我們狐族!要不我讓唐有術也改投你門下得了!」   想到這,餘靈兒頓時狐眼都亮了,恨不得小筱立刻招攬些賢才弟子,好讓唐公子改投名師。   小筱覺得自己已經醒酒,就不必再跟餘靈兒進行這樣沒有什麼湯水營養的對話了。   她只是無奈翻著白眼,轉身朝著街上走去。   小筱原本是想尋個地方吃一吃早餐的。可是走到主街上時,卻發現主路被封,到處都是看熱鬧的人群。   跟人一打聽才知道是常山王要嫁女了,而今日是成禮前夕,男方家送聘禮的日子。   至於為何常山王嫁女在洛邑城舉行,是因為常山王的封地略遠,而永寧郡主要嫁的婆家就在離洛邑不遠的昌城。   常山王為了嫁女方便,就先抵達,在洛邑城裡暫住,並在此處納聘禮,順便走一走婚轎。   這在遠嫁女兒的人家裡,也是常用的法子。大多是體恤男家,趕在婚禮前,先送女兒過來,成禮也方便許多。   小筱看著街市上長長的聘禮車隊,知道這街市得封上一會。   她怕那些要入合歡宗的弟子又跟來,也沒有多看熱鬧,便戴了遮臉的兜帽,拉著餘靈兒去了一旁的糕餅鋪子。   此時人們都在街上看熱鬧,糕餅鋪子的茶桌全空了下來。   小筱上了二樓,要了兩三樣點心,再配一壺花茶跟靈兒一起吃。   不過二樓並非只有她們這一桌客人。好像隔壁雅間裡也有女客,小筱隔著珠簾看,那女眷好像也是輕紗遮臉,背對她而坐。   畢竟這裡是男客常來的地方,女子避嫌低調些,也很正常。   吃上兩口時,有兩個剛看完熱鬧的客人也走了進來,待上了二樓雅間臨窗坐下後,一邊要茶點一邊道:「常山王向來闊綽講究,今次看,他招攬的賢婿也不差,如此排面,太是講究了。」   另一個聽了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這還講究?我有個表親昨日負責幫忙給男家昌城的那位忠勇侯大公子裝彩禮箱子的。聽他說,這些箱子看著挺多,其實都沒裝滿。那冒尖銀箱子的上半截倒是實打實的銀錠子,下半截其實都是用磚墊的!而且有些綢布,都是放糟了的老布,這就是掏家底,打腫臉充胖,笑死人了!」   聽他這麼一說,那客人來了精神頭,一拍腿道:「我說的嘛,人都說那忠勇侯府如今衰敗得不行,不過是撐起的架子,都是靠吃忠勇侯夫人娘家的老底撐著,怎麼這回娶兒媳婦這麼闊綽,原來搞的是這個花樣子!不過那位常山王到底看重了忠勇侯府什麼了,居然捨得讓養得金枝玉葉的女兒嫁入這樣的人家?」   「聽說常山王重情義,上次他不是宴會走火,被毀容了嗎?聽說就是這位忠勇侯的兒子救下了常山王,所以兩府這才締結了婚約……不過那位公子可都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竟然還能義勇救人?嘖嘖,莫不是知道那位小郡主貌美如花,所以舍了命來討好未來嶽父?」   兩個男人八卦起來,也如長舌婦人說個沒完。   小筱聽到這,卻頓住了飲茶的動作,不由得仔細去聽隔壁的男人對話。   她知道今日納聘禮的新娘子,就是那位當初送給她鬼石崖行館的永寧郡主。   那位小郡主為人豪爽,長得也漂亮。如此可人的姑娘卻要嫁入一個如此不堪,用石頭充銀子的虛偽人家?   小筱聽了都替那位小郡主不值.....   就在這時,小筱注意到那個背對著她,戴著兜帽的女眷騰得站了起來,徑直走出了雅間,向那桌多舌的客人氣衝衝地問:「你們居然如此胡說八道,有什麼證據?」   那兩個長舌男人聊得正興起,壓根沒想到一旁居然有偷聽的。   他們非議富貴人家,畢竟也不對,當下只能瞪眼抵賴道:「我們自是聊自己的事情,與你何幹?」   小姑娘氣哼哼道:「你說忠勇侯府以次充好,糊弄聘禮,到底有何憑證!」   那兩個男人瞪眼抵賴:「我們可沒說這話。你要是那麼好奇,乾脆也跟過去,幫著永寧郡主收一收聘禮不就知道了!」   這時有幾個丫鬟樣的姑娘過來相勸,其中一個小聲道:「您何必聽這些市井之徒的閒話,時候不早了,還是先回去吧!」   可是那戴兜帽的姑娘卻不聽,只咬著牙道:「如此市井之徒都知道的事情,我卻不知。若是真的,難道非等到聘禮入府,生咽下這苦水?」   說到這,她幾步來到了客棧門口,隔著人群看著還沒走完的聘禮,突然伸手凝神,以兩指指向頭穴處,雙眸緊緊盯向聘禮車隊中,那幾箱冒尖的銀子。   就在這時,街市上店鋪的旌旗突然被吹得搖擺而起,捲起的狂風吹得人睜不開眼。   那突然而至的狂風越刮越大,抬箱子的人都站不穩了,只聽譁啦啦的幾聲,那幾箱子的銀子居然被傾覆在地,灑得到處都是。   小筱就坐在二樓的窗邊,看得分明,那幾箱子銀子果然只有上面淺淺的幾層,而下面都是青磚頭,也被傾了出來。   看來長舌男人的表親說得並不作假,忠勇侯府真的是在打腫臉充胖子!   而這時,小筱看著那姑娘被風兒吹蕩起來的面紗,也認出她就是跟自己有兩面之緣的永寧郡主。   這永寧郡主居然會御風之術?小筱之前還很真沒看出這個金枝玉葉身懷異術啊!   不過這姑娘也是夠勇的,居然這麼當街扯下了未來夫家的遮羞布。   就在這時,永寧郡主對著身後的一個侍衛冷冷道:「去!跟聘禮的說,就說是我的意思,他們忠勇侯府的下人奸猾,在裝箱子出了錯,還請他們打道回府,重新清點了聘禮再來跟我父親定日子吧!說的時候,聲音大些,免得有人裝傻充聾,假裝聽不見!」   那侍衛得令之後,趕緊下去了。他帶人攔住了送聘禮的車隊後,展示了常山王府的腰牌,冷冷地說了永寧郡主吩咐的話。   這話一出,滿大街的人們譁然。事到如今,有什麼看不懂的,原來是忠勇侯府的人以次充好,往聘禮上注水,結果天公不作美,一場大風颳來,漏了餡,結果人家常山王府的人看到了,這是要將聘禮退回侯府,一切重議啊!   這下子,忠勇侯府的人也亂了套,一個個呆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結果還是先蹲下滿地撿起銀子磚頭,再等本家主事的發話。   而忠勇侯家主事的也是急得一跺腳,乾脆先撇下聘禮隊伍,先去常山王府在洛邑臨時的宅邸去跟常山王解釋了。   小筱看那永寧郡主也下樓似乎要回府了,於是對餘靈兒道:「走,我們也跟去看看。」   餘靈兒的八卦之心,向來比人族都大,有這樣的熱鬧豈能不看?於是她跟小筱戴著兜帽也一路下樓跟了過去。   可是越走餘靈兒越覺得奇怪,忍不住小聲道:「他們這不是往以前的璨王府走呢嗎?」 第79章第79章   崔小筱早就注意到了,也是一臉凝重。   她這麼一路跟來,可不是八卦好奇心作祟,而是聽了茶樓鋪子裡那兩個男子說那個常山王最近遭遇了火災毀容的隱情。   世間哪有那麼湊巧的事情,這邊璨王遭逢意外前,將鬼石崖這麼至關重要的行館送給了永寧郡主,而那位永寧的郡主的父親又「恰好」毀容,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小筱忍不住想起跟太子曾經說過的話,也許璨王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鳩佔鵲巢,又佔了一位皇家子弟的身份了!而這位常山王被毀容,豈不是正正好好的替身?   現在,在看到常山王在洛邑城的臨時居所,竟然又是璨王府故居時,小筱心中的懷疑也是越來越盛。   當看到一群人前前後後進入璨王府的大門時,餘靈咬著手裡的糕餅咽了一口問:「怎麼樣?我們也要跟進去嗎?」   小筱搖了搖頭,此時敵在暗處,若王府真有詐,她們貿然進去也只是落入圈套。   而且那位郡主身有異術,不知那位常山王還有什麼蹊蹺,她們還是先看看才好。   不過就在她剛要跳上以前慣常觀察王府的高樹時,卻發現樹上已經有人了。   原來唐有術一身黑色勁裝,正背著竹簍站在樹上。   看到崔小筱她們,唐有術從樹上躍了下來,微微皺眉道:「你們怎麼又來這裡了?」   崔小筱看見了恩師,只是微微扭頭,並不說話,餘靈兒卻好奇道:「怎麼你也在這?」   唐有術低聲道:「你們不過是來此遊玩,若無事,還是趁早離開洛邑城吧。」   說到這,他又頓了頓,對崔小筱道:「昨日師尊回去後……一直心緒不寧,無法打坐入定,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麼?」   崔小筱有些失笑,怎麼,現在連魏劫無法靜心打坐都要算到她的頭上來了?   再說她也沒做什麼啊?頂多是告訴他別隨便進女孩家的房門,她要與符宗劃清界限一類的。   若是以前的魏劫,可不會將這些話放在心上的。   要知道她以前對他說的話可是比現在更要重,他從來都是懶散不屑地斜瞪著她,轉眼的功夫,又露著虎牙若無其事地纏將上來了……   小筱不敢再想下去了。因為她發現只要稍微想像以前魏劫的樣子,一股說不出的思念酸楚便奔襲而來……   怎麼辦?她又開始想劫兒了....   唐有術見小筱不回答,大約也猜出這二人昨夜私下見面,小筱又說了什麼刺激師尊的話來。   所以他不得不將其中的厲害干係說得再透些:「小筱,你若怨我恨我,都是應該的。我做師父失職,並沒有好好待你。可我知道你對魏師尊是關切著的。他這兩世都十分不易。如今他恢復了神格,更是萬萬不可動情,不然他以凡軀動凡念,只怕肉身承受不住血氣翻湧之苦,會亂了靈脈,釀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這次小筱終於轉頭看向了他,她目光清冷道:「放心,我是不會打擾你師尊升仙的。只是我被你們無辜拖拽回了這二百多年前,不能像傻子一般任人擺布,我也要想辦法回去。至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擾就是了!」   餘靈兒實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能小聲提醒唐有術:「小筱還沒消氣呢,你就別惹你師祖了……對了,我們的銀子快用沒了,可不可以……」   還沒等餘靈兒將話說完,崔小筱已經一把拉著她,快速朝著一邊的街市跑去了。   原來方才唐有術跟小筱說話的功夫,小筱看到那個忠勇侯府的主事一臉喜色出來,大聲對自己的幾個手下道:「快去!讓車隊繼續送聘禮,王爺表示聘禮搞錯了事小,以後在補就行,誤了吉時可就事兒大了!」   看來當父親的,並沒有女兒那麼多的挑剔,遇到如此糊弄人的親家,居然全不在乎的樣子。   而這顯然只是常山王一人的意思。   不大一會的功夫,那個永寧郡主居然從一側的門裡騎著馬兒,哼哼地衝了出去。   小筱拉著餘靈兒跟著那位小郡主一路而行,跑去探看個究竟。   至於唐有術,則皺眉凝望著易主的璨王府,急匆匆回去跟師尊稟報去了。   他和魏劫也打探到了常山王在火災中被毀容的事情,自然也對這個常山王生出懷疑。不過這個常山王很少露頭,唯一的一次還是身上披著厚重的鬥篷,連身形都看不出來。   想到這,唐有術看了看小筱她們消失的方向,決定先回去與師尊稟報一下。   就是他跟小筱她們又見面的事情,還是不說為好,免得師尊魏劫再次被牽動了情緒……   一個原本命裡沒有情緣的人,卻突然錯生拼出了這麼段孽緣,這到底會造成什麼樣的餘波,唐有術也說不好。   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先除掉璨王這個毒瘤,掃除師尊飛升的障礙再說。   再說崔小筱如今輕身術進步神速,就算不用餘靈兒幫忙,也可腳下生風而行。   那永寧郡主騎馬跑得很快,後面的幾個侍從差點追攆不上。   不一會他們就前後來到城外的一處幽靜潭水邊。   永寧郡主翻身下馬後,也不讓人跟著,只來到潭水邊坐在一塊石頭上,用馬鞭抽打一旁的樹枝。   抽打幾下之後,永寧郡主的眼圈一紅,竟然哽咽哭出聲來了。那種撕心裂肺的聲音,當真如孩童受了委屈一般:「母親,你怎麼走的這麼早,你若在,定能幫女兒做主,不讓我嫁到那樣的碎催人家去!」   永寧郡主哭得太過傷心,一聲悲切一聲。   崔小筱她們本來是在一旁偷聽,原也沒什麼。可惜小筱忘了自己帶了一隻感性小狐在身邊。   永寧郡主若哭別的還好。她這一哭娘親,餘靈兒也忍不住想起故去的老狐王。   以前母親在時,諸事不必她來操心,她就是無憂無慮的狐族小公主。   可是母親走了以後,狐族的一切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到現在都還沒有安頓好族人,帶著他們四處流浪……還有,她也太沒本事了,居然能被唐有術那麼個綿軟書生給無情拋棄了。   連個書生都迷惑不住,這絕對是狐狸精的奇恥大辱!   母親,靈兒什麼都不是,太窩囊了!   想到這,餘靈兒悲從中來,忍不住伸長脖子對天狐鳴悲吟。   結果她這一叫,徹底暴露了她和崔小筱的位置,也將永寧郡主剩下的嗚咽全都哽在了嗓子眼裡!   「什麼東西躲在那!」伴著永寧郡主的一聲怒喝,她的長鞭子也到了,啪的一下抽動在崔小筱和餘靈兒藏身的樹叢上。   餘靈兒哎呦一聲躲開,崔小筱也是無奈嘆氣,掛著賠笑跟著餘靈兒一起現身了。   「是你們?」永寧郡主一下子就認出了符宗的崔宗主和她的那個小跟班。   若是平時,永寧郡主一定會跟小筱她們熱情寒暄一下,可是現在,她只是警惕地看著她們,尤其是看著她們的衣服,遲疑問道:「崔宗主?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   眼前情形尷尬,小筱生怕餘靈兒不會撒謊,於是搶先開口道:「此處景色宜人,我帶著門下弟子在此吸天地之靈氣,靜養清修,不巧正碰到永寧郡主……您怎麼一個人來這了?」   按道理講,她們萍水相逢,永寧郡主應該也是隨便找個藉口敷衍過去,二人再分開。   可是萬萬沒想到,永寧郡主似乎一點也不怕家醜外揚,只看著二人有些眼熟的衣服,冷冷道:「你們之好像在城裡的茶館飲茶,看了熱鬧吧?你們不是都看見了,何必問我為何在此?」   小筱沒想到小郡主倒是聰明,只在茶館裡匆匆一瞥,便通過衣服一下子認出了她們。   她也乾脆不再隱瞞:「不小心看到了郡主在城裡策馬狂奔,也是擔心郡主你出事,便一路跟來,若有冒犯之處,還請郡主見諒。」   永寧郡主嘆了一口氣,竟然毫無顧忌地對崔小筱道:「仙長,你應該在茶樓裡都聽見了。是不是覺得我可憐,身為一個堂堂郡主,居然要為了替父王償還恩情,嫁到那樣的齷齪人家裡去!我也是才知道,那位忠勇侯府的大公子吃喝嫖賭,無一不沾,還是死了老婆的鰥夫。父王卻偏讓我嫁……」   餘靈兒卻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很認真道:「那大公子救了你父王,你以身相娶,不正是還了恩情,盡了孝道嗎?」   永寧郡主聽了,忍不住冷笑一聲:「報恩的方式甚多,嫁給他算是哪門子的報恩?我又不心戀他,難道終日四目相對,相顧無言是報恩?那都是嫁不出去的蠢姑找的藉口罷了!」   這個……餘靈兒覺得自己似乎被冒犯到了,因為她以前就是堅定不移的以身相許報恩者。   但是現在餘靈兒回想自己當初的想法,恍惚中也有種狐族千百年來以身相許的傳統,也許是在人族中抓冤大頭的感覺!   幸好這時小筱岔開了話題,對郡主問道:「我在茶館時,發現郡主出手不凡,甚至會駕風,當真是女中豪傑!」   永寧郡主聽了這話很是受用,暫且忘記自己婚約不幸,只是瞪著哭紅的眼睛,一臉期盼地問:「當真不凡?就連崔宗主您也覺得我這身手不錯?」   她在三年前,曾經跟一位修士學了些皮毛,雖然跟那些真正的仙修有些差距,可是她那修士師父說,學了這些,最起碼關鍵時刻能夠保命。   沒想到今日她因為要揭了忠勇侯府的短處,而露出的這一手,竟然能得到符宗宗主的不吝表揚,這讓永寧郡主大為興奮。   小筱以前覺得這位郡主能眼巴巴地跑到鬼石崖看鳳凰,說不定是個深藏不露的主兒。   可如今又覺得永寧郡主倒是性格直來直去的豪爽女子,似乎還會些身手,小筱不禁對她又生出了幾分好感。   不過這份好感剛剛生出幾分,便被小筱硬生生給剎住了。   沒辦法,她剛被自己如慈父般的恩師上了生動的一課——那就是人不可貌相,不可輕信。不然被賣了,都要替人數銀子。   小筱想到了自己跟來的目的,便又試探道:「郡主既然不滿意這門親事,不妨與王爺細細商量,做父親的,哪有不心疼女兒的?」   聽了這話,永寧郡主剛剛出現的一絲興奮徹底煙消雲散,只失落地轉頭望向潭面,幽幽道:「若是父王受傷之前,我是篤定他不會隨意給我指婚的。父王一向疼愛我,所以才遲遲沒給我定親。可是……自從他受傷以後,整個人都變了,變得不說話,不愛見人,就好像……就好像……」   她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一時說不下去,可是小筱卻慢慢接道:「就好像換了個人?」   聽了這話,永寧郡主一震,眼睛慢慢再次睜大,緊聲道:「你這話是何意思?」   小筱只是作無知狀一笑,趕緊賠禮道:「不過是一時亂抖機靈,順著郡主的意思說下去的罷了。不過我老家裡,還真有些人從戰場上回去,藉口自己毀容蒙面,然後去富庶戰死的同袍家裡,充作戰死的同袍騙取家產的。這樣的卑劣之徒真是該天打雷轟!」   小筱雖然賠了不是,可是永寧郡主的表情卻並不見輕鬆,她依舊直愣愣地看著小筱,嘴裡嘟囔著:「真是無稽之談!那等鄉野之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在王府之內……」   小筱看著她,微笑著道:「我也是鄉野散人,所以郡主大可不必將這話放在心上。能在短短幾年間,就能輕鬆駕馭風術,看來郡主您也是個有慧根之人。不過我也奉勸郡主一句,遇到事情,且先謀定而後動,往往事半功倍。不然像今日街上,您雖然急匆匆地打翻了聘禮,可沒打在要害處,只是惹來一肚子的悶氣,也是無用。」   永寧郡主瞪著眼看著小筱,這次她無比篤定這個崔小筱話裡有話的。   崔小筱也是有些同情郡主,才多舌提醒了她些。可是看著郡主瞪眼睛,大約是不高興了。   不過崔小筱倒是無所謂。她方才的話,既是試探郡主,也是想借著這位郡主敲打一下那位素未謀面的常山王。   那位被毀容的常山王實在太叫人生疑了!要知道當初郡主讓出鬼石崖的行館給符宗,也是常山王授意女兒做的。   按常山王的風評,他就是個平日只知道吃喝玩樂的閒散王爺,遇到正事都是溜邊走。   為何要在陛下大力整治修真界,打壓四大派的時候,他卻讓女兒送出行館,逆流而上,助力修真門派?   除非是那常山王知道,鬼石崖的後山有魏劫接下來要經歷的劫難,所以他才特意讓出行館,方便她和魏劫歷劫。   畢竟那璨王乃是前世竊取了仙果之人,他就像等待獵物成長肥美的獵人,一直躲在暗處拉弓耐心等待。   無論是她,還是魏劫,只要有一人能夠渡劫飛升,那隱在暗處的奸佞便有法子堂而皇之地鳩佔鵲巢!   小筱回到這二百多年前,真是一步一個無底深坑。她如今不敢奢求自己一定能回去,但若真難逃一死,也要做個明白鬼。   而且……她並不希望魏劫再重蹈覆轍,重複在前世一樣悽慘的命運裡。   所以小筱借著郡主敲山震虎,也是希望以後能再借著公主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那郡主聽了小筱的話,便一直沉默著,不過一會後,她卻是衝著小筱展顏一笑。   「我母親病故得早,不過她也跟你一樣,總說我做事衝動。你說得對,如今事情落得這步,也不是哭鬧摔打幾個杯子就能成的。我總得謀定而後動……」   就此郡主也要折返回城了,在分別之際,永寧郡主卻問:「敢問崔宗主,若是我想找你,該如何能儘快找尋到你?」   小筱想了想,伸手掏出了一張黃紙,用手在黃紙上撕下了個歪歪扭扭的小人,又在上面寫了幾個符文,便遞給了郡主:「你若有急事,可以將這紙人放入水中,我自會知道。」   這是她最近練的奇巧法子,所依託的卻是從鬼宗萬蓮師的邪門陣法裡獲得的靈法。   只不過萬蓮師用紙人為鬼祟,行的是害人的法子。而她用紙人傳信,這樣也可方便些。   永寧郡主驚奇地接過這紙人,一臉嘆服:「崔宗主,您是有大本事的。可惜最近諸事纏身,等有機會,我一定拜崔宗主為師,在符宗門下學些本事。」   餘靈兒如今也適應了小筱總是被人追攆拜師的熱潮,不過還是好心提醒:「小筱被門下逆徒趕出來了、她如今要另外開山立宗,叫那個什麼……逍遙合歡宗,恐怕郡主你不好入門的。」   原以為這等大家閨秀聽了「合歡宗」就要嚇得花容失色。   可萬萬沒想到永寧郡主的眼睛登時晶亮,一臉欽佩道:「還是你們江湖兒女過得灑脫,可隨著心意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不過依著我看,這名字若是改改,更可徒子徒孫滿堂些。比如留下這『逍遙",但是合歡不妥,那樣豈不是非得找到道侶同煉?難不成非得跟男人才能生歡?就不能獨自歡喜?倒不如……就叫『逍遙歡喜宗"!」   看來這位郡主改名字的癮真的很大,不光將鬼石崖改成了「靈山」。現在還要親賜名字給小筱的新門派。   不過崔小筱覺得郡主說得很有道理,不住點頭:「還是郡主您書讀得多,只改了兩個字,卻一下子熠熠生輝……按規矩,我該封了紅包酬謝郡主賜名,不過我現在手頭的銀子不多,改日……」   小筱本是客氣一番,沒想到郡主聽到小筱說手頭不方便,便從荷包裡掏出兩張銀票子遞給了小筱:「崔宗主,你如今開山立新派,我也沒有別的賀禮,又是家事纏身,暫且沒法去賀。只這一點銀票,你且先定個匾額,權當是我的賀禮了!」   小郡主的豪爽始終如一,不容分說給了小筱銀票之後,便又道:「江湖萍水相逢,我們後會有期!」   說完這話,永寧郡主學了江湖兒女的派頭,衝著小筱豪邁抱拳告別。   聽說這位郡主尚武,年幼時就仗著父王愛寵,拜了許多武師父,駁雜得很。   怪不得會遇到了修士,教了她御風之術,而看來郡主也是樂在其中,不愛做貴府千金,更羨慕崔小筱這樣自由的散人。   這樣的姑娘,若是真被她那個父親不分青紅皂白地嫁給一個落魄紈絝,想想都是悲劇!   她二人目送永寧郡主遠去,潭邊只剩下逍遙歡喜宗的兩個小姑娘時,餘靈兒問:「小筱,我們接下來該去哪裡?」   小筱也不知道,不過這幾日她荒廢修為,偷懶得厲害,得先找個地方靜修一下。   洛邑城裡的那個常山王不知是個什麼貨色,小筱不想貿然涉險。   這次,她乾脆沒有入城,選了片景色秀美的山林,選個大石頭安心調息靜修一下。   這一打坐,幾日荒廢靈臺修為的弊端就立刻顯現了出來。   小筱發現有一股真氣始終卡在廉泉穴和上廉穴之間,不上不下。   而且當她真氣湧動的時候,胳膊長著鱗片的地方也有癢痛之感。小筱睜開眼睛低頭看時,發現那鱗片似乎有往脖頸處蔓延的趨勢。   最可怕的是,當鱗片蔓延時,她竟然渾身生出燥熱感。   小筱實在是耐受不住,看了看正在一旁大石上酣睡的小狐,乾脆也不叫她,只自己一個人尋了處溪潭,解了外衣之後,身著貼身內裙便跳了進去。   清涼的潭水潤透了燥熱的身體,小筱乾脆遊到了溪瀑之下,任著溪水拍打身體。   可是剛舒服了一會的功夫,加倍的燥熱來襲。恍惚中,好像是鳳凰秘境裡,她被烈火焚身一般。   小筱痛苦地在潭水裡翻湧,如同一條垂死的魚兒。   就在她痛苦地在水中翻湧的時候,突然有個手臂一把將撈入了懷中。   小筱睜眼看時,卻發現面若寒霜的魏劫不知何時也跳入了潭水之中。 第80章第80章   魏劫似乎知道小筱是什麼情況,連問都沒問,只翻轉了她的身子,然後在她身後用大掌按在了她的後背處,源源不斷的靈力便從大掌傳遞了過來。   魏劫傳遞的真氣,如雪水消融般,一下子就讓小筱渾身如火灼般的燥熱感消退了大半。   可是等略略消退了燥熱感,小筱想上岸,離魏劫遠一些。可惜魏劫的大掌緊緊貼服在她的後背上,另一隻手則鉗著她的胳膊,冷聲在她的耳旁道:「胡鬧得夠了吧!別動!看看你的樣子,都要變成金鱗壁虎了!」   看來魏劫嘴毒的功力日益見長,不過他說自己要變成壁虎了倒也貼切。   不過人短了氣勢,嘴巴可不能!   所以小筱故作鎮定道:「我只是一時斷了修行,等我開山立宗之後,自然有徒弟孝敬,也有大把時間修行,就不勞煩您了!」   魏劫眯了眯眼低聲道:「開什麼山,立什麼宗?逍遙歡喜宗?」   小筱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這男人居然連永寧郡主給她的宗門賜名的事情都知道!他到底是跟蹤了自己多久?   看小筱又要張嘴氣人,魏劫再次冷聲呵斥:「不許再動,也別說話,不然這靈力給豬用都比給你強!」   看他又毒嘴損人,小筱氣得微微扭頭,只能暫且不動,任著魏劫他將自己綿延的靈力輸往身上,壓制住她體內躁動的魔性。   因為神格開啟的緣故,魏劫現在的修為可以用一日千裡來形容,尤其是他給小筱輸送靈力時,小筱立刻能感覺到男人輸來的洶湧不斷的靈力如巨浪拍崖般湧來。   也難怪秦凌霄與他對陣的時候,能驚嚇得立刻轉頭御劍逃跑。魏劫如今竟是這般深不可測的氣場。   那種老鼠與巨龍對陣的差距感,也許只有當事人才能深切地體會到。   總之,小筱隱約竟有招架不住之感,被魏劫輸入的靈力壓迫得支撐不住,竟然忍不住嘔了一口鮮血出來,血絲還在嘴角,她的渾身一軟,往後倒在了男人結實而寬廣的懷中。   魏劫的眉頭一皺,身子微微發僵,直覺的反應就是要將崔小筱推開,因為他很討厭這種與人貼身的感覺。   可他低頭看向少女,她嘴角那抹鮮紅血絲更是刺眼,倒是讓魏劫暫時壓制住了推開小筱的衝動。   高大的男人抱起了小筱,離開了冰冷的水潭。等來到譚邊的時候,他與她對坐,手心相對,繼續引導著她轉化靈氣。   魏劫如今也明白了小筱原本的靈力被自己的靈力壓迫的無所適從,有些跟不上節奏。   所以他一邊輸氣一邊沉聲地指導著小筱如何調穴動氣。   小筱也知道現在不是慪氣的時候,便聽了他的指導,一點點地疏導靈力在全身遊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蔓延到脖子上的金鱗終於逐漸消散下去,不過那股包裹著她全身的靈力卻還在纏繞著。   小筱只覺得整個靈臺都被滌蕩,仿佛整個人泡在了溫暖的泉水中,舒服得如回到母親腹中的嬰孩般,既說不出話,也睜不開眼……   自從離開了鬼石崖以後,崔小筱雖然每日吃吃喝喝玩玩,其實每到入夜都難以成眠。   她原本以為是情傷,現在才發現也應該是魔性沒有得到很好的抑制,讓它作祟了的緣故。   魏劫似乎知道她現在的感受,所以輸送靈力的大掌一直都沒有撤去,只是睜著一對冰冷的眸子,看著緊閉雙眼的小筱低沉道:「好好運氣靜修,進入虛無之境,你的靈臺虧空得實在太多了……」   也許是這個女子附身了從他身上分剝的魔珠的緣故,當魏劫恢復了神格後,竟然莫名感覺自己與小筱體內的魔珠也有了感應。   平時魔珠蟄伏不發作還好些,可是今日魏劫明顯能感覺到小筱體內魔珠瘋狂的躁動,所以他一直偷偷跟著這女人。   果不其然,崔小筱魔性發作了。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她說不定會變成什麼悽楚樣子!這個女人,真是一眼看不到就要惹出禍事……   魏劫只是分神這麼一想,額頭又是一陣發緊。這種似乎要將他魂靈斷裂成兩半的拉扯,讓人十分不適,並且最近一段時間裡,頻頻折磨著他的心魂。   他一點都不想再看到崔小筱,可是他總是跟這女子有著莫名的牽絆,放也放不下……   想到這,他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與他近在咫尺的少女。   此時她長發溼透,還有水珠順著潔白的雙頰沿著小巧的下巴一路流淌。   那些如黑蛇旖旎縈繞的烏髮貼在她纖細的脖頸,順著身體曲線延展……   魏劫雖然開了神格,卻並非失憶。只是以前他跟小筱的種種美好,在神格開啟的那一刻都變得微不足道,讓人想都懶得再去想了。   可是現在這女人就如此活色生香地坐在他的眼前,溼衣長發,伴著調息吐納身體微顫……   這一瞬間,許多不再去想的記憶瞬息翻湧了起來。   有在樹林裡,他給她過渡金丹時,與她柔軟溫熱的嘴唇輕觸的那一瞬間的悸動。   還有在王府地道時,他將她按倒在身下,身下的少女急得雙頰緋紅,欲拒還迎地喊著「不要」……   可是最難忘的,則是一片夕陽餘暉裡,他們倆在熱氣騰騰的廚房裡為那些弟子們做晚餐時,她第一次主動地抱住了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後背,輕聲哄弄著生悶氣的他。   那個貼在他身後的少女說,這一輩子,她只跟他那個過,他不必吃不相干之人的飛醋……   魏劫直直地看著閉眼調息中的小筱,雖然額頭處的藍色火焰標記閃了又閃,可依舊抑制不住翻湧的記憶。   這種痛苦撕裂的感覺愈來愈深,魏劫的眸子也變得越來也深。   也許是他的心思波動也影響了靈力傳遞,小筱也感覺到了。   她不由得睜開了眼睛,卻發現魏劫原來一直睜著清冷的眼睛,一臉陰沉地看著她。   小筱順著他的眼神低頭一看,立刻哎呀一聲,收手蹦了起來。   方才入水時,她穿著單薄的衣裳,如今都溼透了,這叫人情何以堪?   她連忙掩著身子去拿放在一邊的外衣。可下一刻,小筱纖細的手腕卻被人一把鉗住了,然後再次被帶入了男人寬實的懷裡……   小筱略帶緊張地微微抬起頭,帶著卑微希冀打量著魏劫,期盼著那個曾經的劫兒突然回來。   可是她對上的那雙紫眸殺氣騰騰,還帶著一股子忍耐不住的焦灼。   男人的喉嚨不住地上下滾動,頭也越來越低,就在小筱以為他馬上要吻上她時,方才還在給她輸送靈力的大掌一下子就抓握上了她的喉嚨……   小筱壓根躲不開他突然襲來的大掌,纖細的脖子被他捏住了。   突如其來的窒息感堵在喉嚨處,小筱拼命抓撓著他的手,緊聲怒斥道:「你……在抽什麼風!給我鬆手!」   他若再不鬆手,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可還沒等她回擊,魏劫突然像被燙了手般鬆開,朝著小筱嘶啞低喝:「……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走!快走!」   小筱捂著脖子咳嗽兩聲,卻看著魏劫的那雙痛苦的紫眸裡仿佛染入了一絲絲黑色,整個人都顯得陰氣森森。   她放心不下他的狀態,正想要再問詢一下他。   可是魏劫卻已經拔出了天罰之劍,朝著她咬牙切齒道:「再不走,休怪我劍下無情!」   雖然魏劫的威脅陰森無情,可惜他舉出的劍是認主的,那天罰之劍在指向小筱這個舊主的時候,壓根沒有面對其它妖魔時的錚錚殺氣,甚至發出的錚鳴聲,還帶了些歡快如銅鈴般的悅耳。   小筱此時卻無心欣賞那劍發出的悅耳聲,她從來沒想過,魏劫有用劍指著自己的這一天。   不過看著他似乎陷入痛苦的表情,小筱也想起了唐有術說過的話。   魏劫似乎每次見了自己之後,都會有難耐的情緒波動,這對於神格恢復的他是極為不利的。   難道……他方才盯看自己太久,又是心緒起伏得難受了?唐有術說過,這麼樣下去,魏劫會出事的!   想到這,小筱立刻收拾起差點被他掐死的難過心情,頭也不回,腳底抹油地跑得沒影了。   魏劫雖然嘴上喊著讓她快走,但是真看見她如避蛇蠍般,頭也不回地離開時,心裡一瞬間閃過的念頭竟是:他方才用劍指了她,那女人一定恨他入骨!   想到這裡,魏劫簡直頭痛欲裂,額頭的藍色火焰恍如緊箍咒般,逼著他將小筱的一顰一笑驅離腦海,最後,魏劫痛苦地大吼一聲,再次抽出天罰之劍朝著四周的草木山石胡亂劈砍過去,一下下仿佛在劈開著那些阻礙他所思所想的桎梏……   當唐有術急匆匆趕到的時候,他那發瘋一般的師尊居然已經將大半片山砍得一片狼藉。   幸而他來得晚些,若是再早些,唐有術說不定也要被陷入狂暴的師尊砍成碎渣渣。   此時的魏劫渾身蒸騰著發黑的紫氣,似乎靈力用盡一般,半靠在一塊劈開一半的山巖上。   唐有術看著這似曾相似的一幕,心像被鐵拳捏爆一般,只顫抖著唇,驚疑不定地低聲問道:「師尊,您……這是怎麼了?」   當魏劫慢慢抬起頭,一雙泛黑的紫眸陰氣沉沉地瞪向了唐有術。 第81章第81章   餘靈兒拎提著幾個食籃子歸來後,一邊聽著小筱說接下來的遊玩計劃,一邊吃著東西。   當聽到小筱說想要去章尾山時,餘靈兒知道小筱依然不想回去跟魏劫他們和好,不由得嘆息道:「那魏劫以前黏你黏得那麼厲害,你當真不要他了?」   小筱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是他不需要我了……」   想起那魏劫,竟然殺意全露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可見他對她的厭惡已經到了無以復加之地。   小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魔性還會不會發作。若是魏劫礙著曾經的師徒情誼,不得不壓制對她的厭惡前來救她,那大可不必。   小筱一點也不想給魏劫添麻煩。既然他如今也開始招兵買馬,廣收門徒,看來他也足可以應付璨王。   畢竟現在的魏劫比前世的魔尊基礎要好了許多,他既有衛家為後盾,又恢復了神格,更是有個經歷過前世的忠心徒弟。   相比較起來,她這個掛名的師父既沒有大本事,又魔性纏身,外帶著名聲也不大好,何必要跟前途一片光明的魏劫再糾糾纏纏?   所以小筱乾脆連那常山王的底細也不想再追查下去了,只想離魏劫再遠一些。   餘靈兒如今也會察言觀色了,自然知道這樣的話題不宜繼續下去,不過她真不覺得小筱離不開魏劫。   別看那魏劫平時毒嘴毒舌的,可是他跟小筱之間,向來都是他黏黏膩膩地主動著的。   小筱雖然重情義,可是生性也豁達,眼看著她這幾日的傷感已經越來越不外露了。   看起來距離放下那逆徒,還差幾頓山珍海味的洗禮。   待分開的時間長了,小筱應該就會將魏劫拋在腦後了。   到那時,魏劫就算到西天王母那裡討後悔藥都來不及了。想到這,餘靈兒幽幽再次嘆氣,因為她也希望唐書生跟他師父一起討後悔藥。   她就不信,唐有術以後還能碰到像她這麼善良又體貼的小狐狸!臭書生,居然還不來哄她回去……   不過小筱既然要去章尾山,餘靈兒自然要捨命相陪。   章尾山在西北海之外,距離甚遠,既然確定了方向,便立刻出發。   只是還沒等她們走出洛邑城郊的地界,轉過一道山梁,便遠遠看到前方有一道山谷。   那山谷遠遠就飄來了一陣幽香。餘靈兒使勁嗅聞了一下,斷定是玉蘭花的味道。等走近一看,果然那山谷裡滿是花兒綻放的玉蘭樹。   只是此時並非玉蘭開花的季節,而且那些玉蘭花碩大飽滿,一看就是精心培育的花種,絕非開在野谷裡無人栽培的花兒。   狐族天生嗜香,更何況這玉蘭花的味道實在是太迷人了。一時間小狐狸的長耳朵忍不住又冒出來了,就連尾巴也藏不住了,一下子飛撲了過去。   「小筱,我最喜歡玉蘭花味了,原本還打算做個玉蘭花的香包,可恨魏劫居然攔著唐公子,不讓他給我買玉蘭花瓣,還說那是什麼死人味道!」   餘靈兒說的,是以前在鬼石崖上的事情,唐有術給餘靈兒買的香料裡,獨缺了玉蘭花,還惹得靈兒一陣不快呢!   小筱沒有接茬,她現在儘量避免自己再提起魏劫,只是看著靈兒跟個孩子似的,在樹下歡笑著打轉轉。   不過嗅聞花香,似乎已經滿足不了她了,最後小狐狸忍不住上了樹,準備摘下一朵飽滿的花兒插在鬢邊。   正好她香包裡的香料也快沒味道了,若是能摘些花瓣,也好曬乾了塞荷包。   可就在餘靈兒的手快要挨上那樹上之花時,卻有個溫和的聲音道:「這位姑娘還請手下留情!這些花是在下種來悼念亡妻的。」   小筱轉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瘦削的年輕男子,正一身儒衫白巾立在了玉蘭花樹下。   按道理,小筱也是見慣了人間絕色的。   魏劫也好,秦凌霄也罷,單拎出來都夠顛倒眾生的。   可是小筱見了這位年輕男子才發現,原來天下竟然還有這般順眼的男人。   沒錯,不是英俊逼人,而是溫潤和煦得如沒有稜角的美玉一般順眼。   乍一看覺得那鼻眼沒有什麼特別的,可是美玉無瑕,又何須雕工精湛?照樣能吸引人移不開眼。   就算是閱過了人間絕色的歡喜宗宗主,此時也忍不住盯著這男子看。   直到那男子朝著小筱露出不失禮節的溫笑,她才緩過神來,連忙抱歉道:「我等趕路,並不知此地乃私人園地,如有冒犯,還請海涵。」   餘靈兒也被溫玉般的男子吸引,好半天才回神,小聲道:「我只是覺得這花兒好聞,想採集來做香包……」   那男子笑了笑道:「玉蘭花香的確醉人。可惜它只在樹上時才潔白如玉,花香沁人。若是等落下,花瓣也成了黑褐色,不堪一用……這樣吧,我命人拿馬車裡現成的玉蘭乾花送給二位小姐,免得辜負了二位對這一段花香的欣賞。」   餘靈兒不過一時興起,怎麼好拿陌生人的東西?   她如今在唐公子的書本薰陶下也懂了不能隨便花用男人的錢銀,自然連連擺手回絕。   可那位如玉公子卻並不是問詢她們的意思,他揮手叫來隨從吩咐了幾句後,便笑道:「他們去去就回,二位小姐要不要飲一杯雨前茶,這是我新入的茶葉,味道鮮香濃烈,值得一品。」   小筱本想拒絕的,可是不知為何,聽著這男子溫潤和煦的聲音,她和餘靈兒都不由自主地坐在了玉蘭樹下的茶桌前,端起了茶杯。   餘靈兒對這個男子有著天然的好感,忍不住問:「敢問公子貴姓,家住哪裡?」   那男子挽起衣袖,一邊洗杯烹茶,動作優雅似行雲流水。聽餘靈兒問起,他溫笑道:「在下姓葉,家在昌城。」   小筱聽了這話,端著茶杯的手頓住了,她忍不住抬眼重新打量這位男子。   看得出,他不甚重視華衫美服,所穿的是未染色的尋常麻布儒衫,外搭淡白的布衣,頭上也未用簪,只用白布包裹,看起來是清貧子弟的模樣。   可是他所用的茶杯器具,卻無一不是上品瓷器,胎質輕薄透亮,折射著茶液之美。   而他身邊的僕從和馬車看著也不是從小門小戶裡出來的。   這位公子說他姓葉,家住昌城,還有亡妻……   在小筱的印象裡,昌城的大戶似乎有一個人跟這位公子的機遇很像,也同是姓葉。   想到這,小筱忍不住遲疑道:「敢問公子……與忠勇侯府可相熟?」   那位葉公子聞聽此言,忍不住加深了笑意,溫和答道:「這位小姐真是好眼力,不知你從何看出我出身忠勇侯府呢?在下葉易,乃忠勇侯的長子。」   聽了這話,小筱還算好些,餘靈兒真是要被嗓子眼裡的茶水給嗆到了。   他是葉易?忠勇侯府的那個鰥夫大公子?那……豈不是永寧郡主不願意嫁的那個敗家子?   因為之前聘禮用磚頭充數的事情,餘靈兒對於忠勇侯府的印象糟糕極了。   再加上永寧郡主的哭訴,這位忠勇侯大公子就該是被酒色掏空了的德行,怎麼可能是眼前這般如玉公子的溫文爾雅呢?   如此清雅的男子,守著這一處僻靜山谷的玉蘭花,悼念著自己的亡妻,怎麼看都是情深不壽的出塵情種啊!   難道真是世人有誤,將個如此溫雅的公子謠傳得十分不堪?   還是她們如今只是看到了繡花枕頭的表象,而沒看出裡面的敗絮稻草瓤子?   葉公子看著餘靈兒吃驚嗆到了的樣子,倒是也有些宛然,忍不住問:「怎麼,難道二位小姐早先就認識我?」   小筱收回探究的目光,維持禮節笑意道:「不巧與永寧郡主有數面之緣,所以聽過公子您的大名。」   聽到自己未婚妻之名,葉公子的笑意裡似乎淡了些,只是道:「家父與常山王商定婚事的時候,在下遠遊去了,竟然不知。我也是才聽說永寧郡主似乎不願嫁我,執意要退回聘禮的事情。我此番也是準備直接前往洛邑,與常山王商議一番。若是郡主不願嫁,在下不願強人所難,自是會與她退婚,免得耽擱了郡主的年華。」   餘靈兒如今對這位葉公子的好感膨脹得不行,一聽說他要去退婚,立刻替永寧郡主覺得惋惜。   她小聲道:「其實婚姻這等事兒,還是要當事人見過面才好。你府上是窮了些,不過郡主也不是嫌貧愛富的,我相信她看到了公子您,定然會大為改觀……」   小狐狸還沒說完,就被小筱在桌下偷偷踩了腳。這種當面說人家窮的直率,還真不是讀幾本書就能彌補上來。   小筱打斷了餘靈兒的話後,鎮定自若地笑道:「婚姻大事,自當慎重,謝過葉公子的茶,我們不多叨擾,就此別過了。」   就在這時,那跑到馬車裡取玉蘭乾花的僕役也回來了。   葉公子接過那華錦袋子,雙手遞給餘靈兒,也不多挽留,只溫笑道:「既然二位有事,在下不便耽擱二位的行程,願二位一路順風!」 第82章第82章   「彼岸花?那不是開在忘川河邊,與三界相連之處的魔花嗎?」餘靈兒驚詫道。   那彼岸花是在陰司、人界,與天界相連處的交叉口盛開的魔花。據說它的味道芳香迷離,會讓人忘記所有的痛苦,快樂前往無憂之境。   魏劫為什麼會說玉蘭花是魔花的味道?   聽了餘靈兒的疑問,小筱沉聲道:「也許這兩種花,只是味道相近罷了。比如我們白日裡嗅聞的的確是玉蘭花的味道,可是現在的味道……靈兒,你是不是覺得黑夜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方才餘靈兒膽小,一直抓著小筱的胳膊,可是自從嗅聞了這陣沁人的花香後,她不知不覺鬆開了小筱的手臂,還跑到了最前面,恨不得早些過河,去摘對岸的花兒。   餘靈兒瞪眼聽完了這一節,疑心小筱惡作劇,想要嚇唬她,所以笑道:「壞小筱,你又在嚇唬我!若按對岸的是彼岸花,我們豈不是到了忘川河岸了……」   餘靈兒的笑意慢慢退下,因為她看到小筱一臉嚴肅,毫無說笑的意思。   小狐狸猛打了寒戰,忍不住指著岸邊擺渡的那個船家道:「若這裡是陰司,那麼怎麼還會有人在?」   小筱看著那葉孤舟上立著的黑影,輕聲道:「你看仔細些,他……是人嗎?」   餘靈兒猛地轉頭看去,那立在孤舟上穿戴著蓑笠的船夫始終都沒有抬頭看向她們,而他那寬大的蓑衣下方——竟然是空懸著的!   那黑影壓根沒有腳,如幽靈一般浮在半空,只留著長指甲的如骷髏般的細手抓握著搖櫓,在水中不停地攪動著。   而那水裡的魚蝦似乎被搖櫓驚動,紛紛跳躍出水面。   餘靈兒見過魏劫拿來的個頭特別大的魚蝦——這是只有與人界交界處的忘川河裡才會產出的屬性至陰的魚蝦……   餘靈兒想到自己方才差一點上了那船,嚇得魂兒都要飛了。   她是狐族人,自然知道陰司忘川河的許多事情。   那船隻擺渡亡靈。若是有活人誤上了亡靈船,在腳踏上的一瞬間,肉身和魂靈就會自動分開,身體會透過沒有底的船沉入忘川河中,成為魚蝦的食物,而魂靈則被渡亡人搖擺到對岸。   也就是說,她方才差一點就死了!   只是她和小筱好端端地前往洛邑,怎麼趕夜路一下就趕到了陰司裡來?   她們是如何進來的?難道看守陰司的衛家人都沒有察覺到陰司裡進了活人?   其實小筱方才也是差一點就跟餘靈兒上了亡靈船,要不是千鈞一髮之際,那魔珠突然發聲,自己和餘靈兒都將萬劫不復。   她聽魏劫說過,一般活人陽氣盛,是進不得陰司的。但是如果有人嗅聞過彼岸花的香味,卻可以暫時壓制陽氣,弱化心神,由魔花引導進入陰司。   這其實也是衛家人進出陰司的法子,只是衛家人有祖傳的銀器保持心魂,不至於迷失在陰界。   所以魏劫才會極度討厭與彼岸花味道相類似的玉蘭花味。   因為在魏劫看來,這種跟魔花相類的味道,就是無形的催命符,他甚至很討厭餘靈兒佩戴類似味道的香包。   當想清楚這點後,小筱突然覺得白日裡那位葉易公子弄出了大片的玉蘭花林,美其名曰是悼念亡妻,其實卻是引著她們不知不覺嗅聞了混雜在其中彼岸花的味道。   他還贈給餘靈兒一包,讓嗜香如命的小狐狸將這些催命符帶在了身上。   可恨那位葉公子紈絝子弟的名聲太臭,而本人卻是那麼出塵不凡的人物,叫人生出無盡的好奇。   加之他說話時,語調有種莫名能安撫人心之感,就連小筱也被他莫名迷惑,渾然不覺地落入他一步步設下的圈套。   方才路越走越黑,並非天色已晚了,而是她們被這魔花的香味引導,穿越了陰陽之隔,無意中闖入了陰司邊界,來到了忘川河邊。   因為她們嗅聞了彼岸花,身上也沾染了花香,遮蔽了生人的氣味,恐怕看守陰司的衛家人也沒有覺察到她們進了這不該入之地。   小筱越想越是心驚,再去回想那位溫潤如玉的葉公子,如果他是故意而為之的話,該是怎樣深沉可怕?   還是他只是被那個假冒的常山王指使利用了?   若是前者,這才叫真正的殺人不見血,割喉不用刀啊!   想明白這點之後,小筱默默念訣,伸手在掌心升起了一團火,照亮周圍。   她自從五鳳附身之後,對於火訣的運用已經駕輕就熟。   可是她手裡升起的那團火還來不及抖動火花,一下子就自動熄滅了。   小筱知道是因為這裡的陰氣太重,火也會被這濃重的陰氣壓製得燃不起來。而活人也不可在陰司久留,不然遲早也會被這裡的陰氣壓制,命絕與此……   不過小筱本身就陰氣重,又有魔珠附體,相對而言還適應些。餘靈兒卻漸漸開始頂不住,渾身都開始打起哆嗦來。   她的身上帶著狐族的靈石,可是這樣的寶物為了在陰界保存自身能量,反而更快地掠奪餘靈兒身上的陽氣,照這樣下去,餘靈兒恐怕堅持不了太久。   小筱發現了這一點,也是覺得心急。她一時半會還找尋不到出處,總不能讓餘靈兒這麼生受著……   想到這,小筱當機立斷道:「靈兒,你將靈石給我。」   靈兒猛搖頭,不是她信不過小筱,而是這個時候給小筱靈石,豈不是要害死小筱?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靈石在吸吮著自己的陽氣,恐怕小筱也難逃厄運。她如今只求小筱能將她的屍體帶出去的,交給其他的族人,保證狐族的靈氣能綿延下去。   說到最後,小狐狸嗚哇一聲哭了出來。   她還這麼小,居然就要死了。早知道今日陽壽將盡失,她就不跟唐有術鬧彆扭了。   她會好好地對他說,他是她有生以來第一個真正心動的男人……   小筱可沒有耐心聽餘靈兒跟她交代遺言,自己伸手運氣,護住了靈兒的肚臍,不一會就將那要命的靈石取了下來。   然後她將靈石依著老法子安置在了自己肚臍,還沒等靈石安頓下來。她身體裡的老石頭就暴躁發飆了:「死丫頭!瘋丫頭!什麼都往自己的身上挪!住了五隻鳥還不夠,又弄個靈石上山!你腦子讓狗吃了!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竟然附身到了你身上!」   小筱不甚誠意地默默道歉:「不好意思啊,沒讓你住上寬敞單獨的大客房!你若不想我們都死在這,就趕緊幫我想想辦法。該是怎麼逃出這陰司?」   她篤定這魔珠應該跟魏劫來過陰司。當年陰司發生了大動蕩,魏劫當時也在場的。   那魔珠聽聞了這話,倒是沉默了一下,似乎在估量著權衡利弊。可是靈石上身的一瞬間,魔珠就感覺到新房客跟饕餮一般在猛吸小筱的陽氣。這讓他這個地頭蛇很不適應。   在陰司這個地界,它若失了活物吸附,再被遺落在陰司,可就難逃出去了。   如此權衡了一番後,魔珠開口指點起了瘋丫頭:「陰司無門,所謂的門只是你們人族的叫法。只有氣運衰敗,或者陽壽已至的人,才會來到陰司之口。不過陽界若是有陰氣聚集處,活人穿行也會方便些。那耆老山乃歷代兵家爭奪之地,死傷無數,曾經堆屍如山,所以變成了你們人族所說的陰司入口。你們若想出去,就一定要找到耆老山的那處薄弱結界。」   小筱默默調息,忍受靈石上身的侵蝕感,又問,如何儘快找尋到?   魔珠說:「你有天生陰陽眼,只要抵住了彼岸花的吸引,安穩心神,就能看到陰司中陰陽之氣的流轉,至於能不能找到,就看你的悟性了!」   聽了魔珠的諫言,小筱試著看向四周。   可是那彼岸花香仿佛越過鼻子,直接鑽入人的腦中一般,她最後總是不自覺地受了河對岸花的吸引,甚至有幾次又走到了河邊。   小筱想了想魔珠說的話,突然伸手掏出了一塊手帕,用它將自己的口鼻全都蒙上了。這樣一來,她不能呼吸,卻也阻隔了魔花的侵襲。   這時,她再定睛四望,終於發現了陰陽氣流交匯的玄妙。   原本漆黑一片的虛空中有兩種不同顏色的氣體不斷交匯。就在這交匯不斷的氣流中,小筱稍微分辨一下,就能感覺到陽氣的存在,似乎都是從東北的方向湧來的。   待辨明了何處陽氣湧入,她便拉著餘靈兒的手快速而去……   且不提被魔花引入陰司的小筱和餘靈兒,再說洛邑城客棧的魏劫和唐有術這對師徒。   自從魏劫見過小筱,發了一頓瘋砍碎了後山花木後,他便帶著唐有術在小筱之前住的客棧落腳了。   唐有術現在也有些鬧不懂自己師尊的心事。比如他居然突然改口,將原來他壓根瞧不上的四大派弟子收入到了自己的麾下。   再比如洛邑城裡這麼多的客棧,師尊卻只選了小筱住過的這一座,而客棧裡的房間這麼多,他又選了崔小筱住的那一間。   崔小筱她們剛剛退房,據店小二說,連房間的枕頭被褥都沒換新的呢,師尊大手一揮,表示不用換,他老人家自己就住進去了……   唐有術現在看自己的師尊,真是有種膽戰心驚之感。   按理說恢復神格的魏劫,應該就如前世師尊魔性不發作時的性格,為人冰冷,但是也不失是個君子。對待弟子算不上和藹,但絕對是盡心教授。   可是現在的師尊,那雙紫眸始終暗暗沉沉,為人陰晴不定,完全是前世魏劫魔性發作時的樣子。   唐有術方才看著那些新入門的弟子幾次向魏劫諂媚進言,尤其是那靈芷珊總是跟師尊沒話找話。   有那麼幾次,師尊修長的手指都撫摸著天罰之劍。   看得唐有術是心驚膽寒,擔心師尊起了不耐煩,就如前世魔發時一樣,一言不合便血濺五步,屍橫遍野。   當師尊一個人進入房間後,唐有術真是長籲一口氣。   他最近總在想,要不要再想辦法時光倒流一次。他真是有些不該太早讓自己的師尊恢復神格,變得這般陰晴不定,恍如入魔。要是小筱在……師尊的脾氣會不會變得正常一些呢……   想到這,他抬頭看了看那漆黑的屋子,覺得師尊一定是趁著月色正好,在清修打坐呢!   而此時,他那本該清修打坐的師尊,在昏暗的房間裡,慢慢解了衣袍,露出結實有力的胸膛,然後在床榻上坐下,慢慢躺在了有些凌亂的被褥上……   被褥已經冰涼,早就沒有伊人熨燙的溫度,可是將臉貼附在枕榻間時,仔細嗅聞,依然可以捕捉到粗布枕頭上的一絲清甜氣味。   魏劫此時放縱著自己,閉上紫眸沉溺在這轉瞬即逝的清甜味道裡,就好像他擁著那溼衣浸透的女子纏綿在這枕席間……   還沒容得他更放肆,那額頭間撕裂的刺痛再次襲來!阻止了他進一步的旖旎想法。   心煩意亂的魏劫將手中的粗布枕頭粗魯撕扯成兩半,一股說不出的空虛伴著撲飛得到處都是的枕芯穀殼散落滿室……   他痛苦地半合上愈加濃黑的眼,薄唇微微張開,又緊緊閉合,終於在一室的清冷中低吟出一聲:「小……筱!」   在滿室清冷裡,他微微伸出了手,想要抓握住什麼。可是清冽的月光透過指縫,什麼都抓握不住。   他忍不住閉上眼,如往常那樣,根據她身上魔珠氣息,判斷她此時的位置。   以往這一切非常簡單,若是小筱的情緒起伏厲害時,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悲喜。   可是今日,他閉目搜尋了半晌,卻什麼都沒有找到。   崔小筱……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魏劫騰得坐起,閉目運氣再次搜尋,這次依舊是一無所獲,就好像那少女的氣息在這天地間突然消失了一般……   怎麼會這樣?   一股說不出的慌亂再次伴著欲裂的頭痛襲來,他卻顧不得這痛楚,只想著一件事:他……好像失去了對什麼重要東西的掌控了……   當初崔小筱離開鬼石崖時,他可以雲淡風輕,看不見崔小筱的那幾日,他也可以力持鎮定。   這一切,都有一個大的前提——那就是他能隨時隨地知道小筱確切的位置,和誰在一起,又在做什麼,此刻有什麼大悲大喜!   只要她在一個他看不見的地方,好好地修行,互不打擾,那才是他覺得最為理想的狀態。   可一旦小筱做出了什麼超脫了他預想的事情,那個死丫頭就會惹得他心神大亂,也影響了飛升的進度。   比如她要成立什麼勞什子的歡喜宗?就是改個名字也掩蓋不了這宗門的不正經!   不然那些四大派的叛徒們為何像見了鮮肉的色狼一般,繞著她直流口水!   若不是怕折損修為,降了神格,有那麼一瞬間,魏劫是想很省事地將那些登徒子們用劍一個個都穿得透心涼的。   為了不讓小筱作妖,他勉為其難,替他收了那些狗皮膏藥們,實則是希望小筱收心,好好地提升修為。   可是現在他竟然找尋不到她了!   當發現她超脫了自己的掌控,魏劫那股子蟄伏在心底的焦躁頓時烈火燎原般蒸騰而起。   他甚至一刻也等不了,要立刻找尋到那個死丫頭!   可就在這時,客棧之下有人朗聲問道:「鬼石崖魏劫可在?常山王聽聞仙尊來到此處,特意命小人來請仙尊!」   似乎請客的主人料定了魏劫可能不會應約,那人又補充了一句:「我們常山王說,若是仙尊尋不到一位故人,倒不如去他府上坐一坐,說不定會有些意外的收穫……哎呀!」   那客棧下的來使還沒說完話,只覺得眼前一晃,自己的喉嚨便瞬間捏在了一個陰冷高大的男人手中,他正磨著牙,一字一句地問:「你說的那個故人是誰?再給我說一遍!」   那來使被魏劫的陰冷氣息嚇到,只能嗚咽掙扎著道:「我也不知,您還是早早去王府問詢我們王爺吧……」   他的話音未落,那捏著他咽喉的男人再次消失不見。一個穿著白布衣衫的書生,背著竹筐從客棧的二樓跳出,一邊狂奔追趕,一邊高呼著:「師尊,等等徒兒……」   那餘音在午夜迴蕩,能傳到很遠,卻傳不到陰司九泉。   此時小筱的口鼻都被掩住了許久,一直憋氣前行。幸虧她的內丹也是初成了,可以運氣憋氣一個時辰,不然早就被憋死了。   好在二人的身手矯健,而餘靈兒則乾脆化身為狐,託著小筱快速前行。   就這樣,二人順著那虛無縹緲的陽氣,不知在陰司徘徊多久,終於到達一處光亮的入口。   餘靈兒這時已經聞不到那股子誘人的花香味道了。   她不由得鬆緩了一口氣,對小筱道:「這裡好像聞不到那彼岸花的味道了。我們是不是要逃出來了。」   小筱看著那光亮之處不斷湧入的陽氣,點了點頭:「這裡應該就是入口了。」   說完,二人就準備朝入口而去。可是走到近前,一股反彈力卻一下將她們倆反彈回去。   餘靈兒重重摔在了地上,疼得哎呦一聲:「怎麼回事?我們為什麼出不去?」   小筱試著用手指觸碰,也一下被打了回來。   她凝神看了一會,緊聲道:「似乎有人在那一頭將這個出口封印住了。」   餘靈兒一聽急了:「那怎麼辦?我們出不去了?」   小筱知道,有人處心積慮地將她們騙到這來,就一定不希望她們再活著回去。看來那人也早料到她們說不定會找尋到出口,這才封印了這個難得的出口。   不過小筱擔憂的比餘靈兒更多。   這處出口是在耆老山衛家。衛家人不會無緣無故地封印了他們看守的陰司。   會不會是有什麼人控制了衛家?想到前世裡衛家的悽慘遭遇,小筱的心就不由自主縮緊了。   就在這時,她無意中一轉身,突然發現與出口相對的方向,有一處水潭,那水潭上方不知何時開始滴滴噹噹地淌起了水滴,點點水滴凝聚,逐漸在虛無的地面形成了一處水潭。   當餘靈兒和小筱走近時,才發現水面如鏡,竟然映照出了人影。   餘靈兒瞠目結舌地看著水面浮出的正在哽咽痛哭的唐有術的身影,疑惑問道:「唐公子這是怎麼了?怎麼哭得這般傷心?」   只見鏡子裡的唐有術似乎正身處在璨王府。   他揮散了手中燃盡的符灰,忍不住淚溼眼眶低喃:「怎麼會這樣?她們真的不在了……我就算用牽魂術也找尋不到他們的蹤跡……」   而在唐有術身邊的高大男人,正是一身黑袍冷若冰霜的魏劫。   從始至終,他的眉眼動都沒動,仿佛是千年寒冰雕琢出來的人像。   在唐有術的對面,則是一個面上裹著紗布的華衫男人,只見他正用璨王的嗓音低笑著:「兩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也是好騙,聞著花香便一路去了陰界之路。現在她們應該已經上了度亡舟,肉身沉入忘川河裡餵了魚蝦吧?怎麼辦,就算唐先生有法子召回她們的亡魂,也召不回她們的身體了。還請節哀,不必太過憂傷。」   看來這師徒二人也發現了那常山王的破綻,便親自上門對峙去了。   而那個假常山王趁著這個機會,說出了她們二人身陷陰司的情形。   小筱看到這裡,心裡猛地—沉。   她突然想起了魏劫曾經說過,人死後進入陰司的時候,如果陽界的至親之人對亡者極度思念,會流下心傷之淚。   而這些淚水會在陰司裡凝成一面鏡子,供亡者去看至親之人的情形。   待看過之後,便是一段塵緣了結,從此陰陽兩隔,再不相見。   從他們的對話來看,騙她們入陰司,還真是這個假常山王的手筆。   而唐有術他們則是剛剛知道這個事情,所以唐有術用了符宗的牽魂術來確定他們的生死,因為找不到餘靈兒他們,唐有術心傷難過的留下眼淚,這才匯聚到陰司成鏡,讓小筱和餘靈兒看到這最後一面……   如果說唐有術利用欺騙了崔小筱,還狠心攆走了餘靈兒,可是他此時流下的真心之淚卻沒有任何虛假的摻雜,否則不會在陰司成鏡,讓小筱她們看到。   可惜遲來的真情比草賤,此時他們已經陰陽兩隔,恐再不能相見。 第83章第83章   不過小狐狸很吃這—套。   看著唐有術痛苦地低聲呼喚著靈兒和小筱,小狐狸也哽咽道:「唐公子,我在,我還活著啊!你莫要聽他胡言!」   崔小筱默默看著水鏡,鏡中那個高大的男子自始至終臉上都毫無表情,就好像死去的兩個女子跟他毫無干係。   小筱知道,魏劫可以與她的魔珠氣息想通,她在陽界消失,他不可能毫無查覺。   他甚至不必用唐有術那樣的符咒確認,就能感知到她已經不在這人世間了。   可是那張俊美如謫仙的臉上卻毫無悲傷之意,就算她不再是他的愛人,也總是相攜走了一程的同路人,難道自己對於一個立志修仙得道的男人來說,便如路邊螻蟻般毫無分量?   看來神格恢復的人果然境界更加高遠,不會如凡人一般,為個人生死而費神落淚。   小筱不願意成為魏劫升仙之路的絆腳石,可看他竟然能絕情到連一滴眼淚都不掉時,還是忍不住心傷失望。   其實小筱一直對魏劫殘存著希望,那個總是對她笑的劫兒有朝一日能夠回來。可是現在,她倒是可以徹底心死了。   那個在鳳凰秘境裡為她難過得流下心頭血淚的魏劫……真的找不回來了……   小筱微微扭頭,不想再去看那鏡子。   等師父唐有術的眼淚流幹,那面鏡子就會消失。她們也就斷絕了與陽界的最後一點聯繫。   她應該知足,最起碼自己還沾了靈兒的光,得到了師父唐有術幾許真心的眼淚。   她崔小筱「十傷」的命太硬,活在世間一遭,註定了無父無母,無兒無女,無牽無掛,這其實也挺好的,不是嗎?   如此甚好,甚好......   就在黯然神傷的功夫,小筱的鼻息間隱約又溢起了彼岸花的迷魂味道……   糟糕!不過是一瞬間的低落,竟然又被魔花蠱惑了!她知道這不是好兆頭,意志消沉之人,更容易受魔花的蠱惑。   而她此時身處陰司,更應該堅守本心,才可不受死亡的蠱惑!   此時她再閉氣也來不及了。魔花香氣似乎鑽入腦髓,整個人的意識有些迷離——也許沉入忘川河底,並非想像中的那麼可怕……   不知不覺中,她的眼前又出現了遠處的忘川河,伴著搖櫓的譁啦聲,她的雙腳忍不住朝著那個方向慢慢走去……   小筱的神志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要回頭,她可不想死!   但是這一刻,身體仿佛被噩夢給魘住了,她竟然不能開口,也不能回頭,只能拼命瞪大眼睛,想要控制自己的步子。   而魔珠也是急得不得了,髒話百出的大罵崔小筱,讓她趕緊回頭。   最後許是被逼得無奈,那魔珠居然大報起了菜名,什麼水晶肘花、清蒸桂魚、蟹黃籠包地叫。   小筱就是被魘了,面無表情不能自控、不然聽著魔珠帶著氣急敗壞的聲調哄著她,說帶她去吃好吃的,她應該是能笑出聲來的。   就在晃神迷離的功夫,她的身後傳來了餘靈兒的一聲尖叫:「哎呀,這怎麼……怎麼又出現了一面血紅的鏡子?」   小筱其實也聽到了一股新的滴答水聲,也不知怎麼的,她恍然倒吸一愣冷氣,身上的魔障竟然解除,她終於能扭頭回看了……   在唐有術眼淚匯聚成的鏡子旁邊……突然又流淌下滴答的鮮血,而這些血紅的水滴匯聚在一處,就變成了血紅的水鏡。   這水面上清晰地照出的是魏劫的身影,只是他似乎並不在璨王府了,而是立在耆老山的山坡之上,那山坡上還有魏劫上次抽打碎的斷壁殘垣呢!   看來當他聽說小筱身在陰司時,竟然沒有耽擱時間,立刻御劍而行,轉瞬間便到了耆老山的陰司入口。   可是他並沒有哭啊!只是一雙眼睛已經徹底看不見紫色,全都是濃血一般的黑紅。   小筱有些納悶:這面血紅的陰陽相思水鏡,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魏劫似乎跟衛家的銀甲軍起了衝突,不過他似乎懶得糾纏,只是用天罰之劍一路震蕩,將銀甲軍擊退得東倒西歪之後,便一路衝到了耆老山陰司的入口。   此時,衛家祖母正帶領族中的長老坐鎮,阻止魏劫靠近陰司入口。   「阿劫,你這是要做什麼,難道你不知每隔十年的八月十五是陰司之門封禁的日子嗎?我們降魔衛家的人都不能靠近陰司鬼門,你這麼貿貿然地闖進來是要做什麼?」   魏劫的紫眸已經變得發黑,只是眼睛瞪著衛家祖母身後的那團混沌入口道:「我……要去接一個人出來。」   衛家祖母毫不遲疑地開口道:「不行!封禁之日誰都不能靠近陰司入口,這是祖宗留下的規矩……」   還沒等祖母將話說完,魏劫卻低沉打斷,他仿佛陷入了無解的思緒,自是自言自語道:「她其實很怕寂寞。那裡那麼黑,那麼冷,她不會喜歡的……」   喃喃自語後,高大的男人突然眼中散發出一股魔性殺意,騰空躍起,如迅雷閃電般跳至洞門前。   就在眾人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探向了陰司之門。   可是十年一次的封禁之日,這陰司之門會有衛家的重重封印加持——進不得,出不去。   魏劫的手抵在那入口處,卻怎麼也推不開那濃稠的混沌。   可是這時,身在陰司裡的小筱卻看到了在那出口處的混沌裡,似乎浮現出男人的大掌。   她飛撲了過去,將自己的手印在了那掌上,大聲呼喊道:「魏劫,我在這,我還沒有死!」   可惜她的呼喊聲壓根穿不過陰陽相隔的混沌。   魏劫的大掌痙攣地抓撓著那撕不開的混沌,突然掌心發力,朝著封印狠狠擊打過去。   他的神格恢復之後,靈力提升神速,這一掌之力,竟是震撼四海八荒的元神之力,一下就將衛家的重重圖騰封印震出了道道裂痕,   當封印變得有些鬆懈時,陰司萬千鬼魂呼號之聲也從開裂的縫隙裡隱隱傳來。   魏劫在那些陰靈呼號的聲音裡隱隱聽到了微弱得幾不可聞,呼喚著「魏劫」的聲音。   只是那麼一瞬間,這細微的顫聲就湮沒在了萬千陰靈的嗚咽聲裡。   碎裂的封印再次重合,也隔斷所有的地獄呼號。   魏劫篤定,自己的確聽到了崔小筱的聲音!她真的誤入陰司,再難回來!   身為衛家人,魏劫太清楚誤入陰司的生人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了。   此時那個總讓他心神撕裂的女子,應該已經被彼岸花吸引,魂靈剝離,肉身沉入到了忘川河底了。   不然,他怎麼會聽見她的亡靈呼號?   魏劫冷漠地想:不錯,死了也好,少了她的魅惑,自己就不必再受心神割裂之苦,每一夜都在頭痛欲裂裡煎熬了。那真的很好……!   這麼想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卻微微扭曲,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眸裡蒸騰著熱油煎熬的痛楚。   額頭處的那抹藍色火焰已經亮得刺眼了。以前每次疼痛襲來的時候,魏劫總是下意識地不再動情,也不再去想那個擾亂他心境的女人。   可是這一次,就算頭痛欲裂,那心底沉澱積壓已久的情感如呼嘯的巖漿般,再也壓制不住了。   封印凡人情感的烙印似乎失靈了,男人冷漠如冰的雙眸已經濃黑如墨,然後終於伴著男人一聲失控的憤怒嘶吼,在心底早就積攢成河的心頭之血,如決堤長河一般,不受控地流了出來!   身在陰司的小筱耳邊盈滿了魏劫的悲愴怒吼,她太清楚魏劫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症狀了!   他……他怎麼又流出了心頭血淚?他是以為自己真的沉屍在忘川河裡,所以才心傷難過?   一時間,小筱的心也似乎被什麼大喜大悲的情緒極致拉扯!   喜的是魏劫並沒有對她無動於衷。   可是更多卻是恐懼擔憂——她現在出不去!沒法立刻衝到魏劫的面前告訴他,她沒事,還活著!   上次魏劫不過是滴出幾滴心頭血淚,就因此大傷元氣。   現在他的血淚成河,在臉上滾燙而下,若不控制情緒,他豈會還有命在!   眼看著面前的血鏡愈加擴大,小筱急得衝著鏡子跳腳大吼:「唐有術!還有那個衛家的人!你們是死人嗎?就這麼看著魏劫流著血淚!那個什麼狗屁神格呢!不是絕情斷欲嗎!怎麼不管用了啊!」   餘靈兒生死離別的傷感也被崔小筱給嚇退了大半,只不確定道:「小筱,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死?那是絕不可能的!她若不出去,魏劫只怕也要入陰司了!   可是接下來的情形,竟然比小筱預想的還要糟糕。   只見血鏡中的魏劫此時突然瞪著濃黑的眼,瘋狂地再次朝著陰司之門而去,看來他立意要撕開封印,前去找尋小筱的魂魄。 第84章第84章   此時天際的紅月愈加妖異,半空中纏鬥的二人也打鬥得愈加激烈。   跟魏劫處處殺機的身法不同,崔女魔的招式更像是恨鐵不成鋼的氣急敗壞。   只見她在靈活躲避了魏劫的氣盾襲擊之後,終於尋到機會抽冷子就在男人冷峻而邪魅的臉上狠狠抽了兩大巴掌:「趕緊給我醒醒!我還活著!你哭哪門子的喪!趕緊給我回神!看看你差點對祖母做了什麼!」   這種凌厲的打法,看得地面上的唐有術都忍不住捂了捂自己的臉。   他這個關門小徒弟,平時看起來嘻嘻哈哈的,可若惹了她,可是潑辣呢……   魏劫被打得臉微微一偏,那雙濃黑的眼眸卻始終盯著小筱不放,就算小筱接下來又幾次抽打他的臉,他也不躲,只維持著麻木的冷峻表情任著小筱抽打。   但他雙眸裡的濃鬱魔性卻愈來愈濃烈,擒拿小筱的招式也越來越快,讓人防不勝防。   幸好小筱的身體周圍,一直有五鳳護靈,發出尖利的長鳴形成了五色護盾,保護著小筱。   不過小筱心裡卻暗叫一聲不好——那個老魔石顯然是個「不行」的,隨著打鬥糾纏時間的拉長,,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魔性在逐漸消退,大約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可是那魏劫似乎是迫切想要著什麼,心魔得到了不斷的滋養,他身上的魔性不見減弱,反而越來越強、   那種排山倒海的壓迫感襲來時,真是讓人窒息得喘不上氣!   她記得魏劫曾經說過,以她的個性並不適合入魔。她現在看到了這個能瞬間魔化的男人,也終於明白了什麼叫適合入魔的體質了。   魏劫當真是天生的魔尊!她甚至有種錯覺,就算他現在流了心頭之血,損耗了元氣,可跟她打鬥的時候,似乎還有綿綿不絕的後勁……   想到前世魏劫入魔的後期,與敵人徵戰時殺伐千裡的狠絕,小筱可不敢託大。   她也許支撐不了太久,只希望將魏劫造成的殺戮減少到最低。   所以她一邊與魏劫對峙相搏,一邊對著地面上的眾人道:「快,餘靈兒出來後,你們將陰司之門封閉,然後離這裡遠些,不要留下來徒增魏劫的殺戮!唐有術!你跟大家講清後果,儘快疏散了他們,不可讓魏劫大開殺戒!」   這是小筱生平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師父。   唐有術眼中含淚,自然聽清楚了小筱話裡隱含的意思:她是在讓自己清場,免得讓魏劫犯下弒殺血親的罪孽。   若是真經歷弒殺血親的一劫,只怕師父會魔性入髓,再難回正道。   可是他們若都走了,小筱豈不是……   不行,若真要有人犧牲,也得是犧牲他這個微不足道的弟子。