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攻略/作者:吱吱』 『狀態:已完結』 『內容簡介: 鸟啼远山开,林霏独徘徊。清雾闻折柳,登楼望君来。锦缎珠翠之间,她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庶女……******************总而言之,就是一部庶女奋斗史!******************...   』 愛下電子書Txt版閱讀,下載和分享更多電子書請訪問,繁體:https://ixdzs8.tw;簡體:https://ixdzs8.com,E-mail:support@ixdzs.com ------章節內容開始------- 楔子   羅府後花園的迴廊裡,十娘揪著十一娘的衣襟,滿臉憤恨:「你給我脫下來!你給我脫下來!」小小的十一娘被揪得趄趄趔趔,大大的眼睛噙著晶瑩的淚水,卻嘴角緊抿,不發一言。   十娘身邊的丫鬟碧桃和紅桃,一個低頭望著自己腳下的青石磚,一個側臉望著臺階旁那株光禿禿的玉蘭樹,都裝沒有看見。   十一娘身邊的丫鬟水蘇看著就嘆一口氣,上前抱住了十一娘,笑著對十娘道:「十小姐,十一小姐沒皮襖,幾件棉襖都做得薄,這天氣一冷,可不就連門都不敢出了。楊姨娘就把您的皮襖借十一小姐穿穿,等會去給大太太請了安,立刻就還給您。」   十娘聽說是生母楊姨娘把自己的皮襖借給十一娘的,滿臉狐惑地望向碧桃。   碧桃在水蘇開口的時候已抬起頭來觀察十一娘的神色,見十一娘望著她,她立刻笑著點了點頭:「十小姐,您的皮襖是楊姨娘借給十一小姐的。」   十小姐聞言,臉上的表情有所舒緩,揪著十一娘的衣襟的手漸漸放鬆:「姨娘借給你的你也不許得意,給母親請了安,立刻給脫還給我。」   水蘇見這個混世魔王鬆了口,她也鬆口氣,笑著保證:「十小姐放心,請完安,立刻把皮襖還了。」   十娘很滿意這樣的回答,微微點頭,鬆了手。   水蘇也站了起來,準備帶著十一娘去正房給大太太請安。   誰知就在這時,十一娘突然跋腳朝前跑去:「我要告訴母親,你欺負我!」   十娘惱羞成怒,立刻跑了上去:「我打死你這個小油嘴。」   幾個丫鬟大驚失色,正要追上去,就看見手長腳長的十娘已三步並做兩步追上了十一娘,抓住十一娘的頭髮就要把她往一旁的牆上撞:「你還敢去告狀……」   人小腿短的十一娘捂住頭髮,痛得嚶嚶哭了起來。   碧桃和紅桃見自家小姐得了先,也不忙著去勸,遠遠地站在那裡看著。   水蘇上前去勸,卻又不敢用力把十娘拉開,圍著她們團團轉:「十小姐,您別這樣……」   天氣寒冷,北風一吹,水就會凝成了冰。清掃過落雪的青石磚沾了雪水,就更滑了。推推搡搡中,十一娘跌倒在地,頭撞到了白石柱基上,綻開了一朵血色的花,人事不醒。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章冬日   第一章冬日   連下了幾天的雪,屋脊、樹梢、地面白皚皚地鋪上了一層寒霜,從糊了欞紗紙的窗欞映進來的光線比平常明亮了很多,屋子裡就有了一種晶瑩的清輝。   十一娘放下看了一半的《大周九域志》,推窗眺望。   綠筠樓外的樹林全都籠罩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偶有風吹過,歇在黃楊樹梢上的雪絨球簌簌落下,就會露出綠色的葉子,讓人看了精神一振。   原來她所在的餘姚在杭州府西北,西南有大滌山,西北有徑山。南有苕溪,發源於於潛縣天目山……   資料太少了!   以前她也曾經到過餘姚,不過,那次是出差。當事人的妻子帶著孩子躲回了餘姚老家。她找到餘姚,說服當事人的妻子放棄了孩子的監護權。做為律師,她得到一筆七位數字的報酬。這是她職業生涯中的第一桶金!   想到這裡,十一娘不由嘆一口氣。   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   來到這裡三年,她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羅府內宅的二門——送羅府的大太太,也就是她的嫡母許氏到慈安寺上香。   餘姚現在是什麼樣子?離杭州有多遠?與她有什麼關係?   就算是知道了這一切並且親眼看到了,又有什麼用?   此世界已非彼世界!   十一娘長嘆一聲——如要借著這口氣把以前的東西都吹開般!   「十一小姐!」丫鬟濱菊端著熱茶和小酥餅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十一娘的額頭抵在一旁的窗欞上,「您又把窗戶打開了。今天有北風。」說著,她將茶盤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上前去攙她,「今天做的是梅花餡的酥餅,您嘗嘗。」   三年前,這具身體摔了一跤,昏迷了三個月,然後又在床上躺了半年。如果沒有濱菊和另一個丫鬟冬青的細心照顧,她就算莫名其妙地穿到這具身體裡也不可能活下去。   十一娘不忍拂了她的好意,順從地坐到了桌前,接過她遞來的熱茶喝了一口。   醇厚的紅茶,加一點點的蜜蜂——她的最愛。   十一娘的眼睛不禁微微地眯了起來,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濱菊看著,嘴角就翹了起來,轉身去關了窗欞。   樓上突然傳來「咚咚咚」地敲打聲。響在頭頂,讓人聽了心慌。   濱菊臉色一變,仰頭望著承塵,正欲說什麼,十一娘已如念經般地道:「忍她、讓她、避她、由她、耐她、不要理她,再過幾年,你且看她!」   門口就傳來「撲哧」一聲笑。   十一娘和濱菊不由循聲望去,一個身穿桃紅色比甲的少女,提著個石青包袱,正依簾而立。   「冬青姐!」濱菊眼睛一亮,「你可回來了!」說著,迎上去幫她提包袱。   冬青是虞縣的人,妹妹出嫁,大太太給了五天假,今天正是第四天,沒想到她沒到晌午就回來了。   「怎不在家多待一會?」十一娘笑道,「這樣的機會不多!」   「有什麼好多待的。」冬青任濱菊把自己的包袱接了過去:「哥哥娶了嫂嫂,這幾年又添了侄兒,家裡本來就窄,我回去了,還得騰房子……不如不回去。」   這兩年,冬青家裡全靠她當大丫鬟的月例大貼小補的。去年夏天,她哥哥想把隔壁的地買下來,手頭緊,她嫂嫂還來府裡找過她,想讓她幫著借幾個錢。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濱菊已斟了一杯茶給冬青。   當時,濱菊也借了五兩銀子給冬青,十一娘則當了兩根金簪湊了十兩銀子。   冬青沒有回答,只是笑著解開了濱菊放在圓桌上的包袱:「我娘給小姐做了幾雙鞋,讓我帶回來……」   她們說話的時候,樓上的「咚咚」一直沒停,這個時候變得更急促了,吵得人不得安寧。   樓下的三人卻神色依舊,好像坐在春風輕漾的花園裡般。   「……這個翠花手帕是給濱菊的……這個是醬的黃豆,給辛媽**……」   「今年又做醬黃豆了?」濱菊聞言笑眯眯,「看來你們家今年收成不錯……小姐也愛吃,你應該多帶些回來……」   冬青有些不好意思。   家裡人想得挺周到,連在十一小姐屋裡做粗活的辛媽媽都帶了東西,卻連一句還錢的話也沒有提……   她正不知道該怎樣解釋好,十一娘已笑著問她:「可去母親那裡謝恩了?」   冬青忙道:「去了。還遇到了許媽媽,給了兩罐子醬黃豆。」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把冬青娘給她做的鞋拿了左右看:「冬青,你母親的手藝真好……」   「那還用說。」濱菊在一旁笑道,「冬青姐就是得了真傳!」   不知道為什麼,十一娘就想起自己讀大學那會……春節後開學,各人帶了家鄉的特產回來給同寢室的姊妹們品嘗……只有自己,包裡永遠是超市裡能買得到的最貴零食……   她臉上的表情不免有幾份黯然。   冬青看著,不禁想起自己一直擔心的事來。   「十一小姐,」她聲音裡有幾分不安,「是不是為了我的事……」   十一娘一怔,片刻後才明白她在說什麼。   冬青人長得漂亮,行事沉穩,針線也做得好,被大太太身邊的姚媽媽看中了,想把她說給自己的侄兒做媳婦。偏偏姚媽媽這侄兒不僅人長得猥瑣,還是個喜歡嫖賭的,別說是十一娘,就是冬青也瞧不上眼。年前,姚媽媽來和十一娘提了提。十一娘前腳還答應的好好的,說什麼能和姚媽媽結親,那是冬青的福份,待姚媽媽一走,她後腳就拿了給大太太打的絡子去了大太太處,一邊給大太太捶腿,一邊茫然地問大太太:「……姚媽媽說他侄兒滿院子的看姑娘,就相中了冬青……我x日和冬青在一起,也不知他侄兒在什麼地方見過冬青……」   大太太從此待姚媽媽就有些淡,這事自然也就黃了。可十一娘和姚媽**梁子也結下了!   過了一段時間,大太太又開始重用姚媽媽。姚媽媽腰也就挺了起來,還發出話來:「你們看著,不出兩年,我就要那小賤人躺著我侄兒身下任他騎……」   這大周富貴之家不成文的規矩,丫鬟到了二十歲還沒有配人的,就要放出去了,免得有違天和。   冬青今年十八歲了……   十一娘的生母呂姨娘不免勸她:「何必為了一個丫鬟和姚媽媽有了心結……她可是大太太的陪房……你自己的出路在哪裡都不知道,還巴巴地為個丫鬟得罪人……」   想到這些,十一娘就有些煩躁。   為冬青出頭,她並不後悔。   在羅家大院這種全是女人的地方生活,人善就會被人欺,連自己的丫鬟都護不了,誰還會把你放在眼中。何況,冬青為她也付出很多……   她擔心自己的未來!   庶女、長得漂亮、母親不得寵……命運全掌握在大太太手裡。   如果大太太只是個說幾句好話就能糊弄的內宅婦人又好說,偏偏她出身錢塘望族,父親累官至禮部侍郎,從小跟著父親在任上,跑遍了半個大周,讀書寫字如男兒般養大。十三歲嫁到羅家,十五歲掌家,大老爺身邊抬了姨娘的就有六個,除了原是大太太貼身婢女的柯姨娘生下一個比嫡長子小九歲的庶子,其他的孩子,要麼夭折了,要麼是女兒……每次看到大太太那像菩薩般靜謐的臉,十一娘都有些如坐針氈的忐忑不安。   念頭閃過,十一娘不由神色奇怪地抬頭望了望頭頂的承塵。   綠筠樓三間兩層。一樓東邊住著十一娘,西邊住著十二娘,樓上住著十娘。   十一娘的生母呂姨娘和十娘的生母楊姨娘鬥了大半輩子,最後兩位姨娘都被十二娘的生母魯姨娘給收拾了……十娘想起來就讓丫鬟用大棒槌敲樓板,吵得她們兩人不得安寧。   十一娘能沉得住氣,身體裡畢竟有個成熟的靈魂,而只有七歲的十二娘也和她一樣沉得住氣,就不能不讓她刮目相看了。   「冬青姐別擔心。」看見到十一娘一言不發,屋裡的歡樂氣氛也不翼而飛,濱菊笑著安慰冬青,「不是還有兩年嗎?小姐那麼聰明,這兩年裡一定能想出辦法來的!」   冬青神色一暗,欲言又止。   十一娘看著心中一動,想到了冬青回來時的神色。   她的神色有些嚴肅,問道:「冬青,姚媽媽是不是派人去你們家提親了?」   冬青垂下了眼瞼。   猜測得到了無聲的確認,十一娘心裡「騰」地冒出一把火來。   她冷冷地「哼」了一聲,正欲說什麼,外面傳來小丫鬟秋菊有意拔高了的聲音:「姚媽媽,這麼大的雪,您怎麼來了?快,快進屋去喝杯熱茶去去寒。」   屋子裡的人俱是一怔。   濱菊已臉色蒼白地拉了十一娘的衣袖:「怎麼辦?怎麼辦?」   冬青一向溫和的目光中也有了幾分銳利。   「慌什麼慌?」十一娘笑著站了起來,神色自若地吩囑兩人:「冬青,你去把上次大太太賞的大紅袍拿出來招待客人。濱菊,你去迎了姚媽媽進來。」   她的鎮定感染了冬青和濱菊。   兩人「諾」了一聲,正要分頭行事,姚媽媽已親自撩簾而入,皮笑肉不笑地望著屋裡的三個人:「十一小姐,大太太請您過去一趟。」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章姊妹   第二章姊妹   根據十一娘的目測,羅府佔地大約有三十來畝。東邊是芝芸館,中間是四知堂,西邊是雙杏院。雙杏院後門有一通往外河引水成湖的閘口,過了閘口,是個有十來間屋子的小院,叫臨芳齋,臨芳齋的東邊,就是羅府的後花園了。   而綠筠樓則在後花園的西北角。   十一娘帶著濱菊隨著姚媽媽出了綠筠樓,穿過連著綠筠樓和芝芸館的迴廊,很快到了芝芸館。   進門的時候,她們遇到許媽媽正帶著四、五個丫鬟婆子朝外走。   許媽媽是大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人,協理大太太管著內宅的錢物和人事。姚媽媽則協理大太太管著內宅的日常瑣事。   十一娘恭敬地喊了一聲「媽媽」。   姚媽媽和濱菊則上前給許媽媽許禮,熱情地打招呼:「您這是忙什麼呢?」   許媽媽四十來歲,長得白白胖胖,雖然是大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人,但見人就是一臉的笑,羅府上上下下的人都願意親近她。   她笑著給十一娘行了禮,又給姚媽媽和濱菊回了禮,這才道:「大太太派我去慈安寺送香油錢。」   姚媽媽愕然,道:「不是那慈安寺的主持來取的嗎?」   許媽媽笑道:「大太太想再點盞長明燈。」   姚媽媽更覺得奇怪。   那慈安寺寺離這裡二十多裡,往返得一天。既然要去,怎麼這個時候才動身?   她還欲再問,那許媽媽已和十一娘聊上了:「……還讓您惦著,特意讓冬青給我捎了醬黃豆來。」   十一娘笑得客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媽媽別客氣!」   「是您太客氣了。」許媽媽笑道,「上次是冬青的嫂嫂來吧?您當時也是讓冬青拿了兩罐給我。我當時就說,這是誰的手藝,怎麼就這麼好吃。我痴長了四十幾歲,還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醬菜……」   兩一個是奉命來見大太太,一個是大太太之命去當差,都不敢多做停留,寒暄了幾句,各自散了。   姚媽媽領著十一娘去了大太太日常居坐宴息的一樓東間:「十一小姐坐坐,我去稟了大太太!」   她丟下十一娘和濱菊轉身上了樓,自有小丫鬟們上茶點招待她們。   濱菊不由打量起屋子的陳設來。   正面黑漆萬字不斷頭三圍羅漢床上鋪著虎皮褡子,床上小几擺著掐絲琺瑯的文王鼎、香盒。兩旁的高几上擺著翡翠為葉玉石為枝的萬年青石料盆景,玻璃槅扇前一滑太師椅上搭著石青底金錢蟒的椅袱,腳下的地磚光鑑如鏡,綽綽映著人影……   平常都是冬青陪著十一娘來芝芸館,這次十一小姐卻帶上了她。   這屋子的擺設與她上次來時大不相同。   上次她來的時候還有孝期,到處白茫茫一片,看著磣得人心慌。這一次,卻有種冰冷的華麗,讓她有種自慚形穢的不安。   想到剛才沒有機會在十一娘面前說的話,又看小丫鬟們都退到了門外,屋裡只留下十一小姐和她。濱菊不由上前幾步,低聲道:「十一小姐,要是萬一……冬青姐的事推不掉……您就應了吧!」說著,眼淚忍不住浮上來,目光中晶瑩欲滴,「這也是我們來時冬青姐囑咐我跟小姐說的話。還說我們以後要求人的地方多著,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惹得大太太不高興……」   十一娘望著手邊畫著麻姑獻壽圖案的粉紅茶盅沒有做聲。   濱菊和她相處了三年,知道她看上去隨和,下了決心的事卻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不由低聲勸她:「要是心痛冬青姐,以後嫁了人,點了她兩口子做陪房。有了撐腰的人,憑冬青姐的人才,日子一樣能過好……」   「小心隔壁有耳。」十一娘輕輕的一句,卻讓濱菊臉上一紅。   她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唯唯地「嗯」了一聲,站在十一娘身後不敢再說話。   當陪房!   兩個丫頭想得到好,可就算是事到無可奈何時想走這條路,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只怕還需要花大力氣周旋一番。   十一娘不由苦笑。   芝芸館僕婦眾多,又有幾位姨娘在大太太面前湊趣,向來氣氛熱鬧。她今天一路走來,卻只見幾個小丫鬟,而且還個個神色間有幾份小心……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   難道是姚媽媽在大太太面前說了什麼話?   就像上次她誘導大太太,說姚媽**侄兒依仗著姚媽媽在大太太面前當差,窺內院一樣……大太太為了教訓自己所以才遣了身邊的人?   十一娘腦子飛快地轉著。   今天早上晨昏定省的時候大太太都好好的,還笑吟吟地說自己做的山藥糕好吃,讓她明天再做幾個送來,還賞了自己一根金鑲青石壽字玉簪……如果有什麼變故,那就是自己走了以後……可惜姚媽媽跟得緊,自己不能脫身,要不然,大太太身邊的二等丫鬟珊瑚一向和冬青走的近,問她一問,也可以知道些蛛絲馬跡……   想到這裡,她摸了摸來前特意插上的那根金鑲青石壽字玉簪……希望大太太等會看到這根玉簪能想起這幾年自己在她面前的乖巧溫順來,能說話行事給自己留幾份顏面。   十一娘雖然在心裡暗自打算著,但身體卻像一根緊繃著的弦,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不一會,她就聞到有淡淡的檀香,聽到輕輕的腳步聲和窸窸窣窣地衣裙摩擦聲。   大太太常年禮佛,身上總有一股檀香味……   十一娘忙站了起來,就看見帘子一晃,一個穿著茜紅色棉紗小襖的少女扶著個舉止身材高挑的端莊婦人走了進來。   她們後面魚貫著跟了七、八個丫鬟婆子,那姚媽媽也在期間。   「大太太!」十一娘笑著迎了過去,虛扶住了婦人的另一個手臂。   「看你們倆!」大太太笑容親切溫和,「好像我七老八十似的走不動了。」   「母親年輕著呢,怎麼會走不動?」紅衣少女奉承她,「是我們想趁著這機會和母親近親近,您可不能戳穿我們。」她語氣嬌憨,有種少女不諳世事的天真爛漫,讓人聽了只覺得俏皮可愛。說著,她又笑著問十一娘:「你說是不是?十一妹!」   「是啊!五姐。」十一娘笑盈盈地望著她,好像很欣賞她的開朗活潑般。   這少女是十一娘的姐姐五娘,羅府四爺羅振聲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們的生母柯氏,在姨娘中排行第三。原是大太太從娘家時就在身邊服侍的貼身婢女,雖然後來被抬了姨娘,又生了一兒一女,卻還和以前一樣,歇在大太太臥室外的貴妃榻上,盡心盡力地服侍著大太太。大太太待她也很親厚,把她生的五娘和四爺帶在身邊,同親生的元娘和大爺一樣教養。情份不同一般。   大太太見她們姐妹親熱,笑容裡就添了幾份滿意。   她先是安慰般地拍了拍十一娘的手背,然後伸出食指點了五娘的額頭一下:「就你能幹!在我面前也敢排揎你妹妹!」   話裡帶著种放縱的親暱,五娘自然不把大太太的話當真,嘻嘻笑著問十一娘:「母親說我排揎你,你說,我排揎你了沒有?」   十一娘不答,只是掩袖而笑。   五娘就拉大太太的衣袖,撒著嬌:「您看,您看十一妹也沒話說。您就是偏心,生怕十一妹受了一點點的委屈。怎麼也不憐惜憐惜我,是和十一娘一樣,受不得一點委屈的!」   大太太被她的孩子氣逗笑了。拉著五娘的手坐到了羅漢床上:「好,好,好。我冤枉了我們的五娘,讓五娘受了委屈。」又吩囑小丫鬟給十一娘端錦杌來。   「本來就是!」五娘嘟著嘴虛坐在羅漢床上,但看見丫鬟們端了茶進來,就起身端了一杯茶遞給大太太:「母親,喝茶!」   大太太笑著接了。   五娘又端了一杯給十一娘:「十一妹,喝茶!」   十一娘忙站起來接了。   五娘再給自己端了一杯。然後擠到十一娘的錦杌上坐了。用大太太能聽見的聲音和十一娘說著悄悄話:「你看這茶……我剛才來的時候是龍井,現在是武夷。母親果然是很偏心的!」   幾句話逗得滿屋的人都笑起來。   大太太就指著五娘對身後的人道:「你們看,你們看,我怎麼就養出個潑猴來,天天鬧得我不安生。」   五娘聽了就往大太太懷裡鑽:「潑猴不鬧王母鬧誰?」   旁邊的丫鬟媳婦子也笑:「那也是大太太慣得。」   大太太扶著額頭「哎呀」、「哎呀」的,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一時間,屋子裡笑語殷殷,熱鬧非常。   十一娘坐在一旁掩袖而笑。   大太太見了,就正色地問她:「我聽簡師傅說,你現在能繡雙面繡了?」   羅家請了老夫子在家裡教女兒讀書,也請了杭州府最有名的繡娘簡師傅在家裡教女紅,讓灶上的婆子教做羅家的私房菜。   十一娘尋思良久,選擇了在女紅和廚藝上下功夫。   冬青不免擔心:「女人家針線、吃食做得好的比比皆是,能吟詩作畫才是本事……」   「我這個樣子,做好本份才是應該。」十一娘朝著她擺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說,「要不是怕大太太覺得我蠢,學什麼都學不好,以後瞧我不起,我連這女紅、廚藝也不會學。」從此一心一意跟著簡師傅學針黹。簡師傅看她用心,教得也歡喜,連自己的絕學「雙面繡」都傳給了十一娘。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章母親   第三章母親   見嫡母問話,十一娘站起來恭敬地應了一聲「是」,道:「只是學了些皮毛而已。」   大太太見她態度恭謙,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四月二十四是永平侯府太夫人的生辰。我讓你五姐寫一百個字體各異的『壽』字,你到時候照著用『雙面繡』繡個屏風,帶去燕京給太夫人做壽禮。」   羅家大小姐羅元娘嫁給了永平侯徐令宜。   永平侯府的太夫人,也就是羅元娘的婆婆,大太太的親家。   徐家長子夭逝,二子病逝,三子庶出,爵位出人意料之外地由四子徐令宜繼承了。隨著徐令宜的胞姐兩年前被新帝冊封為皇后,羅家成為大周炙手可熱的功勳世家,羅元娘這個永平侯夫人的地位也就水漲船高,不管是在燕京的貴婦圈子裡面,還是遠在江南的羅家,都變得舉足輕重起來。而太夫人的生辰禮物,自然也就成了需要大太太絞盡腦汁承辦的頭樁大事。   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十一娘不由遲疑道:「女兒雖然能繡雙面繡,可技藝不精。燕京藏龍臥虎,就怕到時候落了大姐的面子……」   沒等她的話說完,大太太已笑道:「要講技藝精湛,誰又比得過宮裡針工局上的人?我們送個『百壽繡屏』過去,也不過是表表心意罷了。」   也是。自己手藝再好,好不過那些從全國各地選拔出來為生存而學藝的繡娘;羅家送去的東西再貴重,貴重不過皇上示恩的賞賜。   十一娘釋然,笑著問大太太:「不知道母親選了什麼好日子派人去燕京送壽禮?」   「三月初六。」大太太笑道,「我看了黃曆。初六歲煞西,忌開倉動土,宜出行會友。再早,沒有這樣的好日子,再遲,怕路上耽擱。」   十一娘微一沉思,臉上就露出猶豫之色來。   大太太看著不由關切地問:「可有為難之處?」   十一娘遲疑道:「這雙面繡不比單面繡,花的功夫比單面繡多三倍……我算算日子有些緊!」   「這可怎麼是好?」大太太皺著眉,「我想了大半個月才想到這好主意。這樣一來,豈不是要重新選壽禮?也不知道來不來的及。就算是來的及,送什麼東西也讓人犯愁啊!」   羅家世代官宦,根基在那裡。就算沒有什麼稀罕之物,尋件表示吉祥的東西做壽禮還是不難的吧?或者,這次平安侯府太夫人的生辰有什麼特別之處……   十一娘思忖著,抬瞼飛快地睃了五娘一眼。   她端著茶盅坐在大太太身邊,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那裡,對大太太的話視若無睹。   十一娘不由心中一動。   大太太讓她用雙面繡繡一百個「壽」字固然不容易,讓五娘寫一百個字體各異的「壽」字同樣的艱難。這樣的難題擺在前面,一向八面玲瓏的五娘卻突然變得沉默起來。   她又想到剛才大太太是由五娘扶著走進來了。   這樣看來,五娘要麼是不覺得為難,很爽快地應了;要麼是雖然覺得為難,但想到繡一百個「壽」字比寫一百個「壽」字更困難,等著自己來拒絕。這樣一來,大太太只會把這件事沒辦成的原由算到自己頭上來。   不管是哪種情況,現在的形勢已不容她拒絕。   何況她根本就沒有拒絕大太太的意思。   只不過是不想答應的那樣爽快,讓大太太以為繡一百個「壽」字是件很簡單的事,從而對她的辛苦視而不見……   念頭是一閃而過的。   她已沉吟:「要不,讓簡師傅幫幫忙……」   「那怎麼能行!」沒等十一娘的話說完,大太太立刻否定了她的提議,「送這百壽繡屏本是為了表示我們羅家的誠意,讓別人動手繡,還有什麼意義?」   十一娘聽著臉色緋紅,喃喃地道:「是女兒想偏了!母親勿怪。」   大太太聽著就嘆了一口氣。   十一娘聽了一副不安的樣子,忙道:「要不,讓女兒試試……」   大太太眼睛一亮:「你有幾成把握?」   十一娘沉凝半半晌,低聲道道:「我早起晚睡,再讓冬青幫著分線、穿針……總能快一點。」不是很有把握的樣子。   大太太思考了半天,不置可否。   十一娘看著有些沮喪。   五娘就笑著開口了:「我也早起晚睡,兩天功夫把一百個『壽』字寫好了。不知道十一妹的把握會不會更大一些。」   十一娘精神一振,笑道:「我原算著五姐要大半個月。如果只用兩天的功夫,那自然能趕得出來。」   她實際上打定主意,到時候把五娘寫的「壽」字描兩份,讓簡師傅找人合繡一副,自己繡一副,誰先繡好就交誰的。萬一大太太懷疑,自己咬定不鬆口,大太太還找人對質不成?就算是她找對質,簡師傅還能自打嘴巴不成?   大太太聽了也高興起來:「既然如此,那你們姊妹齊心,共同把這百壽繡屏完成了。也為你們大姐長長臉。讓燕京的人看看我們羅家的女兒不僅知今古情狀,而且奉聖賢之禮義。」   羅家有祖先績公寫給羅氏女的家訓傳下來。羅氏女識字之前先讀《績公女訓》,再讀《女誡》、《內訓》。這兩句,就是家訓裡的內容。可大太太用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十一娘怎麼聽怎麼彆扭!   但誰又會白痴到去質問大太太呢?   十一娘和五娘站起身半蹲著給大太太行了個禮,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大太太很滿意兩人的態度,微微點了點頭。像想起什麼似的,問身邊的媳婦子吳孝全家的:「我記得,十一娘屋裡的乳娘是留在了福建的……」   吳孝全家的忙上前答話:「當時十一小姐的乳娘不願意離開家鄉,所以沒跟著來。」   「嗯!」大太太微微頜首,「那就把琥珀拔到十一小姐屋裡給她使……」   十一娘愕然。   把琥珀拔到自己屋裡來,那冬青呢?   難道姚媽媽真的說動了大太太把冬青配給她的侄兒,所以大太太先把琥珀拔過來,讓互相這間熟悉熟悉,等到把冬青配出去的時候自己屋裡也不至於亂了方寸。   想到這些,十一娘心裡翻江倒海似地,竟然隱隱有了怨懟。   三年的經營,她好不容易和身邊的人培養出了感情,讓她們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去行事了,大太太卻突然把自己的丫鬟放到了她的身邊……這就好比是臥榻之側,有別人鼾睡般,就算是沒有惡意,也讓人不安。   可她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嘴上不敢遲疑片刻。神色惶恐地道:「母親,這怎麼能行?琥珀姐姐可是您身邊得力的。給了我,您怎麼辦?」   大太太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說。   「我們府上的小姐,身邊服侍的人都是有定製的。」她正色地對身邊的丫鬟媳婦子道,「都是配兩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一個乳娘,兩個粗使的媳婦。如今十一娘的乳娘留在了福建,我給她再添個大丫鬟,填了乳娘缺……也不算違例。」   身邊的人或道「大太太說的是」,或道「大太太考慮的周祥」。那吳孝全家的更是笑道:「按道理,大太太早就該把十一小姐屋裡的這個缺補上了。如今才說起來,也不知道是想省了幾年的月例錢,還是真的沒有想到?」   大家都哈哈笑起來。   大太太也笑起來。   吳孝全羅家的大總管,許家的家生子,大太太的陪房。   對這些人,她一向很寬容!   大家笑了一會,大太太望著十一娘:「至於你屋裡的冬青……」她頓了頓。   或者是因為琥珀的到來讓她徹底地清醒過來,知道了自己全力搭建起的城堡在大太太面前,不,或者是說,在上位者手中是多麼的碎弱。一向很能沉得住氣的她突然變得浮躁起來。短暫的停留,竟然讓她突然間汗透背脊,心「砰砰」地亂跳。   原來,這就是「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的感覺!   十一娘放在裙邊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指甲掐在肉裡也不覺得痛。   得想辦法改變自己的處境……這種把命運交給別人來掌控的感覺太難受了!   「……也免了她的差事,讓她一心一意在你身邊服侍,讓你可以安心安意地繡百壽屏風。」大太太的聲音似遠在天邊,又似近在耳旁,讓她腦子「嗡嗡」作響。「琥珀是個能幹的,有她在你身邊服侍,我也放心些。以後你屋裡的事就交給她吧!」   事已至此,她沒有抵抗的能力,也就不去想反駁些什麼。   十一娘強迫自己收拾好心情。   她當務之急是要好好地應付眼前的一切。   十一娘露出受之有愧的表情,半蹲著給大太太行了一個福禮:「多謝母親!」   「那就這樣了!」大太太臉上就露出了幾分倦意,吩咐吳孝全的:「等會把屏風的尺寸、樣式告訴兩位小姐,也免得她們兩眼一抹黑。等她們姐妹商量好了,你再來回我一聲。」   吳孝全家笑著應了。   大太太就端了茶:「你們下去吧!」   全然沒有提冬青的婚事。   是忘記了?   還是因為現在不是時候?   十一娘不由望了一眼遠遠立在大太太身後的姚媽媽。   姚媽媽也望過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十一娘就看見了對方毫不退讓的眼神。   她突然為自己悲哀起來。   現在的她,也只有能力和姚媽媽這樣的人鬥一鬥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章嬌園   五娘、十一娘和吳孝全家的魚貫著出了門。   大家站在門口,好像心情都變得輕鬆,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吳孝全家的就笑著問兩姊妹:「我這就去找我們家那口子把屏風的尺寸、款式拿來。只是不知道等會到哪裡找兩位小姐為好?」   做一個百壽繡屏,先要確定繡屏的樣子和尺寸,再由五娘按照繡屏的大小把要繡的字寫好,十一娘把屏風的面料、絲線選好,然後就可以以針代筆,根據布料經緯的走向照著五娘所寫的字體開始著手繡屏風了。   所以,剛開始是吳孝全家的和五娘的事。   十一娘自然不便插手。   她笑盈盈地望著五娘。   五娘也知道,自己在大太太面前許了兩天的日子,如果兩天後沒有東西交給十一娘,萬一十一娘到時候拿不出東西來,那可就全是自己的責任了。   這個時候,不是講客氣的時候。   「要是妹妹不嫌棄,不如到我那裡去坐坐!」她笑望著十一娘,「我那裡離母親這裡要近些,等會吳媽媽也好去給母親回話。」   五娘住在正屋西邊的嬌園,過用不了一盞茶的功夫。   「還是姐姐考慮的周到。」十一娘笑道,「那就叨擾姐姐了!」   「自家姊妹,何必這樣客氣,倒顯得生疏。」五娘笑道,「你天天窩在屋裡做針線活,除了大太太處,哪裡也不走動。是我請也請不到的貴客,我巴不得你天天來叨擾叨擾我。」   十一娘聽了笑道:「那我就不和姐姐客氣了!」   吳孝全家的也極贊同五娘的決定:「既然如此,那我等會就去五小姐的嬌園回話。」   五娘和十一娘點頭:「這樣冷的天,辛苦媽媽了!」   「小姐說哪裡話。這本是我份內的事!」吳孝全家的客套了兩句,轉身去找自己家那口子去了。   十一娘就吩咐一旁的濱菊:「你去跟冬青說一聲。母親身邊的琥珀姐姐從今起就要到我們屋裡來當差了。讓她叫人給琥珀姐姐收拾一處歇腳的地方,然後到母親那裡去迎迎——看琥珀姐姐那裡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我還要去五姐那等吳媽**屏風樣子。你把話傳到了,就去五小姐那裡找我!」   自從知道大太太把琥珀拔到十一娘處,濱菊心裡就抓肝抓肺地不是個滋味,巴不得一下子飛回綠筠樓去和冬青商量該怎麼辦好。現在十一小姐讓她回去給冬青報信,正中了她的下懷。她恭敬地應了一聲「是」,急步而去。   五娘望著濱菊的背影目光一閃,笑道:「妹妹待人真是客氣!」   「畢竟是服侍過母親的人。」十一娘笑容溫和,「到我那裡就是受了委屈的,我們再不對人家好一些,只怕琥珀姐姐會覺得委屈,白白拂了母親的好意!」   五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笑著帶著她去了嬌園。   嬌園住於芝芸館正屋的西邊,三間兩進,中間隔著個天井,幾株芭蕉樹比屋還高,原叫蕉園。後來這裡成了大小姐羅元娘的住處,大太太嫌這名不好,「蕉」又同「嬌」,就改了名叫「嬌園」。元娘嫁去後,大太太就把五娘安置在了那裡。五娘為了尊敬這個姐姐,留了原來元娘住的第二進小樓,日夜讓人打掃,如元娘在家裡一般。自己住進了第一進的小樓,將中間做了日常居坐宴息之處,東邊做了書房,西邊給小丫鬟、婆子住了。自己和兩個大丫鬟紫苑、紫薇住在二樓。   進了門,紫薇帶著兩個小丫鬟迎了上來。   互相見了禮,五娘和十一娘分主次坐下,小丫鬟們上了茶,紫薇用水晶盤子裝了黃燦燦的鳳仙桔:「前日大太太賞的,十一小姐嘗嘗。」   「傻丫頭,」五娘看了十一娘一眼,「太太賞了我,自然也賞了十一娘。用得著你巴巴獻殷勤。」   紫薇抿嘴而笑:「十一小姐有,是十一小姐的,這是我們的心意嘛。」   十一娘笑容盈盈,拿了一個桔子在手裡剝:「我那裡人多,幾個鳳仙桔好比是人參果,眨眼就沒了。心裡正欠得慌,紫薇姐姐就端了一盤子出來。好比是欠磕睡的人遇到了枕頭,這殷勤獻得好!」   她手指纖長,素如蔥白。金黃的桔皮翻飛指間,竟有燦霞般的豔麗。   五娘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十一娘的臉上。   發如鴉青,膚賽初雪,目似秋水,唇若點絳……什麼時候,十一娘已長得如此漂亮! 第五章畫樣   吳孝全家的聽著五娘的語氣很是不滿,忙陪著笑臉:「大太太是知道的。看吧只是沒五小姐問的這樣仔細。」   平常那樣伶俐的五娘此刻卻是神色一變,正色地道:「母親最是講究,又把這件事交給了我們三人。如果有個萬一,我們誰也推不了干係。有些話,我也就不能不說了……」   這吳孝全雖然是羅家的總管,吳孝全家的卻並不在羅府當差。平常只是跟著大太太身邊轉,陪著大太太說些閒話,或是幫著做些跑腿的瑣事,大太太好像挺喜歡身邊有個這樣的人,待她雖然沒有許媽媽那樣倚重,卻也有幾份信任。因此羅家上上下下都給幾份顏面她。   十一娘聽五娘一副教訓的口氣,不由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大家都是看著大太太的眼色行事,有時候,五娘表現的過於急迫了。   比如這件事。吳孝全家的一開始就講了屏風的樣子,只不過是五娘出言反對,又說了一堆為難的理由。後來五娘問「母親知不知道」,吳孝全家說「太太問的不仔細」……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委婉地告訴五娘,這件事,大太太是知道的。   她看著吳孝全家的笑容有了一絲生硬,就打斷了五娘的話,笑問道:「吳媽媽,這屏風的尺寸不會改了吧?」   十一娘的插言打斷了五娘的教訓,吳孝全家的自然是樂見其成的。忙笑道:「再大些,顯得笨拙;再小些,顯得輕浮。不會變了。」語氣十分的溫和。   「那姐姐就先照著這尺寸先寫字吧!」十一娘笑盈盈地望著五娘,「現在離送壽禮的日子還有三個多月,我們先著手做著,等合適的木材找到了,再雕屏風底座、做屏風框架也不遲。」   吳孝全家的聽不由在心裡冷笑。   看看人家十一小姐,溫和有禮,寬厚大度,說話行事誰也不得罪,那才叫八面玲瓏。看吧哪像有些人,自以為能逗人笑就是會說話,卻不知道,會說話的人多半都不說話,不會說話的人才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不會說話,噼裡啪啦盡說些不靠譜的。這就好比半瓶子的水才會響,滿瓶子的水從來不響……以為大太太喜歡,就真把自己當嫡小姐了!   「正是這個理。」她滿臉笑容附合著十一娘,「那些做木材的都是杭州府最有實力的,家裡也有存貨,只是不太符合我們的要求罷了。萬一不行,退而求其次,用幾塊拼了,也是一樣。」   五娘看著吳孝全家眼中一閃而過的諷刺,心中一驚,意識自己話多了。   轉念又覺得暗暗惱怒。   這些惡奴,不過是仗了大太太的勢,就連小姐都不放在眼裡了……說起來,還不是因為自己不是大太太親生的……元娘在家的時候,她年紀雖小,有些事卻記得清清楚楚。   有一次元娘嫌湯圓裡的豆沙餡太甜,吃了一半吐在了碗裡。這吳孝全家的,端起來就吃,還嘖嘖地說,還好大小姐不愛吃,便宜了我。那模樣,就是條搖尾巴的狗………   她的雙手,不由緊緊擰在了一起。   就有小丫鬟進來示下:「五小姐,午飯擺哪裡?」   「只管說話,倒忘了看鐘了。」五娘長長地透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她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可不是有些遲了。兩位就留下來一起吃午飯吧!」又吩咐那小丫鬟:「去跟廚房裡說一聲,十一小姐和吳媽媽在我這裡用飯,撿了兩位愛吃的做過來。」   想到事情還沒有個定章,回大太太那裡還不知道有沒有備她的飯,回自己家吃,不免要升火淘米,不如在五小姐這裡吃了的好。   吳孝全家的笑道:「那就讓五小姐破費了。」   大家吃公中的,每頓都有定製的,要加菜,得自己出錢。   五娘笑道:「放心,吃不窮我。」   十一娘卻有幾份猶豫。看吧   那小丫鬟還沒有走,突然道:「十一小姐,您是擔心您屋裡的事沒有安置好吧?」   十一娘聽著暗暗吃驚。   她的確是擔心屋裡的事……   但卻不能對五娘說。   怕她覺得自己重視琥珀勝於她——雖然這是事實。   五娘聽了果然把目光投向了十一娘。   只是還沒等十一娘解釋,那小丫鬟已道:「十一小姐放心。濱菊姐姐早到了。看著您和我們家小姐在說話,沒敢回稟。聽她說,您屋裡的事冬青姐姐都安排好了——琥珀姐姐住的地方收拾好了,人也接回了綠筠樓,還讓廚房加了菜給琥珀姐姐接風。您就安心在我們這裡用飯吧!」   她聲音清脆,口齒伶俐,說話有條理,大家的目光不由都落在了她身上,這其中也包括了五娘。   那小丫鬟不過八、九歲的樣子,還沒留頭,生得杏眼桃腮,穿著了件淡綠色的棉紗小襖,亭亭站在那裡,鮮嫩得的如三月柳梢上的嫩芽。   吳孝全家的看著喜歡,笑道:「這是誰家的丫頭?長得好,嘴也巧。」   那丫鬟笑著上前曲膝行禮,笑著自我引薦:「奴婢叫灼桃,因秋菱姐姐病了,大太太吩囑把人送回家去養病了,許媽媽安排我頂了她的缺。帳房的趙盛就是我胞兄。奴婢到了五小姐屋裡,跟著幾位姐姐學了規矩,這才知道進退。不敢當媽媽的誇獎。」   「灼桃!」吳媽媽笑道,「我看這樣子,不像是桃,倒像是柳!」   灼桃十分伶俐,立刻道:「多謝媽媽。奴婢也覺得這名字不好,不如媽媽幫著取一個,讓奴婢也好沾沾媽媽的福氣。」   幾句話說的吳孝全家的喜笑顏開:「這可不是我的事。你得去問你們家小姐。」   灼桃就跪到了五娘面前:「請小姐給奴婢賜個名字。」   「你這是跟誰學的?」五娘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身體肌膚受之於父母,名字亦然。在我屋裡,不許這些。」又道,「快去廚房裡傳飯吧!」   灼桃唯唯應了,轉身去傳飯。   吳孝全家的望著她的背影笑道:「這可真應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丫鬟也是個言語爽利的。」   ******   吃過飯,十一娘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五娘微怔。   十一娘不好意思地道:「每天這個時候睡慣了,就是冬天也不例外。所以不想留在姐姐這裡吃飯……」   先頭十一娘要回去的小小不快在五娘心裡煙消雲散,她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到我床上去眯一會吧!」   「讓紫薇姐姐給我們泡杯濃茶吧!」十一娘笑道,「還是屏風的事要緊。要不然,我也睡不踏實。」   五娘笑著點了點頭,和十一娘、吳孝全家的去了書房,叫紫薇泡了濃茶來。   大家商量好了一些細節,吳孝全家的就要去報大太太:「……免得讓大太太著急。」卻把五娘認為最好的幾個樣子的紙稿都拿在了手裡。   五娘看得明白,起身笑道:「那就一起去——正好讓母親看看我畫的這些紙稿,看她老人家喜歡哪幅,十一妹也好照著哪幅繡。」   十一娘不由苦笑。   這兩人打擂臺,倒把她也扯進去了。   不過,這樣報功的事,她是不會拒絕的。   「我也想知道母親最喜歡哪個樣子!」十一娘笑著跟她們去了大太太處。   遠遠地,就有小丫鬟給她們請安、撩帘子。   進了門,就看見大姨娘和二姨娘坐在羅漢床邊的小杌子上正陪著大太太說話。   大姨娘段氏和二姨娘袁氏原都是大老爺身邊的大丫鬟,大太太嫁過來後,做主收了房、抬了姨娘。大姨娘生了二娘和三娘,二姨娘生了二爺。二娘三歲的時候夭折了,二爺卻只活了兩天。三娘是沒足月的,從小身體不好,長到十五歲,由大太太做主,嫁給了自己娘家一個庶出的侄兒,沒三年就病死了,又沒有留下兒女,只好把妾室的女兒過繼到名下給她摔喪駕靈。   從那以後,大姨娘就隨著二姨娘吃起了長齋。大太太也特請了齋菜師傅給兩位姨娘做小灶。因是在家的居士了,兩位姨娘早幾年就不在大太太面前服侍了。   怎麼今天突然陪著大太太說起話來?   十一娘心中奇怪,臉上卻半點不敢露出來。笑盈盈地跟著五娘給大太太和兩位姨娘請了安,就安安靜靜地站在了五娘身後半步的距離。   兩位姨姐都是華發早生,只是大姨娘人生的圓潤,看上去很和氣,二姨娘人生得削瘦,看上去就有些嚴厲。但不管是大姨娘還是二姨娘,看見十一娘,都朝她微微笑起來。   大太太看著也笑:「不過幫你們繡了副佛經供到了慈安寺,你們倒看著她就歡喜。」   大姨娘笑道:「還願意跟著我們學經,我們怎麼能不喜歡!」   說著十一娘臉色微紅,低了頭。   大太太望著十一娘笑了笑,很是和藹親切。   五娘就示意吳孝全家的把紙搞拿出來:「我們幾個商量了幾個樣子,想請母親幫著拿個主意!」   大太太的另一個大丫鬟落翹,接過吳孝全家的紙稿遞給了大太太。   大太太看了一眼,遞給了一旁的大姨娘:「你也幫著看看,哪個樣子好?」   大姨娘接了,笑著看了一眼,道:「太太知道我,這幾年眼睛越發不行了。還是讓二姨娘幫著看看吧!」 第六章姨娘   二姨娘默默地接過那些紙稿,認真地看了一遍,然後挑出一副遞給大太太:「這個最好!」   大太太看著一怔,道:「那個中間寫個大『壽』字的不好嗎?」   二姨娘淡淡地道:「五小姐畢竟年紀小,筆力不足。寫那簪花小楷書時候還不感到,寫鬥方大字,未免過於嫵媚了!」   五娘聽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這話,教小姐讀書的夫子也曾經說過。   她並不服氣,私下找了名帖來練大字……   大太太聽了就嘆了口吻,將二姨娘挑出的那幅遞給了五娘:「就這幅吧!」   趁著遞過來的機會,十一娘看見了圖樣——是那幅圓形百壽圖。   「老人家都愛好圓美滿滿……就這幅吧!」大太太的語氣裡有幾份疲憊,「五娘儘快寫出來,十一娘好繡。」   五娘怎敢有異議。接過圖樣,曲膝應「是」。   二姨娘忽然望向十一娘:「那這段時間就要繡『百壽圖』了?」   十一娘恭敬地應了聲「是」。   二姨娘點了點頭,不再尋問。到讓大太太好奇。   「我們底本想讓十一娘幫著打幾副絡子,」大姨娘笑著解釋道,「看來十一娘沒這工夫了。」   十一娘就笑著望了大太太一眼,似乎在看大太太的眼色似的,見大太太並無不悅,這才笑道:「五姐寫字還要兩天工夫。您要打什麼絡子?多了只怕要等等!」   意思是活不多的話,還是可以幫忙的。   「我給庥哥做了兩個披風,」大姨娘笑道,「想讓十一娘幫著打兩根五蝠絡子。」   用一根線打出五個蝙蝠,是簡師傅的特技之一,後來教了十一娘。   蝙蝠,是「福」的諧音,五個蝙蝠,寓意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善終五種福氣,用一根線編出五個蝠蝙來,沒有比這更吉祥的物件了。   三歲的庥哥是大爺的長子,更是大太太的心頭肉。   大太太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柔和起來:「也不知道那些丫鬟媳婦子有沒在好好地照顧他?」   三年前,羅家老太爺逝世,羅氏三兄弟辭官回鄉丁憂。今年十月二十四日三年期滿,三兄弟都需回吏部備報。二老爺和三老爺帶了家屬隨行,大太太想著家裡的事丟不開手,就讓兒子、兒媳帶著孫子和魯姨娘一起,跟著大老爺去了燕京。一來大老爺身邊有個照顧的人,二來讓兒子帶了家屬去看看姐姐和姐夫,借永平侯之勢留在燕京國子監讀書,以便參加明年的會試——兩年前新帝登基開恩科,羅振興有孝在身沒有參加。   「庥哥身邊有大奶奶,」吳孝全家的笑道,「你就放心吧!」   而十一娘既然知道了這絡子是做什麼用的,自然馬上表態:「別的不敢說,打兩根絡子的工夫還是有的。」   「那敢情好。」大姨娘笑道,「我那邊彩繡坊的五彩絲線都準備好了……」竟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那你就去幫姨娘打絡子去吧!」大太太笑著吩咐十一娘,「我這邊讓吳孝全家的陪著說說話就是了。」   聽話聽音,兩位姨娘、五娘和十一娘都起身退了下去。   大姨娘就拉了十一娘的手:「走,到我那裡去,等會我讓彩霞做玫瑰蓮蓉糕你吃。」頓了頓,又對五娘笑道:「五小姐也到我屋裡去坐會吧!」   看著大姨娘那言不由衷的樣子,五娘心中不悅,又想著這兩位姨娘現在都是屍位素裹只等著逝世了的人,連應酬的心沒了。   「不用了。」她表情淡淡的,「大太太交待的事我可不敢馬虎。」   大姨娘還欲說什麼,二姨娘已拉了大姨娘和十一娘往居所去:「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留了。五小姐快去忙去吧!」   十一娘被二姨娘拽著,回頭朝著五娘說了一聲「姐姐慢走」,便跟著二姨娘匆促而去。   五娘望著三個人的背影撇了撇嘴,回了嬌園。   大姨娘不由抱怨:「何必這樣,她也是個可憐人!」   二姨娘冷冷地「哼」了一聲,道:「這屋裡誰又不是可憐人。只不過是你可憐,還有比你更可憐的人罷了。何況我們都這樣了,橫豎不過是一個逝世,還有什麼怕的。」   大姨娘看了站在一旁有些無措的十一娘一眼,到底把沒說的話忍住了。只笑著招呼十一娘:「你坐,我去拿線。」   兩位姨娘比鄰而居,但大姨娘除了禮佛,還愛好給羅府那些小孩子做針線打發日子。十一娘和兩位姨娘有點交情,也是大姨娘聽家裡的婦僕說起十一小姐擅長針線,是簡師傅的自得弟子,這才起心請十一娘幫著繡了部佛經。後來接觸多了,又創造十一娘性格溫暖,雖語言不多,卻行事鄭重慷慨,待人溫暖寬厚,與她投緣。這才常邀了她到自己居所坐坐,或是自己去十一娘那裡走動走動,說說閒話,做些針線。而二姨娘除了禮佛之外,什麼事也不感愛好。幾次偶然碰到,也只是恭敬地問聲好,二姨娘都是板著臉與她點點頭,並不和她說什麼。   而今天的情景卻有些希奇。   大姨娘去取線了,二姨娘不僅沒有像往常那樣回自己屋裡,而是吩咐大姨娘身邊的彩霞:「你們家姨娘說了,要做玫瑰蓮蓉糕招待十一小姐的,你還不快去。」   想來二姨娘這人面貌嚴格由來已久,彩霞喏喏應聲而去。   她又喝斥自己的丫鬟:「杵在那裡做什麼?來了客人也不知道沏什麼茶,你能做什麼?」   說得彩雲滿臉通紅,給十一娘福了福,轉身去換茶了。   十一娘忙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這茶就極好。是上等的西湖龍井吧?」   二姨娘臉上很難得的有了一絲笑意:「不錯,是上好的西湖龍井。不過,我這裡還有福建送來的玉溪鐵觀音。你嘗嘗!」   十一娘暗暗吃驚。   她現在的父親,也就是羅府的大老爺羅華忠在福建連任三屆布政使而沒能挪個處所,認為是生平大憾。也因為這樣,他在福建基礎深厚,雖然在家裡丁憂,以前受過他恩惠的下屬常給他送福建特產來。這玉溪鐵觀音就是其中的一種。   當然,羅華忠這種做到了封疆大吏的人,不管是在朝廷還是在皇帝眼中,都是有必定份量的。只要不涉及到謀逆,遲遲早早要重新出仕。何況他還和永平侯是親家。那些人是不會馬虎他的。   一時間,她心亂如麻。   她感到有什麼東西在她腦海裡一逝而過,想要抓卻抓不住!   十一娘不由抬頭朝二姨娘望去——然後她忽然創造,二姨娘竟然有一雙清亮如水的眸子,波光流轉間,有吸人魂魄的瀲灩。   一個非常平常的人忽然在你面前露出與眾不同的特質,十一娘驟然生警,想著今天產生的事。   大姨娘雖然愛給小孩子做針線,可這小孩子並不包含大少爺在內——因為在羅府,他不是普通的小孩子。還要她打五蝠絡子,這種除了簡師傅只有她會的絡子……   「拿了玉墜在眼前左右晃,眸子盯著她轉動,時間長了,你也能有這樣一雙眼睛。」二姨娘忽然朝她笑,眼中的豔色更濃,「你從今天開端練0,也不算太晚。」   十一娘故作不知,露出滿臉的茫然。   二姨娘忽然笑了起來:「青桐那樣誠實的人,竟然生了你這樣一個女兒。真是有趣!」   青桐,是呂姨娘的名字。   「二姨娘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十一娘不動聲色。   「聽不聽得懂沒關係,你只要不聾就行了。」二姨娘臉色宜然,似乎對十一娘的裝聾作啞不僅沒有惱怒,還有觀賞,「算算日子,大老爺和大少爺應當到燕京的。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大老爺和大少爺竟然一前一後各自差了身邊得力的人來給大太太送信。大太太接到大老爺的信,就叫讓人叫你來做屏風。接到大少爺的信後,就差了許媽媽去慈安寺送香油錢,還把她身邊那個俏麗的琥珀賜給了你,忽然叫了我和大姨娘去問印一千本《法華經》怎麼個印法……你就不感到希奇嗎?」   不過在隔壁,拿個線,用得著這麼長的時間嗎?   十一娘已有九分的把握,這兩位姨娘挖了個坑讓她跳。   一個妻子六個妾,還有一大堆同父異母的兒女在爭鬥,鬼也不會信任這個家就表面那樣和和睦睦,兄友弟恭。   可不管這本質是什麼,十一娘也不會插腳其中——既不願意,也沒有這個能力。   「大太太本就信佛,讓許媽媽去慈安寺送香油錢,問姨娘怎麼印《法華經》,我看著平常。」她笑望著二姨娘,「至於賞了我個丫鬟,說實在的,我身邊的冬青和濱菊也一樣是大太太賞的,都是極忠心厚道的人。我實在不知道姨娘所說的『希奇』從何而來!」   「的確沒什麼希奇的。」二姨娘在她的凝視下綻開了一個愉悅的笑容,「我也只是說說罷了。有的人聽得進去,有的人卻聽不進去。」   十一娘笑而不答,低下頭吹開茶盅裡的浮沫,輕輕地喝了一口。   屋子裡陷入了安靜。   「這個彩霞,把線放到了我的枕頭下,讓我一陣好找。」不一會,大姨娘笑著走了出來,「讓你久等了!」   「沒有!」十一娘笑容溫婉,「有二姨娘陪著呢!」   大姨娘笑著點了點頭,將絲線交給了十一娘:「你看看,這線行嗎?」 第七章心思   第七章心思   「長度正好。」十一娘仔細地看了半天,「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母親把琥珀賞了我,我還沒見到人,也不知道屋裡到底怎樣了。得回去看看才成。等絡子打好了,我讓冬青給您送過來。」   大姨娘沒有留她,是笑著點了點頭,送她出門。   二姨娘卻在她一隻腳踏出門檻的時候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話。   「說起來也奇怪。我們家大小姐生的諄哥是嫡子,如今都四歲了,卻還不是世子。難道我們家大姑爺還學那天家不成,講究立長不立幼,立賢不立嫡……」   十一娘腳步一滯。   ******   這時,五娘已回到了嬌園,正和連翹說著話。   「……大太太說那野菌野鴿湯做得好,又聽說四爺這兩天吃得不香,就讓奴婢給四爺送了去。」   五娘笑道:「那我四哥可吃得香?」   連翹笑道:「大太太送去的,自然吃得香。」   五娘就嘆了一口氣:「我四哥身邊也沒個貼己的人……要是有個像連翹姐姐這樣知熱知冷的人,也不會這樣三天兩頭的不舒服了!」說著,把手裡拈的那個蜜漬梅子輕輕放進了嘴裡。   連翹聽著心中一陣狂跳。   從三等丫鬟做到大太太身邊貼身的婢女,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可不想就這樣配了小廝,然後生了兒子繼續當小廝,生了女兒再去當丫鬟……可府裡的幾位爺,大爺身邊自有從小服侍的,何況大少奶奶進門後又帶了四個來;二爺早逝;三爺是二房的嫡子,輪不到她們大房的去獻殷勤;三房的五爺和六爺,一個八歲,一個五歲。只有四爺,雖然是庶出,但大太太是要臉子的,到時候分家,多多少少會給四爺分點。況且四爺又性格溫和,對身邊的姊妹十分的體貼,還曾經親手做了胭脂給他房裡的大丫鬟地錦……要說這滿府的丫鬟的相貌品行,十一小姐屋裡的冬青她自認比不上,難道還比上地錦那個眉目稀疏的醜八怪不成?   她不由激動的臉色緋紅。   四爺和胞妹五小姐最最要好,這兩年她走五小姐處走的勤,為的也不過是五小姐到時候能幫著籌劃籌劃……沒想到,五小姐竟然今天鬆了口。   「我哪裡比得上地錦姐姐,」連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五娘,像是要從她神色中看出什麼端倪來似的,「四爺有她在身邊,五小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五娘嘴角微翕,好像有話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一旁的紫苑卻輕輕地「咳」了一聲,指了連翹手邊的茶盅:「連翹姐姐喝喝看,是大太太賞的大紅袍。」   五娘聽了紫苑的那聲咳,臉色一變,不提四爺的事,反而順著紫苑道:「連翹姐姐嘗嘗這茶如何?」   連翹心裡一陣惱怒,暗暗怪紫苑多事——五小姐本來就有些為難的樣子,她再一打岔,五小姐肯定不會再提四爺的事了……這樣好的機會,卻讓紫苑給攪黃了。要不是她是五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和五小姐年紀又相當,以後肯定是要跟著五小姐去夫家的,她真懷疑紫苑是不是也和自己打一樣的主意。不過,這也說不定。大太太說是最疼愛五小姐,可要是真的疼愛她,老太爺剛病的那會就應該趕快給已經及笄了的五小姐找個婆家才是,也免得三年孝期一滿,十八歲的五小姐成了老姑娘……這樣看來,大太太未必就真心把五小姐當親生的看待。自己能想到,紫苑也應該能想到。與其跟著五小姐不知道嫁個跛的還是個麻的,還不如早做打算,跟了四爺的好。   念頭閃過,連翹不由對紫苑由怨轉恨。   如果紫苑真有這心思,今天可就不是說話的時候。   又想到自己還有差事在身,如果大太太問起,自己還沒有回去,還以為她留在了四爺那裡,到底是不美。   她和五娘寒暄了幾句,就站起來告辭:「……免得等會大太太找不到人!」   五娘親自送她到了房門口:「連翹姐姐有事,我就不耽擱了。以後有了空閒我們在一起坐坐。」   連翹客氣了幾句,不遠處隱隱有哭鬧聲傳來。   她聽著不由一怔。   紫苑已笑道:「是紫薇姐姐在教訓新來的小丫鬟。也不知怎地,現在的人不像我們那會,姐姐們要略提一句,立刻記在心上時刻也不敢忘。現在到好,如那豆腐掉在了灰塘裡,拍也拍不得,打也打不得。一個不好就覓死覓活的,實在是不知道該怎樣管教的好。」很是感嘆樣子。   「誰說不是。」連翹釋然,笑著和紫苑往外走,「你不知道,我們屋裡新進來的那個雙荷,竟然和姚媽媽吵起來了……擱我們那會,可想都不敢想。說起來,這兩年許媽媽辦事也漸不如從前,新進的人一個比一個刁蠻了。有次大*奶就說了,許媽媽年紀大了,調教起人來不比從前了。」   「姐姐畢竟是大太太屋裡當差的,見識不凡。」紫苑笑道,「不像我們,見到許媽媽就全身發軟,哪裡還去注意這些……」   兩人說著,紫苑把連翹送出了轎園。   五娘那邊,已叫了紫薇去。   「……你是我屋裡的大丫鬟,那些小的不聽話,教訓教訓也是應該。只是這裡離正屋近,秋菱已經因為得病送了出去,要是又有個不好的,大太太問起,我們也不好回話。何況她哥哥還在帳房裡當差。」   「小姐教訓的是。」紫薇態度恭順,「是奴婢考慮不周。不過,只是打了**掌而已。這幾天派人看著,她不會跑出去亂說的。」   五娘點了點頭,又交待了幾句,讓紫薇退了下去。   過了一會,紫苑折了回來。   把連翹和她說的話都告訴了五娘:「……看樣子,大少奶奶對許媽媽不是很滿意。」又想到了連翹那雙不安份的眼睛。「五小姐,您真的準備讓連翹去服侍四爺啊?」她重新給五娘沏了茶,端到她手邊,「她的個性那麼強,又是在大太太身邊服侍過的,去了四爺屋裡,只怕是……」   「我什麼時候說讓她去四爺屋裡了。」五娘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那慢條斯理的樣子,像足了大太太,自己卻並不知道,「再說了,她是大太太屋裡的人,就是老爺,也沒有安排她的道理,何況是我。」   知道五娘沒有把連翹要過來的意思,紫苑不由鬆了一口氣。   五小姐真正能依靠的,也只有四爺。偏偏四爺是個耳根軟的,連翹那樣的人去了,只怕會對她們嬌園不利……   五娘卻想著另一樁事,遲疑道:「你說,連翹那話是什麼意思?」   紫苑想了想,低聲道:「是不是大小姐的身體……所以大太太才會派了許媽媽去慈安寺……又要印《法華經》!」   「應該是這樣!」五娘沉吟道,「父親走了不過月餘,這麼快就有信來,除了大姐的事,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事。何況,她自從生了諄哥就一直病著。如果真是這樣,那大太太又是什麼意思呢?」   ******   吳孝全家的用帕子將剝好的桔子放在泥金小碟裡,拿了細長的銀剔準備像往常一樣把那些白色的桔絡除了,大太太卻突然擺手:「就這樣吧!我年紀大了,不比從前,吃些桔絡順順氣。」說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大太太這是什麼話。」吳孝全家的依她所言,將小碟端到了她的手邊,「您還年輕著,大*奶還需要您扶持……可不能這個時候說老。」   大太太笑起來,吩咐身後的落翹:「你們都退下吧!」   落翹等人應聲而去。   見屋裡沒人了,吳孝全家的就笑道:「兩位小姐有商有量的。看到屏風樣子,十一小姐倒沒說什麼,五小姐卻嫌雞翅木配了黃楊木不太好。我瞧著五小姐說的有道理,十一小姐也說,暫時先按著尺寸把字寫了,她先繡著,最後做屏風的底座和框架,等有了五小姐說的木材再換木材也不遲……」   沒待她說完,大太太已搖手示意她不用再說:「你只告訴我,繡屏風的事,兩位小姐,誰更有把握些?」   「自然是五小姐。」吳孝全家的笑道,「我去的時候,五小姐桌上一堆樣子,正讓十一小姐挑呢!」   「哦!」大太太揚了揚眉,「那十一小姐挑了哪幅!」   吳孝全家的笑道:「十一小姐好像也拿不定主意,讓五小姐來找大太太商量商量。」   「那五小姐呢?她自己最喜歡哪幅?」   「中間寫大字的那幅。」吳孝全家的笑道,「說,既有大字,也有小楷,最適合不過。」   既有大字,就有小字,的確最適合不過——合適她顯擺自己的字寫得有多好吧?   大太太在心裡冷笑:「只可惜,二姨娘說她的大字不夠端莊。」   「還是大太太和二姨娘有眼光。」吳孝全家的眼珠子直轉,笑道,「我就看不出來。也和五小姐一樣,瞧著那中間寫大字的好!不過,奴婢好歹有個作伴的。」   「哦?」大太太笑望著吳孝全家的。   吳孝全家的心裡一跳。   可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卻只給死咬著不放。   「還有十一小姐啊!」她笑道,「奴婢至少還能挑出個好的,十一小姐卻看著什麼都好。」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八章樹林   第八章樹林   大太太嘴角就浮出幾分笑意來:「那孩子,做事還行。問她什麼好,她總是左瞧右看,覺得這也好,那也好!就是不好,她也能挑出個好來。」說著,臉色一正,高聲喊了落翹進來。問她:「連翹回來了沒有?」   落翹笑道:「剛回來。說是四爺那邊的地錦帶著幾個小丫鬟在烤洋芋吃,留了她,這才回來晚了。」