不然魏劫若殺了小筱,還是一樣要悔恨入魔的!   就在餘靈兒出了陰司大門的一瞬間,衛竟峰捂著受傷的胸口,與母親和眾位長老儘快修補了那破損的封印。   方才小筱出洞時,雖然也有陰司妖魔想要趁機逃將出來,可是小筱當時身帶五鳳守靈,竟然震懾那些妖魔,讓它們不敢與小筱同出,倒是沒有造成陰司大門洞開,妖魔逃逸的後果。   當封印了陰司鬼門之後,衛家主母擔憂地看著半空中與魏劫纏鬥的少女,並不肯聽從唐有術的勸說離開。   如今她也看出了,那丫頭以身入魔,做的卻是菩薩渡人的義舉!而那入魔不認人的卻是她的親孫。   這樣的情形下,衛家人都走了,卻留個小姑娘應對一切,當真是難過良心那一關!   「那丫頭拼死相搏,我們怎好留她一人?」衛家祖母的意思是其他人都撤下去,可是她和兒子衛竟峰卻要留下來幫襯小筱。   眼看著衛家祖母執拗不肯離去,小筱只能在自己魔性快要衰竭時想出應對辦法。   她記得自己上次魔性發作的時候,在水中時似乎能稍微緩解魔性。   而現在地面上烏泱泱的都是人,她得讓魏劫遠離耆老山的眾人才行。   想到這,小筱想到了使用移形換位術,將她和魏劫送到耆老山前的運江裡去!   符宗的移形換位術,可以瞬間將人移動位置,只要相隔不太遠,一般都能準確送到。   可惜小筱還沒有練會這絕技,不過這樣的生死關頭,她也只能姑且一試。   就在魏劫終於用手抓住了小筱肩膀的同時,小筱咬破了舌尖,以指沾血,隔空畫符念訣,朝著空中一揮。   只一眨眼的功夫,半空中的二人便被一陣水浪卷裹消失不見。   這次念訣也耗盡了小筱剩下不多的魔性,當他們瞬間位移到運江之上時,小筱的紅眼消失,魔性消退,而那五鳳護靈也在魔性消散時一同消失,陷入了深眠。   靠!她方才明明是念咒只讓魏劫一人轉移的,可是這狗貨怎麼拉拽著她的肩膀一起轉移到這了!   小筱反手一掌,揮開了他,卻突然覺得真氣耗盡,整個人直直下墜——我命休矣!   負傷少女的裙擺飄動,如同折翼蝴蝶一般,從半空直直墜下。   可是那入魔的男人似乎還是不肯放過她,竟然一路奔襲而來,就在她快要墜入江中的一瞬間,鐵掌牢牢抓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將她拽入了自己的懷中。   同時他另一隻大掌,再次捏住了小筱纖細的脖子。   小筱此時也是無力抵抗,只能失神一笑,有氣無力地在他俊美的臉上再呼一巴掌:「混蛋魏劫!連我都不認了,我告訴你,你若敢殺師證道,我就算做鬼也不……」   還沒等小筱將臨終遺言說完,魏劫捏著她脖子的大掌突然上移,捏住了她尖細的下巴,突然低頭,兇狠無比地親吻上了少女的唇。   這—吻來得有些猝不及防。   原本都已經等死的小筱更是有些緩不過神來。   她甚至都閉不上眼睛,只瞪著如狼似虎的男人,然後任著他從半空處,將自己抱起落下,按在了江邊如茵的草地上。   此時月光清輝撒向地面,四周寂寂無人,伴著濤濤江水聲,若是忽略掉寒涼的江風,倒也是個野鴛鴦私會的好地方……   小筱到現在都有些回不了神,只能用力咬住男人造次的舌頭,趁著他悶哼之際推開他:「魏劫……你可認得我是誰?」   魏劫此時的眼珠還是濃黑的墨色,可是眼中已經漸漸能映出了崔小筱的倩影。   其實從小筱出現的那一刻,魏劫就已經認出她來了。   可是那時他魔性侵襲,壓根無法理智行事,更是說不出話來。他唯一的念頭就是將這女人牢牢地抓握在手裡,然後再對她做些什麼……   所以他一直如惡龍一般纏鬥著小筱。奈何這女人紅眼睛魔化的時候,竟然這麼不好對付。   就好像滑不溜丟的泥鰍,害得他一直抓握不住她。   那種心愛之物馬上就要從手中流失的感覺實在太不好受了,以至於他的魔性愈加堅強,出手的招式也愈來愈凌厲,竟有些不受控了。   等好不容易拉拽這女人入懷後,他終於親吻上了那渴望已久的櫻唇。   心中壓抑了許久的洪流在這一刻似乎找尋到了宣洩的出口,夢中纏繞他多時的女人,在這一刻就牢牢嵌在了他的懷中……   待一記深吻作罷,魏劫額頭的藍色火焰印記漸漸湮滅。   就在小筱因為被吻得喘不過氣,再次推開他時,才發現魏劫的額頭印記消失,卻正在汩汩冒出鮮血來!   小筱驚訝地看著他淌血的額頭,正要伸手去摸,可是她的手臂再次被魏劫按住,男人以不容拒絕的力道再次兇狠地親吻上了她。   可惜這次,小筱已經回過神來了。她先是任著魏劫熱切地親吻,甚至還適當地放軟了身子,迎合著英俊的男人。   就在男人意亂情迷之際,小筱突然一個巧力,來了個乾坤大挪移,翻身將魏劫按在了自己的身下,然後一張定魂符便穩穩拍在了魏劫胸口。   魏劫被定住了,只能一動不動,瞪眼看著偷襲他的小姑娘。   小筱長舒一口氣,瞪著身下的男人訓斥道:「都傷了元神,居然還想著佔我便宜,你是準備也往陰司的忘川河裡趕嗎!」   說這話時,小筱一邊攏著被他扯散的衣襟,一邊狠狠地訓這個作死的狗男人!   魏劫此時濃黑的眼眸也逐漸變淡,漸漸透回了紫色。   那曾經鉗制住他所有慾念的神格靈石,已經在他方才控制不住心魔時,被震得四分五裂。   只因為對眼前這個女人放不下的執著情愛慾念,謫仙般的神格也沾染了邪惡的魔性,墮落到了無間道中。看來他還真是容易入魔的體質,就算是依附了遠古上神神格的靈石,也是渡不了他這個註定要入魔之人。   現在,他能感覺到額頭內靈石碎裂開來而留下的滾滾熱血,更能真切感覺到指著自己鼻尖痛罵的小姑娘皺眉瞪眼的可愛。   他的小師父怎麼這麼好看?她罵人時,大眼睛怎麼能那麼晶亮溼潤,瞪得人渾身酥軟?還有那溼漉漉的唇,品嘗起來,居然帶著無盡的甜香……   她可知道自己罵人的時候,一不下心那衣服領子又微微鬆散開了? 第85章第85章   在魏劫看來,姓唐的還算上道,並沒有說出什麼他只需要靜養補血,並無大礙一類的混帳話。   不然看小筱那秋後算帳的架勢,若是他無事,很有可能記仇地撂下他不管逕自走人。   不過魏劫現在的無力也是真的,畢竟流了那麼多心頭熱血,就是體壯如牛,也要倒下的。   唐有術連忙拿藥要來餵師父,可是魏劫很是嫌棄他手腳粗苯,非要小筱來喂。   小筱懶得看那對騙子師徒,只冷冷說「又不是小孩子,愛吃不吃!」   說完她便帶著靈兒撿了些乾柴,升起了一團篝火。   方才她摸過魏劫的身體,十分冰涼——那是失血過多的症狀。   若是失溫太多,他的氣血也活絡不過來。   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摻雜了太多陰謀算計。她也是借著生火添柴,烘烤篝火的時間,好好梳理一下思緒。   此時天明在即,籠罩了一晚的紅月也漸漸褪去血色。   清冷的月光灑在江邊,符宗四人鏖戰一夜,三人成魔,要死要活,戰況慘烈。   魏劫吃了藥,開始運功化解丹丸,幾個人便是各自打坐,安守心神。   唐有術沉浸醫術百年,配下的丹藥自然不會是俗物,當半葫蘆的丹藥灌下去後,魏劫總算是恢復些精神,只是他打坐片刻之後,便緩緩睜開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背對著他的崔小筱,生怕她偷偷溜走。   小筱卻不看他,獨自面對闊江潮水,不知在想什麼。   等天色微亮時,打坐打得瞌睡的餘靈兒總算是睡飽了。   她看魏劫對唐有術依舊愛答不理,陰陽怪氣的德行,生怕他再次找唐公子的茬,連忙藉口自己餓了,拉著唐有術去找吃的了。   小筱經過半宿的打坐,倒是覺得靈臺清明了許多。   狐族的靈石對她的幫助很大,竟然很好的柔化了魔珠的魔性,還共化五鳳的靈力,讓不共戴天的魔物和鳳凰能同時覺醒,而不在她身上互相衝突。   只是這兩種迥然不同,甚至互相衝突的靈力想要糅合在一處,還是需要些法力技巧的。   不然下次再有同強敵對陣的情況,魔珠的魔性和五鳳的靈氣互相抵消,她又是第一個油盡燈枯的了。   但是在回到自己的時代前,她得想辦法將這滿身的東西都卸下去。   不然時間再長些,她也不知這些「寶貝」會不會反噬了她這個正主。   此時天色已經亮了,靈兒和唐有術去找吃的還沒回來。   小筱不太想跟魏劫說話,便一個人來到江邊洗漱。   她正在江邊洗著手帕,一身黑袍的男人便也在她身旁蹲下了。   他一如從前服侍師父那般,幫小筱挽起衣袖子,還沒話找話地問小筱水是不是太涼。   小筱看也不看他,只悶頭洗臉。   等洗完了,小筱一邊用手帕擦臉一邊道:「如今符宗也分了家,我和靈兒就不多叨擾你們師徒了。這天也亮了,你是去衛家還是回洛邑,請自作打算。我們就此別過吧……哎呀……你幹什麼!」   小筱客套的場面話還沒說完呢,魏劫的大掌一撩,便往小筱的臉上潑了一串水花。   小筱剛剛擦乾的臉蛋,又變得溼漉漉的,氣得她一邊抹臉,一邊狠狠瞪向了魏劫。   魏劫歪著頭,吊兒郎當道:「哦,這麼大的眼睛原來會看人啊!我還以為二百年後的人說話時,都用滾圓的後腦勺看人呢?」   小筱也沒想到自己竟有點懷念那位說話冷冰冰的魔尊魏劫了。   最起碼那位冰刀子嘴直來直去,可沒有這麼氣人的!   她兇巴巴道:「是呀,二百年後生的都是些傻子,心眼子可沒有二百年前的老東西們多,一個個頂會算計,講究個物盡其用!」   魏劫有些無奈地搓了一下臉:「小筱,你講些道理好不好。跟唐有術籌謀一切那個人……也不是我啊!我什麼時候想過成仙入神?要是成親入洞房什麼的,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他說的是什麼混帳話?哪個要跟他入洞房了?   昨夜,她吹了半宿江風,愈加堅定了還是依著原計劃,跟魏劫他們分道揚鑣的想法。   唐有術當初算計了那麼一遭,害得她一下子失去了敬愛的師父和朝夕相處的愛徒。   尤其是魏劫,恍如變了個人,為了升仙成道不計一切代價,叫人不能不懷疑,其實這個才是真正的魏劫。   現在,好不容易歷經波折,小筱總算是將當初劫兒找回來了。   可當她想投入闊別已久的懷抱,想要好好跟他哭訴自己受的委屈時,卻發現欺負算計她的人,其實就是他!   小筱真是一下子憋悶在那,上不得,下不去——什麼魔尊什麼劫兒,都是一丘之貉!全都給她玩蛋去吧!   這熱情似火,關懷備至,到冷若冰霜翻臉無情的兩幅面孔,大抵就是男人床上床下,將姑娘騙到手後的兩種德行了!   這麼一想之後,小筱立刻有些大徹大悟——她前些日子被人背叛傷害得不輕,勉強一路吃喝玩樂麻痺自己,才算是支撐過來。   若是再經歷一次,光是想想撕破情誼的過程,都疼得心有些抽抽。   魏劫如今待她的真情是不假,可是他還太年輕,不像前世魏劫那般歷經波折,變得成熟看透世事。   但再年輕的男人,也總有長大的一天,也許他跟她恩愛了一場之後,過了幾年,到了某一天,還是會大徹大悟,發覺自己在女人身上浪費了時間,耽誤了升仙的大好年華!   到那個時候,他再翻出魔尊無情的嘴臉,小筱自認為自己大約承受不住第二遭了。   情愛這種東西,對於十傷命硬的人來說,的確有些奢侈。   她既然是註定孤苦一生的命數,何必再去禍害魏劫這個上神根苗?   趁著大家將一切說開,也明白倆人原本該是毫無交集的兩線,還是和和氣氣地散去,互相送送臨別贈言,給彼此留下些完整的回憶才好。   至於騙她的是哪個……都不重要的了。   不過小筱的這番豁達,顯然沒有感染到魏劫。   等聽小筱含蓄地說了她的命裡十傷,不適合有男人時,魏劫吊著眉梢道:「又是唐有術那個王八蛋給你算的命?那你問問他有沒有算出來,他今天得挨頓打,那惹禍的舌頭也要保不住了?」   小筱擰乾了手裡的帕子,遞給了沉著臉的魏劫,嘆了一口氣道:「師父……唐公子的確是將我騙得不輕。可是他對你卻是至情至孝,你莫要找茬粗魯地對待他了。須知有些情誼並非錢銀能夠買來,莫要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魏劫卻並不以為然,冷哼一聲道:「他敬愛的是他的魔尊師父,與我何幹?」   姓唐的親眼看到了他和小筱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自然也知道他現在最看重的是什麼。   唐有術若是個好鳥,怎麼可能活活拆散了他和小筱?   所以唐有術其實跟靈芷珊這類犯了單相思的狗皮膏藥一樣,不過是自以為是,給人徒增煩惱罷了!   至於原本軌跡裡的舊帳,魏劫一筆都不打算認!   他又不傻,若是真的認了什麼魔尊的舊帳,那小筱肯定是要跟他恩斷義絕的!   像這類胡攪蠻纏的話,小筱一向說不過魏劫,就在她想起身的時候,小筱發現魏劫已經洗去了額頭的血汙,而他額頭的傷疤酷似之前的藍色火焰。   只不過那代表謫仙的清冷藍色,如今已經被黑紅的血色替代,為魏劫整個人增添了無盡的邪魅之氣。   小筱不知道這印記代表了什麼,是不是說魏劫的神格破滅,再難升仙了?   她用長指輕輕碰觸男人的額頭,陷入沉思,卻不知她這般無心之舉,真的很容易讓入了心魔的男人瞬間燎燒心火。   當魏劫握住她的手腕,低下頭想要親吻小筱,卻被她偏頭躲開了。   魏劫的紫眸微現濃黑,低沉聲音道:「你還在怪我?」   小筱不想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微微垂頭偏向一側,輕咬了一下嘴唇,低聲道:「你現在身負重傷,麻煩纏身,居然還有閒心撩撥人。難怪升仙得道都要斷情絕愛,不然……可真耽誤人……」   魏劫忍不住握緊了她纖細的腰,將她嵌在自己的懷中:「我那時被勞什子的神格佔據,說的都是狗屁不通的道理。既然是狗屁,你聞了還要入心?」   小筱扭頭看著魏劫,一臉正色道:「你既然知道了我是二百年後穿越而來的人,就該知道這一切都不是什麼狗屁,而是你步步危機的命數!那璨王居心叵測,一心要佔據你的仙位。而你只有斷情絕愛,才可早日飛升成仙。我也並不屬於這裡,我遲早要回到二百年後……二百年啊,就算你為仙為神,這二百年裡也會發生太多的變數,你就算成仙,也會遇到許多比我更好的女修仙侶!既然如此,何必要繼續錯下去,給你我平添不必要的痛苦?倒不如趁著現在……」   這次沒等她說完,魏劫已經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魏劫雖然恢復了理智,可到底已經入魔,能震碎神格的魔性不容小覷。   他雖小心隱藏,可小筱還是看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墨黑色。   何為魔?魔便是心有執念,是欲壑難平,是滿足不得的慾念!   而魏劫這一世原本仙途坦蕩,卻還是一念入魔。   現在魏劫聽出小筱在那談現實,想要跟他撇清關係,男人心底的魔性頓起。 第86章第86章   祖母的一雙銳利眼睛左右掃視著入門的一對年輕男女,慢慢道:「阿劫,昨夜到底是何情形?你怎麼還真跟你師父一起……入了魔道!」   一旁的衛竟峰恨鐵不成鋼道:「到底是女魅生出的孽障,入了魔道有什麼奇怪的!最可恨的是他竟然引魔入室,勾搭這魔女入了陰司之門!母親!還跟他們二人費什麼話,即刻拿下他們,再行處置!」   那一聲「孽障」最戳魏劫的肺門子,他冷眸瞪向了自己的叔父,眸光點點轉黑。   可還沒等魏劫開口說話,小筱卻已經聽不下去,冷聲開口了:「衛家主,虧得魏劫心裡最敬重您,總跟我說您是衛家的頂梁柱。魏劫如今遭逢變故,受奸人所害,心裡正是彷徨時,您作為他的至親長輩,不關心他幫助他也就算了。戳人心窩子,先不分青紅皂白地大罵一番,除了傷了親人情分,到底是有什麼用?」   她雖然跟魏劫斷了師徒之情誼,可是聽到有人當著她的面罵魏劫,崔宗主還是覺得不舒服。   這護犢子是符宗的師門傳承,就算是自己棄徒,也容不得別人指著鼻子罵「孽障」!   魏劫原本因為叔父的責罵而激起的魔性,在小筱開口維護他時,突然就這麼平復下去了。   他的小師父平時笑吟吟的就很美了,可是斜著大眼罵人時,竟然又是一番別樣的美豔!   這個衛竟峰其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直楞男人。   他因為兄長身亡的緣故,對這個親侄兒一向話不投機。後來見他出息穩重,有了幾分兄長的風範,倒是略微緩和了對魏劫的態度。   可是現在,眼看著他竟然跟崔小筱學壞入魔,衛竟峰便再次有些恨鐵不成鋼,以至於控制不住情緒痛罵出來。   可衛竟峰沒想到,方才對他母親還笑吟吟的崔姑娘,突然鳳眸一吊,直直衝他而來。   這小姑娘說話可真厲害,講究個兵法布陣,先禮後兵。   她先是說魏劫敬重他這個叔父,給他架在高臺上下不來,然後又三言兩語貶損他為人冰冷不知體貼晚輩,完全是冷血之輩。   氣得衛竟峰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指著小筱抖著手指道:「你……你這個魔女……」   小筱冷哼了一聲,又看了看驟然圍過來的那些銀甲軍,語調清冷繼續道:「若是衛家家主覺得昨夜不盡興,想要切磋技藝,我也自當奉陪。只是家主您昨夜似乎受了傷,依著我看,還是靜養幾日再說,今日大家難得坐在一起吃茶,又何必打打殺殺的?衛老夫人,您看是不是這個道理?」   衛老夫人知道這小姑娘其實伶牙俐齒得很,今日一看,以前她倒是藏了許多的鋒芒呢。   方才她那話,就是敲打衛家人,他們可都是成魔後魏劫的手下敗將。   尤其是衛竟峰這個當叔父的,昨夜被魏劫打出的傷還沒好呢,最好還是識相些,別自討沒趣了!   聽懂了小姑娘的敲打,衛老夫人也是眉眼不動,穩穩道:「崔宗主的話有道理。阿劫難得回來,能吃一碗平心靜氣的茶水,自然是最好。可是崔宗主,你可知你們昨夜已經闖了大禍,再好的茶吃下去,也要變了味道!」   小筱抱拳先自道歉道:「魏劫已經給我說了衛家十年一次,月紅之夜的封門傳統,可是我想鬥膽問一下,這內裡可是有什麼名堂?會不會有人知道衛家的習慣,所以才設下圈套,引著我和靈兒入陰司?」   衛家祖母聽得眉頭一挑:「什麼?你們不是自己闖入,而是有人騙了你們入陰司?」   於是小筱就一五一十地說出了她與餘靈兒,被那葉公子用花香誘惑的事情。   而這件事也是鐵證如山,因為餘靈兒從陰司逃出來時,裙擺上還沾了一片香包裡彼岸花的乾花瓣出來。   這花兒在忘川河的對岸,那是生人進入陰司後也到達不了的地方。   若小筱說的是真的,究竟是什麼人會有這種直通鬼神的本事?   那一片彼岸花瓣依舊散發著誘惑人的氣息,衛家老夫人的臉色卻變了幾變。   接下來老太太沉思了一下,一揮手揮退了除了衛竟峰以外的眾人。   她又拿起了那片花瓣,語氣沉重道:「能從陰司摘出彼岸花的人……絕不會是人!」   小筱聽了這話,倒是同意地點了點頭,依著那位葉公子的品貌,當真是凡塵難尋的,總是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氣質。   看上去,倒是跟神格附身時的魏劫有那麼幾分相似……難道他也是天上的……   衛老夫人道:「當初衛家出了叛賊衛狄,盜走了一頁生死簿,可是仔細想想,他有那麼大的本事自己一人盜走那殘頁嗎?如今這陰司魔花又莫名出現在人界……我總覺得這背後可能有大災禍。」   說到這,她抬頭看向了自己的孫兒魏劫的額頭。   昨日他明明是入魔了,可額頭的藍色印記卻分明是神祇的。   作為看守陰司的衛家,老夫人甚至一眼就認出了那藍色火焰就是陰司舊主——古炎帝君的神印!   老太太還生怕自己看錯了,待昨日穩住了陰司封印之後,便翻出了古籍查閱。   如今魏劫額頭上的藍色印記雖然消失,可是卻遺下了血紅痕跡,與古炎帝君的神印一模一樣。   這不能不叫老太太暗暗大吃—驚。   魏劫壓根不信自己是什麼古炎帝君歷劫轉世那一說,所以只簡短說了自己被一塊靈石附體,迷失了心智的事情。   但是老夫人一聽,卻猶如驚雷轟頂:若是封印神格的神石,可不像魔珠那麼沒有操守,隨便就能附著在人身上的。   必須是墜世神明的化身,才可喚醒神格附著其上。   魏劫既然能讓神格附身,就說明他就是古炎帝君人間歷劫的化身!   這個衛家不受待見的混血孩子……竟然就是消失已久的古炎帝君——陰司真正的主人!   衛竟峰顯然也想明白了這點,一時間眼睛也瞪得老圓,直愣愣瞪著他剛剛大罵的孽障回不過神來!   衛家老太太倒是因為認出了神印,而早有了些心理準備,如今她也是率先拄拐,朝著自己的孫兒跪下:「衛家上下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來人間歷劫的上神,還請贖罪!」   魏劫眉頭微微一皺,連忙去攙扶自己的祖母,而衛老太太卻讓自己的兒子也跟著跪下。   雖然陰司缺失神祇,無人掌管以至於混亂許久。可是誰也未敢忘記,陰司真正的神明為誰。   古炎帝君主乃地府之主,主掌殺伐,三界亡靈皆在他手。   衛家代管陰司,其實也不過是替地府的主人看管家門的嘍囉而已!   崔小筱雖然早知道魏劫出身不凡,但是也絕沒想到,這樣落難的神仙原來應該受如此大禮待遇。   不過也難怪衛家人如此激動。古炎帝君若是歸位,對於綁縛在耆老山的衛家人來說,簡直就是再生解脫!   從此以後衛家子孫再也不必背負看守陰司入口的職責了!   想到這裡,衛老夫人激動得忍不住留下了兩行老淚,而衛竟峰更是百感交集,嘴巴張張合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小筱也誠懇地檢討了一番,她想到自己昨天混戰的時候,還扇了魏劫好幾個嘴巴,更沒有給魏劫餵藥。   崔小筱頓時有些心虛,覺得自己對待神明,似乎沒有衛家人虔誠。   也不知怠慢了上神的俊俏臉蛋,會不會遭受什麼天譴懲罰?等魏劫以後睡著時,給他上幾炷香會不會能稍微彌補罪孽?   魏劫本想攙扶起祖母,可祖母激動得不肯起來。   他如今損傷的元氣還沒有恢復,只能無奈同跪下來,告訴祖母,她不必如此激動,因為他昨夜一不小心,已經將古炎帝君的神格震碎,大約是拼湊不回去了,所以做不成神仙了。   這次,衛家母子再次眼睛瞪得老圓,異口同聲道:「什麼?神格碎了?」   一旦賦予神格,飛升的難度就是普通人的一半。   這等作弊法子,是許多渡劫下凡的仙人密不外傳之法。   他們往往都會在渡劫之前,暗自藏好封印的神格,只等機緣到了,就可一日千裡,從容回歸仙班。   看來古炎帝君也是如此,早早將自己的神格分離封印。   可是……如此升仙法寶,怎麼就被魏劫給震碎了呢?   衛竟峰原本聽到魏劫這臭小子竟是古炎帝君本尊,而有些不知所措,   現在聽說他居然將神格弄碎了,只氣得又是一拍大腿,有心罵臭小子狗屎端不上席面,可一想到他是古炎帝君,滿嘴的狗屎都罵不出來,憋悶得衛家家主面色幹紅,差點氣背過去。   衛家老夫人先回過神來,終於被魏劫攙扶起來,捏著他的手腕,細細查看,當真是毫無半點仙脈神格的氣象,反而魔氣陣陣,似乎正在積蓄流轉。   「怎麼回事?你就算神格碎裂,也不至於入魔啊!」   魏劫卻是挑眉滿不在乎地一笑,想著自己原本就該成魔的命數,無謂道:「既然是來人間渡劫,自然什麼苦楚都要吃些,自己不能為魔,又怎麼能掌管地府妖魔?」   這話說得明明狗屁不通,可是魏劫既然是古炎帝君的轉世,立刻透著勘破三千紅塵的深邃。   老祖母都不由得點了點頭,覺得言之有理。   小筱有些心虛地捧著老夫人拿來的古籍,假裝看書,順便擋臉。   魏劫可真能胡諂!   不過他若跟老祖母說實話,說是因為抱不到小筱,一時色氣攻心,走了色魔的路數,小筱覺得自己這個罪魁禍首的臉也有點掛不住。   如此說來,還是為了挽救天下眾生而自願入魔的理由,聽起來冠冕堂皇些。   借著假裝看書的功夫,小筱瞟了一眼這本年代久遠的書籍,其上竟然記錄了許多神仙秘史,比師父唐有術的那本秘籍還八卦……   再說老祖母,聽了魏劫這一番解釋,只能是無奈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這孩子的體質,的確更容易入魔些。可是一旦入魔,想要重回仙位,卻比普通的凡人難上百倍……昨日你身在耆老山,那陰司的邪物都已經感受到陰司主人的氣息,一個個蠢蠢欲動。那些邪物,並不講什麼位份尊卑,只有弱肉強食。你若仙格還在,一切尚好。可你的仙格碎裂,它們必定也是感應到了,怪不得今日地下數次翻湧,這是陰司的魔物們要造反了啊!」   聽了這話,小筱有些不理解,忍不住放下了書道:「古炎帝君下凡歷劫,並非最近的事情。那些陰司魔物們之前為何沒有反應?」   衛老夫人道:「帝君歷劫,相當於皇帝出巡,雖然得出去一陣子,可總有歸來的一日,總能震懾諸魔。可若帝君神格碎裂,升仙無望,那就是黃帝駕崩在半路,自然是妖魔蠢蠢欲動,各自要造反顯形了。」   小筱明白了,魏劫的神格碎裂,跌下神壇的情況,已經被陰司鎮壓的神魔知道。   所以他這個地府之主威信不再,可能掀起陰司的一場大亂!   難怪今日魏劫再次有入魔的跡象時,會有地動山搖的徵兆。   衛家主母說到這裡,看向魏劫道:「阿劫,你不光是衛家的子孫,你的肩上還背負著比衛家子孫更沉重的責任……」   說到這,衛家老夫人頓了下來,只是指了指那本古籍道:「崔姑娘,你似乎很愛看書,那這本不妨拿回去看看吧。我們衛家不能久離耆老山,這山外的風雨……也只能你們來扛了。」   小筱看老夫人說話不爽利的樣子,一下子明白了,那個騙她們入陰司的背後主使,應該是什麼不可說的人物。   衛家明哲保身,不想參與到任何紛爭裡,所以只能給她一本書做線索,讓他們自己去查明了。   這一次,衛家老夫人甚至都沒有留下他們一起吃頓飯,只是對魏劫說,他可以去看看他的母親。畢竟這母子許久未見,總得團聚一下。   思陵跟著老夫人回到衛家後,一直在佛堂修身養性,跟衛家人都不來往。   衛老夫人也覺得不是長久之計。如果魏劫能勸他的母親放下仇恨,迴轉陰司,不再涉足紅塵,那是最好的了。   從大廳出來往後堂走時,小筱看著走在前面的男人高大,而略顯孤寂的背影,忍不住身伸手扯了扯他衣服袖子:「……其實你祖母不是不心疼你,只是她的肩上扛著一大家子的人呢,她的愛這麼一分,每個人就只剩下一點點了……」   方才衛家老夫人最擔心的事情顯然不是魏劫入魔的安危問題,而是他身為古炎帝君轉世,卻喪失神格,害得陰界失衡的事情。   小筱覺得自己若是衛夫人的孫兒,見親人如此功利,必定是要傷心難過的。   魏劫看著小筱很努力地解釋祖母其實很愛他的樣子,突然伸手揉搓了一下小筱的頭頂:「傻瓜,我又不是穿著開襠褲的黃口小兒,就算祖母不歡喜我,我也不會躲起來哭的!」   小筱看了看他,並沒有說話。   她如今也是太了解這個男人,也猜到他對於親情,並非表面上表現的那般不在乎。   知道了他是古炎帝君之後,他跟衛家好容易維繫的那點子親情,一下就又被天地大義給衝淡了。   若是衛家祖母知道了魏劫是因為她而入魔,只怕是會拿她祭奠了陰司亡靈,免得耽誤了古炎帝君的升仙大計吧?   想到這,她小聲問:「其實……你有沒有懊悔那神格破裂了?畢竟有了它,你就能更快渡劫,回歸本位。那古炎帝君,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   魏劫突然低頭深看了小筱一眼,拉長音道:「是啊,我渡劫飛升,你也就逍遙歡喜了。畢竟陪你在屋頂喝酒的少年郎君,也是排著隊呢……」   這一世,古炎帝君一不小心被人改了命數,竟有成為醋缸的跡象,稍不留神,就要狂飲飛醋。   小筱跟這樣醋缸無話可說,只能順著話茬道:「不找少年郎君,難道要找大二百多歲的老騙子一起暢飲?你當初真應該吩咐你的唐徒弟多尋幾個至陰命數的姑娘,你也可以從容挑揀,看看哪個不浪蕩,合你眼緣!」 第87章第87章   思陵自被衛夫人帶回耆老山後,便被夫人命令在此修身養性,化解戾氣。   她間接害死衛家的前家主衛竟陵,除了老夫人外,其他的衛家人都不待見她,所以她也很少出佛堂,一日三餐都是由人端入佛堂。   只是昨日來了幾個小丫鬟,說是耆老山要進入封禁期,因為怕陰司魔獸出來,老夫人吩咐要給佛堂加幾面闢邪的銅鏡。   思陵當時在抄寫佛經,也懶理這些,任著那些小姑娘擺弄。   在那之後,再沒有人來打擾過她。可是那銅鏡掛上以後,不斷折射蠟燭光影,她在恍惚中,只覺得睡意漸濃,便閉上了眼睛。   一時半夢半醒,竟然又回到了與衛竟陵初次相識的時候,在經歷一遭相愛相知的甜蜜之後,便是竟陵在山下自刎的痛苦回憶。   思陵一次次的阻止,卻只能一次次看著愛人在她面前血濺五步。   這種明明知道結果,卻無力扭轉的無助最是痛楚。   以至於思陵明明覺得這是一場夢,但還是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最後悲痛欲絕流下了心頭熱血。   唐有術和餘靈兒方才也跟著來了,他們本來是守在門外的,可是方才聽到了小筱的驚呼,他們也闖了進來。   餘靈兒聽到這,生氣道:「這裡明明有人設了迷魂的法眼,難道是衛老夫人容不下思陵夫人,便縱容下人害她?走,我們去找老夫人問個究竟!」   聽完了思陵的描述,小筱就一直在皺眉沉思,其實餘靈兒的話,也是她方才的第一直覺。   可聽見餘靈兒的話後,她突然抬頭看向了魏劫。   魏劫自入魔以後,心緒起伏一直不甚穩定。此時看著母親差點命喪佛堂,他的眼睛也是漸漸染成了黑色。   小筱忍不住伸手抓握住他的大掌,輕聲道:「魏劫,我覺得這事不是那麼簡單,稍安勿躁……」   魏劫轉頭看向小筱,她的大眼裡此時滿是對他的擔憂,明澈的瞳孔裡映滿了他的影子。   她說話的聲音清冽,在他耳旁響起時,一下子撫平了他心底突然乍起的憤恨。   因為母親在他小時,拋下他離開耆老山的經歷,魏劫總是有種如影隨形的孤獨感。   還是小孩子時,每當夜裡,他總是夢見母親難以成眠。他總在想,母親不管顧他,若是她遭逢了意外,不在了,那麼他在這世上便再無親人了。   生怕失去母親的恐懼,折磨著小小的他,讓他的性格也略顯孤僻,與其他衛家的孩子格格不入。   後來,他離開衛家,闖蕩南北也是孑身一人。   那種孤寂的感覺,倒是跟神格附體時,與這個世界都無緣的感覺相類。   不過自從他認識了崔小筱以後,有很長很長的時間都忘了孤獨是什麼滋味了。   小筱像個發光發熱的小太陽一般,不自覺中聚攏了一群人在她的身邊。   這些日子來,雖然歷險不斷,卻從不孤單,甚至還帶著說不盡的酸甜。   現在她溫暖的手緊緊拉著他的,大眼裡也全是他的身影。竟然讓他有種,除了母親之外,他還有至親的人的感覺。   這一刻,失去母親的恐懼而勾起的心魔倒是因為小筱而慢慢壓制了下去。   小筱一直看著魏劫,直到他的眼眸再次恢復紫色,她才默默長出了一口氣。   若是魏劫方才動了魔性豈不是……小筱突然頓住,似乎想起了什麼,越想越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因為小筱突然想到:從她和餘靈兒被騙入陰司,到魏劫入魔,再到思陵夫人差點因為噩夢血淚流盡而亡。這種種事件看起來毫無關聯,卻殊途同歸,似乎有人在處心積慮,加速魏劫成魔的速度!   她現在只在後怕著一件事——那就是若是昨夜,自己不管魏劫,負氣而去,那麼今天會是怎樣的情形?   依著魏劫現在的情形來看,她若不在了,他大約發脾氣,魔性再次發作,但奈何血淚流得傷了元氣,一時動彈不得。   他那時大抵是不會搭理唐有術,更不會吃他的冥神丹。   而今晨時,衛家還是會派人來尋魏劫。   魏劫昨日入魔,差點破壞了陰司的封印,依著衛竟峰的性格,還是會對魏劫破口大罵。而魏劫入魔之後,心性不定,假設她不在的話,魏劫能不能忍下叔父的這口氣,又是未知懸念。   可最要命的是,叔侄二人若是鬧起來,就不是剛才三言兩語就能搞定的了。   就算魏劫大鬧衛家之後再去見了母親,大約就是看到思陵滿臉血痕倒臥在佛堂的樣子。   甚至有可能因為他來得不及時,思陵已經流幹了心頭血淚,而一命嗚呼了!   到時候,魏劫看到這如謀殺現場一般的布置,再看到盛裝著母親血淚的藥碗,會不會也像餘靈兒一樣,認為是衛家薄待了母親,又或者是為了得到女魅的心頭血,才害得母親一個人在佛堂悽苦地流血而死?   這林林種種加在一起,最後造成的後果只能是激發魏劫心中的魔性。   魏劫的魔性一旦發作,是鬼神不認,佛擋殺佛,魔擋殺魔的!   最後,魏劫很有可能失去理智,屠戮了整個衛家!   若說早晨時,小筱還有些懊惱魏劫的糾纏,沒能及時離開。現在,她卻無比慶幸自己留了下來,沒有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若是她猜得不錯,這背後布置一切的棋手,絕對是個比璨王還要可怕無數倍的人。   這些布置一旦得逞,魏劫頃刻間就會回歸到他原本的命數軌跡裡,將小筱之前改變的命數消除殆盡。   不過這個人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魏劫的厚臉皮。魏劫竟然死乞白賴地纏住了崔小筱,沒讓她走。   他可是算不好崔小筱這個錯世變數。所以只要她在魏劫的身邊,魏劫的命數就會發生不可預知的改變,也絕不叫人掌控先機,設局陷害了魏劫。   唐有術拿了冥神丹給思陵夫人服下後,總算是穩住了女魅湧動的氣血,只是她的體質與魏劫的體質不同。   純血的女魅,流失了心頭血後,對身體和精神造成的損害更甚。   思陵的頭髮竟然一下子變成了花白色的了,嗓子也變得死沉嘶啞,竟然再也不能長出曼妙歌聲。   不過看到思陵夫人的變化,小筱再看看像得了貧血症的魏劫——同樣是流失了血頭血淚,思陵夫人一下子就出現了衰老之症。   可是魏劫卻不過虛脫了而已,睡一覺起來時,還能積攢氣力,跟她勾肩搭背地吃豆腐。   由此可見,這個男人的實力似乎比人眼看到的還要深不見底……   不過眼下不是探究魏劫實力的時候,畢竟陷害思陵夫人的人,目的還是圖謀魏劫。   而衛老夫人得了信兒,匆匆趕來時,才發現有人假傳了她的命令,在思陵的佛堂裡布置了顛亂人心魄的迷魂陣。   待去查那幾個行事的丫鬟時,那幾個丫鬟卻全都消失不見。不一會有人在後山的山谷裡,發現她們的屍體漂浮在潭水上。不過翻檢她們的屍體時,在她們的身上都發現鬼宗操控的符文……   看來這些人,應該是被死去的鬼宗萬蓮師之前下過符文的。   而這起陰謀,顯然又是跟那個「死去」的璨王息息相關。   思陵如今也知道自己差點被人利用,成為勾起兒子心魔的誘餌。   聽了小筱講述了她們在陰司的遭遇,思陵也不禁替兒子後怕。   對於一個母親來說,知道自己的兒子大有來歷,是天神渡劫,並不是件歡喜的事情。   她為情所困,離開了鬼域留在了人間,又是靠著恨意支撐,一直留在人間尋機為愛人復仇,   可是思陵被仇恨支配,狠心撇下了年幼的兒子,直到兒子成年時,才再與他相逢。   雖然是自己的骨肉,可是相見時卻平添了幾許疏離陌生。   她在被那銅鏡所困,不斷重複著生平遺憾時,除了與衛竟陵的生離死別,還有就是與兒子分別時,年幼的魏劫在她身後呼喚著母親的無助哽咽。   這些日子誦讀佛經,其實還真是化解了思陵的許多戾氣。若是時間能夠重來,她也不知自己會不會做出別樣的選擇,最起碼,不會再拋下年幼的兒子,與他分別這麼久。   他若是將來成仙,豈不是又是跟自己這個鬼域的母親離得更遠了?   想到這,思陵忍不住想像阿劫小時那樣,去摸摸兒子的臉頰。   可是魏劫卻是直覺一躲,讓思陵的手愣在了半空。   其實並不是魏劫在跟母親慪氣,只是他向來不喜歡跟人太親近。就算是自己的母親,她之前幾次哭著抱過來時,魏劫也是渾身僵硬地忍耐著。   畢竟他早就不是個嗷嗷待哺的小奶娃了,需得母親親親抱抱。   而他這一躲之後,也是有些後悔,只是僵在那,不好主動靠近母親。   誰料這時小筱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後腦袋處:「怎麼離得這麼遠,沒看見夫人夠不到你嗎?」   魏劫被小筱這麼一拍,倒是身子往前一傾,臉兒正好貼在了思陵的手心處。   小筱還很貼心地往前推了推魏劫,然後對思陵夫人道:「您別太擔心,你看他身強體壯的樣子,應該是無大礙的。他的徒弟擅長藥石,您吃的那個冥神丹就很對路子。待過些日子,您也一定能恢復的。」   思陵看著一向冷峻的兒子在這小師父的手底下吃癟的樣子,不由得微微一笑。   如神祇一般的兒子跟崔小筱在一起的時候,倒是多了許多的溫暖氣息……這個小姑娘的確是將魏劫照顧得很好……   不過說起昨日的紅月,來自陰司鬼域的思陵,卻知道些典故緣由。   「這紅月盈滿,是大兇之兆,我曾經聽鬼域族中的長老說過,有上神曾想入陰司取一頂重要的東西。奈何不得入其門,便與執掌陰司的帝君進行了一場激烈的交戰。二人決鬥那日,恰逢月圓,二人勢均力敵,兩敗俱傷的同時,染紅了圓月。帝君和那上神都損毀了神格,墜落人間……從那以後,每隔十年,月就要轉紅,在月紅之後的三日內,忘川河水下降,度亡舟撐不起船,陰司之門也會頻頻受到攻擊,需得降魔一族嚴陣以待,細心看守。」   小筱聽到這裡,這些神話故事般的往事便一下串聯起來了。   當初有上神要闖入陰司,被古炎帝君阻攔。二人一番交纏鏖戰,損毀神格,都要墜下凡塵歷劫。   古炎帝君是個實誠孩子,除了偷偷耍心眼,封印了自己的神格之外,便就這麼老老實實地經受輪迴。   可是那位上神精明到家了,轉身就騙了夏家的帝王命數,填補了自己的神格,壓根沒有歷劫。   而且他趁著陰司主人不在,每隔十年紅月之時,就要上門伺機而入。   在原本的軌跡裡,那位上神是不是成功了?陰司鬼門大開,耆老山才會陷入了一片火海?   可是現在大家的命數都成了一團亂麻。   而前世的魏劫在吃了悶虧之後,又是留了一步暗棋,留了個忠徒唐有術,再弄來了能逆轉時空的燭九陰的神像,一下子扭轉敗局,將所有的事情都打回原點。   這次魏劫在徒弟唐有術的作弊幫助下早早恢復了神格,眼看著快要升仙。   那位隱在背後的高手終於按捺不住,只能親自出馬,撥亂反正。   而這位高手一出手便不同凡響。不過稍微布置一下,就差點讓魏劫再次回到他悲慘的命數裡。   真是是只差那麼一點點,魏糾就又要入魔,喪母,弒殺血親……所有的悲催磨難一個都不少了!   不過那位高人除了狠坑魏劫之外,顯然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從陰司裡取一樣東西。   可是他處心積慮要得到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當小筱問起思陵和衛家老夫人時,她們都搖頭表示不知。   那位上神似乎將自己的一切都妥帖地隱藏起來,然後道貌岸然地用騙回來的皇家命數,延續著他悠哉的神仙日子。   相比較之下,魏劫這位曾經的陰司之主顯然腦殼不大靈光啊!   不過聽小筱一不小心說出這個想法,魏劫揚了揚眉,問:「你的意思,是說我傻嘍?」   小筱正在石縫裡挖草藥,漫不經心道:「我說得沒錯啊,跟那位上神比,你不是一直吃虧嗎?」   小筱和魏劫此時正在耆老山的後山山谷裡採藥材。   而唐有術正在衛家磨藥熬藥,準備給思陵夫人多配一些。思陵受傷太重,她不像魏劫那麼皮實的身體,只需靜養就能恢復。   流了這麼多的心頭熱血,思陵只能先回鬼域的族中靜養,否則這人間的陽氣對她都是傷害。   在走之前,唐有術要多配些藥出來。於是魏劫和小筱便幫忙採藥,來到了他們當初一起墜落的山崖。   魏劫聽小筱誇讚個不知名的狗男人,便伸出手臂攬住了小筱:「就算我真的是那個古炎帝君,墜入凡塵裡也不見得就是吃虧啊!不然你我如何能相識相愛?」   小筱想要甩開他的胳膊:「哪個跟你相愛了?你下凡歷劫,就是要把臉皮練厚些才回去嗎?」   魏劫揚了揚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可是我還沒聞著花香呢,你就讓我回去。我就是成仙,也要心中有遺憾……師父,我們什麼時候練一練雙修,將您的歡喜宗發揚光大啊?」   小筱知道他口裡的雙修,絕不是什麼修仙的正經路子,不禁紅臉道:「哪個要跟你雙修了……怎麼?你會?跟誰練過?」   魏劫離開了衛家之後,便是無人管的野馬,逍遙自在得很,他這個人野,路子也野。   再想想,他在洛邑城裡,跟那些歌姬夥計們打成一片的樣子,可不是什麼純良的少年郎君啊!   難不成,他以前真的跟別人....   魏劫眼看著自己的師父一張俏生生的臉蛋慢慢鼓成了包子,可愛得叫人心痒痒。   他忍不住低頭親了一口:「你不是二百年後過來的?唐有術的那本破書裡可給我立下了貞潔牌坊,我守身如玉,不近女色得很!怎麼樣,要不要獎勵我嘗嘗女色?」   小筱瞪著眼前俊美的不像話的男人,卻說著跟他冷峻陰魅外表毫不相稱的話,只能半張著嘴,有些無語道:「你……可真好意思說。我獎勵你個……」   還沒等她罵將出來,魏劫已經笑著封上了她的唇。   天知道,他在第一次見到她時,就在這山谷裡,她也是半仰著臉,一臉認真地說要收他為徒時,他就覺得這姑娘的嘴唇殷紅,眸光閃亮,好看得很。   不過那時,他也沒有料到,自己竟然跟這個姑娘牽絆得如此之深。   陰司之主命裡本無情緣,可是一旦沾染到了「情」之滋味,卻叫人□□,欲罷不能。   在深吻之中,他將小筱按在了潭水邊的草叢裡,急不可耐地一下子扯斷了她的腰帶子……   那日從山谷裡採藥回來後,餘靈兒在幫助小筱整理草藥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小筱的腰帶子好像系錯了,這條黑色的腰帶分明是魏劫的啊。   小筱沒想到餘靈兒居然會發現並問起這個,不禁臉色一紅。   餘靈兒這麼仔細一看,又在小筱的後腦勺和後背上找到了粘上的野草根子。   狐族都是野戰的好手,餘靈兒再看小筱臉色緋紅的樣子,立刻猜到:「哎呀,你倆在山谷裡那個了?」   小筱用力搗著手裡的藥杵,故作鎮定道:「瞎說什麼呢,沒有!」   餘靈兒卻心知肚明道:「沒做?怎麼?魏劫不行啊!」   小筱急了:「我哪知道他行不行,就是……就是稍微比以前親近了一下下……」   餘靈兒才不信呢!   魏劫一看就是個敢下手的。可不像唐公子君子風範斯斯文文。他跟小筱跑到無人的山谷裡採草藥那麼久才回來,豈有不吃幾塊嫩豆腐的道理?   要不然小筱的腰帶怎麼會斷?又繫上了魏劫的?   小筱覺得這種事情越描越黑,索性便不說了。   不過魏劫的確沒她說得那麼老實就是了。雖然他前世的確不近女色,這一世好像除了她以外,也沒有跟別的女人親近過。   這麼個純潔如白紙的男人,居然可以那麼無師自通,花樣百出……所以由此可見,男人都是天生的色胚!   幸好她藉口著思陵夫人等著用藥,才算是阻了他,不然他說不定還要怎麼鬧自己呢!   不過餘靈兒看著滿面春色的小筱,卻幽幽長嘆一口氣。   她的唐公子雖然為人比魏劫好多了。可他什麼時候才能通竅,不那麼謙謙君子啊?   她們狐族可是很奔放的,山坡,田間,甚至樹上都可以啊!   可他偏偏對待自己像對待自家的親妹妹一樣,細心照顧有餘,卻再無其他表示。   餘靈兒幽幽再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毫無魅力,到底是給狐族丟人了!   謙謙君子唐有術不知自己讓佳人失望了,他一心鋪在配藥上,所以很快便配好了藥品,思陵夫人也就可以妥帖上路了。   衛家老夫人自覺沒有照顧好魏劫的母親,倒是親自命人護送,將思陵送回了鬼域。   雖然紅月褪色,可是接下來的三天,是忘川河水下降的時刻,陰司的封印還是要嚴加看守。   再加上出現了有人暗算思陵的事情,叫衛家更加警惕,他們一個個甚至都不敢睡覺,全都熬得紅了眼。   分別在即,思陵夫人卻有話對小筱說,她頗有些感慨道:「其實我一見你時,就覺得你像魏劫的父親。」   小筱一愣,不知思陵夫人是何意。   思陵似乎陷入回憶,微笑道:「我們女魅一族,天性冷淡,不輕易動情,卻能敏銳察覺到那種本性溫暖之人。魏劫的父親就是那樣的人,就算他不苟言笑,都會吸引著我忍不住主動靠近他。崔姑娘也是這樣的人,阿劫應該也是被你情不自禁的吸引住了。這是女魅一族躲不掉的情劫。可是阿劫的體質太特殊,又入了魔。我歸了陰司之後,能照顧他的人就只有你了!我在此先謝過姑娘了。」   小筱欲言又止,看著思陵形容枯槁的樣子,有心說自己可能終有一天也要跟魏劫分離,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相隔二百年的分離是不受控制的。   魏劫跟他的母親一樣,都犯了情劫,流下了心頭血。難道真到分離之日,魏劫也會跟母親一樣,會折損壽命嗎? 第88章第88章   想到這,小筱也拉住了思陵的手,鄭重道:「請夫人放心,只要我在,絕不叫他重蹈覆轍……」   思陵點了點頭,她的頭髮已經全白,再不回鬼域就支撐不了太久了。   可嘆她來人世一遭,雖然遇到了真心的愛人,卻不能與他長相廝守,就此生死兩別。   而她也因為仇恨蒙蔽雙眼,未能對兒子做好母親的責任。   這一遭紅塵,除了滿頭白髮,還有滿心無解的遺憾,就只剩下千瘡百孔的一顆心了。   思陵不再回頭,只願她的兒子能比她好命一些,與那個帶著溫暖笑容的小筱姑娘能爭出一份天命不容的幸福……   送走了思陵,小筱和魏劫商量了一番後,也要離開耆老山了。   如今除了那個假常山王,又有一個高人漸漸浮出水面。能引生靈直入陰司的,絕不可能是尋常人。   那個永寧郡主的未婚夫婿究竟是何來路,竟然有直通地府的本事?又或者他其實也是一枚被人操控的棋子?   送別了思陵夫人,他們從耆老山下來之後,便朝著洛邑城而去。   小筱想起自己原本是收到了永寧郡主的求救信,準備折返回去找她的。   可惜她和餘靈兒被騙入了陰司,耽擱了一段時間,也不知永寧郡主那邊又起了什麼變化。   結果趕早不如趕巧,他們入城的時候,就聽到有人議論,說是常山王府的婚期提前了,今日便成婚。   只是奇怪的是,富貴人家嫁女兒,都是選在白日進行,風光嫁女,十裡紅妝。   可是常山王嫁女,卻偏偏選擇了晚上了,甚至還聯繫了官府,早早開始清道,不許城中閒人夜間出來看熱鬧衝撞了車隊,並且夜間大開城門,好讓婚嫁的車隊出城而去。   這種夜嫁雖然在一些地方是當地習俗,可是在洛邑一帶並不流行。   尤其是夏家皇族,更無夜婚習俗。可常山王嫁女時,卻偏偏這麼做了。據說是永寧郡主脾氣古怪,討厭白日街市喧鬧,有人窺視婚轎,所以特意選在了街市無人的晚上,少了行人的窺視幹擾。   自四大派大鬧了璨王府,害得璨王「慘死」之後,洛邑城裡一直實行宵禁,再加上白日的官府告示清街,所以到了二更天時,街上空無一人。   當更鼓響起時,王府的大門緩緩打開,婚嫁紅車在空蕩蕩的街市排成一隊,原本豔紅的婚車在悽冷月光,一排排紅燈籠的招搖下如血深紅,看得人心裡微微發顫。   符宗四人都貼了隱身符,隱藏了自己的蹤跡,遠遠看著那婚嫁的車隊。   本該坐著新郎的高頭大馬,不緊不慢地朝前走著——只是那馬背空空,只有一副新郎官的冠放置在馬背之上。   小筱感到有些詫異,葉家雖然貴為侯爵,可是照比夏家皇親的地位可差遠了。   他們之前聘禮用石頭充金銀就已經是大不敬了,又是哪來的膽子在迎娶貴女的時候,用頭冠代替新郎官來迎娶新人?   而且,這送親的隊伍也是太安靜了,從常山王府走出了這麼久,這婚嫁隊伍既無嗩吶絲竹,更無喜娘引領祝詞恭賀。   那些送親的侍從,雖然身穿紅衣,卻都頭顱半低,將自己的臉埋在了燈光陰影裡,沉默而緩緩地走著。   原本是喜慶的婚車隊伍,偏偏在這漆黑的夜晚走出了毛骨悚然,陰氣森森,全然沒有活人的氣息。   而塗抹著殷紅臉蛋的喜娘,則抬起頭,每走三步,便直愣愣地喊道:「嫁婚!嫁婚!」   那略顯尖利的聲音,在夜空裡迴蕩,聽得人耳膜都有些打疼。   餘靈兒看了一會,只覺得自己滿身的狐狸毛都要豎起了,她悄聲道:「堂堂王爺嫁女,怎麼搞得這麼陰森恐怖?」   一旁的唐有術卻看出了名堂,緊聲道:「這……看著不像嫁女,倒像是「嫁魂」!」   所謂嫁婚,是一古老失傳的邪術。   是指若能找尋到生辰八字與逝者相符的人,便可以易魂而居。將生者魂靈換到陰司,再將死者的魂靈換回,就是俗稱的「奪舍」。   只是這個法子輕易使不得,除了八字一模一樣的人難尋,而且換回的魂靈往往也有缺失。   一個搞不好,換回來的就是個痴傻之人。   所以就算這是個起死回生之法,誰又願意換回來個白痴的親人?   也正因為如此,這樣的邪術才沒有大行其道。   現在那些紅轎子四周,遍布了符,唐有術一眼便認出,那些符都是鬼宗萬蓮師遺留下來的邪符。   這些轎子,看起來紅彤彤的,其實卻是招攬遊魂的紅布招魂幡。   而那喜娘嘴裡喊著的「嫁婚」,其實就是嫁魂!   這個緩緩移動的婚隊,在走出去的那一刻,就變成了聚攏陰魂的法陣,而那頂火紅的婚轎儼然成了陣眼,待如此做法行走一段時間之後,自然便可開啟陰陽。   此時正值紅月之後的三日,衛家祖母說過,忘川河水都會下降。若是有滯留陰界的魂,是可以被這陣法置換出來的。   如此換魂的邪術當然要深夜行事,因為這樣的陣法招攬各種生魂,若是街市上擠滿看熱鬧的人,會有許多人的魂魄被這轎子吸入。   就好比隱身跟在轎子後的符宗四人,只走了一會,就覺得步履沉重,整個人仿佛都要被吸入轎子一般。   魏劫的症狀輕些,立刻攔下了其他三人,低聲道:「不能再靠近了,你看那些抬轎子的人,其實都已經失了魂,個個都是行屍走肉而已……」   小筱定睛看去,突然發現這些抬腳的人都是墊著腳尖走路,腳後跟壓根沒有佔地,宛如被風吹一般前行。他們的後背都貼著傀儡符,就算已經被這霸道的邪術陣法剝離了生魂,也能機械地被驅使前行。   偶爾,街市上會有流浪貓兒,或者狗兒靠近車隊,只轉瞬的功夫,就看到那些動物僵直了身子,直挺挺倒臥在地,看來它們的生魂也被這陣法吸收剝離了。   小筱皺眉在想,那轎子裡的祭品新娘又會是誰?難道永寧郡主就在轎子裡?   她們有心想一探究竟,卻又不能靠近轎子。不過小筱轉了轉眼珠,就想到了法子。   她再次拿出永安郡主給她傳信的那個小紙人,待在紙人的身上寫了一道天眼符和通語符後,默默念咒,那小紙人便被一陣風吹,飄飄搖搖去了花轎四周,然後再被一陣風引著,便入了轎子。   此時這隊詭異的新娘車隊已經出了城門,來到了荒郊曠野裡了。   小筱與紙人互通了天眼,所以那紙人進入轎子後看到的情形,便也清晰地呈現在了小筱的眼前。   轎子裡坐的新娘子並沒有蓋紅蓋頭,甚至都沒有梳妝打扮,只是一身紅衣,披頭散髮,臉色煞白地坐在轎子裡。   小筱透過紙人,一眼就認出了這女子正是永寧郡主。   只是原本靈動豪爽的王府小姐,如今卻呆若木雞,直著眼神坐在了轎子中。   小紙人在永寧郡主的肩膀和胳膊上蹦蹦跳跳,很快就發現了在永寧郡主的脖子和耳後,分別有五根銀針,封住了永寧郡主的五感,所以她才會像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   要操控紙人卸針,可要費些氣力。   好在小筱如今已經不是初入符宗師門的菜雞了。自從五鳳附身之後,她發現自己操控靈符的能力也一日千裡。   以前唐有術秘籍裡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法門,如今再回憶起來,竟有無師自通之感。   確定了是針封住了永寧郡主的穴位之後,小筱雙手揮動,如提動木偶牽繩一般。   而轎子裡的小紙人則將自己的身子卷在一根針上,繞上幾圈後。再一提氣,那針彭一下,就從穴位裡被起了出來。   小紙人如法炮製,很快就將五根針都拔了下來。   當五根針拔下來的一瞬間,永寧郡主立刻驚喘了一口氣,恍然歸世。   可還沒等她發出聲音,小紙人跟膏藥似的啪一下子糊在了她的嘴巴上,將她的話全封回嘴裡。   永寧郡主是認得這紙人的,待她示意自己不說話時,小紙人才下來。趴在了永寧郡主的耳邊竊竊私語,傳導了小筱對她說的話。   永寧郡主雖然不知自己是怎麼坐上轎子的,可是那個假父王帶著幾個鬼宗弟子用針封她穴位的事情卻是清清楚楚。   相較於那個不知身份的父親,永寧郡主更相信那個目光誠懇的歡喜宗崔宗主。   所以聽了小紙人傳遞的話後,永寧郡主即刻行動起來。   小筱方才吩咐她,要將轎身內外的符都扯下來。破壞了招魂的陣眼。   不然一會轎子吸引夠四荒八野的陰氣,大概就要開啟陰司之門了。   永寧郡主看了看轎子裡的貼到那些人皮符,立刻扯了下來。然後將它們順著轎窗揚撒出去了。   然後她又探出頭來,開始扯拽轎身外的符。   可就在這時,操控招魂符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轎中的異常,操控著轎夫齊刷刷放下轎子,朝著永寧郡主飛撲過來。   永寧郡主嚇得扔了手裡的符,縮回轎子問小紙人:「怎麼辦?」   結果小紙人比她還慫,竟然一溜煙鑽到她的頭髮絲裡躲了起來。   就在這時,轎帘子被撲過來的那些傀儡人一把扯了下來,那些人伸出發黑的手指抓向郡主時,突然有人飛身躍上了轎頂,論起了劍,將這些人全都震飛開來。   原來轎子的符被撤下來之後,那股子吸人魂魄的邪氣退散,魏劫率先揮劍跳上了轎子,揮退了這些被操控的隨從轎夫。   魏劫所用的天罰之劍,降魔除妖,劍鋒所到之處,立刻將這些附魔的傀儡人震蕩開來。   不過他如此動作顯然牽引了受損的元氣,忍不住用手捂了捂疼痛異常的胸口。   永寧郡主鑽出轎子時,一抬頭便看到了揮劍劈砍的魏劫,這一下子恍然間又被五感封針了一般,呆呆地愣神。   她以前沒見過魏劫,這一見之下,竟是驚為天人。   直到小筱也飛奔過來,一把將她扯出了轎子,永寧郡主才回神鬆了一口氣道:「崔宗主,你們總算來了!」   此時天際的雷電因為陣眼被破壞,戛然而止,狂風也終於停歇了下來。   那些被魏劫震暈的轎夫侍衛紛紛醒來,也是茫然不知自己怎麼出現在荒郊野外。   而永興郡主早就跟符宗一行人跑得不知影蹤了。   永寧郡主這輩子都不知道什麼叫饑寒交迫。   沒想到,在她原本該成親的日子卻真真實實地領教了。   永寧郡主跟著符宗一行人逃出來後,都來不及講述自己這幾日的經歷,就一臉虛脫地喊餓。   她方才跟小筱對了日子,從她給小筱發了那小紙人的信件不久之後,便被人發現,就此失了記憶。   也就是說,她被封了五感之後,竟然有三日之久沒有吃東西了。   當她們在附近的村落借宿時,剛打開院門子,披頭散髮的郡主一眼看到人家屋主人掛在屋簷下長著黴毛的臘肉火腿,猶如附魔了般,衝過去抱起就啃,嚇得屋主人連連後退,以為大半夜進了吃人的女妖怪。   唐有術連忙掏出銀子給屋主人壓驚,同時煩請主人燒些能馬上吃的酒菜來。   郡主吃著米飯拌蔥花炒蛋,還有紅油烹臭魚,狠狠吃了兩大碗後,才重新變得穩重下來。   不過她看著自己吃剩下的臭魚,一時又想起了自己用一道臭鱖魚試探出父親真假的隱情來,頓時悲從中來:「我的父親不知被何人頂替,他生死未卜,我又流落到了這裡……崔宗主,您能否替我拿下那賊人,想辦法救出我父親?」   小筱問:「我原以為那假冒的王爺覺得你礙事,才隨便尋了個紈絝將你嫁出去,可是今日看他用你做陣眼的架勢,又是不像,他到底想做什麼?」   永寧郡主說道:「自從探查出父親被人代替後,我便留意觀察這個冒牌貨平時的行事。不過在我被他們迷暈前,我那個未婚夫葉易倒是來王府拜訪了。我也是生了好奇,畢竟我之前都沒有見過他這個人,想著一會若是能見到他,對他曉以利害,不知能不能勸服他退婚。後來我知道了他們在書房商談。我便隱到書房外偷聽,我聽到那個冒牌貨正說著什麼紅月不會再現,若是不把握眼下的機會以後便再難尋了。他知道了李代桃僵的法子,也找尋到了八字相符的女子,不如趁著十年一次的忘川河水下沉之機,將人從陰間換出來。」   永寧郡主說到這些,小筱都停止吃東西了,只是緊張地端著碗道:「然後呢?」   永寧郡主眨巴了眼睛,費力回憶:「那個葉易公子久久不言。我想偷偷看下書房裡的情形,可是還沒等探出頭,就覺得有人用針扎了我一下,然後我便失去知覺了,再然後就是發現自己坐在了花轎子裡。」   小筱失望地再品琢了一下郡主的話。   最起碼能知道,那位葉易公子似乎是同假常山王共謀之人。而他要在陰司找的,似乎是個人。   想起葉易說他在用花悼念亡妻,小筱也不知這話是真是假。   確定了那位葉易公子真的心懷叵測,又是叫人唏噓感嘆,只覺得一塊無暇美玉被生生糟蹋了——公子如玉,奈何為賊!葉公子,您又是何苦?   魏劫也在想郡主說的話,他方才似乎外出了一陣,現在才說道:「我已經聯繫了太子的暗探,讓他們打探假常山王的底細。」此事涉及到常山王,就是牽涉到夏家的子孫。他們是受天神庇佑的皇室,就算魏劫想要替母報仇,狠狠弄死這賊人,還是得跟太子報備一下,說明常山王被人替代的隱情。」   不過那個葉公子到底是何來路也頗讓人費解。魏劫雖然還沒有見到那人,卻已經十分肯定,他絕對是個不好啃的硬茬子。   而他們說的紅月不會再出現,不知是什麼意思。但是可以肯定,他們應該是到了狗急跳牆的關頭,所以就算換魂術只能換回不完整的殘魂,他們也要冒險一試。   可惜緊要關頭,這換魂術卻被小筱和魏劫他們給破壞掉了。就不知他們的算盤連連落空,接下來又會出什麼陰損的招式。   永寧郡主吃飽了以後,終於閒下心來問魏劫了。她當初在靈山上見到小筱她們的時候,魏劫正好不在,所以永寧郡主一直未得見。   驟然見到如此不似凡人的俊美郎君,小姑娘的心難免被勾得有些搖擺。   可惜小狐狸一瓢冷水便潑了過來:「他是長得好看,可是脾氣臭,嘴巴毒,沒事別往他跟前湊。」   啊?永寧郡主沒有想到俊美邪魅如斯的男人,在自己人的嘴裡竟然是這般不堪評價,再看魏劫正低頭溫柔跟小筱說話的樣子,還是不信。   小狐狸也是對永寧郡主很有好感,才好心提醒的,不過魏劫之臭,需得親自體驗才知。   他的溫柔善解人意,可向來只給崔小筱一人的。   永寧郡主也不傻,很快便看出了魏劫對崔小筱的好,簡直超越了師徒界限。   而且他的脾氣的確如餘靈兒說的那般,當真是不太好。因為他那個徒弟唐有術看見師父似乎都一直溜邊走。   不過魏劫那張冷臉在面對小筱的時候,立刻春暖花開,拿溼手帕給師父擦臉時,仿佛在給小閨女擦臉。   永寧郡主恍然,怪不得崔宗主要改門派為逍遙歡喜宗呢!若是收了這麼個英俊強壯的徒弟,不收在床上練一練,當真是暴殄天物啊!   可恨她是皇嗣郡主,講究個文雅禮儀,更不可能像崔小筱獲得這般恣意快樂。她若也是歡喜宗的宗主,就算魏劫再美,也不能獨寵,總得再收些環肥燕瘦,嘗遍人間美色。   總之比她被迫嫁給個不知所謂的紈絝要好多了。   餘靈兒聽了這話卻道:「你那未婚夫的確心眼不好,但是容貌當真是天人之姿,我都擔心你若真看見他,要被他的美色迷惑,再被騙上婚轎,被人換了魂去。」   永寧郡主想起自己那番遭遇,就倍感屈辱,那個假冒她父王的人著實可恨,居然拿她做了獻祭的貢品!   如此想來,她也是心急如焚,想要快些擒拿住那個假冒的常山王,好問出她父王的下落。   魏劫卻說不急,等太子那邊有了消息再說。   上次四大派獨闖璨王府後,反遭璨王算計,落得入了朝廷的清剿名單,嚇得俗塵弟子們再不敢投入山門,到現在四大派的元氣都沒有恢復過來。   再加上又出現了位不知底細的葉易公子。他們更是要慎重以待,免得再落入敵人的陷阱。   而且這個永寧郡主的八字特殊,似乎是必不可少的祭品。如今紅月之後,馬上三天就要過去了。   那位葉公子若真想從陰司換回什麼人回來,就少不了永寧郡主,那位的心裡應該比他們還要著急。   既然如此,倒不如以靜制動,他們好整以暇在原地靜修,且看那邊有什麼招數要使。   畢竟魏劫如今不能太動用元氣,可惜在營救郡主時,他怕轎子有埋伏,不讓小筱近身,又自己動手,用了元氣。   到了這農家院落時,吃飯還好,可吃完飯給小筱擦臉的時候,魏劫又是捂著胸口,血虧之症發作,軟軟倒在了小筱的身上。   少不得小筱將他攙扶入借住的農舍裡,在扶上床靜養。   只是她扶著魏劫的時候,被他用手這麼一帶,也跟著上了床。   小筱現在想起在耆老山山谷採藥時候的胡鬧,都微微臉紅。   這男人無論是多大,胡攪蠻纏起來的時候,都像還未斷奶的娃娃,黏膩得很……   想到這,她連忙護住胸口的衣襟,小聲道:「農舍簡陋,都是透聲的,你可莫要丟人給唐有術他們聽!」   魏劫很是無辜地眨著紫眸,慢慢低頭,然後從小筱的衣袖子裡抽出了那本她從衛家帶出的古籍。   「我是覺得此處安靜,一起躺著看書也很舒服。說說看,你想做什麼會很大聲,還會吵到唐有術他們?」   混蛋劣徒,就愛幹這種撩撥人,又倒打一耙的事情!   魏劫看著師父又鼓起了包子臉兒,覺得她可愛極了,忍不住抓著師父纖細的手腕將她按在被窩裡親。 第89章第89章   小筱看魏劫一副不長記性的樣子,只能用力推開他的身體:「你忘了你現在是什麼狀況了?還敢來跟我鬧!」   因為流失了心頭血,魏劫在元氣沒恢復期間,是不能再流失精血的,所以這個時候,撩撥這個讓他垂涎甚久的小姑娘,其實有些自討苦吃。   上次在山谷裡時就是這樣,原本是想撩撥逗弄一下她,可最後魏劫卻先被烈火焚身,進退不得!   那樣玉體橫陳,卻不能品嘗的罪,實在是太煎熬人了,在他沒有療傷完畢前,還是不要再經受了。   所以纏綿而戀戀不捨地親吻之後,二個人到底是臉挨著臉兒,一起看起了書來。   這些古籍,是衛家這麼多年來四處收集來的。   畢竟衛家因為窺破了天機,被困在耆老山上,猶如坐牢一般,總是要想些破解之道,便四處收集古籍,看看有無破解法子。   小筱左右翻看,並無什麼與古炎帝君作對的那位上仙的描述。   不過她在一張泛黃的書頁上卻挨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圖像——那是一隻在梧桐樹上盤旋的鳳凰。   雖然書頁年代久遠,有些褪色,可是小筱還是一眼認出了,這是一隻黝黑的鳳凰。   在這插圖的下面,描會這一行細細的小字:墮落血鳳,非天地所生,善惡未分,正邪不明,能吞噬仙魂,乃天之變數,不可現世!   這樣的文字,倒是跟傳說一樣,毫不客氣地將黑鳳凰打入邪魔一道,似乎人人除之而後快!   小筱想起了在鬼石崖後山發現的壁畫,在久遠的二神之戰裡,這黑鳳似乎被人驅使著去吞噬古炎帝君,可是最後,卻被古炎帝君折服,魂靈被封印在了永恆之谷。   若這是真的,被傳成十惡不赦的墮落血鳳,其實也不過是色鳥一隻,居然被男色迷惑,就忘了自己吞噬仙魂的天性了。   而且她在永恆之谷的鳳凰秘境看到的那隻小黑鳳凰,明明什麼惡事都沒有做,卻受同類欺凌,實在是太可憐了!   二人這麼閒靠在一起看書,竟是許久沒有的愜意。   只是跟專心看書的小筱不同,魏劫看得有些三心二意,大半時候,眼睛都是盯著懷裡的女孩看。   偶爾還要解開小筱的衣領子,要看看她脖子上彩鳳印子跟樹上的有何不同。   小筱如今也算是見識了魏劫不要臉的一面,知道他按的是什麼心思,只笑著去捏他的鼻子,反過來要去扯他的衣領子。   做徒弟的比師父大方,畢竟他的胸膛發育得厚實強壯,壓根不怕人看。   甚至都不用小筱脫,他自己就解了外衣,單手撐頭,斜臥榻上。   他濃黑長髮披散在枕席之間,肩膀線條流暢,胸肌結實,腹肌糾結,窄腰收攏在解開的長袍間,劍眉紫眸,挺鼻含笑,微微露出尖尖的虎牙,一副任君採擷的架勢……   此時屋內光線迷離,窗邊每一寸落下的金色光影打在這邪魅男人的身上,都帶了無盡的挑逗意味……   小筱看得鼻子有些發熱,卻又捨不得移開目光,只是心不在焉地想:若是古炎帝君也是這般魅惑,也難怪會迷得血鳳失了本心,墜入了凡塵俗道中……   只是她不知,二九年華的少女緋紅著臉頰,咬著唇脈脈看人的樣子,在魏劫的眼裡竟是比那玉體橫陳更加叫人饑渴難耐。   最後,還是魏劫先自忍耐不住,先一步扯過小筱,與她唇齒糾纏在一處。   只是鬧到最後,魏劫有些作繭自縛,當熱血下湧,有些急不可耐時,失了心頭血的徵兆一起,便突然渾身無力,咣當一下便癱倒在床榻上。   這倒是跟那日在山谷裡時一樣,都是他起了性子時,便無力倒地。   小筱被他親吻得有些呼吸不暢,甚至也有那麼一點點意猶未盡的失落。   可看著魏劫繃緊著俊臉,十分不甘心的樣子,她又是忍不住噗呲一笑,寬慰乖徒道:「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你看靈兒之前再怎麼問我,我都沒說你不行……」   她這麼貼心的解釋,真是直捅男兒的鐵血自尊。   魏劫等手指再次積蓄了些氣力,一把扣住了小筱,捏著她細軟的後脖頸,磨牙道:「等我好了,你看我行不行!」   誓言且這麼立下了,小筱趁著唐有術給魏劫端藥的功夫,笑著攏著衣領躲了出去。   其實唐有術之前也很是委婉地提醒了小筱,師尊現在不宜與女子親近,不然恐怕這點子精氣一旦洩了,就補不回來了。   小筱聽得頭皮乍起,臉上能烙雞蛋,都沒讓唐有術說下去,只忙不迭答應要跟魏劫保持距離。   唐有術其實也很不好意思提這個,可是他好不容易讓師尊重來一世,若師尊因為元氣大傷,與小筱在床榻間纏綿而亡,那他是不是又要重新布局,再重寫一本師門秘籍?   那到時候,這本自傳體秘籍該如何記錄?畢竟一代魔尊,因為「馬上風」而死,真是不怎麼好潤色啊!   而在院子裡,永寧郡主和餘靈兒也自找到了些樂趣。   原來這屋主以前還跟人去街市變戲法賣藝過,院子裡的兩個木箱子裡都是變戲法的玩意。   永寧郡主對這些奇術向來好奇,磨著屋主人,要學「吞劍」的訣竅。   屋主人收了永寧郡主賞的一對玉鐲子,心花怒放,便從木箱子裡拿著一把彈簧劍,按著彈簧,將寶劍收在了劍柄裡,當場演示了一番。   永寧郡主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在中秋節看到了吞劍戲法是這樣的,虧得我還大賞了那藝人一錠金子呢!原來這麼簡單!」   餘靈兒在一邊涼涼道:「哪是虧了一錠金子,如今又虧了一副鐲子!變戲法都是騙人的,你要不要看大變活人?只要你再給我一對玉鐲子,我就教你怎麼從木箱裡變出狐狸來!」   永寧郡主還不知道餘靈兒是狐族人,一聽之下,又表示不信,當即拿了一個金鎖做抵押,表示這次她一定能看出破綻。   結果餘靈兒煞有其事,搬來個空箱子,又煞有其事跳起狐舞,然後跳進箱子裡關蓋子,再開蓋子,再關蓋子,開蓋子。   結果,在永寧郡主的讚嘆聲中,那副金鎖又被江湖小騙子給騙去了。   小筱笑看著她們戲耍打鬧了一會,回到自己房間,看了一會書,便開始盤膝打坐。   她原本要將狐族的靈石還給餘靈兒的,可是唐有術卻說,她之前再次附魔,同時又喚醒了鳳凰護靈,體內魔氣與護靈鳳凰的氣息十分不平衡。   狐族的靈石恰好能平穩魔性和風凰之力,所以在沒有找尋到祛除魔珠和五鳳的方法前,那靈石最好還是在小筱的身上。   餘靈兒也表示同意,小筱是狐族的恩人,若是這靈石能保住小筱的性命,她和狐族都願意借給小筱一用。   這三種迥然不同的力量如今在小筱的身體裡達到了某種微妙的平衡,當她調息靜坐的時候,甚至能感覺到三股力量在體內博弈較量,最後又再次在靈臺處交融。   已經結成的內丹在三股靈力中得到了滋養,隱隱化為金丹,開始朝著元嬰的階段凝練……   她的修真天賦並沒有魏劫那麼好,但是修真中最難的機遇這一環節卻是滿滿的福氣。   許多大能修煉百年才能修出的成就,就這麼讓小筱一路誤打誤撞地疊加機緣福氣,稀裡糊塗地達成了。   在金丹結成的那一刻,小筱能夠感覺到一股從來沒有過的輕盈之氣一下子充盈了四肢百骸,這是凡人接近神界的一刻,也是慰藉修真者繼續朝著仙界而行的動力。   難怪有那麼多人,為了極致的修道,甘願捨棄妻兒親情,放棄曾經珍視的一切。這種超脫俗塵的感覺真的是會上癮。   所以魏劫當初是如何抵擋如此誘惑,將神格震碎的?   在領略了飛升的誘惑之後,小筱竟然欽佩起了魏劫,這個男人前世成魔之後,對待神佛都可以心腸冷硬。   