說著,頓了頓,又道,「連翹還帶了些回來給我們嘗。要不,我給您也上一點。」   「那是什麼好東西!」沒待大太太說話,吳孝全家的已笑道,「小心積了食。」   大太太也點頭:「你們吃吧,那東西吃了心裡堵得慌。」又吩咐她,「和連翹一起去給四爺送東西的小丫鬟是誰?」   「是杜鵑。」   「你去問問她,連翹從四爺那裡回來,都去了哪裡?」   落翹一怔。   大太太已神色淡然地道:「要是你問不好,趁早跟我說了,我好派別人去問!」   落翹一凜,笑道:「大太太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她剛走幾步,大太太又叫了「回來」。   落翹恭敬地垂手而立。   大太太端著茶細細地喝了半晌茶。   吳孝全家的就站起身來,笑道:「這天氣怪冷的,我去重新提壺熱茶來。」說完,急步出了內室,看到外面沒人,卻又把耳朵貼在了門帘子上。   「……你……綠筠樓……看看十一娘……這段日子……幹些什麼……見了哪些人……」   先還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出來,後來,就再也聽不到了。   吳孝全家的走出去,隨手指了一個立在屋簷下的小丫鬟:「你,快去給大太太提壺泡茶的熱水。」   小丫鬟飛跑著去了一旁的茶水房,提了壺熱水來。   吳孝全家的接過來,走了進去。   正好和落翹迎面撞上。   「大太太說有點乏了,您也歇歇吧!」   吳孝全家的點了點頭,笑道:「我就在這外面坐坐。今天許媽媽又不在,免得等會大太太醒了身邊沒個服侍的人。你就不用管我了。」   落翹笑著點頭而去。   吳孝全家的就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帘子前輕輕扒了個縫朝裡望。   就看見大太太手裡緊緊地捏著一封信,眼角閃爍著晶瑩水光。   ******   十一娘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想用和平常一樣的不緊不慢的步履朝前走,腳卻怎樣也不受控制地變得急躁起來。   「大老爺和大少爺一前一後地送了信回來……」   「接著信,就叫你做屏風……」   「派了許媽媽去慈安寺……」   「又問我們怎樣印《法華經》……」   「諄哥是嫡子,卻不是世子……」   「難道還立長不立幼,立賢不立嫡……」   她的腳步聚然停下。   情況驟然生變,身後的濱菊差點撞到十一娘的身上。   「十一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她看到十一娘額間有細細的汗。   「沒事,沒事!」十一娘看見濱菊目光裡流露著濃濃的擔憂,不由笑著安慰她,「我就是有些事想不通……」   「是不是要到林子裡轉一轉?」濱菊笑著接了十一娘的話茬。   平常,十一小姐要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就會到綠筠樓前那片黃楊樹林子裡轉轉。轉一轉後,心情就會好很多。想到今天大太太安了個人到她們屋裡,別說是十一小姐了,就是她,也想去轉轉了……   兩個人去了黃楊樹林。   皚皚白雪,油綠枝葉,冷凜的空氣……清冷的顏色,卻讓十一娘心中的怨懟漸漸散去。   濱菊看她臉色好了些,笑道:「十一小姐,冬青姐說讓我告訴您,我們都會聽您吩咐的。」語氣裡有小心翼翼地試探。   十一娘一怔。   濱菊已道:「小姐還記不記得我們剛到綠筠樓的時候?」   怎麼會不記得。   當時她由冬青扶著,站在屋子中央,對濱菊和小丫鬟秋菊、月香說:「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了。」後來,發現月香走大太太那邊走的勤,她給月香下了瀉藥,利用羅府「病者迴避」的規定,把月香送到了外院去靜養,換上了呂姨娘推薦的竺香。當然,事情的經過也頗有些周折。比如說,怎樣讓月香病,又怎樣利用人時地利讓許媽媽不得不送月香走,還有怎樣通過許媽**手把竺香要過來,都是費了一番功夫的。但這樣的功夫付得很值得,至少,震住了身邊的人。讓她們從此對十一娘的手段深信不疑。   「冬青姐姐說,她一直記得小姐的話。」濱菊笑道,「這是我們的屋!」   十一娘不由緊緊握住了濱菊的手。   「我也是這樣想的。」濱菊笑道,「有小姐,有冬青姐,有秋菊,還有竺香,辛媽媽、唐媽媽,我們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十一娘的心突然間鎮定下來。   是啊,她這三年費盡心機,不就是為了身邊這些人能在關鍵的時候站在自己身邊嗎?   她笑著問濱菊:「有沒有官宦人家,把女兒送人做小妾的……嗯,還不是那種破落戶,就是為了巴結上司,把女兒送人做小妾的。」   濱菊想了想:「應該沒有吧!」語氣並不十分確定。   十一娘不由嘆一口氣。   自己這也是病急亂投藥了。   濱菊五歲就進了府,從小在這大院裡長大,又怎麼會知道有沒有官宦之家送女兒去做小妾呢?   她仰起頭來。   天空碧藍如洗,她的目光卻只能到達籠罩著羅家後院的這一小塊。   長嘆了一口氣。   目光漸漸變得清明。   ******   十一娘和濱菊回到了綠筠樓。   和往常一樣,綠筠樓面前冷冷清清,大家都儘量地待在自己的地方,免得一不小心介入到了別人的生活裡。   綠筠樓五間兩層,中間的客廳是共用,客廳後面有個樓梯,是通二樓的。十一娘得東邊兩間。次間前後橫著隔開,前面做了冬青、濱菊的住處,中間做了平時宴息處,後面是小丫鬟冬菊、竺香的住處。稍間是自己的臥室,也橫著隔開來,前面是書房和繡房,後面是臥室。至於辛媽媽和伍媽媽等粗使婆子,則一起住在綠筠樓後的一個三間廂房裡。   她們走進去的時候,辛媽媽和唐媽媽正圍著火盆烤火閒聊。   看見十一娘,兩人都滿臉是笑地站了起來。   辛媽媽更是第一時間塞了一個手爐給她:「一直幫您加炭,熱呼著呢!」   十一娘接過手爐笑得眉眼舒展,讓辛媽媽也高興起來。   她朝著東邊廂房使了個眼色,這才揚聲高笑道:「秋菊,小姐回來了。」   出來的卻是冬青:「小姐,您回來了。」說著,轉身給十一娘撩了帘子。   十一娘和濱菊魚貫著走了進去,迎面就撞到了琥珀。   她身材高挑,肌膚白淨,長得明眸皓齒,普普通通的一件青藍色比甲穿在她身上,卻掩飾不住明媚的豔光。   琥珀沉穩地蹲下身給十一娘行了福禮:「十一小姐,奴婢是琥珀。」   以前在大太太處也常見。   十一娘笑得親切,問了她多少歲,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到這裡來習慣不習慣。又說了一些「委屈姐姐了」、「以後屋裡的事就全靠姐姐幫著張羅」之類的客氣話。   琥珀在十一娘說話的時候,一直恭敬地立著。待她問完話,又一一回答。   說自己十五歲,是家中的獨女,娘和老子都在農莊上幹活。冬青姐姐很漂亮,長得像畫裡的人,待她如親生妹子一樣,她看著就覺得親切。又說了些諸如「我是莊子上長大的,不懂規矩,還請冬青姐姐和濱菊姐姐不吝指教」之類的話。   十一娘對她很滿意的樣子。吩咐濱菊:「你陪著琥珀到處看看,冬青幫我更衣。」   琥珀對十一娘的吩咐表現的很恭順,並沒有去搶著和冬青幫十一娘更衣,而是跟著濱菊給十一娘行了禮,應了一聲「是」,目送十一娘和冬青去了稍間的臥房。   十一娘對她這點還是很滿意的。   至少,是個聰明人。沒有急切到不知進退的地步。   趁著更衣的機會,十一娘低聲把大太太讓琥珀接管她屋裡事務的事告訴了冬青。   冬青對這樣的結果早就有心理準備。   她擔心的是自己會不會被大太太配給姚媽**侄兒。   「大太太根本沒有提。」十一娘搖了搖頭,「我這段時間要繡屏風,大太太說讓你幫我的忙。我想,至少明年三月以前都不會提這件事。」   她平靜的神色有種穩定人心的沉著,讓冬青心裡安定下來。她望著十一娘的目光有些閃爍:「那,怎麼個交法?」   十一娘常繡了佛經讓冬青拿到外面去賣,她們手裡也有二、三百兩銀子的積蓄,還有一些呂姨娘偷偷給十一娘的金銀首飾。   「留一百兩銀子,其它的全交出去。」   冬青有些吃驚:「全交出去……」   「你照我說的做就是。」十一娘示意冬青把用梅花攢心絡子繫著的玉佩給她戴上,「等會你把鑰匙交給琥珀。然後想個什麼法子把她給我調開,我有話跟你和濱菊說。」   冬青點了點頭:「小姐放心。我省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九章試探   第九章試探   十一娘換了衣裳出來,大太太那邊的珊瑚來了。琥珀正陪著說話。看見十一娘,珊瑚上前行了禮,笑道:「十一小姐,奴婢來求您給個恩典。」   既來求人,都在心裡磨琢了一番的,有個四、五分把握才會開口的。   十一娘看她眉目帶著笑,所求之事肯定是件很容易,遂笑道:「珊瑚姐姐有什麼事直管說!」   珊瑚就看了琥珀一眼,笑道:「您也知道,琥珀原管著大太太屋裡的衣裳首飾,如今拔到你屋裡了,她原來的差事就由我接了手。」說著,臉上露出幾分赫色,「大太太匣子幾件步搖,鑲著金絲絨放著,小丫鬟們拿出來看了,不能還原了……想讓琥珀過去看看。」   是她自己好奇,拿出來看了不原還原了吧!   十一娘嘴角含笑:「你與琥珀是一個屋的姊妹,與冬青也是相好的,有什麼事,只管讓她們去幫忙,不用這樣客氣。」   珊瑚聽了面露喜色,高興地給十一娘行了禮,拉著琥珀出了門。   外面,天清雲淨,兒臂粗細的黃楊樹靜靜而立。   琥珀不由透一口氣。   「這才來了不到一天,就開始長籲短嘆起來!」珊瑚見了打趣,「怎麼?想回大太太屋裡了?」   琥珀笑而不答,只是新熱地挽了珊瑚的手臂:「多謝姐姐及時趕來。要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好?」   「有什麼不好辦的?」珊瑚笑道,「你本意不過是找個藉口避開,讓她們主僕能說幾句體己話罷了。就是我不來,你再尋個其他藉口也是一樣。有什麼不好辦的?還非巴巴囑咐我一定這個時候來把你叫出去!這是你的好意,讓她們知道了又何妨!」   「總不能讓十一小姐去藉口吧?」琥珀輕輕地嘆一口氣:「我畢竟是中間插進去的。不比冬青姐姐和濱菊姐姐,是在十一小姐病中盡心服侍過的。有些事,還多留些心的好!」   珊瑚不以為然,聽了「噗嗤」一笑:「你呀,還真是忠心衛主。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你就是讓了得一時,能讓得了一世?妹妹是聰明人。那冬青比十一小姐大五歲,只怕是等不到小姐出嫁的時候了。就算是能等得,姚媽媽吃了暗虧,不找回這場子是不罷休的。如今大太太把你拔到十一小姐屋裡,明面上,是你吃了虧,從人人眼紅的正屋到了庶小姐的屋裡。實際上,這可是大太太對你的恩典。」說著,已語帶悵然,「不像我們,以後就這樣了。不是賞給大爺、四爺,就是配個小廝。配個小廝還好說,要是賞給了大爺、四爺,奶奶們想著我們原是服侍過大太太的,心裡又怎麼會沒有一點疙瘩。真正等到奶奶當家,我們年紀已逝,早就不知道被爺們丟到哪個角落裡了……還是你這樣好!只大十一小姐兩歲,以後跟過去了,憑您的相貌、才情,總有幾年恩愛的日子。再生個一男半女的,後輩子也就有了個依靠……」   琥珀只著沒有做聲,望著黃楊樹的目光卻有些呆滯。   「也只有姐姐和我說幾句心裡話!」她握了珊瑚的手,指尖冰冷如霜,「正如姐姐所說,到時候,只怕我得陪著十一小姐去姑爺家了。雖說這是大太太的一片善心,可你看大姨娘生的三小姐。聽說跟過去的四個,一個病死了,一個賞給姑爺牽馬的小廝,別兩個姑爺喝醉酒送了別人……就是十一小姐,只怕也不自己要落在哪裡,更何況是我們這樣的人!姐姐,哪條路都不容易走!」   珊瑚嘴角微翕,欲言又止。   的確,哪條路都不好走!   她目光中閃過一絲無奈,不由摟了琥珀的肩膀安慰她:「好妹妹,大太太在我們這麼多人裡選中了你,你自是個有福的!」   語氣卻既蒼白,又無力。   ******   看著琥珀和珊瑚出了綠筠樓,十一娘招了身邊的人說話。   「……既然大太太把她拔到我們屋裡了,那就是我們屋裡的人了。她初來乍道,不免有些生疏。大家要像親姊妹似地相待才是。」   冬青、濱菊和秋菊、竺香、辛媽媽、唐媽媽都曲膝行禮恭敬地應「是」。   十一娘就笑著端了茶:「冬青和濱菊留下,我還有幾句話要問!」   秋菊幾個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就指了身邊的小杌子:「從下來說話吧!」   兩人知道十一娘不是應虛禮的人,讓人坐下,就是誠心讓你坐。不想讓你坐著,就不會說這樣的話。   冬青和濱菊就一左一右地坐在了小杌子上。   十一娘沉思半晌,這才低聲道:「你們兩人是我屋裡主心骨,趁著琥珀不再,我有幾件差事要你們去辦!」說著,又語氣一頓,「這幾件事,暫時你們兩人知道就行了!」   言下之意,是讓她們別告訴其他人!   兩人看見十一娘眉宇間出來了少有的肅然,神色一正,異口同聲地道:「十一小姐放心。我們不會亂說的。」   十一娘點了點頭,又沉思了片刻,這才道:「濱菊,你和五小姐屋裡的紫苑關係不錯。這幾天就多到她屋裡走走。看看五小姐這段時間都在幹什麼?有什麼人去她屋裡拜訪過她?她又到哪家去竄了門?越詳細越好!」   濱菊忙點頭應「是」。   「你讓秋菊幫著打聽一下大姨娘和二姨娘當年的事……她是家生子,身邊總有人知道這些事。」   既然是讓她去吩咐,那就是連秋菊也不讓知道了。   濱菊又應了「是」。   十一娘的目光就落在了冬青的身上:「我準備準備給琥珀辦個接風宴。把許媽媽、吳孝全家的,姚媽媽,還有大太太屋裡的丫鬟、綠筠樓的丫鬟和嬌園的丫鬟都接過來熱鬧熱鬧。這件事,就由你來承辦。」   「也請許幾位媽媽嗎?」冬青愕然,「幾位都是大太太身邊得力的,只怕是……」   意思是:只怕她們份量不夠,請不動!   「來不來是她們的事,請不請是我們的事。」十一娘對她的驚訝不以為意,「你聽我的吩咐去請人就是。」   也是,不請就失了禮數……橫豎不會來,走個過場也好。   冬青點了點頭。   十一娘又道:「大太太屋裡的,我去請;三位媽媽那裡,你親自去請;至於嬌園和綠筠樓的,則送個帖兒去就成了!」   還是小姐考慮的周到。派了自己去,就是幾位媽媽不來,也不至於太了顏面。   冬青應了一聲「是」。   「宴請的時間就定在酉正。到時候,你多和大太太屋裡的幾位姊妹說說閒話。問問大太太屋裡這段時間都有些什麼事。比如說,老大爺和大爺都給大太太送信來。大太太接到大老爺的信是個什麼態度,接到大爺送來的信時又是個什麼態度……」   聽到這裡,冬青才恍然大悟。   冬天的日子短,酉正通常天色已暗,各房的主子也用了晚飯,丫鬟媳婦子不用當差了。把宴請的時候定在這個時間,想來的,自然會來,不想來的,就會找藉口不來——誰想來,誰不想來,也就一目了解。   再說這請客的人。自己是丫鬟,卻被派去請三位得勢的媽媽,嬌園住著五小姐、綠筠樓住著十小姐和十二小姐,這都是羅府正經的主子,卻派個帖兒去——小姐根本就沒準備請三媽媽和三位小姐。   到時候,天寒地凍的,宴席上又只有她們這群大大小小的丫鬟,幾杯酒下肚,大家松馳下來,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只怕都會說出來,何況她再「多和大太太屋裡的幾位姊妹說說閒話」……   這樣的拐彎抹角,不過是為了知道大太太那邊有什麼異常罷了。   她又想到琥珀的突然到來……看樣子,小姐也不全沒有戒心。   冬青的神色間就有幾份凝重。   她向十一娘保證:「奴婢一定把這件事打聽清楚。」   聽冬青那斬釘截鐵的語氣,十一娘知道冬青誤會了。   她縱然想打聽消息,但更怕打草驚蛇。   「這件事,不要勉強,能行則行,不能行,也不要勉強。」十一娘儘量讓神態顯得輕鬆,「讓別人知道了,那就不好了。」   冬青這三年在十一娘身邊,怎麼不知道她處境艱難。   「小姐放心,不會有人知道的。」   十一娘知道冬青一向慎重,又見該做的事都已吩咐下去了,能不能成,就是天意了,緊繃的心也略略放鬆了些。就笑道:「既然明天給琥珀接風,拿十兩銀子給廚房,讓她們幫著置辦一桌。」   冬青應了「是」。   濱菊笑道:「小姐糊塗了。冬青姐姐已交了鑰匙,難道讓她自己貼錢不成。就算冬青姐願意,囊中羞澀,也拿不出來啊!」   十一娘倒忘了這事,不由呵呵笑起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十章反應(上)   第十章反應(上)   第二天,十一娘比平常要略早一點去給大太太請安。   大太太正在梳頭,知道她來了頗有些意外。   「……一天才能打一根絡子。」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沒簡師傅打得快。」   大太太眼裡就有了笑意,道:「既然這樣,那以後你也不用來給我晨昏定省了,好好地把那屏風繡好了,就是對我的孝順。」   十一娘想了想,恭敬地應了「是」。   大太太知道她有事,賞了碗羊**,就讓她退了下去。   送她出門的是落翹。   她趁機邀請她和連翹。   落翹微怔,笑道:「可不湊巧。連翹姐姐病了,大太太身邊只有我帶著幾個小丫鬟服侍……也不知道得不得閒。」   「只是聚聚,」十一娘笑道,「姐姐的差事要緊。大家一個院裡住著,以後也有機會。」   落翹也笑:「哪天得了閒我們再去吵十一小姐也是一樣。」   兩人正說著話,屋裡的大太太問身邊的小丫鬟:「十一小姐已經走了嗎?」   小丫鬟出去看了看,折回來回話:「沒有,正和落翹姐姐說話呢!」   大太太點了點頭,落翹就撩簾走了進來。   「和十一娘說什麼呢?」大太太狀似無意地問道。   落翹心中一緊,笑道:「十一小姐中午在屋裡擺酒給琥珀接風,請我和連翹去熱鬧熱鬧。」   大太太沒再追問,轉移了話題:「吳孝全怎麼說?」   落翹道:「吳總管說,這段時候朝廷傳出皇上年後會再對北疆用兵,金價跌得厲害。您兌換的數目又大,一般的錢莊吃不下,有實力的錢莊見您急等著,價錢上更是不會讓。這樣一算,差價就在四、五千兩之間。實在是不划算。」   大太太皺了皺眉:「你跟他說,四、五千就四、五千吧。想辦法在明年二月中旬以前都給兌換出來。」   落翹應聲而去。   ******   十一娘回到綠筠樓,讓濱菊給嬌園、十娘和十一娘下了帖兒。冬青則去了許媽**住處。   許媽媽不在,她身邊服侍的小丫鬟態度敷衍:「媽媽回來了我會說一聲的。」   冬青本只是盡禮數,和小丫鬟寒暄了幾句,轉身去了吳孝全家。   吳孝全家的正在吃早飯,聽說十一小姐屋裡的冬青來了,趿了鞋子就迎了上去:「有什麼事讓小丫鬟來說一聲就是。冬青姑娘何必親自跑一趟!吃了早飯沒有?進來添點。」   這樣的客氣,倒把冬青說得一怔,半晌才回過神來:「多謝媽媽。已經吃過早飯了。」然後把來意說了。   吳孝全家的聽說她還有事,也不留她,很爽快地應了:「跟十一小姐說一聲,到時候一定去!」   冬青滿腹狐惑地去了姚媽媽那裡。   姚媽媽叉了腰站在西跨院的大門口,怕別人聽不見似地高聲道:「請我去吃酒啊?你們十一小姐倒有心,只是我哪有那空閒!大太太剛才還差了我派人把後花園的暖亭都打掃出來,再把地火升了,好過年的時候用。」說著,像趕蚊蠅似地揮了揮手,「到時候再說吧!」   冬青來時就有心裡準備,知道她對自己肯定沒有個好言語,可在一個院裡當差,抬頭不見低頭見,躲也是躲不過的。她只當不知道她的惡意,陪著笑臉:「到時候我再差了小丫鬟來請媽媽!」   伸手不打笑臉人。   姚媽媽欲言又止。然後冷冷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了。   旁邊卻有人笑道:「以後你們是一家人了,她又是在主子跟前當著差事,你好歹給她幾份顏面。等會去吃杯酒就是了!」   冬青身子一僵。   有這樣的話說出來,肯定是那姚媽媽說了些什麼的。   她又想到前些日子姚媽媽提了八色禮品在村裡到處問「夏家什麼走」、「她們家那個在羅府當差的閨女配給我侄兒了,我來走走親家」,以至於她回去,來家裡吃妹妹喜酒的那纛三姑六婆、左鄰右舍都問她「什麼時候出嫁」……   想到這些,冬青氣得胸口發痛,轉身去了廚房。   管廚房的曹媽媽看見她,面色不虞:「姑娘還是換換菜單子吧?十兩銀子,買八湯裡的那隻鴨子綽綽有餘,可這入湯的人參、天麻、當歸、枸杞……」說著,她眼底閃過不屑,「何況你還點了爆炒河鮮、雞湯氽海蚌、糟銀魚、冬筍玉蘭片……姑娘既然給十一小姐當家,也得斟酌斟酌,知道的,說姑娘心大了點,不知道的,還說我們這些人欺負十一小姐不懂廚房的事。」   冬青脹得滿臉通紅。   上次五小姐請客,也只拿了十兩銀子,還做了個佛跳牆。她可是照著份子減了量的,怎麼到她手裡就不夠了?說來說去,不過是世態炎涼,瞧著十一小姐沒五小姐在大太太面前有體面罷了!   「是我不懂事,還望媽媽不要放在心上。」她強笑著給曹媽媽陪不是,「媽媽看著添減添減吧!」   曹媽媽點點頭,轉身吩咐廚房的婆子去剁鴨,留下了背影給冬青。   ******   冬青高一腳低一腳地回了綠筠樓。   被穿林冷風一吹,這才有些回過神來。   今天是她們請客,還有好多事要做。怎麼放著正事不管,和兩位媽媽生起閒氣來。   說起來,兩位媽媽年紀比自己大,進府比自己早,位份比自己高,自己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本來就應該訓導自己……想當初剛進府那會,規矩沒學好,打罵是小,不給飯吃不讓睡覺的時候也是有的,怎麼跟了十一小姐幾年,倒受不住這些了呢!   雖然這麼開導自己,冬青心裡還是有說不出的難受!   她望著冬雪中的粉牆灰瓦發了會呆,這才轉身去了今天宴請的地方——綠筠樓前的一個暖閣。   白雪翠綠掩映中,紅漆暖閣如一團火似的暖人。   撩開大紅羅夾板帘子,熱氣迎面撲來。   濱菊帶著秋菊和竺香剛收拾停當——黑漆坐椅擦得鎧亮,小杌子上墊了銀紅色團花坐墊,茶几擺了茶皿,正中並排兩個大方桌,   「冬青姐,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添減的地方?」濱菊笑著迎了上來。   沒待冬青回答,秋菊已在一旁笑道:「我看要供幾棵鳳梨才好。」   濱菊卻道:「供鳳梨,不如插幾枝梅花。」   「可插梅花要開了箱籠拿梅瓶。十一小姐統共三個梅瓶。一個舊窯五彩金泥的,一個汝窯天青釉的,一個官窯甜白瓷的,都是上好的東西。等會人多手雜,要是失了一個,那可就哭也哭不回來了。」秋菊有些不服氣地辯道。   濱菊不由嘆了口氣:「鳳梨、香櫞都由管院子的媽媽收著,去拿,還要許媽**對牌……還不如開箱拿梅瓶。」   一時間,三人語塞。   剛才淡淡的傷悲突然間就化為了一陣波濤,冬青不由摟住了十二歲的秋菊:「要是有哪天,我們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就好了!」   ******   中午吃飯的時候,十一娘問冬青請客的情況。   「許媽媽不在家,丫鬟說會轉達的。吳媽媽說到時候一定來……」她頓了頓,道,「姚媽媽還說不定,我許了等會派小丫鬟再去請。五小姐正在寫字,沒見到,紫薇說,要請了五小姐示下才知道能不能來。十小姐那裡,也只見到了百枝。百枝也說看情景。十二小姐那裡是劉媽媽回的話,說十二小姐睡的早,身邊得有個人服侍。她來了,雨桐、雨槐就不能來了,雨桐、雨槐來了,她就不能來了。兩相權衡,這樣熱鬧的場面,還是讓給少年人。她就不來了。讓雨桐、雨槐帶著白珠和金珠兩個小丫鬟來。」   許媽媽沒謀面,姚媽媽、嬌園、十娘和十二娘的態度都一如從前。也就是說,只有吳孝全家的,突然變得非常熱忱起來。   十一娘微微點頭,沒有做聲。   屋裡陷入一片寂靜。   而站在她身後的琥珀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   下午申末,吳孝全家的就來了。還帶了兩壇金華酒:「……我是閒人,十一小姐看有沒有用得著我的。」   聽著這就是客氣話,十一娘哪真的讓她去幫忙。放了打了三分之二的絡子起身招待她。   「別,別,別。」吳孝全家的連連擺手,「您給庥哥打吉祥絡子,這是一等一的大事。我有琥珀陪著就行了。您忙您的。我到冬青姑娘那裡唱個喏,聽她差遣去。」執意要去暖閣。   十一娘也的確惦著這還沒有打完的絡子,吩咐琥珀陪著吳孝全家的去暖閣。   冬青去廚房裡催菜去了,濱菊領著秋菊和竺香在屋裡候著客人。   看見吳孝全家的進來了,大家都熱情地給她行禮。她回了禮,妙語如珠地和濱菊幾人聊起來,逗得幾人呵呵地笑。   不一會,雨桐和雨槐領了白珠、金珠來。看見吳孝全家的,都露出吃驚的表情,吳孝全家的卻神色自若地和幾人打招呼。   雨桐幾人忙收斂了異色和吳孝全家的行禮。   這時,五娘屋裡的紫薇來了。   吳孝全家的主動上前打招呼。   紫薇滿臉驚愕,半晌才回過神來和吳孝全家的行禮。   「媽媽也在這裡,真是沒有想到……」她喃喃地吐出兩句,又驚覺自己失言,忙笑著補救,「我道媽媽是個忙人,卻比我來的早。」   吳孝全家的不動聲色,笑得一團和氣:「我是閒人一個,不像你們,都有差事,丟不開。」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十一章反應(中)   第十一章反應(中)   閒人?   這人閒得可真是妙啊!   一會在大太太那裡,一會在五小姐那裡,一會又到了這綠筠樓的暖閣……只怕沒有比她更閒的人了!   紫薇在心裡冷笑,面上卻一味的笑盈盈,和吳孝全家的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然後將手裡提著的兩包東西遞給琥珀:「是信陽毛尖。小姐為繡屏的事忙著,讓我來給琥珀姐姐見個禮。」   琥珀收了茶葉,客氣地請她到一旁坐。   紫薇婉拒了她的邀請:「小姐面前離不開人,偏偏新來的小丫鬟又病了。我就不坐了,改日來和姊妹們聚聚。」   大家都是在主子面前當差的,主子的差事最要緊。   琥珀不好強留她,待她向吳孝全家的辭了行,送她出門。   兩人走到屋簷下,遇到了被提著紅燈籠的小丫鬟簇擁著的珊瑚、翡翠、玳瑁和杜薇、杜鵑幾人。   大家少不得又寒暄幾句。   知道紫薇是代表五娘送了茶葉,又因五娘面前沒人服侍不能久留,大家說了客氣話,復由琥珀代送,珊瑚幾個則由小丫鬟服侍著撩簾進了暖閣。   主子分三六九等,丫鬟們也一樣,而且還是隨著主子分等級。珊瑚幾個是大太太屋裡的,自然就是貴客。她們到了,氣氛又不一樣了。   吳孝全家的主動上前來打招呼,雨桐和雨槐主動幫著濱菊待客,或幫著解披風,或幫著挪椅凳,還有的指導秋菊、竺香、白珠、金珠等小丫鬟幫著上茶上點心。一時間,鏗鏘叮噹的玉佩搖曳之聲、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之聲、鶯鶯燕燕地問候之聲交織成一片,雖然是人聲嘈雜,但也熱鬧非常。   又有琥珀送完紫薇回來,珊瑚幾個或拿了手帕,或拿了汗巾,或拿了翠花送她,又是一番笑語喧闐。待冬青領了粗使婆子提食盒來,大家又你推我讓,分了主次坐下。   吳孝全家的自然是上座,琥珀是正主,陪在一旁坐了。又要推冬青坐吳孝全家的下首,冬青抬了抬手上正端著的一碗火薰肉,笑道:「眾位姊妹準備由誰服侍呢?」   翡翠眼珠一轉,立刻指了濱菊:「今天讓你做回東道。」   濱菊笑吟吟地去接冬青手裡的火薰肉:「姐姐今坐吧,我來服侍眾位貴客。」   吳孝全家的也拉了她的手:「坐吧,坐吧。又沒有外人。」   琥珀見了,站了起來:「姐姐今天為我忙裡忙外,我不想拂了姐姐的好意,這才坐在這裡的。姐姐要是不坐,我更是不安了。」   冬青執意不肯,珊瑚想著每次姊妹們聚聚,冬青都是那個坐在下座幫著捧湯捧羹、上茶上點心的人,何況這次是她自己屋裡宴請,再這樣爭執下去,不免壞了氣氛。又想到她以後要和自己的好姊妹琥珀一個屋裡,琥珀又是被大太太突然拔過去的,不比她和十一小姐親厚,如關鍵的時候能在十一小姐面前幫著琥珀說上一二句,琥珀的日子要好過多了。因此存了奉承之心。   她笑著拉了冬青的手:「既然如此,那姐姐就挨著我坐罷!」說著,坐到了吳家孝的下首。   這樣一來,冬青雖然免了坐次頭席的位置,但也坐到了次次席的位置上。   翡翠是最機敏的一個,看了看站著的琥珀,又看了看坐著的珊瑚,坐著到了琥珀的下首:「那我就不客氣了,和珊瑚姐姐坐個對面。」   再推遲就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冬青只好虛坐到了珊瑚的下首:「姊妹們也太客氣了。」   能到大太太屋裡的,都是伶俐人。   杜薇就推著玳瑁坐到了翡翠身邊:「姐姐快坐了,我們腿都站酸了。」說著,坐到了吳孝全家對面的末席上。杜鵑也不客氣,笑嘻嘻地挨著杜薇坐了。   濱菊看著鬆一口氣,邀雨桐、雨槐、白珠、金珠另坐一桌。   就有人撩了帘子探頭探腦的。   秋菊眼尖,喊道:「百枝姐姐怎麼這個時候才到!」   大家聽著望過去。   就看見一個身材高挑纖細的女子走了進來。   正是十娘屋裡的大丫鬟百枝。   她進來就給屋裡的姊妹蹲著行了個福禮:「我來遲了,姊妹們多多諒解!」   琥珀和冬青站了起來,雨桐起身把她拉著往自己那一桌去:「今天眾姊妹都在,你這次來遲了,花言巧語可推脫不了。等會要罰三大杯才行!」   百枝連連求饒:「好妹妹,我這可是抽了功夫出來的。」說著,從衣袖裡拿出一個大紅折枝花的荷包,一個官綠色縐紗汗巾來:「這是我和九香給妹妹的面見禮。」又對冬青福了福:「今天的酒我們就不吃了,改天我們姊妹倆人做東道,請姊妹們吃酒。十一小姐那裡,也幫我們請個安,說我們姊妹倆多謝她惦記著。」   翡翠見她說的好聽,想到上次許了送給自己的荷包上繡個金絲的纏枝花,最後荷包拿到手裡,卻只閃金絲線……就笑著接話茬:「百枝姐姐,既是改天,不知道改到哪天?」語氣裡不免帶了幾份譏刺的味道。   百枝紅了臉:「得閒了就請。」   她也想在姊妹們面前做人,可實在是做不起這個人。   「也不知道姐姐什麼時候能得閒。」翡翠揚著臉,笑望著她,「上次陪著十小姐去給大太太請安的時候,姐姐還許了杜薇那小丫鬟的鞋……到今天我們也沒有看見。」   百枝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嘴角翕翕,只聽見一陣嘟呶,卻是誰也聽不見說了些什麼。   珊瑚不由蹙了蹙眉,笑著上前拉了百枝的手:「她是見到鐵公雞都要拔根毛的,我們人人避之不及,偏偏妹妹不知道她這人,撞到了她手裡頭。」又望了琥珀一眼,「既然妹妹不得閒,我們也不好久留,讓小丫頭們撿幾樣菜妹妹帶回去,也全了姐姐的心意。」   琥珀當著這麼多的人,不好出這個頭,怕傷了冬青的面子。   冬青卻想著大太太發話讓琥珀管十一小姐屋裡的事,屋裡又多是她原來當差的姊妹,自己要給她留顏面才是,也站著沒動。   吳孝全家的目光一閃,很快垂了眼瞼,手裡拿著個酒盅捻來捻去的,像沒有看見似的。   這一下,倒把場面冷了。   百枝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低聲道:「不用了。吃啊,喝啊的,什麼時候少著了。只是想著姊妹們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聚聚……」   雖然不知道冬青和琥珀為什麼都不發話,可百枝的窘態秋菊卻看在眼裡。她也顧不得許多,笑吩咐竺香:「百枝姐姐愛吃煎銀魚,九香姐姐愛吃臘鵝脖子,快開了食盒找出來。好讓百枝姐帶回去。只可憐了我,也愛吃那臘鵝脖子,本想借著九香姐姐的名頭吃一頓的……」   大家鬨堂而笑。   一旁提食盒的婆子聽著立刻把兩碗菜端上了桌。   百枝看還真有這兩碗菜,望著冬青的目光中就有了幾分感激。   大家都不容易……她身有體會。   連連搖手:「這大冷的天,我還提了燈籠來……今就謝了眾位姊妹的好意。」又抓了秋菊的手和不讓她將菜裝進食盒裡,卻再也不敢說那「改日」之類的話。   大家推讓一會,到底讓秋菊把兩個菜各拔了一半拼在一個碗裡,用食盒裝了送百枝出門。   珊瑚就說翡翠:「我們這些姊妹裡面,百枝和九香是最難的。何必非要和她斤斤計較!」   翡翠是個性子好強的,又當著這麼多的人,嘴裡不由嘀嘀咕咕的:「我也沒有冤枉她,她當初是許了杜薇鞋子……」   「這話還越說越遠了。」玳瑁也覺得翡翠不應該在這個場合和百枝計較,「百枝就是那個言語,喜歡許人東西……」   冬青見幾個意見相左,怕起了爭執,忙高聲笑道:「幾位姊妹也別光顧說話,小心菜冷了!」   珊瑚知道剛才失言了。笑著接過小丫鬟的酒壺給吳孝全家的斟酒,打趣道:「雖然比不上媽媽平常喝的五兩銀子一壇的金華酒,但這是十一小姐的心意,到底不同。」   吳媽媽就笑著點了點珊瑚的額頭:「就你是個清楚明白的。」   大家又是一陣笑。   帘子外面卻傳來一管清脆的聲音:「媽媽說誰是個明白的?」   話音未落,就看見披了件石青多羅呢灰鼠披風的落翹走了進來。燈光下,她烏黑的頭髮上閃爍著點點水光。   滿屋的人都怔住,片刻後才颯颯沓沓地站了起來。   吳孝全家的目光微閃,已第一個笑道:「落翹姑娘來晚了,罰酒,罰酒!」   聽到聲音,秋菊回過神來,忙上前把落翹解下的披風接在了手裡:「落翹姐姐,外面下雪了嗎?」   大家這才發現,她的鬢角還沾著幾朵未化的雪花。   吳孝全家的目光更亮了,而一旁的琥珀,臉色卻微微有些發白。   「落翹姐,您可是稀客。」琥珀已下位迎了上去,拉了落翹的手讓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又讓竺香重新上碗盞。   落翹掩嘴而笑:「怎麼搶了東道的位置!」   那邊珊瑚等也都紛紛下了位,都要讓自己的座。   冬青卻趁著這亂把濱菊叫到一旁:「快,去廚房,讓曹媽媽做個酸溜魚片來。」又苦笑,「她一向對這樣的事興致不大,就是五小姐請客,也從不去。誰想到她會來啊!」   濱菊捏了捏衣袖裡的荷包,面有難色:「這都酉正了,廚房的大灶早熄了,曹媽媽那裡……只怕不好說話。」   那邊琥珀見冬青叫了濱菊已暗暗留心。   等一番推辭後,落翹坐了珊瑚的位置,珊瑚則坐了杜薇的位置,杜薇去了另一桌,和雨桐等人坐在了一起,又重新換碗換盞,上齊了菜。   琥珀眼睛一掃,已有些明白。她不動聲色地叫了濱菊,微微側了身,把剛才紫薇送的信陽毛尖遞與她:「等會就泡這茶!」   濱菊應聲接了。   就發現手裡一硬,琥珀已塞了個東西進來。   入手硬硬的,樣子雖小但有些沉,   她微微驚訝,不由拿手去捏。   琥珀已朝著她點頭微笑:「最好燒了熱水來泡……」   濱菊已明白過來。朝著琥珀點了點頭:「妹妹放心,我這就去廚房裡讓人送些熱水來。」   兩人相視一笑,竟然有了種因擁有共同秘密而與眾不同的親暱。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十二章反應(下)   第十二章反應(下)   羅府是有定製的,戌初各房落鑰。   落翹酉末時分回到了芝芸院。   小丫鬟們忙上前接了傘,蹲下來給她脫了木履,把她迎進了屋。   又有小丫鬟遞了手爐上來。   她搖搖頭,吩咐道:「打水來給我淨個臉,我還要去大太太那裡回話。」   小丫鬟們不敢怠慢,忙拿了乾淨的衣裙讓她換上,打了熱水來給她淨面,重新梳了頭,落翹看著收拾停當,拿起一旁燒得熱呼呼的手爐暖了片刻,這才去了大太太屋裡。   三姨娘正帶著幾個小丫鬟圍著堂屋的火盆做針線活,看見落翅,笑道:「那邊散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落翹笑道:「還沒有散。珊瑚幾個行令喝酒痛快著呢!」說著,上前打量著三姨娘手中的活,「這鯉魚,繡得可真鮮活。是給五小姐繡的吧?」   柯姨娘眼底就露出一絲溫柔來:「我閒著無事,給她做件綜裙。明年開春了正好穿。」   落翹和柯姨娘說了幾句,起身上樓去大太太的臥房:「……去給大太太請個安!」   「大太太正和許媽媽說話呢!」柯姨娘頭也不抬地繡著手中的鯉魚,「說有事等會!」   原話是說「誰也不見」吧!   落翹在心裡自嘲地笑了笑,臉上的笑容卻十分的明快:「旁邊肯定有小丫鬟候著,我去露個臉,要是大太太問起,免得以為我去了那裡,玩得不知道白天黑夜了呢!」   柯姨娘抬頭笑了笑:「也是。」復又低下頭去做手中的活。   落翹輕手輕腳地上了樓。   樓上靜悄悄的,只有個小丫鬟圍著火盆手裡拿著個手爐呆坐在樓梯旁。東邊臥房的門帘子下透出來的昏黃燈光被拉得老長,映在深褐的木地板上,有一種孤單的寂靜。   聽到輕盈的腳步聲,小丫鬟猛地抬起頭來,看見落翅,她笑起來。   落翹沒等她開口,吩咐道:「你去稟了吧!大太太正等著我回話呢!」   小丫鬟猶豫了一下,放沉了腳步走到了帘子前面稟了。   「讓她進來!」大太太的聲音裡有著掩飾不住的疲憊。   落翹扯了扯衣角,這才走了進去。   平常在屋裡的服侍的丫鬟婆子全不見了,只在八步床廡廊上的悶戶櫥上點了一盞八角宮燈,豆大的燈光照著床前踏腳上大紅色五蝠捧壽的繡鞋,四周擺放的紅漆高櫃此刻都成了黑漆漆的陰影向那燈光撲過來,如噬人的野獸般讓人害怕。   「回來了!」大太太依在床頭大迎枕上,白皙的面龐在大紅羅的帳子旁半隱半現顯得很模糊,「許媽媽,給她個座。」   坐在床邊的許媽媽笑著起來端了個小杌子放在了床頭。   落翹曲膝行禮向大太太道了謝,虛坐在了小杌子上。   「那邊的情況怎樣?」   大太太坐直了身子,銳利的眸子在黑暗中閃爍著光芒。   落翹頓了頓,才斟酌地道:「我去的時候,見到了吳孝全家的……」她睃了一眼大太太,想看清楚大太太是什麼表情,不知道是光線太暗,還是大太太並沒有露出什麼異樣,落翹一無所獲。「還有我們屋裡的珊瑚、翡翠、玳瑁、杜鵑和杜薇。十二小姐屋裡的雨桐、雨槐、白珠和金珠。十一小姐屋裡的冬青陪著吳孝全家的和琥珀、珊瑚坐了一桌,濱菊和秋菊、竺香在一旁服侍著。一共做了四個味碟,四個冷拼,四個熱拼,十個大菜,一個湯。我沒等席散就回來了。不知道主食是什麼?」   「五娘和十娘屋裡就沒什麼動靜?」大太太的聲音有些冷。   落翹忙道:「聽說五小姐派了屋裡的紫薇過來,送了兩包信陽毛尖做賀禮;十小姐屋裡是百枝去的,送了一個荷包、一個汗巾。」   大太太沉默半晌,道:「你退下去吧!」   落翹起身,低頭垂手地走了出去。   大太太就問許媽媽:「你看呢?」   「太太心裡明鏡似的。」許媽媽笑容溫和,「哪裡需要奴婢插嘴。」   大太太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許媽**手:「到頭來,還是只留下我們主僕二人。」   許媽媽動容,眼角有晶瑩閃爍:「太太又說洩氣話了。您家大業大,子孫滿堂,滿餘姚也找不出比您更有福氣的人。」   大太太嘆一口氣,頹然地倒下,靠在了大迎枕上:「也不知道堪用不堪用?」   許媽媽就起來俯身託了大太太的背,把靠著的迎枕抽了出來,緩緩地讓大太太躺了下去。   「這世上哪有不堪用的人。只看您怎樣用罷了!」她聲音溫和,不緊不慢,有種安定人心的沉穩,「大小姐是我在這世上見到過最聰明的人,您想的,她一定想到了;您沒有想到的,她一定也想到了。您是生她養她的人,我是看著她長大的,這個時候,我們不幫她一把,誰幫她一把?您就是不相信自己的目光,也要相信大小姐的眼光。何況,大小姐這幾年在京裡,來來往往的又是那樣一群富貴的人,眼光早已不同一般。您啊,只顧把這心放回原處,安安心心地過過舒坦的日子。」說話間,已將被角掖好。   「冬晴,今天你跟我睡吧!」大太太嘴角有了笑意,「我們很久都沒有這樣說話了。」   許媽媽笑起來:「我也好多年沒有睡大太太的床榻腳了,還怪想的。」說著,出去叫小丫鬟卷了鋪蓋進來。   ******   此時,暖閣正熱鬧著。冬青朝著濱菊使了個眼色,悄悄回了綠筠樓。   「……大太太是午睡後接到的大老爺來信的,沒一盞茶的功夫,西府的三奶奶來商量大太太祭田的事,進去通稟的是杜薇。」冬天和十一娘圍著火盆坐著,「那天正刮著北風,不知道誰把樓梯間後面的窗欞給打開了,她進的時候,板簾打在了門框上,哐當響得厲害。大太太當時就一個茶盅砸了過來,差一點就砸在杜薇的頭上。」   羅家在老太爺手裡曾經分過一次家,老太爺分了原來羅府的東院,老太爺的一個堂弟分了羅府的西院。大家就東府、西府的叫著。   十一娘用火鉗拔了拔火盆裡燒得紅彤彤的銀霜炭。   也就是說,大太太接到大老爺來信後,生氣到牽怒於撩簾的小丫鬟。   「接到大爺的信是在吃了晚飯。」冬青整理著自己聽到的消息,「因為大太太下午發了一通脾氣,大家都戰戰兢兢的。當時是翡翠在一旁服侍,當時大太太捏著信,什麼也話也沒說。起身在屋子裡走了幾圈,然後就叫人去請了許媽媽來。兩人單獨在屋裡說了大半宿的話。」   十一娘愕然。   難道大太太是那種越遇到大事越冷靜的人?或者,是自己猜錯了?不,就算是自己猜錯了,大姨娘和二姨娘難道也猜錯了?吳孝全家的,難道也猜錯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起身在屋子裡踱起步來。   這次宴請,本來就是個試金石。五娘、十娘、十二娘的態度都和平常一樣。不尋常的是吳孝全家的和落翹——兩人都太熱忱,偏偏這兩人又都是最能揣摩到大太太心思的人。特別是吳孝全家的,她自己在內院行走,與各房各屋都交好。丈夫又是羅家大總管,管著羅家對外的一切事務。有什麼事,她的消息應該是最靈通的……   十一娘不由停下了腳步。   「吳媽媽呢?吳媽媽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或者,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冬青微怔,低頭沉思半晌,遲疑道:「吳媽媽一直在聽我們說話……」話說到這裡,她突然一震,「對了,酒吃到一半,吳媽媽讓我陪她去淨房。她嘟著嘴和我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十一娘不由走過去坐在了冬青的身邊。   「說了什麼話?」   見十一娘神色緊張,對吳孝全家說的話這樣重視,冬青想了一會,把吳孝全家說的話原原本本地重複了一遍:「她說:還是在這裡快活。回到家裡,常常是一個人,冷冷清清的。我們家那口子,每天忙著拆了東牆補西牆,看我一眼的功夫都沒有。偏偏是討好了這個,就得罪了那個。討好了那個呢,又得了這個。裡外不是人。這不,今一大早就被落翹傳到大太太那裡去了。回來就愁眉苦臉到現在。不像跟了大小姐去了燕京的盧永貴,幾年不見,就在燕京買了宅子,過上了京裡人的日子。這真是宰相的門房七品官啊!我呀,懶得看他那個嘴臉,借著這機會到外面樂呵樂呵。免得他以為我待在內宅就沒地方玩去。」   拆了東牆補西牆……兩頭不好做人……被落翹傳去見大太太……回來後就愁眉不展……不像跟了大小姐去了燕京的盧永貴……懶看她那個嘴臉……借著這機會到外面樂呵樂呵……   吳孝全家的,到底想要表達些什麼?   她們兩口子,可是大太太的心腹!   又有什麼東西值得她冒著得罪大太太的風險出頭暗示她呢?   十一娘陷入了沉思。   「後來我們回到暖閣,落翹已經走了。翡翠正在排揎連翹。」   「哦!」十一娘回過神來,「她都說些什麼?」   冬青笑道:「您也知道,她們兩人一向不對。好像是連翹當差的時候出了什麼錯,被許媽媽扇了耳光,在臉上留了印跡,這段日子都不能在人前露臉了——翡翠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   十一娘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十三章分析   第十三章分析   既然說了要抽出時間出打絡子,十一娘早上就照著昨天的時辰去了大太太處。   遠遠地,她就看見了披著猩猩紅錦緞披風的五娘——她正在屋簷下和柯姨娘說話。   柯姨娘穿了件石榴紅十樣錦妝花褙子,藍綠色梅竹蘭襴邊綜裙,秀麗的五官在簷下大紅燈籠的照射下比平常顯得更為柔美。兩人不知道說道了些什麼,突然間都掩袖而笑。場面十分的溫馨。   十一娘正尋思著要不要過去,,站在臺階旁那株修剪成了大圓球般冬青樹旁的紫薇已經看到了她。   她笑著朝十一娘迎了過去:「十一小姐,您今天可真是早!」聲音比平常高,在這安靜的院子裡就顯得有些尖銳。   屋簷下的小丫鬟們都望了過來。當然也驚動了五娘和柯姨娘。   就是想躲也躲不了了!   十一娘笑著走了過去:「因為要打絡子,所以早點來。」   「難怪我昨天來給母親請安沒有碰到十一妹。」五娘笑道,「我是昨天寫了大半夜的字,躺下怎麼也睡不著了,在床上翻了大半夜。索性早點起來,到母親這裡來和母親說說話。沒想到竟然碰到了妹妹,等會一起走吧!」   有必要這樣詳細地向她解釋嗎?   「好啊!」十一娘笑著上前給她行了禮,很關心地道:「姐姐現在好些了沒有?我有時候繡花繡到半夜,明明倦得很,躺下後卻睡不著。要幾天功夫才能復原。姐姐還是要多多注意才是,免得傷了身體。」   五娘回了禮,笑道:「也就是這兩天為了壽禮的事太操心了。」   「外面冷,你們姊妹屋裡說話去。」柯姨娘走了過來。   十一娘笑著喊了一聲「姨娘」,和五娘魚貫著進了屋。   大太太還沒有起來,而且不準備起來,知道她們來請安,只派了個小丫鬟說了句「知道了」,就讓她們散了。   五娘和十一娘面面相覷,五娘更是焦急地望向了柯姨娘。   柯姨娘也是滿臉困惑:「昨天晚上是許媽媽在值夜……」   「怎麼是許媽媽值夜?」五娘臉色微變,看了看周圍的小丫鬟,欲言又止。   十一娘目光微閃,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先回去吧!晚上再來看母親。」   這種情況下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五娘只得收斂了心緒,笑著點頭,和十一娘出了正屋。   路上,五娘和十一娘閒話。   「聽紫薇說,昨天晚上,吳媽媽也去了?」   「嗯。」十一娘笑道,「還送了兩壇金華酒。」說著,又笑著向她道謝,「還勞姐姐送了上好的茶葉來。」   「姊妹之間,說這些做什麼!」五娘笑著,還欲問什麼,有小丫鬟氣喘喘地趕過來:「五小姐,您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去大太太那裡了?讓我好一通找。要不是遇到了珊瑚姐姐,只怕就要錯過了。」   十一娘看著那小丫鬟面生。   五娘就笑著解釋道:「這是四弟屋裡的小丫鬟倚柳。」   四爺羅振聲住在外院,難怪她不認識。既然派了小丫鬟來找,肯定是有什麼事。   十一娘聞音知雅,笑道:「姐姐也別送我了,我上了迴廊就到綠筠樓了。」   五娘想了想,笑道:「那我不就送妹妹了。」   「姐姐請留步!」十一娘笑著和她寒暄幾句,然後轉身朝綠筠樓去。   一旁跟著的琥珀頻頻回頭,看見小丫鬟在五娘身邊耳語數句,兩人轉身去了正屋。   既然是四爺屋裡的丫鬟,怎麼又帶著五小姐去了正屋?   念頭閃過,琥珀臉色微變。   那小丫鬟只是說來找五娘,而五娘也只是說那小丫鬟是四爺屋裡的,卻隻字沒提這小丫鬟是奉了四爺之命來找她的……只不過,這樣一番說詞,任誰也會誤會。以為這小丫鬟是奉了四爺之命來找五小姐的,給無心人一個誤解。   她又想到十一娘到來之前五娘和柯姨娘站在屋簷下說話,那紫薇卻像在提防什麼似地站在臺階旁……她再想到這幾天發生的事……不由有些惶恐起來。   琥珀看眼前步履輕盈卻帶著幾分優雅的十一娘,欲言又止。   她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的好。   ******   回到綠筠樓,十一娘笑著對琥珀道:「我這裡人多事少,大家閒著的時候本來就多,你來了,大家就更清閒了些。我今天一天都關在家裡打絡子。你有什麼事,自去辦去。過幾天,我開始繡屏風了,冬青要在一旁幫忙,這屋裡的事就全交給你了。再要走動,就不如現在這樣方便了。」   意思是說,你有什麼事快去辦,等我開始繡花了,你最好哪也別走。保證這屋裡的一切事務運轉自如。   本來,未及笄的小姐,屋裡能有什麼事。何況因為進了臘月,夫子辭館回家了。除了晨昏定省,像十小姐那樣天天關在家裡讀書的,可以哪裡也不去。   十一小姐這樣說,是在告誡她吧!   告訴她和以前的一些事都斷了,告誡她以後別亂跑……   琥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笑著蹲下去行了個福禮:「十一小姐放心,我來這之前,已經把事都辦好了。您開始繡屏風了,我自然什麼地方也不能走。雖然小姐屋裡的事少,可吃飯漿洗、各房之間的應酬也是一樣少不了的。要是因為我的緣故耽擱了您繡屏風,那我可是萬死猶輕!」   十一娘微怔。   不虧是大太太屋裡出來的,真是聰明伶俐,一點就透……說起話來不用費功夫,傷腦筋。   她點了點頭,坐到火盆旁的錦杌上開始打絡子。   琥珀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叫了冬青進來服侍,自己帶著濱菊開始打掃屋子。   濱菊輕聲笑道:「二十六才開始掃塵呢!」   琥珀笑道:「那幾天小姐已經開始繡屏風了吧!也免得吵到她。」   濱菊笑道:「我們小姐看著不說話,卻是個喜歡活潑熱鬧的,脾氣又好,你不用擔心。」   琥珀目光一亮,笑道:「哦,我看小姐舉止沉穩,還以為是個愛靜的。」   「我們家小姐是舉止沉穩啊。」濱菊不以為然,「她只是喜歡身邊熱鬧熱鬧罷了!」   「怎麼個喜歡熱鬧法?」琥珀笑道。   「喜歡養花養草啊,喜歡聽身邊的人在她面前有說有笑的,還喜歡大家穿鮮亮的衣裳……」   琥珀認真地聽著,一一的記在心裡。   ******   臥房裡,冬青也在和十一娘說話。   「濱菊說,五小姐那裡沒什麼異樣,和以前一樣。」   「應該是這樣的。」十一娘手指非常的靈活,左彎右繞的,一下子就把一個小蝙蝠的身子打好了。「看那天紫薇的態度就知道了,她之前應該還沒有什麼查覺。」   「之前?」冬青愕然。   十一娘眼不離手中的絡子,點了點頭:「之前不知道。不過,剛才和去給大太太請安的時候,遇到個面生的小丫鬟,說到處找她,她又向我解釋,說是四爺屋裡的。這個時候,內宅還沒有除鑰,她從什麼地方來的?說謊,也要編得合情合理些嘛!」她手略停,抬瞼望著冬青,「昨天吳孝全家的來了,肯定讓五娘察覺了什麼,所以一大早去了柯姨娘那裡,看能不能得到些消息——走了又被柯姨娘叫回去,肯定是發現了些什麼?你讓濱菊繼續到五小姐屋裡走動。有什麼事,也就是這兩天的時間了。」   冬青恭敬地應了「是」,又道:「今天一大早,大姨娘來了。」   十一娘手一頓:「她來幹什麼?人呢?」   「在樓上!」冬青指了指頭頂的承塵,「說是來找十小姐幫著抄本經書。」   兩位姨娘信佛。五娘雖然字寫的好,卻不是誰都請得動的。姊妹裡,十娘的學問最好,常得夫子誇獎,可她性情急躁,又喜怒無常,並不是好相與的人。在這風聲鶴唳的時候,大姨娘的這番舉動不免讓十一娘隱隱有些不安。   「不過,您也別擔心。」十一娘曾經對她說「反常既為妖」,今天大姨娘的到來,讓冬青覺得很反常,她就留了一個心眼,「百枝和九香和我們屋裡的人交情不錯……有什麼事,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   十一娘笑著點頭,打趣道:「冬青越來越有管事派頭了。」   冬青聽著掩嘴而笑,沒等笑容到達眼底,目光已是一黯。   十一娘只得安慰她:「我還有兩年及笄,你也還有兩年。」   在羅府待的時候越久,就越能體會到主子那種予生予死的強大。   冬青沒有十一娘這麼樂觀,卻不想讓雖然言語不多卻從不曾對她失言的小姑娘心中不快。   「嗯!」她笑著點頭,「我們一定能想出辦法來。」   十一娘不想和冬青討論這個話題。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陰謀、手段,都變得沒有意義。   古時的人早婚,她雖然想用手段為自己找個老實的人嫁了,可一來是潛意識裡對這種做法是有些鄙視的,二來沒有機會,行事就有些拖拉。   沒想到,這個時空的生活節奏雖然慢,但事情的變化卻一樣的快……掉以輕心,活該變得這樣被動。   想到這裡,她轉移了話題:「秋菊那邊有什麼消息沒有?」   冬青笑道:「今天早上才和秋菊提起,只怕要過兩天才有消息來。」   十一娘「嗯」了一聲,低下頭去專心打著絡子。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十四章事態(上)   第十四章事態(上)   屋子裡安靜下來,周圍的動靜就被放大,一柱香的功夫後,她們聽到樓梯間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去看看。」低頭打著絡子的十一娘突然抬頭,吩咐冬青,「看看十姐有什麼舉動!」   冬青一直惦記大姨娘到來的這件事,十一娘沒有動靜,她也不好說什麼。現在見十一娘讓她去探消息,立刻喜上眉梢,笑盈盈地應了一聲「是」,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不一會,她折了回來:「十一小姐,是大姨娘——她剛走。」   十一娘打著絡子的手頓了頓,道:「大姨娘走的時候,是什麼表情?」   冬青沉吟道:「和平常一樣,看不出有什麼不同的!」   果然是個高手。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思忖。   樓梯間又傳來了輕盈的腳步聲。   兩人面面相覷。   十一娘低聲道:「快去看看!」   冬青立刻應聲而去,很快折了回來:「十一小姐,是十小姐。由竹桃陪著,披了灰鶴色錦綢披風,下樓來了。」   十一娘面露沉思。   十娘上下樓,總是會把樓板踏得「咚咚咚」直響,今天怎麼一反常態,腳步這樣的輕柔……還有,她既然出門,不帶百枝、不帶九香,怎麼帶上了小丫鬟竹桃?或者,與大姨娘的到來有關!   念頭閃過,十一娘已道:「你去看看,看十小姐這是去哪裡!」   冬青點頭,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十一娘打完了一個蝙蝠,冬青才回來。   「十一小姐,十小姐去了四姨娘那裡。」她表情有些凝重,「我原想跟過去,聽聽四姨娘和十小姐說了些什麼,但四姨娘身邊的丫鬟守在屋外面,我沒敢靠近……」   三年前,十娘把十一娘推倒在地,當著外面的人,大太太說是「地下滑,十一娘不小心摔著了」,可當著大老爺,卻發了一頓脾氣。說大老爺縱容妾室,幾位小姐不僅養成了飛揚跋扈性情,而且沒有半分手足之情,更沒有小姐氣度。大老爺不敢反駁。   四姨娘楊氏是當時大老爺在陝西做參政時他的上峰所賜,等大太太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的時候,四姨娘不僅懷了身孕,而且還打理著大老爺的俸祿和家中送去的體己銀子。大太太一尋思,就將身邊最漂亮的婢女呂氏送了去。大老爺一見,果然喜歡。呂氏很快有了身孕。孩子還沒有生下來,大太太就抬了呂氏做五姨娘。誰知道,五姨娘雖然漂亮,卻是個性格懦弱的,沒幾個照面,就被四姨娘壓得了下去。大太太見了,就又從婢女中間找了年輕漂亮的魯氏送到了大老爺身邊,生了十二娘。當時,大老爺已經任福建布政使了,她們三個,也都是跟著父親在任上長大。因為出了這件事,她們被安置在了綠筠樓,由大太太派了身邊得力的丫鬟婆子親自管教。而教女不嚴的四姨娘楊氏則被大太太罰跪祠堂。   天氣冷,在祠堂前鋪著青磚的空地上跪了一夜,四姨娘就病了,被移到了雙杏院旁一個兩間的廂房裡養病。   這一養,就三年。   在這三年間,十娘去看四姨娘的次數一隻手指頭都數得完。沒想到,大姨娘一走,她竟然會去四姨娘那裡。   要說這是巧合,十一娘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何況,那四姨娘還在兩人談話的時候讓婢女守在門外……   她指間飛快地翻飛:「你去找個扁方的匣子,等會把我打好的兩根絡子裝進去。」   冬青微怔:「您要親自去給大姨娘、二姨娘送絡子?」   十一娘答非所問:「我是要去給大太太請安,順便送這絡子罷了。」   ******   十一娘到的時候,大太太屋裡已歡聲笑語。   紫薇和紫苑牽扯著一幅字畫站在大太太面前,五娘倚坐在大太太身邊,指點著字畫:「……您看,這個字好看不,是我仿的古篆。還有這個,是仿王羲之的行草……」   大太太微笑著點頭,不停地點頭,好像很滿意眼前的這幅作品似的。   看見十一娘直走了進來,大太太就朝著她招手:「來,看看你姐姐寫的這百壽圖。」   這麼快就寫好了!   十一娘心裡暗暗奇怪,笑盈盈給大太太問了安,又和五娘見禮:「這是給做繡樣的嗎?姐姐好快啊!」   五娘給十一娘回禮,笑道:「想著要給大姐家裡送壽禮,我這也是急趕出來的。就怕有寫得不好之處,連累了姐姐也繡不好。」   「我倒看不出有什麼不好的。」十一娘笑著打量五娘寫的字。   六尺見方的一張宣紙上,楷、隸、篆、行、草……字體各異,大小不一,琳琅滿目,讓她不由暗暗吃驚。   估且不論這些字功底如何,單單這份用心,已讓人佩服。   沒想到,五娘的書法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大太太也笑:「我看著也覺得寫得好!」   「多謝母親誇獎。」五娘笑著謙虛了一番。   大太太就讓紫薇和紫苑把字畫給十一娘:「就照著這個繡吧!」   十一娘曲膝應「是」,琥珀忙上前去收字畫。   大太太就指了琥珀手中的匣子,「這是……」   十一娘笑道:「那是給庥哥打的絡子。」   大太太聽了眼睛一亮,道:「拿來我看看。」   琥珀聽著,忙將匣子打開,遞了過去。   兩根代表五行的白、藍、黑、紅、黃五色的絲錢色彩斑斕,靜靜地躺在大紅絨的匣子裡。仔細看時,才發現兩線絲錢是被編成了攢心梅花的絡子,中間綴著五個棗大的蝙蝠。   「真是精巧。」大太太把在手裡嘖嘖稱讚,「不說別的,就憑著這兩根絡子,十一娘的女紅在杭州府也算是屈指可數的了。」   五娘聽著目光一閃。   十一娘已笑道:「女兒能打出這樣的絡子來,也是因為母親遠從杭州府給我們請了師傅來。」   大太太聽著,眼底流露出幾分欣慰:「去給兩位姨娘送去吧!免得天色晚了!」   十一娘笑著應了,正要曲膝行禮退下,有小丫鬟來稟,說十娘來了。   大家都露出驚訝的面情,就是大太太,也挑了挑眉角。   自從三年前她陪著四姨娘跪祠堂受了風寒得了哮喘後,一到冬天,大太太就會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十一娘想到來前所發生的事,心裡不由有些忐忑,總覺得十娘的突然到來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   「快讓她進來,免得吹了冷風,又喘起來!」大太太吩咐那小丫鬟,語氣卻帶著幾分鄙夷。   屋裡的人個個左顧右盼,裝沒聽見。   很快,小丫鬟就領了個穿了件灰鶴色錦綢披風的人走了進來。   十一娘微怔。   她連衣服都沒有換就直接從四姨娘那裡來大太太這裡了……   小丫鬟小心地幫她解了披風,露出半新不舊的草綠色柿蒂紋刻絲褙子來。   「女兒拜見母親。」她身姿輕盈如柳般地給大太太跪下。   大太太受了她的全禮,這才抬了手:「這麼冷的天氣,你怎麼來了?要是凍壞了,我怎麼能安心。」說著,吩咐身邊的許媽媽,「給十小姐煨杯薑湯來。她身子骨弱,不比五娘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猴兒,風吹雨打都不怕。也不比十一娘,北風還沒有刮,她棉衣棉裙就穿到身上了,不用**心。」   她說話的時候笑吟吟的,說話的語氣也很關心,可聽在十一娘耳朵裡,卻有種異樣的感覺。   五娘聽著已是拉著大太太的衣袖撒嬌:「女兒如今已經長大了,母親還拿這話排揎女兒。女兒可不依——我怎麼就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十妹您就捧在手心裡,十一妹就乖巧的讓您不用操心。」   「你看看,搖得我頭昏。不是猴兒是什麼?」大太太笑著扶著額頭。   大家都應景的笑。   十一娘卻是上前和十娘見了禮。   十娘平日裡緊繃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讓她濃儷的眉目如夏花般盛放,有種動人心魄的驚豔。   十一娘看著心中一緊。   想到了第一次見到四姨娘時的情景。   那時候也是冬天,四姨娘穿著件顏色鮮亮的草綠色柿蒂紋刻絲褙子,外面披了件猩猩紅白貂披風,手裡是寶藍色畫琺瑯開光花鳥手爐施施然地走了過來。   她剛醒過來,朦朦朧朧間,還以為自己糊塗了,夢到古仕女圖中的美人走了下來。直到四姨娘那溫暖的柔荑輕輕地撫在了她的額頭上,她這才有了真實感。   十一娘還記得她當時滿臉愛憐:「可憐的孩子,都是我們家十娘的不對。我等會就讓她來給你陪罪。」   說這話的時候,四姨娘柳葉般的黛眉微微蹙起,好像很擔心的樣子。   只是,四姨娘還沒有走出她的院子,就被許媽媽叫去了大太太的屋裡。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四姨娘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是怎樣一副模樣了。   念頭閃過,她打了一個寒顫。   十娘穿的這件衣裳,就是當年四姨娘穿過的,不過已經舊了……   十一娘不敢多想,十娘已和她寒暄:「妹妹也在這裡!」   