而今世,他對待起他自己也是手下毫不留情……   很快,她就再次隨著靈氣縈繞,進入了虛無的冥想狀態。   當靈息奔流時,仿佛耳旁溪流潺潺,這種仿佛與靈脈同調的震動,吸引著小筱的意識也是如飄蕩在水中其起起浮浮。   而她的額頭處卻慢慢浮現出了一絲火紅的印記,那印記看上去,仿佛是兩個快要閉合在一處的陰陽魚兒。   而此時小筱只覺得身體輕盈,順著鬼石崖的臺階,一直走到了宮宇大殿上。   有個男人正站立在宮柱之下,他的身上還有許多火灼的燒痕,而全身上下蛇麟經過赤焰真火後,已經變成了烏黑的顏色,看上去更加陰森恐怖,不過這顏色跟他手裡那隻黑漆漆,好似烏鴉的小胖鳥倒是很搭配。   小筱看著這情形,確定自己竟然在打坐時又睡著了,而且還做了個關於前世魏劫的夢。   眼前這個面容冷峻,渾身黑鱗的男人,不正是剛剛從鳳凰秘境裡帶著只小黑鳳凰出來的魔尊嘛?   他似乎正在寫信,可是信寫了幾遍,都不滿意,信紙揉得滿地都是。   而那隻毛絨絨的鳥兒還在不停地搗亂,一會啄啄磨臺,一會又蹭蹭男人手裡的毛筆桿。   那男人不勝其煩,乾脆命人弄來了個鐵籠子,想將這小烏鴉——不對,是小黑鳳凰丟進去。   可是再醜也是鳳凰,本性高傲著呢,豈會鑽入鐵籠子?   只見小黑鳥嘎嘎一陣亂叫,不叫人抓著自己,又是一股腦鑽入了男人的長髮裡躲了起來。   那男人鐵青著已經長了一半蛇麟的臉,冷聲道:「再不進去,仔細我扭斷你脖子!」   可是那小黑鳥又躲在他脖頸後面去了,委委屈屈地用尖嘴輕輕啄他脖子上的鱗片,然後又討好地用毛絨絨的身體蹭他的臉頰,渾然不拿可怖的男人當魔王。   要知道,前世這個時候的魔尊魏劫已經臭名昭著,就連那些服侍他的弟子,都不敢抬頭正眼看他。   可是這隻蠢小鳥,竟然拿了魔王當成了自己的鳥媽媽,撒嬌親暱得隱隱有作死的跡象。   男人紫眸忍了又忍,最後還是無奈地將它從脖子後掏了出來,也不管它能不能聽懂,只聲音板平道:「你不住鳥籠,難道還要睡在我的床上?莫不是真拿自己當成了我的同類?記住,你跟我不一樣,只是扁毛畜生罷了……」   小黑鳳並不知自己被他罵了,只是很舒服地閉眼團在了男人布滿蛇鱗的手掌裡。   它十分喜愛男人身上散發的充沛魔氣,因為這種魔氣是鳳凰最喜愛的美食。此時它睡在魔王身上,就好像貓躺在魚堆上,狗臥在肉骨頭裡,夢中都是五穀豐登,吃穿不愁。   男人垂眸看著睡得毫不設防的小胖鳥,最後,到底是沒將它扔在籠子裡,只是命人拿來了一團棉花,圍成了臨時的鳥窩,將它放在了自己的手邊,然後伴著小鳥的鼾聲,他繼續研墨寫字。   小筱元神飄蕩半空,在一旁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寫的信,原來是給衛家祖母的回信。而在桌案邊,還有一封衛家的來信。   信中大概就是對魏劫一意孤行地入魔,逆天行事的痛斥。   男人又寫了一封之後,默默看了一會,伸手將信撕碎,揮手揚撒出去。   小筱默默無語,想著這一刻,他該是多麼孤寂難過……   她走上前去,想要從背後抱住這僵直的背影,可是雙臂伸過,卻是穿過了男人的身體,抱攏不到……   男人沉默地看著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可就在這時,桌子上的鳥兒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歪頭看了一會男人後,便撲稜著肉翅膀,用尖嘴一片片撿起被扯碎的信,試著將它們拼湊起來。   男人低頭看這小烏鴉的舉動,忍不住冷笑,自顧自地跟扁毛畜生說些不欲人知的心事:「怎麼?你覺得我該回信?沒用的,我已入魔,就是衛家之恥,祖母寫信,只是為了儘儘做長輩的最後之責,我又何必回信,讓她左右為難?」   小烏鴉顯然不認同男人的說辭,依舊努力拼湊,同時嘴裡嘰嘰喳喳的叫,似乎要急著勸慰他似的。   男人哼了一聲,問:「你覺得祖母並不是厭惡我?」   那鳥兒竟然點了點頭,然後快樂地蹦了蹦,尋了顆桌案盤子裡的花生叼到了男人的嘴邊。   看那樣子,似乎是在狂贊示好,表示男人是它見過最好的人,所以人人都應該喜歡他才對。   男人卻被這鳥通人氣的樣子逗得嘴角微微翹起——因為生了蛇麟的緣故,他就算笑看起來也顯得十分猙獰,所以那笑意也如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他再次冷聲道:「你不懂,做人比做鳥複雜得多,不是好人與壞人能簡單區分的。」   這次那鳥歪著脖子,似乎並不認同男人的話。   在它看來,做人才能簡單又快樂。可以不睡鳥籠子,還可以穿各種好看顏色的衣服,不像它總是一身黑漆漆的毛。   它這麼想著,便伸嘴在鳥窩上啄了些棉花,將白花花的棉花球掛在自己黑色的絨毛上,把自己打扮得白一些。   男人再次被臭美的小肥鳥逗笑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搓了搓小烏鴉毛絨絨的頭,若有所思道:「我生而為人,不覺得做人有什麼快樂。你一個扁毛畜生卻處處通著人的靈性……上天不公,讓你投錯了胎,你應該做人才對。不過你既然想做人,我給你起個名字可好?你這眼小嘴小的模樣……就叫小小吧……」   說完,他拿起一粒花生米,撩逗著鳥嘴道:「小小,乖,張嘴……」   小筱聽到這裡,頓時不幹了!   給鳥起名字倒也罷了,那麼多翠翠鶯鶯的名字可以取,幹嘛非要取了她的諧音「小小」!   她表示不幹,想要走上前去表示抗議,可是胳膊突然一痛,好似被人拽了起來。   同時比烏鴉還吵的聲音也在她的耳邊不停叫著:「小筱,小筱……」   小筱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夢中還滿臉黑鱗片的男人正一臉光滑,俊美無比地蹲在自己面前,拉著自己的胳膊在搖晃。   魏劫原本看小筱在打坐,是不想打擾她的。可是後來他聽到小師父居然在打呼嚕,看來又是睡著過去。   這種修行修一半卻睡著,也算是崔宗主的獨門絕學。   魏劫早就習慣了,所以便開口喚了喚小筱:「你打坐甚久了,要不要吃東西?」   小筱有些睡魘著了,看著魏劫愣愣地問:「吃什麼?」   魏劫端出了一小碗炒花生米:「菜馬上要炒好了,你若餓,先吃些花生米墊墊肚子?」   小筱瞪著遞送到她嘴邊的花生米,很大聲地吼道:「不吃!」   魏劫被小筱吼得一愣,因為她平時是很愛吃花生米的,這一盤還是他特意求了屋主婆娘給炒的呢!   小筱吼完後,也知道自己有些被夢魘著了。她伸了伸懶腰,抓了一把花生米,將自己方才的夢講給魏劫聽。   魏劫挑了挑眉,他老早就聽小筱說,他前世曾經帶了只小黑鳳出了那永恆之谷的事情。   不過他真的很難想像自己會在入魔的情況下,還養個以魔為食的天敵在身邊。   那黑鳳乃天地不詳之物,諸神不喜,生而成迷,迥異於其他五鳳,沒人能說清它是怎麼產生的。   而這一世,鳳巢已空,那黑鳳也不知蹤影,除了鳳凰密谷裡的那一撮黑絨毛,再無這黑鳳來到世間的痕跡。   不過聽唐有術的意思,這小黑鳳曾經阻止了魏劫弒殺祖母,卻落得身負重傷不能活的下場,後來也不知所蹤。   小筱想起夢中那隻小烏鴉的可愛,還有黑鱗男人對那小鳥不外露的寵愛,不禁又是唏噓一場。   那男人魔性發作後,若發現自己不一不小心殺死養了許久的愛寵,大約也是會心傷難過的吧?   想到這,小筱又覺得前世的魏劫太可憐,無爹無娘,還被衛家親人誤解嫌棄,好不容易怡花弄草養了只小笨鳥,還落得這般下場。   想到這,她忍不住摟住了魏劫的脖子,安慰他道:「等有空了,我再給你買只鸚鵡可好?」   魏劫失笑,不知小筱的思緒又是飛到哪裡去了?他如今養個師父,要想著她的衣食起居,哪裡還有功夫養鳥?   她若真想養些什麼,倒不如以後幫他生個娃娃養養看。   接下來,大家便坐在一起吃晚飯。   他們一直不走,就是為了熬過這紅月後的三日。如今只要再過幾個時辰,等天放亮就能熬過去了。   到那時,他們就可以護送永寧郡主回去,在太子暗探的協助下,揭露假常山王鳩佔鵲巢的真相,讓永寧郡主擺脫那門糟心的婚事。   如此一來,大家都在熬著時間。飯桌上,永寧郡主還纏著餘靈兒,想要買活人大變狐狸的奇技秘法。   餘靈兒哪裡肯說,正轉著眼珠子逗郡主的時候,突然大叫一聲:「哎呀,郡主,你的頭髮怎麼著火了?」   吃飯的其他人聞聲抬頭一看——可不是嘛!永寧的一撮頭髮,突然燃起了詭異的幽紫火苗。   可是方才還有說有笑的郡主,此時卻一動不動地任著火苗燒。   唐有術卻知道她著了道,這是有人拿了她的毛髮,不知在何處隔空施法操控著她呢!   就在她頭頂那火苗熄滅的瞬間,永寧郡主已經騰空而起,直直撞向她身後的窗戶。   小筱飛身躍了出去,攔在了郡主身前問:「郡主,您這是要去哪裡?」   唐有術在後面緊聲提醒:「小筱,別攔著她,她中了傀儡術,小心有詐!」   果然,就在就在唐有術說話的同時,永寧郡主突然劈起一掌,向崔小筱襲去。   郡主自己身上是有功夫的,再加上她平時拜了許多的師傅,林林種種的雜術也學了不少。   此時她出招又是不管不顧,竟然一下子朝著小筱頭頂的死穴抓去。   小筱閃身一躲的功夫,永寧郡主飛身躍起急速跳出了院子。   那永寧郡主跑得飛快,剩下的四人也縱身越牆,在永寧郡主的身後追了過去。   只是那永寧郡主中了傀儡術後,竟然腳下生風,居然追攆不上。 第90章第90章   小筱甩出了定魂符,竟然定不住永寧郡主的身形。   見符失了效力,崔小筱乾脆伸手抓了一張黃符紙,將它對摺了幾下之後,飛快地在疊成豆腐塊的黃紙上剪下了紙人的形狀,然後要手指浸滿了鮮血,伸手揚撒,頃刻之間無數紙人順著小筱揚起的狂風而去,如紙蝴蝶般紛紛貼在了狂奔的永寧郡主後背之上。   小筱再施法力,一下子就操控紙人們,將永寧郡主提在了半空中。   只是永寧郡主的氣力太大,那紙人也只是拖延了一下時間,似乎要拽不住她了。   就在這時,魏劫飛身過去,一把抓住了永寧的手腕。   當他正要點向永寧的睡穴時,永寧突然反手攻向了魏劫的咽喉。   她出手的角度十分刁鑽犀利,長長的指甲甚至劃破了魏劫的脖子。   當魏劫與她纏鬥在一處時,面對她疾風驟雨般的攻擊,隱隱竟有些招架不住。   崔小筱從來沒見過魏劫跟人單打獨鬥時,如此窘迫吃力過,要知道魏劫如今也是金丹結成,雖然碎了神格,依舊是進階中的大能啊!   餘靈兒也看傻眼了,喃喃道:「郡主的身手竟然這般了得?難道她一直在扮豬吃老虎?」   小筱仔細看著永寧郡主瀟灑俊逸的身形,突然覺得那郡主整個人的氣質似乎都發生了改變,看上去……瀟灑俊逸,招式大開大合,少了女子的陰柔,多了些男兒的昂揚之氣。   魏劫因為流失了心頭血,雖然吃著唐有術煉製的丹藥,卻也不宜動用元氣,驟然遇到永寧郡主這樣難啃的骨頭,勢必要牽動元氣,所以他此時對陣,其實有些受了束縛,施展不開手腳。   想到這,小筱飛身躍起,與魏劫並肩一起對抗這失心瘋的郡主。   她如今金丹初結成,身體照比從前又是輕盈許多,當飛身而起時,長滿金鱗的手臂揮動,仿佛生出了金色的翅膀,讓人為之晃神。   永寧郡主看著小筱飛奔而來的身姿,倒是不慌張,只是嘴角掛著淡淡微笑地看著小筱,倒是十分欣賞的樣子。   不過符宗師徒齊齊上陣,依然佔不到上風。   只有交手時,小筱才發現此人深不可測,其實力展露的也僅僅是冰山一角。當與二人對陣時,她的招式也越加凌厲稠密,完全是撩逗兩個無知小兒的輕鬆俊逸。   在這實力甚是不均衡的打鬥中,小筱覺得永寧郡主似乎變了模樣……倒不是容貌或者五官的變化,只是整個人看起來帶了如玉溫潤的風姿,而且她的身形動作真是越看越像個瀟灑男兒郎。   就在這時,永寧郡主開口說話了:「我不願久留,想要回去看看父親,你們何必一直挽留?」   她說話的聲音,還是永寧郡主的聲音,可是入耳之後,卻猶如甘泉流淌,讓人的心情莫名變得平靜……   這種獨特的入耳音質,她似乎曾經在一人的身上感受到過……   心念流轉間,她突然收手,對永寧郡主揚聲道:「此處無花,卻又見故人,公子可安好?」   聽小筱這麼一說,永寧郡主揚了揚眉,再次欣賞地看了一眼小筱,也停了攻勢,如男兒一般負手笑道:「崔姑娘好眼力,居然一下子就認出在下,你的本事不小,就連陰司黃泉都無法困住你,是在下先前小看姑娘了。」   此時此刻,永寧郡主的身體果然附著了其他人。   而這附身的人,正是在玉蘭花林中與她有一面之源的葉易公子。   此人當真深不可測,竟然能附在永寧郡主的身體上,操控著她與人打鬥。   魏劫將天罰之劍橫在身前,一臉探究地看向永寧:「閣下如此費盡心機是為哪般?」   永寧郡主,或者說應該是附身在她之上的葉公子淡淡道:「永寧郡主與在下有婚約,可是成婚之日,卻被賊人擄走,我總要想些法子,讓她回家。」   本朝婚俗,訂下婚契時,要贈一縷青絲入婚書,以表示結髮之好。   而葉易正是憑藉著這一撮郡主的頭髮,鎖住了她的魂魄,同時附到了她的身上來。   聽了葉易的話,小筱揚聲道:「是接她回家,還是要將她送入地府?」   此時距離忘川河水恢復上漲,還有二個時辰。   永安郡主偷聽過葉易和那個假冒的常山王之間的對話,這位葉公子想要從陰司裡換一個人出來,就得用永安郡主的生魂去換!   葉公子溫笑了一下:「崔姑娘,我並非你所想的那般十惡不赦,如此匆忙行事並非出自我意。我說我事前並不知情,你可信?」   唐有術聽了這話,點頭認同道:「這嫁魂之術,除了需要特定生辰八字之人,更需要換魂之人了無生趣,悔意纏身,如此斷了對人間眷戀之人,才可換回完整生魂,可問世間,哪有這麼湊巧的失意人,所以七魂六魄換得不全,不過是殘缺之人,不換也罷!」   那葉易瞟了唐有術一眼,似乎沒有料到這個年紀輕輕的書生竟然如此深諳「嫁魂」這等古老的邪術。   不過他淡淡一笑,接著唐有術的話說:「這位公子說得不錯,殘缺之人……不換也罷。在下這邊要帶郡主回家了,諸位不必遠送。」   他的話帶著一股磁性的音色,聽得人耳朵酥酥麻麻,心緒都平靜了許多,小筱竟是不由自主地點起了頭,輕聲道:「你走吧……」   可惜她剛說完,腰間突然被人猛一勒,不由之主地便靠在了一個寬廣的胸懷裡。   小筱轉頭看去,發現魏劫正用微微變黑的眼眸狠狠瞪著她。   啊?小筱被他如刀劍般的眼神一瞪,頓時清明了過來。   她這才發現,自己方才不知不覺中仿佛被那位葉公子溫潤的話語操控了,如同催眠了一般,對他的提議隨聲附和了起來。   這樣的情形,跟在花海樹林中飲茶時簡直一模一樣。   此時並無彼岸花的香氣,可她依然著道,可見並非花香,而是此人的話語間自帶了一股子催眠人心魄的魔力。   他究竟是什麼來路,竟然僅憑聲音就可以操控人心?   可惜這樣的奇術,恰恰是女魅一族的強項。這人的聲音雖然厲害,但是對善於歌聲魅人的女魅一族無效。   魏劫突然咬破自己的嘴唇,渡了一口女魅之血入了小筱的櫻唇,然後他揩拭了一下小筱的嘴角,衝著對面之人冷聲道:「閣下除了操弄女人心,還有沒有其他的本事了?」   葉易再次輕笑:「我能控制的是人心,不分男女。不過閣下混雜了女魅的血脈,心又似乎格外硬冷,我倒是操控不了。」   魏劫冷哼一聲。方才這廝在講話時,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在痴痴聽他講話,來看所言非虛,他的確是有這個本事。   葉易公子看著魏劫,意味深長道:「想不到你我居然有再次相見之時,又是這樣的情形……是我小看你了,沒想到你居然還能有顛倒乾坤,回溯時光這一招後手。」   他這話一出,竟然是知道魏劫布下唐有術這個暗中棋子,重新逆轉了時光的隱情。   魏劫眯著眼睛盯看著他,冷冷道:「閣下看著氣宇俊朗,絕非凡人,為何要助紂為孽,協助奸王盜取他人的命格機緣?」   葉易看著魏劫,依舊溫文爾雅,可是微笑著的唇裡吐出的話語,卻像浸著毒針的尖刺:「因為你……不配活在這天地之間,卻像捏不死的蟑螂一樣死賴著不走!」   沉浸在他溫文爾雅的談吐氣質裡的唐有術和餘靈兒還沒有回過神來,聽了這話,竟然也是讚許地點了點頭。   小筱被魏劫捏著腰,被勒得緊緊的。她方才吸了一口女魅血液,倒是意識清醒。   聽了這話,小筱心頭一寒,她總算從葉易催眠人的話語裡清醒過來了。   可看著唐有術他們的情形,就能猜到自己方才應該也是這般被他的話語催眠,痴迷得不能自拔才是,難怪魏劫會拿眼睛狠狠剜她。   這個葉易……不但知曉了這世間事已經時光逆轉,回溯二百年的秘密,還對魏劫帶著無盡的恨意。   他到底是跟魏劫有著什麼解不開的仇怨?   想到這,小筱冷聲道:「永寧郡主不願回去,還請閣下從她的身上退下吧!」   葉易抬頭看了看天,似乎在捏著手指算時辰,然後溫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她本來也不是太合適的人選,一個對人間有著無盡眷戀之人,是做不得合適的換魂容器的……你看,她的父親已經來了,在下可以功成身退了……」   果然在遠處呼啦啦來了一群官兵的車馬,那罩著錦緞的馬車赫然正是常山王慣常用的。   在馬車旁,還有個騎在馬背上的錦衣華服的青年,那青年相貌還算周正。   而小筱和餘靈兒都曾看過這青年——他正是之前在玉蘭花海裡邀請她們吃酒的葉易公子!   不過現在那個在馬背上顛得搖搖晃晃的男人,一臉被酒色掏空的松垮之色,再無溫潤公子的半點風姿。   當這車隊連同侍衛奔襲而來的時候,那永寧郡主突然身子一軟,倒臥在了地上,等她再爬起來時,一臉的彷徨驚恐:「小筱……方才有人上了我的身!」   方才永寧被控制住的時候,雖然不能操控自己的身體,卻也清晰地感覺到身體裡有另一個人在說話。   現在郡主掙脫了魂靈的束縛,總算是回神了,她連忙出聲喚小筱,生怕再有什麼惡靈上她的身。   而就在這時,那官兵的車馬已到,為首的那個葉易公子,吊著眉梢看著還穿著一身紅衣的永寧郡主,問向身旁的王府侍衛:「她……就是永寧郡主?」   一旁的侍衛連忙道:「啟稟公子,她正是永寧郡主,您的未婚妻。」   那個葉易斜眼看著用永寧郡主披頭散髮,一身凌亂的樣子,又看了看她身邊的魏劫和唐有術兩個男子,便用無比嫌棄的口吻對著身後的馬車道:「一個出嫁在即的女子,卻被盜匪擄掠過了夜,清白還能在?常山王,您卻非叫我來接人。莫非是你們常山王府勢大,就欺壓著我們侯府,讓我來收破爛?」   這樣傲慢而無禮的話一出,只讓小筱和餘靈兒面面相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此時那坐在馬背上的紈絝子弟,雖然眉眼都未曾改變,卻再沒有在玉蘭花枝下的溫潤公子那股子出塵俊雅的身姿,就好比一塊上等美玉驟然失了光彩,變成了糞坑裡的石頭一塊!   小筱明白了:看來這位葉易公子跟方才的永寧郡主一樣,都曾經做了盛裝別人魂靈的容器。   她們在玉蘭花樹叢下看到的那位公子,壓根不是眼前人。   於是小筱開口試探道:「葉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那個葉公子這才借著火光看到,這裡竟然有這麼一個嬌嬌俏俏的小姑娘!   這是何方水土滋養出來的絕俏佳人?   膚白如雪,鳳眼俏鼻,尤其是眼下的那顆紅痣,真是誘得人心魂蕩漾!   這位葉公子原本就是好色之徒,一看小筱的容姿絕色,頓時有些移不開眼,只色眯眯道:「你跟我見過?我怎麼不記得,莫不是你我在夢裡見過?」   小筱也眯著眼,一臉探究地引導:「您當真不記得了,三日前,我們可在一起飲過茶啊!」   葉易眨巴著眼:「三日前?我是在怡春院裡大戰三英,又宿醉了一場……直到昨日才醒酒啊!哦,難道你是那裡的頭牌姑娘?我怎麼從來沒點過你的牌子?還是我醉酒的時候,與姑娘已經酣戰過了?」   這公子現在滿嘴汙言穢語,簡直不堪入耳!   他身邊一直跟著的侍從卻笑著提醒道:「我的公子,您忘了,您當時不是離開了怡紅院嗎?而且還挺精神地帶著我們郊遊豔遇,會了這位姑娘啊!」   葉易直著眼兒,一時愣愣,似乎怎麼也想不起來這幾日他到底是怎麼過的。   小筱聽了只冷笑一聲,心裡明白了:看來這位葉易公子更好上身,迷迷糊糊間竟然渾然不覺自己被別人偷盜了幾日光陰。   看來那個神秘人就是利用葉易酒醉,佔了他的身體,再在玉蘭花林裡哄騙了自己和餘靈兒入了陰司的。   這個神秘人到底是誰?為何可以佔用人的身體,卻不輕易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永寧郡主卻聽不下去了,她不敢置信地指著那馬背上的男人瞪眼道:「你……就是葉易?」   葉易倨傲地點了點頭。   這下郡主可炸了,她轉頭對餘靈兒道:「什麼東西,也配叫溫潤如玉?就這樣的,就是你們口中的極品?」   永寧郡主原本對這位侯府未婚夫都不抱持什麼希望了。   可是聽小筱和餘靈兒一臉陶醉地描述了葉易無與倫比的氣質後,永寧郡主不免也有了些許期待。   也許自己的未婚夫婿真的像她們描述的那般出眾,而他騙人,說不定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待看見這麼個酒色滿面的庸俗物後,原本被高抬的希望又是狠狠摔落在地,更加叫人絕望!   難怪永寧郡主會不管不顧地失聲喊了出來。   這話卻一下子惹惱了公子葉易。   雖然這永寧郡主的容貌也不錯,可是被旁邊那位姑娘一襯,就顯得落了下乘。   再加上她之前還鬧著要退聘禮,害得他們侯府面上無光,葉易心裡早就惱恨極了這嬌生慣養的郡主——賤女人!還沒入他家的門,就會端架子了!   想到常山王催他來接人,要他跟這被匪徒劫掠走的破爛貨就地成婚,好圓了王府的名聲臉面,葉易越發來氣:這女子衣衫不整,不知在賊窩裡讓人過手了幾個來回!   他覺得自己拿住王府的把柄了,所以對失了名節的郡主說話也越發不客氣:「你被盜匪劫到賊窩裡糟蹋,丟了兩府的臉面!殘花敗柳!也好意思看不起我?像你這樣的爛貨,就該尋個歪脖樹,自掛了枝頭!」   說到這,他轉頭衝常山王的馬車裡喊道:「常山王,依著我看,郡主這般看不起人,咱們還是解了婚約吧!」   永寧郡主從小是被父王嬌養長大的,何曾聽過這樣粗鄙的謾罵?   想到那個假貨父王為她定下的竟然是這樣從裡到外爛透了的貨色,永寧郡主憤怒極了,直直衝到了馬車旁,一把掀開了車帘子。   當車帘子掀開時,一股子幽香迎面襲來,而那裹著層層紗布的假貨,依舊道貌岸然地端坐在馬車裡。   永寧咬牙切齒地看著這個冒充了她父親的卑鄙之徒,心頭漸漸火起。   小筱他們就在身後,魏劫還稟明了太子,永寧郡主也不怕這假貨了,只衝著那滿臉纏著紗布的男人嚷道:「我已經知道你是個冒牌貨了!今日且看我戳穿你的真面目,省得你假冒我父王,作踐糟蹋著我!」   說完之後,她猛然伸手,便要去扯假王身上的繃帶。   常山王身邊的侍衛自然伸手阻攔,不過魏劫和崔小筱也飛身過去,將那些侍衛擊退。   待永寧郡主拉出了那假王,一旁的葉易驚得哇哇大叫:「喂!你這女人,真是瘋了!居然還要打自己的父王,難怪王爺先前跟我說,若是你不服管教,不肯嫁給我,他也不要你這女兒了,就此將你毒啞,賣入青樓!」   這話一出口,簡直氣炸了永寧郡主的胸膛,鼻息間讓人煩悶的幽香未散,她只覺得一股大火直直從心底冒出,纏繞生出了從來沒有過的戾氣——這個混蛋假爹,還有這個噁心透頂的未婚夫統統都死去吧!   想到這,她手臂一展,將假常山的脖領子拽住,伸手又要去扯他臉上紗布。   弄死這廝前,總要看看假貨是何人所扮!他若不說自己的父王在那,她就一寸寸活剝了他!   那個假王爺不知怎麼的,一直木訥不動,待跟永寧郡主挨得太近時,突然身體不受控地抖動,居然大聲嘔吐了起來。   嚇得永寧忍不住鬆開他一躲,然後氣得暴跳如雷,只嚷著要活劈了這廝。   小筱一直看著這一切,待看到憤怒的永寧郡主搶奪過侍衛的一把刀,朝著常山王的頭頂砍過去時,連忙隨手一揮,生出一股子水流纏住了永寧郡主的手腕,將她手裡的刀奪走扔甩開。   「郡主,你是金枝玉葉,不可手上沾染血腥!」   永寧郡主此時披頭散髮,眼裡布滿了血絲,猙獰大叫:「這廝假冒我父親,還想要作踐我,將我賣入青樓,若是不殺他,我誓不為人!」   說完,郡主便猛地搶下小筱手裡的寶劍。   一個嬌養的貴女,此時仿佛夜叉附體,毫不遲疑地緊緊握劍,將劍直直插到那假王的胸膛處。   就在劍插入的那一刻,血水汩汩冒出,小筱也嚇了一跳,連忙躍起伸手扶住常山王,同時按向他的脖頸。   這假王被刺穿了心臟,脈息漸漸弱了下來,被小筱放在地上時,抽了幾下,便一動不動,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這一劍刺下,永寧郡主仿佛卸了渾身的氣力,頹然跪在了地上,仿佛大病一場,簌簌冒著冷汗。   小筱遲疑了一下,伸手解開了常山王臉上纏繞的布條。   當布條層層解開,露出那人的本真面目時,只見寸寸肌膚光滑,乃是保養得宜的中年男子,並無什麼燒傷疤痕。   小筱原以為這繃帶裡會是璨王的臉,萬萬沒想到卻是個直直瞪著眼,死不瞑目的中年陌生男子。   永寧郡主直愣愣看著那死去的王爺,突然瞳孔放大,顫抖著嘴唇大喊一聲:「父王!」   然後她直直撲在了那僵死王爺的身上。   小筱一把抱開永寧郡主,將她的臉兒扣在自己的肩膀上,緊聲問:「怎麼……怎麼回事?」   永寧郡主的身子不住地顫抖,哽咽道:「他……他就是我的父王啊!我……親手殺了父王?怎麼會這樣?都是你!說什麼常山王是假的!」   永寧一邊說一邊狠狠推開小筱,再次淚眼婆娑跪倒在那死屍的旁邊,抖著手看那死屍側臉,還有脖頸。   是了,真的是她的父王,她從小看到大的黑痣都在,錯不得的。 第91章第91章   餘靈兒有些風中凌亂,緊緊拉住唐有術的手,她的狐狸腦子沒有人腦複雜,竟然鬧不懂現在上演的又是哪一出人倫折子戲。   唐有術沒有說話,只是皺眉凝神看著這一切。   他雖然經歷兩世,可是前世好像並無這嫁魂的事情發生,更無葉易這號人物出現在師尊的眼前。   現在因為崔小筱的出現,許多世事都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   就在這時,跪在常山王身邊的郡主已經在拼命地搖頭哭泣,散亂的頭髮幾乎遮住了她的臉,伴著悽厲哭喊聲,仿佛瘋魔了般,要跟小筱拼命。   小筱也是被這人倫慘劇驚到了,她眼中蓄淚,不知所措道:「我……只是說他有可能是假的,對不起,我真的不知會鬧出這樣……可是,你應該能認清真假,怎麼能別人說一說,你就盡信了?」   那永寧郡主仿佛被觸碰到了痛處,再次懊悔得像瘋了一般甩著頭髮,嚎啕大哭。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陰雲滾滾,風兒在曠野裡強勁地盤旋,撩動樹叢野草。   方才被嚇得癱坐在地上的葉易,不知什麼收時候站了起來,方才他一直掛著雲淡風輕的笑,沉默地看著這場親女弒殺父親的慘劇。   此時狂風之中,葉易長袍獵獵,髮絲飛舞,他再次慢慢抬起了頭來。   人還是那個人,但是整個氣度卻再次發生改變。   那個在玉蘭花之下的翩然如玉公子仿佛神降一般,再次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顯然,那個神秘的魂靈再次上到了葉易的身上。   魏劫揮劍指向了葉易,冷聲道:「你對郡主做了什麼?」   葉易雖然在笑,卻帶著一股看透世事的冷漠輕聲說:「她弒父的時候,意志清醒,只不過心裡的殺意被轎子裡的迷魂薰香勾得盛了一些。誤會父親的是她,動手的也是她,這弒父的罪過賴不得別人……」   他說得雲淡風輕,好似這場人倫悲劇跟他全無干係。   小筱卻一下子將前因後果全都想明白了,她冷聲道:「這件事跟你絕對脫不開干係!之前那個常山王若是真的,郡主怎麼會認錯人?這罩面的紗布就是虛虛實實的障眼法!之前跟郡主相處的,一定是旁人,就是為了勾起郡主的疑心。你和璨王早就算準了永寧郡主的八字符合你們的要求。而璨王詐死,控制了常山王,然後以大火毀容為藉口裹住了面容。等永寧郡主心有懷疑的時候,你們卻將真的王爺換回來,再用言語和迷香激出郡主的殺意,製造了這場弒父慘劇!目的就是讓郡主成為嫁魂的合格容器!」   師父唐有術之前說的很清楚,對人間懷有眷戀的生魂是換不會陰司完整的魂魄。   這個葉易雖然滿嘴誑語謊言。但是他之前說,並不知道永寧郡主早早「出嫁」也許是真的。   因為這個附魂的葉易一早就安排好了永寧郡主的出嫁之日,就是讓她親手弒殺父親之時。   只有這樣,永寧郡主的心裡才會充滿悔恨,成為完美的換魂容器!   聽了小筱的分析,葉易依然優雅微笑,目光炯炯地打量她道:「你……真的很聰明,你到底是什麼來路,生死簿都參不透你的三世前生?」   魏劫很不愛聽這個居心叵測的男人給小筱算命,只當他沒頭沒尾的話在放屁,冷冷道:「你的奸計已經得逞,接下來又要怎樣?」   葉易甚至懶得去看魏劫——曾經可以與他打個平手的生死宿敵,如今不過是凡塵裡的賤命一條,神格碎裂的魏劫,再不是昔日的陰司之主,三界敬畏之神,   如此成不了大器,終究要被別人竊取了命格的倒黴蛋,壓根不必他太過費心。   如今所有一切,都在他的層層算計中,這種所有人的命數在他手中按部就班,任意擺弄的感覺真的是很不錯。   葉易掛著雲淡風輕的笑,捏指算了算時辰,抬頭看了看電閃雷鳴的天際,慢慢道:「永寧郡主如今心中滿是對她父王的愧疚悔恨,毫無生趣,弒殺了親父,禽獸不如,如何配活在這天地間?倒不如結下善緣,替我去陰司換回一人……」   說完之後,狂風來襲,常山王坐的那輛錦緞馬車,在葉易揮手之見,車衣頓時改變顏色,變成了刺眼醒目的紅。   那些紅布之上,遍布著用鮮血寫下的最惡毒的咒。頃刻之間,車隊周圍隨從皆被紅布攝取了魂魄,一個個突然木著臉,抽刀割開了手腕,汩汩鮮血染上了他們雪白的侍從衣衫,將衣服慢慢變成了殷紅色!   嫁魂通往陰司的婚嫁車隊,已經結成,就差一個斷絕了生趣的新娘子了!   眼看著魏劫和崔小筱他們要去拉拽住永寧郡主,葉易隨意地抬手一揮,一個如鍾般的結界立刻將符宗的幾個人扣住,免得他們前來搗亂。   葉易輕輕揮動衣袍,原本還在痛哭的永寧郡主,突然站起,一步步地走向了倒臥在地上父親的屍體,然後彎腰拔下父親胸口的劍,直直朝著自己的腹部刺去。   這一劍的位置十分巧妙,避開了要害,又能讓人達到瀕死之境。   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永寧的魂魄無限接近忘川河,同時喚醒沉在河底的那一抹魂,將魂魄召回到永寧的身體裡……   看著永寧郡主在眾人的驚呼中,毫不遲疑地刺下那劍,葉易的眼睛裡竟然閃現出了一種志在必得的激動。   天知道他等這一刻,究竟是等待了多久了……   葉易不願再浪費時間,揮手將永寧牽引到了血紅的轎子上,並且飛身來到了永寧的面前,將一塊血紅的蓋頭罩到郡主的頭上。   就在大功即將告成之時,狂風捲起,原本已經木然的郡主突然伸手快速地襲擊向葉易。   就在葉易一驚,被分散了精力時,從風中殘葉間飄來一個小紙人帶著一道符,啪一下貼在了葉易的額頭。   這符是銀箔製成,同樣布滿了繁瑣的血紅符文,只見葉易的頭微微往後一仰,一道金光想要從他的天靈處逃逸,卻被這黃符上泛起的符紋牢牢鎖住。   此時葉易的肉身已經不動,而附身在他身上的,無論是神是魔,也逃不出去。   這肉身儼然變成了束縛神魔的牢籠。   就在他元神被困住的瞬間,原本隔絕小筱他們的結界頓時散開。   小筱帶著狡黠的笑,飛身過來,跟跳下馬車的永寧郡主迅速擊掌,表示合作愉快。   然后街頭老騙子小筱模仿著葉易雲淡風輕的笑,歪著頭問:「敢問這位公子,我們方才變的戲法好不好看?」   葉易額頭被貼著符的地方,幽幽發出了藍色的光印。   小筱見過魏劫的額頭出現跟葉易類似的藍光,只不過他們的圖案不大一樣罷了。   唐有術說過,那是神祇才有的神印!   這個滿嘴謊言,心腸毒辣的男人……竟然會是神?   而此時被封印住的葉易,也是不敢相信的圓瞪著眼睛。雖然他已經一動不能動了,可他還是不敢相信,他苦心布置的局,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幾個螻蟻般的人給破了!   怎麼回事?永寧郡主犯下殺父的大罪,明明該心神大亂,了無生趣,怎麼突然出手反制?   而且她用的是什麼符?居然能定住自己?   就在這時,永寧郡主拔出了自己腹部插的那把劍,用手指按著彈簧,輕鬆自如地按著能彈出收起的鋼刃,得意道:「怎麼樣?這可是我花了一對玉鐲換回來的寶貝。」   原來她方才刺殺父王的劍——竟然是在農舍屋主人那換來的吞劍道具。   永寧郡主剛換來那寶貝把玩的時候,還聽了餘靈兒的建議,對劍進行了改良,在劍柄裡裝了充滿雞血的魚鰾,一旦弄破就會鮮血淋漓,嚇人的效果十足。   在農舍裡時,她可沒少在眾人面前演示,爐火純青得很。   小筱看著永寧郡主在那氣人,只讓魏劫解了常山王的穴位。   只見「死不瞑目的」的常山王在定身穴被解開的時候,猛地喘了一口氣,惶恐無措地望向四周,等看到女兒時,一下子摟住了她,放聲嚎啕大哭,直嚷嚷自己被皇家先祖的魂靈抓了,差點去了陰司地府。   葉易懶得看父女團聚的戲碼,只看著小筱,沉著眼眸問:「你是何時看出破綻的?」   小筱繞著一動不動的葉易,一邊打量著他,一邊道:「你知道的,我們這幾日都住在農舍,吃的反反覆覆也是那幾樣,比如臘肉、山貨,還有屋主人醃製的臭魚……對了,我們今日晚飯吃的也是臭魚!」   葉易蹙眉,不理解她說這些廢話的意思。   小筱乾脆挑明道:「你只顧忙著害人,當然不知,真正的常山王最討厭臭魚,連聞都聞不得!」   其實小筱也是方才,在常山王被永興郡主捏住脖子面對面說話時,被永寧郡主的口氣燻到,突然嘔吐時,才起的疑心。   這個常山王今日太安靜了,幾乎都不說話,全是身邊的僕役代勞,仿佛傀儡一般。   小筱看他突然嘔吐的時候,靈光一閃,突然想到吃飯時,永寧郡主抱怨過頓頓吃紅油臭魚,害得她的嘴巴都是臭臭的。   她的腦子向來快,只在那一瞬間,便腦子裡閃過許多念頭,尤其是在她意識到今日之事,似乎都是在激怒永寧郡主時,便有些頓悟了。   眼前的這個繃帶纏臉的常山王……如果是真的常山王呢?   她被那個溫潤如玉的男人坑過一次,差點在陰司裡轉不出來。   來而不往非禮也!幸虧自己在街頭數年騙人的老資歷,就在那一瞬間,小筱便想到了將計就計。   那縮成劍柄的假劍在永寧郡主被追攆時,曾掉落在地上,被小筱順手撿起來,現在倒是可以用它做做文章了。   當她將這劍放開,遞給了永寧郡主時,狂怒中的郡主並沒有察覺,只是握緊著劍柄,同時觸發了上面的彈簧,將劍「插」入了父王的胸口。   而小筱趁機點了常山王的穴,完美配合地讓王爺暫時沒了呼吸。   這場戲法顯然比小筱領著符宗滿門在洛邑街頭賣藝時,精妙多了!   小筱甚至覺得,若是再缺錢銀,跑到街頭上演這齣,一定比大變狐狸還要刺激賺錢!   等到葉易自以為奸計得逞,永寧恢復理智的時候,小筱巧妙利用落在地上的紙人,貼在了永寧郡主的耳邊提醒了她方才用的是假劍,同時讓郡主繼續晃動腦袋,披頭散髮地做癲狂狀,讓那個自以為掌控一切的葉易入局。   至於困住葉易的符,乃是窮盡了符宗師門二百年心力的絕世大作。   制符的銀,是陰司至陰的銀;符上的血,是小筱這個滿身法器,魔力十足的符宗二代宗主的血;符上的紋,是唐有術這個浸染了符宗一道二百多年的符宗第一代老宗主的畢生法力。   這是他們在農舍閒極無聊,想著若再遇到葉易,該如何應對時,一起研究出來的十全大補定魂符。   符宗兩代師徒雖然鬧分家了,可是唐有術和崔小筱兩個符宗高手合力而制的定魂符不容小覷。   這迥異於黃符紙的定魂符,真不是蓋的,一下困住了葉易體內那個不知是仙是魔的東西。   小筱說完之後,倒是仔細打量他額頭的神印,很誠懇地請教葉易:「敢問這位公子,您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若說你是仙,為何做出的竟是如此歹毒的事情?難道天道昭昭,對你這種神仙是例外嗎?」   葉易久久沒有說話,溫潤如玉的臉上,那股子世外高人的笑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他萬萬沒有料到,自己被市井鬧市裡一文賞錢就能看到的粗劣戲法給騙了!   而謀劃了這一切,迅速反制他之人,竟然是個年紀輕輕的,初結金丹的小姑娘。   就算是灑脫如神祇,苦心布置的一切,被人如此隨意輕鬆破壞,也要吐出神仙血三大碗。   聽到小筱質疑他的身份,葉易的表情逐漸陰沉,原本被血符召喚的電閃雷鳴,此時已經慢慢消散,他來人間一趟不易,原本以為自己親自謀劃,定然能找回那人。   可萬萬沒想到,這樣的機會,竟然就這樣被這群螻蟻賤民破壞掉了!   晨曦微亮,遠處的村莊傳來陣陣雞鳴的時候,巨大的絕望向他的心頭襲來。   就在魏劫提著天罰之劍,想要一劍劈了這魔物時,只聽葉易大吼一聲,頃刻之間天地震動,而他額頭處貼著的符也碎裂開來。   只是在銀符碎裂的同時,碎片劃傷了葉易的額頭,頃刻之間,他那那閃電狀的神印冒出了鮮血——這是神格受損之相。   葉易揮開衣袖,在陣陣濃煙迷霧裡消失,不知影蹤……   小筱急得一跺腳,覺得又讓這人跑了。可是唐有術卻抹著額頭的冷汗道:「幸好銀符劃傷了他的神印,否則他一旦脫困,我們可都不是他的對手!」   神就是神,哪怕他只是依附在凡人的身體裡,也是俗世人不可挑戰的高峰。   方才小筱的算計顯然激怒了那個神,所以他暴怒之下震碎了銀符。   但小筱命也是太好了,竟然好巧不巧地讓那銀片劃傷了神最脆弱的部位,這才堪堪讓在場的所有人躲過一劫。   想到這,唐有術一臉敬畏地看著自己的這個關門大弟子。這個崔小筱,竟是比他前世師尊還要可怕的魔頭。   這麼算起來,崔小筱已經弄得兩個在世仙神的神格碎裂或者受損了。   這等遇神捶神,還一錘就碎的本事,堪比天庭仙見愁啊!   這等天賦本事,不愧是他這一世的師祖——崔師祖在上,請受徒孫唐有術一拜!   小筱看唐有術突然默不作聲地朝著自己跪拜,嚇得立刻跳躲到一旁,然後架著他的胳膊問:「你……你這是幹什麼?」   雖然她現在還沒有原諒唐有術,可唐有術到底曾經是她的師父,好端端的,怎麼可以接受他的跪拜。   等聽了唐有術的欽佩之意後,崔小筱有些哭笑不得,只嘆了口氣道:「你就是衝著我的倒黴命盤,才謀劃著將我騙到這二百多年前來的。怎麼現在又考贊我命好?難道我這十傷的命格驟然變了不成?我連連害得兩位上神都損傷了神格,倒是更能證明我是個災星,挨著我的,都落不得好……」   看小筱越說越落寞,唐有術也是愧疚的不敢看這少女。   倒是魏劫走過來,一把攬住了小筱的肩膀,然後衝著唐有術冷聲道:「不是跟你說了,沒事別惹小筱,她現在看你就氣兒不順!」   小筱一推他:「您少說了一位,我是看你們師徒氣兒都不順。」   魏劫向來是不認騙了小筱的罪過的。他現在將自己與前世的魔尊割裂得很乾淨。   笑話,若是認了,小筱可是翻臉不認人的。   小筱現在可沒心跟這師徒算舊帳。她看著方才被那個葉易攝魂,紛紛割開了自己手腕的侍衛們。   這些人還尚存著一些氣息,他們得先將這些人救下再說。   神仙犯下的罪孽,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人間事有不平,他們這些還沒成神的豈可坐視不理?   於是唐有術的隨身大竹簍這次可起了作用,止血傷藥和紗布統統上陣。   就連金枝玉葉的永寧郡主也擼起袖子幫著唐有術和小筱他們止血救人。   此時此刻,在郊野的一處神廟裡,一個許久不見之人正跪在廟堂前,衝著桌案上供奉的帝君行禮磕頭。   大齊百姓迷信,各種神佛盛行,在這處鄉間的神廟裡,便供奉著各地都十分盛行的帝君神像。   這正捻香燭默念頌詞之人,赫然正式是消失已久的璨王。   他假扮了常山王甚久,如今終於不用紗布裹面,可以暢快呼吸了。他閉目祈福禱告了一陣,然後慢慢抬頭看向桌案上供奉的神祇——洞淵帝君。   這位帝君出身不凡,非是凡人之軀飛升,乃是九華天帝與天池聖女生下的神子。   他生而為神,在上古協助天帝徵戰三界時,上可除盡千魔,下可滅絕萬妖,立下了赫赫戰功。   原本該是由他來執掌陰司。可是他的母親心疼他,便向天帝進言,直言此子已經為天下蒼生犯下太多殺戮,若是再進陰司,遲早成為魔神,會貽誤他大好仙程。   天帝覺得此言甚是有理,便指派了另一位立下戰功的古炎帝君前往陰司。   而同樣是煞神的洞淵帝君,卻入主仙宮,不再理會凡塵降魔之事。以天河之水滌蕩殺意,主管仙宮祭禮,修身養性,以待化境升入天帝境。   神祇都可接受人間之香火,人世間關於他徵戰降魔的神話不知為何,一直廣為流傳。   於是各地香廟之中,幾乎都有這位正神之位,接受的香火福蔭不斷。如此看來,倒是這位上神的神母有遠見。   若是洞淵帝君前往陰司,主管鬼神,何來如此鼎盛香火滋潤神格?   想到這,璨王微微顯出老態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冷笑。   那些愚民們只管燃著手中香去拜,又哪裡知道,他們拜的是慈神,還是惡煞?   可就在璨王專心燒香祈福之時,這寂靜的神堂裡突然傳來咔嚓的聲響。   璨王緩緩抬頭看去,那聖潔脫塵的神像額頭的神印竟然有碎裂的跡象,同時冒出了汩汩的鮮血……   璨王不禁握緊了手裡的香,眼中也是有些驚疑不定。   那符宗的人竟是如此難以對付?為何洞淵帝君的神像,居然有如此不詳之兆?   就在他站起身來時,身後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帶著一股風走入的男人,正是去接永寧的公子葉易。   此時他的額頭血痕未乾,與神像的碎裂之處竟然是一模一樣!   璨王眯眼看著,連忙走過去低聲道:「帝君,您這是怎麼了?」   葉易舉步來到了神像之前,抬頭看著神像,輕聲笑了一下:「你們人界不是有種說法,叫熬鷹卻被鷹啄了眼嗎?沒想到,我卻叫個不入流的把戲給騙了……」   就在方才,當他發現自己被如此不入流的把戲給戲弄了的時候,一時氣毒攻心,竟然傷了神格。   他乃天神,若無神令,或者是人間感召,不可私自下凡,結果這次,他私來人間,鬧得有些難以收場。 第92章第92章   在魏劫的前一世,洞淵帝君一直在天界隔岸觀火,並沒有下來凡間。   誰承想,人界發生了乾坤逆轉的異變。   居然有人穿越二百年,扭轉了二百年前人世若干人等的命數。   前世裡,原本在他的幫助下偷取了魏劫神格順風順水的璨王,這次一路慘敗,竟然落得只能隱姓埋名的下場。   而魏劫竟然在前世留下暗棋,得到了自己渡劫前秘密封印在鬼石崖的神格。   可笑璨王為了還原魏劫的命數,還眼巴巴地將鬼石崖借永寧郡主之手還給了符宗那些人。   璨王感覺到這一世的魏劫過於強大後,便布下神壇,以萬年神木雕琢洞淵神像,並且以夏家子孫之血祭奠,終於開啟上神的禁忌封印,將洞淵帝君的神魂請下人間。   其實這也正中洞淵的下懷。在原本的軌跡裡,洞淵一門心思將賭注押在了打開陰司之門上。   可是誰想最後馬上將要成功時,卻被魏劫識破,同衛家人一起,拼著最後的神格引來五鳳,燒灼天火,封閉陰司之門。   也斷了他最後的念想,洞淵本以為就此再無望,可誰想到本已經魂飛魄散的魏劫,竟然還有這等奇巧法子,扭轉了下界乾坤,也讓紅月可以再現。   洞淵覺得這也是天道垂憐他,給了他再次入陰司尋人的機會。   只是這一次,他不會再將寶全押在闖入陰司上。身為上神,原本是不願意沾染邪術的。   但是沒有辦法,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來之不易,洞淵不願再錯過,終於動用了神不能沾染的遠古邪術——嫁魂,並尋到了永寧這個不錯的魂靈容器。   只是這樣的事情,最後還是不要親自沾染,所以洞淵示意璨王,還有鬼宗萬蓮師留下的弟子操控。   接下來就是洞淵布局,雙管齊下,這次一定要在陰司裡尋到他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人。   連淪為凡人的魏劫,都能想到逆轉乾坤的法子,他作為上神,沒道理就要被天道擺布。   他..…..不甘心!   可誰曾想,就算他如此精心排布,那崔小筱和魏劫幾次入甕之後,又堪堪逃脫。   可恨璨王急於行事,還沒等他安排好最後一步,便示意萬蓮師的弟子行起了嫁魂邪術。   他只能親自下場,沒想到還是被小筱巧妙設計,一敗塗地。   璨王雖然不知方才的經過,可是現在看葉易的額頭冒血的樣子,也知道他在魏劫和崔小筱那裡吃了大虧。   璨王雖然也知道那對師徒難纏,可是如今上神親自與他們對峙,卻是吃了個大悶虧,這真是出乎了璨王的預料——這對師徒,當真如此難對付?   不過神到底是神,平復情緒倒還很快。葉易,或者說是洞淵帝君,不甚在意地摸了摸自己血痕未消的額頭。   神祇附身俗世之人時,有不可動怒的大忌。沒想到今日卻猝不及防,在那崔小筱的算計下著了道兒。   他的神格雖然沒有碎裂殆盡,卻也受了損傷,一時間,他的神魂竟然被困在這具紈絝子弟的身體裡動彈不得了。   就算養好了內損,他也會因為滯留凡塵太久,錯過了魂歸天宮的機會。只能藉助再有凡人飛升時,與之一起回歸天界。   只可恨,他好不容易能親自來到人世間,卻還是生生錯過了從陰司換回渴求甚久東西的機會。   回想起那個眼角帶痣的纖美少女氣人的勁頭,洞淵帝君又是咬牙輕笑。   「上神,是不是這一次我們沒有機會了?您可是親自答應過我的,夏家缺失的二百年,您會用仙緣補償給我……」   看璨王不放心地詢問,洞淵抹掉了額頭的汙血,轉頭對璨王淡淡道:「放心我答應你的,絕不會少,魏劫這一世已經成魔,雖然慢一些,也會結成元嬰,飛升渡最後一劫。在之前的命數裡,他的仙位就是你的,這一次,雖然有些波折,可也不會差的……畢竟到底是我欠了你們夏氏皇族一份人情債。」   璨王眯眼看了看面前笑容溫潤和煦的男人。   他是神,說話時自有撫慰人心的神力。   換成旁人,早就拜倒在這神祇的腳邊,感受聖光拂照。   可是璨王卻不信!因為他是夏氏子孫,而夏氏的帝王福蔭,就是被眼前這個說話溫藹和煦的男人騙走了二百年!   洞淵帝君當年因為與陰司之主的私鬥,差點害得陰司崩塌,又重傷了彼此,同時觸犯了仙規,本該入塵世重修的他卻騙取了人家帝王的福蔭彌補自己的缺失。   這樣的奇巧心思,簡直是比魔還邪惡的存在!   可是璨王卻不能惱,因為這位帝君是天帝之子,生而為神,真正的天之驕子。   夏家就算是帝王,在這樣的上神眼裡,也如螻蟻般不起眼,所以夏家縱然受了神的欺騙,也只能打落牙齒活血吞。   璨王不禁想起他年少的時候,無意中知悉皇室夏家被騙的隱秘時,無比震怒。   那時他已經登基為帝,一聲令下,藉口除弊邪靈,下令搗毀了大夏所有的洞淵帝君的神像。   可也就是因為他的莽撞,觸怒了天神,當年大齊滔天洪水,百姓苦不堪言,紛紛指責痛罵他這個帝王。   後來他還是受了高人的指點,修復了所有的洞淵神像,並且齋戒請罪,請求上天寬恕他怠慢神靈的罪過。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在閉關請罪的期間,居然感應到洞淵帝君,與之建立了聯繫。   洞淵帝君一派神仙慈悲,表示願意幫助他這個夏家子孫擺脫生老病死的束縛,超脫成仙。而這份仙緣就是洞淵帝君彌補給夏家的厚禮。   擺脫死亡,永遠是最能誘惑人間帝王的寶貝。在品嘗了至高無上的權利之後,若能永生,該是何等快慰?   就此在神祇的指引下,他終於學會了利用夏季子孫的壽命填補自己的邪術,同時細密安排,救下了衛家的叛徒衛狄,獲得了那可以窺視人之命數的生死簿殘頁,從而竊得了魏劫的命數。   璨王知道,這位神仙可沒那麼高風亮節。他如此幫襯自己,並非處於愧疚補償,而是利用自己去打開陰司,找尋他要找的一樣東西。   至於之前的軌跡裡,這位上神有沒有找到,就連璨王也不知,畢竟他沒有前世記憶,只不過憑藉殘頁知道了許多凡人不該知道的天機。   不過璨王知道,在原本的軌跡裡,洞淵帝君可沒有冒險引魂下凡,附身在凡人的軀體上。   可惜一切世事重來,都大不相同了。   就連洞淵帝君這樣的上神,也是仙魂被困人間,而也不知未來的命運走向。   洞淵帝君輕聲道:「那個崔小筱啟動乾坤逆轉,雖然只是改變了人界,但也遲早驚動天界。我乃仙體雖然保留了記憶,但入了凡塵,卻也得按回溯的時光重新來過……不過這樣也好,最起碼我還有機會重新找回我想要的……」   在前世裡,他扳倒了魏劫,讓魏劫這個曾經的陰司之主灰飛煙滅。他也成功藉助璨王的力量,剿滅了衛家,打開了陰司。   可是魏劫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在最後關頭,竟然召喚出五鳳,燃起了天火,燒毀了耆老山,徹底封住了陰司。所以在之前的軌跡裡,他是白白忙碌了一場,功虧一簣。   這次雖然時光逆轉,讓魏劫再次死而復生,苟活一回,可這對他洞淵帝君來說,未嘗不是機會。   因為這一次,他不會只在天界遙遙操控,而是親自下凡,附著在凡人的身上安排布局。   他要充分利用這次逆轉的機會,得到他一直求而不得的……   想到這,洞淵帝君淡淡道:「我現在一時困在了這個紈絝子弟的身體裡。可這樣的凡人之軀,不堪大用。」   璨王連忙道:「我早已替您想到了。那凌雲閣少公子秦凌霄年少有成,似乎已結成內丹,只待時機成熟,就可以為您所用。不過在此之前,還請您先忍耐些,將就一下這副肉身。」   洞淵帝君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轉身翩然離去。   璨王在帝君的身後慢慢收攏起了笑。   他雖然是夏家子孫,更是大夏天子,曾經的太上皇。可是在天神之子面前,還是如草民螻蟻般,被神子驅使利用罷了。   曾經的帝王默默深吸一口氣。他從小修習的是帝王之術,雖然會御人,卻不能御神。   璨王又怎會不知,自己如今不過是這位天神之子慣用的棋子。   不過如今人也好,神也罷,如今都墮落凡塵,腳踩著人界,喘息著人間煙火。   誰利用著誰還是不一定呢!就是看誰能棋高一著,算計到最後……   且不論,這邊璨王與洞淵帝君各自噼啪作響的算盤,再說符宗這些人,救治了傷員之後,他們便護送著常山王回城了。   大難不死的常山王這些日子裡一直渾渾噩噩,等被救下來後抱著女兒就是痛哭一場。   父女倆這也算是劫後重生,自然是有許多說不出的話。   而符宗的這些仙長們,更是被常山王引為上賓,好酒好肉地招待。   只是那璨王連同侯府的葉易,一起消失不見。常山王聽到有人假冒自己,甚至給女兒定下門荒唐親事,頓時勃然大怒,不但派人去將婚事解除,更是直言侯府的公子與奸人勾結,妄圖謀害皇親國戚。   雖然郡主和他們都是經歷其事之人,清楚那葉易不過也是個盛魂的工具。   不過永寧郡主卻說,能把兒子養得那麼齷齪惹人厭,足可見這侯府當家的品德缺失,那侯府欺男霸女的事兒做得太多,怎麼整治都不冤枉,便在父親面前又是大肆渲染了一番   總之幾日之後,在太子的示意下,常山王的奏摺一路被送到了陛下的桌案前。   陛下聞聽有這等鳩佔鵲巢的案子,大為震怒,大筆一揮,下令嚴查此事,不光侯府滿門被查抄,葉易的那一張臉也上了通緝的名單。   唐有術說了,那個葉易額頭的神印受損,大約沒有些時日好不起來,他得被困在葉易的身體裡一段時間。也不知他是哪一位上神,好不容易來人間一趟,便要遭到滿天下的通緝。但願上神大人能享受這段過街老鼠的日子。   不過魏劫先前收的那些弟子們,在聽聞了師尊救下了常山王父女的消息後,便如蒼蠅一般嗡嗡而來,將昔日的璨王府門口堵得是水洩不通。   小筱站在璨王府的樓閣上,正可以看到王府門口、   魏劫並沒有見他新收的愛徒們。唐有術正帶著餘靈兒帶著錢袋子,準備給那些弟子們發一發遣散費。   因為小筱當初要立什麼合歡宗,還要四處搜尋些精壯的弟子,魏劫當時神格附體,醋意橫生卻不能外溢,便順手將這些牆頭草收了再說。   只可惜當時一不小心,還混進了個女弟子,如今卻成了魏劫在崔小筱面前抬不起頭的把柄。   魏劫方才跟唐有術說了,這些爛帳都得掛在唐有術的頭上,若不是他弄了個什麼神格,魏劫就算將這些人用刀颳了,都不會收進門的。   所以如今這爛攤子,也得唐有術來收拾。   唐有術作為符宗的開山者,可不願壞了符宗二百年的招牌,這先收徒然後又棄徒,傳到哪裡都不是好名聲啊!   所以他攏了攏自己手頭的銀子,分成小袋分給這些符宗的棄徒們,也算是盡了他這個大師兄的仁義,大家拿著銀子好聚好散吧!   可那些徒弟們還是不依不饒,直嚷嚷著要見師尊魏劫,問他們犯了什麼錯,怎麼剛入門就要成為符宗的棄徒?   餘靈兒看唐有術被圍攻,真是花了銀子還不討好,氣得她站了出來大聲說:「魏劫已經入魔,一旦魔性發作,就會胡亂砍人,他遣散你們,也是為了你們好。你們還真準備入魔教,當魔教的弟子?」   關於符宗的宗主崔小筱入魔的事情,其實大家都知曉。   只是那位少女宗主平日總是笑嘻嘻的,平易近人得很,毫無魔頭徵兆,人長得嬌媚可人,就算入魔了也帶了幾分命運多舛,讓人垂憐。   她不承認自己是魔頭,這些人也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管她是魔是仙,反正學到真本事就行!   當然,能拜到像魏劫這樣沒有入魔,更是顯現出神格的奇才,那就更好了!   雖然魏劫血統不純,但也是降魔衛家的出身,有這樣的師父,說出去名頭也響亮。   可是現在,餘靈兒卻公然說出魏劫成魔,而且還會犯下殺戮,他們用來自欺欺人的最後一塊遮羞布也就此沒了。   當下他們只能面面相覷,再也不好說就算魏劫成魔,也要拜他為師的混帳話來。   待大部分人拿著銀子,又說了些「我跟魔道勢不兩立,不共戴天」的正義之詞後,便悻悻走人了。   可是靈芷珊卻一直固執不肯走,她對唐有術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就算他已經成魔我也不願離他左右!」   小筱立在高閣,順著風聲聽到了靈芷珊信誓旦旦之言,也不禁感動地點了點頭:「若不是她前世聯合秦凌霄誅殺了你,衝著這份赤子之心,你都該再收她為徒。」   魏劫這幾日表情又開始恢復了清冷,不知為何,話也變少了很多。   此時,他將一塊切好的甜瓜塞到了師父的嘴裡,沉默了一下才道:「崔小筱,彆氣人!」   小筱咬著嘴裡的甜瓜,又指了指他端著的果盤裡的葡萄,表示還要吃,然後道:「靈姑娘很明顯就是欣賞你,要是她一直賴著不走,你能怎麼辦?」   魏劫不想進行這種舉步維艱的話題,乾脆又將大顆的葡萄塞入了小筱的嘴裡,然後說道:「我收到了太子的回信,他同意我們入皇宮的藏書閣查看古籍。」   想要查明那個葉易的來歷,勢必要探究一下夏家當初與哪位上神發生了糾葛。   太子這段時日也在藏書閣裡翻閱了不少的書籍,可惜他非修真之人,許多古籍裡晦澀難懂的文字,他就算請教大儒,也不得法。   所以他覺得,還是讓魏劫和崔小筱自己來尋找些線索才更穩妥。   小筱和魏劫等一行人辭別了郡主之後,便離開了王府。   當魏劫一馬當先走在前面時,一身瀟灑黑袍,寬肩窄腰,甚是引人注目。   他雖然神格破裂,可是神魂卻已經覺醒,就像那個葉易一樣,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子說不出的氣質。   只不過和葉易那種溫潤如玉不同,魏劫的氣質愈加冷峻肅殺,透著一股子危險的壓迫力。   小筱知道,這是魔的氣息。   跟她相比,魏劫才是更易入魔的體質,畢竟是曾經的陰司之主,一代仙魔,他的氣質與那些上界神仙是迥然不同的。   聽聞陰司乃是上界眾神避之不及的所在,相當於仙界寧古塔。   除了終年不見陽光之外,長期身處陰司,其實也會對仙的神格造成影響。   像古炎帝君那種陰冷不近人情的神格,跟長期身處陰司大有關係,長久下來,堂堂正神漸漸化為仙魔也是很正常的了。   如今魏劫神格碎裂,魔性卻如雨後野草肆意橫生,那種生人勿進的煞氣也充盈滿身。   以至於賴著不走的靈芷珊,本想再跟魏劫拉扯兩句的時候,卻在望向魏劫的時候,被他斜過的眼神嚇到,不由得連連後退了兩步。   人還是那個人,可是不知為何,原本英俊逼人的男人如今卻如地獄惡靈一般,帶著一股子讓人不敢直視的威懾力……   就在閃神的功夫,魏劫已經拉著小筱的手,大步揚長而去。   看上去是那麼冰冷可怕的男人,以前散漫而俊美的臉上不再掛著笑容,只是在望向身邊纖細的少女時,他冰冷的眼神才會稍微柔化,仿佛看著世間至珍的寶貝一樣,神情專注……   看來他跟崔小筱又和好了,而且在人前也毫無顧忌地牽著她的手,似乎壓根不在乎與她的師徒名分……   這哪裡是師徒,分明是登對的情侶。   靈芷珊看著魏劫牢牢牽著小筱的大掌,突然間覺得自己長久以來的堅持毫無意義。那個男人從始至終,眼裡只有一人,卻從不是她……   想到這,靈芷珊慘然一笑,不再跟隨魏劫他們,甚至懶得搭理那些跟她說話的師兄弟,只茫然地走開,擠進熙熙攘攘的人群裡,不知去處了。   再說魏劫他們,一路御風而行,很快就到達了京城皇宮。   跟洛邑城相比,京城的繁華更是迷亂人眼。   可惜符宗吃喝之道,暫時沒法大肆發揮一場。   等到了皇宮,魏劫和崔小筱便由太子親自吩咐的老宮人引著入了深宮。看起來太子似乎比他們還急,想要知道夏家的隱秘。   畢竟有一個神隱而不死的太上皇隱在暗處顛倒朝綱,無論是陛下,還是太子都睡不安穩。   而且大齊明明有五百年的國運,卻硬生生被騙了二百年,更是讓人心有不甘。   如今大齊雖然只建朝一百來年,可身為皇族子弟,怎麼甘心二百年後,大齊一朝覆滅?   太子修習的是治理天下之道,至於神鬼之事,只能交由高人處理。   因為是皇家重地,不宜太多人進入,所以只有魏劫和小筱一起入內。在宮人的引領下,他們跨過一道道宮門,朝著藏書閣而去。   在路過皇宮裡神寺時,魏劫抬頭看了一眼皇寺,隨即停住了腳步,小筱順著他的目光往裡一看,一眼看見了皇寺裡供奉的諸多神像裡,有一尊手中持握寶劍的的神像。   這神像雕刻得威儀而不失俊美,一臉寶相,而他的額頭上的神印是一道類似閃電樣的圖形,跟那個葉易額頭上的一模一樣。   領路的宮人,聽魏劫詢問這是哪位神人,宮人恭謹回答道:「這是太上皇在世的時候,請進來的神明洞淵帝君,當時太上皇耗費舉國之力,找來了萬年之木雕琢了這神像。說起來也是神明顯靈,自神像入宮以後,大齊連年的洪水褪去,又是一片國泰民安……」   魏劫和小筱聽了這話,不禁互相深看了一眼。   當年那位太上皇,動用舉國之力尋找萬年之木,大約不光是簡單的祈福吧?   這位洞淵帝君額頭的神印和那個葉易簡直是一模一樣,顯然不會是毫無干係!   魏劫無意中的發現,倒是讓兩個人一下子縮小了要找的方向。 第93章第93章   皇宮的典藏書籍,有大半是前朝的古舊書籍。除了紙質書本外,竹簡和羊皮書一類也有十幾個大箱子。   管理書閣的侍官很用心,已經將書籍分門別類。所以若是找尋鬼神之說的話,就都集中在最裡面的書架上。   等入了書齋,小筱左顧右盼,尋思著在何處下手。   而魏劫卻先找來了團墊子,給小筱在香席書桌旁邊堆了個軟軟的窩,讓她可以舒舒服服地靠在裡面看書。   魏劫最近性情幾番改變,雖然神格破碎時稍微恢復些正常,可是隨著他魔性的散溢,又開始漸漸變得冰冷話少。   可是照顧小筱日常起居這類事情上,也不知是不是乖徒劫兒的習慣使然,他還是這麼體貼入微的。   小筱一時想起這幾日總是時不時會在打坐入定時,自動找上來的幻夢。   那是關於黑鱗男人和小黑鳳的夢境。   夢裡的男人雖然冷冰冰,可是照顧起那隻小鳳來,也是細緻入微。他甚至還會弄來小水盆,讓小鳳在裡面打著滾洗澡,然後任著它窩在肩頭曬乾羽毛……   更多的時候,男人會打帶著它在鬼石崖的後山靜修。一人一鳥立在蒼茫高山之巔的大樹之上,靜靜打坐,然後看著晨曦漸起。   那男人雖然冷漠,跟自己的弟子都不多言語,可每當與這小黑鳥相處時,倒是自言自語地述說很多。   那小黑鳳仿佛能聽懂一般,甚至忘了去啄男人遞過來的花生米,只是將小腦袋塞入男人的衣襟裡,仿佛在聆聽他的心跳,用以證明,他並非世人所說冷酷無情的魔,他也有人的心跳!   而眼前的男人跟夢境裡的那個,除了臉上有無鱗片的差距,其他毫無二致。   他現在雖然沒有養什麼愛寵,可是小筱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倒是頂替了那小烏鴉的位置,正被男人圈養著。   自從認了這麼個大徒弟,他就一直照管她的一日三餐,打坐靜修也是二人相伴。至於洗澡一類的,魏劫私下來倒是跟她說過,他很會幫人洗澡,但是被小筱一巴掌拍飛,倒是沒有成事……   總之,他很會照顧人,這讓從小就缺失了雙親之愛的小筱壓根無法抵擋。   就算明知道他前世是個大魔王,還跟徒弟聯合算計了她,可是每當他溫柔地給自己梳攏長發時,一臉寵溺地餵自己東西吃時,小筱都會陶醉在他溫柔的眼神裡。   她甚至想,要不然乾脆留在這二百年前好了,就算兩個人都不成仙,在人世間做對尋常的俗世男女又有什麼不好?   可惜這樣的想法如今也是奢望。   唐有術說了,魏劫的心魔已成,再難祛除,唯有找尋到修復神格方法,才能讓師尊剝離魔性,免於墜入魔道。   可是如今人界又多了個葉易這號神仙,一看就是跟魏劫苦大仇深的樣子。   有了這樣的勁敵,俗世男女是做不成了,一不小心就會被人架在火塘上烤。   最主要的是,自從與那個葉易對峙之後,魏劫的話似乎變得很少了。   甚至在那之後,他平日的散漫和吊兒郎當也漸漸消失不見。這幾日,他有了空閒的時間,也很少來找小筱胡鬧,而是利用一切時間靜修打坐,這種積極的態度,原本就是立志修仙的人應該有的,但是魏劫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   這讓小筱有種錯覺,就是那個冷若冰霜的古炎帝君似乎又回來了。   就好比現在,立在書架旁邊,背對著她的英俊男人,看起來似乎又偉岸高大了許多。   這並不是錯覺,魏劫自從神格碎裂以後,整個人都朝著魔化的方向迅速發展。   只是與前世滿身黑鱗不同,魏劫的容貌未變,但是身材又長高了些,而且面容也愈加稜角清晰,眉眼犀利,看上去更加高大而有壓迫感。   按照唐有術的說法,師尊雖然神格碎裂,無法快速成神,卻已經喚醒了成魔的天資潛能,所以他整個人的氣質也會漸漸發生變化。   正是這種陌生之感,讓小筱有些惴惴不安,好像她隨時隨地都會弄丟了她的劫兒……   想到這,她站起身來,忍不住走到男人的背後,輕輕地攬住了他的腰。   待她攬上男人的腰杆,感受其上傳來的溫暖氣息時,她才能肯定自己抱著的是有溫度的男人。   小筱暗自在想隨著他魔化的加深,若是有一日突然翻臉無情,就像神格附體一般,突然不認自己了,她也不應該感到驚奇。   只是那日到來前,自己應該早些做了心理準備,免得像當初耆老山上那樣,驟然閃神,失魂落魄……   想到這,她突然發現自己失態打擾了魏劫翻書,便趕緊鬆手準備繼續窩回去翻閱古籍。   可還沒等她站直身子,就被魏劫一把拉入懷中。   男人濃黑著眼眸,升騰起無名怒火,狠狠地瞪著小筱,然後在小筱還沒來得開口說話前,突然低頭將她抱起,然後無比嫻熟地親吻上了她的櫻唇。   這幾日變得沉默的男人親吻起她時,卻還是那麼熱情如火,仿佛能瞬間將她融化在寬大結實的懷中。   待略帶懲罰性的親吻結束,魏劫的聲音緊繃,冷冷道:「你方才……是不是又想著要離開我?」   他入心魔之後,與小筱體內的那顆魔珠感應更加強烈。   雖然他不知小筱心裡具體所想所思,卻能感知她悲喜。   就在方才,小筱雖然抱著自己,可是那種極力想要疏離之感,一下子讓魏劫的後頸汗毛都炸然立起,只一把就將小筱拽入了自己的懷中。   那一刻,他真是恨不得將她揉入自己的血脈,讓她再不能離開。   小筱對於魏劫能感知她心情波動的反應,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乃騙子出身,慣會做戲,可是如今在這個男人面前,卻是無所遁形。   既然如此,倒也不必撒謊撫慰。小筱老老實實道:「不是想離開你,而是怕你有一天又會不再需要我,也不希望我在你眼前……你最近幾日跟我說的話……就變得很少了……」   魏劫的變化十分明顯,小筱想要忽略也忽略不得。   魏劫聽了眸光更加濃黑,慢慢將額頭抵住了小筱,看著少女顫動的長睫沉聲道:「因為我變了,所以你怕了?」   他何嘗不知自己正發生著變化?現在每當他攬鏡自照,也會為自己散發出了陌生冰冷的氣息而覺得心驚。   唐有術說過,他前世入魔之後,十分勤奮修為,功力更是突飛猛進,一日千裡。   魏劫起初覺得這是狗屁,因為他對於修真積累修為,向來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順其自然,從來沒有十分勤奮的刻意過。   他原本就是天縱奇才,自然不必學天資愚鈍的人,走勤能補拙的道路。   可直到魏劫入魔之後,他才發現,唯有不斷提升自己的靈臺之氣,才能與體內的魔性抗衡。   這就好比一把利刃懸在頭頂,逼得你不得不時刻警惕。除了打坐靜修,變得更加強大,別無其他出路,所以他自然收起了往日的懶散,時刻抗衡著心魔。   不過事與願違,好像隨著他靈臺之氣的聚攏,魔性也水漲船高。   在離開王府那日,狗皮膏藥似的靈芷珊看了他之後,都嚇得連連後退,甚至不敢直視自己,便足以說明自己身上魔氣迫人。   小筱若是也害怕了這樣的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可想到小筱也像靈芷珊那樣,躲避自己如蛇蠍,魏劫的心裡突然有股子說不出的狂躁,表情也愈加冷凝可怖,甚至想要將這書閣掀翻……   可就在這時,一條細細的臂彎掛在了自己的脖頸上,小筱捏著他的挺鼻,故意兇巴巴道:「怎麼,我跟你分家,不是你師父了,你便可以隨意嚇我了?擺出一副兇巴巴的死樣子,想要嚇唬誰?」   高大的男人被懷裡抱著的嬌小少女捏著鼻子,看起來很失男兒氣概。   可是魏劫心裡的焦躁,竟然奇蹟般地被小筱奶貓樣的兇巴巴給平復了。   跟前世遭遇種種打壓不公,被人唾罵歧視而產生的魔不同,這一世,魏劫雖然入魔,卻是心魔,這引子便是崔小筱。   能震碎神格的心魔,甚至比前世破魂蛇毒痛楚折磨引出的魔更難驅散。   每當小筱流露出些許退意疏離時,魏劫的心魔就會難以自控地蔓延而生,難以自控。   不過當看到小筱的那一雙眼水潤明媚地看著他,滿心滿眼都是他時,所有不可控的焦躁便全都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似乎無法填滿的慾念……   下一刻,小筱直覺得天旋地轉,她整個人都被魏劫按在了香席之上,雖然後腦被妥帖溫柔的安置在了軟墊上,可是整個身體卻被男人鉗制住,平壓在其下。   最近私下裡,魏劫類似的親暱舉動愈加帶著些急不可耐。   就連小筱提醒他元氣受損,還沒有修補回來都有些不管用了。   魏劫本就是邪魅的長相,如今再添了幾分魔性之後,更是妖氣橫生,誘惑迫人。   如此俊美男人貼服在身上,該是幾千年的修為定力才能抵擋?   只是小筱被他熱吻時,還留了一絲清明,此時屋梁高大,殿門虛掩,門外還站著隨時等著傳喚的宮人,他們在這裡胡天胡地,是準備在宮廷豔史裡再添一抹新綠?   於是小筱一邊被人吃著豆腐,一邊還得眼角含著溼熱的淚,勸慰徒兒休要再胡鬧。   