「正要去段姨娘和袁姨娘那裡。」當著大太太,十一娘從來不稱段氏為大姨娘。   十娘笑著點了點頭。   十一娘已趁機向大太太告辭:「母親,那孩兒就去姨娘那裡了。」   大太太的注意力已全被十娘吸引,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十一娘如釋重負,忙帶著琥珀退了下去。   門帘子垂下來時,她聽十娘笑道:「……女兒想到天冷,也不知道母親身體如何,特意過來看看。」   她不由加快了腳步。   琥珀也不做聲,跟著十一娘匆匆離開了大太太處,這才叫住了十一娘:「小姐,您還是把披風披上吧!」   十一娘這才放緩了腳步,去了兩位姨娘處。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十五章事態(中)   第十五章事態(中)   堂屋正面有三尺見方的神龕,供著觀世音跌坐像,像前一尊小小的三足泥金香爐,供著三支伽南香。   嫋嫋香菸中,觀世音菩薩正用慈愛悲憫的表情注視著芸芸眾生。   聽丫鬟通稟,說十一娘親自來送絡子了,兩位姨娘連袂而來。   大姨娘一張圓圓的笑容表情溫和中帶著親暱,高聲吩咐彩霞:「快,快給十一小姐上茶!」   二姨娘削瘦的臉上也露出了幾絲笑意,指了一旁的太師椅:「坐下來說話吧!」   十一娘笑著給兩位姨娘行了禮,半坐在了太師椅上,示意琥珀將匣子交給兩位姨娘,謙虛道:「也不知道合不合意?」   大姨娘親手接了匣子,未看已笑道:「合意,合意,怎麼會不合意!」   丫鬟們上了茶,大姨娘笑盈盈地道:「我今天一早去綠筠樓,聽說你在打絡子,就沒有打擾,去了十小姐那裡。」   自己既然親自把絡子送來,就是要借這個機會要說清楚一些事。對方既然一點不諱忌,也有挑開窗戶說亮話的意思。   再兜圈子,就顯得矯情了。   十一娘微微笑:「聽說您去了十娘處,我讓冬青去請,誰知道您已經走了。我想著絡子打好了總要送過來,就沒讓她去追。」   大姨娘笑容慈祥:「我去了五小姐處。」   十一娘忍不住心中的驚訝,嘴角微翕,正思忖著要說什麼好,大姨娘已嘆道:「你們年輕,以前一些事,不知道。   你們大姐的婆家永平候徐家,祖藉河北,因從龍有功,得了世襲罔替的爵位,評了開國十將,配享了太廟。正安年間,徐家捲入『鄭安王謀逆案』被奪爵,延年年間雖然復了爵,聲勢卻大不如前。老太爺在京為官之時,與徐家老侯爺交好,就把你大姐許給了徐家。   那時候,徐家二小姐只是個無權無勢的簡王妃,姑爺讀書不多,又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在禁衛軍任個七品的營衛,大太太不太願意。   誰知道,時來運轉。   先是姑爺的哥哥病逝,姑爺得了爵位,大小姐成了永平侯妃。後來簡王登基做了皇帝,封徐家二小姐為皇后。姑爺又先後平了苗司和北疆之亂,封了大將軍,做了正三品的都督。這樣潑天的富貴,卻不是人人都能享的。」   話說到這裡,大姨娘的眼中有了幾份冷意。   「大小姐第一胎小產了,徐家老夫人做主,先是把大小姐進門前姑爺房裡的兩個通房秦氏和佟氏的藥停了,後又為姑爺納了揚州文家的大小姐為妾。第二年,秦氏生了兒子,抬了姨娘;文姨娘雖然沒有秦氏的福氣,但也生了個女兒。而我們家大小姐呢,卻幾年也沒一點動靜。就將貼身的婢女秋羅收了房。好不容易,秋羅也懷了身孕,第二年生了個兒子,可孩子沒足月就夭逝了。   為了這件事,我們大太太不知道求了多少神,拜了多少佛,大小姐不知道尋了多少秘方,吃了多少副藥,終於在成親的第八年有了喜訊。誰知道,孩子懷到第七個月,早產了,生了個孱弱的連大哭幾聲力氣都沒有的兒子,取名叫諄哥。」   十一娘不由輕輕地「啊」了一聲。   在羅家婦僕的眼中,在羅家的這些姊妹間,羅元娘一直是個神般的遙遠的存在。   相貌出眾,才情過人,嫁給了當朝權貴,又生了嫡子……世間能想到的一切幸福,在她身上都能找得到。可沒想到……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號稱江南四大巨賈之一的文家,竟然同意讓女兒給永平侯做妾室。   她又想到那天二姨娘的話,「諄哥是嫡子,卻不是世子」,會不會,這就是內幕呢?   十一娘覺得嗓子眼發乾,想問,又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到底是沒足月的,就是人參燕窩地餵著,到底不比秦氏生的兒子,活蹦亂跳不說,還聰明的很。三歲能識字,七歲能斷文,如今剛剛十歲,說是明年就要下場考秀才了。」說著,大姨娘深深地撇了十一娘一眼,「所以,我們的大小姐這幾年簡直是寢食難安……身體自然也就不可能好了。」   徐家真是複雜……   十一娘在心底苦笑。沉吟道:「文家,怎麼會答應把女兒送給別人做妾……這也太失顏面了吧!」   一直沒有出聲的二姨娘卻冷冷地「哼」了一聲,語氣諷刺地道:「顏面算什麼?是能吃,還是能喝。文家有了這層關係,今年才拿下了內務府的瓷器生意。比起瓷器上的利潤,顏面算什麼?」   十一娘欲言又止。   正如二姨娘所言,顏面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可關鍵的時候,它卻能讓人挺直了脊背,克服沒有吃、沒有喝的窘境。   但她不是來和兩位姨娘辯駁的,也沒有要去改變別人觀念的想法。   她淡淡一笑,道:「這樣說來,我們府上的秋羅有文家的小姐做伴,也還不算孤單!」   實際上是委婉地問大姨娘,為永平侯生過孩子的秋羅怎樣了?   大姨娘也是個聰明人,立刻笑道:「秦氏是從小在徐家老夫人身邊調教的,文氏是嫡女,我們秋羅雖然漂亮,可要是這女人只靠漂亮就行,那又怎麼會有『門當戶對』的說法呢?」說著,掩嘴一笑,眼角眉梢竟然就有了幾份嫵媚。   也就是說,秋羅連個姨娘都沒能到手!   十一娘臉色微變。   這兩位姨娘雖然年華已逝,容顏憔悴,但舉手投足中無間意流露出來的風情卻也能讓她猜到她們當年的美豔。連她們都落到這樣的下場,不正是「女人不能只靠漂亮」的最佳論據嗎?   她不由輕輕嘆一口氣。   「可我們羅家是官宦之家,世代文香,老太爺累官至內閣大學士,不是文家世代商賈可比擬。」十一娘進一步求證,「點長命燈,也不是普通的佛事吧?」   「沒想到,你還知道點長命燈的事。」一直冷著臉的二姨娘眼中就有了濃濃的笑意,「前吏部侍郎馬子夫在陝西做參政的時候,曾有外室婦攜子歸,先帝還不一樣稱他『居官甚好,才品俱優』。何況你們三個都是沒有上族譜的呢!」   這下子,十一娘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悸動,臉色「唰」地一下變得蒼白。   「沒上族譜?」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沒有上族譜的。   大姨娘長嘆一口氣,望著她的目光就有了幾份悲憫:「你們剛從福建回來的時候,二老爺、三老爺也帶著家眷從任上回來,家裡本來事就多,正好你又跌倒……大太太可以忘記吧!」   ******   十一娘心情複雜地回到了綠筠樓。   十娘還沒有回來。   她讓冬青去打探了一下消息,百枝說,十娘自從下午出去後就沒再回來。   十一娘聽了靜靜沉默了半天,讓琥珀將五娘寫好的字展開給冬青看。   「我給你一夜的時候,你用明紙描一幅。」   雖然不知道十一娘要做什麼,冬青還是像以前一樣恭敬地應了。   十一娘沒再說什麼,由琥珀服侍著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冬青頂著個黑眼圈將她交待的差事交了。   十一娘拿過來仔細看了半天,然後點頭笑道:「冬青的畫功越來越好了。昨天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冬青應聲退了下去,十一娘寫了一封信,然後將信和明紙一起裝進信封封好交給秋菊:「你把這個送到杭州府簡師傅處。」又讓琥珀給了她五兩銀子,「萬萬不可讓別人知道。」   進了冬月,簡師傅就回杭州過年去了,明年三月才回來羅府。   秋菊接過信裝在了懷裡:「小姐是為了繡屏風的事向簡師傅請教吧?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的。」   她有個哥哥在馬苑當小廝,和給羅家運貨的那些船夫關係都非常好。   十一娘沒有多做解釋,笑著去了大太太那裡。   「昨天晚上好好地睡了一覺,等會回去就要開始繡屏風了。」   儘量她今天來的比昨天還早,但她還是見到五娘。   大太太立刻讓人給她上羊**,待她喝了,又讓她安心繡屏風,晚上不用來請安了,還強調:「把那屏風按時繡好了才是真正的孝順。」   上次大太太也說過這樣的話,看樣子,大太太倒不是假意。   十一娘思忖著,就笑著應了,和大太太略聊幾句,就回了綠筠樓,開始聚精會神的繡屏風。   過了幾日,大太太派了人來給十一娘做春裳。   冬青愕然。   做春裳,是有定製的,要在二月初二之後。   現在,還沒有過年呢?   十一娘知道了只是抬頭問了一句:「是只給我做?還是大家都有?」   來量衣的人笑道:「自然是人人都有。不過,大太太說,十一小姐今年個子長了不少,讓我們給多做幾套。」   十一娘聽了,就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去繼續繡屏風。   琥珀聽了卻很是不安,拉了濱菊:「趁著小姐身邊有冬青服侍,我們去趟五小姐那裡——我以前在大太太處,與紫薇和紫苑相處的不多。我現在是十一小姐屋裡了,和幾位小姐屋裡的人還是多多親近些才好。」   濱菊對她的說法還是很支持,和琥珀去了五娘那裡。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十六章事態(下)   第十六章事態(下)   五娘早交了差事,天天膩在大太太處,琥珀她們去的時候,她並不在。   接待她們的是紫薇。   她笑盈盈地給兩人上茶:「琥珀妹妹可是稀客!」語氣裡有親暱,卻沒有敬重。   以前,琥珀是大太太的人,現在,是十一娘屋裡的人……大家都一樣了。不,憑在大太太面前的體面,十一小姐哪裡及得上五小姐!   琥珀哪裡聽不出來。   可這就是人情世事……   她淡淡地笑:「原是想讓五小姐幫著拿個主意,沒想到,五小姐去了大太太處!」   紫薇微怔。   琥珀解釋道:「你也知道,我們家小姐這段日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心一意繡屏風。偏偏今天早上大太太叫了針線上的嫂子們來給十一小姐量衣。四件綾衣,六件褙子,四件挑線裙子,一件綜裙,一件月華裙,外加四件褻衣,四件褻褲,六雙鞋,十二雙襪……以前都是冬青姐姐幫著打點。這次冬青姐姐幫著十一小姐做繡活,我不好打擾。想著五小姐最有眼光,就是大太太做新衣裳,也常讓五小姐幫著參謀,就想讓五小姐也給我出個主意。」   紫薇望著琥珀神態中一閃而過的得意,在心裡冷冷地一笑。   她這哪裡是來討主意,分明是來炫耀的!   「不如照著我們家小姐做。」紫薇的表情淡淡的,「今天早上針線上的嫂子們也到了嬌園,說是奉了大太太之命來給五小姐做春裳。也是四件綾衣,六件褙子,四件挑線裙子,一件綜裙,一件月華裙,外加四件褻衣,四件褻褲,六雙鞋,十二雙襪。我們家小姐去見大太太,也正是為這件事——一來要給大太太磕頭謝恩,二來是想聽聽大太太的意思,做哪樣的質地?哪樣的顏色好。」說著,她端起茶盅輕輕地呷了一口,笑道,「說起來,琥珀妹妹是在大太太身邊服侍的,又專管那首飾衣裳,幫十一小姐的衣裳拿個主意,還不是手到擒拿的事!」   濱菊聽了不由蹙眉。   大家不都說琥珀性情溫和敦厚的嗎?怎麼到了綠筠樓,卻說出這樣輕狂的話來!   「就是想來問問五小姐都做了些什麼顏色。」濱菊笑著接了話茬,不想讓琥珀再說出什麼得罪人的話,「免得大家重複了,總是不美。」   也是。   紫薇念頭一閃,笑道:「我們家小姐的意思,綾衣就月白、茜紅、松綠、薑黃各做一件,半臂和褙子就得配著這顏色,一件玫瑰紅,一件石榴紅,一件大紅,一件葡萄紫,一件草綠,一件藕荷色。至於裙子,挑線裙子就做白色。兩件做襴邊,兩件不做襴邊。綜裙做豆綠色,月華裙做真紫。至於褻衣、褻褲,鞋襪,自然與平常一樣。」   她一邊說,濱菊一邊暗暗的記在心裡。   「我們小姐還想做兩件主腰,兩條月華裙。」紫薇目光閃爍,「大太太特意吩咐了劉家嫂子幫著做。」   劉家嫂子,是羅府針線上手藝最好的。   「說起來,也是因為我們家小姐沒有十一小姐那手在杭州府都屈指可數的好繡工,」紫薇掩袖而笑,「要不然,何至於驚動劉家嫂嫂——她可是我們大少奶奶的陪房。」   這分明就是在告訴她們,十一小姐有的,她們五小姐有;她們五小姐有的,十一小姐未必就有。   濱菊的臉色發青。卻並不怪紫薇說話尖銳,只怪琥珀做人張揚。   「五小姐和我們家小姐一個師傅學藝,只是我們家小姐愛女紅多一些,你們家小姐愛書法多一些罷了。」她笑著說了幾句奉承五娘的話,就起身告辭,「你這邊也忙,我們還要幫十一小姐挑料子,選顏色!」   紫薇也不留她們,不冷不熱地送出了門。   路上,濱菊想到琥珀的來處,只得強忍著怒氣委婉地和琥珀說起剛才的事來:「……我們家小姐一向是個柔和的性子,有什麼好東西,自然先讓了姊妹,特別是這些吃吃穿穿的,一向不講究也不看重。」   琥珀聽了笑道:「都是我不好。沒想到一句無心之話,竟然把紫薇姐姐給得罪了。她不會怪我們吧?」說出來的話卻沒有一點擔憂。   濱菊知道她沒有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在心裡暗暗嘆一口氣。   自己沒有這資格說她,小姐總有資格說她吧!可小姐當務之急是繡屏風,怎麼好在這個時候讓她分心。還是等這屏風繡好了再說吧!實在不行,以後自己多看著她一點就是。   轉念間,兩人已下了迴廊。   琥珀笑著對濱菊道:「姐姐要是有事就先回吧!我去劉家嫂子那裡一趟。」   濱菊愕然:「你幹什麼?」   琥珀笑道:「你不是說要幫小姐挑料子、選顏色嗎?不去劉家嫂子那裡看看都有些什麼料子、顏色,又怎麼幫小姐挑選呢?」   濱菊急起來:「你明知道我說的是應酬話,怎可當真?我們屋裡的人一向不在外走動,你要有什麼事,待回去稟了小姐再說。」   琥珀笑道:「小姐一心一意做屏風,我們怎可為這樣的小事打憂小姐。」說著,也不待濱菊發話,轉身匆匆往西邊去,「姐姐放心,我去去就來!」   濱菊跺了跺腳,趕上前去硬把她拽回了綠筠樓:「我也不是攔著你,只是要稟了小姐才行!」   ******   十一娘正在那裡繡荷包。   冬青和十一娘一樣,也在繡荷包。   她一邊繡,一邊抱怨:「今年大家都知道你在趕繡屏風,不送也不會怪您失禮。」   自從十一娘的女紅略有小成,每年春節前期她都會繡上一大堆荷包,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送給來祭祀的羅家親眷。   十一娘笑道:「我就是繡壽屏繡累了,換個手罷了。」   冬青忙放下手中的活要扶她去床上躺著:「要是累了,就歇歇。」   十一娘正要笑著推辭,小丫鬟稟說琥珀和濱菊來了。   兩人微怔,立刻收斂了笑容,十一娘坐到了繡架前,冬青去撩了帘子:「什麼事?」   濱菊和琥珀走了進來,把琥珀要去劉家嫂子那裡把早上十一娘決定的衣裳顏色、料子改一改的事說了。   十一娘望著滿臉坦蕩的琥珀,沉思了片刻,問她:「為什麼要改?」   琥珀笑道:「小姐的身量還小,皮膚又細如凝脂、吹彈欲破,我就想給小姐選幾件質地柔和、顏色素雅的絹綢做春裳……」   沒等她說話,十一娘已點頭:「你原是母親屋裡管衣裳首飾的,自然比我們有眼光。這件事,你做主就是了。」   琥珀笑著應聲而去。   濱菊嘆氣:「小姐,您不知道,五小姐這次的春裳,都選的是些顏色鮮亮的,要是我們依琥珀所言,全做些顏色輕柔素雅的,豈不是和五小姐打擂臺嗎?這可是您最忌諱的。」   十一娘聽著一怔,問濱菊:「五姐都選了些什麼顏色?」   濱菊細細地說了。   十一娘聽著笑了起來:「你有什麼可擔心的!可別忘了,這件事,全是琥珀做的主。」   濱菊隱隱已有些明白,但還是覺得這樣有些不妥。   她遲疑道:「可不管怎樣,她現在是我們屋裡的人,我們總不能讓她這樣亂闖吧?」   十一娘聽了卻若有所指地笑了起來:「她可不會亂闖。」   濱菊還欲說什麼,一旁看著的冬青已笑著上前:「現在及時把繡屏繡好才是正事。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她自然不好再說什麼,曲膝行禮退了下去。但心裡到底是放不下,坐在宴息處聽著外面的動靜,想問問琥珀去劉家嫂子那裡的情況。   不一會兒,她聽到辛媽媽和人打招呼:「琥珀姑娘,您回來了!」   濱菊就站起來整了整鬢角,靜坐在那裡等琥珀進來。   腳步聲漸走漸近,卻從門外而過。   濱菊一怔。   起身撩簾朝外望。   就看見琥珀轉身進了套間。   套間有樓梯到樓上的十娘處。   難道她是要去十小姐那裡不成?   念頭掠過,她暗暗吃驚,想到剛才琥珀在五娘那裡說的話,她更覺得自己所猜不錯。   猶豫片刻,濱菊跟了過去。   剛上了幾階,她就聽了琥珀的聲音:「……僅是襪子就做了十二雙。」   然後是百枝強打起精神的應酬:「十一小姐是長身子的時候,不像我們家小姐,每年都做,幾箱子手都插不進去了。」   「誰還少了衣裳穿不成!」琥珀笑道,「不過是添幾件圖個新鮮罷了!」   「是啊!」百枝的聲音已有些勉強,「只是我們家小姐脾氣怪,做衣裳,還不如買幾本書回來讓她高興!」   「這樣說來,十小姐這次沒有做衣裳了?」琥珀的聲音裡隱隱有些興奮。   濱菊聽了大怒,在樓下喊琥珀:「小姐等著你去回話呢!」   琥珀不再說什麼,笑著下了樓。   濱菊面帶愧色地向百枝道歉:「她是大太太屋裡的……」   沒等她說完,百枝已握了她的手:「妹妹什麼也別說。我心裡知道。」   「許是針線上的事多,要分次數做。」她不由安慰百枝,「過兩天針線上的人就要來給十小姐量身了。」   百枝卻是苦笑:「府裡小姐們添衣裳都是有定製的,我還怕她們不給十小姐做不成?只是,十小姐是大的,卻讓十一小姐給越到前頭去了……我們本就艱難,以後只怕日子更難過。」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十七章糾葛   第十七章糾葛   不是有句詩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認真說起來,她們和十小姐相比不過是從地上滾到了竹蓆上——高了一篾片罷了。所以十一小姐才會對十小姐那樣的容忍。誰知道,琥珀卻是惹事的主,攪得大家不安寧。   濱菊帶著怨怒去了十一娘處,正好看見琥珀在和十一小姐說做衣裳的事:「……先幫您和五小姐做了,十小姐那裡還沒開始。只是不知道十二小姐是隨著您後面做衣裳呢?還是隨著十小姐後面做衣裳?」   十一娘的眸子明亮,只是微笑。濱菊卻是臉色發青,那天晚上在暖閣宴客時對琥珀生出的好感立刻煙消雲散了。   冬青看著情況不對,給濱菊找差事:「我要幫著小姐分錢,做荷包,你去趟許媽媽那裡——小姐連夜趕繡屏,這銀霜炭用的多,讓她給我們多拔一些。」   濱菊只得點頭去了。   十一娘就拿起了針線,表示自己要開始繡花了。   琥珀只當沒有看見,拿起火鉗把火盆裡的炭拔了拔,笑道:「我還聽說,這幾天十小姐在給大太太抄佛經,說是想趕在過年前寫好,讓大太太能在初九觀世音菩薩的誕辰日之時帶到慈安寺供給觀世音菩薩呢!」   十一娘聽了微怔:「那大姨娘處……」   「聽珊瑚姐姐說,正是因為大姨娘求十小姐抄佛經,十小姐這才想起大太太也是那信佛的人。」琥珀笑道,「十小姐還說,以前年紀小,大太太寵溺著她,她也不知道。如今長大了,又跟著夫子讀了書,這才知道大太太的好。大太太聽了,還說『人從書裡乖』,如今十小姐也知道好歹了!」   十一娘眼底閃過詫奇:「她當著大太太說的這番話?」   琥珀給火盆裡加了兩塊炭,笑道:「自然是當著大太太說的這番話。當時,珊瑚姐姐就在一旁服侍呢!」   沒想到,十娘竟然開始低下頭去奉承大太太了。只是,臨時抱佛腳,會不會太遲了些?   十一娘思忖著,琥珀又道:「說起來,這幾日大太太那裡真是熱鬧。五小姐從早到晚都陪在大太太身邊,十小姐又不時地去湊個興兒,就是十二小姐,也比平常走得勤,晨昏定省後,常常陪著兩位姐姐說話兒,逗得大太太笑的合不攏嘴。」   十一娘愕然,繼而苦笑。   就這樣還是個香饃饃不成……   琥珀仔細地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嘴上卻沒有歇:「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去看看秋菊的飯提回來了沒有?小姐這樣辛苦,怎麼也得弄點好吃的才是。我下午再去趟劉家嫂子那裡,看看她們什麼時候做十小姐的衣裳……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十一娘笑起來:「也是,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琥珀聽著眼睛一亮,璀璨的像夏夜的星:「小姐,那我就去準備了!」   十一娘點頭。   琥珀腳步輕盈地走了出去,竺香來了。   她曲膝稟道:「小姐,五姨娘來了!」   十一娘很是意外。   想當初,她剛醒沒多久,有天夜裡突然被一陣哭泣聲驚醒。張開眼睛一看,竟然有個白裙曳地的絕色女子坐在她床前抹著眼淚。她當時就呆了。還以為自己又遇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嚇得不敢動彈。待聽到冬青和她的對話,她這才知道這女子竟然是自己這一世的生母呂氏。   看到她只敢偷偷摸摸地對女兒表示關心,十一娘立刻就對這個我見憐猶的可憐女子有了憐憫之心。   後來又見五姨娘把自己的金飾剪成一小截一小截地拿給冬青,讓冬青給她買人參、燕窩之類的珍貴藥材補身體,她更是感動。   所以,在她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和大太太的為人後,就和五姨娘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她可不希望惹怒了大太太牽連到這個性格懦弱、身如浮萍的女子。而五姨娘,自從感覺到了十一娘對她的疏遠後,她雖然神色黯然,但還是毫無怨言地配合著她的決定——沒什麼事,決不登十一娘的門。   她來,肯定是有什麼事?   「快請姨娘進來!」十一娘雖然心裡很焦急,臉上卻不露半分,笑盈盈地囑咐竺香。   竺香忙把五姨娘請了進來。   冬青上前給她行禮,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問十一娘道:「你這屏風還要多長時候才能繡好?」   看著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十一娘一怔,道:「姨娘可是要我幫著做什麼繡活?」   「不是,不是!」五娘忙否認,隨後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十一娘就朝著冬青使了個眼色。   冬青笑著帶竺香退了下去:「我去給姨娘沏杯茶。」   五姨娘胡亂點了點頭,見兩人退了下去,沒待十一娘開口,已道:「你就是太實在,總是吃虧。」   十一娘聽著有些摸不清頭緒。   「你天天在家裡繡這個什麼屏風,五小姐和十小姐卻陪在大太太身邊……你也要多個心眼才是!」   要論心眼,只怕這府上少有比五姨娘遲鈍的了!   十一娘忍俊不住地笑起來。   沒想到,連一向不理世事的五姨娘都知道這段時間五娘和十娘很得大太太的歡心,為自己急起來……   五姨娘看著她笑,嗔怪道:「你別總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我全是為了你好。」說著,眼睛一紅,「說起來,都是我不好。你這樣伶俐的一個人,偏偏託身在我肚子裡……」   這又不是自己能選擇!   十一娘忙掏了手帕給五姨娘擦眼淚,又安慰她:「看姨娘說的。我要不託身在你肚子裡,哪有今天這樣的好日子過。您別哭了。您說的我都知道。說起來,繡屏風也是盡孝。大太太是個明白人,一定會知道我的苦心的。」   五姨娘聽了情緒好了很多。道:「也是,大太太心如明鏡似的,什麼好,什麼不好,什麼錯,什麼對,她一向是清清楚楚的。」   生母對嫡母一向評價很高,十一娘早已習慣。又寬慰了五姨娘幾句,喝了冬青上的熱茶,五姨娘感覺好多了,起身告辭。   十一娘親自送五姨娘出了綠筠樓,抬頭卻看見濱菊和秋菊兩人站在綠筠樓外一個十二級臺階的八角涼亭裡說著什麼——秋菊的表情有些不屑,濱菊的表情卻很是嚴肅。   琥珀不是說要去督促秋菊提飯嗎?怎麼秋菊卻在這裡和濱菊說話?   她不由抬頭看了看天空。   大朵大朵的烏雲像破絮似地飄在空中,使得光線有些陰暗,看不出是什麼時辰!   兩人也看見了十一娘,連袂過來給五姨娘行禮。   五姨娘和兩人說了幾句閒話就由小丫鬟扶著回了。秋菊也和濱菊散了:「我去提食盒去!」   濱菊則朝十一娘使了個眼色,應著秋菊:「你快去!」   秋菊應聲而去,濱菊就扶著十一娘往綠筠樓去。   「琥珀沒有吩咐秋菊去提飯嗎?」   「吩咐了。」濱菊道,「只是遇到我,說了會閒話。」   十一娘聽她回答的坦蕩,不由微微點頭。   濱菊性格開朗,又體貼寬厚,光明磊落,和她相處的越久,就會越喜歡。   「小姐,我有話跟您說。」   她眼底閃爍著歡愉,讓十一娘看著心中一喜,不由低低地道:「是不是姨娘……」   濱菊點頭。   兩人重新出了綠筠樓,站到了剛才濱菊和秋菊說話的涼亭——這裡視野開闊,有人來,一眼就可以看見,不容偷聽。   「秋菊回去問了她娘。」濱菊正色道,「她娘說,大姨娘是家生子,不過父母早逝,靠著一個叔叔過活。後來叔叔娶了嬸嬸,容不下了,這才想方設法進府當了差。因為人長得漂亮,性情又溫和,就被去逝的老太君放在了大老爺的屋裡。家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歡她。而二姨娘卻是當年發大水的時候逃難逃到我們這裡來的。自賣為奴,進了府裡。她先是在外院掃地,不知道怎麼就搭上了原來的大總管牛安理在帳房裡當管事的外甥,借著牛大總管的勢,從外院調到了內院的花房,專管暖房裡的花。沒幾日,又趁著給老太君送花的機會得了老太君的歡心,把她調到了大老爺房裡。兩人在大老爺屋裡待了五、六年,從三等丫鬟做到一等大丫鬟。大太太進門後,就做主將兩人收了房。」   牛安理是許孝全的前任。許孝全做了總管後,他要求脫藉,全家遷到了揚州。不過,牛安理雖然離開羅家十幾年了,羅家的婦僕偶爾提起他的語氣間都是親暱。看得出,他在羅家的人緣關係很好。   十一娘卻聽著眉頭微蹙。   這樣看來,大姨娘有些老實,二姨娘有些心機。不管是哪種,在羅府從來不缺這樣的人。   挺正常的啊!   「小姐,還有一件事!」濱菊的聲音壓得很低,「秋菊說,她娘說起二姨娘的時候,很是鄙視。」   十一娘聽著精神一振:「可知道是為什麼鄙視?」   「說二姨娘是個狐狸精,把牛大總管的外甥給害死了!」   十一娘吃驚地望著濱菊。   「牛大總管的外甥一直等著二姨娘放出來,結果,二姨娘卻被大老爺收了房,牛大總管的外甥一氣之下,就跳了井!秋菊的娘還說,牛大總管走,也與這件事有些關係!」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十八章決定(上)   第十八章決定(上)   事情遠比十一娘想的複雜。   她決定以靜制動。   然後對自己屋裡的下了禁足令——沒什麼事,全都待在屋裡,就算是有相好的來約,也不允許出去。   五姨娘那裡,她派了冬青去。說自己要繡屏風,讓五姨娘沒什麼事就不要來綠筠樓了。   還好十一娘屋裡的人早就習慣了她的低調,五姨娘也早已習慣了女兒的疏離,就是琥珀,對十一娘的命令也表現出了足夠的恭順,每天只在宴息處陪著秋菊、竺香等些針線、說說話兒。   她們這邊寂然無聲,外面卻語笑喧闐。   一會兒五娘給大太太畫了副觀世音的圖,那圖上的菩薩嘴臉竟然和大太太一樣,大太太極喜歡,讓人掛在了自己宴息處,西府三奶奶來的時候,還特意領了三奶奶去看,讓三奶奶好一番誇獎;一會兒是十娘陪著大太太念經,慈安寺的主持慧真師太來看大太太,十娘竟然能和慧真師太講經,慧真師太直誇十娘是觀世音座前的yu女轉世,喜得大太太合不攏嘴,當場就將自己最喜歡的一串沉香念珠賞給了十娘;一會是十二娘,用絹紗做了各式的絹花送給大太太,大太太當時拿在手裡,一時分不出是真是假,還用手摸了摸……只有十一娘,不聲不響地待在屋裡繡屏風。   別人都好說,辛媽媽和唐媽媽回到自己的住處卻常聽到十娘和十二娘屋裡的媽媽眉飛色舞地講自己家的小姐是如何在大太太面前露臉,又是怎樣討大太太歡心的,特別是十娘屋裡的兩位媽媽,以前十一娘雖然風頭不如五小姐,但比起十小姐來說,那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兩人也常常嘆息十娘性子太犟,自己跟錯了主子,誰知道,十小姐一夜之間像是開了竅似的,不僅把十一小姐壓了下去,就是五小姐,如今在十小姐面前也不像從前那樣目中無塵了。兩人突然看到了希望,話裡話外自然也都是這些事。更有十二小姐屋裡的兩媽媽在一旁笑道:「說起來,我們家這幾位沒有出閣的小姐,十二小姐年紀小,不能算在其中,五小姐、十小姐、十一小姐,瞧那身段眉眼,最漂亮的要數十小姐了。只是她以前身子骨弱,在大太太面前走動的少,如今全好了,又有不輸那青女、素娥的才情,大太太自然是十分的喜歡。」   十娘屋裡的兩個婆子聽著歡喜,拿了五百文出來讓廚房裡添菜,請她們吃酒。還道:「終是有了揚眉吐氣的一天。」聽在辛、唐兩位媽媽耳朵裡,全不是個滋味。   兩人知道冬青陪著十一娘在繡屏風,不敢去找,拉了兩個小丫鬟說事:「說的是初一、十五去請個安,可你想想,接這屏風的時候已過了初一,只在十五去給大太太請了安。等到下個初一,又是新年,大家都要去給大太太請安的,這就吃了一次虧,等到十五元宵,又是個闔家歡聚的,這就又吃了一次虧……這樣一次兩次,等到能天天晨昏定省的時候,只怕那屏風早就繡完了。」   秋菊也急,苦著臉:「有什麼辦法?難道還讓小姐丟了那屏風不管不成!你也不看看,小姐每年晚上繡到亥初才歇下,寅末就起來。哪裡有功夫啊!」   竺香生母早逝,父親繼弦。雖然繼母不曾打罵她,卻從來也沒給過一個好臉色給她看。要不是她生母曾經和五姨娘一起在大太太屋裡服侍過,五姨娘念舊情,她縱然有機會進府當差,也不可能分到小姐屋裡,還拿三等丫鬟的月例。   看到大家都很擔心,沉默寡言的她不由安慰大家:「姐姐和媽媽們別急。大太太只讓給五小姐和我們十一小姐做了衣裳,這樣看來,還是我們小姐在大太太面前更有體面。」   正好琥珀來找秋菊,讓她去提食盒,聽了竺香這番話,不由暗暗點頭,索性不做聲,看她們都說些什麼。   「大太太不是說,快過年了,家裡的事多。等忙過了年關,再做十小姐和十二小姐的衣裳嗎?」辛媽媽咕嚕道,「這是什麼體面?」   「媽媽糊塗了!」秋菊已回過神來,滿臉是笑地解釋,「我們家小姐能越過十小姐先做衣裳,說不定,這就是大太太在補償我們小姐這些日子的辛苦給的體面呢!媽媽們以後別聽那幾個婆子嚼舌頭。」   辛媽媽和唐媽媽都覺得秋菊兩人說的有道理,不住地點頭:「難怪小姐讓我們少和別人說話,少和別人來往,想來是早就算到了會有這樣的事。」   琥珀正聽得入迷,突然有人在她身後高聲喊道:「琥珀姑娘!」   她回頭,就看見一個面目清秀的三旬婦人帶了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鬟正笑盈盈地站在門口,兩人的手上,還各捧了一個靚藍色粗布包袱。   想到自己剛才偷聽被這兩人看見了,琥珀羞得滿臉通紅,快步迎向前,走了一段距離才高聲笑道:「劉家嫂子,含笑姐,您們怎麼來了!」   「我們來給十一小姐送做好的春裳。」那婦人笑道,「沒想到剛進門就看到了琥珀姑娘,這可太好了。」   琥珀忙幫著劉家嫂子和含笑撩了帘子:「還勞煩兩位親自送來。」   「我們也是奉了大太太之命。」劉家嫂子和含笑進了屋,將包袱放在了屋子正中的圓桌上,「說是讓我親自交到姑娘手裡。」   琥珀忙給劉家嫂子和含笑斟茶。   劉家嫂子攔了她:「不用了。我手裡還有大把的活計要做,實在是不能得閒。等過幾日閒了,再來看十一小姐就是。」說著,竟然執意要走。   濱菊正坐在床上清理平時攢下來的花樣,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幫著琥珀留客。   劉家嫂子看她們留的真誠,又想到包袍裡的衣裳,笑了笑,道:「不瞞兩位姑娘說,我正在給諄哥做衣裳——和你們小姐一樣,耽擱不起!」 第十九章決定(下)   第十九章決定(下)   十一娘把荷包裡簡師傅繡的那幅百壽圖拿出來攤在桌上,又望了望繡架上那幅自己只完成了一半的作品,輕輕嘆了一口氣。   「小姐,那我們還要不要繼續繡下去?」冬青有些猶豫地道。   「當然要繼續繡下去。」十一娘笑道,「雖然我不管是繡技還是速度與簡師傅相比都相形見拙,可你發現了沒有,我現在繡出來的『壽』字相比剛開始繡出來的『壽』字是不是有了很大的提高?」   冬青掌了燈,仔細看了半晌,點頭道:「是與以前不同些,感覺您針角比以前更平整細密了……」   十一娘點頭笑道:「所以說,這也是磨練繡技的機會!」   冬青笑了笑,道:「那小姐今天早點睡吧——有了簡師傅幫著繡的這幅百壽圖,您到時候也有交差的東西。」   這段時候日日夜夜盯在寸尺見方的地方,眼睛都有些痛起來。難怪好些繡娘年過三旬眼睛就瞎了,這真是一碗吃青春飯的差事。像簡師傅那樣,專門到富貴人家傳授繡藝,雖然是一條不錯的出路,但對繡藝的要求也十分高……   十一娘思忖著,笑道:「今天就早點睡吧,好歹是正月十五元宵節。別人出去狂歡,我們也給自己放個假吧!」   冬青掩嘴而笑,安排竺香值夜,親自服侍十一娘歇下,這才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琥珀來了以後,冬青和濱菊把臨窗的那間屋子讓給了她,琥珀也曾謙讓,可冬青和濱菊一來是習慣住在了一起,二來是對琥珀還有幾份戒心,執意推辭,和秋菊、竺香擠在一起。   她進門的時候,濱菊和秋菊兩個人都沒有睡,正窩在濱菊的床上看她攢的花樣子,討論著明年春裳在挑線裙上繡什麼樣的襴邊好看。   看見冬青進來,秋菊立刻機敏地跳下床迎了上去:「小姐歇下了!」   冬青點了點頭。   秋菊給她打了洗臉水:「簡師傅送了什麼東西給小姐?」   冬青笑道:「就是寫了封信來問候小姐一聲。」   秋菊眼露豔羨:「小姐和簡師傅的關係真好!」   「那是自然。」冬青笑道,「要不然,跟她學藝的人這麼多,怎麼就只把『雙面繡』的絕技傳給了我們小姐呢!」   秋菊點頭,道:「冬青姐,你說,要是我好好服侍小姐,讓她把這絕技也傳給我,小姐會不會答應?」   「這個我也不好說!」冬青笑道,「不過,平時府裡有誰來請教女紅,小姐也是盡心幫忙的。你要是真感興趣,不如哪天問問小姐!」   秋菊點頭,還欲說什麼,一旁的濱菊已笑道:「天色不早了,明天一大早冬青姐還要服侍小姐繡屏風,大家少說兩句,都歇了吧!」說著,動手去收散了一床的花樣子。   秋菊應喏一聲,三人歇下無話。   第二天寅正時分,天空還沒有一絲光亮,辛媽媽和唐媽媽已經起床,到了廂房旁的小廚房燒好了熱水,寅正三刻,十一娘起床,濱菊服侍盥洗,秋菊已經熬好了白粥,十一娘就著一碟筍脯,一碟醬王瓜吃了小半碗粥,就坐在繡架前開始繡字了。   眼看著窗外天色漸明,有小丫鬟來稟:「十一小姐,大太太讓您現在就去趟芝芸館。」   十一娘愕然。   這個時候,大太太傳她做什麼?   心中困惑,手腳卻不敢慢半分。讓冬青賞了那小丫鬟一把窩絲糖,進屋換了件衣裳,她帶著琥珀去了大太太處。   走到屋簷下,她就聽到了五娘歡快的笑聲。   看樣子,大太太的心情不錯。   十一娘心中略定,一旁的小丫鬟已撩了帘子稟道:「十一小姐來了!」   屋裡的人收斂了笑聲,十一娘進了屋。   大太太穿了件丁香色蝴蝶葡萄紋妝花襖笑盈盈坐在堂屋的羅漢床上,五娘穿了件月白色竹節紋小襖,身姿婀娜如風拂柳般立在床踏上,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散去,嘴角眉梢都洋溢著愉悅。   看見十一娘進來,她掩袖而笑:「正說著妹妹,妹妹就來了!」   十一娘笑著上前給大太太行禮。   大太太就指了床邊的一個錦杌:「坐!」   十一娘笑著虛坐在了錦杌上。   五娘就有些迫不及待地笑道:「十一妹,母親要帶我們去燕京看大姐。」   十一娘吃驚地望著大太太。   大太太對十一娘的驚訝很是滿意,笑著點了點頭:「年前,你大姐派了嬤嬤給來我請安。說你們祖父、母都已去逝,大老爺如果在燕京侯職,你們的大哥又準備進國子監讀書,趁著這機會,讓我也去趟燕京,一家團聚。」說著,大太太嘆了口氣,「說起來,自從你們大姐嫁人後,我也有十幾年沒見著了。心裡怪想的。聽她這麼一說,還真動了心思。偏偏你大姐怕我丟不下家裡的這些人事,頻頻寫信催我去燕京。我一合計,正好四月份逢著徐家太夫人過壽,我去給太夫人拜個壽也不錯。想著一個人去也沒什麼意思,就想把你們兩人也帶去見識見識。」   該來的事終於還是來了……   十一娘心裡反而平靜了。   「十一妹,」五娘滿臉是笑,「我們可有福氣了。」   十一娘臉上露出猶豫之色,喃喃地道:「屏風還沒有繡完呢……」   大太太笑道,「我原準備只送禮去,現在既然帶了你們去拜壽,以前準備的壽禮就有些寒酸了。屏風就暫時放一放吧!」   十一娘恭敬地應了聲「是」。   「我們過完年就啟程。」大太太笑道,「你下去收拾收拾吧!有什麼要添減的,讓許媽媽幫著置辦就是。」   十一娘笑著站了起來:「平日母親賞了不少,在我看來,也沒什麼可置辦的。只是我眼皮子薄,想請許媽媽去我屋裡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當的。畢竟是去大姐家給大姐的婆婆拜壽,體面上的事還是要顧著的!」   大太太聽了連連點頭:「我的兒,你說的對。這可不是你們一人的事,還有你們大姐的體面。」說著,直接叫了許媽媽進來,「把老吉祥的掌柜叫來,給兩位小姐都添些頭面首飾。」   許媽媽笑著點了。   十一娘又問了些進京要注意的事項,看著五娘在一旁有些不耐煩了,這才起身告辭回了綠筠樓。   她前腳剛踏進門,吳孝全家的後腳就跟了過來。   她手裡還提了個小罐。   「十一小姐,我有個事想求琥珀。」   十一娘自然不會攔著,笑道:「媽媽有什麼吩咐只管叫她去辦就是。」   「也不是別的。」吳孝全家的指了指手中的小罐,「知道您要去燕京,我想讓琥珀幫著把這罐糟鯗帶給大小姐的陪房盧永貴。」   十一娘面露難色:「還不知道大太太那邊怎樣安排的……」   沒等她的話說完,吳孝全家的已笑道:「大太太帶許媽媽去,內院的事託給了姚媽媽,外院的事託給了我們家那口子。連翹病著,就留在家裡了,落翹和珊瑚幾個都去。您和五小姐,各帶兩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兩個粗使的婆子……」   十一娘在心底苦笑。   她屋裡有三個大丫鬟,琥珀卻是大太太賞,怎麼也得把她帶上,難怪吳孝全家的來求琥珀幫著帶東西。   「既是這樣,就讓琥珀幫著跑一趟吧!」吳孝全家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再拒絕,只怕吳孝全家的會有想法,「只是不知道我們到時候怎樣找這個盧永貴?您也知道,我們畢竟是女眷,又是去羅家做客……」   「小姐放心,我不會做那糊塗事。」吳家孝忙笑道,「這盧永貴幫著大姑奶奶掌管著陪嫁的產業,平常在外面跑的多,在家裡待著的少。您到燕京要走二十來天,等您到的時候,都開春了,他只怕早就出了門。您到時候讓冬青把這交給盧永貴的弟弟盧永福就行了。盧永貴的父親原是帳房的大管事,我們家那口子,當初多虧有他老人家幫著照顧,所以兩家走的很近。盧永貴上次回餘杭,說就欠這糟鯗吃,我原是答應了給他糟些的,可燕京山長水遠的,我也沒人帶去。因是您跟著去,我這才起了這心思。」   怎麼還這麼曲折……   十一娘笑道:「那這個盧永福又怎樣找?」   吳孝全家的笑道:「他如今在永平侯府的馬廝裡當個小管事。那裡是外院。您到時候拉個小廝一問就知道了。」   十一娘笑著應了,讓冬青把東西收了。   濱菊就和吳孝全家打趣:「要是找不到人,東西我們可是不還的。」   吳孝全家的笑道:「姑娘們只管吃了。我這裡還多的是。」   大家一陣哈哈大笑。   ******   到了下午,五娘和十一娘要陪著大太太去燕京的事就傳開了。   十一娘屋裡的氣氛卻有些壓抑。   帶兩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兩個粗使的婆子……小丫鬟和粗使的婆子好說,這大丫鬟,帶誰去好?   十一娘決定去大太太那裡。   畢竟這話只是出自吳孝全家之口……就算大太太真有這打算,在她沒有宣布之前,還是有機會為她屋裡爭取一個名額的。   打定主意,十一娘站起來,門前的帘子突然毫無徵兆地被撩開,十娘那張宜嗔宜喜的臉出現在十一娘的眼前。   「好,好,好。」她一副氣極而笑的模樣緩緩地走了進來,「你可真行!去燕京……」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十章尋事   第二十章尋事   十一娘見十娘面色猙獰,烏黑的眸子裡像有兩團火在燒,又想到她曾經把這身體推倒在地喪了性命,不由心中一悸。可這個時候,卻不是退縮的時候,你越是退縮,別人就越覺得你懦弱。   她笑盈盈地望著十娘:「母親是有這麼一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姐姐可是有什麼東西要我捎帶?」說話間,十一娘背脊挺立如松,竟然有了一股凜然之氣。   十娘一怔。   十一娘卻不敢把她逼緊。要是兩人真的鬧起來,不管是誰對誰錯,總會給人心胸狹窄、尖嘴薄舌之感。要不然,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姊妹怎樣就沒有一個退一步的。大太太知道了,雖然會怪十娘脾氣暴劣,更會怪自己不懂處理這些矛盾。說不定,還會讓自己在大太太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她示弱著退後幾步,笑道:「姐姐難得下樓來,我這裡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上次宴請,五姐送了我兩包上好的信陽毛尖。姐姐知道我是個不懂茶的,我喝也就是牛嚼牡丹。姐姐不如嘗嘗味道如何?要是覺得還順口,我讓冬青給百枝送去。」   十娘不由冷笑:「到底不同,竟然還有信陽毛尖!」眼底的怒氣少了不少。   這人的脾氣也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歇,你擋得住她第一下,又願意做低伏小,她的火氣自然也就小了。   十一娘望著她笑容親熱,然後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遞給琥珀,一副不再出門、誠心待客的模樣,又吩咐冬青去沏茶,讓濱菊把自己常用的那個灰鼠皮的坐褥拿來墊到杌子上好讓十娘坐。   十娘的臉色微微一霽。   誰知道,接過披風的琥珀眼珠子一轉,笑道:「十一小姐,大太太差人傳您去的……要不,我去跟珊瑚姐姐說一聲,說您立刻就去,讓她在大太太面前暫時幫您打個掩護?」   十一娘心裡暗暗喊糟。   十娘平日裡最聽不得有人拿大太太來壓她。   只是她喝斥琥珀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十娘已臉色一變,上前一步就要把她屋裡那黑漆圓桌掀了——這圓桌是紫檀木的,很沉,她連使了兩次力都沒能掀翻,索性衣袖在桌上一掃,茶具器皿「譁啦啦」落地碎了一片。   十娘的動作很快,琥珀幾個看得呆若木雞。   十一娘不由呻吟。   各屋裡的器皿都是要上冊的,按著四季更換,桌上擺的這套粉彩十樣錦的茶具最少值十兩銀子……她是要賠得。   這念頭一閃,十娘已挽著衣袖朝她衝來。   十一娘知道,要是十娘這拳頭打下來,除非像以前一樣,把自己打個半死,要不然,這「沒有手足之情」的大帽子十娘要被扣上,自己也跑不了……她剛想抬手護著頭,眼角掃過冬青驚恐的面孔,心中一動。   如果自己真的被打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燕京了?   一瞬間,她硬生生地壓住了用手護頭的本能。   「十小姐,你不顧自己,總要顧著四姨娘才是!」   在琥珀焦急的叫喊聲中,冬青已一把將十一娘拽到了自己的身後,帘子一晃,百枝和九香衝了進來,一左一右地挾了十娘,讓十娘不能動彈。   「狗東西,你們眼裡還有我這個主子嗎?」十娘鬢角青筋凸起,滿目赤紅,像困在籠子裡的野獸,樣子十分嚇人。   百枝的臉色更不好看,她朝著十一娘點了點頭:「十一小姐,我們家小姐失禮了,等會我們再來給您陪罪。」   九香也滿臉歉意地朝十一娘點了點頭,然後兩人拽了十娘就走。   十娘一邊叫罵,一邊掙扎著,揚起的腳踢翻了一旁的小杌子,百枝和九香卻是一言不發,只管奮力架著十娘往外走。   她們兩人俱是高大的個子,十娘很快被架了出去。   「……你們兩個小娼婦,那小蹄子給了你們什麼好處,你們要幫外不幫裡……」   「十小姐,」百枝的聲音有些沮喪,「您也不用罵,我們只是不想落得碧桃和紅桃的下場罷了!」   十娘的聲音嘎然而止。   據家裡的媽媽們說,碧桃和紅桃都打得半死,然後被賣到了娼寮……她們都是從小服侍十娘的……   「十小姐,您就消停消停吧!」百枝的聲音裡帶著疲憊,「您這樣鬧了有什麼好?大太太就會正眼瞧你還是四姨娘就能從那破廂房裡搬出來。說起來,您今年也十四歲了,嫁得早的,都是做母親的人了,怎麼還一點也不長進……」   聲音漸行漸遠,半晌,十一娘屋裡的人才回過神來。 第二十一章打算   第二十一章打算   「宅心仁厚有什麼用!」大太太苦笑,「到底不是自己生的……」   許媽媽欲言又止,到底沒有作聲。   兩人沉默半晌,大太太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來:「好了,說不定,是我們虛驚一場呢!等到燕京再說吧。對了,我讓吳孝全準備的東西他可準備好了!」   許媽媽遲疑片刻,道:「一共九萬六千四百兩銀子。」   大太太臉色微變。   許媽媽已急道:「我去看了帳冊……大老爺臨走時拔了五萬兩銀子在身邊……」   沒等她的話說完,「哐當」一聲,原本被大太太端在手裡的掐絲琺瑯三君子的茶盅已被砸得粉碎。   一時間,芝芸館正屋內外鴉雀無聲。   許媽媽眼角微紅,連忙撩了帘子吩咐外面的人:「沒事,大太太失手落了個茶盅,你們來個人收拾一下。」   玳瑁走了進來,用帕子包著手將地上的碎片都拾在了小匣子裡,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這期間,芝芸館正屋裡始終無聲無息。   「哎!」大太太低低嘆一口氣,「我的脾氣越來越壞了。」   「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呢?」許媽媽笑著道,「何況這次是大老爺做的太過分了。」   大太太的目光直直地盯著腳下還殘留的茶水水漬:「我嫁進來這麼多年,他是什麼也不管。我賺多少,他就能花多少。這我也不說,賺錢本是為了花的。可他倒好……在外面養ji包娼……還嫌我囉嗦……還說什麼要不是我『與更三年喪』,早就容不下我了……」   「大太太,」許媽媽忙打斷了她的抱怨,「夫妻口角,哪句話傷人就拾了哪句說。大老爺一時的氣話,您何必放在心上。」   「我怎能不放在心上。」大太太雖然聲音壓得低,但神色激動,「他要是因我教子無方,或是治家不嚴教訓我,我也沒什麼話可說。可你看,他做的都是些什麼事,竟然看中了兒媳婦貼身的婢女,還是國喪家喪兩重孝,我要是答應了,兒子、媳婦的臉往哪裡擱?親家那裡,我又拿什麼顏面去見他們?他竟然打這主意,哪裡還是個人!」   許媽媽眼角的淚水也忍不住滴落下來。   她何嘗不替大太太不值……可這個時候,就是有千萬怨懟也不能當著大太太透露一點半點,免得火上加油!   「您和大老爺這麼多年的夫妻,大老爺的性情您還不知道。」許媽媽勸道,「大老爺就是個憐香惜玉的個性……不過是和屋裡的姊妹們吵了幾句,竟然跑到外院的小花園裡去哭,誰都看得出來那小蹄子不安好心。就是大*奶知道了,不也是脹得面紅耳赤,當天晚上就將那小蹄子送回了娘家。大太太,誰是誰非,大家一眼就能明白……」   「呸!」大太太目光凌厲,「蠅蚊不盯無縫的蛋。那小蹄子在那裡哭,怎麼不見大爺去那裡勸?怎麼不見三爺去那裡勸?偏偏他就去了……」   許媽媽還欲說什麼,大太太已搖手:「你不必再說。我心裡明白著呢!論才學,他是建武三十九年的兩榜進士、庶吉士,論才幹,吏部考績他連續五年得『優』……可你看,他在福建一呆就是九年,為什麼借了老太爺以前的官威都升不上去?就是因為他行為不檢,多次受御史彈劾……」說著,大太太拉了許媽**手,眼淚湧了出來,「他要是個好東西,我早讓他把你收了,你也不至於嫁給許德成落得個年少守寡的下場……我們倆人的命怎麼都這麼苦!」   許媽媽想到結婚三個月就墜馬而逝的丈夫,再也忍不住,掩著嘴小聲低泣起來。   ******   兩個人哭過後,心情都覺得平靜了不少,許媽媽親自打水服侍太太重新梳妝,又端了熱茶給大太太,說起自己一直有些擔心的事來:「您把家裡交四爺管,姚媽媽負責內院的事,吳孝全負責外院的。我們又一去大半年,只怕……」   大太太冷冷地一笑:「我就是給個機會他們,看看他們到底能幹出些什麼事來?」   許媽媽眉角一跳:「您的意思是……」   「老四今年十六歲了,也該幫著家裡管管事了。要不然,他還以為自己真有多少本事呢。至於姚氏……」大太太冷冷一笑,「我給她三分顏色,她就敢開染房,竟然還敢在我面前排揎你。行,我就把這內院的事全交給她。我倒要看看,一個靜伏不動的楊氏,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十娘,她能有什麼本事把她們給我收拾了。至於吳孝全……」大太太眼角眉梢都露出不滿來,「我抬他做了大總管,他倒好,大老爺要多少,他就給多少,比那牛安理在的時候還要方便……」說著,她若有所指地看了許媽媽一眼,「家裡的大頭都在我手上,就是全敗了,也不傷根本。也正好給大老爺提個醒,讓他知道,這個家是誰撐著的……」   「大太太這主意妙!」許媽媽聽著忍不住露出笑容來,「真可謂是一箭三雕。」   她的話音剛落,外面有小丫鬟顫顫巍巍地稟道:「大太太,十一小姐來了!」   兩人微怔。   「她來幹什麼?」大太太蹙了蹙眉,「難道是來告狀的?」   「應該不會吧!」許媽媽笑道,「要不,讓她進來說說?」   大太太點了點頭,重新露出安祥親切的笑容。   許媽媽讓小丫鬟帶十一娘進來。   十一娘給大太太請了安。   大太太讓人給端了坐,問她:「可是有什麼要置辦的東西忘了?」   「不是。」十一娘笑著,「媽媽幫我看過屋裡的東西,我的心就落了下來。尋思著要把箱籠收一收了,免得因我手腳慢耽擱了大家的行程。所以特意來請母親示下,我屋裡帶哪幾個人去為好?」   大太太就笑著問她:「那你想帶哪些去人去?」   「女兒就是沒個主意,所以想請母親指點指點。」十一娘赫然地笑,「我以前雖然跟著父親在福建住了一段時間,可那時候年紀小,很多事都不記得了。這次不僅是出遠門,還是要去燕京,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自然是希望身邊的人都去。又想著,要是都像我這樣,巴不得身邊的人都去,那得多少車、船啊!」   大太太笑著點頭:「你和五娘各帶兩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兩個粗使的婆子!」   十一娘聽了很失望,卻笑著應著大太太的話:「琥珀原是在母親身邊服侍的,自然比冬青她們有眼界,她是要去的……冬青年紀最長,遇事有主見,她也是要去的……那就讓濱菊在家裡看家吧!她性情溫和,又細心,我們一去大半年,家裡的瓶瓶罐罐都得要人保管……」   一席話說的大太太笑起來:「這孩子,到是個有心的。」   「誰說不是!」許媽媽在一旁奉承,「誰強誰弱,誰能做些什麼,一清二楚!」   十一娘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了頭,起身告辭:「那我就回去收拾箱籠了。」   大太太點了點頭,笑道:「去吧!」   十一娘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外面的琥珀一聲不吭地跟著十一娘回了綠筠樓。   不管十一小姐求沒有求得動大太太,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如果不是自己突然被拔到十一小姐屋裡,她又何必為難?   可她也有自己的委曲——這又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   濱菊知道自己被留下來,倒也沒有什麼不悅。她只是笑道:「小姐回來的時候可別忘了給我帶那燕京的碗豆黃和那驢打滾。」   冬青怕氣氛不好,笑著湊趣:「『驢打滾』有什麼好的?就是我們這裡的『面糕』。」   「姐姐怎麼知道?難道什麼時候去過燕京?或是偷了小姐的書看?」   「人人到你嘴裡都沒個正經樣。」冬青佯嗔道,「我是聽七小姐說的——她可是從小就在燕京長大的。」   濱菊就問十一娘:「小姐,那您這次去燕京就可以看見七小姐了?」   「應該可以吧!」她們在一起三年多了,如今分離,而且還可能是一去不復返,誰也捨不得,都是強忍著說笑罷了,十一娘自然不會去破壞氣氛,和她們說說笑笑,「還可以見到三老爺家裡的五爺和六爺。」   大爺羅振興年少中舉,對羅家其他的人都是一個震動。三太太也不例外,對自己的兩個兒子非常的嚴格。回鄉守孝期間,還讓自己的父親專門從燕京請了個夫子教兩個兒子讀書。但兩個孩子畢竟還小,頑皮的時候多。常常偷偷溜到後花園裡摘花逮鳥,一來二去,就和十一娘認識了。   十一娘既不像他們的母親那樣嘮叨他們,也不會像身邊的丫鬟、媽媽對他們的行為大驚小怪,有時候躲到她屋子裡玩,十一娘還會讓人做了酸梅湯或是酥餅招待他們,然後讓人去叫他們身邊的丫鬟、媽媽,而是不派人去告訴三太太。因此兩人和十一娘屋裡的丫鬟、婆子都很親近。   聽十一娘提到羅振開和羅振譽,大家都笑了起來。   「小姐不如帶點我們自製的玫瑰醬去,也好給六爺做軟餅吃!」   「濱菊的主意好!」十一娘笑道,「還要帶點青梅酒才好。三太太曾經說過好喝。」   「小姐也別忘了大爺和大*奶,還有二太太那邊的三爺、三少奶奶和七小姐!」   「好。」十一娘興致勃勃的樣子,「我們來合計合計,看要帶些什麼東西去燕京……東西不必多,也不必貴重。大太太那邊肯定早有準備,但我們也不可空手而去。」   大家點頭,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一時間,倒也笑語盈盈,暫時忘記了離別的傷感。   (終於能加更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十二章啟程   第二十二章啟程   正月十八,歲煞西。宜破土、修墳、修造、招贅、出行、求財、求醫,忌嫁娶、上梁、安、分居、納採。   天剛剛亮,羅府大門皆開,領頭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隨後兩輛朱輪華蓋車,然後是二十幾輛黑漆平頭車緊隨其後,裡三層外三層的由護衛護著,得得得馬蹄車,骨碌碌輪子聲,喧闐著朝東面的驛道奔去。   整個餘杭城都被驚醒了。更有早起趕街的人三三兩兩地在一旁看熱鬧。   「瞧,是羅家的馬車……」   「真是氣派!」   「剛過完年,這是去哪裡?」   「聽說是去燕京看女兒女婿的!」   十一娘端坐在馬車裡,聽不見外面的議論,手攏在衣袖裡,指尖輕輕划過寶石冰冷卻光滑如鏡的切割面,心裡卻似翻騰的江水般無法平靜。   那是一顆鴿蛋大小的藍寶石。   是昨天晚上她去向五姨娘告別時五姨娘送給她的。   「我屋裡只有大太太賞的那些東西了,那都是有帳冊可尋,動不得。只有這藍寶石,是我剛去福建的時候大老爺給我的,別人都不知道……你這次去燕京,千裡迢迢,我又不能跟在你身邊,這個你收好了,有什麼事也可換些銀兩防身。一路上要聽大太太的話,不可惹她生氣,要和五小姐好好相處,不可起爭執。凡事要忍讓……萬事要小心……」說到最後,眼淚已是如雨般落下,「我也想明白了。我這裡你少來些,只有大太太喜歡,你才有好前程……我這一生,也就求你有個好歸宿了……」   真的是想明白了?   恐怕只是不得已吧!   想到這裡,十一娘已覺得鼻子微酸。   五姨娘早就失寵了,自己病的時候,私房錢用得也差不多了,這顆藍寶石,估計是她留給自己防身保命的……   「姨娘放心,母親這幾年對我很大方,還新打了頭面首飾,我手頭不缺錢……這個您留著吧!」   自己佔據了這具身體已是心虛,又怎麼能要她的東西!   五姨娘卻執意要給她:「……你這兩年雖然不常來見我,可每到端午、八月十五、春節都來給我請安,從來沒有落下,見到我,也只有歡喜沒有煩惱。我就是再傻,心裡也明白,你是怕我們太親暱讓人心裡不舒服……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什麼也不跟我說……」她哭得如雨打梨花,「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你既然不說,我也不問。你這一走,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再見……我只想跟你說一句心裡話。你別管我,不管出了什麼事,你都要活著。只要活著,才不枉我拼死拼活地把你生下來……你才有好日子過。」   就像有什麼東西突然投到心裡,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浪,把她的堅硬壁壘震碎,那些藏在心底的情緒傾瀉而出……她的眼淚毫無徵兆地湧出來。   五姨娘有些笨拙地給她擦眼淚:「別哭,別哭。這東西放在我這裡沒什麼用去了。只有我乖乖聽話,大太太不會對我怎樣的。你不同,你出門在外,沒個依靠的人……大太太賞的,都是明面上的東西,你有這個防身,說不定就能保你一命。你要是不拿去,我怎麼能安心……快收好了,別讓人看見了……」   十一娘怔怔地呆坐在馬車裡,想著五姨娘塞給自己藍石寶時的情景,心裡五味俱雜,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只知道,自己欠五姨娘太多……不僅僅是佔據了她女兒的身體,還拿走了她留給自己的依仗。   琥珀望著沉默不語的十一娘,心亂如麻。   昨天中午,許媽媽突然來告訴她們,濱菊也可以跟著一起去!   當時屋裡就一片歡騰。   她至今還記得十一小姐的笑容——不是那種讓人如沐春風般溫和的笑容,而是像雨後初霽的天空一樣的笑容,乾淨、清澈、澄明。   火石電光中,她突然明白。   原來,這才是十一小姐發自內心的笑容。   她的心微微被刺痛。   只有在信得過人面前,十一小姐才會這樣吧!   所以許媽媽傳完話,她主動送許媽媽出門,想避開屋裡即將來臨的歡快。   誰知道,走出了綠筠樓,許媽媽卻拉了她的手,笑盈盈地打量了她良久。望了她良久,說了一句讓她心驚肉跳的話:「琥珀長大了,變漂亮了。可也要記住,你有今天,是受了誰的恩典才是!」   許媽媽不會無緣無故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的。   她想著,背脊就有些發冷。   誰也不知道燕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太太帶她們去的真正用意?要是萬一大太太和小姐之間……裡外不是人且不說,出了什麼事,恐怕她就是那個背黑鍋的倒黴蛋了!   馬車裡靜悄悄的,外面馬車急馳的聲音清楚地傳進來,十一小姐閉著眼睛在養神,她卻覺得很壓抑。   ******   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後緩緩地停下,太太身邊的一位姓江的媽媽來問十一娘:「小姐可要如廁?」   十一娘撩了帘子,看到路旁有個簡陋的茶寮,茶寮四周已被羅家的護院團團圍住,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正用玄色的粗布圍帳把那茶寮周圍圍起來。   「地方寒酸,可再要如廁,要到一個時辰以後,小姐還是將就些吧!」那江媽媽勸著十一娘。   十一娘就看見大太太由許媽媽摻著下了馬車朝茶寮走去。   「多謝媽媽!」十一娘笑著向江媽媽道了謝,然後戴了帷帽,由琥珀扶著下了車。   她剛下車,坐在她前面馬車上的五娘也由紫薇扶著下了車。   兩人隔著白紗帷帽相視一笑,朝茶寮走去。   那茶寮分成立兩部分,外面是用竹篾搭了個棚子,裡面是一間小小的屋子。   