「劫兒乖,待出去後再弄…..「   啊呸,就算是勸慰狼崽子,她說的這又是什麼虎狼之詞?   不過魏劫也知道這皇宮藏書閣並非能愜意享受著溫香軟玉之處,待親得滿嘴香甜,握得指尖殘香,他總算是微微起身,饒過了被親吻得渾身酸軟的女人。   小筱似乎意識還不清醒,就算魏劫起身,依舊直勾勾地看著房梁。   魏劫摸了摸她的臉低聲問:「怎麼了?」   依舊躺在香席上的小筱伸手指了指房梁上方的屋頂,說:「你看,那圖案像不像你額頭的神印?」   魏劫轉頭看去——可不是,就在高高的屋梁的正中央,是跟他額頭印記一模一樣的圖案!   只不過屋頂上雕梁畫棟甚多,若不是小筱眼尖,還真難以辨別出來。   魏劫起身便跳到了房梁之上,再抬頭看卻發現刻有這圖案的正脊之下,是一塊四周有縫隙的木板,可以看出這木板有動過的痕跡。   待魏劫身手摸索了一會,便發現在縫隙之間有個可以撥動的機關,巴拉開後,木板伴著撲鼻的陳灰落下。眼看著一個木匣子從暗格裡掉出來,小筱在下面正好接住了。   待二人將其打開時,發現裡面是一卷長長的羊皮書卷。   二人在桌面上將其展開,發現這書卷似乎就是大齊第一位國君留下的。   在這書卷裡,滿是一代帝王因為被騙走了國運的懊喪之情。   奈何這是公平買賣,還是與神定契,自然沒有什麼反悔的餘地了。   不過這些不可言說的秘密,這位先帝卻寫成書卷藏在了屋脊處。   小筱方才翻了藏書閣殿志,在那位璨王還是新皇的時候,曾經修過此處藏書閣。   他會不會也是發現了這卷羊皮卷,這才知道了夏氏隱秘。不過作為夏氏皇族的秘密,那個璨王大約是看完後,又放置了回去,以備給夏氏留個後手,免得這個秘密就此湮沒。   這書卷裡的前半段沒有什麼新意,跟衛家祖母曾經跟他們講過的故事基本一樣。不過書卷的最後,卻是提及了當初兩位上神私鬥的一些緣由。   原來在上古天帝與諸魔徵戰,重新修定三界界限時,有三位上神的戰功顯赫。   不過那時那三位上神,不過都是神君,還未受封。   除了古炎神君,洞淵神君之外,還有一位睥睨八方的女神君,名喚威鳳。   這位女神君乃是天庭八府神君中唯一的女子,卻巾幗不讓鬚眉,奉天帝之命協助洞淵徵討四方,立下了卓卓戰功。   然後她在徵討之時,不肯聽洞淵的勸告,屠戮了魔城,男女老少皆不肯放過,就此犯下的殺戮太盛,需得經歷九重天罰洗清罪孽。   對於上神來說,所謂的天罰雖然要吃些苦頭,也不過是走一走形式,只要做好完全的準備,或者有要好的仙修道侶相襯,也沒有什麼問題。   可偏偏女神君的天劫卻意外早早提前而至。   恰逢女神君剛剛收復了西海惡靈,身負重傷,獨自一人在西海,遭遇了天劫。   神格虛弱的她未能抵禦提前而降的雷劫,就此魂靈墜入陰司,需得在陰司的忘川河底洗滌殺戮罪孽,才可輪迴重生。   然後不知為何,這一抹魂靈似乎厭倦三界紛爭,竟然沒有上度亡舟,自沉入忘川河底,遲遲沒有轉世。   那之後,另外兩位上神受封,古炎帝君入了仙界寧古塔,被發配往陰司。天之驕子洞淵則受封入了天庭,執掌眾仙罰賞。   據說那位洞淵帝君一直迷戀威鳳女神君,甚至有傳言二人將結為仙侶。   只是威鳳身死,洞淵的苦戀落了空,他原本似乎耐心等待著女神君轉世,重新飛升仙界。   可是愛人久久不曾轉世,細細查詢才知,那位威鳳女神君竟然墮入了忘川河底!   他情急之下,便去地府找古炎帝君尋人。   在徵討八荒時,就不甚和氣的二位帝君就此言語不和,大戰了一場。那一場激戰差點讓陰司垮塌。   於是天帝震怒,讓神格受損的二神下人界受罰。   而洞淵帝君卻遇到了正逢人生低谷的夏氏先祖,誆騙了帝王命數充盈自己的神格。   夏氏的先祖也是在最後彌留之際,才知道了其中的隱情,更是知道了自己被騙的悽慘。   魏劫看到看問小筱:「你覺得那個葉易如此煞費苦心,要打開陰司之門,去陰司尋找的會不會就是那位威鳳女神君?」   小筱覺得很可能。既然那個葉易要用嫁魂之術,就說明他要找尋的是個在陰司的魂靈。   而這本羊皮卷裡說了,那位女神君不肯轉世為人,沉入了忘川河底,倒是跟這情形相符合。   當二人走出藏經閣時,已經天色微沉,他們身為修真之士,不可在宮中留下過夜,於是便早早出來與餘靈兒和唐有術他們匯合了。   他們並沒有在繁華的都城久留,待出城之後,尋了個幽靜的河邊,伴著潺潺溪流,小筱大致講了講他和魏劫在皇宮裡的發現。   餘靈兒忍不住唏噓說道:「想不到洞淵帝君還是個痴情人?」   聽小狐狸這麼一說,小筱卻是忍不住搖頭一笑。餘靈兒歪脖洗著野果子,反問小筱:「怎麼?難道我何處說錯了?」   小筱一邊撩水一邊道:「可能我從小在街頭長大,看人看事沒有你那般樂觀。當我看到那羊皮卷時,只覺得……字裡行間都是觸目驚心的陰謀算計……」   餘靈兒不解道:「這從何說起?」   小筱想了想道:「三位上神,為天帝殺伐徵討三界,不免都要手上沾染鮮血。可是三位中,除了那位洞淵帝君留在天界享受上神的待遇外,其他兩位都沒得善終。我本以為古炎帝君入了誰都不願去的陰司,又被貶入人間,已經夠慘的了。沒想到還有一位女神君,遭受到屍骨無存,不得超生的下場。她寧可自沉忘川河,都不願繼續轉世,這裡哪有善男信女的情愛?我看,一不小心便萬劫不復倒是真的!」   聽了小筱這麼一解釋,餘靈兒不免也倒吸一口冷氣。   可不是嘛!若是沒有什麼意外,哪有天劫提前降臨的說法?對眾位上神來說,原本是走形式的天劫,一下子就變成了萬劫不復,想想都毛骨悚然。   這樣一想之後,不免讓人懷疑,這位女神君的遭遇,會不會跟那位洞淵帝君也有牽連。   如此一來,洞淵帝君苦苦尋覓的痴情也顯得大打折扣。   餘靈兒被小筱指引著又重新解讀一番之後,再抬頭望天時,毫無期待可言。   狐族身為妖族,最大的渴望就是能渡劫飛升,一朝成仙。   可是現在看來,那天界也並非能避開所有紛擾的安樂窩。若是腦子沒有帶著一起飛升上去,真是撐不住幾炷香的時間,眨眼的功夫就要被人算計搞下凡塵,甚至一朝落入陰司,輪迴當個畜生都無望……   想到這,餘靈兒覺得人間沒有什麼不好的。有吃有喝有玩,還有……她忍不住看向了正在給師尊配藥的唐有術,她將洗好的果子遞給了書生,然後小聲問:「唐公子,若是不能成仙,你當如何過一生?」   這個問題,唐有術心中早有現成的答案,他抬頭看了看餘靈兒,臉上露出與外表不相匹配的滄桑微笑,淡淡道:「大約是尋一座山,收幾個徒弟,修真閒暇時繼續治病救人,若是沒有仙緣,便坐化歸於塵土。」   餘靈兒身為狐族,對人之悲喜很是敏感,唐公子雖然只是平淡陳述,卻有一種勘破生死的淡然,就好像……他真的死過了似的。   聽得餘靈兒鼻頭酸酸的,只低低道:「你師祖都改練逍遙歡喜宗了,你身為徒孫怎的還不開竅?這兩個人一起比肩修行,總好過一個人孤單寂寞。那徒弟再好,能半夜躺在你的被窩你陪你說話嗎?」   臭公子,他方才所言中,怎麼沒有她的一席之地?她可是很適合陪人在被窩裡聊天的!當然,要是他不想聊天,他們也可以幹些其他的……   一時間,小狐狸的臉頰都是紅紅的,可是看向唐公子的眼神,卻一直沒有躲閃,還是那麼火熱奔放!   唐有術其實很習慣餘靈兒帶著山野妖族的大膽奔放了。畢竟他在前世的時候,跟餘靈兒就是老相識了。   只是那時候,這個狐族小姑娘熱情奔放都給了魔尊魏劫。唐有術只是在一旁靜看了一場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看著這個小狐狸陷入一段無望的單戀,一頭熱地奉獻了自己的所有,最後,竟為了救魏劫而不幸慘死……   這姑娘啊,就不該沾染情愛......   想到這,唐有術不再年輕的心忍不住揪疼了一下。他似有感慨地看著餘靈兒,決定再點化她一下。   「我最近正在研究命理,現在閒著也是閒著,要不然……給你的姻緣算上一卦?」 第94章第94章   說著,唐有術便拿出了龜殼和銅錢。   餘靈兒只當唐公子在跟她消遣解悶,便笑吟吟地將銅幣放在龜殼裡,搖了搖,倒在八卦圖上給唐有術看。   唐有術凝神看了看,突然眉頭皺起,似有惆悵,在餘靈兒的不斷催促下,他才開口批算道:「你看,這兩枚銅錢都是落在地宮火運上。土克化火,這意味著你情路多舛,總是要在情濃如火時被一捧塵土湮滅……餘姑娘,你若肯聽我一句勸,還是儘早收攏了心思,不必在「情」字上耗費太多……你的情路註定是有花無果。倒不如潛心修真,早日成正果。」   餘靈兒原本笑吟吟的,可到最後,完全聽傻了。   唐公子說的這是什麼意思?她跟情字無緣?他這是在委婉地告示她,他唐有術不中意個狐族女子為妻?   沒有這麼欺負人的!一時間小狐狸的眼睛裡一下湧出朵朵淚花。   崔小筱其實也在不遠處聽著,一聽唐有術的批詞,覺得他老人家有些過分了!   就算黑了心肝的算命先生想騙錢,對著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沒有下嘴這麼狠的啊!   他不喜歡餘靈兒就算了,怎麼還一下子斷了餘靈兒所有的情路?   狐族重情,叫這樣的妖族修習無情道,簡直太違背狐性了!   難道唐有術以為全天下的好男人,就是他們師徒了?   餘靈兒不愛魏劫了,就得賴上他唐有術?小狐狸非得在他們中間挑男人?   說不定將來有一日,小狐狸再次幡然醒悟,不在熟人圈子裡打轉轉,就能遇到個對心合意的好男人呢!   在餘靈兒豆大的眼淚砸下來前,崔小筱趕緊過來圓場子,她一把奪過那龜殼和銅板,一邊搖一邊笑著說:「你說得靈不靈啊,我來試試!」   說完,她搖了搖龜殼,再反向扣住,然後打開了龜殼,將銅板灑在了八卦圖上。   也是趕巧了,崔小筱這兩個銅板掉落的地方竟然跟餘靈兒方才掉落得分毫不差,都是地宮壓著火運。   這下,不用唐有術解釋,崔小筱自己也是傻眼一笑,自言自語:「我不愧是十傷命格,真是一算一個準,看來我的情路也註定無花無果,歸於塵土……」   說到這,餘靈兒一把抱住了小筱的脖子,哽咽道:「怎麼,你也覺得他算得準?還是他也在暗示著你,莫要纏著他師父,耽誤了他師父魏劫成仙?」   這個……小筱覺得也有道理,不然這卦象怎麼會一模一樣?該不會是唐老先生在八卦盤子下放了磁鐵吧?   這是街頭江湖術士常有的把戲,想要大吉大兇的卦象都是信手拈來。   於是兩位姑娘都默默注視向了唐有術,準備審審他為何要搞這樣的把戲。   不過還沒等兩位苦命的姑娘出手,一把天罰之劍已經帶著驚雷纏繞從天而降,毫不客氣地將算命的王八殼子砸得稀巴爛。   「唐有術,再不收起你騙人的攤子,你就得算算自己今日是怎麼死的!」魏劫揚手甩劍之後,冷聲警告他莫要在那嚇唬小姑娘!   他嚇唬餘靈兒也就罷了,反正這小狐狸是夠纏人的。   可是他又跟小筱搞這名堂是做什麼?若是識相的乖徒,還不得給他未來的師娘闢出個琴瑟和鳴,早生貴子來?   又整這樣的么蛾子,真是逼著他殺徒證道!   唐有術在師尊面前,向來是聽話的乖徒,立刻賠笑著趕緊收了算命攤子,說自己學藝不精,這東西就是糊弄人的。   可是轉身的時候,唐有術卻是臉色一僵。   這套佔卜術,他已經用得很純熟了,龜殼也是用了他的念力加持過的,判斷吉兇一般是不會有大錯的。   不過兩個女孩子佔卜情路,竟然是一個卦象,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轉頭看著坐在師尊身邊巧笑嫣然的小筱,唐有術的心就一直在不斷往下沉。   師尊在人世間要經歷七重劫難,如今小筱陪著魏劫一路有驚無險而來,共是度過了六重難。   而這最後一重是什麼,連唐有術都不知道。畢竟前世的魏劫就是差了這臨門一腳,而死在了逆徒的手中。   但願吧……但願他的卦術是不準的……   再說魏劫在知道了葉易很有可能是天上大有來頭的天神洞淵之後,便與小筱商量準備前往章尾山。   去章尾山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陰司的紅月不會再現。   依著洞淵這一次親自神魂下凡,依附在葉易身上,也要打開陰司的執著,他這次嫁魂失敗之後,一定還會再想辦法扭轉乾坤。   現在葉易也知道了崔小筱倒轉二百年回來這裡的秘密,那麼他一定會想辦法前往章尾山,拿到燭九陰的神像,藉此再逆轉乾坤。   所以必須趕在這個詭計多端的天神之前弄到神像,才可萬無一失。   確定了目標之後,他們一行人便開始前往章尾山。   按照《山海經》的說法,章尾山在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是一座不在地,不在海,不在空的虛幻之山。   也就是說就算到了地方,若是機緣不到,也見不到那座山。   他們這一路前行,倒是看到不少善男信女在神廟前跪拜,到處是香火繚繞之景象。   唐有術跑去細細一問才知,原來各地神廟裡的洞淵帝君神像都發生了額頭流血的異像。   這樣的異像可真嚇得那些誠心供奉的人魂飛魄散,直言這是末世之異像,說不定就是神明顯靈,昭告世人會有天大的災禍出現。   一時間各地的香燭賣得飛起,許多人日夜不停跪在神廟裡祈福禱告。   若是哪個鄉縣不巧正發生乾旱洪災一類的,就連那當地的官員都下場帶著百姓跪拜。   看著這一路的人心惶惶,小筱不禁有些失笑。   若是她告知那些百姓們,那神像冒血是被她氣炸了的緣故,虔誠的百姓們會不會拿著鋤頭來跟她拼命?   不過由此可見,供奉在神案上的不一定都是心存慈悲的神,也可能是道貌岸然滿腹算計之輩。   他們享受著人間香火,擺脫了生死,可幹的卻並不一定是憂國憂民的好事。   只是這樣一來,他們一路上倒是不愁吃喝,只待入夜時,進香廟裡取就是了。   當小筱從香案上拿起饅頭和瓜果的時候,還不忘朝著那額頭破了個洞的洞淵帝君揮揮手:「不好意思,佔了你的供果。不過你整日忙著算計人,應該沒時間吃喝吧,不必謝我,我就幫你代勞了!」   她說這話時,鳳眼微微眯起,笑得狡黠可愛,透著十足的靈性,氣人得很。   此時百裡相隔,正坐在一間禪房內閉目休憩的葉易突然也是撤唇一笑:這個崔小筱,還真是得了便宜賣乖,竟然跑入他的神廟,在他的神像前公然挑釁!   就在這時,璨王帶著幾個鬼宗的弟子走了進來,對葉易道:「神尊,派出去的人回報說,崔小筱和魏劫那幫子人似乎朝著西北的方向進發了。」   其實不必璨王稟報,附在葉易身上的洞淵也清楚崔小筱他們的行程。西北方向……他們大約是要去拿那尊燭九陰的神像去了。   魏劫和崔小筱倒是不避諱人,一副巴不得人知道他們在哪裡的囂張樣子。   畢竟他們中間有從二百年後穿越而來之人,自然是覺得自己洞察先機,有恃無恐了!   洞淵啟唇一笑,並不太關心符宗那一幫子人的動向,而是問道:「你說的那個秦凌霄,現在身在何處?」   璨王回稟道:「他的父親沒有我的血續命,如今已經是苟延殘喘,只有拿到魔珠才能救命。他想要得到魔珠,勢必要在崔小筱或者唐有術的身上得到其一,所以現在他們父子正偷偷跟著崔小筱一行人呢。」   洞淵聽到這,微微笑了笑,他慢慢睜開了眼睛,輕輕說道:「看來這座章尾山會變得很熱鬧啊!」   說完之後,他又閉上眼睛。璨王見這情形,便不再打擾神尊清修,輕輕退出禪房。   當只剩下洞淵一人的時候,他慢慢睜開了眼睛,凝神看向了窗外的玉蘭花樹。   此時並非花開的季節,不過他在入這座寺廟的時候,便在屋前幻出了一株盛開的玉蘭花樹。   他曾經對崔小筱說,這花樹是為了紀念他的亡妻,其實這話說得半真半假。   真的是那份想念,可假的是,他思念之人卻並不曾是他的妻。   看著玉蘭花在風中飄落的情形,洞淵慢慢伸出了手掌,在手心裡幻出了一抹神影,那影子在他的手心慢慢升高,發著淡光,懸在了半空。   這是個身穿金甲的女子,長長束髮及腰,四肢修長,金盔閃亮,五官是出塵的明豔清冷。當她拉起金雕長弓時,纖長的手臂呈現了精瘦而有力的起伏線條,精緻的側臉帶著不吝於男神的帥氣,讓人移不開眼。   伴著一陣風,那光影又飄到了窗外的花樹之下,她一身的金甲化為飄逸的白色長裙,烏髮披肩,纖腰娉婷,大眼閃動著明媚,笑著摘那朵朵噴香的花兒,卻不再是金甲帥氣,而是一身的柔情嫵媚……   洞淵帝君站起身來,凝神痴看著這一抹神影。   這是七府中唯一的女神君——威鳳神君。她與自己並肩為戰的日子,似乎還在昨日,可是他再也聽不到她清靈而動聽的聲音。   身為天之驕子的洞淵,輕易就能捕獲女人之心,就算是女神君也不例外。雖然她的出身不好,與自己並不相稱,可是這樣的女子讓人忽視不得。   洞淵對她一直有種就在掌心裡,予取予求的安然感,甚至在她和眾多的神女之間周旋。   對於神來說,生命漫無止境,一成不變的都會在千萬年的時間裡覺得乏味。   他從來沒有想過與哪位神女結成定契的仙侶,共享彼此的神力修為。   那時的他意氣風發,在三界諸神之間,是多麼耀眼的存在,他的身邊有著太多的簇擁嘈雜,以至於他都沒有注意到她不知何時開始,對他有了淡淡的疏離。   當她親口承認,自己不再愛他時,洞淵的反應只是輕輕一笑,並不在意。   可當他發現威鳳的話是真的,她的目光開始停留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時,洞淵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什麼是心慌得發疼……   他突然發現,自己完全接受不了威鳳那雙明淨的眼裡竟然不再有他了的事實。   為此,他略施計謀,設計了魔城屠戮的陷阱,然後看著她和那人掉入陷阱,安靜等著她向自己認錯求情。   也是直到那時,他才知在他面前一向溫婉和順的女子,心腸硬起來是有多麼的冷酷,甚至對她自己也毫不留情……   那時,她已經知道了天帝將魔城被屠的的罪孽降在她一人身上,可是在眾神審罰的時候,卻一語不發,壓根沒有辯駁著屠城的命令是洞淵所下。   事後,他曾經向她委婉表示會向天帝稟明一切,還她一個清白。   她卻是淡然道:「不必了,就算為神,也不該虧欠人情。我欠過你和聖女天大的人情,一併償還也是應該的。不過天罰一場,於我來說只不過削弱幾百年的神格,並無大礙。你仙途正盛,剛被封為帝君,說出去了,反而讓聖女與天帝為難。」   她表現得那麼平靜,好像自願替他頂罪。可那時,他也不肯認錯低頭,總是希望她吃些苦頭,才會懂得他的好,再回到他的身邊。   他那時只是想著,她被削了神格也好。人啊,只有身在低微處時,才不會那麼貪心,非要奢求一生一世一雙人……   就在這時,那影子微微動了,就像那日她前往西海降伏惡靈時一樣,自是背過身去,不肯再看他一面。   可是誰想道,天罰突然在她重傷時降臨,而她的魂靈竟然墮入陰司的忘川河裡,再也不肯浮起……   此時威鳳的身影正像他倆最後相見時那般,決然地轉身而去。   這是幾百年來在洞淵面前呈現了無數次的景象,每次看時,他都能想起折磨著自己的無盡懊悔——那個時候,他若是拉住了威鳳的手,或者陪著她一起去西海,是不是就不會留下現在的遺憾?   自她以後,就算他身邊簇擁的神女再多,可哪一個都不再是獨一無二的她。他也是在日復一日的單調重複中才猛然驚覺,其實自己除了她以外,可以什麼都不要!   此時見她要離開,洞淵趕緊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臂,可是就在握住的瞬間,那光影如同金色碎砂,轉瞬消散不見蹤影。   洞淵忍不住痛苦地蹙緊了濃眉,如今他依附在了凡人的身上,思念的痛苦似乎也加倍襲來,   「威鳳……你到底在哪裡?」可惜這一聲只迴蕩在禪室,卻無人應。   如此情緒洶湧,他額頭的傷口處又開始滲血,洞淵努力平復起伏的情緒,讓自己的氣息平穩起來。   雖然紅月不再顯現,可是他也並不是再無機會。   威鳳在西海受到天罰時,恰好就在人界,既然如此,他就光陰倒流,重回到以前。   只要他能拿到那個燭九陰的神像,就可以如崔小筱一般倒轉乾坤,回到過去。到那個時候,他又何必跟魏劫之流糾纏,他只需回到遺憾時刻,挽留住威鳳就好。   想到這,他又和緩地閉上眼睛:不急,這次他一定要將燭九陰拿到手中……不留遺憾!   再說小筱他們日行千裡,終於來到了西北海的邊上。   章尾山在西北海之外,又是不確定的地點,他們若是日日御風而行,很有可能還沒有找到,就先跌入海中。   所以出海之前,就得找尋一條靠譜的海船。   可惜唐有術將符宗最後的家當都分成了一個個錢袋子,給了那些遣散的弟子們,如今大家一個個都是褲兜比臉還乾淨。   崔小筱問魏劫有沒有銀票了,魏劫回答道:「當初神格附體的時候,覺得這些阿堵物讓人耽於享受,貽誤修行,所以全燒掉了。」   小筱聽傻了眼,轉頭看向唐有術,唐有術點了點頭,一臉敬佩道:「師尊那時燒銀票的決絕,實非常人能及,徒兒若早有師尊這樣的決心,也許就不會被俗務耽擱,修為能更上一層樓!」   唐有術雖然修為不怎麼樣,可是捧師尊臭屁功夫真是登峰造極,直衝九霄天外。   聽了這等豪邁之言,小筱和餘靈兒兩個俗人不約而同捧著胸口,默默抽疼了一會——那麼多的銀票子,能買多少燒鴨、糖丸子,還有醬肘子?   餘靈兒心有戚戚道:「小筱,還是你有高見!早早跟這兩個敗家子分了家。不然的話,我們歡喜宗的金山銀山也得被他們給敗光了!」   小筱表示餘靈兒的話很有道理,她歡喜宗的新門規第一條就是不懂得珍惜錢銀者,逐出師門絕不容留半刻!   不過眼下租用船只得要銀子啊,所以唐有術滿含希望地問餘靈兒:「你那時跟小筱下山去,我給了你那麼多錢銀,你們倆個也花費不了多少,總能剩些的吧?」   餘靈兒訕笑了一下。她那時聽從小筱的建議,拼命花錢,好有藉口回去找唐有術要錢,所以一路胡吃海塞,錢銀打賞,儼然是公主巡遊的架勢,銀子也花得乾乾淨淨了。   結果分門立戶的兩個宗門彼此對了對帳,曾經潑天富貴的宗門分家以後,便各自敗光了家產,可以摘牌子倒閉了。   魏劫就算管祖母去借錢,也已然有些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餘靈兒的眼前一亮,指了指不遠處招攬船工的告示道:「你們看,那條船正好要去西北海的靈犀島捕魚,我們若是能上船,不光能免費坐船,說不定,還能拿一份工錢呢!」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了這漁船邊上。跟其他的漁船相比,這條海船的龍骨巨大,一看就是艘能乘風破浪的好船。   只是這船一大,扯帆拉繩的船工就不夠用,船主又急著出海,這才就地招募船工,甚至連一般船主的忌諱都不顧了,連女子老婆子也收。   可就算條件這麼寬泛,也不見人來應。   等小筱他們還有一行狐族人都過來時,那招人的管事眼睛一亮,立刻殷勤道:「你們也是來找差事的?只要上船,管吃管喝,每日還都有一貫錢入帳,怎麼樣?你們幾位要不要考慮一下?」   小筱仔細看了看管事,還有他的隨從,笑著說:「諸位看著不像是靠海而生的,怎麼要出海呢?」   她看得清楚,這些人皮膚白皙,一看就是沒受過海風吹打的樣子。   那管事色眯眯地上下打量著崔小筱,心裡暗驚,居然能在這窮鄉僻壤遇到這等豔姝絕色。   他露出黃牙笑了笑道:「姑娘好眼力,我家主人要去靈犀島打撈一件他家祖傳的寶貝,所以才要出海。你們若是會駕船,我給你們的工錢翻倍。」   聽了他的話,符宗幾個人退到一旁商量了起來。   唐有術低聲道:「我方才同船塢旁的魚販子聊過了,這船出海已經有二次,回回都是高價招募船工。可是之前上船的船工全都杳無音信,不見回來。有船工的家人來問,他們就說那些人留在靈犀島淘金子了,得過年才能回來。有幾個不信,鬧著要拉他們去見官的,那幾個家眷回家的路上就在田埂上摔斷了脖子……現在這裡的人都知道這是條黑船,能騙的也就是些貪財的外地人了!」   原本魏劫和小筱還不確定要不要上這條船,現在一聽,倒是異口同聲:「這個好,我們就上這條船!」   說完他們倆又互相看了看對方,自是心領神會地相視一笑。   餘靈兒看著入魔的二位笑得都有些不善,忍不住打了個激靈,發自內心替那一船的賊人掬一把冷汗。   小筱的心思其實也很好理解。他們此行吉兇未知,若是上了好人家的船,萬一給人帶來災禍就不好了。   可若這是人販子的船,那就休怪她不客氣,來個黑吃黑,弄翻了一船的賊人,再看看能不能尋到那些失蹤船工下落,順便再找尋下神秘的章尾山,豈不是一舉多得? 第95章第95章   再說那管事,見這幾個相貌不俗的男男女女同意僱工準備上船,自然是喜出望外。   似乎是怕他們幾個反悔,那管事匆忙叫上另外招攬的幾個外鄉人,便開始扯帆準備啟航了。   等上了船時,崔小筱他們終於見到了船主人。   這位船主人三十多歲,看上去還真是商人做派,只是他身邊的幾個家奴卻是一臉橫絲肉,身上的江湖氣息甚濃,可不像一般商人的僕役。   在揚帆起航的時候,小筱極目遠眺,發現自己的身後還不遠不近地跟著一條船。   她的目力太好,一下子就看到了船上是凌雲閣的秦家父子。   當她小聲說給魏劫聽時,魏劫的俊臉拉得緊繃:「狗東西,不敢上前硬拼,卻一路尾隨,四大派真凋零得不成樣子……就這種貨色居然在二百年後是天下第一劍宗?你們二百年後就沒有什麼人樣子的才俊了?」   小筱現在很會安撫暴躁的大魔頭,她連忙討巧道:「這廝不是竊了你的修為嗎?若不是有你的功力墊底,他如何爭得天下第一?」   這馬屁拍得正中穴位,魏劫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不過想到這廝竊了自己的修為居然人模狗樣地跟小筱求過婚,魏劫又是一陣厭惡。   要不是他答應了小筱,要控制魔性,不能隨便動殺戒,此刻他就要跳到秦凌霄的船上,弄死那個欺師滅祖的東西!   小筱也覺得讓這樣的人跟著太晦氣,所以她隨手念了個風訣,很快天空捲起大風,將他們的船帆吹得鼓鼓的,一路加速前行,很快就將秦家父子的那船甩得遠遠的。   再說那船上的幾個壯漢家丁,起初吆五喝六地讓唐有術,還有幾個狐族人扯帆搖槳的時候,卻發現一陣大風吹起,這船像是有人推一樣輕輕巧巧地前行了。   他們也是一陣納悶,覺得今日起航甚是順利。接下來的時間,那風兒也是太懂事,總是能順著他們前行的方向。   那些壯漢一看,倒是不再操心著航行問題,轉過頭來,開始磋磨起上船的兩位小姑娘。   不過餘靈兒和那幾個狐族人就有些受苦了。狐族人一直生活在山野中,從來沒有上船出海過。   這波浪起伏間,晃得狐狸腦袋發暈,結果餘靈兒和所有的狐族人都開始跳到甲板上,衝著海浪大吐特吐。   那賈姓船主看到這情形,只是冷笑了一聲,對身邊的管事低聲道:「這些人長得也算壯實,竟是這般不起事。不過為了穩妥,一會還要在他們的食物裡下些迷藥,免得橫生枝節,到了地方,將他們扔在島上就是了。」   餘靈兒雖然在吐,可是狐狸耳朵尖著呢,一下子就聽到那船主的話。   看來唐公子說得沒錯,這船就是一條黑船!   再說那管事,聽了船主的吩咐便將目光調轉向了崔小筱和餘靈兒這兩個水靈靈的小姑娘,轉頭跟身後的幾個壯漢低聲吩咐了幾句。   像這麼好的女人可不多見,今日卻一下子出了兩個,這樣嫩得能攥出水兒來的小娘皮,若是不好好玩玩,豈不是白白上了他的船?   眼看著上來的那幾個吐得七葷八素的樣子,也都是些軟蛋貨。所以這管事甚至都等不及給他們的飯食裡下蒙汗藥,就準備先將崔小筱弄到他的房間來。   玩女人,當然還是清醒著才有情趣!船主請來的這些壯漢都是綠林盜匪,一個個殺人越貨無惡不作,趁著沒到地方,找些樂趣,大家都能滋潤滋潤……   於是管事和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壞笑著低語一番後,便坐過來對崔小筱和餘靈兒道:「兩位姑娘,要不要去管事的房間休息一下,他那的床又大又軟,跟我們聊一聊天,做些得趣的事兒,保準分散了精神,不再暈船!」   他們說這話時,一臉的猥瑣樣子,一看就知道他們單找兩個姑娘是要做什麼壞事。   還沒等魏劫暴怒出手,剛剛緩過勁兒來的餘靈兒卻搶著道:「他們說得有道理,我若再不找些事情分散下精力,連苦膽都要吐出來了!不行,我要先去那間房!」   說完這話,不用人拉拽,她便拎提著裙擺急匆匆往管事的房裡趕。   那些壯漢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主動獻身的女子,一時□□得忘乎所以,也顧不得拉拽崔小筱,紛紛要擠在管事的門前看些香豔的。   可就在下一刻,管事的房間裡卻傳來了驚天動地的鬼哭狼嚎。   緊接著,只見褲子都沒來得及拽上的胖管事,嚇得眼睛泛白,大呼著:「妖……妖怪!有妖怪啊!」   緊接著,就看見分出了三根狐尾的一隻雪白大狐狸從屋內竄跳了出來。   因為曾經附著靈石的緣故,餘靈兒的兩根狐尾如今也分化了三根,體型照比從前也大了許多,齜牙咧嘴的樣子,一下子震懾住了那些壯漢。   就在這時,聞聲出來的船主賈老爺也嚇傻了,連忙高聲嚷道:「還不快些拿刀,剁了這個畜生!」   那些壯漢被這麼一喊,也醒過腔來,紛紛抽刀襲向了那三尾白狐。   可惜這些人在新任狐王看來,都不夠一碟雞胸肉夠吃。   暈船的無力感,在野獸捕獵的直覺覺醒時,果然消減了大半。只見三尾妖狐「嗷嗚」嚎叫一聲後,便兇猛地朝著那些壯漢的胸口臉蛋抓去,一時間那些人被抓得血肉模糊,痛苦哀嚎。   而白狐則心滿意足地舔了□□爪上的血,突然驚喜開口道:「哎呀,原來這人血還有止吐的效果,大家也來試試!」   緊接著,那管事和壯漢們就眼睜睜看著那幾個嘔吐得直不起腰來的男人們,突然一個個竄跳起來,化為各色狐狸,兇猛地朝著他們襲來!   誒我他娘的!他們這次是招了一船的什麼髒東西上來?   那些人還沒等拉開架勢,就被大狐們瘋狂撕咬,一個個很快血肉模糊。   崔小筱好整以暇地坐在了船甲板的箱子上,魏劫則愜意地坐在她身邊,撩起厚披風架在她的頭頂為她遮擋海風和刺眼的陽光。   小筱一邊看著群狐追著人咬的好戲,一邊悠哉接過唐有術給她端來的一袋子燒酒,單腿架在木箱子上,長發飄搖,完全是一副女船王的架勢。   看著被一隻黑狐拖拽過來的船主賈老爺,慢悠悠地道:「你自己選,是跟我好好講講這船的門道,還是滾回去繼續餵狐狸?」   那賈老爺被咬得渾身傷口,臉上汙血一片,嚇得痛哭流涕道:「大王饒命,我說,我都說了還不成嗎?」   原來這個姓賈的商人是販賣瓷器的正經商賈。   一次被一個久不相見的友人邀請出海遊玩,無意中上了一座島。   那島竟像是世外桃源,亭臺樓閣樣樣不少,還有美婢歌女樓臺獻唱,更是有賭坊一座供登島之人消遣。   他起初也不過是看著那位友人和其他人玩,無奈看著看著犯起了賭癮,便也上桌去了。   起初幾把,他的手氣很順,把把抓得一副好牌九。不過一夜的功夫,賺取的錢銀竟然比他販賣一年的瓷器還多。   這一下子,更是勾起他更大的賭癮。   可是風水輪流轉,過了一天一夜之後,他的手氣突然不佳,怎麼都抓不到好牌九。就這樣,他不但一點點輸掉了之前的賭資,就連自己做生意的本錢也都輸了進去。   這「賭」字一旦上癮,總是會讓人瘋狂而自信,覺得自己是能絕處逢生的幸運兒,下一把就能搏回些本錢。   沒有銀子,他乾脆押起了自己的玉佩金戒,可最後又是輸得底兒朝天。   就在山窮水盡之時,那個莊家提出,沒有金銀,也可以賭命。   當時幾位賭桌上的賭徒都聽傻了眼,以為賭命就是輸了要自盡的意思。   沒想到,那莊家卻嘿嘿一笑,表示人之壽命長短不一,有些能活到九十耄耋,甚至有些能過百長壽。   可是活得命太長,真正能享受到的快樂的也就是那麼幾十年。與其苟延殘喘窮困潦倒地活著,不如用些虛度的壽命換得眼前的榮華。   他們只需在借條上寫上抵押的壽命長短,就能換得一筆相應的不菲賭資。   當時幾個賭徒一聽,覺得這是荒誕的無稽之談,什麼抵押壽命?這個東西寫在白紙黑字上就能抵押了?真是聞所未聞!   不過有人樂意做冤大頭,他們又何樂而不為呢?   賭坊的莊家甚至還好心地拿來了一張寫滿他們名字和壽命的紙單子,讓他們按照自己的壽命抵押填寫。   其中一個瘦子賭徒看到自己名字上居然只寫了三十歲,不由得狂笑出聲,表示自己今年就二十九了,無病無災身體強健,怎麼可能會這麼早離世?   他不信邪,又想多借錢,就此將剩下一年的壽命全抵押了。而其他人也是不太當真,都是儘可能地多抵押壽命,好換些本錢。   而這船的主人也是不信鬼神的,他看自己壽路有七十,而自己才三十不到,於是也一口氣抵押了二十年的。   結果,他們真的得了大筆錢銀。而那瘦子賭徒居然還利用這本錢賭贏了一局,立刻翻倍回本了。   可就在他哈哈大笑著收錢的時候,突然兩眼一翻,直愣愣地倒地咽氣了。這下子,其餘的人都傻眼了,他們這才知道抵押在紙上的壽路,都是作數的。   有些抵押得狠了的,登時嚇得不敢再賭,直嚷嚷要退回錢銀。可是那莊家卻說抵押之物不可退還,他們已經將壽命抵押,就恣意快活地將自己餘下的一點時光過完吧。   當時所有人都要拼命,可是就在一眨眼的功夫,整個島嶼都消失不見,他們紛紛落入了水中,天際傳來了聲音,只說他們若是想贖回壽命,可以拿別人的命抵押,以命換命。   這時船主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叫他來的友人上島不久就消失不見了。   原來友人是將他騙來償還賭資壽命的。   在折返回去的路上,因為遭遇暴風雨,他們又耽擱了時日,等上岸的時候,又有幾個人因為抵押的壽命到期,而毫無預兆地僵直倒下,立刻咽氣了。   船主人此時已經嚇得魂飛魄散,雖然他因為天生謹慎,給自己剩了十年壽路,可是好端端能活到七十歲,如今卻只剩下了十年,如何能接受?   如此,他也學了他的友人,騙些窮苦的船工上船,運到那島子上去。   只是那賭資是高利貸,每日需得償還的壽路都是驢打滾,還了一層又一層。   他騙了兩船的船工,卻只贖回了自己兩年的命。無奈之下,他只能高價僱傭些盜賊,替自己料理岸上那些尋親之人,一邊繼續坑蒙拐騙人上船。   結果等到第三船的時候,就騙上來一船吃人的狐狸。   小筱聽完了這個故事,突然心念一動,對唐有術說:「我記得秘籍上寫過,魏劫不就是在章尾山與人打賭,才贏得了那尊燭九陰的神像的嗎?你說,那個賭徒島會不會跟章尾山有些聯繫?」   唐有術說:「我當時沒有跟師尊一同前往,也是事後聽他說的。師尊當時話少,也沒有說其中的細節。」   小筱點頭表示理解,因為魏劫現在也是這個調調,除了跟小筱話多些外,跟其他人都是愛答不理的。   餘靈兒此時已經恢復了人形,累得借勢癱倒在唐有術的身上。   唐有術看著靈兒滿頭大汗的樣子,也是有些心疼地替她擦了擦汗:「那些人皮糙肉厚的,你的牙有沒有疼?」   小狐狸一向口嬌,雞肉都只吃雞胸那一塊,她方才咬了那麼多人,一會該牙疼了!   唐老先生自認為自己是老爺爺心疼著奶狗崽子的溫暖關懷。   可是餘靈兒卻覺得唐公子的心裡還是有她的,自然又嬌弱了一大截,開始捂著腮幫子喊牙疼,還孱弱道:「那個島聽起來很邪性,我們還是不要去了,我好怕!」   崔小筱沒注意小狐狸的心思,只凝神看著前方,伸手指了指:「晚了,我們已經到了……」   餘靈兒被唐有術攙扶著,扶著船幫子往前望去,只見原本蒼茫的海面上,不知從什麼時候,突然在一片烏雲中出現了一片海島。   船已經緩緩靠入了島上的碼頭,無數個錦衣華服的婢女正一臉淺笑盈盈,歡迎新客人上島。   為首的女子看起來年歲略長些,巧笑嫣然地迎向眾人,只不過她沒有看到船主人,便開口問:「不知賈老爺在何處?」   小筱微笑道:「賈老爺暈船,需得睡一覺才能下床,他讓我們先上島來玩,不知您該如何稱呼?」   這個女子上下打量著符宗一行人,慢慢開口笑道:「小女子乃是島主的管家,你們叫我福娘子便好。既然如此,就請諸位上島散心遊玩吧。」   就像那賈老爺所言,這島上乃是一片仙境景象,到處是亭臺樓閣,假山園林,而且島主人慷慨,由著薄衫侍女端來各色美食,供著登島的客人享用。   不過他們一行人早就心生警惕,絕不會去碰島上的食物,就連一向嘴饞的餘靈兒也連連揮手,推拒了侍女們奉上的精美糕餅。   登島之人卻不只是他們一船人,不一會的功夫,便又來了幾隻船。   小筱眼尖,一下子看到從一個船上下來的正是秦凌霄父子。   那秦賀看上去虛弱了很多,整個人都蒼老無比,靠著秦凌霄攙扶才堪堪下船。   秦凌霄這一路其實是追隨著崔小筱他們而來。   沒有辦法,他一直找尋不到那個璨王的下落,只能寄希望於魔珠。   現在魔珠有二,一個在崔小筱的身上,另一個在唐有術的身上,他必須想辦法搞到一個,才能讓自己的父親活下去。   只是有魏劫在,他壓根不敢靠前。那魏劫也不知怎麼的,魔性日漸增強,修為也跟著水漲船高。   秦凌霄只能一路尾隨他們,找尋機會。   他了解唐有術的為人,心底很善,相對而言還是好說話的,自己若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唐有術說不定會心軟讓出那顆魔珠。   抱持著這樣的心思,他才一路跟隨崔小筱他們。   不過入了海之後,他一度跟丟了船,本以為找尋不到了,可是船帆卻被風一路吹著,莫名其妙就來到了這座海島之上。   當他攙扶著父親下船時,才發現原來崔小筱他們先於一步,已經登島。   看到了崔小筱被魏劫單手摟著肩膀,一副「她為我所有」的架勢,秦凌霄的牙根微微一酸。   他不知道這二人兜兜轉轉為何又到了一處去。   讓秦凌霄更為心驚的是,魏劫的紫色眼眸逐漸轉黑,而且身上也呈現出了入魔漸深的氣息。   為何小筱還不肯離開他,難道他不知道魏劫入魔之後會有多麼可怕嗎?   小筱幾個人靠坐在長廊邊,看著秦凌霄,還有他身邊佝僂著身子的父親,誰也沒有跟姓秦的打招呼,甚至包括了餘靈兒。   秦凌霄咬了咬牙,看看自己羸弱的父親低聲地對小筱和唐有術道:「你們也應該知我的來意,我父親已經快不行了,若是你們能救他一命,就是要拿我的命換,也是可以的……大師兄,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聽他這麼一說,唐有術的眉頭緊縮,卻又說不出什麼狠心的話來懟人。   當初魏劫雖然蒙受了種種不白之冤,可後來魔性發作而不可控時,也曾犯下過殺戮之罪。   以至於秦凌霄誅殺了師尊,贏得的卻是滿天下的讚頌。就連他這個大師兄都無法光明正大地痛斥殺師的師弟。   此後兩個人關係疏遠,那秦凌霄可從來不曾在人前喚過他一聲大師兄。   唐有術為人不善刻薄,可是崔小筱卻聽不得秦凌霄這麼擠兌唐有術。   雖然她跟唐有術的關係現在都很尷尬,但也容不得別人欺負她曾經的師父是呆瓜傻子!   於是她冷笑了一聲道:「你這話前半段還像個人樣子,可是後半段這句大師兄是從何而來?要知道,你這輩子從來不曾拜入到魏劫的山門之下,他們倆跟你毫無干係!再說你父親如今的境遇,也都是他自己罪有應得的下場。他在拜入鬼宗成為璨王的爪牙時,便應該想到會有今朝。他是死是活,與我們有何干係?」   秦凌霄被說得一滯,崔小筱說得沒錯,這輩子重過,他不再是魏劫的徒弟,自然不可能是唐有術的師弟,就算套近乎,也無從算起。   他一輩子高傲,只有在拜魏劫為師的時候忍辱負重過,誰想到重來一回,境遇竟然比前世還要不堪。   想到這,秦凌霄朝著唐有術咕咚一聲跪下:「大師兄,我知道那東西就在你的身上,他與你也是無用,不如將它給我,救我父親一命吧!」   上輩子,他為報父仇,屈膝給魏劫跪下。沒想到這輩子為了救父親一命,他還要忍辱跪下求人,這……難道就是無法擺脫的宿命?   還沒等唐有術開口子說話,那個叫福娘子的管家帶著幾位侍女悄無聲息,又巧笑嫣然地出現在一旁,對著秦凌霄道:「這位公子,您如果有迫切想要得到的東西,何須這般苦苦求人?難道您不知,在這個島上,只要您的賭技超群,就能得到您想要的一切。」   秦凌霄覺得這女子在胡誇海口,壓根不知其中的情形,便冷冷道:「我所求,非是你等可知。」   福娘子卻是粲然一笑,伸出塗滿蔻丹豔紅的纖長手指,在手心處微微一轉,她的掌心就出現了一顆珠子。   那珠子呈現出詭異的紫色,周圍波光流轉,赫然是一顆魔珠。   「這位少俠,您看我手裡的這一顆,是不是你想要的東西?」   秦凌霄心裡一驚,他方才跟崔小筱的言語中,並沒有直接點出他想要什麼東西。   為什麼這個福娘子能一下子猜出他想要的就是魔珠呢?   而且這個福娘子全身毫無靈臺修為之氣,看起來就是個嫵媚的半老徐娘,她到底是什麼來路,竟然毫無不適地託起一顆魔珠?   就在這時,福娘子笑吟吟地繼續說道:「這顆魔珠乃是五百年前,上神威鳳女神君率軍屠魔城時,蘊在魔城城主體內的一顆。那城主被殺前,親眼看著妻女在內的滿城魔族被屠戮殆盡,婦孺不留,如今歲月礪洗,此珠魔性不減,反而因為怨氣凝結,而與日俱增。無論是誰,若得此珠必定如虎添翼,功力大增。」 第96章第96章   就在福娘子說話的時候,她手心裡託舉的那顆珠再次發出耀眼的光,看得人心魂一蕩,恨不得立刻為自己所用……   心念流轉間,秦家父子甚至不必商量,便不約而同朝著福娘子飛撲了過去,想要搶奪她手裡的珠子。   可惜福娘子將手一揮,那珠子就立刻消失不見了。   就算秦賀顫抖著手,死死捏住了她的脖子,福娘子也是淺淺一笑:「奴家不過是在島上領差做事的,賤命一條,大爺就算弄死了奴家,也於事無補啊!」   她嫵媚的聲音猶在秦賀的耳旁迴蕩,他手裡掐著的女人卻突然消失不見,等他回過神來時,福娘子卻出現在了他對面的迴廊上,巧笑嫣然道:「此島最是善解人意,能勘破諸位心中最想要的東西,只要你們付出足夠的代價,再加上一點點賭運,就能心想事成了!」   說完,伴著一陣銷魂的笑聲,福娘子又是消失不見,只有四周迴蕩著她的餘音:「忘了提醒諸位,島主賭性堅強,若是諸位執意不上賭桌,那麼便再難離島!哈哈哈……」   聽了福娘子帶著無比猖狂的威脅之語,餘靈兒不服氣道:「我們不賭,他們還能派人攔住我們不成?」   不過魏劫卻眼望四周,沉吟了一會開口道:「走,我們回碼頭看看。」   當他們往碼頭走去的時候,並無人阻攔。   碼頭上停靠著許多條船,看來方才又有許多人上島。只是他們坐的那船突然揚起了船帆,調轉方向已經開出去一會了。   原來方才下船的時候,那賈老闆和受了重傷的隨從執意不肯下船,生怕自己帶來一船妖孽讓島主降罪於他。   趁著崔小筱他們下船的功夫,賈老闆便和管事的商量,乾脆不要那二十年的壽命了,畢竟就算只能苟活十幾年,也比在島上立刻送命強。   可沒想到他們剛偷偷調撥船頭,那船便突然被一陣吸力吸引,船底居然突然開始汩汩冒水,整條船漸漸沉入了水中。   而船上的賈老闆以及他的那些隨從正跌跌撞撞從船艙裡跑出來,卻還來不及上島,就被海水旋渦席捲,咕嘟嘟地沉下水中去了。   就算崔小筱想要掀起水流將他們拉拽上來也不行,在島和海水之間似乎築了一道無形的結界之牆。魏劫就算用天罰之劍用力擊打,也是無效。   看來那位福娘子的話都是真的,不肯上島一賭之人,就再也不能離開這島了……   而這結界似乎也只有上了賭桌的人才能離開。   魏劫看了看這陣仗,拉著小筱的手說:「走,回去看看他們的賭坊有什麼門道。」   島上的賭坊就在島中心的那個大堂裡,所有上島的人似乎都集中到這燈火通明的大堂中。   小筱從小在街頭跟義父坑蒙拐騙,也經常在賭坊的門口蹲守肥羊,所以她見過行行色色的賭徒,很容易辨別出這些人了。   他們無一例外,在賭場出入的時候,眼裡都閃動著亢奮而病態的光。   再純良的人,一旦沾染賭癮,就會沉溺其中,仿佛在別處再也得不到快樂。   此時,整個廳堂裡的人也是如此,他們守在各色的牌桌前,聚精會神地看著手裡的牌九,搖晃著篩子,要麼興奮地大聲吆喝,要不然就是懊喪地抓著衣襟頭髮。   他們在門口看了一會,魏劫低聲問小筱:「你看出了什麼嗎?」   小筱低聲道:「他們的後背……似乎都背著什麼東西……」   小筱天生的陰陽眼,對於那些沾染魔妖的東西看得更是十分清楚。此時這大廳裡雖然燈火通明,可是那些點燃的手臂粗的蠟燭裡散發的都是些如屍油一般的淡淡腐臭味,就算這味道妥帖地隱藏在濃重的香料氣味裡,還是被小筱捕捉到了。   而那些賭得興致正濃的人,他們的後背上都趴附著個骨瘦如柴的陰鬼,這些陰鬼正將嘴貼著那些賭徒的耳朵,似乎在喃喃說些什麼。   那些賭徒在背負的陰鬼說話時,眼睛瞪得更圓,眼裡全是病態的瘋狂:「我還要再搏一盤,下一把肯定能轉運!」   一邊說,他們一邊瘋狂地掏空自己口袋。而沒錢了的人,便在賭坊婢女們拿來的借債本子上大筆一揮,抵押著自己的壽命來換得繼續賭下去的資本。   還有一些是跟小筱他們差不多時間下船的人,此時他們剛剛上了賭桌,後背還沒有爬上陰鬼,   可是已經有瘦骨嶙峋的陰物,壞笑著蹲守在了他們的腳邊,慢慢地朝著那些新客人的身上爬。   小筱看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哪裡是賭坊?分明就是個陰氣濃重的,下鬼蠱的法場啊!   就在這時,小筱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過頭去,想要看看自己的身後是不是也爬著蠱惑人的「賭鬼」。   可沒想到,有幾個陰鬼正呲著牙,遠遠地擠在一旁角落裡,擠眉弄眼地瞪著她呢。   看來這幾個陰鬼也想要上他們的身,卻不知為何遠遠地避開了。   魏劫入魔之後,也通了魔眼,自然也能看到這些陰鬼。他居然舉步主動朝著那些陰鬼走去,只是當他靠近的時候,那些陰鬼竟然驚慌失措,到處竄逃。   不過小筱似乎沒有這種驅鬼的功效,當她微微靠近的時候,那些陰鬼仿佛嗅聞到了什麼噴香的肉,一個個興奮得鼻翼煽動,一副急不可耐,想要上小筱身體的樣子。   這也難怪,像小筱這樣鑲嵌著滿身寶貝的好身體,並不是平時可見,那些陰鬼也很識貨,自然想要上小筱的身。   見他們靠過來,魏劫一把將小筱摟在了自己的懷中,嚇退了那些陰鬼。   小筱對魏劫表示這不太公平,明明兩個人都是入魔之身,憑什麼那陰鬼怕魏劫,而不怕她?   魏劫也不知道,不過小筱猜測,魏劫乃是曾經的陰司之主,雖然神格碎裂,卻也神魂覺醒了些。   當初他的情緒波動,能讓陰司的妖魔感應,讓他們蠢蠢欲動,害得大地震蕩差點就掀翻了陰司地府就是明證。   這些陰鬼哪有本事上到曾經的陰司之主身上,所以魏劫此時在這大廳裡就成了行走的護身符。   餘靈兒他們也緊緊跟著魏劫,一時間神鬼勿近!   就在這時,那個嫵媚的福娘子再次出現了,只是這次她目光直勾勾地打量著魏劫,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些,試探道:「敢問閣下……是什麼人?」   魏劫垂著眼眸冷聲道:「你能看清人心貪戀,卻看不出我是什麼人?看來這島上的神通也不過如此……你極力攛掇我們入賭局,敢問哪張桌子是留給我們的?」   這些迷人心智的「賭鬼」上不了他們的身,魏劫倒要看看這個島上的妖魔還有什麼害人的招數。   福娘子聞言,倒是再次恢復了巧笑嫣然的模樣,伸手朝著內堂裡一張空蕩蕩的桌子一指:「諸位身份不同凡響,自然不必與俗人為伍,還請裡面上座……」   說完這話時,福娘子轉頭一望,笑吟吟道:「今兒是什麼黃道吉日,這大有來頭的貴客也是成雙成對地上島……」   小筱順著她的目光一看,原來在人群中,還有一個人沒有被陰鬼附身。   只見那位公子帶著輕紗幃帽,卻是渾身氣度不俗,一副仙氣飄飄的氣質。   當那位公子以及隨從也被請入了內廳時,小筱凝神看著他行走的姿勢,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身份:「葉易?」   來者輕輕一笑,伸手揭開了幃帽,衝著小筱說:「崔姑娘,真是好眼力。」   這人正是被洞淵上仙附體的葉易。他之前雖然神格微微受損,可是仙體護體,這滿廳的腌臢自然也上不了他的身。   當福娘子示意葉公子也在內廳坐下時,葉易伸手指了指猶在外廳徘徊的秦氏父子:「將他們二位也請進來吧。」   此時秦家父子的身上已經開始爬陰鬼了,這樣下去,他們很快就會鬼迷心竅,在這島上輸光自己的一切。   福娘子看這位葉公子堅持,她也從善如流,只笑著將那父子倆也請入了內廳坐下。   有一仙一魔鎮壓的內廳,邪鬼勿進。   當秦家父子邁進來一瞬間,突然覺得身體一下子輕盈了不少,就連呼吸都順暢了很多。   他們倆也不是尋常人,雖然之前沒有察覺到有陰鬼上身,可是入了內廳時的那一身驟然的輕鬆也足以說明問題了!   秦凌霄不敢置信地瞪著滿桌子的人,有些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葉易公子最先溫和地跟秦公子打了打招呼,簡單跟他說明了他們父子之前被東西附身了。   被洞淵附身的葉易,是帶著一股子天然的上神氣質,很容易感召凡人的。   果然秦凌霄也被他溫潤如玉的氣質打動,再加上聽聞是他主動邀請他們父子入了內廳避免陰鬼附體的,立刻對這位葉易公子增添了無盡的好感。   小筱可知道葉易的底子。她以前對這位如玉公子也有無盡的好感,結果一下子被騙入了陰司,差一點就上了度亡舟。   所以現在葉易公子突然對秦凌霄如此殷勤,那真是非奸即盜。小筱篤定,這位秦公子就算不在這島上輸掉內褲,也離被騙得傾家蕩產不遠了。   這內廳雖然無鬼,可是那手臂粗的蠟燭正是點著起勁兒,還在散發著迷惑人的氣味。   小筱抬頭將那幾根蠟燭熄滅,然後以掌心引出了幾團火,高懸在廳堂裡以供照明。   待內廳的屍油味道散盡,小筱覺得應該跟老熟人打一打招呼,便笑著問:「敢問一句,這裡的賭坊也是上神洞淵您開設的?這買賣鋪得有些大啊!」   葉易聽了微微一笑,他並不意外崔小筱發現了自己其實是洞淵上神的真相。   畢竟他的神格受損時,所有神廟裡的洞淵神像都有感應,避不了人的。   「姑娘說笑了。我倒是希望這裡是我的地盤,這樣一來,我就能更加好好招待諸位了。」   見葉易並不否認,看來他還真的是洞淵臨世。聽他並不承認自己是島主,小筱沒有全信。   在見到洞淵之前,小筱以為天上的神仙都應該是冰清玉潔,品格高尚才對。   可是被洞淵騙慘了之後,她才發現天上的仙,品格卑劣者大有人在。   當她跟魏劫在月下一起聊天時,她也曾對此有些疑問。   魏劫卻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飛升成仙的那些修士可不算個個聖人,殺師證道,拋妻棄子者大有人在,怎麼能指望這些人飛升上天就成了光潔聖人?他們不過是能壓制住凡塵的種種誘惑,全力以赴飛升罷了。對自己難以抑制的慾念都能如此硬狠抵禦之人,你能指望他對天下眾生心善?」   小筱聽了魏劫說這些,居然覺得十分的有道理。   更何況洞淵甚至連飛升之苦都不必經受,他是神的孩子,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比所有凡人修煉而成的仙要優越不止一頭。   就此,她對神也是有了些認識,最起碼對神仙的話都是不可盡信,尤其這洞淵可是撒謊都不打草稿的啊!   不過一旁的秦凌霄聞聽此言,瞳孔卻是猛地一縮——這個看起來溫潤如玉的公子竟是上神洞淵?   關於洞淵帝君平定三界邪魔的傳說,修真之人都是熟記於心。   滿天上神中,一個洞淵帝君,還有一個陰司之主古炎帝君都是以神武之力而聞名。   不過在下界修真者看來,古炎帝君更勵志一些。畢竟他們都不是天神之子,需得如古炎帝君一般以一己之力修得飛升。   而且仙界還傳來一種說法,那就是古炎帝君的修為更在神子洞淵之上,只是聖女庇佑,古炎帝君代洞淵受過,去了陰司駐守。   當然這都是影傳,畢竟在世俗民間裡,各處供奉著洞淵帝君的神像,卻不見人供奉個陰司之主。   無論怎麼樣,古炎帝君的神跡已經消失甚久,幾不可聞了。   想到這,秦凌霄再看著葉易公子,果然額頭處有著神印,跟神廟裡供奉的是一模一樣。當下少不得要再次補禮,謝過上神對自己方才的幫襯。   葉易笑眯眯地溫言都:「秦少閣主年少有為,若是被陰鬼玷汙了靈臺勢必損傷身體,在下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崔小筱冷眼旁觀,只是覺得葉易突然對秦凌霄這麼好,好得有些讓人汗毛孔豎立。   她有些提醒秦凌霄,注意下這位騙子神仙沒安好心。   可稍微開了個頭,秦凌霄就冷言冷語地打斷,斥責崔小筱沒規矩,不懂得敬奉上神。   得了,小筱只得收起自己對他的這份善意。   再說了,神仙有什麼了不起,用得著這麼捧臭腳?   每天給她燒火做飯的魏劫也是不折不扣的上神呢!有什麼稀奇的?   就是不知秦凌霄若是知道了魏劫竟是曾經的陰司之主——古炎帝君,不知他還能不能維持著這份神仙敬意,對魏劫也如此畢恭畢敬?   至此,賭桌上的三夥人,一下子便涇渭分明,秦凌霄父子自然是站在了上神葉易這一邊了。   身為東道主的福娘子微笑著看著一桌子的神魔,意味深長道:「若是在別處,我自當要燒香為諸位上神燒香祈福。可惜這島是無神魔庇佑的所在,諸位想要得到想要的東西,就得在這賭桌上質押出自己心愛的東西,願賭服輸,憑本事來換!」   魏劫看著福娘子,沉聲道:「你知道我們想要的是什麼?」   福娘子微笑地再次伸出了掌心,在她的手心上出現了一尊燭九陰的神像,那式樣與崔小筱在二百年前找到的那件是一模一樣。   這福娘子就好像能洞悉人心裡最深的慾念一般,不必他們言說,就一下子猜出了他們想要的。   似乎看出葉易和魏劫的眼神都不太善,似乎想要動手去搶。   福娘子微笑道:「這座海島乃是上古大禹父親鯀用填洪水的息壤所化的。因為並非凡塵之土,所以不可受到神力震動。只要諸位顯出一絲神通,這海島就會有所感應,下沉入海……之前秦公子父子動手,就已經震得島周圍震蕩,有一艘船沉入海底了……我的話,諸位可明白?」   福娘子的意思很簡單,任你是上神也好,地魔也罷,就是不能對她動粗,不然,她分分鐘能讓海島下沉。   就算你們是大能又如何?不還在凡人之軀裡嗎?這裡遠離海岸,就算御劍而行,也絕對會叫你們半路累得掉下海裡去餵魚!   這桌子上坐的都是聰明人,聽了福娘子這話,大家誰都沒動,只是各自交換著試探的眼神。   崔小筱單手繞著自己狐尾長發,趁機套葉易的話;「你說這裡不是你經營的買賣,那你可知這位福娘子的來歷?」   葉易依然是莫測高深的笑,看著撐著下巴歪頭的小筱:「崔姑娘,我跟你一樣,也是第一次來這座島,你若真想知道什麼,還不如去問問你的徒弟,他應該是第二次登島了。」   小筱知道他意指魏劫。既然燭九陰在福娘子的手裡,那麼前世魏劫應該也是在這裡尋到的神像。   算起前世,魏劫可不就是第二次登島嗎?可惜他對第一次登島一無所知,去了也是白去一場。   雖然葉易沒有正面回答,不知為何,小筱覺得他看向福娘子的眼神很是不善,似乎透著難以隱藏的殺意……   看來這個葉易對這個神秘海島並非一無所知。   小筱又問:「那你來到這,也是為了拿到燭九陰的神像?」   葉易笑了笑:「崔姑娘明知故問了,你讓常山王稟報朝廷,將我現在的樣子畫在通緝令上,貼得到處都是,我無處安身也只能出海避一避了。不過這座神像雕刻精美,實在是值得收藏,我來人間一趟,總得帶些禮物回去。」   聽他說了一圈繞彎彎的話,小筱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這個葉易就是衝著這能逆轉時空的神像來的。   洞淵既然對打開陰司之門這麼執著,當紅月不再出現後,他一定要想辦法逆轉時空,看來這神像他勢在必得!   福娘子顯然也知道這燭九陰的神像炙手可熱,笑吟吟道:「神像只有一座,這就要看二位的本事,誰有資本贏走這座神像了。」   小筱轉頭小聲問自己這夥人:「你們有誰會玩牌九?」   魏劫看著她低聲道:「我從來不賭的……」   餘靈兒和那群狐狸瞪大眼睛問:「那東西怎麼玩?小筱你一定會吧?」   小筱乾笑了一下,她雖然以前是街頭女混混,可是對騙人錢包在行一點,像賭博一類的,她也不會。   不過……小筱看向了對面的葉易和秦凌霄他們,這二位,一位是天上的胎生神仙,一位是地上自詡正人君子的少閣主,自然也不可能會牌九了!   一問之下,果然這一桌子臨時湊上來的牌搭子都不會!   福娘子倒是不介意,便要跟他們講解玩法。   小筱卻轉了轉眼珠,低低問魏劫:「你如果要跟人賭,會選擇什麼玩法?」   依著前世魏劫的魔尊脾氣,可沒有什麼耐心法子跟人學什麼牌九。   小筱根據她對魏劫的了解,這男人一定會霸氣地改變規則,讓人按著他的道道來。   若是猜到了上一世他是靠什麼法子贏的,這一世豈不是迎刃而解?   魏劫果然很沒有耐心跟福娘子學這個,一伸手,便將那牌九掃落在地,徑直拿起桌子上的兩個骰子道:「賭也有千百種法子,何必弄得那麼複雜。搖骰子猜大小,也節省了彼此的時間。」   福娘子聞言,似乎有些為難。   小筱決定使用魏劫的法子,便也幫腔道:「既然是賭,就要講求個公正公平,各憑本事。這骰子簡單明了,很難出老千,就是不知尊下有沒有水晶琉璃蓋子,讓人清楚地看著也免了做手腳……」   福娘子笑著道:「我這島上的寶應有盡有,區區透明骰盅自然也有,只是您二位確定了要用這個法子來賭?別怪我沒有提醒二位,你們可是選了各種賭法裡最難的一種。」 第97章第97章   聽她這麼一說,眾人自是不信了。   就沒聽說過搖骰子比玩牌九還難,這應該是各種賭法裡最不需要過腦子的法子了吧?   福娘子說完之後,又問道:「這位姑娘提議,大家都同意嗎?」   那牌九實在複雜,更容易被人動手腳,至於骰子,就算他們不是賭徒,但都有真氣之力,用來操控四個骰子,簡直輕而易舉!   相比較之下,還是投骰子要穩妥些,所以葉易和秦凌霄都點頭表示同意。   福娘子微微一笑,再次在桌面伸手一揮,只見桌面出現了個水晶雕琢的透明骰盅,還有四個鵪鶉蛋那麼大的骰子。   當她將骰子放入骰盅時,微笑著問:「你們誰先來?事先說好,一注需得修為十年!先買定,再搖骰。」   此話一出,眾人的臉色皆是為之一變。   對於修真之人來說,一年的修為往往也是需要日夜苦修,逐漸積攢。而這十年的修為,往往就是內丹初結和金丹已成的區別。   這個島果真邪氣,不但能剝奪人的壽命,竟然還能以修真者的修為為賭注。   福娘子是莊家,需得閒家先買。   秦凌霄看魏劫和葉易公子全都不吭聲,便是冷笑了一下,大聲道:「我先來!不過我不要神像,只要那顆魔珠!」   父親現在已經羸弱得不行,他實在是等不及了。這十年的修為意味著父親的性命,他不賭也得賭!   秦凌霄走到了桌前,看了看透明骰盅裡的骰子,此時骰子都是一點那一面衝上,一共四點為小。   秦凌霄先前在洛邑城時,竟然被魏劫靈氣震蕩得衣衫盡碎,狼狽而逃。   這次他也是有心給自己找找場子,於是便押了大,立意要要搖出個二十四點來彰顯自己的實力。   福娘子微笑著拿來了一個本子——黝黑的紙面,上面用類似血一般的墨色寫著押注十年修為,願賭服輸。   秦凌霄先籤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需要按手印畫押。   可是卻沒有紅泥,而福娘子笑著說只需按上即可,不必蘸紅泥。   當秦凌霄用手指按上他的名字時,突然覺得手指一陣刺痛,他拿起手指一看,手指竟然被紙面刺破,正冒著血珠。   而紙面上則留下了秦凌霄一個血紅的手指印。   福娘子見已經押好了修為,便讓秦凌霄拿起那骰盅來搖,可當他伸手去拿的時候,才發現那骰盅重若千斤,竟然拿不起來。   秦凌霄暗吃一驚,不由得問:「這骰盅為何這麼重?」   福娘子吃吃一笑,嫵媚說道:「重的是這裡面的骰子,這是用盤古開天闢地的斧頭熔鑄成的骰子。能搖動它的,必須有真神之力!凡人是搖不動的……」   小筱聽得瞪大了眼睛:「這等神鐵,當真聞所未聞,要製成骰子是不是也很難?」   福娘子微微一笑:「姑娘所言極是,製成這骰子不可用人間刀斧雕琢,乃是天劫雷電打磨稜角,雕琢花紋。   可是老天並非日日都有這等雷霆,所以製成一顆就需百年光景。」   小筱一臉敬畏道:「做這骰子的,一定賭癮很大,真是有耐心啊!」   秦凌霄聽了這話卻壓根不信邪,他運氣凝神,再次去拿那個篩盅,只見他頭頂真氣繚繞,已然是使出了十層功力,卻依然拿不起那個骰盅。   秦凌霄握著骰盅的手都在微微顫抖:這他媽的是什麼公平押賭?福娘子早知凡人搖不動這骰子,卻不明示。可恨他拿都拿不起來,而那骰子現在一共才四點,那他豈不是……輸了!   可恨他現在這具身體的年齡連十九都不到,若是被拿走了十年的修為,簡直靈臺空虛,一朝便回到孩童之時了啊!   此時此時,秦凌霄急得冷汗全都冒了出來,瞳孔也如那些頃刻傾家蕩產的賭徒一般,縮了又縮,一瞬間血絲遍布眼球。   就在他無計可施之時,突然覺得胳膊肘似乎被什麼力量託起,竟然能微微抬起那骰盅了!   秦凌霄驚詫之餘,微微扭頭,卻發現一旁的葉易公子正單手伸出兩指,在輕輕地往上運力輕抬。   秦凌霄懂了,原來是葉易在憑藉上神之力幫襯著他。   秦凌霄不由得感激萬分,趕緊凝神運功,端起了那骰盅。   在葉易神力的幫助下,他終於可以搖起那盅,過了一會便搖出了十二點。   福娘子搖盅,卻只搖了十一點。秦凌霄憑藉一點的優勢險勝。   當看清福娘子搖出的點數,秦凌霄重重鬆了一口氣,激動抱拳向葉易表示感謝。   魏劫挑眉卻問:「他借人之力,不算是作弊嗎?」   福娘子微微一笑道:「先前並沒有說不能借他人之力,既然事先沒有說明,那就算不得作弊……秦公子,這是你贏的魔珠,拿去吧!」   看來這福娘子還真是言而有信,說到做到,很痛快地給了魔珠。   當那顆紫紅色的魔珠轉到了秦凌霄的手裡時,他看了看已經衰老得不成樣子的父親,咬了咬牙,趕緊一試。   沒有辦法,父親已經撐不住了,就算這魔珠有詐,他也別無其他路可選。   秦凌霄知道如何化用魔珠的法子,立刻盤膝將那珠逼入了父親的身體,引導著魔性遊走全身。   秦賀是鬼宗的底子,對魔性適應得很好,很快皮膚褶皺便舒展開仿佛一下子年輕了三十歲。   當他睜開眼時,也是面露狂喜之色:「凌霄,我……我覺得自己的修為似乎都提升了許多!」   秦凌霄一看魔珠果真管用,也是如釋重負。   福娘子微笑著看著父子二人:「我說過這魔珠來歷不凡,自然事半功倍……怎麼樣,剩下的二位誰先來賭?」   葉易微笑著道:「神像只有一座,而我們兩個都想要,誰若是先贏了,另一個豈不是賭都未賭就輸了?怎麼能算公平?」   福娘子點頭說:「這位神尊所言有道理,那麼我們該是如何來賭才公平?」   葉易指了指魏劫:「我與他對賭,這樣兩人同時下場,誰的點數大,誰就贏了這獎盃?魏劫,你敢是不敢?」   洞淵不愧是狡詐的上神,腦筋轉得自然比凡人快。他捨棄了莊家福娘子,而與魏劫對賭,他作為上神的勝算自然更大。   畢竟魏劫的神格已經碎裂,不像洞淵只不過輕微受損。   說這話的時候,葉易的一雙俊眸裡滿含挑釁,若是魏劫不敢應承,他勢必要出言嘲諷。   男人就算成了神,也是愛鬥氣逞狠的種兒!   魏劫冷笑一聲,壓根不顧小筱拉扯他的衣袖子,毫不猶豫地應承了下來。   氣得崔小筱狠狠地在他後背上錘了兩拳。   福娘子這時卻說:「你們改了規則,要兩人對賭,那抵押的東西自然也要更貴重些,對你們二位來說,修為可並不算是什麼金貴的東西……所以這次,你們要抵的是命!」   此話一出,魏劫和葉易同時眯縫起了眼睛。   福娘子卻看準了這二人對神像的勢在必得,意味深長地笑道:「不賭得大些,如何盡興?贏了的那位,是一舉兩得,既可以得到夢寐以求的神物,又可以手不沾血地除掉勁敵,這筆買賣,可真划算啊!怎麼?二位怕了,想要反悔?」   魏劫和葉易互相深看著對方,似乎都等著對方反悔改口,可是到了最後,還是誰都沒有不要面子,先退一步。   最後葉易笑道:「連這點都不敢,魏劫,可別讓我瞧不起你!」   魏劫冷哼了一聲,淡淡道:「你敢賭,就先畫押好了。」   福娘子立刻拿上了那個能吸人血的本子,讓他們二人籤字畫押。   崔小筱眼尖,一下看到了葉易寫下的名字是葉易,而不是洞淵!   這個胎生的上神,當真是狡詐無比!他寫的是葉易的名字,畫押時用的是葉易的血,到時候萬一輸了,自然抵的是葉易的命!   至於洞淵,隨時可以再找個人身附著,所以他簡直是毫髮無損全身而退!   想到這,崔小筱立刻大聲喊道:「不公平,你為何寫下葉易的名字,而不是洞淵!」   葉易掛著他氣死人不償命的萬年淺笑,悠哉道:「我在人間就是葉易,總之這身體裡如今有兩條命,你管我賭押上的是哪條?怎麼?你們這是要找藉口反悔?那樣也好,那就沒有人跟我爭這神像,我跟福娘子對賭,也是一樣的!」   魏劫冷冷道:「誰說要反悔了?把本子拿來!」   崔小筱急了,紅著眼,一把扯住了魏劫要籤字畫押的手:「葉易是萬無一失,他輸了也毫無損失。可你不一樣,你的命只有一條!你若是輸了……可就沒命了!」   魏劫卻如陰鬼上身,迷了心竅一般,執意要寫上自己的名字。   小筱攔也攔不住,氣得她躲到一旁,默默流下了眼淚。   看來這個賭一旦沾染上,真是叫人發瘋失去理智,魏劫現在怎麼也不聽勸,立意要跟葉易賭一賭氣運!   不過兩個人誰先投擲,又成了問題。畢竟先投擲者的先機更大。這四個骰子最多能拋出二十四點,若是先拋者為二十四點,後搖者肯定被動,心中的壓力也倍增。   所以二人各自坐在桌子一側,還沒等福娘子的話音落下,就開始爭搶那透明的骰盅。   二人轉瞬之間便過招無數回合,根本看不清你來問我往的招數。   葉易瞟見一旁一直在默默哭泣的崔小筱,突然伸出手指,朝著她的方向一點。   魏劫果然分神,回身去護小筱。就在這須臾的功夫,葉易已經將桌上的骰盅輕鬆操握在手。   就算是上神,洞淵現在也只是寄居在葉易的凡人之軀裡,而且他神格剛剛受損,按理說持握起來也應該有些吃力。   可是當年馳騁三界的三位驍勇神將之一,其實力豈是他人能隨便估量的?   只見他動作瀟灑,輕鬆地晃動手臂,那四隻骰子在透明的骰盅裡搖得飛快。   當葉易姿態優雅地將骰盅放在了桌面上時,四隻骰子六點衝上,直接二十四點!   也就是說,就算魏劫能夠搖動這骰盅,也絕不會搖出比葉易更多的點數了。   秦凌霄看了,眉眼間卻是有些喜色——魏劫這一世並不是他的殺父仇人。   就算他有殺魏劫的本事,也不好名正言順地出手。   可是如今,魏劫因為賭命而死,罪過全是他自己,怨不得旁人了。   想到這,秦凌霄不由得抬眼看向了崔小筱。   崔小筱這時候好像認命了,她已經擦拭了眼淚,可眼圈還是紅紅的,顯得眼角的那顆紅痣愈加鮮豔欲滴,我見猶憐。   魏劫若是死了,她大約又會痛哭一場,可終歸不再會被那個魔頭帶累了。   想到這,秦凌霄不由得開口對小筱說:「等洞淵上仙拿到了神像,自然會修復天道,將你我送回我們的時代……這裡的人與事,本跟你沒有關係,也是不必太過掛念……」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側臉上已經狠狠挨了一巴掌。   魏劫收了手,冷冷道:「你還真有些迫不及待,是當我現在就死了?」   秦凌霄這一掌挨得毫無預兆,可是整個人都從椅子上掀下來了。   魏劫雖然不是神,但是秦凌霄如今與他的差距已經遙不可及了。   這一巴掌不光是抽在秦凌霄的臉上,更是再次狠狠抽打了他的自尊。   但是當年師尊的積威猶在,他竟然再次被魏劫跟前世相仿的冷酷氣場壓制,一時間竟忘了罵。   福娘子對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絲毫不感興趣。現在賭注已下,她就等著收取賭資,所以她笑吟吟地開口道:「魏少俠,輪到你了!」   這次沒有葉易跟魏劫爭搶了,他緩緩伸出手臂,握住了那骰盅。   骰盅裡的骰子不知什麼時候,又變成了四個一點,若是搖不動,魏劫必輸無疑。   可就像福娘子所言,這骰盅沉極了。雖然無人再跟魏劫爭搶,可是他幾次試下來,竟然只堪堪將骰盅舉起一寸!   