兩人站在棚子裡等了一會,大太太由許媽媽扶著走了出來,看見五娘和十一娘都規規矩矩地戴著帷帽,她微微點了點頭,笑道:「路上不比家裡,你們都要擔待著點。」   兩人曲膝行禮應了「是」。   大太太上了馬車,十一娘讓五娘先去,等五娘出來,她才進去。   那屋子裡面分前後兩間,前面是個小小的茶室,後面是灶臺,一個紅漆馬桶就放在人家的茶室中央。   十一娘強忍著不適解決了生理問題,然後走出茶室等琥珀出來,兩人重新上了馬車。   不一會,茶寮那邊就傳來嘰嘰喳喳輕笑聲,十一娘撩了車簾,就看見後面馬車上坐著的杜鵑、杜薇還有五娘的小丫鬟灼桃、穗兒等人說說笑笑地進了茶寮。   有點像高速公路的服務站……   十一娘嘴角微翹,笑了起來。   就聽見江媽**聲音:「姑娘們,小心讓人看笑話。」   小丫鬟們或是吐了吐舌頭,或是做了個鬼臉,到底是安靜下來。   這樣大約停了半柱香的時間,馬車才重新啟動。   過了晌午,她們的馬車到了杭州府,卻沒有進城,繞城往北,到了碼頭。   那裡早有一艘三桅紅漆大帆船在那裡等,管事們早就用圍帳圍好了一條通道,有粗使的婆子站在搭好的紅漆船梯上準備服侍她們上船。   馬車停在通道前一片早已清空的空地上,有個三旬男子帶著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和一個二十出頭的英俊小夥子上前給大太太請安,大太太隔著馬車的帘子和他們說了幾句,老者就和那小夥子恭敬地遠遠退下。   琥珀在十一娘身後解釋:「中年人姓陶,是羅家在杭州城裡的總管,頭髮花白的是牛大總管——他在杭州府開了一個小小的綢布店,在羅家的總店拿貨。每年端午、中秋、春節都會去給大太太請安,跟在他身後的是他的小兒子牛錦,打理牛家的那個綢布店。」   人都走了,茶卻不涼。這樣看來,這位牛大總管還真是個能人……   十一娘微微點頭,撩著馬車的帘子繼續往外望。   就看見兩個轎夫抬了頂錫皂蓋皂幃的轎子朝這邊走來,轎邊跟著個四旬的精幹婆子,轎前轎後還有七、八個穿皂衣的衙役。   琥珀笑道:「是杭州知府周大人的夫人。」   她的話音剛落,十一娘就看見大太太由許媽媽扶著下了馬車,朝那轎子迎了上去,那轎旁的婆子看了,就低低和轎裡的人說了兩句,轎子停了下來,衙役四周散護著,一個穿著寶藍色妝花通襖,頭戴翠綠大花的四旬婦人下了轎,兩人過遠遠地就互相行禮,滿臉是笑把手握在了一起。說了幾句話,許媽媽送上幾匣子禮物,大太太送那婦人上了轎,看著轎子遠去,這才轉身吩咐了江媽媽幾句,和許媽媽朝船上去。   江媽媽先是跑到五娘馬車前低聲說了幾聲,又跑到十一娘馬車前:「十一小姐,大太太讓下車上船。」   十一娘看著五娘踏著腳凳由紫薇扶著下了馬車,自己也由琥珀扶著下了馬車。   兩人跟在大太太身後,一前一後地上了船。   船很大,分兩層,護衛、粗使的婆子住上面,她們住下面,大太太有四間房,她和五娘各兩間房。   大艙裡早有人準備了熱氣騰騰的吃食。   大太太吩咐她們:「……我們半個時辰以後就啟程。」   兩人都不餓,途中吃了點心的。但卻不敢拂了大太太意思,都吃了小半碗。吃飯期間,不時可以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從大艙旁的迴廊走過,待放下碗筷時,那聲音已經不見。許媽媽就出去看了看,回來稟了大太太:「籠箱都收拾好了。」   大太太點頭,吩咐許媽媽:「那就開船吧!爭取今晚宿在蘇州。」   許媽媽應聲而去,很快折回來回話:「再有半柱香就可以啟程了。」   大太太點點頭,對她們姐妹道:「你們一路也乏了,各自下去歇著吧!」   十一娘曲膝行禮退了下去,五娘卻道:「母親也乏了,要不我幫著捶捶腿?」   「不用!」大太太笑道,「你們第一次坐船,也不知道暈不暈船,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五娘見大太太心意已決,笑著退了下去。   落翹忙打水服侍大太太梳洗歇下,許媽媽卻要和珊瑚、玳瑁幾個清點箱籠。   十一娘回到屋裡的時候,冬青也在清點箱籠。   想到她們是隨著江媽媽一起上的船,她不由問道:「你們都吃過飯了沒有?」   濱菊滿臉上還殘留著能上燕京的喜悅,立刻笑道:「沒吃。不過,我們都不餓,路上吃了點心的。」   冬青也笑道:「小姐不用管我們,江媽媽說了,半個時辰以後讓我們去小艙——安排了吃食,讓我們各屋把各屋的東西先清點清楚再說。」   十一娘看安排的井井有條,不再說什麼,由濱菊和秋菊服侍著歇下,睡了一個好覺。   (我在格子上爬啊爬……晚上還有一更!)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十三章燕京(上)   第二十三章燕京(上)   當天半夜,她們就到了蘇州,船並不靠岸,而是泊在河中央,天剛亮,就啟程。   路經鎮江、揚州、淮安、徐州、濟寧、聊城、臨清、德州、滄州、天津然後到達了通州。   在鎮江的時候,牛大總管的長子和長媳曾帶了禮品到船上給大太太請安,到揚州的時候,揚州知府浦大人的夫人曾到船上探望;在淮安靠岸留了一日,大太太會了她以前的一個閨蜜,其夫在陝西任按察使。一過徐州,這些應酬就都沒有了。待船行至天津的時候,還差點因為船停岸的位置和一位回京述職的參政發生了衝突——對方是鎮南侯府王家的子弟,大太太則打出了永平侯府徐氏的名號,對方立刻派了夫人上船給大太太請安,還相約到了燕京一起去山西賞景。   待那夫人走後,許媽媽不由感慨:「要不是有姑爺,今天的事只怕不好善後。」   連著幾天趕路,大太太也些疲憊,苦笑道:「京城裡藏龍臥虎。不是有個笑話,一個匾額砸下來,十個裡頭有七個是三品。」   許媽媽因此而很有些感慨,不僅把護院的叫去訓斥了一番,還把丫鬟、媳婦、婆子都叫去好好地囑咐了一番,讓大家到了燕京千萬不要惹是生非,如若不聽,立刻攆出去。   濱菊回來說給十一娘聽,十一娘失笑,覺得許媽媽有些鄉裡人進城的惶恐:「是要注意點,一個不小心,說不定你們撞到的就是哪個王府、侯府的大管事……   秋菊卻眨著大眼睛:「我們家的大姑爺不是很厲害的嗎?要不然,那個什麼侯爺的兒子為什麼要給我們家陪禮啊!」   一時候,大家的表情都有些與有榮焉。   十一娘覺得這不是個好現象,卻也心中一動。   她先是訓了秋菊一頓:「那鎮南侯府王家只是與我們家的大姑爺相熟,大太太又是長輩,所以才讓夫人過來請個安,你們別以為每次都有這樣的好運氣。要不然,許媽媽也不會這樣鄭重地囑咐你們了。」然後讓冬青和濱菊攙著她去了五娘的船艙。   不過一丈多的距離,她中途歇了一回。   自從上船,她就開始「暈船」,吃不下東西,臉都睡腫了。   看見十一娘,五娘非常吃驚,忙上前替濱菊攙了她:「馬上就要到通州了,到了通州,我們就改坐馬車,你也就會好受些了。」   她輕聲地安慰十一娘,身上淡淡的玉簪花香讓人聞了非常的舒服。   「五姐,我們大姐夫,是不是個很厲害的人!」十一娘目光裡帶著豔羨。   五娘怔住,身子漸漸變得僵硬,臉雖然在笑,卻只浮在面上,沒有到眼底:「你就為這事跑到我這裡來?也不怕累死!」最後一句,聲音驟然拔高,顯得有些尖厲。   十一娘笑:「姐姐還能每天陪著母親聊天,到船舷去看風景,吟詩作對,我只能躺著,連針線都拿不住……實在是無聊得很。五姐,你陪我說說話嘛!」聲音裡露出罕有的撒嬌。   五娘的目光更冷了:「不錯,我們大姐夫是個很有權勢的人。你看見給母親陪禮的那位王夫人了沒有?她不僅是鎮南侯府的媳婦,還是東陽江家的小姐。」   「東陽江家?」十一娘突然發現,五娘對江南世家好像都很了解。   「嗯!」五娘點頭,「東陽江家和我們餘杭羅家一樣,都是江南大族。雖然他們祖上不如我們祖上那樣顯赫,但她們家一向與燕京世族聯姻,還曾經出過一位太妃……」   「啊!這樣的人家聽了大姐夫的名聲都要禮讓三分,大姐可真是有福氣啊!」   五娘胡亂點頭,一向俏麗活潑如向陽花般的臉上有了恍惚的神色,第一次沒有請十一娘坐下來說話,而是就那樣站在離艙門不過五、六步的地方和十一娘說話。十一娘也是第一次到五娘屋裡沒有坐坐就轉身告辭。   紫薇望著十一娘有些跌跌撞撞的身影,臉色陰晴不定:「五小姐,十一小姐她……」   五娘神色一凜,恍惚之色盡收。正色地道:「錦帛動人心,就是十一娘也難倖免!」   「那我們……」   「不用管她。」五娘冷冷一笑,「不管母親和大姐打得什麼主意……她今年才十三歲,還小了點。」   紫薇想到十一娘如初蕾般的面孔,還是不放心:「可大太太帶了她來……」   「不帶她來,難道還敲鑼打鼓告訴別人我們去燕京幹什麼的?」   紫薇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邊回到船艙的冬青卻低聲勸著十一娘:「小姐這是怎麼了?您剛才還教訓秋菊來著……怎麼自己去趟那混水呢?」   十一娘氣喘噓噓地躺下,低聲道:「這世上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   冬青沒有聽清楚,道:「您說什麼?」   十一娘笑,道:「我說,越是搶得人多,這東西越是珍貴。我不添柴加火的,到時候怎能全身而退。」   冬青聽著更糊塗了,低聲嘟呶:「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上了船就不順……」   十一娘笑笑不理她,翻了身睡覺。   只有睡覺,肚子才覺得不餓……   真希望早點見到羅元娘,快點過關,這樣自己就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了!   這樣的念頭在心裡沒有盤旋兩、三天,她們就到了通州。   那時是酉末,天上烏雲密布,四周陰暗不明,像要下大雨或是下大雪似的,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路上雖然用徐令宜的名帖消了一場無妄之災,但這個時候,大太太不敢有絲毫的大意,早早就吩咐掌船的,排隊進碼頭,如果有人要他們相讓,他們讓讓也無妨——反正羅家只是去走親戚,又不趕著進京述職,又不趕著進京販貨……   五娘對大太太的謹小慎微不以為然:「我們讓官家還有個理由,為什麼連商家也讓?」   江媽媽陪著笑:「小姐有所不知,就是那些進京做生意的,背後沒有靠山也是站不住腳的……我們能省一事是一事。」   五娘若有所思:「能在燕京站住腳,豈不是很不簡單?」   「那是!」江媽媽只望大家都不要違了大太太的意思,安安穩穩地和來接船的大爺羅振興匯合,「燕京畢竟是天子腳下,京畿重地……」   等到船靠岸,已是一個時辰以後,譁啦啦地下起了大雨。   船梯剛搭好,一個穿著玄色披風的高佻男子就跳了上去,急急朝大太太站著的船頭走來。   撐傘的珊瑚眼尖,立刻驚喜地叫道:「大太太,您看,是大爺。」   大太太扶在珊瑚肩頭掂了腳打量:「真的是興哥兒。」   「娘!」來人穿過重重雨幕停在搭了雨篷的船頭,「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大太太忙上前將人扶了起來,她身後的丫鬟媳婦婆子齊齊蹲下福身:「大爺!」   來人起身,就笑著朝人群喊了一聲「許媽媽」。   許媽媽已是熱淚盈眶,又蹲下去深深行了一個福禮,有些激動地喊了聲「大爺」。   那邊大太太已迫不及待地和兒子說起話來:「這麼大的雨,你在客棧裡等就是,幹嘛巴巴地跑來。要是淋病了可怎麼好?庥哥還好吧?你們在燕京吃住可習慣?」   「母親不用擔心,兒子一切安好。庥哥兒也好……」   他們母子絮叨著,全船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羅家大爺羅振興的身上。   十一娘也不例外。   她回羅家的時候,羅振興早已搬到了外院的鏑鳴院居住,她們見面的次數細細數來用不完一隻手。最後一次,是前年三十的祭祖。他輕裘錦衣站在羅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接過大太太遞給他的各種祭品小心擺好,英俊的面容在晨光中透著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寧靜與明朗……可今日再見,羅振興已不是她印象中的形象——他的目光溫和,舉止大方,秀雅的眉宇間隱隱有了剛毅。就像一個少年,終於成長為了一個男子。   十一娘暗暗吃驚。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羅振興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   大周的運河貫通南北,通州是終點。那裡不僅有各式的客棧,還有裝飾豪華的驛站。不管走到哪裡,都人頭攢動,馬嘶車沓。   羅家住進了一家不太起眼的中等客棧,包了西半邊的跨院。陪著大太太的羅振興有些不安地解釋:「開了春,進京述職的人多起來……驛站住滿了人不說,就是客棧也不好尋。母親將就些。」   大太太「啊」了一聲,笑道:「時間過得可真快,一眨眼,皇上登基都三年了。」   大周官吏進京述職,每三年一次。   羅振興笑道:「可不是!明年,母親也要做五十大壽了。」   大太太的開懷的笑容一直到了眼底:「也難為你記得。」又道,「我們不過在客棧裡住一夜罷了,你也不用自責。通州之擁擠,那可是天下有名的。能找到這樣乾淨清靜的地方已是不易。再說了,我年幼的時候隨著你外祖父走南闖北,怎樣腌臢的地方不曾住過,也沒你說的這樣嬌氣。」然後指了五娘和十一娘拜見哥哥。   羅振興還了禮,送了五娘和十一娘各一支羊脂玉蓮花簪子做見面禮。   兩人道了謝,各自回了屋。   不一會,就有粗使的婆子端了吃食來,更是指了其中一個大海碗:「這是我們這裡有名的燒鯰魚,歇腳的人都要嘗嘗,小姐也試個新鮮味兒。」語調已帶著京味。   原來離家已有千裡!   念頭閃過,十一娘不由一怔。   什麼時候,她已經把那個地方當成自己的家了!   ※   ※   (沒想到爬到了PK榜的十二名!O(∩_∩)O哈哈~……謝謝大家!   還有兩件事向大家說明一下。一是這段時間一邊寫一邊在修文,所以有些小細節有了改變。二是精華不多,只能給大家意思意思,還請大家諒解。   最後請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吱吱,給吱吱寫作的動力。   謝謝大家!)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十四章燕京(中)   第二十四章燕京(中)   羅家老太爺在燕京為官時,在城東的黃華坊老君堂胡同置下一個四進的宅院。後來羅家二老爺留在京裡做了堂官,這宅子也就給他一直住著。   後來三兄弟一齊回燕京吏部報備,這宅子自然也就住不下了。   三老爺因為三太太在燕京的仁壽坊錢唐胡同有座三進宅子的陪嫁,就搬到了那裡去住。   這樣一來,大老爺就要和二老爺擠在一處了。   二老爺夫妻不僅要把正屋讓出來搬到後罩房去和女兒一起住,就是三爺羅振達和媳婦、幼子也要把外院讓出來給羅振興夫妻居住。聽起來就麻煩,更別說是搬移了。而大老爺想著兒子帶著兒媳,還要在國子監讀書,萬一考場失利,住個五、六年也是常事,這樣和二房擠著總不是個事。就託了二老爺,在保大坊的弓弦胡同買了幢四進的宅院。   因此,下了馬車的大太太望著宅院門前兩棵合抱粗的槐樹,臉色很不好看。   「這宅子花了多少錢?」   黃華坊老君堂的宅子是公中的,大家都有份。原來是二房在京中為官,所以才把這宅子給了他們居住。現在幾房齊聚京裡,二房就應該將宅子騰出來才是……怎麼還在外面置宅子。難道二房以為那宅子是自己的不成?   羅振興是知道母親心思的,低聲勸道:「娘,錢財乃身外之物。我們自己住著舒坦就好。」   大太太望著兒子,臉色大霽:「兒孫不問爺娘田。興哥,這才是頂天立地男子漢的作派。我有這樣的兒子,錢財的確是身外之物。」   羅振興臉色微赫:「兒子哪有母親說的那樣好!」   大太太笑而不語,望著兒子的神態卻有幾份驕傲,由他攙著進了門。   羅振興的妻子、大*奶顧氏抱著兒子庥哥早領了六姨娘、丫鬟、媳婦、婆子候在垂花門前。   看見大太太,她忙迎了上去。庥哥更是立刻興奮地張開了雙臂,大聲地喊著「祖母,祖母」。   笑容再也無法掩飾地從大太太的眼角眉梢流出來。   她疾步向前,伸手把庥哥抱在了懷裡:「好庥哥,想祖母了沒有?」   「想了!」四歲的庥哥奶聲奶氣地回答,抱住了大太太的脖子,把臉貼在了大太太的下頜處。   「真是乖。」大太太輕輕地拍著孫子的背,滿臉的笑容。   六姨娘等人紛紛上前給大太太請安,大太太好心情地應了,然後抱著庥哥抬腳就要進屋。   大*奶忙伸手去接庥哥:「娘,您一路勞累了,庥哥還是讓我抱吧!」   「我還不至於連個孩子都抱不起!」大太太把庥哥抱得更緊了,一副生怕有人從她懷裡搶走的樣子。   大*奶伸出去的手就攙在了大太太的手臂上:「媳婦攙您進去。」說著,和大太太肩並著肩地進了正院。   金魚缸,花架子,石桌椅,高過屋簷的大樹,還有窗上貼著的紅窗花……雖然是冬天,但院子裡透著股居家的溫馨氣息。   再望過去,一男子穿了件寶藍色團花束腰裰衣背著手站在正屋的屋簷下。   他頭髮烏黑,皮膚白皙,目光明亮,身材挺拔,遠遠望去,氣宇軒昂,如三十七、八歲的樣子,非常的俊朗。   看見大太太,他微微點頭,笑著打招呼:「來了!」   大太太目光一凝,把庥哥給了大*奶,緩緩地走到臺階處,曲膝給大老爺行了個禮,喊了聲「老爺」。   這男子正是羅家大老爺羅華忠。   十一娘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震驚——她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個形象畏瑣的老頭子……誰知道卻是個氣質絕佳的中年人。   大老爺客氣地問妻子:「路上可平安?」   大太太襝衽行禮,恭敬地應了一聲「是」,笑道:「拿了大姑爺的名帖,一路上倒也沒出什麼岔子」。   大老爺聽了輕輕「嗯」了一聲,好像並不十分願意多談這件事似的把目光投在了大太太身後的五娘和十娘身上。   兩人忙上前給大老爺行禮。   大老爺望著她們的表情閃過一絲驚訝:「怎麼一眨眼都長這麼大了!」   就這一句話,十一娘就把他歸到了沒有責任心的花花公子的行列。   大太太聽著目光一冷,許媽媽瞧在眼裡,暗暗喊了一聲「糟糕」,立馬上前給大老爺行了個禮:「大老爺安好!」把目光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大老爺望著許媽媽微微一點,對大太太道:「大家都累了,進屋歇歇吧!」說著,轉身進了屋。   眾人就隨他進了屋。   大家分主次坐下,十一娘這才有機會打量屋裡的陳設。   黑漆家具,綠官色的幔帳,茶几上嬌黃鮮豔的迎春花,牆角青翠可人的富貴樹,牆上八仙過海的瓷屏,把屋子點綴充滿生機和情趣。   幾個小丫鬟輕手輕腳地上茶。   大老爺突然問道:「怎麼十娘沒有跟著來?」   屋子的空氣一滯。   大太太笑容恭謙:「她的哮喘又犯了,所以沒帶她來!」   大老爺微微蹙眉:「不是說好了的嗎?怎麼又犯了?」   「這幾年一直時好時壞的,我這次來燕京,也尋思著給她找個好一點的大夫,」大太太表情平靜而自然,「總這樣拖著也不是個辦法。說起來,她今年都十五歲了,要開始找婆家了。萬一讓人家知道她有這個病,只怕要生出波折來。」   大老爺點了點頭,不再提十娘,而是問五娘:「你的字練得怎樣了?」   五娘站起身來,恭敬地道:「回父親,母親一直在指點女兒練字。」   大老爺看了大太太一眼,笑道:「你母親從小跟著你外祖父讀書,一手顏體比我寫得還好。你能得你母親的指點,可要懂得珍惜。」   五娘恭聲應「是」。   大太太臉上閃過一絲笑意。   大老爺又問十一娘:「你還天天窩在家裡做女紅?」   十一娘如五娘一樣站起身來,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暈船?」大老爺打量著十一娘。   十一娘點頭:「是!」   「暈船不要緊,下了岸就好了!」大老爺笑起來,「那改天給我做雙鞋,讓我看看你女紅到底怎樣了!」   十一娘肅然地應了一聲「是」。   大老爺望著她搖頭,笑道:「小小年紀,也不知道像誰?一板一眼,拘謹的很!」   十一娘臉色通紅,喃喃無語。   「好了,」大太太出聲解圍,「孩子們許久不見你,偏偏人人都訓到。誰又能放得開!」   大老爺笑了笑,還欲說什麼,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大老爺、大太太,大爺、大*奶,大姑奶奶派人來給大老爺、大太太請安了!」   屋子裡的人俱是一怔。   大太太前腳到,大姑奶奶的人後腳就到……是大爺派人去給大姑奶奶報信了?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羅振興的身上。   羅振興也很意外,對大太太道:「娘,我沒派人去稟告姐姐。」   大太太望著大老爺。   大老爺也搖了搖頭:「我估計你們還得有個四、五天才能到……」   那就是一直關注著這邊的情景!   大太太表情微凜,忙吩咐許媽媽:「快,快去迎了進來!」   許媽媽應聲而去,不管是大老爺、大太太還是大爺、大*奶臉上都露出幾份肅穆,沒有一點親人重逢的喜悅,屋子裡因此開始隱隱瀰漫起一絲不安來。   小孩子最敏感,被母親抱在懷裡的庥哥望望大老爺,又望望大太太,露出怯生生的表情。   五娘看著,輕聲地笑道:「母親,大姐可真有孝心……一心一意盼著您來呢!」   大太太嘴角微翹:「她從小就粘我!」   「也不知道大姐現在是副什麼模樣了!」五娘笑著和大太太說著話兒,「說起來,大家出嫁的時候我還小……」   她的話音未落,許媽媽已帶了個穿著丁香色十樣錦妝花褙子的婦人走了進來。   她婦人不過三十五、六的樣子,烏黑的頭髮整整齊齊梳了個圓髻,露出光潔的額頭。看上端莊中透著幾分幹練。   五娘忙停下未說完的話。   那婦人已跪在了地上磕了一個頭:「大太太……奴婢陶氏,給大老爺,大太太請安了。」   大太太輕輕地「啊」地一聲坐直了身子,神色間頗有幾份激動地道:「原來是陶媽媽!」   「正是奴婢!」那陶媽媽站起身來,復又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給大老爺和大太太連磕了三個響頭,口中道:「奴婢代夫人給大老爺,大太太磕頭了。」   大太太見了竟然起身上前,親自將陶媽媽攜了起來:「我的元娘可好?」話音未落,已是淚眼婆娑。   「好,好,好。」陶媽媽熱淚盈眶,緊握住了大太太攜她的手,「夫人一切安好!就是多年末見大太太,心裡想得慌。」   大太太一聽,眼淚刷刷如雨似地落了下來,惹得那陶媽媽忙陪不是:「奴婢失言,讓大太太傷心。」   許媽媽則在一旁勸:「這是天大的喜事,大太太怎麼哭了起來?」   大*奶更是將庥哥給了一旁的奶媽子抱了,掏了帕子親自給大太太擦臉:「喜極而泣,喜極而泣,您雖然是高興,可也不能這樣嚇我們。」   五娘和十一娘、六姨娘也上前勸:「大太太可別哭了!」   大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拿過大*奶的帕子,自己擦了擦眼角,笑道:「我年紀大了,倒喜歡傷春感秋起來。」   大家都笑起來。   陶媽媽就笑道:「我受了夫人之託,請大太太明天下午到府上一敘。也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要不要改個時候?」   (今天繼續加更……有票票的姊妹也請繼續投票吧!O(∩_∩)O哈哈~)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十五章燕京(下)   第二十五章燕京(下)   聽說女兒要見她,大太太忙應道:「不用改日。你去回了元娘,我明天下午一準到。」   陶媽媽應了一聲「是」,叫了隨行的丫鬟進來,將羅元娘送的禮物奉上:「一些藥材,大老爺,大太太補補身子。」   大太太笑著讓許媽媽收了。   珊瑚已端了錦杌:「陶媽媽,您請坐。」   陶媽媽連稱「不敢」,再三推遲,道:「大太太一路乏勞,我們家夫人又等著我回話。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來接大太太過府。」   大太太略一思忖,道:「來日方長。你回去給元娘報個信,讓她安安心也好。」   陶媽媽聽了便起身告辭,許媽媽親自送她出了門。   大老爺就站了起來:「大家都去歇著吧。等會晚上一起吃飯。」   屋子裡的人均恭聲應「是」,許媽媽和珊瑚等人留下來服侍大太太梳洗,羅振興和大*奶帶著其他人魚貫著出了門。   一個胖墩墩的婦人笑盈盈地站在屋簷下等,見到她們出來,上前給羅振興行了禮,稟大*奶道:「大*奶,小姐們的住處都收拾出來了,大太太的箱籠都卸下來了,數目也對,只是不知道哪些是哪屋的……」   這婦人姓杭,是大*奶的陪房,也是她身邊得力的媽媽。   大*奶聽了朝著五娘和十一娘笑道:「燕京寸土寸金,不比餘杭,宅子有些小。爹和娘住了正屋,把你們安在了後罩房。還請兩位妹妹不要嫌棄,先將就著住下。」   她笑容親切,語言柔和,讓十一娘不由在心裡暗暗稱讚。   顧氏不愧出身江南大家,雖然知道大太太對這些庶女外甜內苦,但行事作派依舊溫柔大方,不失世家女子的氣度。   十一娘朝著大*奶微笑道謝:「多謝嫂嫂了!」   五娘卻拉了大*奶的手:「看嫂嫂說的,難道我們都是那不知道輕重的人不成?這宅子統共就這點大,父親、母親住了正房,我們住了後罩房,大哥和大嫂就要住在那倒座了。倒座坐北朝南,冬冷夏熱,又臨近外院,喧譁嘈雜……大哥又要讀書……」說著,已是淚盈於睫,「嫂嫂這樣說,讓我們真是無地自容。」   大*奶聽了頗有些感動。   難為五娘知道自己的好。還當著丈夫羅振興點出自己的苦心……難怪人人都說五娘聰明伶俐,實在是討人喜歡。   她的笑容裡就更多一份親暱:「妹妹快別這樣說。你們是閨閣女子,不比我們,可以與外院毗鄰而居!」   羅振興聽五娘這麼說,也臉色舒緩,眼中有了笑意:「好了,妹妹們在路上被折騰了月餘,十一妹還暈船。你快領她們去歇下吧!」   大*奶恭敬地應了一聲「是」,十娘和十一娘則給羅振興行了禮,和六姨娘打了招呼,隨大*奶去了後罩房。隨後羅振興也出了垂花門,回了自己住的倒座房。   江媽媽則喊五娘屋裡的紫薇和十一娘屋裡的琥珀隨著杭媽媽去分箱籠。   ******   後罩房的正房和正院的正房一樣,五間,各帶一個耳房,東、西廂房三間,各帶一個耳房,只是院子裡沒有正屋的魚缸、花架,臺階前的槐樹也換成了垂柳。   大*奶笑道:「你們看喜歡哪處,將就著挑一處吧!」   五娘忙道:「妹妹先挑吧!我住哪裡都無所謂!」   十一娘也不多說,笑道:「姐姐年長,那我就住西間吧!」   「那怎麼能行?」五娘笑道,「你身子骨還弱著,還是住東間吧!」   「我下了船,養養就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十一娘笑道,「還是姐姐住東間,我住西間吧!」   五娘還要推讓。大*奶已笑道:「你們也不用推來讓去,我看,就如十一妹說的,她是妹妹,住西間,你是姐姐,住在東間好了!」   十一娘笑道:「就如大嫂所言吧!」說著,已是氣喘噓噓,一副吃力的樣子。   大*奶趁機告辭:「你們歇了吧!我先走了。還要準備晚飯。」   兩人送大*奶出門:「讓嫂嫂操勞了。」   「我是做嫂嫂的,何來操勞之說。」她笑著出了門,五娘和十一娘回了屋。十一娘對著五娘苦笑:「姐姐,我要去歇會……」   「你去吧!」五娘笑著轉身去了東間,一句客氣的寒暄都沒有。   紫苑幾個忙不迭地跟著五娘進了屋。   十一娘望著五娘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   自從她流露出對羅元娘感興趣的意圖後,五娘對她就隱隱有了些敵意。如果自己真的要和她爭什麼……只怕,會恨之入骨!   「小姐,五小姐……」冬青也看出些名堂,「您得找個機會和她解釋解釋才行。要不然,這誤會越結越深!」   「我心裡有數。」十一娘不想多談這些。   現在情況不明,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她由冬青扶著回了屋。   西次間臨窗一個大炕,左右是小几,鋪了猩猩紅的氈毯,左右各四把太師椅,被布置成了一個宴息處。梢間臨窗是書案,左廳是書架,一張小小的八步床放在屋子正中,後面還有個小小的暖閣。   十一娘看著很滿意。   如果五娘不住在隔壁,那就更完美了!   她在心裡暗忖著。   冬青和濱菊幾個卻看著嘖舌:「這是個怎樣的布置?床後面還有小閣,又沒生火盆,卻暖烘烘的。」又伸手去摸臨窗的大炕,「也是熱的。」   十一娘笑道:「南方和北方不一樣。南方潮溼,要住樓上,北方寒冷,要睡火炕。」   「小姐怎麼知道?」秋菊笑盈盈地坐在暖閣的床上。   「看書知道的唄!」內向的竺香顯得很興奮,比平常的話多,「小姐看了那麼多的書,當然什麼都知道!」   當然不是看書知道的,是她以前走南闖北親眼所見、親身所遇……   十一娘笑而不答,有個面生的小丫鬟進來稟道:「十一小姐,六姨娘來了。」   大家一怔。   六姨娘已撩簾而入。   「十一小姐!」她笑吟吟地和十一娘打招呼。   冬青幾個忙斂了笑容,端肅地立在了一旁。   「姨娘怎麼來了!」十一娘笑著應道,「快進屋喝杯茶!」   秋菊忙端了杌子給六姨娘,冬青在次間的角落找到了溫著水的木桶給六姨娘沏茶。   六姨娘笑著擺手:「我不坐了,等會還要服侍大太太歇息。我來就是想問問,」說著,她猶豫了片刻,臉上的笑容也有了幾分苦澀,「我就是想問問十二小姐,她可好?」   十一娘暗暗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兒行千裡母擔憂。她出門的時候五姨娘哭得稀裡譁啦,同理,六姨娘在這裡想著年幼的十二娘只怕也是輾轉反側吧!   「挺好的!」十一娘從來都覺得六姨娘是個極聰明的人,「前段日子,我天天窩在家裡繡屏風,五姐和十娘常到母親面前盡孝,十二妹有時候也會到母親面前陪著姐姐說說笑笑,十二妹還用絹紗做了絹花奉給母親,母親竟然分不出真假來……手巧得很。」   六姨娘聽著就鬆了一口氣,笑道:「那我就不打擾十一小姐了。說起來,我和五姨娘也是在一個屋裡住了五、六年的,你要是有什麼事,直管來找我就是。」   「多謝姨娘。」十一娘不知道六姨娘來她這裡大太太知道不知道,又怕五娘看見,自然不敢留她,藉口自己頭暈,讓冬青送六姨娘出了門。   六姨娘剛走,去拿箱籠的琥珀回來了。   