魏劫的神格若是還安好,拿起這骰盅應該輕而易舉,可是他的神格已經被自己震碎,此時並不比秦凌霄強上太多。   葉易似乎早就料到魏劫會如此,所以他對一旁的小筱道:「他要輸了,看來要害得你再哭一場了。」   小筱鳳眼微斜地看著他,突然燦然一笑。   她附身五鳳之後,眉眼間都帶著說不盡的嫵媚,這突然的笑竟然晃得葉易有那麼一瞬間的愣神。   「賭局還沒有結束,你就輕言輸贏,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可惜跟她信心滿滿不同,魏劫似乎覺得知道自己壓根搖不動那骰盅,只無奈地閉上了眼睛,看著也沒有要再使氣力的樣子。   葉易笑了,可嘆這古炎帝君,曾經也是跟他並駕齊驅的上神,可惜偏要與他作對,不肯交出威鳳神君。如今墮落凡塵,竟是這般沒出息的樣子。   古炎帝君當初冷然阻擋他入陰司之門時,可曾想過會這麼窩囊地死去……   就在葉易微笑著等待著魏劫被收了命時,魏劫的雙眸突然睜開,單手引劍朝著手上的那骰盅襲去。   葉易一眯眼,眼看著那劍尖纏繞著滾動的閃電,突然醒悟到了魏劫的用意……   心念流轉間,他伸手引來一股真氣,朝著魏劫的手腕襲去。   可惜他剛一動,一股水流成箭,突然朝著他襲來。原來崔小筱早就防備著他呢,甚至還沒等葉易行動,就已經引水朝著葉易襲去。   與此同時,狐族人也紛紛化為原形,襲向了葉易。   秦凌霄和秦賀見狀,立刻也下場幫助上神恩人!   葉易之前損傷了神格,其實不宜太動神力,而且方才算上幫襯秦凌霄,兩次搖擲骰子,看似輕鬆,其實也損耗了他不少神力。   就在這分神之間,只聽咔嚓一聲巨響,那桌子上的骰盅已經被魏劫劍尖的閃電劈開,而這炸開的骰子面卻都是點面朝上。   小筱數了一下,這點數竟然有三十六點之多,比葉易的那二十四點多的可不止一點點!   原來那福娘子說過,這骰子是天雷襲來時,用閃電雕刻的。   不巧魏劫的劍,正好是天罰之劍,凝聚著天劫萬鈞閃電之力。   但是想要在片刻之間劈開骰子,並且利用天罰霹靂將它們的點數朝上,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想要做到這點,也是需要高深的靈力催動,這些日子以來,魏劫成魔速度甚至比前世蛇毒附身時還要快,功力的高深,隱隱有超越前世的跡象。   引導天罰之劍,對他來說簡直是駕輕就熟。   直到這時,葉易才醒悟過來,方才崔小筱給葉易哭喪,完全就是在打迷魂陣,就是要讓他先去搖骰子,而他們則在醞釀絕地的這一招!   葉易死死盯著崔小筱,雖然還在笑,卻笑得有些滲人。   該死,他之前已經著了這丫頭的道,居然還不長記性!   他怎麼忘了,這女騙子一哭,準是在憋壞!   餘靈兒在一旁高興地鼓掌大笑:「哎呀,魏劫贏了!贏了!」   葉易冷聲道:「這怎麼能算?你分明是在使詐!」   崔小筱冷笑:「那位福娘子可沒說劈開骰子不算數啊?你都能替人搖骰子,為何我們不能劈開骰子?」   福娘子垂眸看著那被擊打得四分五裂的骰子,面色冷凝,揚聲道:「的確之前沒有說不能如此,既然只看大小,那麼便是魏少俠獲勝……」   現在這樣的結果也不是福娘子所樂見的。   她的話音剛落,只見葉易突然口噴鮮血,直挺挺倒地了。他這樣的情形,倒是跟姓賈的船主描述得一樣,一旦賭輸了命,便毫無預兆地僵死倒下。   可就在葉易倒下的功夫,一條靈光從葉易的頭頂竄出,直直地衝向了正要扶起葉易的秦凌霄。   秦凌霄的身子立刻僵直不動,表情抽搐,眼睛瞪得老圓。   一旁的秦賀看了,連忙過去扶住了兒子緊聲道:「凌霄,你怎麼了?」   雖然在魏劫的面前,秦凌霄看起來沒有什麼了不起,可跟紈絝子弟葉易的身體不同,秦凌霄本身就是兩世修為的大能,豈能容忍被人佔據他的身體。   此時洞淵的元神正跟秦凌霄的原魂做著激烈的較量,這樣的激鬥就在秦凌霄的身體裡,就算秦賀在一旁著急,也無計可施。   崔小筱此時卻全明白了:怪不得葉易方才愛護秦凌霄跟愛護兒子一樣,更不容許秦凌霄對賭失敗,失去十年的修為。   原來這位上神老早就相中了下家,準備上秦凌霄的身!   可憐秦少閣主,竟然不知道自己老早就成了他敬愛上神的獵物。   再說僵直不動的秦凌霄終於慢慢抬起了頭。   小筱看到秦凌霄英俊的臉上突然散發著如玉的光澤,還有那雲淡風輕的笑,立刻便明白了:看來上神的元神輕而易舉地碾壓了原主,現在的秦凌霄已經變成上神洞淵了!   而下一刻,洞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然去搶奪那放在賭桌上的燭九陰的神像。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福娘子將那神像放在了賭桌之上,便突然消失不見了。而洞淵方才贏不下來,便不要臉地上手來搶了。   魏劫當然不讓,立刻飛撲過去阻攔。   此時的洞淵依附的是秦凌霄的身體,已經結成內丹的大能之軀,對於洞淵來說是如虎添翼。所以當他的雷霆之力襲來時,帶著一股不可抵擋的強大,一瞬間就要將魏劫裹挾再扯裂。   就在洞淵發出雷霆一擊的同時,小筱已經飛身躍起,護住了魏劫的身前。   也只有小筱與洞淵的神力正面相抗的時候,才能感覺到神力的可拍,只那麼一瞬間,她身體裡的護靈便自動開啟了防禦的狀態,   只見五道彩光一下子飛起,伴著鳳凰長鳴,化為五鳳伸展翅膀,一下子將旋渦中心的魏劫和崔小筱護得嚴嚴實實,它們的靈力與洞淵的神力震蕩,將整個廳堂都炸裂開來。   在一片塵土飛揚中,洞淵第一次親眼看到崔小筱的五鳳護靈,那彩鳳的霞光將四周照得五彩炫目。   洞淵的瞳孔猛地一縮,表情不再是虛偽的笑,他的面頰僵硬,眸光裡都是無比的兇狠陰冷:「……威鳳神君的護靈,怎麼會在你這凡人的身上?」 第98章第98章   「威鳳」   餘靈兒低聲道:「這個我知道。威鳳曾是與洞淵帝君並肩為戰的女神君,與我狐族也曾有過幫襯,可惜她後來犯了天條,沒有渡劫成功,聽說墜入陰司不得超生了……」   小筱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這五隻永恆之境的鳳凰竟然曾經是天上神君的護靈   這威鳳雖然是神君,卻並沒有洞淵帝君和古炎帝君的名聲那麼響亮。她當初立下的卓越功勳,都被最後犯下的屠城罪孽抹殺。   就算是魔族也是三界眾生,在沒有冒犯人界的前提下,大肆屠城,簡直令人髮指!而犯下這錯的女神君遭受了天庭處罰,自然也不是值得歌頌的對象。   所以小筱之前什麼就沒怎麼聽過威鳳的大名。   不過小筱覺得威鳳在遭受天譴處罰前,將自己的護靈封印在鬼石崖,也是很有可能的。不巧被她闖入秘境帶走了這五鳳。   也幸好這五鳳是神祇的護靈,不然方才還真可能無法抵擋這致命一擊。   洞淵五百年來,一直在苦苦找尋威鳳的身影,此時此刻,竟然看到了她的護靈,豈能善罷甘休?   一時間,他竟然顧不得魏劫,直直朝著小筱襲來,立意要擒住她親自審個究竟。   魏劫自然不幹,黑著眼眸,魔氣上身,與洞淵纏鬥在了一起。   就在這時,方才一直不見人的唐有術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對著小筱他們低聲講了自己的見聞。   原來方才符宗的人分工有序,崔小筱和魏劫他們留在此處應對福娘子和洞淵他們。   而唐有術則貼上了隱身符,避開了那些島上的僕從,遊走了全島。   深諳五行八卦的唐老先生真是越走越心驚。因為整個島嶼一山一石都是按照陰氣聚攏排布,這整個島嶼就是化魔之境,醞釀天地邪物的法壇。   最可怕的是,唐有術發現了島上竟然有數不清的魔胎,他們一個個都包裹在血紅的胎衣裡,深埋在硬土之下,如同一顆顆沉睡的種子,安靜地吸收養分,等待著破土而出的一日。   而滋養這島上息壤的,就是這一船船前赴後繼的上島之人。他們用自己的貪婪和壽命不斷滋養島上的土地,而土中孕育的這些魔胎一旦成形,勢必要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小筱聽得頭皮發緊,又問唐有術道:「這些魔胎什麼時候會破土而出?」   唐有術擰眉掐指算了一下,低聲道:「魔胎需得百年孕育。離了母體,雖然有凡人的壽命滋養,卻是生長緩慢,如今他們還都只有拳頭那麼大,看這樣子大約是要再過二百年左右……」   小筱聽了,心念微微一動。   因為有一件事情她一直想不清楚,直到她穿越前,大齊的天下都是國泰民安。   可是大齊到底是被騙了二百年的氣運,算算時間國運在她原來的時間就要到頭了,可是大齊看起來沒有什麼大災大劫,又是如何敗亡的?   直到唐有術發現了這些魔胎,又推算出魔胎需得二百年的滋養孕育。   也就是說,若是這島一直存在,那麼二百年後,魔胎破土而出,魔軍再現人間,到那個時候,就不光是大齊國運凋零,而是天下生靈塗炭,三界陷入戰火之中……   只是曾經驍勇善戰的三位神將中,古炎帝君和威鳳神君都不在了。   到那個時候,那些養尊處優的上神們是不是就只能依靠洞淵帝君這個心術不正的了?   小筱越想越心驚,可是此時不是擔憂的時候,他們得想辦法儘快搶回神像,離開這個島嶼!   方才那個福娘子很會做圈套。她先是假意讓秦凌霄先輕鬆贏得了魔珠,再引魏劫和洞淵兩條大魚上鉤。   按那福娘子的算計,兩條大魚裡總會有一條先入鍋,剩下的一個就好收拾了。   可萬沒想到,這次上島的都是人精,一個比一個會算計,兩條大魚都從賭命的賭局裡脫身。   福娘子沒有大魚下鍋了,乾脆隱身,只留下那尊神像讓這二人相鬥,直到他們喪命這魔島,成為滋養魔胎的肥料。   唐有術不無擔憂地緊盯著與洞淵纏鬥的魏劫,又低聲道:「我查看了整個島嶼,這裡的確是神土息壤組成的。這種神土遇水而硬,所以整個地面堅硬無比。可是在島的正北角,卻有一處異常鬆軟的地方。應該是這島的命門。」   小筱也在看魏劫和洞淵纏鬥的情形。此時洞淵不知道為何,似乎殺氣騰騰,神力大漲,魏劫雖然能堪堪抵擋,但是很明顯處於下風。   小筱微微一揮手,五隻盤旋在她頭頂的護靈鳳凰立刻朝著洞淵長鳴而去,一下子衝散了他的攻勢。   洞淵知道在人間不該輕易挑動悲喜,可是看著威鳳的護靈被個凡塵狡詐的女子驅使,實在是心氣難忍。   他只陰沉沉地看著小筱,心裡一陣驚疑不定:方才看到護靈鳳凰的那一刻,洞淵也懷疑過小筱會不會就是威鳳的轉世,但是威鳳沉落忘川,魂靈不再浮起,是他在天界的轉生鏡裡看得一清二楚的!   而崔小筱卻是陰陽簿殘頁也看不破她的三世,處處透著古怪。   威鳳的確還在陰界沒有轉生,看來這個女騙子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盜了威鳳留在人界的護靈。   如此玷汙了神之護靈的女小賊,真是不能容她在世!   小筱也注意到了他惡狠狠瞪著自己的眼神。   不過洞淵這樣挺好的,比臉上總是掛著虛偽的笑,再去害人要強。   想到這,小筱揚聲道:「洞淵,你若帶著腦子下凡,就應該知道此處不是逞勇鬥狠的地方。整座島上都是滋養魔胎的法壇。像你這樣的上神魂靈可是萬中無一的大補之物。那福娘子想法子讓我們鬥起來,她好從中漁利,將我們一網打盡。眼下神像已經在你手上,想辦法出去才是明智之舉。你若是不肯,那就魚死網破,殺了我們,這魔島就要又得滋養,實力大增。信不信到時候元氣大傷的你也難以出島!」   洞淵知道這崔小筱說得有道理,其實他早就感到這座島大有蹊蹺。   可是他在天界時,從來沒有感知人界有這麼一座魔島——難道他當年屠戮殆盡的魔族竟然還有殘存的餘孽?   要知道魔分三種,一種是人魔,還有妖魔,最後就是天生的魔族。   像魏劫和崔小筱這樣後天成魔的都算為人魔。而妖族入魔最為常見。   至於天生的魔族,乃是曾經與天神比肩的存在,更是要與天庭分庭抗禮,共掌人界。   只是後來,天帝的三位神將所向披靡,大滅了魔族的銳氣,但是魔族負隅頑抗,完全不肯向天庭屈服。   威鳳聽入了古炎帝君的話,決定勸和魔族。當時身為上神的她親自卸去了神甲,放下了武器,隻身一人入魔城與城主議和。   如此經歷了番波折之後,才勉強達成了共識——魔族退守魔城,與人族、天界共處。   不過這並非洞淵所願,就在天帝與魔族契約結成時,他便假借送締結和約天書的契機,騙開了魔城的大門,砸碎了撐起魔城結界的靈珠,引無數天兵入城,將魔族屠戮殆盡。   在洞淵看來,魔族這種嗜血物種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   天帝與魔城的城主締結和約完全是威鳳的婦人之仁,與其放虎歸山,不如斬草除根。   只是這樣一來,卻顯得天帝失信,自然要尋個人來承擔罪責。   洞淵直到現在,都認為自己這麼做沒有什麼錯。只是當初承擔了害天帝失約罪責的,是威鳳。當時若不是威鳳正與他鬧彆扭,聲稱要與他情斷義絕,他也不會讓她承擔罪責。   他最後悔的是自己考量不周,害得他永遠失去了自己心愛的女人……魔族,便是這一切慘劇的根源!   現在洞淵聽到小筱說這島上遍布魔胎,他的眼睛頓時一眯,倒是暫時後撤,不再與魏劫纏鬥。   不過退居到一旁後,洞淵的目光又是不自覺轉向了崔小筱——以前怎麼沒有注意到,崔小筱的那一雙眼……跟威鳳可真像,都是眼波如鳳尾輕挑,眼神裡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氣質……   只是此時,那崔小筱正擔憂地摸著魏劫的胸脯和胳膊,檢查他是否受傷。   也不知那魏劫低低跟她說了什麼,她正嗔怒地望著他,還惱火地輕咬了下嘴唇。   這樣兒女情的景象,一下子勾起了洞淵快要塵封的回憶。   在威鳳與他要好的時候,她也曾這樣氣惱地瞪著他,也會習慣性地咬住嘴唇……   當聯想到崔小筱跟威鳳之間有一絲一毫的關聯時,洞淵的心頭火再次灼灼燃燒!   難道……那古炎帝君監守自盜,在陰司裡引誘威鳳,勾搭成奸……   這麼稍微一想,一股沖天酸意湧動心頭,可是他的元神在人間不可有大起大落的情緒起伏!這是大忌!   洞淵帝君迅速封點了靈臺兩穴,不容自己再想下去。   此時,小筱還真是在生魏劫的氣。方才小筱原本想自己與洞淵對賭,可是誰想到關鍵的時候,魏劫卻將她推到身後,更是不顧她的阻攔,在那邪門的本子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剛才小筱流眼淚,也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並不是在做戲。   凡事有個萬一,更何況「賭」是多麼害人的東西!萬一魏劫輸了,豈不是就要著了道,被害身亡?   她回到二百多年前,這一路倒黴,可都是替他頂著厄運,他的命早就不是他自己的了,也有她一份才對。豈能容他不經商量,擅自做主?   現在得了空子,小筱只想狠狠捶這廝幾拳。他的主意可真大!什麼都敢賭!   魏劫雖然挨著小筱的拳頭,心裡卻十分受用。   看著小筱眼圈紅紅的看著自己,那波光流轉的大眼裡也全是映著自己。   他的心裡一時安生極了。其實要不是洞淵也要尋這神像的緣故,魏劫壓根就不想來找這神像。   因為他怕,怕小筱拿到神像之後,一言不發就逕自迴轉了二百多年後。   到那個時候,他要去何處尋找小筱?難道他真要等待二百年才能再見到她?想到那等漫漫長夜,真是叫人無法想像,幾欲入狂!   現在,看到小筱擔心他擔心得紅了眼圈,魏劫的心裡卻是說不出的甜意,不由自主地將小筱攬在懷中,微微地晃。   此時若不是身邊有太多不相干的人,他想好好親吻一下這個姑娘。   可惜有人顯然看不下去這等柔情蜜意,洞淵沉默地看著他們,突然出聲對小筱道:「你叫我們住手,就是想要魏劫與你卿卿我我?」   小筱將眼淚蹭在魏劫的衣領子上,然後微微轉頭看向洞淵:「你已經拿到了神像,莫若先離開這裡,出島後我們再來對決。」   小筱說得有道理,現在不是自相殘殺的時候,就算要殺他們,也得等順利離島之後。   此時他們放眼再看,外廳的賭廳裡再無喧鬧人聲,只有一些輸掉了命,倒臥在地的賭徒屍體。   可是很快,這些屍體化為了累累白骨,似乎所有的養分都被大地吸收。而後那些白骨迅速風化,變成一縷塵煙,化散在了海風裡。   就在雙方不再打鬥時,這賭廳仿佛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頃刻之前也消失不見。   這四周哪裡是什麼亭臺樓閣,人間樂土?只見到處都是不斷消散的白骨,還有嶙峋的怪石丘陵。   這座島仿佛是飢餓壞了,不知怠足地吞噬著上島的一切生靈。而它最大的目標,顯然是還活在島上的這群人。   小筱想到上一世,魏劫既然能賭贏了賭局,又能回來,說明這個魔島還是可以順利逃脫了。   想到師父方才吩咐的話,她說:「走,我們去正北角看看。」   就在這時,她一眼看到那秦賀竟然不哭不鬧地跟在洞淵的身後,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上神佔了自己兒子的身。   她不由得開口問:「秦老先生,你倒是不太擔心你的兒子啊?」   秦賀愣了愣,一臉鎮定道:「上神臨世,總要有個容身之軀,犬子有幸可以助上神在人間一臂之力,這是他莫大的功德。待上神回歸天庭之日,自然會還給我兒身體。」   這樣的話,出自一個虔誠信徒的口,完全沒有問題。可是出自一個父親之口,就他媽的禽獸不如了!   想那秦凌霄因為擔心父親,幾次涉險,想盡辦法延續父親的壽命。雖然秦凌霄不是什麼坦蕩之輩,心眼也不大,但是他絕對稱得上至孝,對他這個邪魔歪道的父親仁至義盡。   可是反過來,這個秦賀,在知道兒子被奪舍之後,竟然連求都沒有求洞淵開恩,反而說出這麼理所當然的話來。   就是不知道此時被神魂壓制的秦凌霄,若親耳聽到這話,該是多麼難過心傷?   此時海島上一片光禿禿,而四周駭浪卻愈發波濤洶湧。   小筱有著天生的陰陽眼,自然看清楚,就在自己腳下堅硬的土地裡,蘊含著無數魔胎。   雖然隔著厚厚的土層,可每走一步都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她再次抬眼看著四周的海浪,突然開口說道:「……我怎麼感覺……這海島越來越小?」   魏劫迅速看向四周,沉聲道:「不是錯覺,這島正在漸漸下沉……」   洞淵也察覺不對,不過他似乎並不著急,只是站得離他們很遠,低頭驗看著他搶到的燭九陰的神像。   此時那神像的眼窩還是兩處空洞洞,看來需要鑲嵌些適合的東西,才可啟動神像。   就在這時,天際突然傳來了福娘子森冷的聲音:「威鳳的護靈竟然出現在島上,難道是威鳳轉世之人登島?哼,雙手沾滿魔血之人,也敢登上這座島?無論是誰,都別想活著出島!」   唐有術熟諳仙界傳說,對於威鳳神君與魔族的恩怨也略有耳聞,現在看來這島真是跟覆滅的魔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啊!   崔小筱是個自來熟,一聽福娘子要跟她勢不兩立,立刻以手護嘴高聲朝半空喊道:「福娘子,你說的那些罪孽,我都不知道!要不然你出來,我們坐下聊聊,這裡面說不定有什麼誤會!」   福娘子怒聲道:「有什麼好聊的?當年威鳳背信棄義,先是說服了城主與天帝議和,她親口保證的,只要我們肯與天帝定下和平的盟約,就保證魔城的安全。可是我們信了她的話,到頭來卻是被騙開了城門遭到滿城屠戮!這筆血債就算過了千年萬年,我魔族也絕不能忘!」   崔小筱聽了她之言,卻是一驚,沒想到那個被天罰懲處的女神君原來是犯下這等卑鄙血案!   就在這時,已經迴轉小筱脖頸上的五色鳳凰卻突然微微發燙,讓小筱忍不住哎呦出聲。   魏劫皺眉低頭看向小筱,伸出長指輕輕撫摸著她的脖頸,問:「怎麼這麼燙?」   小筱搖了搖頭,順勢靠在了魏劫的懷裡低聲問:「怎麼辦?我們要被魔族困在這裡了?」   洞淵立在一旁冷眼看著,覺得這男女依偎在一處十分礙眼。   想到這,他突然出手一彈,一道光瞬間擊向了依偎的二人。   崔小筱不得不往旁邊躲閃,可是就在一瞬間,就被洞淵帶引入了他的懷中。   洞淵的一隻手死死捏住了小筱細嫩的下巴,絲毫不理會自己的手勁兒將她的皮膚都捏紅了。   他低頭仔細地審視著小筱,試圖在她的臉上找尋到舊人的痕跡。   魏劫看到洞淵竟然這般輕薄著小筱,一時也是氣得魔氣橫生,立刻揮動天罰之劍朝著洞淵襲來。   洞淵早有準備,立刻架起了氣盾,將魏劫一下子震蕩開來。   如今的魏劫,早就不是能與他並駕齊驅的陰司之主了。他自碎了神格,哪裡還配得上成為上神的對手?   如今的洞淵摒棄了紈絝子弟的身體,換上了秦凌霄這樣劍修的身體,逐漸適應了新身體之後,如虎添翼,神力再次發揮到了極致。   隔絕開了魏劫,洞淵便可以審一審這女小賊了。   「說!威鳳的護靈為何會在你的身上?」   小筱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氣憤扭頭閃躲,並且要催動引水符襲擊向洞淵。   可還沒等她施展法力,身體就被什麼束縛住了,完全動彈不得。   換了一副身體後,完全發揮的上神之力竟然是這般可怖,凡人之軀就是可以隨意碾壓的螻蟻。   洞淵垂著眼眸,眼裡毫無神的慈悲憐憫,只冷冷道:「快說,不然我就折斷你的脖子!」   崔小筱深吸了一口氣,老實道:「我只是無意中誤闖了一處永恆之境,發現了五隻鳳凰。我可沒有偷別人的東西,是這五隻鳳凰死賴在我的身上的。」   說話間,洞淵已經親自動手,用長指撩動了小筱的衣領子,露出了她纖細的鎖骨,以及鎖骨下方那一圈鳳凰圖騰。   是了,就連這圖騰的樣子都與威鳳一模一樣。   洞淵的手都在微微地顫抖,鳳凰是至靈之物,難以降服,卻終生認主。   滿天界,也只有威鳳能降服五鳳,收它們為護靈。   若真是如崔小筱所說,這五鳳主動依附到了她的身上,那麼她……豈不真是威鳳轉世?   他的小鳳兒真的迴轉人間了   就在難以置信的狂喜之餘,洞淵卻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鳳凰秘境和封印古炎帝君神格的靈石,竟然同在鬼石崖。這怎麼看都像私定了前世後生的約定!   威鳳,你難道真的背叛了我,與古炎帝君勾搭在了一處?   想到這,洞淵的手勁不由得再次加大,只死死地瞪著被自己攬在懷中的少女。   她竟然一直這麼毫無忌憚地在自己的眼前跟別的男人親暱勾搭。   而自己竟然白白戴了幾百年的綠冠,卻毫無察覺!   而威鳳遲遲不能轉世的原因,似乎也逐漸清晰了:她究竟是不想轉生,還是被人作梗,不能轉生?   古炎帝君,你可真是好樣的,居然敢私藏霸佔我的女人!   想到這,伴著四周逐漸逼近的洶湧駭浪,洞淵不由得再次殺氣騰騰地瞪向了氣牆之外的姦夫魏劫。 第99章第99章   此時魏劫正一拳拳地擊打著氣牆,雖然他運足了真氣,卻無法撼動那氣牆,他也不說話,只砸得雙手鮮血淋漓,一雙眼泛著濃黑,如狼一般狠狠地瞪著撩開小筱衣領子的男人。   醋有一罐,兩個男人搶著喝,顯然有些不夠。   此時魏糾最恨的卻不是洞淵,而是自己!   若是自己足夠強大,何至於現在砸不開所謂神設的結界?又何至於讓小筱就在自己的面前受了那畜生的羞辱?   思及到這,魏劫眼中積蓄的濃鬱愈來愈重,全身似乎有無數氣流湧動,如植物根莖般向下遊走,然後盤旋而上……   小筱知道自己現在打不過真神,所以也沒有掙扎,只是在洞淵瞪向魏劫時候,有禮貌地提醒他:「你看完了嗎?可不可以放開我的衣領子?」   洞淵緩緩調轉了目光轉而看向了小筱,臉上終於又掛上了一絲帶真切的笑:「你……知道你是誰嗎?」   小筱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不由得「啊」了一聲。   洞淵沒有鬆手,而是一隻大掌撫上了小筱的臉頰,仿佛在輕撫著失而復得的珍寶一般,輕聲道:「你的前世是威鳳神君,是我命定的仙侶……」   他話還沒說完,小筱已經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這樣自以為是的話,小筱以前也聽過。   比如說曾經的天下第一劍宗秦凌霄,也曾堂而皇之地欽點她為未婚妻,恩賜她擇日賜婚。   難道洞淵上了秦凌霄的身,便也沾染了原主的妄自尊大,喜歡拉個女人賜婚?   洞淵並不意外小筱的反應,他一把將小筱再次扯入懷中,輕輕愛撫著她的臉頰,慢慢道:「你不相信沒有關係,我會證明給你看,不過你跟魏劫不清不楚的關係要儘快了斷,我的眼裡是不揉沙子的,更不能容許你跟那種垃圾凡人不清不楚……」   小筱終於抬眼直直對著洞淵了,她臉上的笑意減淡,突然挑眉問:「你要是這麼說,我可真得打聽清楚了。好,我是不是你說的威鳳神君轉世暫且放在一邊。我先問你,那威鳳據說觸犯了天規,被天罰懲戒,墜入陰司,請問她一個上神為何承受不住天劫?你身為她的仙侶,她承受天劫的時候,你又在何處?」   洞淵眉頭痛苦一蹙:「當時天劫提前,她又受了重傷,我並不知……」   小筱又是打斷了他,恍然道:「哦,原來這麼巧,她恰好受傷,恰好天劫早至,又恰好你不在她身邊……你真的確定這是天罰,不是處心積慮的謀殺?」   洞淵被問得嘴唇緊閉,似乎不想回答。   小筱冷笑地推開他摸向自己臉頰的手,又是問:「你說魏劫是垃圾凡人?那我倒要問問你這高貴的上神,你的仙侶墜入陰司,不得超生的時候,你又在幹嘛?」   洞淵眯著起眼,略帶愧疚地解釋:「我一直想要救你出來,幾次去闖陰司,可是古炎帝君那廝卻一直阻攔,我才明白,他原來是對你心懷不軌……」   小筱都懶得聽他再繼續鬼話連篇,只冷笑道:「您的大名太盛,民間可到處都有您的傳說。我想起來了,餘靈兒就與我說了,你自命風流,與許多女上神都是不清不楚,她身死後,你因為悲痛難忍,去了瑤池消散心情,又與聖女身邊的兩位女神侍有了手尾,成就了仙界娥皇女英的佳話,有沒有?」   洞淵眉頭蹙得更緊——仙界也有爭搶人間香火的糾紛,所以上神之間互相抹黑,將彼此的私德醜事下洩人間,也是時有發生的。   就是不知哪個多舌的,竟然將連他自己都想不起來的風流傳入人界,又輾轉入了這少女的耳中。   不過這些都是無足輕重的細枝末節,畢竟那些女人長什麼樣子,他都不記得了。   最重要的是,他終於找尋到了他的威鳳,以後他會讓她明白,除了她以外,他再不需要其他女人。   看到最善撒謊騙人的洞淵都有些說不出搪塞的話來,小筱就知道自己猜測是準的。   那個可憐的女神君當初大約是所託非人,愛了不該愛的天之驕子,卻並非天尊祝福所願。   她就不信,若那威鳳真的是天帝的準兒媳,會犯下如此錯處?遭受如此重罰?   看那神話裡,除非是天庭值夜守更,看大門子的下仙犯錯,有哪個金身的真神會因為自身犯了錯處而遭受天譴的?   身為真神,只要不覬覦天帝的位置,不去調戲與天帝有曖昧的女人,或者去撩王母聖女的裙擺,那上仙的位置都是優哉遊哉,萬年無憂。   可這個威鳳女神君,當初戰功卓越,甚至與洞淵、古炎齊名,就是不知動了哪位真神的肝膽,遭受了這樣的重罰。   什麼天罰提前?看上去更像是處心積慮的迫害,欲除之而後快!   小筱從小看盡世態炎涼,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斷定那位威鳳女神君的死,跟眼前的洞淵帝君絕逃不了干係。   所以試探到了這裡,小筱朝著洞淵冷笑一聲:「跟您相比,魏劫雖然算不上金光閃閃的神,可卻是個真男人!他以為我在陰司裡時,寧可自碎神格,也要救我出來。這樣的垃圾凡人,千金難換,我又不傻,為何要舍他就你?且不說我壓根不是什麼威鳳,只怕那位女神君真的在你眼前,也不會再想與你這樣的人有什麼瓜葛吧?你跟我說的那些話,不妨等到初一十五燒紙的時候,再說來感動感動自己吧!」   小筱的話,可以說字字誅心,聽得洞淵要失控了。   他為人向來清冷算計,可是千年裡唯一的失算,卻是錯估了威鳳在自己心頭的重量。   聽了小筱這些話,洞淵氣得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向來能言善辯的他卻一時無言以對。   氣盾隔絕了聲音,洞淵捏著小筱脖子的樣子,在氣牆另一側的人看來,仿佛是洞淵想折斷小筱的脖子!讓人的心都揪在一起了!   而小筱嘴裡說著極盡能事挖苦的話,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看著氣牆另一側的唐有術他們。   唐有術曾跟她說過,北邊有一處地質鬆軟的地界,應該是陣眼所在,說不定能夠挖穿鑽出去。   就在她跟洞淵言語拉扯些不知所云的鬼話時,唐有術已經催動了鑽地符,從那處鬆軟之處往下探去了。   方才他們在島上,能夠感覺到整個島像大船,偶爾有微微晃動,所以餘靈兒的暈船症上島之後也沒全好,時不時還會嘔吐一下。   唐有術大膽地猜測,這所謂的島,應該只是一層土質漂浮於海面,乃是息壤所造的「土船」。   傳說中章尾山不在地,不在空,不在海,就是如此。   因為這座山應該就是在這座人為構架的「島」上。   小筱寄希望於這座「島」的土層不太厚,唐有術能儘快地鑽透,到時候,他和魏劫餘靈兒就可以先從地洞裡離開這詭異的島。   至於她,她現在故意激怒洞淵,其實只想儘量吸引洞淵的注意力,讓剩下的人有逃跑的機會。   雖然海面上波濤洶湧,但是海下往往會相對平靜,只要他們能避開要隘,就有更大的脫險機會。   而現在小筱被洞淵捏住了脖子,心裡並非不怕。   她都想好了,待唐有術他們脫險之後,她再想法子扮一扮那個什麼威鳳,跟洞淵唱唱破鏡重圓的戲份,看看能不能穩住這位真神。   然而小筱想錯了,那唐有術壓根就不是向下挖的,而是朝著氣牆另一側挖去。   當小筱看到唐有術像田鼠一樣從自己不遠處的土裡鑽出來時,氣得她都想要翻白眼了。   笨蛋老唐!這時不跑,白白來做什麼?是打算以卵擊石?   洞淵這時也覺察到了有人入了氣牆,轉頭一看是唐有術,立刻毫不遲疑地揮手朝他襲去。   而唐有術的身形矯健,竟然一下子捲走了洞淵袖子裡包裹的燭九陰的神像。   不過上神靈氣掠過,寸寸焦土,唐有術如何招架得住?一下就被擊飛了出去。   小筱看得心驚,立刻大喊一聲:「師父!」   她看得分明,唐有術被洞淵擊飛時,口中立刻噴出了一大口鮮血,看起來傷勢不輕。   她自從符宗分出去以後,再也沒有管唐有術叫過師父。可是這一刻,情急之下,那一聲「師父」脫口而出!   不過洞淵被唐有術這麼一鬧,倒是分神了,籠罩在他們周圍的氣牆突然被擊碎,只見一個臉上布滿半邊黑鱗的男人如同惡魔臨世,以萬鈞雷霆之力將洞淵的氣牆砸個粉碎。   小筱此時已經被洞淵牢牢鉗住,動彈不得,只能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布滿黑鱗的男人一臉陰森殺氣地大步朝她和洞淵而來……   這樣的男人,恍惚就是前世的魔尊,竟然從她的夢中映照入現實,裹挾著地獄怒火緩緩地走來。   他…他怎麼長出了黑鱗   還沒等小筱想個明白,魏劫已經突然飛身躍起,如同黑色颶風朝著洞淵猛地襲去。   那股子裹挾的魔力竟然比天罰之劍的威力還要迫人,魏劫襲來的時候,甚至地面也被衝擊出一道深深的溝痕!   洞淵心知此刻的魏劫不容小覷,倒是先將小筱推到了一邊,然後單手準備抵擋魏劫的一擊。   可惜,他太託大了!當那股魔力衝擊過來時,洞淵剛剛形成的氣盾再次被震碎,洞淵只覺得自己整個手臂痛麻一片,甚至有咔嚓骨裂的聲響。   不好!他的手臂居然被震得骨折了!怎麼可能?魏劫靈氣竟然又增長了不知多少倍?   容不得洞淵多想,魏劫的拳頭裹挾魔力雨點般襲來!   那速度太快,洞淵剛躲過起初的幾拳,那腰間便挨了重重的兩拳,而餘下的拳頭幾乎都是朝著他的臉上招呼。   與其說這是神仙打架,倒不如說是男人間野蠻到底的毆鬥!不用氣劍氣盾,只有拳拳砸到肉,才可解心頭之恨!   趁著這個機會,小筱已經衝過去扶起了唐有術,而餘靈兒也是撲過來,一臉焦急地抱住了唐公子。   小筱伸手一搭他的脈搏,頓時一驚。因為唐有術此時的脈息毫無靈力可言,幾乎與凡夫俗子無異。   「這是怎麼回事?你身上的魔珠呢?」   唐有術又噴了一口鮮血,笑著道:「我……我已經將它物歸原主,還給了師尊……如今師尊身上是兩世魔氣,他能不能控制住魔性就要靠你了……不然依著他現在的魔性,只怕上神也難以控制,千萬不可讓他重蹈覆轍,塗炭生靈……」   怪不得魏劫會突然黑鱗加身,而且魔力大增,竟然反壓洞淵,原來是唐有術將魔珠嗔又交給了魏劫!   上一世魏劫入魔,是經歷了無數曲折羞辱,可以說是步步血淚,這等入魔的歷程,養出的是心腸硬冷,遇佛弒佛的邪魔。   而魏劫這一世因為小筱,雖有入魔的跡象,卻還可控,殘留了不少人性。   可是這兩世魔性疊加在一起,會讓魏劫怎麼樣,就連唐有術也不敢估算。   難怪洞淵一時大意,被魏劫一下子碾壓得死死的。   只是唐有術把魔珠還給了魏劫,他又冒死鑽入地洞吸引洞淵的注意力,好讓魏劫能砸開氣牆救小筱,卻將自己置身在險境裡。   他這副軀體尚還年輕,失了魔珠,又沒有多少修為,如何抵擋洞淵的一擊?   唐有術的話,完全是交代遺言的架勢,餘靈兒的哭聲裡已經夾帶著狐鳴了!   小筱卻是氣得臉色鐵青,嘴唇顫抖:「你是瘋了!魏劫讓你來吸引洞淵的注意力,你就無腦聽他的?難道你不知這是送死嗎?」   唐有術捂著胸口,吃力一笑:「師尊並沒有這麼吩咐,是……是我的主意,是我害得你流落二百年前,就算拼死,我也不會讓……讓人害你……我是你的師父,本就該像愛護女兒般保護著你……對不起,小筱,為師做的不好,對不起你……」   說著,他顫抖地將手裡那尊染滿了鮮血的燭九陰神像遞給了小筱:「拿著,有了它,你就可以回去了……我在……在靈山的後身石頭裡埋了兩箱銀子,那是我符宗所有的家當,你回去後有了它,最起碼可以不愁……不愁吃穿,做個真正的逍遙掌門人……」   說完這話,唐有術又轉頭看向了一旁哭花了臉的餘靈兒。   這個傻姑娘,前世那般痴戀著師尊,卻是默默付出不求回報,這些點滴感動不了師尊已經變得硬冷的心,可是卻被他儘是看在眼底。   他對餘靈兒的那一份憐愛,也不知何時就慢慢變了味道,可惜她的眼中從來就沒有他,這一份愛也只能深埋心底。   而後來,他附身魔珠再次回到二百多年後,再次與餘靈兒相遇時,她的心裡亦也是有人了,只是這一次,她戀上的卻是秦凌霄。   他只能再次靜靜看著,默默相守,不讓靈兒重蹈前世覆轍。   就算餘靈兒後來好不容易斬斷孽緣,終於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也只能假作不知,不敢回應——因為他不配!他見過自己鶴髮雞皮的樣子,也知道自己平庸修為的極限在何處。   一個終將老死的人,就算再經歷一次,最後也是要變成一個垂暮褶皺的老叟!   難道要讓餘靈兒用情一場,二百年後再黑髮人送白髮人?   狐狸與書生的愛戀,在各種戲本子裡都是沒有好結局的。   天知道,當這天真的姑娘每次私下裡熱情而主動的親吻他時,他需要多少的定力才能克制著自己不去回應她。   於是每次,無動於衷的他都惹得餘靈兒的眼圈泛紅,傷心落淚。   如今看來,他當初的堅持是對的,看著他愛了兩輩子的小狐狸漲紅的眼,就讓他……再惹哭她一次吧。   然後塵土歸落,兩不相欠。終有一天,餘靈兒會忘記他,找一個相宜的道侶,修成正果。   想到這,他緩緩握住了餘靈兒的手,用沾滿了鮮血的嘴唇,輕輕碰觸著她纖細的指尖,所有無法言喻的愛戀,在這一刻,都凝在了這輕輕一吻上。   就在唐有術突然鬆開了手,身子一僵的時候,餘靈兒已經完全嚇傻了,死死地抱住了唐有術的脖子哽咽地大喊:「不!你不準走!你這個混蛋!」   還沒等她陷入癲狂地哭嚎,她已經被崔小筱猛地推開了!   只見小筱猛地運氣,將自己腹部的狐族靈石逼出,然後死命地按壓向唐有術的腹部。餘靈兒一下子明白了小筱的用意,也跟著小筱一起運力,將靈石逼向唐有術。   小筱一邊運力一邊高聲喝罵:「真是老混蛋!臭師父!你就算死也要找對地方!這魔島吸人魂魄!你要是死在這裡,當真是萬劫不復!給我睜開眼睛,再撐一撐!」   靈石只能依附在靈秀之地,或者是靈物的身上。如果唐有術徹底咽氣,就算她們倆拼盡全力也無法做到。   這塊靈石,是女媧娘娘饋贈給狐族之物,就是不知道在這關鍵的時候,它能不能挽救一條垂危的生命。   可惜兩人人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逼迫靈石入唐有術的身體。   小筱急了,正想吐出自己的金丹時,餘靈兒突然化身為狐,吐出狐珠先一步哺入唐有術的嘴裡。   狐珠入了唐有術之口後,立刻消失不見,而崔小筱按壓的那塊靈石也瞬間隱沒在了唐有術的腹中。   下一刻,只見原本已經僵硬不動的唐有術猛地又咳了一口淤血,然後大口喘氣,猛然彈跳坐了起來。   崔小筱為了壓下靈石,真是耗費了無數靈力,此時也是累得癱坐在地。   唐有術驚訝地摸著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方才被震碎的肋骨似乎瞬間復原了,而且他的身體輕盈竟然超過魔珠附體時。   當他低頭看著自己腹內的靈石,再轉頭看向癱倒在地上的一隻小小白狐時,一下子便全明白了!   此時小白狐那傲人的三條尾巴已經變成了有些發禿的一根,狐毛看起來也是黯淡無光。   失了狐珠的狐族,就相當於失去了所有的修為。餘靈兒為了救活意中人,散去了修為,再也變不會人形了!   唐有術顫抖著嘴唇,一下子抱住了那癱在地上的小白狐,哽咽哭出聲來。   小筱的心裡也難過,可是現在不是悲春傷秋的時刻,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將人和狐狸都全須全尾地帶出魔島。   就像她說的,就算死,也不能死在這以魂魄壽路為肥料的魔島上。   而就在這時,魏劫和洞淵那邊也是終於打出了結果。   此時洞淵上神的心裡,再添了千年來的第二份後悔——他上誰的身體不好,偏偏上了秦凌霄的身!   雖然他已經成功鎮住了原主,佔據了這座身體。可是原主一些固有的反射習慣,也都保留下來。   比如他上葉易的身體時,遇到了好看的姑娘會忍不住多看兩眼,吃到了葉易喜歡吃的菜,也會多吃幾口。   而這秦凌霄的習慣可真是他媽的了!   他的習慣竟然是——挨了魏劫的嘴巴後,便跟被蛇盯住的老鼠一樣,僵硬得一動不動!   他怎麼忘了,這個秦凌霄曾經是魔尊魏劫的徒弟,那種對師尊的畏懼感,竟然已經深入骨髓了!   於是早忘了被人打是什麼滋味的洞淵上神,這下可開葷了!   在挨了魏劫一個又一個大耳光之後,他都有種要依從原主的衝動,想要往地上給師尊磕頭!   這在兩個旗鼓相當對手的打鬥裡,可要了血命了!洞淵總是會為了克制這具身體的本能衝動而時不時分神一下,而魏劫卻是越戰越勇,打得洞淵的嘴角都裂開了!   而就在這時,四周駭浪已經襲湧了過來,整座島又開始加快下沉了。甚至有一股說不出的吸力,在吸著他們牢牢附在地面上,容不得他們御劍而行。   一旦他們被海浪席捲,不知這島又要如何謀算他們!洞淵這時冷聲對魏劫說道:「再跟我打下去,我們都要死在這裡了!」   他這話,若不是頂著一張紅腫的臉來說,也許更有說服力。 第100章第100章   小筱這時也快步來到了魏劫的身邊,伸手拉住了魏劫:「魏劫,不要再跟他打了……」   魏劫卻毫無住手的意思,繼續攻擊著洞淵,打得他毫無招架還手之力。可是魏劫臉上的黑鱗也在不斷蔓延滋生。   人與神之間,有著天地只差。可是真正的人魔與神之間,卻能做到分庭抗禮。   此時的魏劫儼然已經完全魔化,就算洞淵的靈力擊打向他,他也能揮手化盾,輕鬆化解。   洞淵此時吃了佔據凡人身體的虧,若是他自己的本尊身體,也不至於這般節節落敗。   小筱一看魏劫完全是要撕裂洞淵的架勢,心裡也是發急:洞淵再怎麼混蛋,也是天帝的兒子,若魏劫真殺了洞淵,那麼魏劫便是要與整個天庭為敵了。   為了這樣的垃圾神仙遭到懲罰,壓根不值!   此時的魏劫儼然陷入了癲狂的狀態,小筱不能任著他繼續入魔,無法控制自己的理智。   想到這,她飛身躍起,撲到了魏劫的後背,衝著魏劫高聲嚷道:「魏劫,你控制一下你自己,不可被魔性控制。這洞淵在人間造孽,自有天庭處置他。可是你我都是凡人,弒神是要犯下重罪的!」   這次魏劫終於收手,慢慢地轉頭看向小筱,目光死死定在了她被洞淵捏紅的下巴上。   而洞淵在魏劫終於停手後,便閉眼立在水中調息,方才魏劫幾次打得他幾欲吐血,幾乎將他的元神打出這剛剛附著不久的身體。   他不得不調息安穩元神。可是元神剛定,這麼一睜開眼時,看到的卻是讓他元神氣得差點出竅的場景。   崔小筱竟然與那魏劫緊緊抱在了一處,一副難捨難分的樣子……   想起威鳳之間與他相處時,總是有所保留,不肯徹底屬於他,而現在卻跟古炎帝君的轉世如膠似漆。   想他思念了威鳳幾百年,可是她卻琵琶別抱,戀上了他的生死仇敵!在漫天酸意裡,不由得夾雜著難解的憤恨——她真是辜負了他的一片深情!   心念流轉間,洞淵瞟了一眼方才唐有術祖鑽過的地洞。   那裡土鬆軟,是這座島最脆弱的地方……   就在這時,他突然飛身躍起,直衝向唐有術,一把奪過了他別在腰間的神像。   洞淵知道,只要自己拿到那尊神像,就可以逆轉時空。他大可以回到從前的從前,斬斷威鳳琵琶別抱的一切可能!   他做事向來務求儘快達到目的,決不能可如凡塵男子那般,跪求在心上人的腳下乞求原諒。   當神像到手時,洞淵如一道閃電,衝向了那處地洞,直直將洞砸穿,然後消失得再無影蹤!   只是他的出逃,觸動了魔道的防禦,那處漏洞很快就被越來越多的息壤修補,慢慢拱成了一座山,只見那山上赫然有一塊血紅的碑,上面寫著三個大字「章尾山」。   這座山死死堵住了島上的唯一出口,氣得唐有術抱著小白狐猛一跺腳。   此時海水全部襲湧過來,他們一時也脫不得。   小筱擔憂地看著魏劫已經爬上了半邊黑鱗的臉。   可是在魏劫的眼裡,卻是小筱……在厭惡嫌棄他。   當前世的魔珠上身之後,這原本就屬於魏劫的魔珠一下就與正主融為一體額。許多不屬於今世魏劫的記憶也入倒灌河水一樣,洶湧地湧入了魏劫的腦中。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這臉上的鱗片會有多麼恐怖,在不斷湧入的記憶裡,就昔日那些愛慕著他的女子看他如見到狂蟒蛇蟲一般,嚇得避之惶恐不及。   方才他在打鬥之餘,也在一旁的海水倒影下看到了自己的臉,真的是跟他以前的英俊判若兩人。   當想到小筱也會如記憶裡那些愛慕者那樣,被他的模樣嚇得落荒而逃,前世憤世嫉俗的情緒一下襲湧過來,魏劫臉上的黑鱗滋生得更加迅速,就連指尖也生出了黑黑的長甲。   他在想,已然是魔,何必做個好人,她若是逃,他也絕不讓,就是要將她牢牢囚在自己的身邊,這少女是他從小到大,從沒有過的奢求,誰想要將她從他的身邊搶走,都不可以!   想到這,他一把將小筱扯拽進了自己的懷中,如那洞淵一樣,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不喜歡她沾染別人的氣息,小筱明明就是他的!想到這,他忍不住低頭想要吻上她的臉,驅散掉別的男人的氣息。   可是當他微微低頭的時候,卻看見小筱那一雙明媚的鳳眼裡滿是淚水和滔天的怒意……   他側臉看向已經齊腰的海水,那海水裡倒映的臉,猙獰邪佞,甚至他自己看了都覺得噁心難忍……   她向來是喜歡美色的,甚至要建立歡喜宗收集天下之美男。   可她曾經喜歡的俊美少年已經不復存在,看著她眼底不甘屈辱的怒意和淚水,已經成魔硬冷的心微微抽動疼痛了一下,   他對她,向來是予取予求的,從不忍心讓她受半分的委屈,現在又怎麼忍心讓她被個「怪物」玷汙?   想到這,滿臉黑鱗的男人不由得慢慢鬆開了手,不由之主地往後退去,陰冷迅速地扭頭,不想再去看滿臉難忍委屈的少女……   可是下一刻,他的下巴卻被少女死死捏住,迫得他低頭看向她。   當他低頭時,崔小筱毫不介懷地用雙手捧住了他的臉頰,如同往日一般,衝著他大吼:「你和唐有術,就沒有一個省心的!就這片刻的功夫,怎麼弄出這麼多的么蛾子!他差點送了小命,你又是弄了個魔珠上身,你這是嫌自己成魔的速度不夠嗎?剛才為什麼不走!現在倒讓那個洞淵搶了先!」   那熟悉的氣急敗壞的大嚷,卻讓魏劫心裡突然一松,低低問:「你……真的不怕我?」   小筱懶得回答男人的蠢問題,只用拇指揩拭著他唇邊的汙血,她的臉挨得他這麼近,他甚至能嗅聞到她衣領子裡的香氣,而他再低一低頭,就能親吻上她。   魏劫這麼想,亦是這麼做的,當他好似饑渴的怪物,兇狠而不容抗拒地親吻上少女的櫻唇時,小筱毫不遲疑地伸手攬住了他的脖頸,與他的唇舌深深糾纏在了一處。   只見她擊中之處,頓時炸裂出了一朵朵藍色的水花,並且傳來類似蟾蜍的轟鳴慘叫。   說到這裡時,福娘子的聲音驟然陰沉:「你們腳下的累累白骨,正是當年魔城慘死的魔族屍骨,威鳳,你用魔族人的骨血奠定自己的豐功偉業,老天讓你的轉世來此,就是你的報應!」   那山此時已經有百丈來高。而山上竟然還有石階,不過他們幾個走了幾步,立刻發現了蹊蹺——腳下的那一條條白石,看上去更像是累累白骨!   小筱也很納悶,看這樣子,福娘子是拿了這些水夜叉當殺手鐧。誰想到,這些蟾蜍卻變得這般謙和,這裡難道有詐?還是這些魔怕了她身上的鳳凰護靈,主動投降?   大水漸漸漲高,就要沒過小島。一旦小島沒入水中,水夜叉可以任意攻擊他們,且不被他們發覺。   看來這一世,魏劫雖然依然入魔,可他到底是不是前世孤苦一人的那個人,對自己體內魔性掌控卻強了許多。   福娘子瞪眼看著小筱,突然開口道:「你方才能看清這些水夜叉?」   就在他們戒備尋找的時候,突然有兩個臨水較近的狐族人,慘叫一聲——只見從水裡突然伸出兩根長長的蟾蜍蛇頭,如同利刃一般刺穿了他們的胸膛。   因為不好打斷師尊跟小筱的卿卿我我,唐有術差點急得原地打轉。   它們較比普通的人形魔族更加兇暴,強大。   小筱睜圓了雙眼,努力看去,那水中一道道轉瞬即逝的影子十分明顯,而且奇怪的是,她甚至能預判到它們接下來會去往何處。   最後,它們突然從水裡慢慢露出了頭,仿佛受了壓迫一般,從水裡爬上了岸,朝著小筱的方向匍匐成一片,仿佛人在皈依跪拜一般,發出有節奏的低鳴。   顧名思義,水夜叉十分喜水,一旦入水便仿佛溶於水中,隱形與無形,隨時隨地能在水中任意位置突然出現,幾乎無法察覺。   就在這時,這山上似乎有東西破土而出。原來有幾個已經提前成熟的魔胎,從土中破繭而出個。   就在這時,消失已久的福娘子出現了,她的臉上不再有笑,只圓瞪著眼睛,看著那些匍匐的水夜叉,低聲怒喝道:「一群廢物,你們這是怎麼了?為何不戰而降?你們還是魔族的開路先鋒嗎?」   看到水夜叉,小筱才明為什麼福娘子刻意升高了海水。   就在二人親吻時,魏劫臉上的黑鱗竟然漸漸消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消失了大半。   它們曾經是魔族與天界為戰時,衝鋒在前的先鋒。   小筱伸手一指那憑空出現的章尾山,開口道:「先上山避水再說。」   「我本以為世態炎涼,人心薄倖,再無真情。沒想到你們幾位居然在這等搏命之地上演了這般感人的兒女情長!我該是道賀一聲,畢竟你們這鴛鴦成雙成對的死在一處,也不孤單!」   此時唐有術正立在水中抱著蔫頭蔫腦的小白狐,跟幾個狐族人面面相覷。   福娘子看著那些低頭匍匐的水夜叉,轉而瞪大眼睛看向了崔小筱,一字一句道:「它們……跪拜的是你?」   可它們現在的樣子,簡直是溫順馴良的失了魔族戰士的煞氣!   小筱點了點頭:「我小時發了一次高燒,然後便有了陰陽眼……你該不會又要把我往那個什麼威鳳女神君上扯吧?」   現在剛剛破殼而出的如同大號的蟾蜍一樣的尖角魔,叫夜叉,又叫水夜叉。   就在這時,那福娘子的聲音再次在半空響起。   要知道這些水夜叉就算在與上神的徵戰中也身先士卒,寧死不屈,吞噬神祇骨血,絕不會露出膽怯。   小筱見他終於能控制魔性,心裡也是一松。   果然這幾個魔物紛紛跳入了不斷上漲的海水裡,很快便消融在一片藍色中。   這讓她不禁想起幾次夢中那個臉上布滿黑鱗,陰鬱孤僻的男人。那個男人一直被孤獨包圍著。   這些魔族,從出生起便是魔,而且他們都頭頂會有一根尖尖的角。   就在他們要跌進水裡時,小筱一個箭步飛出,手裡持握兩張銀符,毫不遲疑地朝著水面擊打,同時堪堪救下了那兩個狐族人。   魏劫貪婪地親吻索取著少女的清甜,這一刻,所有的患得患失都被小筱的熱情主動治癒了。   小筱上哪知道這些大蟾蜍在跪誰,只是吸了吸鼻子,無辜地揚了揚眉毛。   可是無論它們如何變換,小筱都能準確無誤地判斷出它們的位置。   小筱知道魏劫此時心緒不穩,方才他後退避著不看自己時,甚至眼中帶著不及掩飾的自卑。   不再是魔性掌控著他,而是他可以化用魔性為自己所用。   想到這些,她的心裡就一陣發疼,就算此時身處險境,她也想先安撫好懷中布滿黑鱗硬甲,卻心思脆弱的男人。   可是水已經快沒到脖子了,不打斷也不行了!所以他將小白狐高高舉過頭頂,奮力喊道:「師,師尊,這島快沉了,那地道也被山阻住了,我們該怎麼辦?」   有了小筱的指引,水中的夜叉再不像剛才那樣無法察覺。但是他們在水中速度太快,小筱剛給魏劫指出他們的位置,下一刻水夜叉就換了位置。   因為某種天道平衡,水夜叉在魔族和平的年月裡,繁衍的數量稀少,可一旦魔族陷入危難時,這種水夜叉就會數量翻倍地產生。   唐有術熟諳各種奇門異書,自然認出了這些特徵顯著的魔物。   不過入了海中的它們會迅速積攢力量,很快就會展開雷霆攻擊。   而且奇怪的是,當小筱張說話的時候,那些水夜叉的叫聲愈來愈小,只在水中局促不安地遊掖著。   看了一會,她突然緊聲說道:「注意,東北有三隻襲來,正南方有兩隻,它們這時準備圍而攻之!」   唐有術不由得一陣驚喜:「小筱,你的陰陽眼能發現隱身的水夜叉?」 第101章第101章   小筱心裡如此想著,卻似乎聽到了山頂傳來了微弱的風聲,她循聲抬頭望去,發現山頂不知什麼時候,突兀地顯現了一座巍峨高大的神廟。   不知為何,小筱覺得那神廟十分的眼熟,就好像……她曾經去過那裡一般。   伴著嗚咽風聲,小筱突然覺得全身有些發癢,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那裡都是早就生成的金色鱗片,而現在這些生出鱗片的地方一陣瘙癢,後背那裡似乎也有什麼東西要冒出來……   再說福娘子,看見那些夜叉朝著小筱匍匐行禮,不由得面色緊繃。   水夜叉是魔族第一等驍勇的魔戰士,就連城主也不能讓它們畏懼得匍匐在地,除非……是代表著魔族繁衍的聖女,才有這種絕對的血脈壓制。   要知道魔族已經有千年時間沒有出現過聖女了。   當年,供奉在神廟裡的那一株能繁衍魔族聖血血脈的烏木神樹被威鳳盜走,魔族又遭受了天兵血洗,自此凋零。   若是有聖女出現,他們魔族何須困居此地,如此苟延殘喘?   雖然搞不清原因,不過崔小筱和魏劫這兩個人比她想像得還要強大,剛才居然能打得洞淵那個上神毫無還手之力。   想要吞噬掉他們的靈來滋養魔胎,恐怕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不過他們既然已經上了章尾山,再想輕易下山可就千難萬難了。   這座章尾山乃是燭九陰恩賜給魔族的聖山。   在上古時代,魔族就是因為找尋到了這座神山而在三界有了根基,自此居無定所的魔族終於可以安居樂業。   可惜在被天軍屠城時,就算逃到了章尾山神廟的魔族也是不能倖免,被天軍追殺,血撒山頭。   也許是魔族的血,喚醒了章尾山的上古神脈,開啟了它的瞬移之力,終於讓山上包括福娘子在內殘存的魔族一起消失在魔城之中。   而後這座魔山便出現在了息壤化成的浮島之上,而福娘子和殘餘的族人也開始了復興魔族的大計。   奈何當初魔城被攻時,供奉在章尾山聖廟裡的那一株能滋養魔族命脈的烏木神樹不翼而飛,就此也斷了魔族的命脈。   他們再難繁衍魔族,只能結出類似水夜叉這樣的魔戰士,而想要滋養那些結成的魔胎,就只能不斷誘惑著人族上島吸收他們的壽路來滋養魔族。   只是人族奉獻壽路需得自願,為此,這裡變成了長盛不衰的賭博之地,利用金銀珠寶和人性貪婪,誘惑著那些人心甘情願地交出自己的壽命。   想到這,福娘子不由得望向山頂那座空蕩蕩的聖廟,那聖廟裡如今已經沒有了神木,只有無數族人的牌位,等著她這位未亡人獻祭上魔族仇人的頭顱超度。   而現在,當年魔族慘劇的罪魁禍首竟然也登到島上,福娘子自然不會讓威鳳的轉世輕易逃脫掉!   只是沒想到那些剛剛出殼的水夜叉如此沒用,不過沒關係,她還有殺手鐧……   想到這,她突然嫵媚一笑,撮口發出長嘯。   那些水夜叉雖然還是匍匐不動,可是小筱卻覺得身後有疾風襲來。   她轉頭看去,竟然是雙眼赤紅的秦賀突然朝著他們襲來。   這秦賀當初為了保命,接受了從魔島上賭贏的魔珠,雖然乍一看無恙,但是接受魔島的饋贈豈能不付出代價?   他身上的魔珠乃上一代魔城城主的珠,只一瞬間便成了這魔島的傀儡。   方才被洞淵附身的秦凌霄從地洞撤退的時候,他卻並沒有跟著走,而是隱匿在了山石之後,如今更是被福娘子操控著朝著崔小筱襲去。   因為那五鳳顯靈,福娘子認定了這少女就是魔族的仇人,立意要讓她血濺魔島,慰藉族人亡魂。   此時秦賀已經被魔珠完全魔化,甚至身體都已經呈現出了獸化的狀態,四肢著地,朝著小筱他們狂奔而來。   魏劫護在了小筱的身前,一下子就將秦賀震蕩開了。   那秦賀被魏劫的力道震開,立刻嘔出了一口鮮血,迸濺到了唐有術的手臂上。   唐有術疼得悶哼一聲,急急道:「不好,他的血裡似乎有劇毒!」   話音剛落,唐有術手臂上的傷口迅速擴散,沒一會的功夫,就潰爛一片。   這秦賀沾染了魔珠,倒像是將自己練成了毒魔,只一口血就如此要命!   秦賀被震開之後,匍匐在地,雙眼赤紅,開始如蟾蜍一般在喉嚨裡發出咯咯顫動的聲音,他的身體便如蛙類一般,開始不斷膨脹。   這樣的異狀,引得眾人連連後退,當秦賀再次飛撲過來的時候,魏劫眯眼看著他還在不斷膨脹的身體,突然高喝一聲:「不好,快散開!」   話音未落,那秦賀的身體竟突然爆裂開來,化為一片血雨襲向了眾人。   他那一口毒血的威力,眾人已經見識了,如今竟然整個人都爆開,散成了漫天血雨!若是濺在身身上,非死即傷。   魏劫及時化出氣盾阻擋,可是秦賀融入魔珠後化為的血水似乎有侵蝕力一般,毫無阻礙地穿過了氣盾,朝著他們飛濺過來。   關鍵時刻,魏劫一把抱住了小筱,準備用自己的身體替她遮擋住那潑天血水,而唐有術亦是忍住了劇痛準備用身體護住小白狐狸。   只是那幾個狐族人要遭殃了,在這潑天毒血面前避無可避。   可是當他們緊閉著眼睛等候著毒血雨來襲的時候,漫天的血雨卻遲遲沒有落下。   當小筱和魏劫扭頭看時,卻驚異地發現,那些血珠都凝在了半空,除了他倆以外的所有人,似乎都被時間定格。   小筱驚訝地看著魏劫的手,他的手中竟然再次出現了那尊被洞淵帶走的燭九陰的神像。   此時神像全身發出淡淡的金色,似乎就是這個能掌控時間的神像一瞬間定格了時間,讓所有的人和物都陷入了靜止。   小筱和魏劫面面相覷,看到那福娘子竟然也一動不動,而唐有術亦是緊緊抱住小小白狐,半蹲在原地。   「這個……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神像怎麼又回來了?」   魏劫皺眉想了想道:「這座魔島賭性堅強,但是好像很講究賭品。這神像是我在賭桌上贏來的,所以那洞淵靠搶大約是帶不走的。」   小筱敬佩的點了點頭,燭九陰本就是掌控時間的神,這法寶既然能逆轉二百年的時光,定格時間,自然是輕而易舉。   只是不知是什麼觸動了它,讓它定格住了時間,讓他們避免了毒血撲面的災禍呢?   不管怎麼樣,他們趕緊利用這定格的瞬間,魏劫將唐有術和幾個狐族人都挪到了安全的地方。   然後很順手將福娘子挪到了毒魔血之下,一會若是時間再繼續,她便可以享受一下自釀的毒魔血。   不過魏劫覺得這樣也不解恨,為了免除後患,他想了想乾脆抽出了天罰之劍,準備一劍結果了這福娘子。   可就在這時,他一眼飄到了小筱似乎受了什麼吸引,突然飛身朝著山上空蕩蕩的神廟而去。   魏劫怕她出事,立刻也飛身趕了去。   等入了神廟,魏劫一把拉住了小筱的手臂:「小筱,你怎麼了?」   小筱茫然四顧:「不知道,總覺得有什麼聲音在呼喚著我……我非來這裡不可。」   魏劫凝神看著眼前的小筱,當她茫然四顧的時候,他總有一種錯覺,就是她似乎隨時會離自己而去,再也看不到影蹤。   此時小筱凝神看著的是神廟裡佇立的一座女神像。   這女神面罩輕紗,看不清眉眼,可是背後卻有一對金羽翅膀,手中則握著一對寶劍。   不過也許是因為經歷過天兵戰火,這座神像已經殘損得厲害,那對金羽翅膀也只剩下半截了。   就在這時,鳳凰的鳴聲乍起,小筱的五隻鳳凰護靈再次盤旋而上。   在陣陣鳳鳴中,周遭突然變暗,幻出了一道道光影。   伴著咕嘟的聲音,那河面再次恢復了死寂的平靜。   古炎帝君身為陰司的主人,早就見慣生死,所以魔城的慘劇也不會叫他動容,只是冷漠道:「所以你決定永世不出,就此沉淪在這忘川河底?倒是我多事了……」   古炎帝君停駐下腳步,轉頭去看,那碩大的花骨朵已經微微綻開,長出了一朵黝黑的蓮。   而那朵羸弱的小花,似乎終於找尋到了方向,微微又綻開了兩片花瓣,在黝黑花瓣的邊緣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看來這處神廟似乎讓五鳳顯現出它們曾經看過的一些舊事剪影。   二神和一鳳重新扭打在一處,很快便決出了勝負。洞淵和古炎都身負重傷,而那黑鳳也被洞淵擊中,痛苦哀叫。   而她扭頭再看身後的忘川河面時,那朵黑蓮已經消失不見,不知影蹤了。   小筱作為旁觀者,卻看得分明,只見陰司忘川河上的那株蓮花終於完全綻放,在那花心裡竟然是一隻小小如蜂鳥一般的生靈,黑色的蓮花迅速枯萎敗掉,而那小蜂鳥越長越大,朝著陰司大門急速飛去。   就在陰司大門處,突然傳來了鳳凰長鳴,有一隻黑鳳從陰司之門振翅而出,發出嘹亮震撼的鳴叫。   那洞淵帝君落了下乘,似乎有些掛不住臉了,他突然冷笑:「古炎帝君,你當真是好心機,身在陰司,居然也修行提升的得飛快。不過你莫要忘了,有慧智老祖在天庭為你批命時,曾說過你的無情之道雖然厲害,卻也有破綻缺憾。你此生天敵有一,若有黑鳳再現,修為盡毀,只能重生為人,經歷重重劫難……」   兩個人打鬥在一處,卻是古炎帝君明顯更勝一籌。   「該死的畜生!」伴著洞淵的憤怒低吼,他抬頭一個□□便要殺了那黑鳳,可惜再次被古炎抵擋。   有人高喊:「古炎帝君,你把威鳳交出來吧!她遲遲不肯輪迴,是不是你在下絆子!」   它們的主人成了滋補邪靈的養料,所以它們對這黑鳳也是充滿了無盡的敵意,一路追攆過去,要去啄它的毛。   看那人的樣貌,小筱的第一直覺便是,那個笑面虎是洞淵。   接下來的情形,便是古炎帝君驅趕闖入者,並和他戰在一處。   古炎帝君蹙眉看著突兀出現在亡靈之河上的花蕾,繼續冷冷道:「既然是你的命,自是你自己做決定。你願意以身飼魔,我也不會阻攔。至於它的生死,就要看它自己的造化。」   不過也難怪,畢竟這黑蓮是吸收了威鳳的元神生出的魔胎,它既有鳳凰的形體,又有魔的本質,化為黑鳳,再也正常不過了。   就是不知河底的威鳳神君是不是被戳到了心窩子。   而古炎帝君看了一眼黑鳳,一眼便看出它身上有黑蓮花的氣息。   「黑鳳?那等邪物萬年未現,需得魔靈衍化。你已經將魔族屠戮殆盡,又去哪裡召喚黑鳳來對付我?」   那河底的聲音又是低沉虛弱了許多,微微苦笑道:「我當然知道……只是總是希望你能……到底是我奢求了……願君此後安好……威鳳就此別過。」   就在這時,那古炎帝君又是冷冷道:「若不是看在你昔日戰功卓著的份上,我自不會管你。為了一個恣意妄為的神子,你就如此不想活了?我看你不像神女,倒像是人間怨婦!」   只是男人的目光並不會停留在它的身上,只是按部就班,毫無感情地誦念一遍又一遍的佛經。   只是六隻鳥入了神境,立刻化為了鳥蛋,在神境等待覆蘇重新出殼。古炎帝君也沒法操心六隻鳥能不能和平相處了。   他冰冷地看著那株瘦小羸弱,顏色愈加濃黑的蓮,終於收回了目光,坐在了河邊,翻開了一本經書,低聲誦念了起來。   那河底傳來了女人輕聲嘆息:「古炎帝君修煉的無情之道,沒想到還會關心別人的死生……」   可是沒想到,那黑鳳並未如他所願,去襲擊古炎帝君,反而衝向了洞淵,朝著他高鳴撲來。   就在她說話之時,那河底漸漸生出了一顆嫩芽,那芽漸漸變大,結出花蕾。   這個小黑鳳還沒有長好,若是早早現世,只怕要被天道毫不留情地清除掉,倒是辜負了威鳳神君的犧牲……想到這,那古炎帝君一揮手,便將黑鳳封印在了他神力幻化出的永恆之境。   說完,他便準備轉身離開。可是河裡卻傳來了清靈的一聲:「帝君且留步……我知你雖然為人冷漠,可是品行高潔,與洞淵為人大是不同。我有一事想要拜託於你,不知你可否應下?」   魏劫也是揚眉看向自己的前世背影,這種自己看自己的感覺十分玄妙。   她知道,自己看到了洞淵闖入陰司要人,卻被古炎帝君阻攔的一幕。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個身形異常高大的男人身披黑色鬥篷,佇立在河邊,背對小筱他們,對著那河底逐漸昏暗的光影冷漠道:「你久久不肯出來,會錯過輪迴,深陷在忘川河底。」   身為神祇,低沉的聲音雄渾震蕩,那誦經之聲震得河面蕩起了陣陣漣漪。   洞淵不再戀戰,夾裹著萬鈞怒氣而逃。他的神格受損嚴重,若不想辦法修補,只怕要墜入人間!   那好似女子形體的光影模糊成一團,漸漸沉入了河中。   可是威鳳逐漸衰弱下來的聲音再次喚住了他:「神君,我的意識馬上就要渙散,被這株花吸收殆盡。它生在陰司極寒之地,從未接受陽光雨露,若是受了河底邪靈的影響,便會長歪。我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請君閒暇之餘,為這株花念誦佛經,讓它感受慈悲之音?」   而一直徘徊在陰司的五鳳護靈,發出充滿敵意的鳴叫,也一路衝入了即將合攏的永恆之境。   威鳳苦笑道:「就算貴為天帝,也未必盡知世事的前因後果,我欠下了魔族數千條鮮活的生命,陪回去一條,並不算虧欠。只是魔族太過好戰,有著弒殺的天性,若是我用元神滋養的這一株神木能煉化它的魔心,讓它有更多的慈悲和善意,那麼被它反噬又何妨?」   小筱突然發現,她和魏劫好像來到了陰司的忘川河邊。   小筱在一旁也看傻了……這怎麼跟神話中的描述不太一樣?這黑鳳凰一開始打的是偏架啊!   只聽威鳳低聲道:「我乃鳳凰之身修行,其實當屬妖仙,原本也該是無情,但修行之時卻因為游離人間多了些七情六慾,到現在都沒有煉化清淨。跟你和洞淵比,我是落了修行的下乘。雖然修為有限,可我始終覺得三界生靈自是有其生存之道,只有達到三界平衡,才可相處無憂……身為神也該有掣肘,否則恣意妄為之神,又跟魔族有何區別?只是現在魔城覆滅,魔族也幾乎被屠戮殆盡。天界再也沒有掣肘之患,卻讓我十分的擔憂……所以魔城覆滅時,我取了魔城神木,以自己的元神滋養,就算經歷天劫,它亦是未滅。只是到底受了些損傷,需得忘川河底至陰的淤泥滋養。我不曾轉世,就是為了這一株神木,有了它,魔族便可得到休養,終有一日可以恢復。」   那麼他此時正說話的對象,會不會就是五鳳原來的主人,那個威鳳女神君?   可是這樣的日子,終究是被人打破了。似乎有人要闖入陰司,激得忘川河面掀起了無盡的波浪。   聽了古炎帝君的話,那河底的魂靈卻是微微輕笑了一下:「看來我的錯付,都成了諸神的笑話……其實我甘心領罪,並非情傷,而是贖罪……我對不住那三千魔族,遭受天罰陷入陰司也是應該的……」   他打傷了洞淵,勢必要被天庭降罪,看來慧智老祖批命真的很準,黑鳳再現時,真的是他受難的開始……   古炎帝君似乎並不信批命之說,哪怕說這話的是得道的慧智老祖。   於是接下來的時光,冷漠的帝君似乎日復一日來到河邊誦經。   沒想到洞淵召喚邪靈,竟然從那朵還沒有長好的黑蓮裡催生了一隻小黑鳳。   古炎帝君聽了這話,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道:「原來你並非只是被情愛所困的女子,是我小看你了。只是你要養魔,做這等幹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就不怕被魔反噬,魂魄不再?」   小筱聽得心裡一堵,看來無論歷經幾世,魏劫的這種毒舌功底是代代相傳,沒有半點浪費。   它仿佛通了人性,每當男人盤坐在河邊時,那蓮就會微微搖擺身子,努力撐著花瓣,讓自己開得更嫵媚些。   而一道亮光伴著五隻鳳凰,重重墜入河中,那五隻鳳凰不斷地哀嚎鳴叫,似乎在呼喚著河底之人,卻久久不曾有人回應。   當古炎帝君轉身離去的時候,只有那一株黑蓮佇立水中,伴著河底怨靈的哀嚎嗚咽,安靜地臥在河面。   古炎帝君似乎覺得這樣的請求十分的荒唐,冷笑了一聲,道:「你都說了,我修習的是無情之道,你覺得我會做給魔花誦經這麼無聊的事情嗎?」   洞淵看得心頭一喜,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試便成了。   洞淵也知道黑鳳難尋,不過他想到自己無意中從母親那得來的東西,倒是想要試一試。他掏出從聖母那裡偷拿的召喚邪靈之符,上面繪有黑鳳圖案,默默誦念,頃刻之間,天地風雲色變,到處的都是濃雲滾動。   小筱聽到這裡,暗吃一驚,沒想到她看到了古炎帝君還在陰司的幻影。   說到這時,威鳳的話語低沉帶著一絲痛楚,似乎又回憶起了她親眼看到魔城婦孺遭受屠戮的情境。   而那花也是越開越大,每片黑色的花瓣都仿佛灑了金粉一般。   雖然只是幻影,可是小筱作為旁觀者,卻覺得好似過了好長的時間。就在她忍耐不住這死寂的安靜,正要開口說話時,那個披著黑鬥篷的高大男人再次出現在了黑邊。   古炎帝君沒有說話,不過他也並沒有轉身,似乎準備聽河底的亡靈說下去。 第102章第102章   原來那永恆之境,竟然是古炎帝君幻化而成的。   還沒等她緩過神來,眼前的情境又是一變。   不過這場景倒是跟她曾經做的那些夢接續上了。   前世長滿黑鱗的魏劫正魔性大發,滿面殺氣地要弒殺自己的祖母。慘劇快要釀成的那一刻,他養了很久的小黑鳳突然現身,替祖母擋下了那雷霆一擊。   當終於控制住魔性的魏劫看到他養的那個黑鳳奄奄一息地倒臥在地上的時候,立刻飛撲了過去,一把將它捧起。   他此生孤苦,與身邊的弟子們也從不交心,倒是自己養在身邊許久的鳥兒更似他的夥伴親人。   現在看小黑鳳被他親手所傷,奄奄一息,魏劫布滿黑鱗的臉便忍不住顯出了一絲痛苦猙獰。   他伸手輕輕摸著小黑鳳的腦袋,忍不住怒吼:「你真是個傻鳥,我入魔的時候,我那些弟子尚且知道離我遠遠的,你怎麼不知道躲遠些?」   那黑鳳久歷人間,早就學著人樣子咿呀學語。平時也能如鸚鵡般,嘰喳地跟魏劫對話。   此時它萎靡在黑鱗男人的手裡,發出的聲音卻不再是平日嘎嘎的聒噪,那鸚鵡學舌般的囈語倒是又清晰了些:「苦……不哭……」   只是它的發音並不標準,一時竟然聽不清,是它不要主人哭,還是不要主人苦。   只是這兩樣,黑鱗男人此時都做不到。   他運轉靈力注入到了小黑鳳的體內,咬牙道:「小小,我不許你死!若是你也死了,這世上……我還能留住些什麼!」   小黑鳳眨巴著溼潤的眼,在注入了魏劫的靈力後,似乎舒服了些,它又似懂非懂囈語:「不哭,來世做人,替你入魔,替你受苦……」   黑鱗男人被小黑鳳的話逗笑了,只是他的笑混雜著太多的痛苦無奈。   他知道,生而成人真是小黑鳳的夙願。   這小笨鳥平時就喜歡往自己的身上掛各種布條和棉球什麼的,將自己打扮成個人樣子。   記得不久前,他還命人給它做了個花花綠綠的小肚兜,它歡喜得不得了,天天都抖著翅膀要穿,然後照著小水盆抖著半長的尾照個不停……   可他從沒有想過,它想為人,竟然是想要替他入魔受苦……一時間他只能緊緊抱著他的小笨鳥,卻說不出話來。   這麼通人性的小東西,卻馬上要死去,再次輪入無間道裡……   就在這時,幻影裡也出現了五鳳,高聲鳴叫,甚至引著著男人往不知去處的前方。   那男人突然站起,似乎下定了決心,壓根不顧祖母的呼喚,抱起這小東西,一路絕塵而去。   小筱此時看得也是淚流滿面,她在夢境裡也是跟黑鱗男人和小黑鳳朝夕相處,看盡了他們的日常。   如今看到小黑鳳不久於人世,她忍不住留下了心傷的眼淚。   魏劫也看著這一幕,他忍不住抱緊了掙扎抽泣的女孩。   現在魔珠附體的他,其實對這段前世記憶也產生了共鳴,那種痛楚竟然是相通的,他需得緊緊抱住懷中香軟的少女,憑藉她的體溫,才能壓抑住那股突然侵襲而來的悲意。   而此時幻影如同皮影戲一般,再次變換了場景,此時黑鱗男人卻是手握著剛剛贏來的燭九陰的神像,立在了這神廟裡。   他將小黑鳳傷痕累累的身體至於神廟祭壇上,對著那神廟的女神像道:「福娘子說,在這神廟裡,只要獻祭的祭品足夠分量,便可願望成真。我願以自己的魔性為祭品,讓這黑鳳可以續命,若能成願,願失去一身魔性……」   說完,他竟然割開了自己的手腕,毫不遲疑地將鮮血滴落了小烏鴉身上。   只見他一滴深紅的血珠,落在了小黑鳳半睜開的眼瞼下方,仿佛一顆鮮紅的痣……   可是他的血還沒有滴完,傷口竟然自動癒合。   而那黑鳳身下早已經淌出了鳳血,浸染了女神像的雙足——小黑鳳還在嘶啞地低喃著:「來世為人,替你入魔,替你受苦……」   伴著不成調子的學語,那小黑鳳頃刻之間竟然化為金粉,散成了一朵蓮的模樣,再次消散在了空氣中。   到底是通人性的小烏鴉,就連最後一刻,它也不忍魏劫與邪靈許願交換,最後竟是先一刻自願獻祭,化散消失了!   偌大的神廟裡,只剩下了黑鱗男人,他低頭看著神像腳下的那攤血跡久久不語。   「蒼天不公,儘是要剝奪我珍愛的一切,既然如此,我都倒是要看,是天鬥倒我,還是我鬥倒天!」   當他說出和鳳凰秘境裡相類的話後,便形單影隻,伴著夕陽餘暉,緊握著那能顛倒乾坤的神像,大步走出了神廟。   就在他走出去的下一刻,景象再次變換。   這次卻顯出了一處半舊不新的院子裡,伴著一聲響亮啼哭,一個女嬰誕生。   小筱驚訝地看著自己早已經過世的娘親,正裹著包頭,抱著一個嬰孩喜滋滋地看,不過看了一會她哎呀叫了一聲。   「官人,看你的囡囡,眼下竟然有一顆紅痣,人都說眼下有痣是勞碌一聲的命相……這孩子……」   一個背對著小筱的男人笑著輕輕碰觸小女嬰眼下的那顆紅痣,一邊撩逗一邊說:「胡說八道!我家道雖然不算富庶,但也算殷實。我怎麼會讓女兒受苦?只可惜我讀書不多,不知該給她取個什麼好聽的名字?娘子,你讀過書,你來取!」   只見娘親沉吟了一下,可這時,那小嬰孩卻咿咿呀呀地發出了聲音。   娘親聽了一會,竟是笑道:「我怎麼聽著,小囡囡在說「小小」?這孩子也是神了,才出生多久,就能叫出音了……小小?哎,就給她起名叫「小筱」吧!古詩有雲,「筱風能動浪,岸樹不遮山」。我只願她如堅韌小竹,平安長大……」   聽到娘親熟悉的聲音,小筱再次淚流滿面。這一刻,她似乎恍然是懂了。   怪不得她命格奇特,怪不得璨王用那殘頁也看不到她的前世三代,怪不得她誤闖永恆之境後,便一直夢著小黑鳳……   原來,算命的說的不錯,她的命相不好,竟然是根裡帶的!   小黑鳳在神廟以血祈願,竟然真的轉世為人。   而她——崔小筱竟然是神女從魔族神木裡孕育的魔胎,代表不詳的黑鳳!這樣的命盤難怪是至陰的十傷命格,世間難尋!   五鳳啟動了回溯時光之法,在這神廟裡展示了小筱的前世今生之後,再次振翅高鳴。盤旋起舞。   就在它們不斷高鳴飛舞之時,所有的異象消失。   那原本蒙著面紗高昂著頭的女神像居然開始微微低下頭,那面紗也緩緩脫落。   魏劫凝神看去,又是往前走了兩步,瞳仁狠狠一縮——因為那原本沒有五官的女神像的臉……竟然漸漸跟小筱一模一樣!   待他轉頭看向小筱時,卻發現小筱竟然痛苦地蹲在了地上,雙手痙攣地抓向了自己的後背。   想到這,洞淵的眉頭不由得擰在一起,再不見他平日的雲淡風輕,從容灑脫。   此時疼痛難忍的她卻顧不得滿身潰爛,只瞠目結舌地看著那發散出金色光柱的神廟,嘴裡忍不住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有魔族的聖光出現?」   畢竟如今天庭裡的大小事務,都是由母親代勞。   與此同時,那島上還在沉睡的魔胎,在聖女金光的感召下,竟然瞬間生長覺醒,紛紛破土而出,然後匍匐在了聖女的腳下。   說完之後,她帶領著水夜叉們奮力地朝著魔族神廟飛奔而去,而唐有術他們在發現魏劫和小筱不見了之後,也趕緊朝著那神廟而去。   璨王看著那還在不斷衝向雲端的金光,不禁眯眼痴迷地看著:這是敢於衝破天庭的神力啊!真是令人嚮往,若是他能將這力量據為己有,那該有多好……   他知道自己的父神正在閉關凝練,大約一時也出不來。只要母親肯配合他,就像以往一般,也不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罷了。   洞淵不敢與天母聖女頂嘴,只是半抬起頭探究道:「父神……也知道此事?」   魏劫看著長發披散,眼角眉梢都浸染了金色光暈的少女,竟覺得她分外妖嬈,眼底浸染著妖氣的小筱,竟是讓人不敢認……   與此同時,他附身的秦凌霄的本魂也堪堪覺醒,猛地睜開眼後便要起來。   洞淵驚疑不動地看著那沖天的金色光柱,喃喃自語道:「不可能……怎麼會出現魔族聖光?難道魔族要死灰復燃?」   魏劫立刻過去攙扶住小筱,可下一刻,小筱卻突然猛地推開了他,同時甩動長發一邊大叫著,一邊躍向半空。   想到這,皺緊眉頭的他摸向腰際,卻發現自己好不容易搶來的燭九陰的神像卻了無影蹤。   唐有術發呆地看著這一幕,而他懷裡的小狐狸也在伸著脖子嗚咽,一臉八卦滿腹,卻說不出的樣子。   天母榮瑤此時也是極力壓制怒火,冷冰冰道:「若是天帝知道了你的勾當,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安然在洞府裡?他見人界出現異動,已經命人去查了,不過前去調查的下神已經被我暫且攔下。說!你下凡去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何要去衝撞攪亂古炎帝君的人間歷劫?他明明再挨過一劫,便可回歸天庭了。你從中作梗,也不怕寒了天庭人心?」   這些妖孽幹著劫掠騙取人壽路的事情,原本為天道不容,一定要降下天罰的。但是這裡又夾雜著洞淵許多不欲為人知的勾當……   可他抬眼看向打了自己的人時,卻眼神微微一震,然後趕緊起身施禮道:「母親……您怎麼來了?」   回歸本體的他,不再有人間凡胎肉身的限制,自然也不會忍受如此羞辱。   福娘子呆呆地看著小筱,此時少女身上的魔族聖女氣息不容錯辨,福娘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跟那些水夜叉一樣,不由自主地朝著半空中的少女行起了匍匐大禮!   璨王揮了揮手,示意人將秦凌霄捆綁好,送到船下的籠子裡,這麼好的身體不易找尋,待得洞淵回來還要用。   天界的天母聖女榮瑤此時怒氣衝衝地瞪向自己的兒子:「你好大的膽子!若不是我心血來潮,到你的仙府尋你,還真不知你居然敢私自下凡,闖下這潑天大禍!」   就在這時,整個神廟也被金光籠罩,一道金色的光柱一飛沖天。   而與此同時,剛剛從魔道逃脫出來的洞淵,正從海中一躍而起,跳上了璨王命人開來接應的大船。   與此同時,本已經被海水湮沒的大半個島嶼突然從駭浪裡升起,仿佛被巨掌託舉,慢慢升到了半空。   天帝一向奉行天道自然,自結束和魔族的大戰之後,便對於諸仙採取寬泛自修之策。   璨王也立在船頭,驚異地望著那浮在半空的海島,還有海島高山上一飛沖天的金色光柱。   島上方才被禁錮的時間瞬間被解開了。   所以他又是揚起了溫潤如玉的笑,溫雅地道:「不過一時心悶,下去走走。」   他原本是想要憑藉一己之力,悄無聲息,儘快平息這一切的。可如今那魔族神廟的聖光再次重燃,勢必要驚動天庭……   就在這時,伴著那金色的光柱,舒展金翅的小筱已經一飛沖天,如金鑄的神像,懸浮在了島嶼的上空。   且不提人間海上的波濤洶湧,此時在天庭洞淵的仙府中,一個面色俊朗,額頭有著神符標誌的帝君正緩緩地睜開了眼。   就在這時,疼得滿地打滾的福娘子已經褪去了掩人耳目的人族樣貌,漸漸露出了尖耳,紅眼的魔族特徵。   可是還沒等他的神魂徹底在自己的身體裡安穩下來,一記巴掌就急急朝著他的臉上而來。   可惜榮瑤並非習慣閉眼的天帝,她的眼中可不揉沙子,看著想要矇混過關的兒子,冷冷道:「別以為我不知,你就是還不死心,想要去陰司找尋威鳳。現在魔族的聖光都要捅破九重祥雲了!你的父神閉眼,可天界的太古上神,不止我與你的父親!這次你想瞞天過海,絕無可能!說吧!那魔族的聖光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要諸位上神做事情不要太出格,天帝都是難得糊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這也是洞淵的膽子越來越大,甚至敢神魂下界的原因之一。   他來了這海上一趟,卻處處落了下風。   一旁的鬼宗弟子早有準備,還沒等他起身,一張定魂血符就貼在了秦凌霄的臉上,將他的元神再次定住。   「那……那是神跡?」璨王一直渴望升仙,對仙道有著幾乎如病態般的渴求。   如今看到如此驚人景象,他竟是腿下一軟,差一點跪下。   只見站在他面前的是個容貌昳麗,雲鬢高高堆砌的女神,她周身的紫氣環繞,頭頂發著淡淡金光,分明是太古大神才會擁有的厚重仙格。   「疼……我的後背,好像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   洞淵聽到天帝此時還不知,心裡微微一松。   璨王知道,這是洞淵上神回到天庭上去了。   想到這,洞淵探頭看了看天際投射到船舷上來的一縷陽光。對身後的璨王吩咐道:「幫我看管好這具身體,我去去便回……」   不過……那島上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而如今,原本早就應該被消滅殆盡的魔族,竟然還有餘孽蟄伏在這座漂浮了幾百年的魔島上。   而唐有術他們也是猛然回神,懵懂慌張地打量四周,也是完全搞不懂自己怎麼在一瞬間就挪了地方。   下一刻,只見一對金色的鳳凰羽翅在小筱的後背舒展開來,在破舊的神廟裡激蕩出金色的氣浪,那碩大繁複的金羽翅膀,搭配著小筱手臂上的金鱗,晃得人神情恍惚。   雖然探聽到了威鳳的眉目,可是眼見著她卻投入了自己死敵的懷抱,讓他心如刀絞。   虧得唐有術居然能猜到小白狐的意思,低低道:「你是說這些是不是小筱新招的歡喜宗的弟子?他們的樣子也太醜了?我猜,應該不是吧……收了這些弟子可就不大好帶了吧?」   被挪了位置的福娘子猝不及防,被鋪天蓋地傾灑而下的毒血淋得全身都是,疼得她大叫著栽倒在地。   除了一頂散發著幽綠光芒的頭冠,他幾乎全無收穫。   當小筱的魔族聖女特質完全顯現的時候,她身上散發的氣息對魔族人的血脈壓制,是不容抗拒的。   洞淵沒有想到,在遭了魏劫的連環耳光後,這剛回到天界,他的神仙臉蛋便又平白挨了一掌。   可是現在魔族復興,聖光直搗天際,只怕天帝那雙半閉半合的眼,也不得不睜開了……   想到這,璨王有點顯出老態的臉上,忍不住露出意味深長,透著無盡貪婪的笑。   說完這話,秦凌霄的身體突然直直往後栽倒。在他的身體裡掙脫出一道透亮的光速,快速衝上了雲霄!   他得幫助上神妥善地保管好這具身體。畢竟他還要依靠洞淵尋求替位成仙的方法。 第103章第103章   洞淵也知道母親的精明勝過父神許多。   他這次在人間神格受損,幾乎無法回到天界。要不是母親及時覺察,並且將引領的神光偽裝成一縷陽光打在船頭,他此時還要受困人界。   這次禍闖下的不小,若母親不出手只怕難以收場……   想到這,他終於跪下對著榮瑤天母低聲說:「母親,魔族再次死灰復燃了。人間出現了有魔族餘孽的浮島,騙取人之壽路孕育魔胎。而且……魔族神廟的聖光再啟,只怕天庭的掣肘之患要再現……」   榮瑤天母聖女聽到這裡,也顧不得兒子那些情情愛愛,只凝神道:「怎麼會這樣?當初天將屠戮了魔城,那神廟裡的神木不也被燒毀殆盡了嗎?」   洞淵也在回憶那一段:當時威鳳不願屠城,要奔去天帝那裡為魔族求情。可是當時被他阻攔扣住不放,等到屠城開始時,威鳳知道大勢已去,便識趣請命收尾。   當時他以為威鳳已經回心轉意,懂得了他的心思,便讓她去了。   那神廟……當時是威鳳收的尾,而那神木也是她親自點火燒掉的。   可是她燒的那截木頭,真的是魔族的命脈嗎?   此時洞淵才恍然,原來一開始威鳳就是與自己虛情假意,矇騙了自己,私留了魔族命脈!   天庭母子倆頗有些焦頭爛額之感,而地上懸浮的魔島也熱鬧得開了鍋。   當看到一個又一個的魔胎破土而出,其實在場的人看得都是頭皮發緊的。   膽小的小狐狸更是伸著脖子吱吱叫個沒完。唐有術忙不迭替聒噪的小狐狸翻譯:「靈兒說,這裡冒出的魔族也太多了。小筱就這麼吊在半空,會不會是被魔迷障住了心眼?要是也像師尊上次那樣翻臉不認人可就遭了。我們幾個都不夠魔族塞肚子剔牙縫的!」   他這說話的語氣十足十地像餘靈兒。魏劫忍不住問:「她就吱吱了兩聲,你居然能譯出這麼一大段來?」   唐有術老實回答道:「她沒說這麼多,可我依著對她的了解,大致猜出來的!」   魏劫斜眼冷哼了一聲,依著他看現在被魔附身的是唐有術才對,那小狐狸恍惚已經上了他的身,這語氣拿捏得可真像!   可他現在沒心思管徒弟的弄神弄鬼,現在怎麼把小筱弄下來才是關鍵!   她體內的魔族神木血脈似乎在覺醒,然後不受控制地履行著魔族聖女的職責,催生出了地下的魔胎。   所以他得將她喚醒,不能就此被神廟控制。   想到這,魏劫閉眼,放任體內的魔珠控制自己的身體,只這麼一瞬間,他的全身再次覆蓋黑鱗,夾裹著魔氣,然後一躍而起,直直朝著小筱而去。   經歷了幾次入魔,魏劫並沒有如前世那般對魔性完全不可控,尚且保留了神志的清明。   當他跳躍到了小筱眼前的時候,伸手便要攬住她的腰,可是還沒等靠近,就被小筱揮散出來的靈力一下子狠狠擊打回了地面。   那堅硬的息壤竟然也被魏劫砸出了一個深深的大坑。   唐有術如今失了魔珠,也幫不了師父,只蹲在了坑邊低頭喊:「師尊!怎麼樣,你沒事吧?」   人魔和天生的魔族是不同的,這一次魏劫有了深切的體會。   更何況小筱是魔族聖女,一旦全面覺醒,實力不容小覷。   此時就連威鳳留下的那五個護靈鳳凰都遠遠躲避開了。它們能吞噬魔,可是面對真正血脈純正的魔,卻被震懾的連靠近都不敢了。   因為真正的魔與太古大神一樣,都是一脈同枝,豈會被神獸吞噬?   魏劫同樣是近身不得。可若是任著小筱沉淪下去,完全被魔族血脈控制,那麼她跟只知道一味繁衍的蟻后蜂后又有何異?   魏劫凝神看著半空中的金翼少女發散出來的金光,突然濃眉一挑,想起了什麼……   他轉頭對唐有術問道:「你可有佛經?」   江湖百寶匣子唐書生指了指不遠處被海水浸沒過的竹筐道:「原來有……但是現在不知被海水衝到哪裡去了。」   不過唐有術馬上又道:「師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馬上默背出來!」   魏劫沉聲道:「你默出來沒用,快!將它寫在地上!」   說著,他便將自己的天罰之劍遞給了唐有術。   這島上土質堅硬,一般的刀劍只怕刻寫不出痕跡。   誰說百無一用是書生?要知道佛經用時方恨背得少!   唐有術提著寶劍,在平淡的大地上快速默寫著自己熟背的金剛經。   而魏劫深吸了一口氣,效仿看到的幻影裡的古炎帝君,運氣盤坐,也懸浮離地,將唐有術默寫了一大片的經書儘是看在眼底。   他默運靈氣至丹田,然後張口開始誦讀佛經。   被靈氣包裹的聲韻,如同神廟裡的古鐘,緩慢而有節奏地發散出直達人心的音律。   這佛經音韻很快飄搖升空,環繞在了金翼少女的周圍。   魏劫也不知道這招有沒有用。不過在聖女魔脈還在忘川河面的那朵黑蓮裡孕育的時候,就是日日經受的古炎帝君誦讀佛經的薰陶。   威鳳女神君曾經說過,誦讀佛經會抑制魔族天生的弒殺本性,讓之懂得良善。   威鳳當初捨身飼虎,為的也是如此。   魏劫知道誦讀佛經需要專注之力,所以他此時也是不敢分神念錯,伴著唐有術龍飛鳳舞的疾筆快寫,魏劫誦讀佛經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就連海島下方的海水也有了應聲震蕩。   自從生出翅膀之後,小筱就被剛剛覺醒的魔族血脈支配,意識也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可是不知什麼時候,似乎有微弱的聲音透過層層金光的包裹,一點點地透滲過來。   那低沉的聲音帶著無盡的熟悉感,自己湧動的血脈似乎都漸漸和那聲音融合同步,仿佛從太古以來,她就是被這樣的聲音懷繞……   漸漸地,小筱忍不住抖了抖翅膀,飄忽不定地想要尋找聲音的方向,當那聲越離越近的時候,她又是忍不住地想要離得那聲音再近些,還要再近些。   當她依偎入一個熟悉又溫暖的懷抱時整個人的心都安定了下來。   似乎有羽毛樣柔軟的東西在她的眼瞼、臉頰、還有嘴唇處遊曳。   痒痒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咯咯笑……小筱費力地睜開了眼睛,卻發現自己竟然正被臉頰布滿黑鱗的男人環抱著。   不對……準確地說,應該是她用金翼將二人緊緊環抱,形成了一個金色的大繭。   此時此刻,他們二人都是懸浮在半空,緊緊相擁,厚重的金翼隔絕了外面的風雨駭浪,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小筱任著魏劫親吻著自己,還是有些暈乎乎地道:「魏劫,我方才聽了一段好聽的佛經,像酒一樣,讓人醉……」   魏劫狠狠地親吻著醉酒的少女。她絕不會知道,方才他在小筱飛升天空的那一刻,心也跟著高懸而去。   他甚至有種錯覺,這金翼的少女,會像前世的小小黑鳳一樣,猝不及防就會離他而去。   想到這,他忍不住再次緊緊摟抱住了懷中的少女:「你若愛聽,我每晚都念給你聽……」   小筱看著魏劫的臉,突然覺得就算他半邊臉爬上了黑鱗,看上去也是更加邪魅俊美。   半夜被窩裡若是有這樣英俊逼人,發育健壯的男子,只單單用他來念經,豈不是壞了腦子?   魏劫的誦經化散了她被神廟催發的魔族血脈,可是二人獨處時生出的這點旖旎,在金翼收起來後,就被地面上烏泱泱的魔族給嚇了個煙消雲散。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魔族人?」小筱忍不住驚異問道。   魏劫面無表情地說:「不多不少,都是你催發出來的,現在他們跪在下面,等著叩拜你這個魔族聖女呢。」   小筱看著地面上以福娘子為首的那些虔誠的魔族人,只覺得頭皮發炸。   就算魔族血脈覺醒,她也半點都不想做這個所謂的魔族聖女。而且福娘子草菅人命的歹毒她也看到了,要她做這些惡人之首,原諒她做不到啊!   如今神像已經拿在了他們的手裡,那個洞淵也不可能利用神像為惡。   小筱想要跟魏劫他們趕緊離開這魔島。   所以當福娘子頂著一張潰爛的臉,哭泣著向她懺悔之前的冒犯時,小筱只是深吸一口氣道:「你該向那些被無辜騙到魔島上來的人懺悔。他們雖然是貪心作祟,但罪不該死,你為了一己私利,騙掉了那麼多人的壽路,如今被毒血反噬,也是咎由自取。我不是你們的什麼聖女,我就是我,符宗的弟子崔小筱。」   小筱看了看他的行頭,覺得有些好笑:「你身為和尚,卻擺著道家的陰陽圖,是何道理?」   現在小筱已經被魏劫喚醒,而魔島的結界已經開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既然這樣,那就將上一世留給上一世好了。   結果一點也沒浪費,全噴到仰著脖子看著他的小狐狸的臉兒上了,惹得小狐又是吱吱亂叫。   他為人向來灑脫不羈,如今這股骨子裡的性情也不改,天大的擔子也是說甩手就甩手!   此話一出,旁邊正喝水的唐有術忍不住一口將剛喝下去的水噴了出來。   因為小狐狸這樣黯淡的皮毛,跟老狐王臨終前的樣子好像。若是照這樣發展下去,餘靈兒的壽命可能比她們想的還要短。   至於仙魔大戰,打得一塌糊塗才好。若是天上的仙都似洞淵那般,也的確該有人造他們的反,省得他們的太平日子太悠哉,竟是來下界坑蒙拐騙!   福娘子也是淚流滿面,聲嘶力竭地喊:「聖女!您怎麼可以棄我們於不顧?沒有了您,魔族的血仇如何能報?」   那樣萬鬼嘶嚎的場景,看得人頭皮發麻。魏劫見小筱還在看,乾脆扭過她的頭,將她扣在自己懷中。   最後倒是魏劫先想出了權宜之策。那就是先回鬼石崖,找尋永恆之境。   等他們都跳上船,小筱就可以用引風符催動船帆順利離島了。   他立刻捧住了她的臉,小筱不待他問便搶先說:「我……也不知為何而哭,只覺得那島上滿是牽掛……該死,這聖女的血脈這麼強?我怎麼感覺自己成了好幾千隻水夜叉的娘?」   魏劫連想都不用想,就給出了答案:「這魔珠的威力甚大,並不是人人都能駕馭。你也看到了那秦賀,雖然得了魔珠續命,可最後還為它所控成了送命的傀儡。餘靈兒的根基淺薄,腦子也不大靈光,若你給她魔珠,那她大約就是一代嗜人妖狐,第一個就要吃你的唐師父!」   唐有術一個箭步衝了出來,一把推開那客商:「你們幹什麼!」   可是還沒走出集市的時候,街市一角卻傳來了老邁的聲音:「諸位俠士,我觀你們的面相不善,似乎有潑天大禍在眼前,怎麼樣?要不要到老朽的攤子前算一卦?」   此時此刻,一向慢半拍的餘靈兒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這種需得弟子認可的師父,他也算是古今頭一遭了。   小筱引來的風吹得很猛烈,很快就將這艘船帶離了那座魔島。   小筱知道魏劫說的有道理,眼下並無更好的辦法,不過她必須要給狐族人找尋個適合休養的地方,再讓唐有術卸□□內的狐族靈石,好讓狐族可以潛心修行,也許到那個時候,有個風水與狐族契合的地方,小狐狸便可以好好修習,修補虧空的靈臺了。   小筱走過來,從唐有術的懷裡接過了小狐狸,摸著她黯淡無光的毛,心裡一驚。   看來魏劫喚醒了小筱之後,這島便失去了浮起的動力。   小筱抹了抹眼淚,極力忽略掉覺醒的血脈給自己帶來的悸動。   如今世道艱難,可就算擺攤子弄些鬼神騙錢,也要正經像樣些吧?他這佛道不分家,實在讓人看不下去眼。   不然照著方才的情勢,這島簡直要浮上九雲霄,直衝天庭,然後像福娘子說的那般,小筱率領著這批新生的魔軍與猝不及防的天界諸神來一場生死較量……   她現在有更需要關心的人。餘靈兒為了救唐有術,舍了自己的內丹,現在已經徹底變不回人形了,就算要再修煉也大不如從前。   有剛進菜館的過往客商,進到飯堂裡,就被突然衝出來的小狐嚇了一跳,伸腳就要去踹。   可惜符宗一行人裡,卻有個八卦好騙的,只見萎靡的小狐狸突然探出了頭,很是艱難地從唐有術的懷裡跳下來,然後搖搖晃晃半坐到了攤位前。   唐有術一把抱起了小白狐。而小白狐似乎被人罵的那句「畜生」傷了自尊,只縮成一團,將臉兒埋在了尾巴裡,身子在不停的抽噎。   唐有術特意叫了一道雞脯肉,還有小狐狸愛吃的雞腿。   說完,他指了指自己身後的架子,果然上面琳琅滿目,擺著許多的神像。   而狐狸的壽命有限,到時候唐有術很有可能黑髮人送白毛狐狸,到時候,又是不忍看的悲劇一場。   那幾個客商哪裡招架得住,被他震懾得連連後退,只能小聲嘀咕趕緊離去了。   小筱和魏劫循聲看過去,只見一個禿頂癩頭的老和尚,正穿著一件破袈裟坐在只鋪了一張八卦圖的算命攤子前。   不過福娘子聽了小筱的話,卻是激動得往前爬了爬:「你就是我們魔族的聖女,肩負著振興魔族,向天界討還血債的重任,這是你的宿命,是你推脫不掉的!」   當福娘子跌倒在地的時候,那些跪倒一片的魔族人立刻露出尖長獠牙,直著尖耳要來撕碎魏劫。   想到這,小筱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對魏劫道:「我的體內還有你的一顆魔珠,若是給餘靈兒會怎麼樣?」   畢竟之前時光逆轉,也只是大概的時間,一旦回溯時光,若是再發生什麼異狀,誰也不敢保證。   自從師徒二人鬧掰以後,崔小筱就再不認自己的符宗身份,只是要另立門戶。   老和尚拽著稀疏的幾根毛呵呵一笑:「小姑娘,你真識貨,一下子就看出了貧僧的高妙。世人信奉實在太多,老朽為了免得流走了主顧,倒是一應具備。不光有佛有道,還有各種上神小仙……哎,你們還抱只狐狸,貧僧這裡還有供奉的狐仙,你們若不算上一卦,實在是損失大了。」   魏劫站到了瘦弱的唐有術身前,挑著濃眉眯著眼問那人:「你要多少啊!我給!」   不過這等精準拿捏時間的法子,連唐有術都沒有把握。   於是,小白狐很配合地伸出了一隻毛茸茸的粉爪子,讓老和尚看。   這座賭徒之島,似乎會給上島之人帶來各種不幸,魏劫不希望小筱跟這島上的魔族有一絲一毫的聯繫。   可是如今少了餘靈兒嘰嘰喳喳的聲音,就算叫了滿桌子的菜,也吃不香甜。   不過她現在可沒有算命的心情,她的命……應該是大羅神仙都沒折。   聽了她的話,唐有術驚喜地抬起了頭。   他們的肩上似乎都各自背負著宿命,而彼此的宿命似乎又是相衝的。   就在這時,有幾個狐族人大喊道:「快看!這島正在緩緩下落!周圍的結界也打開了!」   沒想到,她現在居然又親口承認自己是符宗弟子。唐有術心內的激蕩,不亞於當初魏劫收他為徒時。   雖然他也知,自己的上一世是古炎帝君,掌管陰司降妖除魔的仙,而小筱便是魔族裡最大的魔。   老和尚見狐狸來算命,居然見怪不怪,微笑著伸出手道:「來,我給你看看手相,」   古炎帝君和魔族聖女,又與他魏劫和崔小筱何幹?   可是現在又沒有什麼辦法救治,難道他們真的要逆轉時光,再回到唐有術受傷時?   魏劫卻懶得再聽這渾身潰爛的女子說服小筱,他抬頭一揮,一下子將福娘子給震蕩開來。   相隔萬裡的魔島風雲,在岸上的凡人看來不過是暴風雨一場。雖然有出海打魚的人言之鑿鑿,說自己看到了一道金光直衝雲霄,不過也無人信,還有人打趣說,這是龍王顯靈,去天庭復命,讓他抽空去龍王廟燒燒香。   如今的魏劫身形比以前又是高了許多,眉眼間都是逼人的陰冷氣息。   小筱要不是擔憂著餘靈兒,心情太沉重,可能真的會被癩頭老和尚給逗笑了。   她這輩子只能是一隻狐,是別人眼裡的「畜生」。她再變不回美美的大姑娘,與唐有術,終究是不可能的了……   那幾個人很是不悅,瞪眼看了看那一直在嘔的狐狸,瞪眼道:「怎麼?這是你養的畜生?嚇了大爺我一跳,你要不要出些湯藥錢?」說著還伸手去推唐有術。   所以魏劫揮動天罰之劍,劈開了一條路後,便拉著小筱,帶著唐有術他們快步來到了他們之前上岸的碼頭。   在那裡,還停留著一兩艘沒有被巨浪捲走的船。   按照往常,一行人歷險完畢,就是要找個飄逸著香味的菜館子,美美叫上一桌菜大快朵頤。   可就在這時,福娘子也帶著眾多的魔族人聚攏在了碼頭邊。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好像不敢離島,只能扒著碼頭,伸著長長的胳膊,似乎想要召喚回他們的聖女。   等看不到烏雲遮掩的魔島時,魏劫低頭看向小筱,卻看到她眼中蓄滿了眼淚。   那裡的時間是恆定的,小白狐進去之後,可以定格時間,免得早亡。待他們尋到了完全的法子,再將她帶出來。   可是當小筱護在魏劫身前的時候,他們又是連連後退,只能齜牙咧嘴地恐嚇著魏劫。   就在他們喊話時,那島已經緩緩落下。   在島上,當小筱的魔族血脈覺醒的時候,魏劫就察覺到這樣的小筱似乎離他很遠很遠。   可是失了內丹的症狀現在已經突顯出來,餘靈兒只嗅聞了一下那雞肉的味道,就掙脫了唐有術的懷抱,跑到菜館的一腳嘔了起來。 第104章第104章   這樣狐狸的爪子,沒有命線紋路,如何看得?   可老和尚卻一本正經地看著,在魏劫不耐煩想要過來扯狐狸前,他開口道:「兩世情劫啊!這位狐施主似乎總是所愛非人,這一情字,堪不破,如何能得仙緣?」   因為這老和尚的話的確是一針見血,餘靈兒的確是兩世栽倒在了「情」字上。   這個老和尚……到底是什麼來路?為何能勘破餘靈兒的兩世情緣?   魏劫心有警惕,習慣性地將小筱拉拽到了身後,然後眯眼看向癩頭和尚。   小狐狸卻是很虔誠地問手相,聽了這話,狐狸耳朵微微耷拉,引頸狐鳴。   老和尚居然也能聽懂狐狸的話,笑了笑道:「狐施主,並非你多給我銀子,我就能幫你破財免災。這世間有些東西是銀子也換不來的!不過你想要有轉換的機會,不妨求求你身後的兩人。他們的命夠硬,也許可以與上天搏一搏。」   小狐狸轉頭,它身後正站著魏劫和崔小筱兩個人。   老和尚似乎還會看面向,眯眼看了一會崔小筱和魏劫,又是捻著髒兮兮的鬍鬚道:「你們二位,似乎也要被孽緣所阻。若是二位能早日悟透,鏡花水月到頭來都是一場空,你們二位的無量仙緣,不可估量啊!」   這次魏劫可以篤定老和尚是衝著他和小筱來的了。   聽到老和尚說他和小筱的緣分是孽緣一場,魏劫的拳頭忍不住握緊了。   小筱卻似乎並不在意老和尚不吉利的話,便抱拳道:「敢問您是哪位大羅神仙,你是特意在這街角等著我們的吧?敢問除了拆人姻緣外,您還有別的指教嗎?」   老和尚搖著破扇子微微一笑,指了指身後木架子上的那些神像道:「世間有太多仙,你們覺得我是哪個便是哪個嘍。至於指教,更是不敢當。你們二位是敢將天命攪成一鍋亂粥的人,我之言,你們也未必肯信。只是那片海域上,有二位未了結的事情,你們如此一走了之,有沒有想過這因,會結出什麼果?」   小筱看著他手指的方向,分明指的是她們方才逃離的魔島。   魏劫皺了皺眉,凝神看著老和尚,卻並沒有在老和尚的身上發現,如洞淵一樣的神格。   他祥和而低微,就是個髒兮兮的老和尚。完全不見洞淵那種掩飾不住,外溢的仙氣。   這個老者到底是什麼來路?難道他是比洞淵還要高明的神,所以才可以做到完全隱匿神之氣宗而不顯露出來?   小筱還在跟老和尚說話,她苦笑了一下道:「我是在生死簿上顯不出前世之人,既然如此,前世的恩怨又與我何幹?我只需牢記自己現在的名姓和在乎的人即可。老先生,若是無事,我們就此告辭了。」   老和尚也不勉強,搖動著扇子,微笑著道:「人各有志,二位的路還需自己闖蕩,不過老衲有一樣東西要贈給你,閒暇時,女施主不妨攬鏡一照,或許可以將因果看得更清晰些。」   說完這話,他從破衣袖子裡遞出了一面銅鏡。   看到這鏡子,崔小筱迅速和唐有術交換了詫異的眼神。   這鏡子對於二百年後的符宗弟子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   這時唐有術在靈山開宗之後,親手掛在符宗的正堂之上的。   講究風水的唐先生,嫌正堂對著山,所以掛了面鏡子闢邪。   而這風水鏡子的花紋很漂亮。還鑲嵌著銀珠,唐有術生前沒事的時候,時常將它摘下來細細擦拭一番。   可是現在,這鏡子竟然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這個老和尚,當真邪門得很!   沒有人去接那鏡子,不過小狐狸卻一伸嘴,將鏡子給咬了過來。   當小狐狸將鏡子交到了小筱的手裡時,小筱抬頭還要問那老和尚。   可是那老和尚打了一個激靈,渾濁的雙眼茫然看向四周。   等他看到一隻小狐狸就在眼前的時候,嚇得往後一倒,竟然撞翻了擺滿神仙泥塑的架子,砸得他哇哇亂叫:「喂,我不過打個瞌睡,你們卻弄個狐狸來嚇人,賠錢!賠我的神像錢!」   很明顯,這個一臉無賴像的和尚,與方才氣定神閒給他們算命的,絕不是同一人。   有人上了癩頭和尚的身,特意在此恭候他們,現在奪舍的那位已經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原主大呼小叫。   唐有術給了那和尚一點散碎銀子,總算是能脫身了。   等他們出了那漁村,夕陽餘暉散落,他們坐在一片小山坡上。   小筱反覆地看著手裡的這面鏡子,可是並沒看出什麼蹊蹺的地方,鏡子裡映照的就是她面如桃花的臉兒。   小筱之前問過唐有術,他原本是如何得到這面鏡子的。   唐有術回憶往事,神情凝重地說一次他行事時救助了一個行商的老爺,他丟了錢財,沒有藥費,所以拿了這面鑲嵌精緻的鏡子送給了唐有術。   這就是一面普通的鏡子,掛在符宗大堂二百年,並沒有什麼異樣。   可是現在這一模一樣的鏡子,提前到了崔小筱的手裡,她也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而那個老和尚沒頭沒腦的來,難道是洞淵指派來勸她和魏劫分手的?   就在這時,原本躺在她腿上的魏劫,突然睜開了眼眸,飛身躍上了枝頭,只見一隻衛家傳遞書信的鷹盤旋在他的頭頂,然後在他伸出的手臂上落下。   魏劫從鷹腿裡拿出了書信,低頭審視了幾行。小筱正要問他怎麼了,他便開口說:「祖母來信,說是許多魔物似乎被人操控從陰司裡湧了出來,此前毫無預兆,衛家子弟根本壓制不住,只能勉強封住陰司之門。只是那些魔物散得到處都是,不可收拾。祖母給我送信,讓我有些防備……」   唐有術的眉頭鎖得緊緊的:上一世雖然陰司的大門也被打開,可是因為師父當時被小黑鳳的慘死及時喚醒,所以那大門被師父及時封閉上了,並沒有多少陰司異獸跑出來。   而且這些異獸現在又是逃到了何處?   說到這裡時,小筱和魏劫同時感覺到了地面有細微不可察的顫動。   這顫動跟在耆老山下魏劫成魔不受控時,陰司的妖蠢蠢欲動要造反時很類似。   魏劫快速將耳朵貼在了地上,凝神聽了一會,便起身道:「不用猜它們去哪了,這些東西好像全都朝我們的方向快速奔過來……數量太多,我們……還是先離開吧!」   曾經的陰司之主如今要被一群妖孽追趕,的確很笑話。   若是魏劫一人的話,大約是會留下來大開殺戒,宣洩一下身上的魔氣。   可是如今唐有術的修為大不如從前,而餘靈兒也危在旦夕。魏劫決定還是先將陰司之主的面子放在一邊,帶著眾人先躲躲風頭。   經歷了這麼多風雨,符宗上下的人很有默契。唐有術將小狐狸扔在了自己背後的竹筐裡,然後在自己的雙腿上纏繞上疾風符,念動咒語,便可以草上急飛。   而小筱和魏劫,現在御風而動的速度更快,尤其是小筱,如今完全不必藉助狐族人便可飛速前行了。   而且她可以一邊急速前行一邊問魏劫:「到底怎麼了?」   魏劫神色凝重道:「陰司裡最邪佞的魔獸似乎都被放了出來。」   小筱對陰司的魔獸不太熟,便問:「那食屍獸在這些魔獸裡排名老幾?」   魏劫一邊跑一邊道:「它?排不上號!是等在後面吃腐肉的小嘍囉……」   好的,他這麼一說,小筱就明白了,身後追趕他們的是洪水猛獸!   現在地下湧來的都是獵犬,而他們則是圍場裡的肥兔子。若是被這些邪佞猛獸追過來,只怕又是一場生死惡鬥。   陰司的魔獸早就吃膩了地府腐肉,渴望著來到人間一趟。有人操控著魔獸出來,也給這些妖物下達了弒殺魏劫他們的命令。   對於這些猛獸來說,曾經的陰司之主一身的白肉,堪比唐僧肉,吃一口可便可增長修為的誘惑,這些猛獸如何能抵擋得住?   此時最靠近人界的仙山崑崙山上,正有兩個人立在崑崙大殿內。   其中一個女子玉手執握著一根麒麟骨笛,立在上神洞淵的身後。   天帝之子,何等榮光?更何況洞淵風流多情,也是為天庭女子所傾慕。   而善於吹笛的下神——露華仙子也是洞淵的傾慕者之一,不過就算是仰慕者,也不可盡聽他之言。   就在不久前,洞淵示意她用能操控魔獸的麒麟骨笛引出陰司的魔獸,她卻有所遲疑。   身為閒散的下神,向來懶管下兩界的瑣事,一旦不小心捲入其中,折損修為事小,敗壞了仙譽事大。   做神仙的,可以不受人間香火,大不了就是仙格增長得慢些。   可是一旦被眾多凡人謗言詆毀,折算的可不光是名聲,身為神的根基也不會穩,若被罵過了頭,墜下神界的先例也是有的。   不然魔族與神的區別在在哪,無非是一明一暗,天上地下的區分。   身在高位,就應有世俗之人的敬仰。現在洞淵示意她引出眾多魔獸,這些陰司妖孽一旦重現人界,豈不是要惹來生靈塗炭?   這樣折損仙格的事情,露華仙子並不想做。   可是洞淵卻微笑著摸著她的臉,淡淡道:「陰司魔獸逃逸,是陰司無主的緣故,世人愚昧,並不知陰司之主墜入塵世歷劫。這些魔獸就算殺人造孽,那些凡人也只會大罵古炎帝君枉顧凡塵,玩忽職守,與你這個上界的仙子何幹?」   說到這,他又是一頓,低聲道:「陰司雖然不是上神仙子好去處,卻是許多下仙可望不可即的去處,古炎帝君若是歸回不得,這個位置也總不能空虛著。你善於吹笛操控魔獸,豈不是這位置最佳人選?到時候我與天母聖女美言,讓你去陰司承接統管鬼神之職,你可願意?」   已經點到這個份兒上了,露華仙子若是再聽不懂,就可以直接跳墜仙臺了。   她乃人仙,一路苦修披荊斬棘,渡劫升天,可萬沒想到,仙界的傾軋擁卷完全不遜於人界。   雖然不再受死生困擾束縛,可是身為人仙,誰不想往高處走走?   一直在仙界承擔著看守仙鹿圍欄的露華仙子,被洞淵的這番話說得徹底心動了。   於是她便鬥膽,來到陰司門口,吹響了麒麟骨笛,引出了那些猙獰猛獸。   現在她立在洞淵身旁,借著軒轅神鏡看著人界正在發生的一幕。   當看到魏劫和崔小筱他們狼狽而逃時,露華仙子也是不屑撇嘴。   曾經的陰司之主,如今竟然被一群陰司的魔獸追得狼狽而逃,若是說出去,可真是仙界的一大笑話。   由這位身上倒是可以吸取一點教訓,那就是萬萬不要被貶人間,過著這等比鬼都不如的狼狽日子……   待想到這些魔物肆虐人間,徹底毀掉了古炎帝君的神臺名聲,她就可以順利頂替他成為陰司新一代主人時,露華仙子的笑意更濃。   可是突然,那軒轅神鏡裡的幾個符宗人全都失去影蹤。   而那些魔物一路追擊早就飢腸轆轆,在失去了目標之後,紛紛調轉了方向,襲擊向了附近的村落。   當一路地龍翻滾時,所到之處,樹木翻飛,到處是蔓延的火光,附近幾個村落的人得了信兒,紛紛敲著鑼鼓,喊著村民拿著鋤頭鎬子應對。   可他們來到村落的伴山坡處,看著眼前土地炸裂,各種怪異大蛇巨獸出沒的恐怖景象時,一個個嚇得只有跪地禱告,乞求天上神明拯救的份兒了。   當聽到有人乞求古炎帝君收了這些魔物時,人群裡就有人憤慨咒罵:「聽說那個古炎帝君早不靈光了,這些魔就是他放出來的,求他作甚?今日這些魔物若毀了我家園,老子明日就搗了他的神廟!」   愚民最忌諱有人起頭,一聽這話,無措的人們只能含淚憤恨咒罵陰司之主帶了邪物入人間。   同時有人默默念起了闢邪善戰的洞淵大仙的名號,乞求他保佑村子平愛。   洞淵微微一笑,作為神仙,總要適當顯一顯神跡,待到適當的時候,他也會降下神跡,收復了這些魔物。   到時候,又是有源源不斷的人間香火修補他的神格……   眼看著那些魔物就要進村吃人,突然有一物從天而降。   只見一隻鬣狗模樣的小獸,抖著尾巴,立在了這些魔獸之前。   陰司魔物裡排不上號的小嘍囉——食屍獸,此時有些委屈地裂了裂大嘴。   它為獸一生,最大的失誤就是曾經被個叫魏劫的小子給抓住了,而且它還被迫定了契,被那小子隨傳隨到。   以前魏劫不過是用它來對付一些中了蠱的凡人,倒也好說。   可是現在,它是接了什麼差事?它就是一隻還小的食屍獸,可不是什麼降龍伏虎的聖獸啊!魏劫竟然要用它來對付魔界這麼多的獸?   嗚嗚,這裡太可怕!它好想回陰司老家,安安靜靜地拽些腐爛的魂靈拖回窩裡吃……   貼著隱身符的崔小筱將一張饕餮符貼在了食屍獸的後背上,然後摸了摸它的頭道:「乖,幹了這一票你就揚名立萬了!想想看,保護了這麼多的村民,天界聖獸都沒有你猛啊!來,再興奮點,一會將它們都吃掉!我已經給你貼了饕餮符,保證你一會撐不死!」   可是食屍獸想跑也不行了。那個魏劫操控它的力量似乎比以前更加強大了,隱隱讓它想起了以前被陰司之主古炎帝君支配的那種力量。   而現在魏劫也穩穩站在了食屍獸的身後。   小筱捏了捏他的手臂,繼續畫大餅鼓勵道:「你是女魅的孩子,一定可以的!加油!」   說完,她還摸了摸魏劫的頭,魏劫瞥了她一眼低聲道:「我又不是食屍獸,摸我的頭可沒用!幹完這一票,你得另外犒勞我!」   小筱看著他眼眸微垂,眼波流動的樣子,忍不住小聲道:「要怎麼犒勞啊?」   魏劫笑了一下,低頭在她的耳邊低低說了些什麼,順便還親吻了一下她柔軟的耳垂。   小筱被他那些什麼「吃飽、睡透」一類的粗野之詞震驚到了。   可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魏劫已經飛身而起,身上的隱身符也被震蕩開來,這一刻,他的魔性再次揮散出來,臉上漸漸爬上了黑鱗,長發飛舞懸在半空,張開了喉嚨發出了如鯨鳴一般的長嘯。   這一刻,魅惑眾生的女魅之血混雜著兩世魔珠的魔性,被發揮到了極致。那與女魅柔美歌聲完全不同的粗狂長嘯,仿佛海浪一般,朝著遍山滿谷的魔獸席捲而去。   只那一刻,被露華仙子笛聲操控的魔獸們的耳朵裡充斥著男人粗野而極具壓迫力的靈聲。   這聲音由著耳朵直鑽入了腦子裡,讓它們一時呆愣在了原處。   就在這時,食屍獸突然張開了它能咧到後腦勺的大嘴,猛地一口吞掉離它最近的一條巨蟒。   頃刻之間,食屍獸的身體就變大了數倍。它有將吞噬物的能力轉化成自己能力的異能。   吃得越多,身形越大,也變得愈加彪悍,就好像養蠱罈子裡的蠱王一般,傾軋同類,越吃越勇猛。   眨眼的功夫,它已經吃掉了三隻走神的猛獸,只一瞬間,又是生出了三個腦袋,咧著相同的大嘴,吃得越來越興奮了。   此時露華仙子已經看得完全呆愣住了。   怎麼可能?洞淵不是說古炎帝君的神格已經碎裂,現在甚至化為人魔了嗎?   一個人魔,即便再強也還是個凡人,怎麼可能干擾得了天上神祇的神力?   她的笛聲現在已經完全被魏劫的長嘯抵消掉了。而那些失去控制的獸,又被那貼了靈符的魔物食屍獸吞噬,而剩下的魔物被嚇得瑟縮,終於肯蟄伏於魏劫的長嘯,開始往陰司折返了。   洞淵也看著這一切,俊眸冷冷瞥向露華仙子:「你只這點本事?你的笛聲竟然壓制不住他的長嘯?」   露華仙子被羞辱得抬不起眼,趕緊又將麒麟骨笛放在嘴邊,催動神力,繼續吹奏起來。   這一次,她要控制那變得越來越大的食屍獸。若是它能轉身反噬,便叫古炎帝君的凡神□□死無葬身之地!   可惜,她並不知,魏劫與食屍獸乃是長久的交情,是定了契的。   這一次傳入食屍獸耳朵裡的聲音,同樣也傳入了魏劫的耳中。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些魔獸仿佛人操控一般,一直緊追著他們不放。原來有個不知死活的催動笛音,操控著魔獸。   這一次,魏劫動了動耳,準確地找尋到了笛聲傳來的方向。   神的笛音可以超越萬裡,傳至此處。魏劫凡人一個,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可是這音律不斷,便是傳播的通道未斷,他只要反其道而行之,將自己的長嘯融入這笛聲裡,再用魔力催發,反向傳導,就可以送那位絲竹高手一番大禮!   想到這,魏劫再次運氣催發,發出的綿密長嘯仿佛迅速催發的樹藤,纏繞著笛聲快速傳遞而去。   可是傳遞到半途,後勁不足,那音律再也傳遞不上。   就在這時,小筱運功凝神,將手掌貼服在了魏劫的後背之上,魔族聖女之力源源不斷地朝著魏劫傳遞過去。   小筱的體內有魏劫的魔珠,可以讓二人的靈氣毫無阻礙地互相傳遞。   有了小筱的助力,魏劫的魔氣更盛,長嘯之聲,震開漫天烏雲,滾滾如驚雷直衝九雲霄。   就在洞淵凝神看著軒轅神鏡時,突然那呼嘯聲由遠及近,如滾滾雷聲一般傳來。   軒轅神鏡的鏡面,竟然也開始震蕩,而且震動的愈來愈厲害!   就在軒轅神鏡被震碎的一瞬間,露華仙子手中的骨笛也節節碎裂,甚至她執握笛子的手指,也被反向傳導而來的力量震得折斷了。   原來方才神鏡碎裂的鏡片,竟然扎進了露華仙子的雙眼中,她被刺得露出汩汩鮮血,一時疼得滿地打滾。   洞淵方才察覺不對時,就急急後撤,饒是這般,他聖潔的面頰也被鏡子的碎片割開了幾道口子。 第105章第105章   洞淵此時顧不得滿地打滾求救的仙子,他不敢置信地瞪著滿地的神鏡子碎片。   在那些碎片裡,依稀可以看見,當地底翻滾的魔物大軍退散時,小筱帶著一臉明媚的笑,摟住了黑鱗男人的脖頸,似乎歡喜地在誇讚著他什麼。   神反而不如人?這豈不是亂了天道綱常?豈能為天道所容?   魏劫,你到底要幹什麼?難道你已經徹底放棄了升仙,準備以卑劣人魔的身份抵抗天道?   就在洞淵依舊陷入不敢置信的情緒裡時,仙子露華已經摸索顫抖著抓住了他的腳踝。   雖然她受了重傷,不過倒也無妨,只要她有上神的相助,就可以換得別的下仙的眼睛。   畢竟天庭裡人仙之下,還要妖仙,總有願意巴結上仙,自願貢獻眼睛的……   可是還沒等她開口相求,突然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貫穿了她的胸膛。   露華仙子不敢置信地摸著貫穿了自己身體的仙劍——怎麼會,就算她犯下錯處,洞淵怎麼敢不經天庭審問,就下此毒手?   難道他忘了,她也是下仙,豈會輕易被刀劍殺死?   洞淵慢慢地抽回了劍,審視著劍身上古老而神秘的雕文,慢慢道:「這把劍,是太古大神燭陰斬殺背叛神魔的古劍。就算是上神仙魔,被此劍斬殺也會立刻魂滅。你能死在這把劍下,也算不虛此生。」   他命露華私自引出陰司魔獸事情,自然是端不上檯面,而當初特意選擇了離人界最近的崑崙仙山也是有原因的。   此處都是他的部下,而且人也不多,露華隨他來此的事情,更是無人可知。   一個小小的下神,就算不見了蹤影也不會有人去查。   洞淵並不擔心這事情會敗露,只恨這次又讓魏劫他們逃脫了。   就算在這時,一直靜默立在洞淵身後的神侍小聲道:「天母聖女囑咐您稍安勿動,如今鬧出這麼大的陣仗,只怕她又要責罰仙尊您……」   洞淵不在意地撤唇一笑。若是做什麼都畏手畏腳,那母親也不是現在的天母了。他的膽大妄為是承襲自母親的,做事從來不會有太多顧及。   母親說過,他在人間的那些不入流的勾當,並不算什麼要緊的。可是他偷偷佔了人間皇族福運的事情,卻是要掩飾好的。   至於該怎麼做,母親也細細與他交代了一番。只要按部就班,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不過魏劫和小筱實力的提升,遠遠超過他的預料,這一次,他總是有種不好收場的預感……   這次失利,讓洞淵暫時按捺住了想要急於報復的心。他總得料理了大事,才來處理私人恩怨。   想到這,他不再停留,轉身離開了寒冷的崑崙仙山。   再說人間魏劫和崔小筱,之所以選在此處動手,是因為衛家派出的侍衛們都趕上來了。   而且他們雖然可以用隱身符隱去自己的影蹤,可是這些魔獸就要衝擊附近村落了,所以他們當機立斷,就此動手,並且利用了衛家帶來的食屍獸,以獸制獸。   至於善後的事情,則由衛家的侍衛處理。祖母在他們出發前交代了,到時候一應事情,全都聽從魏劫的安排。   附近幾個村落的村民們都是目睹了從天而降的幾個仙人對抗那些從地底冒出的怪物的場面。   眼看著那個吃得像小山一樣的怪獸,被一個長得如天仙般的美人摸了摸頭,便消失不見了。   那些村民裡有膽大的壯著膽子往前走了走,試探高聲問道:「諸位是人,還是仙?」   小筱轉頭衝著山坡上一個人抱拳道:「我們只是路過的,不巧會些降妖除魔的技藝,方才獻醜了。現下應該無事了,你們可以回去保平安,讓附近的村民們都好好休息了!」   聽了她這麼一說,再看看那些一身銀甲,訓練有素的衛家軍。村民們的心思這才慢慢放下。   不過有個眼尖的,一眼看到了魏劫額頭處,那神格碎裂後,留下的圖騰傷疤。   他覺得眼熟,可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見過,直到與村民回去時,路過了村裡準備接白事情的白廟時,一眼看到了廟堂裡供奉的古炎帝君的神像。   那神像額頭的神印可不就是跟方才那個英俊青年額頭上的一個模樣嗎?   他一時愣愣,猛然醒悟,立刻撲入寺中跪拜,直言是陰司之主顯靈,這才收復了那麼多的魔獸!   其餘的村民一看,果真是跟方才那俊美青年一樣的,當下也是有些恍然。   甚至還有妄言古炎帝君玩忽職守的開始自扇起了嘴巴。   一時間,陰司之主顯靈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都是。   而魏劫和小筱他們也順利的地回到了鬼石崖。   唐有術再看到餘靈兒上次再山下的圓石上刻下的笑臉,一時竟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上次靈兒還巧笑嫣然,可是現在卻只能團在他背後的竹筐裡終日睡得昏昏沉沉。   自從小筱魔族的聖女血脈覺醒以後,那五隻鳳便不敢再回到她的身上。   此時它們又回到了老家,便在山頭盤旋打轉,不一會便開啟了後山的那處永恆之境。   這裡依舊是綠草如茵,溪水潺潺的景象。不過五隻鳳凰停駐在梧桐枝頭的時候,卻比剛離開到底時候大了不止一圈。   在沒有找尋到解救餘靈兒的方法之前,她都需要在這裡過活。   唐有術卻擔心小狐狸跟五隻鳳凰呆在一起,被它們欺負了,所以他決定也要進來陪餘靈兒。   不過進來前,餘靈兒狐鳴了好一會,拉了個大清單,讓唐有術帶著她去集市採買,省的住進秘境時缺東少西的。   於是他們去集市,而魏劫和小筱則先入秘境幫他們準備一番。   魏劫砍了灌木叢的樹枝,然後綑紮搭建了個簡陋的小木屋,讓唐有術和小狐狸以後有休息的地方。   不過,他卻說讓唐有術和靈兒先不要進秘境,他要先自己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   小筱問魏劫這是要做什麼,魏劫轉頭道:「你如今魔族血脈已醒,我要將你體內的另一顆魔珠也收回來。我怕吸收了這第二顆魔珠,一時控制不住魔性,若是在外面恐怕要不好控制。所以我打算吸收了魔珠以後,這裡也住上一段時間,你自己先出秘境等我……靈兒和唐有術也暫時不要進來,等我安穩了,靈兒他們再進來。」   他的魔珠摻雜了太多的邪惡,與小筱本身的靈氣並不相容。這是他自吸收了第一顆魔珠後,深切體會到的。   天知道小筱是不是前世經文聽得太多,少女的心境明澄,竟然能抵擋住這麼邪惡的東西,而她的本性竟然不受任何影響。   如今她的魔族血脈覺醒。鳳凰護靈也不敢棲息在她的身體裡,魔珠沒有了天敵制衡,只怕會肆無忌憚。   若是那魔珠蟄伏在她的體內吸收了她太多的靈力壯大,反而會對小筱造成更大的傷害。   果然一聽這話,蟄伏在小筱體內的魔珠便開始嘰喳了起來:「憑什麼?老子熬了這麼久,總算是熬走了那幾隻鳥,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他就要把老子收回去!」   小筱聽了好氣又好笑,自是默默跟魔珠貪道:「對不住你了,都沒讓你過上好日子。不過你真得回你舊主人的身上了。你不是一直都嫌棄我笨,老將你帶入險境嗎?跟著他會不會好點?」   魔珠貪財才不要呢!它氣哼哼道:「老子才不跟他。他還不如你呢!」   魔珠還記得自己在魏劫身上的日子,仿佛時刻被痛苦的毒水浸潤,心裡滿是陰暗。   雖然對於魔珠來說,這樣的心境更容易滋長魔性。可是它後來入了小筱的體內,卻陡然發現原來這世上還有另外的心境活法。   小筱也是從小孤苦,但是她卻像是夾縫裡生出的頑強的花朵,卻總是能保持著近乎盲目的樂觀,並且感染著身邊的人。   不過小筱也並非一直快樂。她被附了神格的魏劫傷害的那段日子,魔珠就感覺到了久違的痛苦難熬。   那段日子,它本該利用小筱的脆弱作祟。看不知受了附靈鳳凰的恫嚇,還是它自己不忍,居然一直老老實實的。   現在它都習慣了與小筱為伴,看魏劫那廝居然要將它給渡回去。它不幹!它要賴在小筱的身體裡!   小筱對於自己身體裡的這位絕戶頭,也是有些啼笑皆非,無可奈何。   不過魏劫是這個原主都發話了,就算它再捨不得小筱,也賴不住了。   若是以前的魏劫發話,小筱都不放心將魔珠過渡給魏劫,因為她怕魏劫控制不住魔性。   可是現在魏劫過渡了一顆魔珠之後,似乎還可以保持理智,並沒有出現上一世不可控的情形。   所以這次魏劫提出來,小筱也願意嘗試一下。   當小筱與魏劫盤膝對坐之後,伴著魔珠大老爺罵罵咧咧又哭唧唧的動靜,魏劫一把攬過小筱,以以前過渡內丹的方式,就這麼生生地從小筱的嘴裡將魔珠貪給吸附了回去。   只是魔珠有些想死賴著不走,魏劫吸附了半響,差點被小筱噴香柔軟的唇舌分了神。   他是天帝和天母聖女的兒子,一朝榮寵,不是人仙與妖仙能比的。他若立意要找魏劫和她的不痛快,就是可以窮盡洪荒天地之力,各種的不擇手段。   好在他總算勉強控制住了。只要小筱趕緊離開他。他就可以控制自己不去傷害了小筱……   兩個不同時空的同一個酒葫蘆,如今在這隔絕時間的永恆之境裡湊成了一對。   若是能有這麼一方天地,不必面對外面的邪魔風雨,不就是人間的世外桃源嗎?   只是這一次,他竟然沒有再長出那些可怕的黑鱗,俊美而透著無比邪氣的臉慢慢抬起時,如同饑渴嗜血的野獸一般,狠狠盯著面前的少女。   可是他和她都是沒有爹娘的孤兒,在這鳳凰秘境裡,他們應該算是世俗口中,無媒妁之約的苟合。   之前有魔獸從陰司跑出,用膝蓋想,都能猜到是洞淵幹出的勾當。   魏劫慢慢睜開濃黑的眼睛,手臂不由自主地緊緊摟住了她,緊聲道:「你……回來做什麼?難道不知道我要不受控了?」   可是小筱卻是不依,只固執地抱著他結實的腰杆,臉蛋還在他健壯的胸膛上蹭了蹭:「你不是獎勵嗎?怎麼先前撩撥人的話都不算數了?還是你只說不練,是花架子……哎呦!」   她也是終於明白魏劫為何會哄攆她走了。她甚至在想,被那陰司的食屍獸一寸寸吃掉的感覺,會不會也是這般?   沒想到那顆魔珠過渡過去後,魏劫並沒有起殺虐之心,反而跟灌了騷蟲粉似的……   若是她若知道了他此時心中所想,只怕要嚇得逃之夭夭了!   那癩頭和尚給的那面鏡子也從布兜裡咕溜溜地滾了出來。   銅鏡一路滾到了嬉鬧的二人身邊,發出咣啷啷的聲響停了下來。   這次,還沒等她說完,小筱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竟然一下子被魏劫扛在了肩頭上,頭朝便下地被扛入了剛剛搭建好的柴草屋子裡。   可惜能讓少女流暢說話的時間也是所剩無幾,再接下來,便是巨浪狂襲,徹底衝刷走了小筱所有的語言和理智……   不過她並不後悔與魏劫進行到這最後一步。   在這之前,魏劫已經叮囑好了小筱,等過渡完魔珠之後,就立刻離開秘境。   小筱有心喊停,可是發聲的嗓子都是啞啞的,恍惚中,上輩子嘎嘎叫的小烏鴉又附身了。   待少女發洩了氣惱後,才在她的臉頰上又親了一口:「怪不得你想要修合歡宗,若是這般,當真是修仙也換不來的快樂……是我這個做徒兒的不孝,沒讓師父你早早如此快活!」   其實聽了他的話,小筱都有一絲心動。   魏劫此時正努力閉眼抵禦著肆虐叫囂的衝動。   可是屋子都倒了,那男人都不知道停。   「哎呀,你這個壞蛋!好好的那個作甚!你若是喜歡養鳥,便去樹上抓一隻陪著你!」   摘果子的時候,他還撿了兩個酒葫蘆。這兩個酒葫蘆完全一模一樣,其實根本就是一個。   就好像他和小筱,原本應該在不同的時空裡完全錯過的兩個人,卻陰差陽錯地終於湊到了一起。   這樹下剛剛建好的簡陋柴草屋蓋得也太不結實,不過是被屋子裡的人撞了幾個來回,便屋塌牆倒,又散成了一堆柴草。   永恆秘境裡沒有時間之說,所以小筱也不知胡鬧了多久。   於是一個變成了濃眉大眼的男葫蘆,另一個則變成了秀氣櫻唇女葫蘆。   小筱舒心地看著這對酒葫蘆娃娃,還不甚滿意道:「若是帶些布料進來就好了,我想給它們做一套紅衣裳。」   小筱其實很想扭一扭燭九陰的神像,讓時光倒流——早知道兩顆魔珠並體,堪比師父唐有術的催情迷符,她絕對不會留下來,讓人這般吃幹抹淨!   魏劫幫小筱洗了頭之後,也一直都沒有說話,他只是摟住小筱,安靜地聽著溪水潺潺的聲音,然後將她抱上岸,為她穿好了衣服,才半開玩笑說道:「這裡與世無爭,也沒有什麼仙魔紛擾。其實我也想與你在這秘境安頓下來。要不然茅草屋蓋了兩間好了,一個河西,一個河東。我們住一間,唐有術他們住一間。」   魏劫的肩膀被她咬得疼,可是臉上依然帶著饜足的笑。   待大汗淋漓的男人終於心滿意足地抱著她入了溪水時,小筱終於能緩過一口氣,然後咬住男人的肩膀狠狠地來上了一口。   她真是不敢想像,她和魏劫有一天會為了什麼狗屁仙緣而分開。   魏劫的雙眼已經濃黑如墨,完全看不到半點紫色,身形也瞬間暴漲了許多,身上的衣服瞬間掙裂,露出健碩有型的胸肌。   小筱卻轉頭看向了魏劫。方才他抱著她時,渾身滾燙,這情形似曾相識,就好像他們在璨王府的密道裡中了騷蟲迷藥時的情形。   而現在她與魏劫,其實比凡人還不堪。無論是來人間渡劫贖罪的仙,還是本不該存於世的魔族聖女,都是天庭正義口誅筆伐的徵討對象。   魏劫笑著握住了她錘人的拳:「我可從來沒說過要養什麼鳥,難道養了你還不嫌聒噪,要再弄一個來鬧耳朵?」   就在小筱休息的時候,魏劫溪邊的果樹上摘了果子。   如今這兩個酒葫蘆娃娃卻是代替了他和她,補全了缺失的禮數。   小筱也用匕首割了頭髮,給男葫蘆添了披散長發,看上去也跟魏劫平時閒散時不束頭髮的樣子有了幾分肖似。   只見二人糾纏的唇舌間紅光微閃,等好不容易將那無賴絕戶頭吸回到他的身體裡時,而珠融合附體的威力立刻呈現了出來。   其實在永恆之境並不會知道餓,但是魏劫知道小筱嘴饞,所以還是給她摘了幾顆紅果。   可是現在小筱只是跑出去幾步,竟然渾身都動彈不得,身體似乎被魏劫操控著往後飛去,然後大力地撞入了身後男人的懷抱。   小筱的臉頰淡淡升起雲霞,在他臉頰上輕輕啄吻了一口:「我不走,陪著你……」   不過,到底是一絲理智佔了上風,魏劫努力地壓制住心裡洶湧奔騰的衝動,終於是咬牙放了手,猙獰著臉,咆哮道:「快走!」   在溪水中,她停靠在他的懷裡,卻是莫名想起了那個癩頭和尚的話。   一個是他前世撿小黑鳳時落下的,另一個則是他與小筱帶出五鳳護靈時落下的。   可小筱看了一眼,卻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道:「大師兄,二師姐!」   想這該死的魔珠貪,它跟小筱朝夕相處時,究竟生出了什麼不該有的念頭?為什麼回歸到她體內的時候,竟然引得他綺念連連,想要活吞了小筱?   當兩個葫蘆擺在一起時,她小心翼翼地將兩個葫蘆的頭髮綁在一起,打了個結,然後抬頭對著魏劫笑道:「結髮白首,永不分離!」   修仙者的優勢在激情澎湃的時刻,優勢盡顯——那就是不管累得多麼靈魂出竅,都不能嬌弱地暈過去。   二人同時閃目看向那鏡,當小筱遲疑地拿起鏡子時,那鏡子微微閃了一下,清晰地映出了兩個人影。   她若是走了。他是不是又要泡在冰冷的溪水裡不出來了?   魏劫看著少女像過家家酒一般,也讚許地點了點頭:「最好再弄塊花布料,做個花肚兜才好!」   小筱轉頭看向了魏劫。他雖然是開玩笑的口吻,可是小筱卻聽出了其中的認真。   方才他摟她摟得那麼緊,她太清楚他的身體變化了。   小筱一開始不明白他突然提起花肚兜是何意思,可是略想想,頓時想起夢境裡,那個小黑鳳凰穿著花肚兜抖尾巴的樣子。   魏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該不會覺得,她陪著他,他還能像以前那樣淺嘗輒止,君子有禮在最後一步吧?   只聽屋裡傳來了小筱有些招架不住的聲音:「哎呀,魏劫,你小點勁兒,這是我最好的裙子,你怎麼一下子就將它扯成兩半了?哎呀,你輕些……」   在小筱吃果子的時候,魏劫用小刀在兩個酒葫蘆上刻上了不同的五官。   所以這永恆之境的歲月靜好,是真金白銀也換不來的人間難得。   男人高挺的鼻子貪婪地嗅聞著小筱細白脖頸間的芬芳氣息。手臂不受控地將她的腰狠狠箍緊了……   也是幸好有魏劫護著,小筱才沒有被那柴草刮傷。   可就在他閉眼抑制體內的洶湧浪潮時,那芬芳柔軟的身體卻突然又撲進了他的懷裡。   那個魔珠貪,當真是需索無度的壞種,現在他只是單單環抱著少女,腦子裡已經升騰了一百種吃了她的無恥花樣子。   就在二人嬉鬧成一團的時候,小筱掛在一旁樹枝上的布兜突然掉了下來。   那種心跳融合在一處的親密,是她再也從別人身上體會不到的了。   這樣的結髮儀式,是世俗男女成婚時必不可少的儀式。   魏劫還細心地用自己的一綹頭髮,給女葫蘆添了條翹翹的馬尾辮子,這麼一看,倒是跟小筱的髮型有了幾分相似。 第106章第106章   只見那銅鏡裡赫然是二百年後大師兄姬午七,還有二師姐江南木的臉。   此時他們正好奇地湊在一起,張望著鏡子裡的情形。   當看到小筱的臉兒時,那二人也是嚇了一大跳,尤其是拿鏡子的姬午七,差點就將鏡子給扔出去了。   二師姐一把抓穩了鏡子,驚喜交加地喊道:「小筱!你……你到底去哪了?怎麼跑到這面鏡子裡了?」   自從那次小筱跟劍宗的秦凌霄起衝突時,一道白光閃過,掌門小師妹就消失不見了。   符宗剩下的三個無頭蒼蠅當時被劍宗的弟子痛毆了一頓,據說那劍宗的宗主似乎也大不妥了,整個人都失去了意識。   聽到他們被痛毆,小筱趕緊問:「那個靈芷珊沒有為難你們吧?」   當時靈芷珊在場,依著她狗皮膏藥的性格,若是為難起人來,可真是夠人喝一壺的。   可聽小師妹這麼一問,大師兄他們卻愣神道:「什麼靈芷珊?劍宗裡壓根就沒有這號人物啊?」   什麼?小筱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靈芷珊可是二百年後,秦凌霄一手創建的符宗裡響噹噹的人物,當初靈芷珊的事跡,還是二師姐繪聲繪色告訴她的。現在他們怎麼突然不認識了?   「二師姐,靈芷珊是劍宗宗主的師妹啊!她是兩儀宮的宮主!不就是她突然襲擊我,才害得我消失不見的嗎?」   江南木一臉焦急道:「小師妹,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那劍宗滿門都是男弟子,壓根就沒有女子出現過啊!什麼兩儀宮?我聽都沒聽說過!」   就在這時,小筱透著鏡子看到了兩位同門身後的背景,他們似乎回到了靈山,正在靈山的大殿裡。   也就是說他們手裡拿著的,是二百年後高掛在大殿高堂處的那面風水鏡。   這就跟鳳凰秘境裡的兩個酒葫蘆是同樣的道理。他們此時拿的是同一面鏡子,卻是在不同的時空裡。   小筱抿了抿嘴,一時也不敢確認鏡子裡的同門真假。   可是他們說不認識靈芷珊,也不知道靈芷珊創立的什麼兩儀宮。也就是說,鏡子裡的如果是真的,她正跟二百年後的大師兄和二師姐們對話,在他們說的是真話的前提下,這種可能……是有的!   所謂一因種一果。也許此時鏡子裡的二百年後,已經不是她穿越過來時的二百年後了。   而現在靈芷珊並沒有如前世那樣投拜到魏劫的名下,更沒有跟魏劫修習到本事。因為小筱來到了二百年前,所以此時鏡子裡呈現的是發生了天翻地覆改變的二百年後。   所以秦凌霄並沒有同門師妹靈芷珊,二百年後的大師兄和小師妹自然也就不認識以後籍籍無名的靈芷珊了……   想到這,崔小筱的心裡突然一陣的不安,因為她的出現,二百年前如今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她的出現究竟對二百年後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小筱竟然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屏住呼吸問他們:「我們符宗,還是符宗吧?我們的師祖是誰?」   大師兄看起來脾氣還是那麼不好,也許是覺得小師妹在問廢話,就此不耐煩道:「你在哪裡廢話!還不快回到來!你難道是失憶了?我們的師祖當然是魔尊魏劫啊!他惡名昭著,幫襯他的師尊魔族聖女助紂為虐,為天道不容,你沒事提他作甚!」   啊?小筱聽到魔族聖女這個稱號,再次傻了眼。大師兄嘴裡的魔族聖女是指她嗎?   就在這時,大廳裡突然傳來了痛苦哀嚎的聲音。   小筱透過鏡子看到,師兄阿毅正引著一群受傷的流民入了符宗的大堂。那些流民看著傷勢不輕,而阿毅正喊著大師兄和二師姐過去救助他們呢。   看著這樣的情形,小筱緊聲又問:「怎麼回事?為什麼有怎麼多的流民?」   大師兄實在是懶得廢話了,瞪圓了眼睛道:「這鏡子裡的是崔小筱嗎?她怎麼什麼都不知道?當年魔頭魏劫幫助魔族聖女喚醒了魔道三千魔軍,然後帶著魔女蟄伏銷聲匿跡。而喚醒的三千魔軍卻蓄養著力量,終於在三個月前突破了魔島對這些魔物的禁錮。現在它們四處燒殺搶掠,為害一方,甚至幫助北地的狼族攻陷大齊疆土,現在天下大亂,你還問為什麼有流民?你這不都是廢話!難道你也要學了你的混帳師祖,撂下符宗的爛攤子不管?」   就在這時,他透過鏡子看到了小筱身旁的魏劫。他和二師姐都是一愣,看著長得邪魅異常的陌生男人緩不過神。   倒是二師姐先緩過神來,遲疑道:「小筱,你身邊的人是……我怎麼看著他眼熟?他是……他是……天啊,他怎麼跟師父收藏的畫卷裡的魔尊魏劫那麼像……」   就在這時,仿佛是風水鏡輔佐的靈力用光了,鏡子一閃,鏡子裡的畫面徹底消失,鏡子裡映照的只是小筱愣愣的面龐。   魏劫蹙眉問:「鏡子裡那個大呼小叫的混帳東西是誰?」   小筱知道,他指的是大師兄姬午七。   她老實相告,那位是他二百年後可愛的大徒孫姬午七,而女的則是他的女徒孫江南木。   這鏡子不知為何,竟然與二百年後相通,呈現了被她篡改得面目全非的世事一角……   魏劫的眉頭未解,摟著小筱的肩膀道:「這鏡子透著不詳,許是那個鬼道老僧使的法門,你又何必把這妖鏡的幻術當真?」   說完,他手臂一展,便將這鏡子直直扔甩進了河溪裡。   小筱盯著漣漪的水面,依舊陷入沉思。過了好一會,她才慢慢說道:「可是,如果就像我們之前想的那般,躲在這與世隔絕的秘境裡不出去,就算方才鏡子裡呈現一幕是假的,也終究會變成真的,不是嗎?」   如果她和魏劫就此躲避在這裡,過著甜蜜的小日子,不再出去。那麼一切世事變化,終有一日會變成鏡中展示的冰山一角。   這一刻,她總算是明白了那老和尚送給她鏡子時,指著魔島方向,說著那裡有未了之事是何意思了。   原來大齊被偷走的二百年氣運,竟然是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收場。   就在二百年後,魔族不知得了何人幫助,打破了魔島禁錮,衝出了魔島。   而這些心中溢滿了對神族血海深仇的魔族,似乎把滿腔怒火宣洩到了無辜的人族身上,竟然掀起了戰亂,攪亂了大齊朝綱。若是鏡子裡大師兄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大齊的氣數真的將止。可是一朝覆滅的罪孽,卻算不到騙了大齊福運的洞淵身上。   而是要算在召喚了魔族的魏劫和她的身上。甚至還要算在偷偷留下魔族神木血脈的威鳳女神君的身上。   小筱越想越理智,越想也心越涼。天上有人真是打了滿手的好算盤,將所有的禍水罪孽全都算在了她和魏劫的頭上。   那鏡子裡流民百姓,婦孺老者的苦難,都因為她的袖手旁觀而不斷加深。   而魏劫,原本該渡滿七難,便可飛升回歸天庭的正神,卻依舊背負著魔頭的罵名,延續到了二百年後……   想到這,她轉頭看著那挨在一起的兩個酒葫蘆娃娃——結髮白首,懶理世事的逍遙,終究是與她無緣的。   想到這,她突然站了起來,跳下河溪打撈起那面鏡子,然後轉頭對魏劫道:「其實你也知,如果我們真的隱居在這裡,鏡子裡的一切都會變成真的,對不對?」   魏劫靠坐著大石,抿了抿嘴,沒有說話,聰穎如他,自然也知道小筱說的有道理。   小筱苦笑蹲坐在魏劫的面前,伸手摸著他俊美的面頰:「我生而為人,原是想要替你受苦受難,沒想到一不小心,卻要害得天下百姓吃苦受難……老和尚說了,我們的命硬,或許可以跟上天搏一搏。既然你我都不是邪魔之人,若只是為了一己私福而坑害了天下百姓,那我們跟洞淵那個卑鄙的傢伙又有何區別?」   魏劫依舊皺眉看著她,突然一把將她抱在懷裡,貼著她的脖頸深吸一口氣道:「我又不是什麼上神古炎,沒有那麼多的悲天憫人。我這輩子只堅持一樣,就是要護你周全。你既然不願呆在這裡,那我就陪你出去,無論天庭地府,我都隨你走一遭……」   這個男人啊,似乎從來不會對她的無禮要求說一個「不」字。她說的一切,他都是用實際行動默默支持。   如此決定後,他們便相攜出了鳳凰秘境。   就在這時,唐有術也採購回來,他背著餘靈兒在魏劫的指引下入了秘境。   這裡的幽谷山水,真是迷人養眼。病懨懨的小狐狸都興奮地探出了頭,然後費力跳到了地上。   雖然小狐狸哪哪都滿意,可是看到散碎了一地的草屋子狼藉時,很不滿地嗚嗚叫。   唐有術沒有眼色地幫忙翻譯:「靈兒問,屋子怎麼弄成這樣,可怎麼住人?」   這話問得崔小筱臉頰通紅,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方才那幾下大力的撞擊。   魏劫覺得徒弟太沒眼色,居然還眼巴巴地問。   尤其是那小狐狸,居然還提鼻子去嗅聞柴草,當真有些討人嫌。   於是他拿起一紅果拋向小狐狸,省得她再沒眼色地亂狐鳴,然後一本正經道:「既然是你住,自然是你來修。你看,柴木都替你備好了,你們慢慢弄吧……」   唐有術這時後知後覺,才發現愛徒小筱居然穿著魏劫的衣服,而且看上去衣衫有些不整,臉頰也緋紅不曾褪色。   打了二百餘年老光棍的唐有術,這才醒過腔來。隱約猜出自己的師尊似乎跟愛徒似乎修煉過合歡宗……   這下子,唐有術的眼睛一時不知該瞟向何處,頗有些尷尬。   說到這,魏劫又看了徒弟一眼道:「以後收徒弟的時候,不要收大嗓門,愛瞪眼的貨色。本事高低不重要,最起碼要學會謙卑待人!」   他方才看著那個姬午七衝著小筱大呼小叫,哪裡有半分尊敬小筱是掌門的架勢?   想到小筱在二百年後,居然跟這樣不分尊卑的門人朝夕相處,魏劫的心裡便有氣。   他少不得囑咐自己的徒兒,以後收徒弟的時候,眼光高些,別什麼阿貓阿狗都收入門來。   後山距離前山的屋舍路程頗遠,魏劫便蹲下身來,示意小筱趴在他的後背。   不過眼下,他必須陪著師尊和小筱一起去解決了魔島的遺患。   小筱覺得改名叫靈山的鬼石崖後山,就是狐族安居樂業的好地方。   想到這,小筱覺得自己倒是欠了威鳳些償還不完的東西。這也是她要堅持出去,勸服魔族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等記錄完了,魏劫便拉著小筱的手,準備離開鳳凰秘境。   魏劫卻無什麼特殊反應。他起初面無表情,可待聽了一會那些善男信女的禱告,不由得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小筱被他一路顛得咯咯笑,大聲讓他跑得慢些。   她在魏劫再次運功要逼出魔珠前,趕緊跳上了大魔頭的後背,摟緊了他的脖頸道:「好了啦,以後有你在,沒人敢再欺負我。我們快點回去吧。我屋子的床又大又軟,你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在床上盤膝打坐,吸納日月精華?」   一時間,廟宇裡又是香火攢動,人人虔誠叩拜。   她更不會讓威鳳和魏劫這樣的好人,被洞淵那個卑鄙偽君子肆意地潑灑髒水,留下遺臭萬年的罵名。   小筱挑眉問:「幹嘛?我又不是不能走?」   魏劫轉頭很是認真道:「你方才還直喊疼,說是快要磨破了,你自己走,豈不是又要磨得生疼?還是我背你吧!」   這次再去魔島,就不像上次那麼倉促了。衛家祖母再次給魏劫帶了足夠的金銀,同時還派了衛家的子弟跟隨他們。   想到這,魏劫的丹田隱隱發熱,只恨不得立刻關門練功,練他一個巫山雨盡,彈盡糧絕……   她總不希望威鳳當初一絲美好的願景,成為禍亂天下的根源。威鳳女神君苦心讓魔族復興的目的,並不是放縱魔族弒殺的本性。   有幾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小狐,甩著尾巴歡快地跑過去,在洞口飲著靈泉水。   比如要先安頓好狐族人,然後他們還要回去魔島。   當小筱從唐有術的身體裡取出狐族的靈石,將它鑲嵌在後山的山泉裡時,那汩汩流淌而出的水立刻摻雜了靈石的靈氣。   小筱眼尖,一下子發現,那留著三撇鬍子的神像額頭的花紋……怎麼跟魏劫的一模一樣?   待聽到一個半老徐娘跪拜念叨著自家男人夜裡不太好用,一直要不到兒子,請古炎帝君夜裡上一上她夫君的身,讓他重震雄風,為延續香火助力時,魏劫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只是想要有個萬全些的法子,好好安置了那一島的魔族人。最起碼不能讓福娘子的滿腔仇恨再延續下去,更不能讓他們如風水鏡裡呈現的那般,去禍害世人。   不過他這略帶氣急敗壞的聲音,聽在小筱的耳朵裡時卻覺得帶了七分的莫名熟悉……   可是自己身上殘留的威鳳原魂的氣息,又在莫名吸引著它們。它們留戀著自己,大約是捨不得舊主罷了。   想到這,他忍不住低聲喝罵:「狗東西,一個球樣的玩意,也好意思調戲小姑娘,早知道,我便捏碎了它!」   因為她也有自己想要傾盡所有保護的人,所以她做不到威鳳那般的大愛,剩下的路,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一世,狐族的靈石並沒有跟餘靈兒一起魂飛魄散。   再不安頓靈石,對於狐族的損害太大。它們這一妖族本就喜歡與世無爭的日子。   所謂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大抵是如此。   唐有術受損的經脈早就被狐族靈石修補妥帖了。   不過唐有術並不見欣慰。餘靈兒跟其他的狐族人不同,她已經失去了內丹,就算飲用再多的靈泉水,也修補不回來。   那五隻鳳又紛紛從梧桐樹上飛起,在小筱的頭頂盤旋鳴叫,似乎不捨得她走一般。   它們身上的皮毛很快變得愈加油亮,也許在不久的將來,狐族裡又會增添幾個像餘靈兒一般天真活潑的小姑娘。   而唐有術安頓好了餘靈兒,陪著她住了一段時間,確定她跟那五隻鳳凰可以安好相處後,也從鳳凰秘境出來。   這不就是魔珠總是跟她叫囂的口氣嗎?她以前總覺得魔珠性格惡劣,可是如今在魏劫身上看到同樣的特質,卻覺得頑劣裡帶了七分的可愛……   不過跟魔珠相處的太久,小筱倒是很會安撫暴跳如雷的混球。   唐有術的培元固本的大補丸都比他來得值錢啊!   畢竟對於它們來說,自己並非真正的鳳,不過是佔據了它們主人元神的異族妖孽罷了。   想到這,魏劫一個彈指過去,在繚繞香火裡的神像,頓時龜裂坍塌,變成了一堆泥胚碎片。   但是那魔珠歸根到底,也是魏劫性格裡原本最灰暗的一面,他這種自己吃自己的醋,也是醋海弄潮兒裡的翹楚。   魏劫聽了小筱說的,也來看看自己的金身神像被頂禮膜拜的情形。   有了這位神勇的帝君,就再也不怕海上潛伏的魔物了!   原來這陣子,靠海的幾個村鎮似乎都不太平,總有些鬼魅的事情發生。於是百姓們臨時抱佛腳,便請來這位據說能降妖伏魔的真神。   「哎呀!有你這麼說出來的嗎!是不是那魔珠作祟?我怎麼看你說話越發沒個正經!」   那鳳凰秘境雖然好,可是太過安靜。餘靈兒是個喜歡熱鬧的姑娘,若是無人陪伴,就算可以在秘境裡苟活,又如何能覺得快活?   可是聽到魔珠貪可能曾經調戲過小筱。魏劫頓時心裡醋意橫生,恨不得再將魔珠煉化出來,再一腳將它踩個稀巴爛。   不過胡鬧之後,總是有些正經的事情要做。   這樣的香火鼎盛,是許多上神穩固仙格的根本,是很值得神仙自傲的。   至於其他的家國天下,命運起伏,就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   小筱眨了眨眼,才陡然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一下子又是熱血上湧,緋紅了雙頰。   只是他們需要在規定的時間裡及時解決事情,再折返回耆老山。   不然的話,這些勇士也要如衛家祖母一般,經脈萎縮,變成低矮的侏儒。   原來這所謂的神仙,便是被人花幾文香火錢,就可以隨意差使的?   雖然聽得沒頭沒腦,可師尊的教誨,唐有術又是拿著本子虔誠記下。   雖然衛家人都不能離得耆老山太遠,可是衛家祖母知道自己的孫兒要與洞淵上神抗衡,還是義無反顧地派了人來。   魏劫濃眉頓時擰起:「怎麼?那魔珠附著在你身上時,總是說這些沒正經的?」   可惜她不是威鳳——那個大公無私,甘願捨棄自己,也要還給魔族人一條命的女神,已經永遠消失了。   不過除此之外,小筱也沒有什麼太感天動地的宿命感。   當他們從鳳凰秘境裡出來時,正是夕陽西下。雖然他們在秘境裡消磨了很長的時間,可是對於外界來說,不過不到一個時辰罷了。   當他聽到小筱提及,洞淵很有可能利用那一島的魔族時,唐有術也是聽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小筱抬頭看那五隻鳳,似乎明白了她與它們相處之初,它們對她的敵意。   這樣的提議果然很有吸引力。尤其是魏劫這樣,剛剛跟師父練過合歡宗的人。   就在他們購買了大船,準備拋錨起航的時候,小筱去鎮子裡採買東西,卻發現鎮子邊上新修的神廟香火繚繞,似乎有一尊新塑的神像被請入了廟宇。   當下背著小筱健步如飛,一下子便朝著她的房間飛躍而去。   可是魏劫哪裡能慢?只一道光影般,便去了前山,待入了房門,大力閉合之後,房門裡便是月亮也要羞臊沒了的景象。   原來這些百姓請入廟堂裡的,正是陰司古炎帝君的神像。據主事的人繪聲繪色地描述,說這位帝君在別處顯靈,震懾了陰司裡逃出的猛獸。   兩顆魔珠都是他體內的魔性衍化而來,雖然當初煉化出去的時候各自成了精。可是回歸本體之後,不過是與本尊再度融合,雖然會讓曾經魔尊的某些個性更加突出強化,但是也不會像在小筱身體裡時,時不時插科打諢,胡攪蠻纏。   今夜的月色正美,練起功來,一定可以借著月色盡興欣賞那少女長發散落枕席的嫵媚嬌軟。   當初為了報恩小筱,它們一路跟隨。如今,他們眼看要與洞淵為首的天庭人有一番較量,不能再讓狐族人繼續犧牲下去了。 第107章第107章   好好的神像突然碎裂,又是引得善男信女一陣的無措惶恐,紛紛猜測這又是什麼神之徵兆。   小筱覺得魏劫也太孩子氣,牽著他的手出了神廟:「好端端的幹嘛打破神像?據我所知,就算是神仙也盼著自己的香火鼎盛,多鞏固一下自己的神格。」   魏劫挑了挑濃眉道:「現在哪裡有什麼古炎帝君?我也不過人間一小子。那些百姓看著都是漁民,吃穿並不富裕,偏偏拿著香油酒肉供奉個無用的泥塑,還是趁早散了場子,多出海捕魚來得實惠。」   小筱想起方才那位大媽求魏劫上她丈夫身時,魏劫面色如鍋底的樣子,忍不住一笑,低聲道:「那麼多善女還等你上她們丈夫的身呢!」   魏劫低頭貼著她的耳垂,輕聲道:「我只上你的身……」   小筱的臉頰又騰一下生出了紅雲,她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收的這個徒弟居然這麼色,青天白日的,就敢說這樣一語雙關的混帳話。   魏劫笑著摟住鼓起腮幫子的小筱晃了晃,任著她掐自己的胳膊,然後又看著遠處的海邊,想了想說:「不過廟裡香火這麼鼎盛,似乎跟附近村鎮鬧出的鬼祟有關,你說會不會與魔島有關?」   小筱方才聽到那些百姓議論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出了神廟,他倆和唐有術轉身去了茶館,在這裡,總能聽到跟更多的八卦。   果不其然,點了一壺香茶,還沒喝上一杯,他倆就聽到了一段來龍去脈。   原來自從海島上光柱沖天以後,有許多漁民開始謠傳那日是有海龍升天。   據說若是海龍升天,入天庭時,會從身上掉下許多龍鱗,這些龍鱗落下來後,都能變成金子。   不然那日的光柱為何看起來金光燦爛的?   這樣的謠言一起,村民們便個個蠢蠢欲動,想要出海打撈金龍鱗。   而出海的那些漁民們還真帶回了金子,也許是怕金銀外漏,他們回來的時候都是在夜裡,回了家之後,便閉門不出,然後附近村子裡雞鴨鵝狗,便開始接二連三地失蹤,還有人看到,是那些出海的村民們在夜裡弄斷了那些動物的脖子,然後吸食那些動物的血液。   起初,還有村民們上門去鬧,吵著要雞鴨的賠償。   可是,當一個村民上門時卻被一個犯病的漁夫咬傷後,便也跟著犯了病,沒有幾日的功夫,便開始喊著要飲血,甚至咬上了他的媳婦。   這簡直堪比狂犬惡疾,竟然能傳染。   現在那幾個鬧病的人家房門都被村民們用木板封上,不準他們出來。   但是隨後,又有些出海捕魚的漁民回來,也鬧出了相似的症狀。   這下子,關於龍王降罪,散播邪病的說法不脛而走,甚至有人上告官府,懇請官府派出船隊出海調查。   而這些百姓們就開始求神拜佛,到處乞求神佛保佑,趕緊驅散疫毒。   小筱聽到這,跟魏劫默默交換了眼神,那些村民的症狀看起來似乎中了什麼邪門的燥熱之毒,所以需要吸血緩解。   若是沒有及時得到救治,只單單將他們關起來,只怕是要死人的。   果不其然,稍微一打聽,據說這病症已經死了四五個人了,大家都是人心惶惶。有那有錢的,便四處尋訪名醫。   吃完了茶,魏劫便叫來了唐有術,讓他借著行醫的功夫,去看看那些村民具體的症狀。   唐有術去各地行醫,一向都是以十全大補丸開路。他賣的藥價格不貴,而起診脈精準,很快被前來求醫的村民視為名醫。   於是他就被一路輾轉,帶到了村中一戶門廳很大的院落。   這戶人家是當地的富戶,按理說府裡的人也沒有出海捕魚,是不會沾染那邪病的。   可惜家裡五代單傳小公子卻是愛看熱鬧的,非要帶著家裡的僕役去看熱鬧。   結果看熱鬧的時候被撲出來的病人咬到,也害了這燥熱嗜血之症。   因為是富戶人家,家裡雞鴨也多,所以這位小公子這些日子幾乎每日一隻雞,沒少飲血。   當唐有術帶著魏劫和崔小筱步入了內室時,那小公子正在咬著一隻雞的脖子,   滿嘴兜不住的血正如溪流般往下淌,看上去恐怖極了。   不過當唐有術他們走進來時,那小公子突然停住了動作,瞪眼朝著崔小筱望去,然後便如魔島上的水夜叉那樣,興奮地朝著小筱撲了過去。   魏劫哪裡會讓這小子近小筱的身?抬起一腳就將他踹飛。   那家人自然是大呼小叫的,唐有術趁機用個小竹片掛了那小子嘴角吐出的血,凝神看了一下,便低聲道:「他中了水夜叉的毒……」   聽唐有術這麼一說,崔小筱的心裡一緊。   雖然她老早就猜測到這些海上回來的村民異狀跟魔族有關係,可一旦確認,還會有些難過。   她臨走的時候,明明囑咐了福娘子不可再做害人的勾當,沒想到她竟然變本加厲,來坑害村裡辛辛苦苦打漁的百姓……   就在這時,魏劫眼尖,突然發現這屋宅外面似乎有人影晃動。   他飛身追了出去,而小筱則在其後。等追到無人的樹林時,前面的人倒是停下了腳步,轉身摘下了自己遮頭的鬥篷,露出了潰爛的半邊臉。   小筱一下認出,這人正是福娘子!她當初中了秦賀的血肉之毒,所以臉都爛掉了。   於是眾人便是如此,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開了。有些前陣子家裡生病,因為沒錢買雞鴨飲血,狂躁而死的人更是氣得臉色鐵青。   這般出島耗費了福娘子所剩無幾的生命,所以她說完這一番話後,也是精疲力竭地倒在了地上。   「他在積攢民怨。洞淵之前是私自下凡,所以就算發現了魔族死灰復燃的事情,也不好直接上奏天帝。可是如果魔族再次肆虐,塗炭生靈,那麼民怨積攢,甚至不必他上奏就可以直達天庭了。」魏劫這時緩緩開口說道。   小筱說這話時,竟然還眼含熱淚,完全演繹出了古炎帝君為了百姓的忍辱負重。   當初知道了魔島機密,而又安全出島之人,除了他們符宗和幾個狐族人外,就只剩下洞淵那廝了。他倒是費心了。   所以像小筱這樣賊精八怪,有滿身心眼子的魔族聖女,真的是曠古爍今,只此一人。   他總是這般高居上位隨意更改別人的命數,是得有人將他扯落下神壇了!   小筱雖然知道自己的前塵,但是她對於自己魔族聖女的身份毫無認同感。   這時又有年少的愣頭青不知深淺道:「竟然還有這樣的上神,嫉妒別人的香火旺盛,就要給人降下災難?這豈不就是瘟神……唔……」   小筱覺得魏劫說的應該是十之有九全中了,這的確是洞淵那老陰子的行事風格——殺人總是借刀,害命不留罵名。   所以唐有術一亮出陰司之主的神印,大家頓時恍然大悟,更是敬佩有佳。   福娘子也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拼了剩下的壽路出島追查此事,所以才會冒險出島。   洞淵高高在上太久,應該不太懂得江湖上「風水輪流轉」的規矩。   福娘子搖了搖頭,略帶激動道:「聖女明鑑,水夜叉的毒液需得萃取心脈那一泡血。我雖然犯下無數罪孽,可絕不會為了害人,而故意害死魔族的戰士!自您喚醒了水夜叉之後,也不知是什麼人潛入島上,害死了十幾個水夜叉,偷了他們的毒血出島。我也是為了查明元兇,才損耗元氣出了島,一路追查到了此處。」   他們雖然不知前因後果,可是被凡人搗了神廟供奉,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一時間,想看洞淵笑話的人,大有人在。   自從她身上魔族的聖血被喚醒,對於撫慰族人的傷痛也是無師自通。當她的搜觸及到福娘子時,福娘子只覺得一股清泉流淌,竟然舒服了許多,就連臉上的潰爛也驟然小了很多。   雖則這些愚民的舉動傳不到天庭,可是洞淵激起的如此民憤,還是被洞淵的同僚多少知悉了一些。   畢竟大齊的國風向來務實,若是您能為百姓謀取福蔭,便是神仙。可若是害人,那便是瘟神,人人得而唾之。   魏劫看著她,冷冷道:「怎麼?你嫌在海上害人還不夠,又追攆到漁村裡來了?」   有那擅演繹的落魄書生,甚至幾日功夫裡便演繹了洞淵帝君仗著自己是神子的身份,欺壓神仙,作威作福的各種故事來,說給小孩子聽。   可是問起這些人為什麼去海上一遭便中毒了時,唐有術面露難色道:「這個……不知諸位可懂得神像也有相生相剋的道?古炎帝君在上古時,曾與洞淵帝君一戰。這一打,便是黃帝戰蚩尤,顓頊打共工,總之就是個你死我活。那洞淵仗著自己是天帝的兒子,在天庭裡也是欺男霸女慣了的,我們帝尊古炎也是個不容半點邪佞的正神,至此,那洞淵為了取勝,也是不擇手段,舉凡有敬奉古炎帝君之處,便要想方設法降下時疫瘟災,等百姓敬奉去求他,吃了供果才可消災……」   少年郎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膽小的娘親給堵住了嘴。   而福娘子這樣前任魔城城主之女,才是魔族掌握實權的魁首。   聽到這裡,那些百姓們被唐有術的胡說八道唬得一愣一愣的,而唐有術自己有些編不下去了。   確定了福娘子說的都是實話後,小筱不需得細想,就能猜到是何人在搞鬼了。   當初魔族被天兵剿滅,他們雖然受了神廟的庇護被轉移到了海上。   江湖騙子小筱接著上陣道:「所以古炎帝君心懷慈悲,為了讓洞淵免生嫉妒之心,凡是自家香火太盛的神廟,都會讓自己神像炸裂,寧可不受自己該得的香火,也不能叫洞淵降下瘟災……」   這讓之前一籌莫展的村民們驚喜過往,連忙詢問這郎中師從何處,竟然有這般神通?   總之那一日,村裡突然來的這位江湖郎中唐先生是大顯身手,他看過的那些染了怪症之人後,只略略施了幾針,又給他們飲了一酒盅像血一樣濃的湯藥之後,那些人居然清明大好了。   想到這,小筱倒是笑了,她回頭望著村裡新修的高高名堂,轉頭對魏劫道:「怎麼樣?白日裡你受了百姓那麼多的香火,不可白白受供奉,要不要顯靈一下,給迷茫的百姓指點迷津?」   她這一說,頓時有人驚呼道:「天啊,今天白日時,古炎帝君廟裡的神像就炸裂而來,我們還納悶這是什麼神啟,原來竟是這樣!」   福娘子似乎也沒想到會在裡遇到魔族聖女,激動地給小筱跪了下來:「聖女,我就知道,您不會捨棄了我們的!」   那天夜裡,附近神廟裡奉著的洞淵神像,都被不知什麼人給砸個稀巴爛。   唐有術揭開抹額,指了指自己眉心繪製的古炎帝君的神印道:「我乃靈山符宗唐有術,以尊古炎帝君,降妖除魔為己任。」   可是有人起了頭,便有人附和道:「前陣子各地的洞淵神像都有額頭出血的神啟,難道是他又是不暢意,要降下什麼災禍,哄得我們去敬奉他?」   最近因為降服魔獸的事情,敬奉冷門神仙古炎帝君變得十分流行。   畢竟這民間也有太多仗勢欺人的權貴,而洞淵帝君的這些舉動,倒是與那些仗著祖宗庇佑,作威作福的權貴相仿,一時間倒是激起無數民憤,一股腦全都宣洩到廟裡的泥人塑像上來了。   可是神廟開啟了自我保護,便會限制島上的魔族離島,免得遭至更大的禍患。   小筱現在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村中那些中毒的村民,是你做的手腳?」   據唐有術在典籍裡查閱到的,原本魔族聖女乃是無心無情的存在,雖然可以掌控整個魔族,但是更是注重給予魔族聖力繁衍,自身並無太敏捷的思維,乃是魔族的精神領袖,供養在神廟裡接受魔族的奉養。   不過他畢竟不是邪佞魔族,頂個仙人的名頭,如此費心萃取水夜叉的毒來坑害無辜百姓,又是為何?   小筱看著她氣若遊絲的樣子,終於走上前去,將手放在了福娘子的頭頂。   福娘子其實也不知該如何跟心眼長全了的聖女打交道。   至此之後,周圍的百姓也沒有人提出要給洞淵修補神像,更有淘氣的孩子往洞淵破損的神像上偷偷丟糞球的。 第108章第108章   這樣的笑話自然也傳到了天母聖女的耳朵裡。她叫來了兒子,問他緣何將自己人間的名聲搞得這麼臭。   洞淵並不稀罕那點子人間的香火福緣,可是從中有魏劫搞鬼,卻是讓他最無法接受的。   在他看來,魏劫就是梗在自己和威鳳之間的最大阻礙。   想起威鳳與自己情斷時的決然,若不是她移情別戀了,又怎麼會與自己斷得如此乾淨?   想到這洞淵的表情不再閒適,只是漠然不做聲。知子莫如母,榮瑤一看便知他的心結。   她覺得不將威鳳的事情說透,洞淵會一直不肯死心。   所以榮瑤冷聲道:「你也看到了,魔族的聖光再啟,魔族本該折斷的血脈也得到了修補。若是沒有真神自願貢獻自己的魂魄滋養,魔族神木不可能枯木逢春!你還看不出?威鳳老早就不在了,她用自己的魂魄幫助了魔族復興,就算她真的在,也該被天道懲戒,打得煙消雲散!」   天母的這一番話,卻是洞淵一直迴避不想承認的。他絕不相信,威鳳會心甘情願地為了一群面目可憎的魔族人而耗光元魂!   就算這是真的,也一定是有人逼迫威鳳。而這個逼迫陷害威鳳的人,除了古炎帝君,不做他人想!   為了跟自己作對,古炎帝君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這廝竟然如此迫害威鳳,害得他和威鳳永世不能相見!   古炎帝君……不對!是魏劫!我若不將你魂飛魄散,如何能解心頭之恨!   想到這,他腳下的白玉磚地都在微微震顫,瞬間便裂開了幾道。   榮瑤已經很久沒看到兒子如此動怒了。她不動聲色道:「洞淵,莫要讓我失望,你是將來繼承天帝統攬六界之神,若是還在糾結男女情愛,如何能到達至高神境?」   洞淵卻是微微一笑,輕聲地說:「可若心中有不甘憤恨,豈不是更難達到至高神境?母親,你該知道,威鳳便是我心裡難解的結,若是成神也要心中有遺憾,那跟人間的凡夫俗子又有何差別?母親,我要再去凡間一趟,最起碼我要確定那個崔小筱到底是不是威鳳的轉世!」   榮瑤知道洞淵難以說服,這點上,他倒是又隨了她。   若是他下凡一趟,便能認清了事實,就此放下,倒也不錯。   想到這,榮瑤淡淡道:「你不是早在人間尋好了宿主?只是休要再任意妄為。別以為你為天帝之子,就可以無法無天了。你父神一直閉關不出,那些不服天帝的太古大神,可是大有人在!」   吩咐了幾句之後,她揮了揮手,便讓兒子離開了她的仙府。   等洞淵離開了以後,榮瑤叫來了侍奉自己的神女鏡湖仙子,那鏡湖仙子手裡捧奉著的,赫然是陰司的生死簿。   「之前陰司魔獸逃逸,那衛家看守不嚴,小神便從陰司拿來了這個……」   榮瑤看著那冊生死簿,運用神力,讓書頁自動翻轉,快速看了一遍後,微微蹙眉:「那個崔小筱當真是沒有前世,也沒有來生……」   鏡湖仙子機敏接話:「若是她的來歷,真的如天母您推斷的那般,是威鳳當初用魂靈催生出了魔族聖女,那這崔小筱豈不是違背天道而生的邪物?這樣的邪女子,焉能存於世上?也許如今人間天道混亂,就是因為有她這個錯處存在……」   榮瑤伸手撩了撩一旁魚池,引來了一群魚兒。她又隨手變出了一捧金丹,將這些凡間修仙者可望不可即的靈丹,當作了魚食撒入池中。   她一邊餵魚,一邊狀似不經意道:「若真是這般,該如何是好?」   鏡湖仙子是妖仙煉化,她原本不過是這魚池裡的一尾紅色鯉魚,幸得天母垂憐,日日以金丹為食,修為大漲,不到一百年進化成人形,又是五百年得以升仙。   所謂吃水不忘打井之人,當天母撩動魚池水波,鏡湖便知自己當識時務報恩了。   所以她侃侃而談道:「如今的人間,也並非崔小筱這個邪女子應該在的時候,如此一來,若想撥正天道,也不是沒有辦法……」   聽了她低聲所訴,榮瑤轉頭笑道:「我收下的仙子雖多,可關鍵時候能出力的人卻是你,可見我當年的金丹,並沒有白餵……你是水中族類,與下界聯繫甚多,這些事情,便交給你來辦吧……」   鏡湖仙子領命,便匆匆而去。   而榮瑤將手裡的金丹全都撒入了魚池,看了會魚兒追逐金丹,拍了拍手,抬頭遙看正北。   那裡是天帝閉關苦修的宮宇,算起來,她已經有六百年未曾見天帝。   她方才勸兒子不可耽擱男女私情,自己亦是如此,所謂夫妻情分,到了她與天帝這個份兒上,除了互敬再無其他。   那位天帝一心只有天道至境的大愛,心中早無了她和兒子。   想她苦修三千年,最後得到的竟是人間怨婦皆知的道理——那就是大抵男人都是靠不住,無論他是人是神。   洞淵闖下的這些禍事,若是被天帝知道,大抵是要秉公執法,嚴懲不貸的。   榮瑤懶得跑到天帝的面前賣弄所剩無幾的人情,倒不如趁著現在一切都好收拾,趕緊料理了這攤子爛事……   想到這,她再次來到了那生死簿的面前,再翻看了起來。因為這次,她要算無遺漏,早早解決了所有的爛帳!   且說洞淵,與母親細說了要將威鳳是否轉世的事情查詢個明白後,便再次附魂到了下界。   不過當他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全身裹滿了隕鐵的鐵鏈,正被綁縛在一個不太大的鐵籠裡。   還有看守的鬼宗弟子將個銅盆子扔甩進來,裡面是渾濁可疑的液體。   「有的喝就不錯了,還真當你是凌雲閣的少爺?再挑三揀四,小心老子尿尿餵你!」   原來這幾日秦凌霄一直尋機會逃跑,很是不服管教,惹得看管他的幾個鬼宗弟子火大,正在撂下狠話訓人。   洞淵看到了此時自己寄居身體上的道道傷疤,猜也知道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這幾天過的是連狗都不如的日子。   這個璨王,明知道自己還需要這具身體,卻還如此不堪地對待,這是準備讓他撐著被虐待殘破的身軀來用?   想到這,洞淵忍不住臂力一震,頓時震斷了纏在身上的鐵鏈。   那些鬼宗弟子一看,下了一大跳,有兩個立刻跑出了船艙去稟報璨王。   可是此時在籠子裡的洞淵想要掰斷鐵籠的柵欄時,卻是心裡一沉——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接續不上氣力,不能如掙脫鐵鏈一般,扯斷這九天隕鐵製成的鐵籠。   那兩根欄杆,只不過稍微彎曲變形,還不足以讓他出來。   洞淵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根源。最近四起的民怨對他神格的損害,威力竟是如此巨大!   他若在天界,這點子損耗形同於無,可是現在他來到了人間,這種反噬之力頓顯。   就在這時,璨王已經快步下來,當看到秦凌霄的神態變化時,立刻便知道上神洞淵又重臨人間。   璨王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被折彎了一半的柵欄,立刻揮手示意一旁的符宗弟子拿鑰匙打開了籠子,還微笑道:「這鐵籠的材質不易收集,幸好上神手下留情,沒有掰斷,不然上神不在時,我還真不知該用何來困住秦凌霄這樣的大能。」   洞淵莫測高深地一笑,也不說自己此時的短處。畢竟璨王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洞淵與大齊王室的恩怨更是不可一一細表。   若是讓璨王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依著這位昔日大齊國君的心性,保不齊要做些大膽的勾當。   到時候,他的下場,可並不比被迫要吃狗食的秦凌霄強。   等洞淵出了鐵籠,立在船頭才發現璨王這幾日似乎一直沒有靠過岸,一直在海上打晃晃。   璨王盡心與洞淵講了這幾日的事情。他依著洞淵之前的安排,讓鬼宗弟子貼了隱身符,再次折返魔島,取了幾個年幼夜叉的毒血,用金子偽造成龍鱗,浸泡了毒血,再用魚膠粘液包裹附著魚泡,扔回到了海中。   那些漁民們把那些金子打撈上來,自然急不可待地擦去了金鱗上的粘液,便自然而然地被金鱗上故意留下的尖刺刺破皮膚,然後中了夜叉之毒。   這水夜叉的毒發作起來很快,而且可以借人傳人,等到殃及一片時,魔族毒性禍亂天下的事情,便可以堂而皇之的上稟天庭了。   可是誰想到,那個魏劫和崔小筱竟然四兩撥千斤,憑藉三寸不爛之舌,愣是哄得一幫愚民聽風是雨,反過來砸毀了他的神廟!   洞淵立在船頭時,默默提了下氣,發現自己的神力果然如同被無形鐵鏈束縛一般,不能得心應手!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人間久留,以免生變,所以他想要快些去見崔小筱。   想到這,他對璨王吩咐道:「前往崔小筱所在的村落。」   璨王立刻吩咐水手轉舵,朝著海岸線而去,一路破浪前行……   再說漁村族子裡的這場「時疫」,因為有了崔小筱的聖女之血,很快就制止了擴散。   那些村民們在海上打撈的「龍鱗」也被唐有術收集了起來來,以火符焚燒成金水,揮發了其中的毒性。   至於煅燒後的金子,唐有術也盡數將金子分配著給那些死了人口的村戶人家,還有其他中毒的人家。   畢竟這次死去的都是家裡出海打漁的頂梁柱,剩下孤兒寡母真是難以過活。   看著那些孤寡老人,還有半大不大的孩童跪在地上感謝著仙長的情形,小筱覺得心裡微微有些難過。   當夜半時分,她坐在村子的屋頂,靠在魏劫寬闊地懷裡,有些悵惘道:「我本不該出現在這二百年前,若是沒有我,洞淵就不會喚醒那些水夜叉,而那些死去的村民們會不會就不能遭此橫禍,他們的家人也不必經歷這些悲傷?」   魏劫最是了解小筱,自稱是江湖小騙子出身的她,其實有著最柔軟敏感的心思。   沒想到這些日子,她竟然將這些村民的死默默攬在了自己的身上,魏劫不由得捏緊了她的肩膀。   「這裡有你什麼關係?水夜叉的毒,是洞淵命人散布的。如果你不喚醒那些水夜叉,就無人發現福娘子在海島的勾當。到時候她也會坑害更多的人,騙取他們的壽路,滋養那些魔胎。如今,你早早制止了福娘子,有沒有算過自己其實救下了多少人?」   魏劫最近除了在床上,真是很難得能說出這麼多的話來。小筱仰頭看向他,此時魏劫的挺鼻薄唇,正是專注認真地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我積攢了幾輩子的福氣,就是能遇到越過二百年的你。不然你我的緣分該是如何接續?」   小筱知道他說的都對,自己與他同世而生時,卻還只是小黑鳳。而她轉世為人的時候,他卻早就不在人世。   這樣交錯了二百年的兩個人能相遇相知,最後相愛,是上天給苦命的魏劫和她莫大恩賜。   他和她都是溫暖了彼此,變得再不可分離。   想到這裡,小筱忍不住衝著魏劫甜甜地笑,終於也引得魏劫露出了他的虎牙,也對著她笑。   這麼互相對看著傻笑,是魏劫和小筱最近的日常。知道彼此心思的兩個人,就算什麼都不說,只是這麼看著對方就會覺得有種讓胸口甜甜的滿足感——當然,這只是小筱一個人的感覺。   魏劫看到大眼白皙,眼波魅動的少女衝著自己這麼笑,除了覺得胸口漲,還有別的地方也漲得要炸起。   少不得要一把抱起少女,然後火急火燎地往屋子裡跑。   小筱一看他這樣子,便是哭笑不得地拍著他的胸口:「你這樣子,倒像是吉祥被貼了催情符,給個樹幹都能鑽出火來!」   魏劫平日跟小筱閒聊時,便知道了她二百年後養了一條老狗叫吉祥,所以小丫頭片子這番比喻可真埋汰人啊!   他一會若是不給她鑽出火來,她便不知自家男人的厲害!   一時間,屋子裡燭光熄滅之後,便是嬉笑打鬧的蜜意情濃,再往後來,便是聲音漸漸變小,而帷幔層層落下。   而那些似有似無的曖昧聲音,一點不落地傳入了剛剛上岸的洞淵耳中。   此時他正立在距離村落不遠的山頭,料峭的海風吹動衣擺,襯得他形單影隻。   他負手在背後也不言語,犀利的神眼自然能看得甚遠。   只是那屋子慢慢被魏劫散發出的結界遮擋,很快連聲音都聽不見了。   看來這魏劫的獨佔欲甚強,竟是不想自己懷中女人的嫵媚聲音被別人偷聽到。   可是風流如神子洞淵,自然也能想像此時屋內的火熱。   雖然母親說威鳳已經魂飛魄滅,可他總是還對崔小筱報含一絲希望。因為在那少女的身上,有著太多與威鳳肖似的東西了。   甚至洞淵現在覺得,小筱的一顰一笑越發有威鳳的氣韻了。   那個少女是這個世界唯一跟威鳳有聯繫的了。   洞淵直到現在,才終於隱約明白,他似乎再也找尋不回他的威鳳了。   那個看起來不爭不搶的女子,總是默不作聲地看著他與別的神女曖昧做戲,甚至從來都不會哭鬧吃醋。   以至於他誤以為,她就像那些神女一樣,都明白不可有獨佔他的奢侈念頭。   可是萬萬沒想到,她絕情起來,竟然不會給他留下半分的念想,甚至連一絲魂魄都不曾留下!   而她用魂魄滋養出來的魔女,卻看都不曾看他,便一心撲入他此生宿敵的懷抱,在他的面前顛鸞倒鳳……   這難道就是威鳳存心的報復嗎   洞淵一時走神,又想起了威鳳與他相處時的點滴。那時,他與威鳳感情正好,卻又不甘心獨守一人,便半開玩笑地試探著她:「若是你發現,我不獨愛你一人,你會如何?」   威鳳當時笑意不減,卻眼神專注地看著他道:「君如負我,我亦也不會糾纏,從此窮盡黃泉碧落,與君相忘於天地間……」   那一刻恍惚就在眼前,可是洞淵在回憶時,卻從那雙明澄清澈的眼眸裡看到了他以前從來沒有留意過的堅定冷絕……   也許她比他知道的更早,就看透他虛與委蛇的把戲,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給他留機會。   直到他將她利用殆盡,傷得遍體鱗傷,讓她決定再不回頭,就此相忘……   洞淵突然覺得額頭一疼,伸手摸去的時候,他額頭上的神印竟然再次冒出血來。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衝著那燈光跳動的屋舍森然一笑。   他是誰?是天帝和天母聖女的兒子,出生以來,便享盡了榮寵,與天齊壽。   可是他卻要因為「此生不可得」而氣得神格受損?   這種恥辱,竟然比恥辱本身還不可接受!   且讓那廝享受片刻的溫存吧!因為過不了多久,魏劫就會明白,身為一個凡人,該是多麼的力不從心,天不遂人願!   這一刻,洞淵倒是下定了決心:崔小筱,不管你是不是威鳳的轉世,我都不允許你與魏劫長相廝守!   夜色漸漸濃黑,一切都在黎明前發酵醞釀,等待著不可知的風雨。 第109章第109章   解決了漁村的事情,魔島那些水夜叉的著落卻還沒解決。   筱知,死灰復燃的魔族為界所容,該如何瞞海安置那些魔族,還保證再為禍間,些問題都一一解決的。   當跟隨著福娘子再折返回島,也許感應到了女歸,那些水夜叉都挨擠了碼頭邊,等著聖女歸。   水夜叉對於聖女絕對敬服的,當筱撩起裙擺到岸,那些水夜叉則虔誠跪,嘴裡嗚咽聲。   跟隨筱身後的福娘子,卻驚異地發了一聲低呼:「怎麼……變成了樣子?」   原曾經如蟾蜍一般的水夜叉,福娘子離島的短短數日,竟然褪了粗糙的外皮,漸漸露了的模樣。   而且也再像原一副愚鈍開智的樣子,甚至會嗚咽幾簡單的詞。   筱身為魔族聖女,由喚醒的水夜叉竟然能進化成只少數魔族貴族才會擁的形。   福娘子都始料及的。   些漸漸了樣子的水夜叉似乎也開啟了懵懂性。   筱甚至看到女夜叉知從何處搜尋了一塊花布料,給還幾夜叉裹身,扮成美美的樣子……   看筱聖女性格也影響了催生的些夜叉,讓跟聖女崔筱一樣,都很愛打扮……   福娘子一看,驚喜——水夜叉了形,會思考,豈戰鬥力增強?到候與庭一戰,魔族也見得落了風。   筱對於福娘子種三句話離戰鬥的腦筋也很佩服,反問:「水夜叉生靈世一回,難只屠戮嗎?那與螻蟻又何區別?想威鳳女神君當初留魔族的血脈,也希望魔族卷土重,與界廝殺死活吧?」   福娘子被說得一滯,尤解恨:「您未曾身臨魔城戰火,怎麼能知魔族受到的欺騙□□?」   筱淡淡掃了一眼,福娘子立刻撲通跪,向聖女請罪。   崔筱的精神力,對於魔族的影響巨,就算福娘子異議也敢再頂嘴。   筱嘆了一口氣,並沒降罪福娘子。非福娘子,焉能三言兩語就解除了福娘子經歷的憤恨?   當初威鳳女神君的犧牲,也能白白犧牲、現看,古炎帝君當初日日誦經,卓功效,魔族的水夜叉已經發生了重的變化。   然而魔族的仇恨,非一日能化解。期盼著能引導魔族止了殺戮之心,懂得悲憫,才算成全了女神君當初的一片仁心。   只魔族能放仇恨,學會與眾生平等相處,筱相信三界總一處,會魔族安身立命的樂土。   而了魔族一掣肘之患,相信庭的那些養尊處優的神仙也能繃緊一根弦,少一些洞淵那樣無事,為所欲為的之貴子。   至於魔島該遷往何處,魏劫筱查閱了魔族神廟裡的典籍,也了概方向。   魔城那場戰之,位於西地繁山之旁,處地方,竟然與相隔萬裡的耆老山處於同一山脈線。   據懂得風水的唐術所言,若說耆老山陰司之口,那麼西地繁山應該說陰司之腹了!   那古期的神抓獲了洪荒異獸後,用鎮壓諸魔妖獸之處。   而所謂魔族,的作用其實跟現的衛家一樣,都負責看守鎮壓陰司魔氣。   只後,魔族認為帝分配公,薄待了魔族,才起了造反之心。   雖然那裡陰氣鼎盛,還片荒蕪的鹽鹼地,甚至雪山封地,荒無煙,卻一直魔族長居之處。   筱了解了魔族與庭的淵源後,突然心念一動,覺得魔族還回到原的棲息地才更好。   那裡易守難攻,當初若洞淵使了詭計,以談鬆懈了魔族的警惕,那些兵也會輕易攻開魔城,讓魔族差點滅亡。   更重的,自從魏劫的神格破裂以後,陰司便躁動的症狀,地幾次震顫,後更魔物逃逸,總叫心生安。   如果魔都震懾陰氣的作用,那麼它回歸本位豈正好?   福娘子雖然認同筱的想法,魔族卻更加信服聖女,所以魔島搬遷回原址也被提了日程。   只讓整島嶼遷徙回,並非易事。光憑藉筱、魏劫魔族的力量依舊夠。   筱凝聚了精神,依託神廟的力量,卻只能讓魔島如次一樣升起,卻能移動地方。   看想魔島移動,需更多的精神力。   筱思索挪島法子的候,唐術並沒閒著。島開設了學堂,教授著些咿呀學語,剛剛了樣子的夜叉讀書認字。   唐老先生向教授徒弟的癮頭就,又堅持認為,讀聖賢書識間事。   只把書讀透,魔性自解,所以魔島的學堂也讀書聲斷。   教授一群開化的魔族,的確很費工夫。   唐術閒暇之餘,便會想起教授餘靈兒的情形,狐狸跟些水夜叉比,精靈透了,總能一學就會……   就知餘靈兒現跟那五隻鳳凰相處得好好,一間唐先生教書走了神,託腮望著靈山的方向,想著思念的安好?   那些懵懂懂的夜叉便也學先生的樣子,託腮望著遠處的海浪發哀怨的一聲嘆。   此情悠悠,何處寄託   魏劫並島,當筱發現自己挪動魔島總差臨門一腳的候,只說事島,便海走了。   筱神廟裡整理魔族留的典籍,那些書籍刻寫的魔族獨的經文,筱無師自通,只看幾行便懂了其的意思。   舒服地靠團墊子,喝著水夜叉幫從海裡到打撈椰子榨取的甜汁水,津津味地看著魔族先賢的典籍。   典籍裡記錄的都古神期的事情。包括現的帝如何從一介凡修煉升仙的故事。   帝升仙,倒也麼沒什麼新意,就算古期,也依舊割捨種種慾念,做種種超凡的犧牲後,才終於修得正果。   至於與母聖女的結合,更被傳為庭佳話。   筱現懶得看神仙佳話,就此越,將書合,再飲一杯甜甜的椰子汁。   就知些水夜叉一旦搬遷回了魔族老家,能能適應那裡的氣候……   就,海島碼頭又一陣騷動,好像又幾艘船停泊靠岸。   等筱唐術領迎,才發現魏劫居然將衛家老,還三派的能長老全都請了。   烏泱泱百入島,很壯觀。   都幫筱遷移魔島的。   衛家還好說,畢竟自家。其三派,魏劫如何請動的?   魏劫卻覺得沒什麼,挑了挑眉:「到底跟學師一場,所謂情世故必須學得七分像。現四派被間帝王打壓,頗些一蹶振,所以請託了子許諾,若能幫襯一回,便令解除三派的禁令,讓以重開山門,廣納弟子。三派一向無利起早,如今利,為何?」   四派裡,除了掌門父子雙雙消失見的凌雲閣外,其三派的皆到齊了。   三派也對魏劫讓挪島的事情心存顧慮,覺得橫空世的島說定什麼邪魔。   筱島幾日,聖女慧光的影響,讓島那些魔族的樣貌變化更加明顯。   已經徹底褪了蟾蜍的外表,看起與族無異。   就島的布料夠,家都用椰樹葉子包裹,紮成遮身的衣裙,再加跟唐先生學了一知半解經文,看見便拱手作揖,呼:「朋自遠方,亦樂乎!」   如此看,倒一群剛開化的部族,傻頭傻腦,又彬彬禮,並無什麼妥的地方。   筱如今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又了一境界,眨眼的功夫聲情並茂地講述了一被放逐海的邊地移民的悲慘故事,聽得那些水夜叉都信了,一爬服地,一邊聽聖女講故事,一邊嗚咽哭嚎。   當年魔城與兵的聖戰,界並沒多能參與。而能知悉往的老,也升的升,老死的老死。   如何能知曉界都知曉的魔島的秘密?衛家倒看了端倪,但老祖宗裝傻說破,衛竟峰便也一旁守口如瓶。   把守陰司,敬奉古炎帝君,所以對古炎帝君的傳魏劫的話,也會存疑。若魔城歸位,對洞淵形成挾制,那麼衛家也許能就此解脫束縛,再困於耆老山。   至於三派,因為子的背書,群能也懶得計較些野的歷,便同意挪移此島。   眾各懷心事,愚公移山的心思卻一致。   如此一,眾再次盤腿運功屏息凝神,神廟祭壇擺了陣型。   此整島嶼四周,都貼了乾坤挪移的靈符,將近百名的能催動靈力,助盤坐祭臺之的筱一臂之力。   筱幾日魔島住,也感覺到了自己與神廟的牽絆日益緊密。   那種感覺好形容,次終於以將百位能的力量轉化為自己的,然後如次一般,魔島再次升入半空。   筱渾身散發金光,形成萬金線,牽動整島嶼緩緩升起。   再然後,一片刺眼發奪目的金光裡,海島的魔島憑空消失,一刻便現西地荒地。   昔日魔城連根拔起的舊痕猶,如同一盆地,而此海島正嚴絲合縫,與原的縫隙契合。   消失甚久的魔城,終於又現了廣袤地之。   一間,那些參與的能也些敢置信,看著四周驟然變換的地峰巒。   之雖然答應了,卻覺得崔筱魏劫師徒自量力,些痴說夢。   只抱持著別得罪子的心思的,萬萬沒想到居然能成!   一間面面相覷,心裡也漸漸明白,能如此移山之力,名見經傳的符宗已經當之無愧的第一宗了!   且說間變化,如此挪山移地,行事的一剎那,的仙宮也紛紛感應。   次並非雲霞遮蔽的海洋之,昔日魔城西地繁山再現的消息,很快就由西地的地神傳遞到了庭之。   帝再,母聖女代為主持,當聽地神呈報魔城再現的消息後,眉眼動,定定說:「當年魔軍肆虐,竟然妄想推翻庭,造成蒼生生靈塗炭。兵驍勇將其剿滅,沒想到心懷叵測者,竟然藏匿魔族神木,讓其死灰復燃。需得將幹擾機者消除,以恢復地秩序。諸位,異議?」   母代帝之職甚久,眾位仙皆無話,認同母聖女的提議。   蒼老的聲音卻突然開口:「當初地初分,魔族以蕩平陰司妖孽之功,而得西地封城,魔族雖然奉行殺戮,無甚憐憫之心,也維持地平衡的重一族。自從魔族消亡,西地鎮魔,陰陽得到平衡。陰司的陰氣日盛,就妖孽魔獸逃逸,為禍間。原本古炎帝君鎮守,情況還好些。古炎帝君應劫之後,陰司無主,只靠凡鎮守,長此以往,會亂的。依著看,魔族歸回本位,陰陽得以平衡,好事,為何更改?」   母聞聲望,說話的古神慧智老祖。   庭與帝齊壽的老資歷,就算母榮瑤,也敬幾分。   今日老祖實些開智,竟然樣的場合開口阻攔。   榮瑤穩穩一笑:「老祖通悉古典故,自然也知魔族歷。雖然起初地乾坤的平衡需得魔族,毫無感恩敬畏之心,竟讓庭養虎為患,若除掉魔族,只怕會給百姓造成潑禍。」   慧智老祖捻了捻鬍鬚,無盡悵惘:「曾幾何,魔族的族長,也與帝並肩為戰的同門。惜魔殊途,一一地再相見。記得當初帝也心存慈悲,與魔族談,只據說陣的威鳳女神君守帝之約,貿然領兵屠城。後也領罰受了譴,見屠城並非帝本意,既然如此,何撥亂反正,正好給魔族一線生機,也算踐行了帝與魔族為好的善意。」   榮瑤微微一笑:「老祖悲憫,就算對弒殺成性的魔族也心存善念,實輩楷模。只那魔族當年被兵屠戮殆盡,必定心懷狠,只怕的善意也能領情。」   慧智老祖抬起頭看,意味深長:「留存善意,自然知,何須得領情?」   榮瑤的笑意微微收了些,只頓了一,借著:「既然慧智老祖開口,妨就便照著老祖之言行事,會如帝當年一般,派使者與魔族定契,到候戰,就看意了。」   慧智老祖也再言,只負著手,哼唱著間才的古老山腔調子,慢吞吞一步三搖地離了。   榮瑤冷眼看著慢慢離的老祖。   老祖雖然平日從管事,卻庭裡弟子眾多。凡度化的能,皆庭眾之輩,所以之言,能聽。   聽了,並代表一定做。那些遊神散仙考慮事情哪麼多?   又幾與魔族正面交鋒?哪裡懂得與魔存仁,便害!   威鳳也慧智老祖當年點化的,言辭皆一樣。若威鳳當年老老實實的搞些花樣子,又怎麼會生今日那麼多的非?   尤其讓洞淵心生了魔障,一步錯,步步錯,最讓榮瑤無法容忍。   母聖女再多想,回到了自己仙府的魚池邊,那幾尾魚兒再次遊了,熱切地盼著母聖女手裡那一把金丹……   再說魔城遷徙,一朝完成。   筱少得擺布宴席,酬謝諸位的相助。   惜衛家敢離開耆老山久,而且最近陰司的魔物躁動的厲害,那陰陽簿知為何,似乎又被從陰司裡偷盜了。   一張殘頁當初都折騰得衛家疲於奔命,現整本都丟了,老祖母反而淡定從容了許多。   因為次偷盜之,並衛家內賊,老祖母也猜測麼乾淨利索的手法,應該面的仙神。   以帶著族後輩與奸賊,與鬼怪鬥。與神如何能鬥?   衛家殫精竭慮數代,無愧無心,若蒼降罪,自當領罰。能領罰之,幫助崔筱完成魔城的遷徙,便算對得起兩孩子了。   所以領著吩咐了筱魏劫幾句,又說了陰司愈加躁動的異像之後,便匆匆而。   而其的三派,則回等當今陛對各宗派解封的聖旨。   此處雖然荒漠,卻到底魔族生養了千年之地。那些魔族適應得奇快,很快就學會了利用四周的黏土造牆砌屋,眼看著魔城昔日的城牆再次漫漫黃沙裡壘砌起。   說也奇怪,當魔城建成了粗略模樣,相隔遠的耆老山便傳消息,說陰司的躁動魔城遷徙回後,竟然平穩了少。   證明筱當初的猜想對的,魔城的建造,其作用就壓制陰司邪氣,維持界的陰陽。   所以當初魔城遷走,無形也助長了陰司魔物的滋生。   而二百年後的亂,除了魔族的復興外,與陰司魔物逃逸也相關。   現筱只想印證自己魏劫番舉動,沒對二百年後那場避無避的動蕩產生影響。   拿了那老尚給的風水鏡照了幾次,都能顯影像。   唐術翻弄鏡子,突然後知後覺地指著面鑲嵌的金豆子:「些金豆子,會會指的的星象?只與星象吻合的日子,鏡子才月通靈,映射二百年後?」   筱覺得師父的話理,仔細研究了鏡子金豆鑲嵌的紋路後,魏劫,還唐術到了魔城新建的城牆,高高掛起的月光,舉起了鏡子。   還真像唐術猜測的那樣,一次,當月光投射到鏡子,鏡面一閃,鏡子裡再次映照了靈山廳的情形。   次立鏡子的,依舊師兄姬午七二師姐……   只次姬午七一臉困惑地瞪看著鏡子裡的崔筱,與身邊的師妹江南木迅速交換了眼神。   崔筱想知那邊的情形,便急待地問:「師兄,,快告訴,此靈山還流民?」   只見那鬍子修理得整整齊齊的姬午七,彬彬禮地抱拳衝著崔筱拱手:「敢問位姑娘貴姓?」   筱也被麼禮貌的師兄給嚇了一跳。的印象裡,師兄姬午七喊就會說話的粗魯漢子。   何曾般彬彬禮跟自己說話?筱疑心師兄搞怪樣子,便迫及待地對旁邊的二師姐:「啊,的師妹崔筱!怎麼認識了?」   只見鏡子裡的二位符宗同門互相對望了一眼後,異口同聲:「沒師妹啊!」   知為什麼,筱突然覺得心臟猛一縮,十分的舒服,拼命地深呼吸:「師兄,二師姐,別鬧了,崔筱,師父唐術的關門弟子,怎麼能認識呢?」   次,聽到了「崔筱」名字的候,迅速交換了詫異的眼神,然後姬午七試探重複:「說……叫崔筱?」 第110章第110章   聽了筱自報家門,師兄姬午七斯斯文文的氣質似乎些繃住了,本性難移地低聲吼:「什麼?居然敢冒充符宗的師祖!好的膽子!」   啊?筱聽得一愣。   二師姐一旁低聲:「師兄,忘了師父的話?符宗收呼叫的無禮之,樣子,被老家看了,挨申斥,逐師門的!」   姬午七一聽,立刻又降低了調門,捏嗓子:「姑娘,假裝符宗的師祖,什麼難言之隱啊?說聽聽,看看能能幫解決?」   副樣子,倒像極了唐術的氣韻,看的師父似乎聽了魏劫的叮囑,以後沒少改變徒兒的氣韻,足了功夫。   筱無心誇讚師兄變得斯文氣質。   看著眼的一幕,只覺得頭頂冒冷氣,心翼翼:「的師祖也叫崔筱?……現何處?的師父又何處?」   筱話問得姬午七又一愣,皺眉:「誰知符宗師祖崔宗師已經二百年仙逝,而師父久也坐化圓寂。麼問,何意思?」   話一,筱身旁的魏劫已經冷聲:「放屁!胡說八什麼?」   就,姬午七身邊的江南木好似想起了什麼,呆愣愣地看著筱的臉,突然跑開,   一會,江南木拿了一本厚厚的秘籍,赫然正唐術流傳給徒弟的那一本,只看,比筱當初帶走的那一本看更加厚實,似乎又增添了少內容。   江南木快速翻轉,然後翻到最後一頁:「師兄,忘了師父臨終的遺言,說若一,廳風水鏡裡映自稱師祖的,就將一頁給看!」   說到,江南木將那一頁紙乾脆撕了,擺了鏡子:「……那……看看!」   筱魏劫都緊緊盯著那也紙看。   而唐術一旁看著那熟悉的筆跡,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心知的確自己的筆跡,只寫的些事情,壓根就清楚啊!   就,靈山的殿外依舊如次一樣,批災民哭嚎的聲音,看二百年後齊的國運還凋零了……   就筱看完,張開嘴又說話的候,的月亮已經飄入雲層,那鏡面無了月光,微微閃動,景象立刻全消。   一,鏡子邊的三陷入了沉默。   筱抬手看了看,知錯覺,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胳膊似乎變得透明,好像一刻,便煙消雲散……   魏劫方才也看到了鏡子裡的文字描述,如果那些文字都真的,那麼處心積慮對付筱之,真其心誅!   種斬草除根的方式,真叫避無避!   唐術最先回神,低聲:「佛經雲,百億須彌山,三千千世界,也就說,相同又同的法世以重疊共生。沒想到,今日竟然以通一面鏡子,得以見到兩相隔二百年的平行法世相通……如果真按那頁紙所寫……筱,豈存了?」   方才那頁紙寫著,正二百年後的唐術告誡崔筱之言——此刻已經趕赴了崔筱祖先的老家,設計意外,篡改祖先的命線,讓徹底消失。   若一世,崔家祖先身死,那麼同一世命線裡,二百年後的筱也將復存……就說,眼的筱也會消失!   魏劫瞪眼看著筱,拳頭由得握緊了。   般殺的手段,當真匪夷所思,絕非常能想得!   怪得陰司的那一本陰陽簿,又莫名消失。   看又動幹戈,篡改別的命線了!   好,也並非沒相助。當初那老尚贈給的一面鏡子,就幫助隨洩題,考一場命的生死關卡。   魏劫懶得判斷鏡子裡真,還假,既然存疑,一律當真。因為壓根承受起失筱的半點能。   想著方才那書頁裡記錄了崔筱先祖的詳盡地址,以及意外的日期,魏劫第一次真心實意地抱住了身邊徒弟唐術。   若筱真的因為崔家先祖被殺,而突然消失。概會像瘋子一般,理智全失,任著魔性入心,與洞淵那些碎催搏命。   而唐術卻一如世師尊死後,默默地盡能地做一切以補救的方法。知,為了查明一切,花費了多少的功夫,又吃多少苦頭?   魏劫的—抱滿含了兩世的感激。   唐術兩輩子都沒跟師尊麼脈脈溫情的一刻。自然知魏劫一抱的真心實意,眼淚眼眶裡還沒得及打轉,魏劫已經推開了。   看的師尊還習慣跟弟子溫情,些自地又拍了拍的肩:「欠的多且記著,以後定然加倍歸還……」   說完之後,對崔筱說:「唐術留守魔城,以免生亂。走!立刻發救的祖宗!」   崔筱二百年的先祖乃經營本生意的,老家遠的郊縣開豆腐坊。   崔家的豆腐細嫩,生意紅火,全於磨豆子的水,都崔家老闆鎮子後的甜水山裡打的山泉水。   每午,賣完了當年的豆腐後,崔家老闆就會趕著毛驢,拉著水車打水。   豆腐營生,幾年日復一日,都如此。   一日,又像往常一樣,趕著毛驢水車甜水山的半山腰打水。   山石階,雖然費力氣,若想賺錢養家,哪費氣力的活?   光棍四十載,終於攢了一副家業,得以娶妻。   如今也算新婚燕爾,一會早早還家,摟著媳婦美美睡一覺,說定月,的媳婦就能懷崔家的獨苗苗了!   老崔挑著水擔子,哼著歌兒,便了山。   只今日挑水之,光一,先挑水的那似乎腳穩,水淋得石階到處都。   老崔也渾意,挑了水之後,便擔起擔子,往回走。   此正初秋間,午陽光火辣,老崔哼著山調子,正繼續往走,卻覺得腳突然一滑,整都騰空飛起。   也知什麼候,石階的水,竟然烈日炎炎凝結成冰。而老崔一穩,的後腦勺就磕石階了。   老崔飛起得高,若落,後腦勺必定碎裂,後果堪設想。   就千鈞一髮之際,一高的身影快速飛,一子便接住了飛起的豆腐老崔,然後將放了石階。   豆腐老崔驚魂未定,又見一腰肢纖細的少女如同翻飛的凌燕,突然朝著剛剛打水的甜泉深潭襲。   只見隨手甩一冒火的符,那潭水竟然一陣咕嘟聲響,轉瞬間就熱開了鍋。   伴著一聲悽厲慘叫,只見一條約丈長的紅鯉從水躍了,地撲稜了幾後,竟然僵直動,就此死了。   等魚死了,魚身似乎驟然縮短了許多,就潭水裡尋常見的普通錦鯉罷了。   老崔被眼的光景嚇得無措,更看著滿地的堅冰發呆,一知該說些什麼好。   就,那俏生生的姑娘拎著死魚走:「那……您沒事吧?」   老崔雖然鬧懂發生了什麼,兩能飛飛的年輕絕非等閒之輩,而且若沒年輕,一子摔得輕,所以連忙拱手寫:「謝俠士方才扶,敢問二位貴姓?」   筱看著豆腐老崔,頗感慨:「姓崔……」   老崔一拍手:「哎呀,還同姓本家,也姓崔!」   筱苦笑了一,心:「本家?還的曾曾曾孫女呢!」   方才看得真切,就水的魚兒施法,將臺階的水凝凍成冰。   附著魚兒身的靈物狡猾,竟然封住魚兒的靈穴及脫身跑掉了。   筱清楚,若抓住禍首,今日臺階滑冰,明日能就房子著火。   對方已經定決心斬草除根,徹底絕了崔筱生的契機,那麼魏劫就暫離開得。   然牽一髮而動全身,一世知又被攪亂成什麼樣。   於那,魏劫崔筱便藉口趕路錯了店家,了豆腐老崔的家裡做客。   崔家的家風看一向務實,屋宅收拾的利落溫馨。   老崔娶的新婦胡氏原本寡婦,今年二十一,如今改嫁老崔,也分外珍惜梅開二度。   聽聞老崔今日差點摔倒臺階,也對兩位恩表示感謝,還給二做了晚飯,   熱騰騰的辣子澆豆腐很飯。   一向認吃的筱次卻無心吃飯,認真地查看了屋內屋外。剪了許多像之饋贈永寧郡主那樣的紙,將它散布房屋的四周,樣周圍什麼風吹草動,都能及快速地發現。   因為魏劫崔筱的一攪局,好像也將對方給嚇住了。那隱知什麼地方的黑手,一像再動手的樣子。   魏劫知,輕易改變老崔的命線,更能叫輕易搬遷,否則的後代命線都會發生改變。   雖然佛經雲,三千千世界,也許會三千崔筱。最愛的卻與自己同生共死相處點滴的一。   獨一無二的筱,怎麼能容得半分閃失!   夜,筱並沒打坐,而入了房幫著自己祖先挑豆子。   畢竟種能親自孝敬祖宗的事情,並都得的。   魏劫給洗了一盤甜瓜,還拿了蒲扇幫驅趕蚊子。   筱選了一會,覺得手酸,乾脆抓了幾從屋外溜進的紙,讓它跳進簸箕裡挑豆子。   紙舉著找尋到的乾癟豆子一跳一跳地往外扔。筱咬了一口魏劫遞的脆桃子,突然心感慨:「若將能修成正,就算守著豆腐坊,如此營生也錯……」   白日裡看到自己的崔家老祖宗幫著娘子往爐灶裡添柴燒火,也夫唱婦隨的其樂融融。   伴著炊煙嫋嫋,也叫心生羨慕。   魏劫知筱的記憶裡,年紀還就被賣掉,壓根就沒體會種凡眼裡常見的,男耕女織的尋常日子。   用手指揩拭了一的嘴角:「何難?等此事了結,便給開了豆腐坊,讓磨豆子,賣夠!」   筱噗嗤一笑,捏著高挺的鼻子:「都豆腐西施,等姿色的當街叫賣,就算用甜水做豆腐,也必定生意興隆!」   魏劫一本正經:「必須生意興隆,將得給生跟些紙一樣多的孩子,得賺錢養活一窩的豬仔啊!」   筱都被氣樂了:「的,快找肚的老母豬生那一窩豬仔吧!」   說笑歸說笑,筱也知魏劫說鬧的些其實奢望。   魏劫世身份特殊,乃歷劫的仙。此世,若沒奸構陷,盜取的仙緣,最後總歸位歸仙庭,早日回歸古炎帝君本位的。   卻魔族的聖女,就算再怎麼修行,也升了。   與就好比相隔的二百年,與的未會怎樣,就像確定的二百年後一樣,估計誰也知。   一間,筱又想起了那老尚的卦辭,說只魏劫能衝破「情」字,便成就業……   魏劫似乎發現了的走神,忍住拎起一紙,放了的鼻頭,打趣:「紙,快看的娘親,又發呆!」   筱忍住打了噴嚏,將紙一噴到了窗戶外。   就紙飄悠悠飛,竟然懸離地一尺高的位置,,似乎貼了半空就此動了。   就紙貼住之後,又幾散落地的紙,朝著那紙的方向慢慢移,然後貼附了。   一幕,魏劫筱都看了眼裡,卻一起調轉目光,繼續若無其事地閒聊起。   符宗最看家的本事就做戲,魏劫與騙子宗師筱相處了麼久,技藝也爐火純青。   而那隱身之似乎並知紙貼了的身,依舊遠近地跟隨著從磨坊裡的一對男女。   就走了數步之後,魏劫突然回身,乾淨利落地用定神符,定住了那隱形。   那也沒料到,自己貼了隱身符還會被發現。   等筱揭了的隱身符之後,立刻從泛白的發須看,應該鬼宗的弟子。   「二位手留情,此奉了璨王之名,給二位傳送書信的!」   說著那便從懷裡掏了一封信。   魏劫知那璨王慣會使毒,壓根想接,會問:「還敢送信?若只送信,何必般鬼祟?」   那似乎早就得了吩咐,知魏劫會此一問,連忙:「二位所知,那位……又回到秦凌霄的身了。璨王也知緊盯著二位,才讓機靈些,給二位送信。嘍囉,就算您二位殺了,也只洩恨,解決了任何事情,倒如看看信再做決定。」   魏劫卻一伸手便將那信燃燒殆盡,壓根沒看的意思。   筱看魏劫燒了信,才笑著說:「與家主子打了幾場交,對的為也了解的十之八九。與虎謀皮?必!」   那一看魏劫筱壓根沒看信的意思,突然兩眼一翻,吐了一口鮮血,渾身抽搐一,立刻斃命。   看璨王還秉承著一貫心的德行,壓根想留活口。   信已經送達,體內的蠱毒就發作了。   魏劫想給豆腐老崔一家惹什麼命案麻煩,以指引火,將屍體燒成灰。   回頭,卻發現筱正蹲地,歪著頭仔細研究那還沒被吹散的紙灰。   禁失笑:「怎麼?還好奇璨王說什麼?」   筱現八卦的勁頭跟餘靈兒九分相似。現沒了外,禁嗔怪:「手也快了!攔也攔住,好歹想法子看再燒啊!」   紙張已經了明火,自然也祛除了面能殘留的蠱毒一類。而送信的又死了,還真心痒痒,想知璨王的毒葫蘆裡又賣什麼致命毒丸。   魏劫看了看還沒化散的灰,想了想,倒竭盡全力滿足筱的好奇心。   從懷裡掏一張紙,放灰燼,然後從懷裡掏了一瓶子,那裡裝著跟筱相遇之初,收集的破魂蛇毒液。   蛇的毒液放置了一段間,十分黏膩,還一種特性就吸附墨色。所以均勻灑滿之後,原本沒吹散灰燼的墨痕竟然拓印到了新紙。   墨色還沒染,筱魏劫倒玩起了猜猜遊戲。   筱轉了轉眼珠,微笑對魏劫:「覺得,信裡一定璨王希望與聯手,一起對付那位!」 第111章(變數還在)   璨王輩子的夢想就佔了別的仙緣升仙。只現魏劫雖然入魔,但離仙卻些遙遠。   相比較之那位洞淵既然又回了,還真塊送到嘴邊的肥肉!   等那信的印痕浮起,魏劫低頭一看,慢慢說:「還真如所猜,璨王開始向釋放善意,說那次凡,似乎神格減弱了許多,而且似乎徹底打開陰司門,放妖魔,讓其與魔城對抗!璨王說自己忍蒼生受苦,所以才給通風報信?」   筱倒吸一口冷氣:「怎麼敢?」   筱所說的,自然指的洞淵。提的名字,也為了讓無所感應。   魏劫眸光轉冷:「什麼敢的?如今間清譽受損,如果間遭逢難,如何挽回名聲?一旦間生變,正好神仙展神威之。」   筱想到魔城裡那些剛剛安定的魔族,喃喃自語:「難一場戰無避免?」   若真此戰,別說魔族,就衛家,還全的也都捲入其。   一間,二遙望著空,就知的神仙此刻否睜開眼,看看間愈加的無狀。   也知怎麼的,竟然睡得甚沉,等醒,發現魏劫並自己的身邊。   當走尋找的候,卻發現魏劫正拿著那面風水鏡立了河岸月。   想到,筱立刻跑了,那鏡子裡並無什麼異樣,只映照魏劫面無表情的俊容。   「怎麼了?難剛才又看到二百年後的符宗了?」   魏劫慢慢轉頭,神色平靜地說:「只拿試一試,看今夜運氣好,沒照什麼。」   筱看著,試探又問:「……沒什麼瞞著吧?」   魏劫衝著微微一笑:「怎麼?聽鏡子裡見了仙美?」   筱聽滿嘴正經,才略略放心,還沒等再說話,卻被魏劫一把緊緊抱了懷裡。   少女仰頭看著,聲問:「怎麼了?」   魏劫卻用手摸了摸的臉頰,淡淡:「沒什麼……對了,裡距離耆老山遠,所以叔父親自帶看護崔家院,也跟叔父留守裡。回魔城看一看。免得洞淵真的做了什麼手腳。」   筱覺得今日的魏劫些奇怪。想說的候,自己也問什麼。   臨分開,筱拿著自己親手做的甜豆花給魏劫。   魏劫接那豆花一仰而盡,然後突然問筱:「如果次分開的間長一些,耐得住?」   筱想了想:「若數月還行,間久了,會忘了長什麼樣子,所以跟分開久,快些回找!」   魏劫聽了說會忘了自己,突然眸光一暗,一把抓了的後腦勺,的臉狠狠親吻了一口,似乎對,又像對自己說:「沒關係,會記住的樣子……」   說完,又深看了一眼筱,便轉身而。   筱遙望著魏劫的背影,一神,就,老崔家的娘子正好也採了蘑菇回。   看著筱目送魏劫離的樣子,禁好奇地問:「姑娘,跟成了親?」   聽老祖宗麼一問,筱些好意思地一笑:「還沒呢……的娘親身邊,邊也無什麼親,所以還沒成禮……」   聽到,崔家娘子贊成地搖頭:「若還沒成親,應該分別久。男一外面寂寞久了,會生變數的。姑娘,為何跟一起走?」   筱心想,若走了,老崔家滿門能都絕戶了。   所以聽了崔家娘子話,只甜甜一笑:「會的,相信……」   崔家娘子聽筱聽勸,只能搖頭嘆氣地走了。   筱回頭再看,那高的身影已經了無影蹤,只秋日映照的蒼茫綠野,延伸得很遠很遠……   此庭,榮瑤看著渾身燙傷的鏡湖仙子,禁微微皺起了眼睛:「什麼?布局的候,那魏劫崔筱竟然及趕到了?怎麼會知?」   次鏡湖界,將元神託付一條錦鯉,尋機會將豆腐老崔踩踏的石階凍水成冰,製造意外。   沒想到那筱及趕到,直接煮開了一池子的水,將的元神燙得竅受損,害得自己的真身也受到了重傷。   受了傷,元神敢間久留,只能折返回給母聖女稟報。   洞淵意味深長的一問,讓璨王的心裡微微一緊,表面卻也微笑依舊,神情變:「原本的命數裡,此早就應該取代魏劫,一步升仙了。如今世事變亂,若想升仙,只能依靠著神尊您,除了您還能依靠誰?」   崔筱變數若還,錯亂的一切都難以回歸正本。   後帝閉關,裡便成了母的宮宇。   洞淵聽了話,溫言:「璨王愧曾經為帝為王之,就舍,懂得取捨之啊!」   而就此的魔城之外,洞淵正看著逐漸高起的魔城城牆。   一旁的領命行事,久就回稟報:「啟稟母,雖然放了聖光,洞淵帝君遲遲無回應,似乎肯回!」   等榮瑤叫神官一問,才知,洞淵臨界,曾經水池邊停留甚久。   洞淵以間搞的那些把戲,以置之管。   而母榮瑤水池裡養了麼多通靈的錦鯉,就用看管神器。   想到,母閉了眼,心裡突然掠一絲安。   榮瑤原先也沒想到,那錯世回到二百年的崔筱的本事竟然麼,如同蟑螂一般怎麼也弄死。   神斧當初帝用平定疆域的利器,只後帝感懷已定,件神斧殺氣重,便封了宮宇的水池之內,用引入的河水滌蕩神斧的殺戮之氣。   至於鏡湖仙子從凡塵回歸庭,為了治療元神的灼傷,也回到了那水池裡,倒被發現了端倪。   璨王抱拳:「神尊乃真神,心懷蒼生,凡事考量自比等凡周……若能剷除魔城,免得魔族為患,就算犧牲些百姓,也值得的!」   想到,緊聲:「快!放接引聖光,讓洞淵即刻折返庭!」   鏡湖仙子一驚:「會何如此膽,敢母王作對?」   看了看自己手的神斧,雖然此只手臂長的一把,只神力觸動,便成為一把巨斧,鑿開繁山之的陰司也話。   當榮瑤看到那水池深處封著的假斧頭,伸手將它升起,還沒等碰觸,那斧頭便已經化為了一堆流沙。   宮宇內外皆神官,神斧怎麼能突然消失見?   帝已經閉關,庭無法派兵鎮壓。洞淵老早就想到了應對之策。   拿著能劈山削岡,震斷河川的神斧究竟幹什麼!   就洞淵凝神看著遠處的魔城,璨王到了的身後,低聲問:「神尊,您說法子徹底打開陰司門,知什麼候布置?」   想到,當機立斷:「放接引聖光,宣召洞淵帝君趕快回歸庭!」   如今間多的確定,洞淵候還悠蕩間,實妥。   聽到母般吩咐,鏡湖仙子遲疑:「帝君恐怕一回了……而且方才回,乃從清池回返,也無意間池底發現母您封存殿清蓮池裡的神斧……似乎被換了!」   洞淵,一向狡詐,騙了齊二百年命數之。難自己偷偷聯絡魏劫的事情,被知了?   洞淵瞟了一眼,慢條斯理地問:「怎麼?心急了?知一旦陰司的門徹底打開,會造成生靈塗炭,到候齊的,能比原的命數還短。」   一向沉穩鎮定的榮瑤聽了話,騰得一站了起:「神斧怎麼會見!」   璨王眯眼看向魔城。惜那魏劫崔筱識抬舉,懂得亦敵亦友的變幻理,肯與聯手對付洞淵。   現若真用帝的神斧做了什麼,那簡直惹潑的禍。   想到,榮瑤吩咐面的神官,說閉關清修一段間,必再打擾。   昔日的魔城如今已經再現,擁了聖女的魔族遲早會變成庭的患。   母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樣的結果。篤定:「對!一定聽到了些什麼風聲!」   說到,又頓了一,微笑:「就知,王爺的眼,該取還該舍呢?」   若知忍著發作,豈更證明了洞淵如今神格受損,敢與自己輕易扯破臉?   雖然說著奉承話,璨王的眼睛卻緊盯著面的男。   榮瑤一看把戲,便知真正的神斧已經被洞淵拿走了。   如今家都界,都一樣的本事,生死,還仙,也各憑本事。   雖然深知兒子的秉性,□□瑤還被氣得往後一栽:孽障!膽子真越發的了! 第112章(難得糊塗)   齊失的福蔭,白白被用的,總連本帶利收回本錢吧?   璨王想到裡,再做聲,只立洞淵的身後,看神的眼神,卻仿佛審視一塊將入口的肥肉……   再說留老崔豆腐坊的崔筱,每日的日常就幫祖先撿豆子,順便再剪剪紙,閒暇就翻看從魔族那帶的幾本典籍。   最近知怎麼的,總很愛睡覺,渾身也疲憊之感,害得還以為自己暗結珠胎。一想到與魏劫枕榻間的種種旖旎甜蜜,筱的臉頰禁又一陣微紅。   閒著跟崔家娘子一起鎮的郎診脈,倒都安好。   就郎聽著的脈,驚疑定問之失血之症,然為何的脈象如此虛弱?   筱聽了就得覺得些搞笑,一修真之何的失血虛弱?   等了藥鋪的門口,筱自己切脈,卻發現的氣血的確虧空了許多。   的內丹已成,憑藉著一股靈氣支撐,竟讓忽略了身體的適。就好像極度疲憊的靠著濃茶提神而暫忘記疲憊一樣。   從沒聽說,修得內丹之,會種失血之症啊?   回到崔家院,老崔正廚房裡切肉,自從崔俠女寄住家之後,家的夥食也變好了,再一日三餐青菜豆腐,肉都以燉煮得塊一些。   平日裡筱都會幫助兩位祖先劈柴燒水,今日心內事,便早早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床榻放著幾本從魔城帶的書,之看了一遍,概講述歷代聖女的事跡。其實作為聖女,魔族無事的候只接受族供奉,倒也無甚事記載。   筱一目十行看到最後,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氣。   原最後一代魔教聖女之後,再聖女現,原因的。當正逢魔族的力量被庭削弱,當魔族的力量衰竭,聖女自身的血脈就會被喚醒,壯魔族的同,卻也會造成自身的短命,一旦聖女早亡,那麼接數百年裡,就很難產生新的聖女。   對魔族力量的制衡。聖女力量容覷,一旦成了滋養魔族最佳的祭品,便命久矣,會繼續無限制地壯魔族……   想起自己血脈被喚醒,也魔族漂泊海最羸弱的候。當的力量覺醒,一口氣喚醒了島千的魔胎。   會會就樣的原因,才造成了如今血衰的症狀?   想到樣,筱又一陣頭暈,咣當一聲倒臥了床榻。   突然無比慶幸此刻魏劫已經離開。若被發現自己般情形,甚至擺脫了魔族聖女血衰早亡之症。依著現的情形,一定會立刻入魔發狂的……   若真那樣,二百年一遭,豈全白費了功夫。   的血衰之症真的無藥解了嗎?還麼年輕,也終於遇到了以相守一生之,還沒等甜蜜,卻等了樣的惡果,筱都忍住笑了——「十傷」的命相果然霸,最後連自己都放。   就,突然聽到了院牆外,木魚敲打的聲音。   凝神聽了一會,突然發現自己散院子裡的紙正扭著屁股,跟著那木魚聲翩然起舞。   筱慢慢起身,跟著扭著屁股的紙了院子外,結果就離崔家院遠的河邊,再次看到了那算命的老尚。   老尚的行頭變,依舊戴著佛珠子,拄著陰陽八卦旗,一副僧分家的樣子。   看到了筱,微微一笑:「姑娘,再次緣相見,就知次送給的陰陽鏡,好好用?」   那陰陽鏡魏劫離開的候,也被一併帶走了。筱以為老尚回鏡子,只能歉意:「鏡子,恐怕暫無法還給高僧您。」   老尚笑了笑:「它與的法緣未盡,待到了候,它自然會回。」   筱繼續抱拳問:「敢問高僧哪位仙?」   老僧笑了一,所問非所答:「姑娘,次與說的話,悟透?」   筱定定看著,倒想了一位老尚當說的什麼。   哦,說魏劫因為孽緣阻隔了路,早日悟透鏡花水月都一場空,樣就會無量仙緣。   只當此言聽著荒謬,筱並沒放心頭。魏劫都貪慕仙緣之,修仙成正果最好,若休成,浪蕩間也錯。   現剛剛發現,自己竟然因為獻祭魔族而得了血衰之症,曾經暢想的二結伴白首,就馬成為了鏡花水月一場空了嗎?   想到,筱搖頭苦笑了一:「高僧,看一難破解之法?」   陛至孝,聽了母后之言,立刻調撥銀子,興土木,將繁山當地原的一座神廟舉改建,並且調撥五百工匠,融化金磚,準備澆築一座金光閃閃的洞淵神像,供奉其。   禁仰頭哈哈笑:「姑娘,伶牙俐齒,眼裡容得半點糊塗,也許等到成仙之日,才會明白,無論神,最難的都裝糊塗……若糊塗些,世間哪裡會那麼多的執念成魔?說到魔,魏劫命註定經歷了落崖蛇災、罰斷臂、謗言冤案、喪母之殤,還鳳谷焚身血刃血親六災。惜其半的劫,都幫頂了,只第七重劫難,卻必須自己經歷的,替也替得!」   等又賠了銀子給尚,將送走之後,只見衛家往各地的鷹隼也飛騰而。   信簡單說了此魔城的情形。魏劫那福娘子相處甚愉快,如今已經處於劍拔弩張的地步。   筱接了信,展開一看,原魔城的唐術寫給的信。   那神廟的位置居然正對魔城,相距五百裡。   而自己若死魏劫的面,必定會觸發的心魔,又重蹈世覆轍,落得得好死的場!   想到,便想立刻發,又擔心崔家院再狀況。   筱深吸一口氣,將嘴角擦拭乾淨,轉身鎮買馬,然後一路策馬朝繁城而。   就,剛剛趕的衛竟峰對筱:「崔宗主,必擔心此處,看守,絕會叫崔家夫婦事。快些找阿劫回就了。」   後向迷信神佛,聽了話更心神定,幾番思量後便讓陛即刻操辦此事。   高僧定定:「非今世,何必承受今世劫?也許回到該回之處,事情才轉機……」   筱嘆了一口氣,知此那位真神已經離開了尚的身體。   只馬的腳程再快,也比御劍而行。等趕到繁城的候,已經了五日。   高僧的話,倒給打開了思緒。位高僧的歷也著實激起了的好奇。竟然知麼多的機,又豈會尋常?   唐術作為水夜叉的私塾先生,還勉強些威信,便將苦口婆心講透理,一口一「福娘子消消氣」,才算解了局面。   「等想難得糊塗的候,也許能幫助……」   筱看到繁城竟然修建洞淵神廟的候,頓心裡一沉!   起因當今後夜所思,夢到了的洞淵帝君怒斥間刁民多,竟然聽信讒言,污衊的神。   說完之後,從自己身後背著的竹簍裡翻翻找找——那裡裝著尚平算命用的許多神像。   等想御劍而行的候,竟然從劍身掉了,並且忍住一陣的咳嗽,等慢慢鬆開捂嘴的手,卻發現手心裡一捧殷紅……   所以給後託夢,讓繁山給洞淵神君修築一座神廟,重塑金身,以正視聽。   筱明白話的意思,如今洞淵又回到間,還璨王確定的因素,怎麼能捨棄魏劫而?   只的血衰之症,只短短一日的功夫,似乎又加重了許多。   那老僧的沒想到姑娘猜到的仙,居然還敢般調侃。   筱剛剛接神像的眼珠子,那尚突然往後一倒,「噗通」一聲,掉入了水,等再次掙扎從淺河撲騰起,卻一臉張皇叫:「娘的,……怎麼掉進水裡了?……哪?哎,丫頭,怎麼看眼熟……哎呀,就次砸壞神像的!」   筱定定看著,突然露齒一笑,也學著算命先生的腔調,掐著手指算:「猜自,如此混亂,早早現,卻現如此點化世,見就裝糊塗的糊塗仙。」   覺得雙方的關係隨著洞淵神廟的建成,應該越發劍拔弩張,萬得已,才急急搬救兵,想叫筱魔族聖女震懾住族。   福娘子到底才魔族原本的首領,一看城主受了欺負,那些馴化的水夜叉激怒好戰的本性也瞬間激起,甚至許多族再次褪樣子,皮膚變成了蟾蜍的凹凸平,面目也變得憎。   當路那正如火如荼修築的神廟,赫然看到裡面神像的臉。那金身神像臉那種似笑非笑的神韻,與洞淵簡直一模一樣,都那麼莫測高深,眼眸裡睥睨眾生的冷意……   挑挑,終於找到做工拙劣的燭九陰神像,然後扣神像兩凸的眼珠,遞給了筱。   魏劫如今已經儼然世魔尊主的功力,竟然一震懾住了眾多服的水夜叉,勉強將穩了城。   繁城之所以魔城所,乃此處陰陽交匯的關隘,後怎麼會無緣無故做樣的夢。而洞淵神廟的背後又藏著什麼陰謀?   於二一言合,便打手。當然,福娘子哪裡魏劫的對手,當就被打趴地。   筱感激地抱拳,便急匆匆趕回繁城。   福娘子如今也知那洞淵才當年魔城慘劇的罪魁禍首,如何忍得?   當就帶著族搗爛了那神廟。魏劫卻將攔了,直言間君王的命令。若福娘子城搗毀,便與界宣戰。 第113章(連環算計)   如此逼真又巨的神像,讓筱的汗毛孔都豎立起了。   筱也多言,只策馬繼續行。再向走了一會,周邊的景色還一樣的。   原本一會就該到的魔城,完全見了影蹤,方盡迷霧。   筱以也遇到種情況,就鬼打牆。似乎被什麼設的陣法給困住了。   就,清朗的聲音跟說話:「趕路趕得那麼急,與同飲一杯茶?」   聲音很熟悉,筱轉頭看,迷霧散盡,便一片玉蘭花樹。而如玉公子秦凌霄正樹的茶桌旁衝泡飲茶。   筱清楚此的秦凌霄已經被洞淵附身,樣的場景倒與洞淵第一次相遇一模一樣。   筱戒備地將兩張符捏手裡,也馬,只冷笑:「怎麼?又給聞聞彼岸花的味?」   洞淵溫一笑:「只賞花,些玉蘭樹威鳳世的最愛,也神域精心栽培的,將它的形影氣味搬運到間,也容易的事情,何必聊那些煞風景的舊事?如只坐飲一杯茶。」   筱依舊肯馬:「飲茶就必了,趕路,請尊駕放行。」   洞淵微笑揮了揮手,筱的馬兒頓晃著倒了,看起似乎醉一場。   筱差點被馬兒壓到,幸好及翻身跳。   剛剛跳的候,洞淵已經立了的身旁,挨得很近很近,遞給了一杯茶:「間雖然無趣,但帶著土氣的茶葉倒比庭清冽,品嘗親手採摘的茶葉,看看夠夠醇香?」   筱現血衰之症,修為靈力也明顯降了許多,現與洞淵對峙的候,種足感覺得更為明顯。   甚至都知洞淵何移到自己的身邊,若真動起手,一更洞淵的對手了……   漫經心地看了看左右:「那些跟班怎麼見?只一?」   洞淵笑著說:「難得獨處,怎麼會安排煞風景的俗旁?」   筱聽著等撩撥的風雅,忍住又嘲諷一笑。洞淵看著微微些失色的嘴唇,似乎也明白正經歷著什麼。   一邊啜飲著手裡的茶,一邊漫經心地問:「應該也知魔族聖女的弊端了吧?雖然血脈覺醒,法力夠強卻蓄養魔族的滋補品罷了。沒關係,只願意,會幫助,免得死於失血之症。」   筱聞言,抬眼:「您竟般菩薩心腸?就知若您手相助,需得付什麼代價?」   洞淵看著微微挑起的鳳眼,還那看似溫馴其實滿含挑釁的眼神,怎麼看都覺得就威鳳。   一點點飲口的茶,任著苦甜的味舌尖流轉,輕笑著說:「怎麼能說代價,棄暗投明。但會助擺脫血衰之症,甚至會助成仙,享受永樂無極。離開魏劫,留的身旁。」   麼膽而直白的話裡,什麼流至極的暗示,筱自然聽得懂。   細眉動,依舊笑著探究:「哦,什麼回妙計,先讓聽聽?」   洞淵微微一笑:「神格以補福運,血衰之症同樣以補,只找尋到靈力充沛之,與置換了血脈,便以康復如初了。如若信,看璨王,垂暮耄耋的老者,看衰亡之相嗎?」   筱聽了恍然點頭,然後歪著頭問:「說讓留的身邊,那就說願意將自己的血脈換給,以求的長生?」   洞淵笑容減:「找血脈充沛的很容易的,以幫想辦法。」   熊失笑:「什麼辦法?就像自己的神格夠,就瞞著騙齊皇室的福運那樣?真納悶了,神仙該善存嗎?怎麼到了裡,卑劣得竟然連街邊的騙子無賴都如?」   洞淵的笑容漸漸淡,淡淡說:「當初齊皇帝自願填補福運,以示之虔誠,並無脅迫著。而又曾害何?哪被貪婪的慾念驅使,咎由自取?活得比久多了,更能看清認的卑劣!成為了神,就會更鄙視的足!至於魔族,為庭所容,就算殺光,也替行,行的乘之!」   筱都被氣笑了。當初洞淵設圈套騙齊傻子皇帝的候,特意選擇了遮蔽聽的所,逃避了責罰。   而且現那傻子皇帝已死,還真死無對證。   至於做的其壞事,都擋箭牌,或者利用璨王那走狗借刀殺。   廝做起壞事真叫一滴水漏!偏偏還仗著自己的帝之子的身份,越發的無法無。   看筱笑得諷意十足,洞淵也知心所想:「必覺得虛偽卑劣。到候,會找些罪孽深重之為續命,樣,也算積累了功德。怎麼樣?除了神,沒能如此救。若執迷悟,註定死路一條。」   筱淡淡:「講完了?那就以走了?畢竟將死之,也值得麼冰清玉潔的神弄髒了神手。」   洞淵看筱還肯留自己的身旁,倒徹底笑了,緩慢而平板地說:「威鳳,紅塵裡已經被迷障了眼睛,迷失了自,能任一錯再錯了。」   說完,的掌一揮,便朝著筱點。   此番,絕會讓筱再回到魏劫那廝的身邊,立意帶走的。   筱此戒備十足,當洞淵的眼神微變的候,已經默念符訣,引水流,隔開了洞淵。   立起水盾後,冷聲:「威鳳,也需拯救!」   洞淵看符宗的雕蟲技,用哄孩子的口吻:「如今氣血足,壓根發揮得靈力,覺得些反抗用嗎?聽話,會好好待的……」   說完話,揮掌擊打那水盾,水盾一便化為一灘落地的水。   筱的些把戲無異於螳臂當車,洞淵看全孩的把戲。   筱一沒了辦法,只能連連後退,蒼白著臉,搖著頭:「別!許靠近!」   就洞淵再次邁步的候,筱也黔驢技窮,只能再次咬牙又掀起水盾。   惜洞淵的耐心已失,只耐煩地揮掌將水盾排開,再準備將筱拉拽入懷。   剛剛拍開水盾,臉色突然一變,仿佛燙手了一般,連連後退,方才那水盾,竟然驟然生尖刺,而的手掌也被尖刺劃破。   本並沒什麼,然而洞淵就拍水的一瞬間,嗅聞到一股說的蛇腥味。   低頭看著自己驟然發黑的手掌,面色陰沉,冷聲:「弄了什麼鬼把戲?」   筱此再見方才驚慌失措的樣子,笑了笑:「魏劫間需經歷七重苦,才能重新回歸仙位。養尊處優的神子,卻能地的亂竄,哪麼公平的理?所以便讓嘗嘗魏劫經受的第一劫,看看神仙能能抵得住破魂蛇的毒性?」   破魂蛇的蛇毒,魏劫與筱相識的候送給筱的見面禮。那蛇的毒液當初裝滿了滿滿一水袋。   筱其後雖然用了些,卻還剩,方才先示弱,引得洞淵拍碎水盾,第二次,水盾裡卻被筱加了至毒料!   狡猾如洞淵,次也著了崔筱的兒。   洞淵也被眼鬼的丫頭給氣樂了:「覺得區區蛇毒,就能制服。」   筱捻著手裡的符笑:「彼此彼此,也覺得得了血衰之症,動得真氣,就以拿當玩意而兒,隨意拿捏嗎?」   說到,筱彈起了手的火符,頓雙手燃起了熊熊烈火,而身體的周圍也被真火包圍。   筱微微氣場全開,被火團包圍,冷聲:「師父修仙的庸才,所以才創建了符宗,符宗一原本就為了足的庸才而建,本就需超強的靈力支撐。血衰失了靈力,想拿捏,妨跟鬥一鬥法,看符宗一,位真神面,能能比劃三五回合?」   說完話,一團團烈火已經化為火箭,筱的操控之凌厲襲。   現的筱,早就初掌符宗的門外漢了。自從穿越到二百年,幾次歷險,又與鬼宗相鬥,對於符的理解,甚至遠遠超了的師父唐術。   如今操控水火,以任意變換它的形狀,種符的至高境界,就將自己與自然的元素合二為一。   而那幾發火箭朝著洞淵疾馳而的候,依然散發著破魂蛇毒的腥味。   洞淵知,自己若拍開些火箭,那麼必定火花飛濺,些都毒火,一旦沾染,那得了!   飛身閃避的候,自覺便動用了真氣,早了的蛇毒飛快流竄全身,疼得俊臉都變了形,只踉蹌摔倒一棵玉蘭樹旁。   當初能讓魏劫入魔的蛇毒,間尋常蛇毒。洞淵就算真神,此佔據的卻秦凌霄的凡身體。   所以凡能經受的痛感也如實傳遞給了洞淵,疼得忍住地打滾,再見高高的謫仙模樣。   筱此顧得多言,只一把拉住了福娘子的手問:「魏劫呢?」   齊的列祖列宗,敢於欺騙夏家皇室的惡神,今日終於被親手弒殺了!   秦凌霄忍著身體的劇痛,苦笑著:「被洞淵附身的候,的意識也一絲清明,世的恩怨,都了解了。原也被奸王神利用的一枚棋子罷了……知自己的斤兩,根本就抵擋住蛇毒,左右一死,死之,總歸得讓看得起一次!」   剛剛到馬兒身的洞淵,只能一動動地僵直那裡。   秦凌霄扭頭看著那金追攆,便往一推筱:「快跑,魔城就安全了,為斷後!」   筱沒解藥,只能扔給一顆衛家祖母給的清心丹:「吃了丹,再運功應該能暫壓制住毒性。」   秦凌霄此蛇毒纏身,又被撞得輕,渾身如散了架一般,只躺地對筱:「筱,行行好,還一劍結果了吧,……熬住了!」   就此洞淵真神的元神就被鎖了筱花三十兩銀子買的馬身。   秦凌霄一向外強幹,遇事先逃的,怎麼次,反而如此自告奮勇?   貼之後,筱屏息凝神,開始閉眼念符。   秦凌霄見又生變,一也真氣走岔,疼得渾身抽搐,立刻管顧,先盤膝坐運功逼毒。   就筱堪堪逃了玉蘭樹林的候,一隻金色的腳從而降,一子就將玉蘭樹林裡的踩得稀巴爛。   江湖兒女恩恩,怨怨,各論各的!   筱眼看著遠處煙塵滾滾,似乎那金像又移步而,只咬牙拽起了秦凌霄,像拽死狗一樣拽入城。   秦凌霄樣的反應,真叫筱為意外。   想到,掏了移形換影符,給了秦凌霄兩張:「把貼腳,新制的符,之試用一直靈,次只能奮力一搏了。」   就,魔城的城門開,福娘子帶著魔族戰士從裡面,迎接聖女。   秦凌霄急了,只能咬牙逼氣劍,準備跟身後的高神像一搏。   現用劍殺了洞淵,然後吸收的神格,據為己!   而那幾鬼宗弟子也被眼的變故驚呆了,一間知如何好。   就那金色腳再次降到頭頂,兩光影閃,兩已經徹底消失見。   璨王喘氣,臉漲成了豬肝色,眼珠子都微微凸了。   世師父的描述裡,璨王只莫名其妙的地消失了,然後夏家皇室的,私謠傳位皇叔成神。   惜璨王堅信疑,竟然將主意打了洞淵的頭,卻沒想到,洞淵早就深思熟慮,甚至連與筱相約的地點,也精心挑選的。   璨王此目光已經再看向崔筱,而略帶病態地看向了那定住動的馬。   福娘子伸手指了指高處,只見一身穿銀甲,如同神主的長髮男,正立魔城最高處的牆,手持罰之劍,似乎備戰就緒,一臉肅殺地看著遠處疾馳而的煙塵。   等了又等,的身體毫無變化,璨王些敢置信,疑心自己方才哪步做錯了。   按照筱原本的打算,將自己秦凌霄移步到魔城。最後當閃現的候,卻咣當兩聲,撞到了魔城的土城牆,然後啪嗒一聲落地。   璨王從秦凌霄的懷裡掏了一烏黑的劍,劍布滿了巫術咒文,當拔劍鞘的候,劍竟然迎風而長。   如今聽了璨王剛才的話,甚至以斷定,那殘頁一定洞淵動的手腳。   就璨王的身體沐浴陽光,自己的雙手突然受控地牢牢握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後狠狠用力的掐住。   移步幻影的符用的還夠熟練。   就馬頭被砍的瞬間,一神光衝而,卻被一旁的符宗弟子早早用一張血網攔住。   想到給自己的那封密信,筱後退了一步,坦然:「還事,就告辭一步。」   而此後身後轟隆的腳步聲越發臨近,而貼了符的二卻紋絲動。   若同與麼多鬥符,必定吃虧。   而那神光無處逃逸的候,只能緊縮網,看著璨王帶著病態的笑,一步步走,並且戴了特質的血手套,將那光團牢牢抓握手,然後一口吞了。   然後也管那幾鬼宗的弟子,只拉著秦凌霄撒丫子就開跑。   的身體一直被洞淵的元神佔據,如今好容易得回了控制權,卻感覺到了入骨入髓的疼痛。   而就,那金光已經快速折返回了神廟之。筱的頭皮一麻,叫一聲好!   而就,原魂歸位的秦凌霄卻依舊痛苦地滿地打滾。   洞淵疼得忍住元神竅,此並無母放的神光接引,自己迴轉了庭,只能快速審度勢,依附到了筱騎的那匹馬。   想到,崔筱笑了笑,揚聲:「好啊,那就恭敬如從命,靜看璨王您如何得償夙願。」   就動手候,突然躍了幾鬼宗弟子,攔住了秦凌霄,而璨王則玉蘭花叢後的迷霧走了。   筱沒想到璨王緊關頭衝了,略想想,也許早到了,只一直隱身,就等著漁翁得利。   自認識位曾經的劍宗第一宗主麼久,筱總算從的身看到了一宗宗主該的樣子。夠義氣麼說,筱豈能真用為自己逃生墊後?   只璨王知,原本的軌跡裡,秦凌霄就用把相贈的神劍殺死了魏劫。   劍洞淵的,所以才會秦凌霄的身。此劍乃古神燭陰的弒神劍。   此此刻,正到了生死關頭,壓根就動得。   還沒等適應馬兒的身體,筱一定魂符就貼了馬兒長長的腦門。   璨王卻擺了擺手,讓幾鬼宗弟子攔住了筱的路:「崔宗主心急了。若今日能一朝升仙,那最好,若成,能還需用崔宗主跟魏劫談談條件。」   筱無辜地聳了聳肩膀:「用的手掌碰毒盾的洞淵。想洩憤,就馬身,以借給鞭子抽。再說了,一直服氣魏劫,跟比試高嗎?現當初蛇毒成魔的契機落了身,善加利用啊!說定能取得比更高的成就!」   想到,踱步走到盤坐與地正與蛇毒抗衡的秦凌霄跟。   突然想到,璨王堅定宜的相信那殘頁裡關於能頂替魏劫命格成神的描述。   想到,璨王毫遲疑地舉起弒神劍,一子砍向了馬頭。   就,陽已經高高掛起,投了萬光芒。   待吞後便迫及待地等待著身體的蛻變。   崔筱看著螳螂捕蟬,黃雀後的戲碼,也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馬的體內,覬覦已久的仙元神!只能弒仙成功,就能成功佔據洞淵的神格,從此擺脫凡身肉胎,成為永生死之神!   媽像話嗎?相比於崔筱,秦凌霄更恨洞淵,所以雖然蛇毒纏身,吃了清心丹,稍微抵制了心魔之後,便化氣劍,衝向了那匹馬兒。   就說話之,周圍的聽到了咔嚓一聲響。璨王的脖子已經被自己生生掐斷,然後應聲栽倒地。   奸詐成性的神,靠著一修飾完美的神話,騙得璨王為死心塌地賣命,成為迫害宿敵魏劫的間走狗罷了!   崔筱瞟了一眼帶的那幾鬼宗弟子,一身的腥臭味濃烈,應該都萬蓮師那樣五毒俱全的鬼宗高手。   秦凌霄疼得五官都挪位了,咬著牙問:「……怎能樣待?」   就算樣,的臉都帶著一絲笑,猙獰:「凡能佔據神格成仙?簡直跟的祖宗一樣愚蠢,一脈相承的貪婪。接受著的相助得以苟活,卻還背地裡算計背叛恩澤的神?就!足以讓神憐憫的卑劣貨色!」   而遠處的那神廟裡的金像也被陽光籠罩,那神像一雙深邃的眼,好像鑲嵌了鏡子,竟然能折射陽光,正好投射到了邊玉蘭樹林。   「崔宗主,又見面了。」璨王笑吟吟。 第114章(黃粱大夢)   筱看見了魏劫的身影,準備高聲喊,話到嘴邊,卻咽了回。   自知自己命久矣,若離魏劫近,說定會被發現端倪。   其實跟那算命老尚交談一番後,筱已經做了決定:幫助魏劫闖最後一關,順利回歸仙位。   而到那,會留一封書信,只說自己還懷念二百年後的生活,與就此訣別,再藉助燭九陰的神像回到二百年後。   筱真的決定回了,因為能現死魏劫的眼。雖然魏劫一見自己,一定會氣憤,心裡總還些盼頭,畢竟二百多年後,生長,便與再見。   總歸活的盼頭,比眼見著死了強。   而了二百年漫長歲月的緩衝,以衝淡相思,衝散情濃。   就算到了那候,魏劫終於知早死了,應該也會如現麼般難以接受……   想到,筱戀戀舍地看著城牆高處身影,然後轉身對福娘子說:「一直想為死的魔族報仇雪恨嗎?洞淵才當年的罪魁禍首!現的元神就金像之,千載難逢的機會,務求此地,讓洞淵魂歸西!」   福娘子等一句等得久了!聽到聖女如此吩咐,激動得眼睛都紅了。高聲吩咐魔族軍備戰。身披魔族特的軍盔鎧甲的魔族已經布陣整齊,只等金色神像,就將它四分五裂。   那神像距離魔城還一段距離的候,卻突然停了,它的手裡突然多了一把斧,那斧陽光之,熠熠生輝,發散著尋常的光,一看就的神器!   斧子就洞淵從母親宮殿的魚池裡偷的神斧。   洞淵覺察到自己神格削弱的候,就已經想好了對策。   先託夢誘惑威脅後,繁山修築金像神廟,然後此處以金身顯形,挑起與魔族的爭端。   到候,就以順利成章劈開陰司,放魔怪,與魔族抗衡,而最後些邪魔兩敗俱傷,也以順利收尾,坐收漁利。   到候,洞淵神像顯靈,平定魔怪的事情將間廣為流傳。   依著族的愚鈍,到候的廟宇又會香火鼎盛,神格的恢復,指日待!   想到,洞淵並急於親自攻打魔城,而揮舞著手裡的神斧,準備朝地劈砍而。   就神像高舉斧頭,卻突一影飛,狠狠撞擊神像的手臂,害得神像一趔趄,便往後退了幾步。   洞淵定睛一看,者赫然正魏劫。   此已經全身魔化,覆蓋厚厚的鱗甲,如冷酷戰神一般,揮舞著罰之劍,朝著神像的一隻胳膊斷擊打。   洞淵暗叫一聲糟糕,知魏劫想斬斷神像的胳膊,讓神像再能舉斧揮砍。   所以連忙操縱神像揮舞神斧,朝著魏劫狠狠擊。   筱一旁看得心都揪緊一處。因為神像的襲擊實快,眼看著魏劫避無避。   魏劫些日子,修為似乎又精進了許多,閃躲的速度也更快。   筱凝神看著纏鬥,突然靈機一動,問福娘子:「城裡什麼助燃的柴木?」   福娘子立刻:「建城燒制黏土磚,備了許多柴草!」   筱立刻吩咐:「將柴草分布神像四周!」   聽了聖女的吩咐,那些魔族戰士立刻行動,很快那些柴草就像秋收的麥子捆,遍布滿地都。   與此同,筱念動火訣,將些柴草點燃,此正值秋季,地遍布枯草,火勢很快蔓延,將那神像團團包圍。   而唐術也默念口訣,替徒弟助陣加火勢。   神像金子所鑄,遇到高溫就會融化,所以筱想用火攻助陣魏劫,讓洞淵知難而退!   筱想的錯,當金像的金色腳踏燒得通紅的地,立刻便融化的跡象。   也讓金像的腳步踉蹌,再那麼靈活。   就,突然際電閃雷鳴,瞬間降暴雨,很快就將滿地的火熄滅。   筱吃一驚:雨得尋常了!根本就金像的四周傾瀉,為洞淵保駕護航!   猛地抬頭看,卻看見際的一朵烏雲分明一張女的臉,此那張臉正冷凝注視著地面,似乎刻看護著洞淵。   筱義憤極了,也管三七二十一,突然以手虛晃,擺射箭的姿勢,同默念口訣,凝聚成火,待形成一隻火箭後,便朝著那張臉疾馳而!   一隻箭如逆行流星,一子將那厚重的雲層刺穿打散。   很快那雲朵又聚攏起,陰沉沉看向了敢冒犯神的崔筱。   突然聲音筱的耳旁炸響:「就崔筱?膽子也,知誰?就敢如此冒犯?」   聲音十分詭異,似乎只筱一能聽見,而身邊的其卻毫無反應。   筱冷笑一聲:「還能誰如此用心維護洞淵樣的邪神?莫非就的娘親母聖女,幫著兒子造孽?」   那耳旁的聲音一滯,冷聲:「的身應該威鳳了,知若沒,威鳳樣的妖壓根能升仙。竟敢對如此無禮!」   ,筱更篤定了的身份:「啊呸,威鳳!就算,欠的應該也替洞淵頂罪領受罰的候償還乾淨了。身為母,卻縱容兒子為禍間,行卑鄙之事!若母子光明磊落,怎麼派兵將凡,卻操弄鬼神,行苟且之事?狗屁的母,就間村姑都如的溺子愚婦!」   母庭被眾星捧月,何曾聽等懟臉毒罵?   一間,那張臉都氣得些微微變形。   原母聖女閉關,就為了掩耳目,然後元神降臨間,找尋兒子洞淵。   倒為了給洞淵助陣,而生怕一起了性子,間惹什麼難以收拾的潑禍。   沒想到,剛一降臨間,就看見洞淵附身的神像被燒得滿地跳腳的樣子。   於榮瑤連忙降暴雨滅火,沒想到卻被崔筱丫頭發現,並言諷刺!   榮瑤心裡生了惱意,也屑跟間的丫頭片子論短長,從降聖光,想接引洞淵回歸庭。   洞淵此已經被魏劫打得心裡冒火,尤其看到筱一直幫襯魏劫的候,更心妒恨交織。   如今萬事安排周詳,豈能差臨門一腳?想到,絲毫理會母親降的接引聖光,只一猛力震退了魏劫,還圍攏的魔族戰士。   再次舉起了手的神斧,朝著地砍了。   就,筱也知錯覺,只覺得轉瞬的功夫,魏劫似乎朝著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然後毫遲疑,毅然決然地朝著神斧所砍的方向而。   所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魏劫如同準備圓寂的高僧一樣,突然盤膝而坐,然後平靜閉目,領受洞淵用盡全力的一斧……   那一刻,筱的全身都冷凝了起,拼盡全力的喊一聲:「魏劫!閃開!」   也許情急激發了魔族聖女的血脈,再次騰空而起,背後生金色的翅膀,準備幫助魏劫抵擋致命一斧。   惜一切都遲了,洞淵的那一斧生生劈向了魏劫靈蓋,似乎一瞬間就將魏劫劈成了兩半。   筱看著眼的一幕,聲嘶力竭的叫,飛身朝著那金像而,迸射的靈力瞬間成盾,一子便將金擊飛。   當筱快速撲,那被斧頭深深劈開的土坑裡突然迸射萬的金光,那金光漸漸匯聚,如同無數金劍直直刺穿了那剛剛爬起的金像。   就一瞬間,從金像的身體裡流淌汩汩鮮血,那金像似乎敢相信地看著自己冒血的金身,然後撲通跪地,似乎洞淵的聲音哽咽:「怎麼……怎麼能?啊!能戰勝……神……能!母親……救!」   當說到最後一句的候,洞淵神像掙扎著舉起一隻手,向夠,想接住投的接引聖光。   就掌快挨的一瞬間,那金像徹底癱了地,隨著陣陣龜裂聲響,神像一片如河血泊裡化為了四分五裂的金塊。   而此觀戰的榮瑤似乎也沒料到戰場突變,洞淵眼看勝利望,卻毫無徵兆的被擊碎了元神。   急急放聖光,想接洞淵回歸庭,惜還功虧一簣,眼見洞淵自己面神滅!   與魏劫的那一遭相逢,並夢一場!   那一刻榮瑤真驚怒交加,悲從,際喊了一聲:「淵兒!」   那些劍宗弟子還狗改吃屎的德行:「旁門左的宗門主,怎麼敢直呼宗主的名姓……哎呦!」   崔筱明明才掌握水訣,怎麼一日見,居然用符,就能自動控火了?   筱麻木地抬頭,當看到那站坑邊的老尚,突然奮力爬了起,直直撲向了,拽著破爛的僧袍:「魏劫沒死對對?哪?說啊!倒快說啊!」   就那一瞬間,的腦海裡映了吉祥從到一路陪伴著自己情形,它的嘴的確越老越的,以就樣子……   也許魏劫的魂靈感應到了筱此的痛楚,一股暖流從地底湧,縈繞筱的全身,筱身體的痛苦似乎一子緩解少,心內的鈍痛卻一絲一毫都沒減少。   筱慢慢蹲,伸手摟住了許久見的老狗,當的目光與吉祥對視的候,卻總覺得哪裡什麼對。   筱壓根顧得那麼些,只茫然地回顧四周,嘴裡嚷:「魏劫……魏劫哪裡?」   筱猛地坐起,只見原本低頭看的三同門嚇了一跳,紛紛往後坐。   姬午七現篤定師妹犯了迷障,說話倒略微修飾了一:「摔傻了?師父老家什麼候說樣的話?一直都樣,又第一認識!」   雖然會些符,從沒見會御劍而行之術啊!   為什麼覺得吉祥似乎變了樣子,嘴……也了些。   而且身的衣服……也分明二百多年,魏劫親手買給的衣衫!   筱決定劍宗尋找秦凌霄,也許找到了,才能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筱急切問詢的候,江南木無比擔憂地跟師兄姬午七交換了眼神,心翼翼:「師妹,忘了,之就跟講耆老山的典故。裡曾經與神為戰,被火燒得存草生,已經二百餘年生寸草了!」   筱飛快地起身,茫然四處尋找,很快就一旁光禿禿的山坡,發現了那遺落的神像。   怎麼回事?只短短一日見,女騙子的氣場怎麼一子變得那麼足了?看著昔日瞧起的師妹,卻敢再聲嗆。   「師兄,師父難沒教誨彬彬守禮嗎?符宗收無禮之的!」   三位同門的眼睛卻越瞪越,茫然地告訴崔筱,那什麼餘靈兒,應當師父的同門,據說早死了,也沒見。至於師父,還親自給師父葬,一起拍的墳頭。至於魔城,洞淵什麼的,倒神話本子裡瞟見,壓根沒聽方面什麼特殊的典故啊!   又開口詢問了師父,還狐狸餘靈兒,魔城的魔族,甚至的洞淵帝君。   二師姐江南木最先回神,驚喜萬分:「宗主,醒了!找了好久,就怕什麼事兒呢!」   如此也知了多久,筱只覺得耳旁似乎高呼:「宗主,宗主,宗主醒醒啊!」   當劍宗的山門輕巧落的候,劍宗的那些弟子也紛紛愣住了。   三位同門再次看傻了眼。江南木愣愣:「宗主師妹,什麼候學會的控火訣?」   當筱身輕盈地跳了劍身,剩的三位同門再次傻眼:「崔筱……竟然還會了御劍而行!」   想到,筱強迫自己冷靜,好慢慢找到線索。   莫非……也穿越回了二百多年   方才生雙翼,牽引魔族軍的候,卻再次耗費了所剩無幾的靈血,此情緒激動,直覺得喉嚨一腥,一刻便噴湧了鮮血。   知為什麼,只筱的具身體經歷了二百年變故的洗禮,魏劫翻覆地做的那些事情,居然對二百年後的現毫無影響,船無痕一般!   筱腳微微踉蹌了一,茫然看著光禿禿的山,還滿山的碎石碑。   說完話,便御劍而行,一眨眼的功夫便見了蹤影。   說完揮了揮拂塵,唐術背簍裡的那空洞著雙眼的燭九陰神像再次騰空兒而起,與筱布口袋裡飄的那兩神像眼珠很快匯聚一處,再次發奪目的光彩。   此就距離魔城遠之處,一背著八卦旗的老尚正探頭望,默默念了一句「無量尊……母神格傷,的娘娘,也界歷劫了!神仙做得久了,做一回,怎知間苦啊……」   就,聽到坑邊沿傳熟悉的聲音:「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捨生取義,以血肉之軀為間免了一場浩劫啊!」   筱壓根就沒注意到些,此此刻,像瘋了一樣,跳入了魏劫被神斧劈入的坑裡,一地模糊的血肉泥漿裡,雙手揮動,手指用力挖鑿。   姬午七似乎看了,惡聲惡氣地高聲:「喂,崔筱,睡糊塗了?平白無故,叫那魔頭的名字作甚!都死了二百年,哪裡找……」   怎麼穿越了回,耆老山卻還存草生呢?   筱茫然地看著三位同門——並非風水鏡裡,而真現了的眼。   被神像又傳送回之後,到底又發生了什麼,魏劫……真的死了嗎?   所謂母子連心,就那一瞬間,榮瑤便感應到了洞淵的元神消散,再也沒了影蹤!   那老尚為所動,只溫言:「姑娘,裡停留得久,都忘了自己原本誰了。黃粱一夢,醒就好,夢裡的,哪還會做真?」   對!筱猛地起身,茫然環顧著光禿禿的耆老山。   ……又怎麼能?倒剛才做了一場夢,還現猶夢?   只神像知方才被爭搶的緣故,竟然從間一分為二,徹底修復了,就好像當被神斧劈開的……   緊接著,風雲突變,電神雷鳴,母聖女憤怒的聲音際迴蕩:「些膽妄為的凡,竟然敢弒神!昭昭,一定會放!」   榮瑤雖然揮了揮手,卻曾喚半片烏雲,伴著痛苦的一聲低吼,額頭的神印開始汩汩冒血,神格破裂的徵兆。   只惜,就算至尊的神,一刻也忘了神元竅的忌——那就萬萬怒悲。   劍宗離此遠,師妹曾經地圖給崔筱指。   說話間,母已經揮手召喚,準備運作罰。   「……說什麼?魏劫已經死了……二百年……現什麼年號?又哪裡?」   當表示跟筱的候,筱頭也回:「先回靈山等,就回!」   因為穿越回的緣故,耆老山從都沒被攻陷,更能被燒成光禿禿的樣子。   筱還想說些什麼,身子猛地被吸附起,一刻眼恍惚銀河星海,漸漸失了意識……   姬午七的話沒說完,因為筱慢慢轉向的眼神肅殺,威懾力驚,讓還沒口的話,全都噎了喉嚨裡。   怎麼能?最起碼穿越回之,耆老山一直鬱鬱蔥蔥的啊!想到,轉頭看向那惡聲惡氣的師兄。並沒像陰陽鏡裡第二次呈現的那樣,修掉了鬍子,變得斯斯文文,還如以一樣,鬍子拉碴,十分粗魯。   老狗很快就甩著尾巴跑開了,應該看無恙,便跑開尋找食物吃了。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脈——很好,脈搏力,血湧旺盛,毫無血衰之症。   想到了,突然抬手,手心裡生了一團火。那火苗穩健,隨著筱的響指,很輕鬆地再次一分為二。   說到裡,抬手輕輕一揮,只見一亮光飛,正好落筱掛著的布口袋裡。   筱覺得腦子想得些疼,就,的愛犬老狗吉祥舔了舔的手背。   就筱運用火訣的候,的心也稍微穩了些,自己的靈力綿厚,內丹也安守丹田,壓根就穿越之的淺薄功底!   了二百年,游離了一遭,怎麼會對二百年後一點影響都沒?難……真如那老尚所言,只做了一場漫長而浩蕩的黃粱一夢?   際突然又開始雨,雨卻紅色。再然後,那片臉的烏雲似乎承受住,漸漸變得模糊了起。   師弟阿毅看宗主師妹神經兮兮的樣子,再也忍住了:「怎麼回事?師妹,耆老山啊,跟那兩儀宮的宮主戰了一場,然後靈光一閃,就消失見了。山山後地找了一圈,才找到!怎麼全都忘了?」   崔筱也廢話,徑直問:「的宗主秦凌霄呢?」   知,師父到死都會的本事,崔筱怎麼能學會呢!   「會,會,能就麼回,回了,魏劫怎麼辦……神像,那燭九陰的神像呢!」   崔筱現沒耐心等嘮叨停,乾脆一揮衣袖,將擋住山門的劍宗弟子震開,一箭步,就竄跳了。 第115章(沾沾喜氣)   那些弟子壓根沒料想到,以瞧起的那旁門左的女子,一日的功夫竟然功力增。   呆愣之後,看著崔筱翩然背影,才終於緩神,連忙追攆了。   筱一路直衝九玄劍宗的殿,踹開一扇緊閉的房門的候,終於看到了盤膝打坐的秦凌霄。   此早二百年多年的青澀少年模樣,眉眼間三十歲多的成熟,只那眼神似乎還些渙散,也知夢初醒,些對接現實。   筱沒管那,一箭步,拉拽住了秦凌霄的衣服領子,然後義字一句地問:「魏劫到底怎麼了?」   秦凌霄溼潤著眼看著,似乎腦筋還沒轉,只愣愣:「……也回了?」   看眼的秦凌霄跟一樣,本魂終於回歸了身體。   雖然二百年身染蛇毒,魂穿,所以此刻的身體應該還以的。   等秦凌霄終於定魂,便艱難:「當場,全都看到了,魏劫……被洞淵已經劈斬……」   「住嘴,會麼死的!」筱再也聽,眼淚一子湧了。   瘋了嗎?竟然如此慘烈死,然後知用了什麼法子擊敗了洞淵。竟然跟連像樣的告別都沒……   如今雖然回到了二百年後,筱一卻覺得自己的心都空了,一間竟然了無生趣。   秦凌霄揮手喝退了那些衝入殿堂的弟子,又命給崔筱沏了溫熱的茶,然後將茶盞端送到筱的面:「曾聽,古神祇捨身為民,化為佛光化解間苦難的傳說,也許魏劫也如此……」   顯然話安慰到筱,慢慢調轉目光,瞪看著秦凌霄,似乎一刻就能揪光的頭髮,讓原地成佛。   秦凌霄深吸一口氣,想著如何再繼續勸勸筱。   其實跟崔筱相比,秦凌霄自己心裡還蠻高興的。二百年的日子悽慘了,如此悲涼少年際遇,應該給一生埋陰影。   萬萬沒想到,一朝穿越回,所的一切居然一成變!   依舊高高第一劍宗的宗主,門弟子無數,享受著無限尊榮。而筱也成瞭望門寡婦,變成了一。   眼心傷難,所難免,日子總得往看。飯得吃,水得飲,傷悲後,男還重新找的。   如今,還比更適合筱的了嗎?   二百年捶打□□了一番後,秦宗主突然覺得自己又行了,免得溫言巧語,安慰著崔筱。   就,殿的門再次被踹開,只見兩儀宮宮主,靈芷珊怒氣衝衝地闖進,看著秦凌霄跟筱挨得很近,,曖昧十足,登尖利著嗓門叫:「賤,居然敢勾引別的夫君!」   說完,便氣勢洶洶地衝了,準備衝著崔筱動手。   秦凌霄豈能讓?一子便將格擋住了,冷聲:「說的什麼混帳話,哪的夫君!」   靈芷珊的眼圈一子就紅了,瞪著眼:「忘了,剛剛定的婚,承諾,十日之後便娶!」   啊?秦凌霄一就愣住。自從穿越回後,的腦子一直混沌著,總覺得世事沒變,些事情又了些變化。   比如靈芷珊提的訂婚件事,原本的記憶裡,壓根沒影兒的事情,現聽靈芷珊麼一說,朦朦朧朧地又覺得好像真的跟靈芷珊定婚了!   件事情又什麼候發生的?竟然婚從降之感……   靈芷珊管那,自從那跟崔筱混戰,筱憑空消失了以後。   回到劍宗才發現,秦凌霄居然陷入了昏迷,打坐那,怎麼也叫醒。   今日好容易醒了,居然又跟崔筱廝混一起。敢勾引未婚夫君,絕能饒了崔筱!   當再次衝向崔筱的候,筱突然犯起了噁心,一口酸水就吐了靈芷珊的身。   靈芷珊千防萬防,沒想到崔筱竟然用等三濫的招數對付,一間氣得的也原地喝罵。再想的候,崔筱又開始吐,嚇得些潔癖的敢靠了。   秦凌霄被洞淵附身的候,知崔筱得了血衰之症的,一看吐得如此厲害,立刻聯想到了能又犯了症狀,當連忙走,給筱遞茶漱口,然後幫切了切脈象。   一切脈打緊,秦凌霄的眼睛越瞪越,直愣愣地看著筱。   筱之切買,覺得自己脈息平穩,並無什麼血衰之症,而且確定魏劫真的了後,已經了無生趣,對於自己的生死也怎麼意了。   甚至想,如果自己走了,會會忘川河的彼岸花旁,再次與魏劫重逢?   所秦凌霄的表情麼呆愣凝重,也懶得開口問。   秦凌霄拼命壓制著從心裡冒的酸水,心翼翼地問筱:「知知,已經了一月的身孕?」   一間,殿寂靜無聲。筱敢相信地按住了自己的脈息,待用心品著的候,的確的脈息裡還包裹著一若若無的滑脈之相。居然懷了魏劫的骨肉!   一間,殿裡再次炸響起靈芷珊的嘶吼怒罵聲:「竟然讓懷了身孕,都一月了,還跟訂婚?」   一間,兩儀宮的宮主活撕了九線劍宗的花心蘿蔔。   秦凌霄壓根就解釋明白了。等終於忍無忍,伸手定住了歇斯底裡的靈芷珊,轉頭再看,崔筱知什麼候,已經走得無影無蹤了。   老總如此作弄,就筱萬念俱灰的候,卻又給了得繼續堅強的理由。   雖然孩子命苦,竟然跟一樣,成為還沒生便失了爹爹的遺腹子,魏劫留存給唯一珍貴的東西了,定然讓孩子健健康康地世。   所以離開了劍宗之後,便回到了靈山之。   當筱邁步走靈山,山門那滾圓如彌勒佛一般的圓石依舊,面還餘靈兒劃的那彎彎笑臉。   崔筱突然想到,餘靈兒應該還永恆之境裡?   於先了後山,找尋了兩圈都尋覓到入口。無奈之,只能迴轉山。   自從血衰之症之後,幾乎都沒吃飯。自己還沉浸悲傷裡,依舊吃飯。   肚子的那一點骨血卻委屈得,所以筱讓師兄生活做飯,說著還隨手甩了一錠銀子給師兄,讓山買米酒肉。   師兄氣哼哼:「的消金咒還沒解,如何能買米做飯?」   正說話,意識地接住了筱扔的那錠銀子,乎意料,銀子居然沒化為煙塵,而穩穩地的手裡。   子二師姐師弟全都湧,紛紛拿手碰那銀子,銀子依舊沒化散,的消金咒居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難師父的咒終於到了效?一間同門興高採烈,一起結伴山採買了。   獨留筱一愣神:師父唐術也魂穿了二百年,的身體的確已經老死。概回了。所以同門的咒應該師父解的,難消金咒真的效,到候就自然解了?   很快,同門就採買停當,豬鴨雞蛋,還各色糧油一應俱全。   惜做飯的手藝絲毫見漲,筱本就食慾佳,吃著發硬的豬肉,還燉煮入味的菜餚,更想吃了。勉強自己喝了一碗粥之後,便又繼續回後山尋找。   找找,依舊找到那秘境入口。也許魏劫身死之後,唐術也沒找到什麼救治狐狸的辦法,……也一起了吧……   二百年,經歷的一切,迴轉到二百年後,一切似乎都接續了。如今腹內的骨血未穩,敢折騰。   等胎像平穩後,一定細細尋訪衛家,還魔城的族。的口裡,才能清楚當年的後事。   只靈山養胎難了!三位同門真做飯一賽一難吃。   筱實忍住而,便請二師姐山的酒樓給買些現成的飯菜。   師兄姬午七聽了,難免說些冷嘲熱諷,什麼嬌貴難養的話。惜次還沒等把話說完。   依舊沒等秦凌霄說完,崔筱又打斷:「好,也看到了,肚子漸,再拖延就遮掩住了,快些準備婚禮,一切從簡,越快越好!」   那剛山的廚娘實受了眼仙請神般的詭異氣氛,一把拽自己的圍裙,嘟嘟囔囔著「差事做」,便取了行李急匆匆地山了。   秦凌霄完全沒想到,現的崔筱已經完全褪了悲傷,完全一副恨嫁模樣。   期間,秦凌霄藉故替靈芷珊歉,曾經求見幾次,都被崔筱的布的結界擋住。   也知,若二百年,魏劫死了與洞淵的對戰,自己完全等機會。   等兩儀宮的灰溜溜逃走,三位同門也對位掌門師妹徹底敬服了。   江南木以為筱吃了妥,趕緊怯怯領罰:「宗主請息怒,心急,到廚房,看見託盤裡放好了菜餚,就以為廚娘做好了飯菜,就端了。方才問廚娘才知,方才突然犯困打盹,壓根還沒做完的,吃的……知誰做的,吃了妥嗎?哪裡感到舒服?」   秦凌霄似乎沒想到筱麼一問,呆愣之,停頓了一會:「已經同靈芷珊說清楚了,解了與的婚約……以著種種對知魏劫之處,便決心補償照顧好母子。若願意,之之言依然效,會娶為妻,視腹的骨肉如……」   筱真的被香味勾起了食慾,便拿起筷子端著碗,夾起了一塊裡脊放入口。   難得了胃口,便起身準備吃一些,沒辦法,需食物,腹內的孩兒能只靠靈氣活啊!   筱一詫異極了,還尋了面鏡子照,自己後背的傷也沒了……   當筱強打起精神洗澡,卻突然發現,一些原本應該傷疤的地方卻平滑細嫩,沒半點疤痕。   妥?當然的妥,那幾菜餚的鮮味還舌尖縈繞,竟然跟記憶裡魏劫親手給做的菜,一模一樣的味!   廚房裡,除了灶火的噼啪聲,再無其動靜。   令欣慰的,筱的胃口倒變得原越好,每次都能將飯菜吃得乾乾淨淨,憔悴的臉頰又重新豐盈起,一點也像了身孕的,反而容光更加明豔。   筱什麼都想見,整日鎖自己的臥房裡。當閉眼躺床,腦海裡總停地遊曳著許多二百年交錯的往。   崔筱二百年,給的師祖做師父,給的師父做師祖的,後創建了符宗,歡喜宗兩派。   等符宗晚飯的候,崔筱宣布了自己嫁給秦凌霄的消息,符宗所都驚了,姬午七的一口米飯差點嗆進鼻子裡。   雖然回以後,仿佛世事都沒變壞,心細如崔筱,一旦按捺住了悲傷,體察到了種種蹊蹺,比如的身一子少了許多的舊疤痕。   日,剛吃完最後一顆蝦球,姬午七就稟報:「那九玄劍宗的秦宗主又了,怎麼轟也轟走,就山門站著呢,」   筱安靜地咀嚼著,接著又放了一塊入口。緊接著又夾了一蝦球。   趕緊理了理自己的發冠衣領,便白衣翩然,見筱。   還記得,跟魏劫纏綿之,魏劫曾經問些傷,那還打趣說,那樹長年輪,而的身也些成長的印記……   那些味,也都筱心心念念了許久的味。從「只見其菜,見其」。   說完話,一定身符飛,姬午七立刻板直僵硬地掛枝頭,隨著風兒顫巍巍地枝頭晃,嘴巴張也合攏,安靜地灌了一夜的冷風。   等第二,得了宗主的允許,姬午七被師弟用梯子救了。   也好勞動同門,了順口就多吃些,順口就少吃。   符宗的廚房裡,江南木正跟新的廚娘說著話,就看見宗主披散著長發,便鞋都跑掉了,只光著腳奔入廚房,然后蒼白著臉,茫然四處找尋了一圈後問:「今日的飯菜誰做的?」   猶記得男那聽了,濃眉緊隨,只無言地一一輕吻那些疤痕……   筱也勉強:「只想給孩子找爹,誰都無所謂,若願意,也必勉強,以另外找……」   之後,姬午七先氣憤地打包裹山,收拾了一半,又委屈抱著師弟嚎啕哭。   日,二師姐又端了滿滿一託盤的吃食,殷勤地勸筱多吃些:「山新的廚娘做的,看看口味合合適?」   江南木擔憂地看著宗主師妹的狀態,也知怎麼的,自從失蹤了一一夜後,印象裡那開朗的少女竟然變得如此鬱鬱寡歡。   一轉眼,筱腹內的骨肉已經長到了四月,馬就開始顯懷了。腹內的孩子似乎隨了,口嬌得厲害,吃了東西越發挑食,就連江南木從山鎮酒樓買的吃食也吃慣。   二師姐廚娘互相抱著縮廚房一角,看著崔筱像瘋婆子一樣,翻箱子,倒蓋子,水缸、爐灶還一些犄角旮旯裡翻找,一邊找,還一邊喊:「魏劫!給!知!」   菜看似尋常,想做好最容易,尤其那種外焦裡嫩,酸甜適度的口感,想正正好好,很好把控。   看二師姐見筱吃飯,也煞費苦心,又請了廚娘山。   筱幽幽:「怎麼?真心的?只客套話?」   今日的,簡直做得爐火純青,只咬一,裡面包裹的鮮嫩肉汁就開始往外冒。   筱穩穩地聽著,倒親手給秦凌霄倒了一杯香茶呈遞,很耐心地問:「說說看,秦宗主怎麼照顧?」   現又發瘋地翻箱倒櫃,真知撞了什麼邪……   沒辦法,崔筱似乎開了靈竅,本事漲得實嚇了。當兩儀宮的宮主帶著門弟子找晦氣的候。   想到,像給自己鼓氣一般,一拍桌子:「只真話,應該知對一片真心,只奈何之一直對……」   等嘗遍了託盤裡三四樣菜色,突然騰地站了起,趿拉著便鞋就開始往廚房狂奔。   崔筱撂筷子:「貴客,怎麼能讓久等?快快請秦宗主!」   再剛剛接手宗門,些摸著頭腦的軟菜包了。   秦凌霄其實沒想到,今日筱心情好,居然肯見了。   而且肚子裡竟然還懷了知誰的骨肉,眼看著崔筱的肚子一比一,始終肯說自己孩子的父親誰。   隨後的幾裡,每當到了飯點的候,麼廚房,麼走廊,麼飯廳,總會麼一託盤靜心調配的菜餚擺符宗弟子的眼。   些舊疤痕筱流浪街頭,跟著養父騙,被發覺挨打留的。幾乎每一處都能說典故。   等二師姐了,筱本想繼續閉眼混沌著,那飯菜的香氣入鼻,實好聞。   崔筱竟然隨手撕了些紙,便點豆成兵,兩儀宮宮主的頭髮都扯爛了。   想說的無非就替靈芷珊表達歉意,同也表明自己的心跡,雖然筱懷了別的孩子,如果需照顧,義容辭,絕會放任管的。   秦凌霄被架臺,覺得自己若改口,倒像嫌棄了筱腹內的骨肉,體現自己的真心。   筱依然沒什麼胃口,加懷了身孕,懶散得很。勉強笑著謝了二師姐,讓將託盤放屋內的桌子便好。   今的菜式很隨的心意,糖醋裡脊泛著油光,澆汁蝦球的外皮也很酥脆的樣子。   最後,崔筱面終於了些侍奉宗主該的分寸敬重。   「啊?」筱答應得快,秦凌霄一反應,半張著嘴直愣愣地看著筱。   崔筱若無其事:「普,還比九玄劍宗宗主更英偉的男嗎?嫁給,難嫁給縮陰溝裡的?對了,符宗的喜字紅燈籠早點掛起吧,廚房、走廊、飯廳全都沾沾喜氣!」   等看到筱,秦凌霄本以為自己會見憔悴的佳,沒想到依然面光紅潤,光彩照的樣子。   所以等確定了筱真的肯嫁,秦凌霄終於面露喜色,興衝衝回準備了。   現,些傷疤隨著魏劫也一起消失,就好像混亂的腦,一也新舊記憶摻雜,竟再也確定,那些挨打的記憶真的了。   還沒等說完,筱便開口:「好啊?什麼候?」   崔筱面很少立起的候,如今倒難得的體現擔當的機會!   冷冷地掛樹枝哇哇叫的姬午七說:「身為符宗弟子,卻對宗主毫無敬意,既然如此,以自棄山門,另投處,絕阻攔!若還想再符宗裡長本事,就好好自省,看看的張嘴究竟犯了多少敬之罪!」   筱一甩衣袖子,就將掛了院最高的那棵樹。   江南木心翼翼地問:「師妹,之願意嫁給嗎?怎麼突然又改主意了?」 大結局(符宗仙侶)   二師姐江南木緩神後,覺得筱麼決定也對,畢竟像秦凌霄樣英俊又本事的修真能,簡直鳳毛麟角。   確定一月,筱還認識秦凌霄,那……肚子裡的孩子誰的?   究竟崔筱瞞著秦凌霄懷身孕的事實,還秦宗主心甘情願喜當爹爹?   當江南木長廊心翼翼地問起事兒,崔筱扶著後腰,微微挺著肚子,明朗輕快:「知懷了別的孩子,說會視如己,反正孩子生就看見,自然認做爹爹。而且秦凌霄看著身體精壯,很年富力強的樣子,跟總歸還會再生的!二師姐,說理?」   理理,二師姐覺得筱說話些興奮,聲音也高亢了許多,莫名仿佛喊給什麼聽的。   周遭就兩,筱說給誰聽?   江南木禁疑心起同門的兩師兄弟,私舉劍拷問姬午七阿毅,做了什麼檢點的事情,敗壞了宗主的清白。   阿毅還好些,姬午七氣得差點吐一口老血,指著一旁剛剛捉了兔子,準備開吃的老狗吉祥:「能看那隻兇巴巴的母老虎?媽寧願只老狗,都帶碰的!」   那吉祥仿佛聽懂了姬午七的話,突然朝著姬午七兇狠地扯開了嘴,只一瞬間,那嘴巴竟然咧到了後腦勺,裡面的牙齒密布,顆顆若尖利匕首。   姬午七眼見著老狗突然張開誇張的血盆口,登嚇得驚叫了一聲,連連後退,差點被走廊的護欄絆倒。   面對著的江南木阿毅明所以,便問怎麼了。   姬午七指著嘴巴變形的老狗結巴地說:「怪……怪物!」   江南木阿毅順著顫抖的手指回頭看,吉祥正趴一邊,乖巧地按著斷掙扎的兔子,很溫存脈脈地舔著兔子毛絨絨的長耳……   江南木哭笑得地轉頭說:「師兄,別麼說吉祥。難知師妹最心疼條狗了。街被欺凌的候,幾次都懂事的吉祥撕爛了那些的屁股,救了師妹呢!」   就江南木苦口婆心說著吉祥忠心護主的候,只朝著那狗的姬午七看到,那狗再次張開誇張的血盆口,一口吞掉了那兔子!   姬午七白著臉,表示自己身體適,總看到幻覺,便飛也似地逃離那隻狗了。   只符宗貼滿喜字,變得一片紅通通的候,以總憑空現的飯菜卻突然消失了。   那勤勞做了月餘飯菜的「田螺」姑娘似乎也倦怠了,竟然偷起了懶,幾日都懶散了飯菜。   筱似乎胃口好了起,吃著江南木鹹淡把控好的飯菜,吃得也津津味。   期間,秦凌霄還往靈山送了幾次彩禮,妝奩琳琅,綿延的車隊很壯觀。   筱微微蹙眉,明明告訴秦凌霄一切從簡,怎麼還弄得陣仗麼!想叫秦凌霄,讓送麼多,劍宗弟子卻只回稟,說秦宗主正忙著制喜帖,準備遍請名士。   而且婚新相見,按照世俗說也吉利,還等成禮再見吧!   等到了成禮那日,筱穿了秦凌霄派送的精美繡花的紅嫁衣——衣服應該算筱輩子穿得最精緻的衣衫,質地柔軟光滑的鳳尾長裙,裙滿金線彩繡,衣袖衣領更點綴著珍珠寶石。   江南木幫著筱換衣服的候,都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手指甲將麼名貴的嫁裙刮壞。   秦凌霄派的三妝娘忙忙後,為筱挽起如京城貴婦般的髮髻,再加式樣典雅的釵,還香粉胭脂的點綴,當真明豔動,讓一旁的同門師姐都敢認了。   「宗主師妹,真好看,若秦宗主見了,只怕被迷得魂守舍了!」江南木一邊替筱戴著玉鐲,一邊喜滋滋。   原本幾日一直心情愉快的筱,從清晨梳頭起,就一直拉著板直的臉。   那麼幾次,將半掩的房門窗戶推開,停地往外張望,似乎找尋著什麼。   直到新嫁娘了花轎,也見什麼見。   筱坐花轎裡,滿目都刺眼的紅。似乎絲毫也沒感受到半點喜氣。   ……真狠的心,難就麼準備眼睜睜地看著嫁給秦凌霄?   婚隊行進一半,快靠近九玄劍宗的候,崔筱覺得一場鬧劇也該收場了。   鎏金花轎依舊行,筱揭開了帘子一看,突然發現花轎懸半空,四五抬轎之,腳生風,御劍而行。   樣的速度,自然比地面行走快多了。當筱喊,自然轉臉看向筱,卻把筱嚇了一跳。   因為些轎夫……竟然都沒五官……似乎並非族。   此已經到了九玄劍宗劍殿之。   據說宗主喜好安靜,雖然宴請賓朋卻只準許山臨搭建的酒廊廳暢飲。   而本應該擠滿的殿,雖然紅燈高掛,紅燭簇蔟,卻並無什麼觀禮之。而且知為何,周遭陰冷得很,像喜堂,反而詭異如靈堂。   一身穿紅袍的高男紅燭搖曳的光影裡,負手背立殿內,似乎等著新娘子與成禮。   筱突然覺得,裡似乎像劍宗殿堂,到處陰氣陣陣。   也進殿,只遠遠衝著面的秦凌霄的背影高聲:「秦宗主,利用了,實抱歉。途光明,又身為一宗之主,若娶了樣懷著身孕的女子,豈成了笑柄?門親事還算了,只需對賓客說崔筱背信棄義,臨陣逃婚就了。從此恩怨,也就一筆勾銷……」   說完,筱擺動長袖,拽著長長的裙擺,轉身想殿而。   一刻,似乎被什麼綿軟卻抗拒的氣流包裹,整騰空躍起,如同翻飛的紅花,裙擺翩然落了殿,而一瞬間,的整落了一堅實,卻冰冷的懷。   那穿著紅袍之,臉帶著面具,將整臉隱了起,那熟悉的聲音絲毫沒變,依舊那麼富磁性的低沉:「準備了麼久,說嫁就嫁?崔筱,好的膽子!」   崔筱聽到聲音,整都呆愣住了,收回抗拒的手臂,顫抖著手想扯擋臉的面具。男卻伸掌,捏住的巴,將的臉兒轉到了一邊,就準筱看的臉。   「魏劫!混蛋,幹什麼!放手!」筱真被氣死了,苦苦尋找麼久,怎麼能知?卻一味躲著見,到最後也肯。   現如今好容易見到了,卻扭著的臉,醜媳婦敢見公婆了?   伴著一聲悠長的嘆息,男的聲音筱的頭頂低低傳:「為什麼就能再等等……現的……會嚇到的……」   筱哽咽聲:「該嚇到的,早二百年跟著那一斧子都灰飛煙滅了。些日子,活得如行屍走肉,覺得什麼比失更能讓害怕的?」   說完之後,筱顆的眼淚已經落,滴滴落了男捏著巴的冰冷掌。   男低低嘆了一口氣,也鬆手,只順勢將筱摟了懷,貪婪嗅聞著好聞的氣息,低低:「還記得與分離之,曾經一看那風水鏡吧?」   筱當然記得,當問魏劫,魏劫還若無其事地說沒什麼。   魏劫低低說:「那日看了那鏡子一夜,一共看了三十同的二百年後,裡面無一例外,都沒……所以那一刻,便明白了,穿越到二百年後,變活了的命線,卻將自己的命線給弄沒了。改變命線,豈能付代價,情願自己死,也讓好好的活著。」   筱聽得渾身顫抖,因為突然感覺到魏劫的身依舊冰涼一片。到底怎麼了?   緊抱著的男似乎深吸了一口氣,接著:「也那一刻,終於明白了自己最後一劫到底什麼。那高僧說,只學會放捨棄,才讓一切轉機。所以生死較量的最後一刻,決定捨棄自己,為,為後世間搏一線生機……就洞淵斧頭劈的那一刻,的肉身雖然堙滅,破損的神格卻兩顆魔珠的作用再次恢復。只神才能殺神,也正靠著股力量,才能殺掉洞淵,免得再禍害間。二百年,回到了陰司,履行了陰司之主該盡的義務……」   筱聽到裡,猛然抬頭,終於一把扯了的面具。   只見男的左臉,依舊俊美如斯,右臉……卻遍布猙獰的筋肉骨骼,恍如厲鬼一般……   說得沒錯,的肉身已經,那麼現的身體便凡之軀,雖陰司之主,卻形同厲鬼。   魏劫急急轉頭,避開了自己的右臉,只低低:「知喜歡俊美的男子,所以一直曾現面……等到……」   還沒等說完,筱已經用力將的臉兒扳正了,滿含熱淚,目轉睛地看著眼熟悉又陌生的臉,憤怒地低吼:「明明早就想好了一切,卻肯告訴半分,難指望對說聲謝謝!誰稀罕如此的犧牲!告訴,既然做了赴死之心,就莫管陽間事,就成親了!的紅包封好了?」   魏劫就堂堂陰司鬼主,現被丫頭氣得憋住了一口鬼氣:「敢!竟然想懷著的孩子,嫁給別的男!告訴,那姓秦的已經被揍得起床了,想嫁,也只能嫁給!」   筱再次哽咽聲,壓根無視魏劫那猙獰的一半鬼臉,只管顧地將自己紅唇堵了男的薄唇。   就算懷裡的軀體再怎麼冰冷,也世界最割捨的溫暖所。   一刻,筱壓根乎魏劫醜俊,鬼,只的眼,的懷,就麼緊緊擁一起,長一處!   雖然筱看,的分離只幾月的間。對於魏劫說,卻陰司那極寒之地苦守了二百餘年,才等到了與筱團聚的一日。   二百年,雖然身陰司,卻一直細密肯鬆懈地守護著那豆腐崔家。   因為清楚,自己保護的二百年後,崔家還未降生的那女嬰,所以二百年的間裡,所的事情都能,致命的改變,然的話,未生的那筱,很能如風水鏡裡呈現的那樣,莫名消失見。   為了一,魏劫實等得久久了!短短的一抱哪裡能夠?   魏劫知,身的陰氣重,筱如今還懷著孩兒,如何能受得住?   所以也努力克制自己,努力地從纏綿的無盡甜蜜裡抽離,努力分開了糾纏的唇舌,對筱低聲:「又真的成了鬼,幹嘛哭得麼慘,看,已經煉化一半的形了嗎?其實只再幾年,就以完好無損地現的眼。卻還麼聽話,非鬧什麼改嫁的事情,逼著嚇……」   昔日歡喜宗的宗主多麼好色,老背地裡跟狐狸對美男子品頭論足。   魏劫雖然一直十分厭惡自己容貌,卻又得承認,沒一身的好皮囊,也許筱壓根就會愛。   所以當失肉身,成為陰司裡面目猙獰的鬼王后,也曾經覺得十分痛苦,覺得就算筱生了,也能以鬼樣子見。   好一直都修真的奇才,而回到陰司鬼域之後,更如魚得水,種「白骨再肉」的奇蹟,其實也需漫長的間肯於割捨的靈力填補罷了。   些年,魏劫的修為其實並沒怎麼見長,部分的修為靈力,都用填補血肉的空缺了。   別都渴望成仙,卻只渴望再世為。   惜二百年間雖長,還沒長好臉,就被崔筱逼著醜媳婦見客了!   殿的紅燭早就燃盡,分開久的二還依偎一起,起初魏劫說分開的種種,到了後,什麼都需說,筱只想麼摟著男健壯的腰身,委的懷裡,以後就麼長長久久地一起。   筱還些疑問:「明明秦凌霄靈芷珊的命盤也改變了,為何還分明成為了劍宗兩儀宮的宮主?」   魏劫淡淡:「都穿越必少的重物,畢竟恢復了神格,隨便改改的記憶,讓回按部就班,各司其職的本事還的。與之無關的,也儘量打擾,如今魔族固守其地,輕易招惹族,而衛家回歸陰司後,也得了自由,以散布九州而居了。」   筱恍然,原皆被魏劫改變了記憶,那也難怪秦凌霄納悶自己怎麼跟靈芷珊訂了婚。   肯定又魏劫心眼窄的傢伙暗藏的私活了!   魏劫抬頭看了看辰,然後對:「成禮的日子,好容易挑選的,若願意嫁給,願與拜父母爹娘?」   筱眨了眨眼,問:「母親思陵夫也了?」   魏劫緩緩說:「光的母親,還的爹娘。」   筱些聽傻了,遲疑:「從陰司請了的魂魄?」   魏劫笑了笑,先鄭重:「懷著身孕,喜悲,方才已經痛快地哭了一場,若再哭就傷身了,先將顆定心丸吃了,告訴。」   一顆定心丸入口,再的悲喜也難以牽動心神,筱便以再牽動心神地聽著魏劫講述,如何守護筱既定命線的候,又做了些的改動。   比如,筱的親生爹爹原本該遇險身亡,及安排了魔族將救,再對曉以厲害,讓暫且回家與妻女見面。   而當筱的娘親病重逼得已賣掉筱之後,便包治百病的神醫唐術門,為筱的娘親妙手回春。   當生離死別的夫妻倆終於魔城團圓,抱頭痛哭,卻得耐心地等待,與女兒筱重逢的一。   沒辦法,沒歷經磨難的些經歷,就會以後那堅強而樂觀的筱。   魏劫只能儘自己最的能,填補筱生命裡原本的種種遺憾。   至於筱的愛犬吉祥,老早就換成了與魏劫定契的食屍獸。它迫於陰司之主的脅迫,只能乖乖披間狗皮,從堂堂威風魔獸變成了間一條忠心護主的老狗。   而筱的身少了許多的舊傷疤痕,當然也得益於食屍獸的細心呵護,   整條街敢欺負孤兒筱的地痞流氓試一試,敢動一根汗毛,一刻就被狗拖進暗巷子丟了腦袋!   而唐術雖然二百年後的肉身,但蒼老靈魂附著的少年身體還,只資受限,依舊二百年後終老而。   二百年裡,唐術謹遵師父的吩咐,嚴格按著既定的歷史,一絲苟地創立符宗,篡改歷史,默默等到二百年後,街市遇到那一臉倔強的騙子崔筱……   那日的成禮,到了午夜分才進行。   與別家喜氣洋洋的成禮相比,崔筱魏劫的婚之日真以說陰氣森森。   整成禮的禮堂裡盡撼動心肝的哭嚎聲。   思陵夫柔美的聲音,盡勸慰著筱的爹娘,難,畢竟今日喜的日子,也快做外公外婆了。   筱因為吃了定心丸的緣故,整恍如陷入吃毒蘑菇的幸福幻夢刻。情緒倒控制得很好,與爹娘重聚,滿臉幸福甜蜜的笑,總算沒跟爹娘一起抱頭痛哭,喜極而泣。   筱暗自腹誹——若魏劫跟搞麼突然的襲擊,給自己張羅的婚禮會麼雞飛狗跳。最起碼也循序漸進,徐徐透露啊。   魏劫卻覺得自己麼做沒錯,般安排自然也自己的閻王算盤。畢竟現失了一半的男色美貌,筱初見之,無法接受也正常,候安排爹娘與想見,也就無暇厭惡的容貌,以迷迷糊糊地嫁給自己。   等成禮之後,絕了給自己的孩兒找後爹的念頭,也會儘量少現筱的面,靜等自己的白骨生肉功告成,然後筱再續緣。   哪裡想到,筱居然般生冷忌,就連如此憎的容貌,都能管顧地親吻。   那日成禮完畢。二正入了洞房,筱躺魏劫的懷裡,聽著打的自作聰明閻王算盤,忍住笑,笑著笑著,又哭了。   看定心丸的效力短,竟然一子失效了。   筱並找補之的眼淚,輕輕摸著魏劫略顯猙獰的另一邊臉,輕輕地問:「二百年啊,怎麼熬渡的?沒後悔,覺得一切值得?」   幾月的相思都度日如年,那魏劫如何熬渡日日夜夜的?   畢竟被留原地的,只一。   魏劫只心翼翼地,用長好了血肉的那一半臉貼了筱微微隆起的腹——那裡孕育著筱二百年種的一顆生命。   然後才半抬起頭問:「一切,難值得嗎?」   筱笑了,當然值得,就算再回二百年多年,錯世而生,也如此,需半點改變……   魏劫沒長好血肉之,只能與夜間相見。身為陰司之主,魏劫恍如閒,雖然需掌管陰司事務,部分間都陪著筱。   筱問關於唐術的事情,魏劫說,唐術二百年間,就如現的一般,部分間都用陪伴狐狸。   想幫助內丹受損的狐重新結內丹,比教一百姬午七那樣的蠢徒弟都累,唐術畢生煉製的丹藥修煉的靈力,幾乎都耗費永恆之界的那尾狐身了。   所以一世,唐術衰老得比之還快。   好,離世之,狐狸終於堪堪結了內丹,還遲遲沒變形,只能後山的狐族靈泉邊靜養。狐族的後山早已設結界,也筱當初沒找到的原因。   唐術終究沒等到心愛的姑娘現自己的面,便已經合了雙眼。   餘靈兒的生命無憂之後,魏劫將古炎帝君當初化的永恆之境收回,並將一部分靈力轉給了餘靈兒。   當一條狐現月葡萄架,跟著魏劫一起吃葡萄的筱一子就認,條九尾白狐餘靈兒。   「靈兒…嗎?」筱放葡萄,捧著肚驚喜問。   清靈的月光,那尾白狐漸漸升高,幻化成了姑娘,容貌看,倒比二百多年的餘靈兒成熟多了。   一臉驚喜地看著筱的肚子,高聲叫:「哎呀,筱,當娘親了?」   魏劫知兩閨蜜之交應該相隔百年的話講,便踹了一腳衝著狐狸呲牙的老狗吉祥,一同離開了。   筱拉著餘靈兒的手,細嫩的臉摸了又摸,說了一番想念之後,筱心翼翼:「師父的事情,都聽說了,……」   餘靈兒卻絲毫沒悲傷,就算變得成熟嫵媚的臉,依舊一成變的真,貼著筱的耳朵,滿含期待地聲:「知嗎?唐公子的魂靈忘川河,古炎帝君故意讓少飲了一瓢忘川水。」   餘靈兒的眼目光堅定:「所以唐公子無論投胎成什麼,都會記得的,現只需等,陪著長,再陪著一起修真得。總一日,,也會像與魏劫一般,白頭相守,永分離!」   說到最後的候,狐狸的目光裡似乎閃動著淚花。   當還一尾狐,只能無助地躺垂老的唐術的懷,靜靜地聽著沉穩的心跳一點點地減慢,一點點地停住。   同唐公子約定好了,一世,一定早早地找尋到,拉鉤吊,永世變!   筱想起了自己師父,卻忍住隱隱想哭,看到了餘靈兒滿含期盼的眼神,到底還忍住了,只握住餘靈兒的手,堅定地說:「好!到候,陪一起找!」   就年春,筱誕了圓胖愛的女嬰。   魏劫生怕如今冰涼的體溫冰著了嬰孩,抱也敢抱。   沒想到,嬰孩似乎隨了母親,生怕陰氣,看見了爹爹就咯咯笑,當魏劫終於試探地抱起嬰孩,嬰孩似乎也怕爹爹略顯猙獰的半邊臉,被爹爹抱著拍奶嗝,滿意地吐溼了爹爹的肩頭,便軟著肉臉蛋睡著了。   筱笑著接女兒,問魏劫:「給的囡囡取什麼名字好的?」   魏劫想了想:「就叫鬥,好好?」   魏劫,無論給寶劍起名,還給起名,竟然同一路數!才嬌滴滴的女兒跟罰之劍一名呢!」   最後筱想了想,決定給女兒起名叫「思甜」。   生修行之路漫漫,也許許多的苦,心內刻想著甜美的一面,也終究會迎幸福的彼岸。   魏劫的血肉長得比預期的還快,種白骨生肉,似乎跟一起相處生活之後,長得更快。難怪神話裡的白骨精都到處迷漢子,增長修為,果然些理!   等到思甜四歲的候,魏劫已經以撐著傘,陪著筱女兒一起午後的池塘邊捉蜻蜓了。   庭似乎幾次派勸說古炎帝君,讓一味沉迷於生長血肉,依著的修為,原本早就應該回升庭才對。畢竟帝現求賢若渴,幾次問什麼候能回歸庭了。   據說閉關了許久的帝終於了。當帝聽到母榮瑤被貶間受罰,而洞淵卻魂飛魄散的事情,卻沉默得嘆了一口氣,只說些都命註定的劫數。   說完些後,帝便冷漠再問,畢竟閉關久,多的庭事物等著處理。   些神仙看了端倪,偷偷問慧智老祖,都說帝升仙之,似乎俗世也妻兒,而仙界一直影傳,說古炎帝君似乎帝俗世的兒子修煉成仙的。   也讓母聖女一直甚舒服的地方,當初古炎帝君被派入陰司,似乎也母的授意。   如此看,帝對間妻兒更加難以割捨啊!更神仙懷疑,帝此一直閉關,早就預見了母縱容兒子,自食惡果的結局,所以才一直聞問,聽任事態發展?   畢竟地兩兒子,就算貴為帝,也好取捨。   慧智老祖卻只一邊棋,一邊淡淡一笑:「曾失,如何知珍惜?無論仙皆如此……就好比諸位,如此嚼舌,難免會沾染俗念,墜入凡塵。如今諸位都知,昔日母如今也間一農婦,難也思凡了?」   被老祖麼一問,眾立刻閉口再言。畢竟界的秘密如同心裡的慾念,也多多,知得多了,真的很明智啊!   筱知庭急於召回古炎帝君,由得擔心地問魏劫,如果了庭,就與女兒分離?   魏劫卻只對筱:「思進取的神仙,如何能進庭?陰司之主做得好好的,哪裡都用。對了,再幾,北州燕國會嬰孩降生……」   筱的眼睛由得一亮:「說,的師父……」   魏劫如今執掌生死簿,能看透之三生,自然知唐術會重新投胎到何處。   見魏劫點頭,筱也迫及待地收拾行囊,跟著餘靈兒一見師父。   魏劫卻搖了搖頭:「輩子的仙緣,也靠自己爭取,童年若順,只怕仙緣還夠紮實。餘靈兒若想見,需得等十四歲的候才好。」   筱些想通,魏劫若麼說,一定的理。   所以接,也只能繼續耐心地等待,等待著與師父重逢的那一日。到候靈山之,才真正的團圓。   齊的國運恆通,三百年基業之後,又順利延續二百年。九州修真奇才也湧現無數。   靈山符宗,本名見經傳,當宗門傳到符宗奇才崔筱的手,卻發揚光,收了弟子無數。   最得意的弟子,就到了年,北州燕國收到的少年奇才。   那子原名已得知,但得了師父賜名,叫「唐鬥」。據說名字總陪崔筱身旁的貌美妖冶的男子所起。   雖然崔宗主甚滿意,符宗的那位「師母」堅持認為樣的名字才夠硬,容易老死。   而唐鬥也負師父與「師母」的希望,年紀便修煉結成金丹,只後據說又被九尾狐狸拐練合歡宗了。   符宗師徒先後升仙已經被傳為佳話,關於符宗仙侶的故事,還很多很多…… 『還在連載中...』 更多電子書請訪問愛下電子書,繁體:https://ixdzs8.tw;簡體:https://ixdz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