冬青先開了裝著被褥的箱籠,然後鋪了暖閣裡的床,打了水來服侍十一娘洗漱歇下,讓竺香守著她,這才和琥珀兩人帶著濱菊、秋菊開箱籠收撿起東西來。   ******   十一娘睡了一覺,神輕氣爽地起了床。   她對著鏡子仔細地照著自己的臉:「我又長胖了沒有?」   「臉都瘦得只有一巴掌大了,」冬青正將兩朵指甲蓋大小的石榴花插到十一娘的發間,「看您還嚷不嚷著減肥了?」   十一娘抿著嘴笑。   琥珀催著十一娘快走:「我看著五小姐已經動身去大太太那邊了。」   十一娘不敢再照鏡子,披了件玫瑰紅灰鼠皮披風急步朝大太太處去,終於在五娘進門前趕上了她,和她一前一後地進了屋。   兩人站在門帘子前由丫鬟服侍著解披風,五娘似笑非笑地望著十一娘:「看不出來,妹妹病了手腳都這麼地快!」   十一娘笑盈盈地望著五娘,嗔道:「都怪姐姐走也不叫我一聲!」   五娘冷冷一笑,還欲說什麼,那邊帘子已經撩開,珊瑚出來笑道:「大太太正等著兩位小姐呢!」   兩人不再說話,一前一後地進了屋。   次間的宴息處擺了張黑漆彭牙四方桌並八張黑漆鋪猩猩紅坐墊的玫瑰椅,箸碟都已擺好。幾個小丫鬟立在幔帳下,許媽媽、落翹、玳瑁等人則圍在臨窗的大炕前——庥哥歡快的笑聲不時從那裡傳出來。   「大太太,五小姐和十一小姐來了!」珊瑚笑吟吟地稟道。人群就散了開,十一娘看見大老爺和大太太一左一右地坐在大炕上,中間的炕桌早就不知道挪到什麼地方了,庥哥正在上面翻跟頭,大*奶怕孩子落下去,正伸開雙臂站大炕前護著。   「好了,好了。」大老爺笑著抱了庥哥,「我們去吃飯了!」   庥哥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扭著身子還要翻跟頭。   一旁立著的羅振興就板了臉:「還不給我站好了。」   庥哥聽了果然不敢再鬧,乖乖地伏在大老爺身上不敢動彈。   那邊大太太一邊由杜薇服侍著穿鞋,一邊笑道:「也不怕把孩子嚇著!」   庥哥聽了立刻從大老爺懷裡抬起頭來可憐巴巴地望著大太太。   大太太就伸手把庥哥抱在了懷裡:「不怕,不怕,有祖母呢!」   羅振興有些哭笑不得地望著母親,欲言又止。   大*奶看著,忙轉移視線:「爹、娘,快入座吧!想必兩位妹妹也餓了!」   大家的視線果然被轉移,大太太甚至抱怨道:「怎麼現在才來?」   五娘笑道:「等妹妹呢!」   十一娘赫然:「我睡遲了!」   大太太笑起來:「倒是個老實的!」   十一娘紅著臉低下了頭,惹得大家一陣笑。   (看在吱吱這麼勤奮的份上,大家要多多支持哦……)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十六章團聚   第二十六章團聚   笑聲中,許媽媽引了眾人入座,大*奶指揮著丫鬟們上菜,六姨娘則站大老爺身邊幫著布菜,庥哥自有奶媽子抱著另坐了一桌,因此圓桌上只有大老爺、大太太、羅振興、五娘和十一娘,還餘了三個繡墩。   大老爺大手一揮,道:「這裡也沒有外人,大家都坐下來吃飯吧!」   屋子裡的人都滯了滯,然後望向了大太太。   一個是自己的兒媳,一個是自己得力的人,大太太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反對,笑道:「老爺說的是。這裡又沒有外人,大家都坐下來吃飯吧!」   大*奶就笑著坐到了羅振興的身邊,六姨娘則向大老爺和大太太福了福才半坐到了繡墩上,許媽媽卻是執意不坐:「……都是主子,哪有奴婢坐的地方。」   大老爺聽了表情淡淡的,倒沒有勉強,大太太見大老爺淡淡的,就越發要許媽媽坐,竟然親自下位去勸許媽媽:「元娘、興哥都是你從小幫著帶大的,你不坐,誰還有資格坐。」   六姨娘聽了就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許媽媽見了不好不坐了,就笑著半坐在了繡墩上:「那我就僭越了。」   大老爺笑了笑,吩咐負責上菜的丫鬟杏林「上菜吧」。   這杏林是大*奶的貼身丫鬟,自他們搬到這宅子裡後,就一直幫著大*奶管家。   聽到大老爺的吩咐,她立刻應了一聲「是」,傳了小丫鬟們上菜。   雪菜黃魚、西湖醋魚,銀芽雞絲、水晶肘子、美人肝、清燉蟹粉獅子頭……都是大家熟悉的江南菜,擺了滿滿一桌子。就在大家以為菜已經上齊的時候,杏林端了一碗紅紅白白的糊糊放到了大太太面前:「大太太,這是大老爺特意吩咐給您做的。」   大太太微怔。   大老爺已道:「這是燕京有名的疙瘩湯,紅的是番茄,很稀罕的東西,從廣東那邊來的。白的是面,酸酸的、甜甜的,與我們那邊的東西大不相同。開胃,你嘗嘗。」   大太太「哦」了一聲,神色有些恍惚地拿起調羹嘗了一口。   大老爺笑著問她:「怎樣?還合口味吧!」   大太太聽著神色一斂,笑道:「正如老爺所言,這湯酸酸甜甜的,很是開胃。多謝老爺了!」   大老爺笑了笑,拿了筷子夾了一筷子雪菜黃魚裡的黃魚,其他人才開始動筷子。   大家都舉止優雅,細嚼慢咽,桌上除了輕微的碰瓷聲,再沒有其他聲音。   吃了飯,丫鬟們上了茶。大太太突然對五娘和十一娘:「明天你們也跟我一起去見見你們的大姐!」   兩人俱是一震,但都很快收斂了情緒,笑著應了一聲「是」。   因時間不早了,庥哥平常都睡了,這個時候就揉著眼睛有些吵鬧。   大太太見了,就吩咐大*奶:「把庥哥搬到我屋裡來……我屋裡有火牆又有暖閣,不像你們那裡,還要點火盆。」   「娘!」聽羅振興那口氣,好像並不十分同意似的。   大太太卻搶丈夫前面道:「娘說的也是,那我就讓媽媽們把庥哥的東西搬過來。」   大太太笑著點了點頭。   羅振興眼底閃過幾絲無奈。   大太太就笑他:「你放心,你母親還沒有老糊塗。庥哥我寵著,可他要是犯了錯,我也不會容著。不會教壞你兒子的。」   這下子,羅振興只好起身向大太太道謝。   大太太掩嘴而笑,道:「今天不早了,你們都下去歇著吧!」   羅振興和大*奶、五娘和十一娘就請安告退了。羅振興和妻子回了倒座房,五娘和十一娘回了後罩房。   路上,五娘笑道:「明天去大姐那裡,你可要打扮得漂亮些,別丟了大姐的顏面才是。」   十一娘笑道:「我也不知道明天穿什麼好,不如姐姐來幫我看看吧!」   五娘冷笑:「我怎麼敢?有些人,主意多著呢!」說完,揚著臉走了。   十一娘不由嘆了口氣。   沒想到,五娘的反應這樣大……不過,今年她都十九歲了,適婚的人已經很窄了,這種急切能理解。但是,如果羅元娘只是想從姊妹中找個人做妾室去固寵或是生子呢?退一萬步說,就算羅元娘身體不行了,想從姊妹中找個人代替自己照顧年幼體弱的兒子,那也要等她駕鶴西歸以後啊!如果羅元娘拖一年,她豈不要等一年,如果拖兩年,她豈不要等兩年……用一個自己根本不能掌握、充滿了變數的未來去賭運氣,是不是太太冒險了些?   想到這裡,十一娘不由愣住。   難道,大太太帶她們來的本意就是如此!   如果元娘還能等,那就是她……如果元娘等不得,那就是五娘……   她感覺自己的思緒有些亂!   那婚姻的另一方徐氏呢?   他們可是比羅家更顯赫,比羅家更有權勢,難道就會這樣聽任羅家的擺布不成?   或者,元娘有辦法說服徐家?   十一娘心裡亂糟糟的,一夜沒有睡好,早上起來,眼底有明顯的青影。   冬青煮了雞蛋給她敷眼瞼:「總能褪一點。免得大太太看見了又要問。您總不能回答說自己認床吧!」   十一娘駭笑:「你連藉口都幫我找好了。」   冬青恨鐵不成鋼:「小姐有這閒心,還是想想今天下午的事吧!」   「我們又不知道人家真正的意圖,再怎麼防也沒有用。」事到臨頭號,十一娘反而平靜下來,「如今只有不動聲色的觀察了。」又吩咐琥珀:「你等會出去走走。這邊雖然大部分都是大*奶的人,但老爺身邊肯定有大太太的人,還有姨娘那邊,都可以想辦法打聽打聽,看看大老爺和大爺來燕京過得怎樣?我瞧著昨天那樣,大姑奶奶的人突然來給大太太請安,大老爺和大爺十分驚訝樣子。你也要問問大姑奶奶平時和這邊走動的勤不勤?」   琥珀表情嚴肅:「小姐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讓冬青和濱菊陪著我就行了——等會我還要梳洗打扮一番,要不然,大太太會認為我對去永平侯府的事不重視的。至於秋菊和竺香,要是能幫上你的忙最好。你直管讓她們幫你跑跑腿。還有吳媽媽託我們帶的東西。我們到徐家畢竟是客,人生地不熟,麻煩人家總是不好,琥珀你也問問,看這邊有沒有和徐家相熟的人,如果能幫著把這事辦了那就更好了。」   幾個丫鬟恭立地聽著十一娘吩咐,許媽媽來了。   十一娘壓下心底的驚訝迎了許媽媽:「媽媽有什麼吩咐?」   許媽媽笑道:「吩咐可不敢。只是奉了大太太之命,讓我來看看十一小姐準備穿什麼衣裳去永平侯府。」   竟然重視到了這種的程度……   十一娘暗暗心驚。   她原想穿件銀紅色的褙子……這樣一來,就會讓已經變得很削瘦的她不僅顯得削瘦還會顯得單薄,如果元娘問起,到時候,她再以暈船之事暗示元娘自己的身體很差……況且,暈船是事實,就是大太太,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不管元娘她們出於什麼目的要自己來燕京,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重要前提下,一個身體不好的女孩就意味著子嗣堅難,那她入選的機會聚然間就會少了很多很多……要不然,徐家老太太就不會在元娘小產後不僅停了通房的藥,還為兒子納了一房妾室!   想到這些,十一娘心裡略略鎮定了些。   說起來,這個主意還是從十娘那裡得到的啟發——她可是想什麼時候「哮喘」就什麼時候「哮喘」的……   但現在,這主意至少廢了一半。   深閨女人多的是時間,大部分都化在怎樣打扮自己身上。別說是大太太,就是許媽媽,也有不俗地見地。而且教她們女紅的簡師傅,也曾經不厭其煩地告訴她們各種複雜的顏色搭配,既為了繡花,也為了怎樣讓自己穿得更得體……十一娘可以佯裝要出風頭所以穿了銀紅色,卻不能在試了銀紅色的效果之後繼續穿它。   這些念頭在她腦海裡不過一閃,她已笑道讓冬青幫她把那件鵝黃色淨面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拿出來,又將來時大太太給她打的赤銀珍珠頭面中的簪子和珠花遞給許媽媽看:「您看這樣穿著如何?」   許媽媽笑著點頭,眼底有深深的讚許:「十一小姐模樣兒嬌嫩,穿這些素淨的顏色、戴這些秀氣的飾物最合適不過……不愧是跟著簡師傅學了繡花的人。」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苦笑。   等許媽媽一走,她就把冬青用來給她敷眼瞼的雞蛋都吃了,還差點咽著,以至於濱菊笑她:「小姐可是在船上餓著了,現在看什麼東西都好吃!」   十一娘不理她,去了大*奶那裡。   倒座屋七間正房,因東邊的耳房讓出來做了個值夜婆子的暖房,梢間又做了垂花門,耳房那邊又闢成了一個小花圃,只有西邊有幢三間的廂房,不說和正院相比,就是比起五娘和十一娘住的後罩房,都少了三分之一的面積。   十一娘進去的時候,垂花門前的花圃旁正有五、六個婦人圍著杏林在說些什麼,杏林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煩,看見十一娘,她遠遠地打招呼:「十一小姐,您來了!」說著,推開圍在自己身邊的婦人迎了過去。   「我就是來看看嫂嫂,」十一娘笑著,「你有事忙,別耽擱了。」   杏林卻是一副大大鬆了口氣的模樣,笑道:「多虧您來,要不然,還不能脫身,何來耽擱之說。」   十一娘笑了笑,並不問她出了什麼事,而是道:「大*奶可在屋裡?」   (停電,淹水,花了半小時,找到一間還在營業的網吧,在褲管滴滴答答的滴水聲中更文……所以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二更……~~~~(》_※lt;)~~~~)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十七章團聚(下)   第二十七章團聚(下)   杏林笑道:「在屋裡和杭媽媽算帳呢!我領您過去吧。」   十一娘猶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過去了。」說著,讓冬青把手裡的包袱遞給杏林,「這是我給大爺做的一件襴衫,給大*奶做的一件綜裙,給庥哥做的一件小襖,煩請姐姐交給大*奶。」又讓冬青拿了一個匣子給她,「這是我閒時做的幾個荷包,姑娘拿去分給幾位姊妹,是我的一點心意。」   十一小姐繡的東西雖然好,但也不是除了她就沒有人比得上的。但十一小姐常常會自創些新式的樣子,卻是其他人不能比的,就是簡師傅,也常誇十一小姐聰慧過人……既然是專程來送的東西,肯定是花了功夫的。杏林不打開也知道這幾個荷包肯定會讓人眼前一亮。她高高興興地蹲下去朝著十一娘福了福:「讓十一小姐費心了。」然後接了包袱,笑道:「幾位小姐裡,您的手最巧。上次勞煩您給我們奶奶繡了件披風,我們奶奶到今天還念叨著,說您那梅花繡得跟真的一樣,來燕京走親戚的時候大家都問是誰的手藝,讓她出了一番風頭。這次您又張羅著給大爺、奶奶和庥哥做了衣裳,奶奶知道了不知道有多歡喜呢!要是知道您送了東西來連門也沒進個,到時候會責怪杏林不懂規矩,十一小姐無論如何都進門喝杯茶再走。」   十一娘執意不肯:「我等會再來看大*奶也不遲。」   杏林見留不住,送十一娘出了門,轉身去了大*奶處。   大*奶正看著帳本報著數字,杭媽媽十指如飛地打著算盤。   杏林不敢打擾,等杭媽媽停下來報了個數字,大*奶提筆記在了帳本上,她這才笑著上前給大*奶行了個禮:「奶奶,剛才十一小姐來了,說是給大爺和您,還有庥哥各做了件衣裳。」說著,將包袱奉了上去,「十一小姐聽說您和杭媽媽在算帳,執意要走,說改天再來看您。」   大*奶聽了認真地望著杏林:「你為什麼不留了她?」   杏林微怔。   大*奶已道:「你把包袱留下,到外面去和那些婦人把帳對清楚了。」   「是。」杏林神色微凜,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杭媽媽就笑道:「杏林年紀小,奶奶慢慢教就是了!」   大*奶搖了搖頭:「她今年都十八了……我原想讓大爺收了她,我也有個幫手。誰知道……」她嘆了一口氣,「她人不大,心眼倒大。連羅家的小姐都敢這樣輕待,只怕以後也不是個省事的。」   「她是生是死還不是您一句話。」杭媽媽笑道,「再說了,我們姑爺是從來不沾身邊人的,當初桃林在的時候都沒動什麼心思,何況是杏林這樣的姿色和作派。」   桃林,就是當初那個惹了大老爺的婢女……   聽杭媽媽提起她的名字,大*奶不由臉色一沉:「真是丟我們顧家的臉,讓我在大爺面前也抬不起頭來!」   杭媽媽就朝四周望了望,見沒什麼動靜,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奶奶放心,太太早處置了。保管讓人神不知鬼不覺。」   她口中的太太,是大*奶的母親。   大*奶的臉色並不因杭媽**話而有所好轉,反而有些煩躁地解開了十一娘送來的包袱:「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看看十一娘都給我們做了什麼?」   大爺的襴衫針角細密,大*奶綜裙上的一叢蘭花栩栩如生,庥哥披風上繡著的鹿兒活靈活現……   杭媽媽不由嘆口氣:「可惜沒託身在大太太的肚子裡!」   「誰說不是。」大*奶也面帶憐惜,「這都是命。」   兩人同時想起羅元娘來。   一時間,沉默無語。   半晌,大*奶打起精神來:「對了,給二老爺和三老爺的土儀可都送去了?」   杭媽媽忙道:「早就按許媽**吩咐送去了。這個時候只怕已經到了。」   大*奶點了點頭,又和杭媽媽說起剛才的帳目來。   ******   那天的午飯比平常開的要早一個時辰,吃過飯,大太太讓她們去小憩片刻:「……可別讓徐家的人看到夫人的妹妹一個個像霜打的茄子似的焉焉的!你們梳妝打扮好了,末初到我屋裡來。」   五娘和十一娘自然是不敢違抗,各自回屋休息片刻,敷臉沐浴梳頭換衣。大太太則和許媽媽整理著從餘杭帶來的各種人情土物準備等會到了徐家好酬獻。   末初,大家在大太太屋裡碰了頭。   五娘裡面是件白綾襖,下面是白色的挑線裙子,外面一件玫瑰紅織金纏枝紋比褙,烏黑的頭髮挽了一個纂兒,插了支仙人**的纏絲赤金簪子,耳朵上墜了對紫英石的墜子。看上去秀麗端莊。   大太太看了皺眉,道:「去,把那裙子換成鵝黃色的。」   五娘面色緋紅,去換裙子了。   大太太的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身上。   裡面一件淡綠色的綾襖,下面是豆綠色的挑線裙子,鵝黃色淨面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梳了雙螺髻,戴了幾朵珠花。衣飾雖然淡雅,卻有些呆板。   大太太不由扶了額頭:「今天是怎麼了,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   「許是太緊張的緣故。」許媽媽想到自己是去看了各人的衣飾的,笑著解釋道。   大太太嘆了口氣,吩咐十一娘:「穿件粉色綾襖,藕荷色褙子,白色的挑線裙子。頭髮也散了,挽個纂兒,插幾朵珠花……快去!」   十一娘無法,只得飛奔回屋,照著大太太的意思換了衣裳。   待回到屋裡,五娘已換了衣裳。   玫瑰紅的褙子配上了鵝黃色的裙子,端莊中就有了一絲明豔。而她,粉色的綾襖配了藕荷色的褙子,嬌柔中就有了一絲秀雅。   十一娘突然發現,自己在羅家找不到一絲可乘之機。   她的手不由緊緊攥成了一個拳。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   馬車緩緩馳出保大坊弓弦胡同,向左拐,就到了保大街,出了保大街往右拐,就上了東正大街。然後延著東正大街往西走,過了正安門和皇家園林太池苑再走上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永平侯府所在的荷花裡。   這荷花裡原來叫荷花坡,是屬於太池的一個小湖泊。太宗皇帝修太池苑的時候,嫌它的位置有些偏,就被寧國長公主要了去,把那湖泊圈進去修了座別院。後來長公主因參與「鄭安王謀逆案」事敗後服毒自盡,家資充公,這別院也就被內務府收了回去。再後來徐家恢復爵位,徐家的原在石獅胡同的府邸早被孝宗皇帝賞給了自己的舅舅,英宗皇帝就把寧國長公的這座別院賜給了徐家。   「那大姐家豈不是住在皇家別院裡?」聽大太太講她們即將要去的荷花裡,五娘滿眼的興奮。   「也不全是。」大太太就頓了頓,「當年因『鄭安王謀逆案』陳冤昭雪的功勳之家很多,徐家就主動提出來和定國公鄭家、威北侯林家一起分居長公主的府邸。要不然,『荷花坡』又怎麼會被稱為『荷花裡』呢?」   聽說徐家是和別人擠在一個別院裡,五娘微怔。   大太太看出她的不以為然,心中有些不愉,道:「雖然鄭家公得了別院的正屋,林家和徐家分了別院的花園子,但英宗皇帝念著徐家當年府第不比長公主的別院小,只將花園的三分之一給林家,徐家得了三分之二。那別院又是長公主為自己晚年靜養所建,花園裡山巒疊峰、藤蘿掩映,十分雅致。要講府第大小,徐家在燕京的公卿中不算什麼,但講景致,卻也是數一數二的。」   五娘知道自己失態,忙笑道:「我就是在想,等會母親能不能讓大姐差個人帶我去逛逛……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到過這樣尊貴的地方,想開開眼界。」   大太太臉色微霽:「我們還要在燕京待一段時間,以後有的是機會。」   她的話音剛落,有人隔著馬車的帘子道:「親家太太,我們正路過太池苑呢!您要不要看一看。」說話的是徐家派來的一個跟車的粗使婆子。   五娘聽著露出笑容,卻被大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後不緊不慢地隔了帘子和那婆子道:「不用了。從東正大街望過去,也不過是看到幾棵合抱粗的大樹罷了。如果是夏天,倒可以看看,可這天寒地凍的,我看還是免了吧!」   那婆子「嘿嘿」笑了兩聲,不再做聲。   大太太就低聲地囑咐五娘和十一娘:「等會到了徐家,不要東張西望,不要含胸垂頭,不要驚慌失措。該說話的時候說,不該說話的時候記得微微地笑。賞了東西大方接了,不要推推搡搡的一副小家子氣,端出點心來直管嘗一嘗,不要畏畏縮縮地像沒有見過世面的……」她囉囉嗦嗦地說了一大堆,把五娘也弄得緊張起來,十一娘見了,自然也要露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來。大太太這才停了下來:「總之,徐家門第高貴,你們不要給羅家丟了顏面。」   兩人忙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大太太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鬢角,然後又扯了扯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襟。   十一娘愕然。   沒想到,大太太對徐家重視到了這樣的程度……   這念頭在腦子裡一閃,馬車已停了下來。   五娘的肩膀一動,就要去撩馬車的窗簾子,大太太已低聲喝道:「坐好,別東張西望。」五娘忙正襟危坐。   是不是人到無求的時候才能無畏呢!   十一娘對五娘的如臨大敵不由啼笑皆非。   馬車停了一會,外面有人低聲地說著什麼,過了一會,嘈雜的聲音沒了,然後馬車像碾著了什麼似的顛簸了一下,重新動起來。   馬車內,大家都不說話,氣氛有些壓抑。   還好馬車行了不到一盅茶的功夫又重新停了下來。   車簾被撩開,陶媽媽笑盈盈的圓臉出現在她們的眼前:「大太太,我們到了!」   (這幾天總停電,暫時不能加更了,就是正常的更新,也是在單位完成的……⊙﹏⊙b汗……還請大家諒解諒解!)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十八章姐姐(上)   第二十八章姐姐(上)   十一娘隨著大太太下了馬車,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黑漆灰瓦的垂花門前。趕馬的車夫、隨行的護院還有拉車的駿馬都不見了,只有幾個穿著靚藍色襖兒官綠色比甲的婦人正殷勤地上前給大太太請安。   陶媽媽有意向大太太引見了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皮膚油黑的三旬婦人:「這位是李全家的,專管府裡的車駕。」   「李媽媽。」大太太客氣地笑著朝那婦人點頭,許媽媽已拿了荷包出來打賞。   眾人笑盈盈地接了荷包謝了大太太的賞,陶媽媽就陪著大太太上了垂花門的臺階。   五娘和十一娘不緊不慢地隨在大太太的身後,聽見陪在一旁的李媽媽笑道:「……我們家夫人天天叨念著親家太太,昨天得了信,說您來了,中午就吩咐奴婢把車攆準備好……」   說話間,她們已進了垂花門,看見迎面的一字壁影前排列停著三輛用來在內院代步的青帷小油車。   「讓李媽媽費心了!」大太太笑著和她應酬了幾句,就由許媽媽服侍著上了停在最前面的那輛馬車。   「兩位小姐也請上車吧!」陶媽媽望著五娘和十一娘微微地笑著,「免得夫人等急了。」   五娘和十一娘都微笑著朝陶媽媽點頭,然後學著大太太的樣子上了小油車。   外面的樸素無華相比,車內卻裝飾精緻、華麗。   車帷掛著用五彩琉璃珠繡成雲紋紋樣的繡帶,四角掛著大紅織金香囊,靚藍色的錦緞迎枕和坐墊上繡了月白色的梅花……   冬青看得兩眼發直,把那迎枕抱在了懷裡:「小姐,是仙綾閣的疊針繡……簡師傅原來的東家……」已經激動的有些說不出話來,一旁坐的琥珀臉上也閃過震驚——仙綾閣用疊針繡繡出來的繡品和雙面繡一樣,千金難求,沒想到,徐家竟然用來裝飾代步的青帷小油車……   十一娘沒有多看一眼。   她一向覺得,凡是能用錢賣得到的東西都不是真正珍貴的東西!   因為沒有了外人,十一娘毫無顧忌地將車簾撩開了一條細細的縫朝外窺視。   有粗壯的婦人牽扯了馴騾出來,手腳麻利地套了車,然後輕輕拍了拍騾子的脖子,騾子就得得得地繞過壁影,上了條兩邊皆是蒼松翠柏的青磚甬路。   馬車走了大約兩盅茶的功夫,然後向左拐了個彎,上了一條夾道。   兩邊皆是高高的粉牆,從十一娘的視角望去,竟然有種沒有盡頭的感覺。   過了一會她才發現,馬車每走一段距離就會遇到一個靠牆而立的四方青石燈柱。   這種燈柱,她曾經在書上讀到過,通常都是用在皇家宮苑或是廣場——因為點燃它需要大量的松油,而松油價格昂重不說,還很稀少,並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就算是買得到,常年累月地使用,也是一筆非常驚人的開支。   難道徐家晚上真的把這些燈柱點燃了做路燈?   十一娘不由向前俯身,想看清楚那燈柱上有沒有使用過的痕跡……   「小姐,別讓跟車的婆子們看見了!」冬青小聲地提醒她。   青帷油車除了有個婦人負責牽騾,還有年長的婆子站在車窗旁跟車——這種安排原是為了讓車內的人有事好招喚。可萬事有利就有弊,跟車的人也很容易發現車裡的人有沒有撩了帘子朝外望……   十一娘望著車窗外跟車婆子頭上清楚可見的赤金鑲碧璽石簪子,笑著放下了帘子。   冬青看著就鬆了一口氣。   十一娘不由笑她:「一個梅花枕頭就把你給震住了?」   「小姐,這可不是說笑話的時候。」冬青嗔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姑奶奶就是大太太的一塊寶,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要是您壞了大姑奶奶的事,大太太……」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十一娘連忙保證,「我乖乖坐著不動就是了!」   冬青不由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   她知道,只要小姐答應的,就一定會做到!   十一娘看著卻心中一澀。   她身邊的人對這次與元娘的見面都很是不安吧?要不然,怎麼會這樣的擔心!   想到這裡,她望了一眼坐在冬青身邊的琥珀——她自從上車後就沒有說過話。   琥珀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   也許是大家在一起的時候有長短,感覺有深淺,所以她不像冬青那樣患得患失吧!   十一娘自嘲地笑笑,眼角一掃,卻看見了被琥珀揉成了一團的帕子。   ******   單調而冰冷的騾蹄聲讓時間驟然拉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朝左轉了個拐,然後過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停了下來。   應該到了元娘的住處了……   十一娘思索著,跟車的婆子已聲音溫和地隔著車窗的帘子道:「親家小姐,到了!」   琥珀應了一聲「知道了」,然後貓身打了簾,看見跟車的婆子已將腳凳放好,她踩著腳凳下了車,然後轉身服侍十一娘下了車。   她們停在一個砌著礓碴式臺階的蠻子門前,人高的石獅子正憨態可拘靠立在門檻旁,大太太略顯有些焦慮的身影在許媽**攙扶下已消失在門口。   十一娘暗暗有些吃驚,又覺得自己有點大驚小怪。   她們母女畢竟有十幾年沒見了……   念頭一閃,她已是汗透背脊。   既然思念這樣強烈,元娘為什麼沒有到二門口去迎接母親……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她的身體已經虛弱到如果去二門迎接母親就會有很不好的後果……所以,她不能……   想到這裡,十一娘的目光落在了那礓碴式的臺階上。   斜斜地切到門簷下……如果下了高高的門檻,馬車就可以從門外一直馳進去……   她看見五娘帶著紫薇和紫苑進了蠻子門,遂收斂了情緒,帶著冬青和琥珀跟了進去。   迎面是個穿堂,左右有通往穿堂的抄手遊廊,院子裡滿鋪著青石方磚。穿堂的門口,抄手遊廊的四角都有穿著靚藍小襖官綠色比甲的丫鬟,都斂聲屏氣地垂手立著。看見五娘和十一娘,丫鬟齊齊曲膝行了福禮。   十一娘跟著五娘從右邊的抄手遊廊進了穿堂。   穿堂西廳擺著中堂、長案、太師椅、茶几等黑漆家具,布置成了一個待客之處。中間和東邊卻空蕩蕩什麼也沒有擺。   出了穿堂,並沒有看見大太太一行人。她們面對的又是一個院落。迎面一個五間帶耳房的正房,兩邊是三間帶耳房廂房,由抄手遊廊連成了一個回字環形長廊。院子裡鋪著青磚十字甬路,四角各種了一株人高的小松樹。   看見五娘和十一娘從穿堂出來,正屋房簷下那些穿著靚藍小襖、官綠色比甲的丫鬟齊齊地曲膝給兩人行了福禮。   十一娘就聽見五娘輕輕地嘆了口氣——很是悵然的樣子。   是在感懷自己還是在感懷元娘呢?   「親家小姐,這邊!」陶媽媽可能是發現她們沒有跟上,所以回過頭來找她們,站在正屋的耳房前向她們招了招手。   兩人忙從右邊的抄手遊廊走了過去。   「夫人住在後面的院子裡。」陶媽媽笑著向她們解釋,然後領她們從耳房旁黑漆角門進了第三進院子。   第三進院子和第二進院子一樣,都是五間帶耳房的正房,三間帶耳房的廂房,院子裡也鋪著青磚十字甬路,只是西北角是太湖石疊成的一座假山,東南角種著幾株冬青樹。相比上一個院子的清冷,這個院子就覺得有生氣多了。   五娘和十一娘跟著陶媽媽從右邊的抄手遊廊到了正房的門前,立在一旁的小丫鬟早就殷情地撩了帘子,見她們走近,笑容滿面地喊了一聲「親家小姐」。   五娘和十一娘都朝著那小丫鬟笑著點了點頭,進了正屋。   地上鋪的是光滑如鏡的金磚,承塵上繪著鮮豔的彩色繪飾,掛著聯三聚五羊角宮燈。中堂一幅觀世音跌坐圖,長案正中擺著個掐絲琺瑯的三足香爐,檀香的味道正從那香爐中嫋嫋散開。長案的左邊供著個尺高的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右邊供著個汝窯天青釉面的花觚。   十一娘不由愕然。   再向東邊望去。紫檀木的步步高升的落地罩,掛了靚藍色的幔帳,次間中央立了個多寶格,擺著什麼銅琺瑯嵌青玉的花籃、青花白地瓷梅瓶、琦壽長春白石盆景、綠地套紫花玻璃瓶……   向西望去。十二扇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中間四扇開著,可以看見一座隔開西次間和西稍間的紫檀邊嵌牙五百羅漢插屏。   十一娘不由屏住了呼吸。   實在是太……奢華了!   如果僅僅是奢華,她也不會吃驚,問題是,這和她一路上看到樸素的青磚灰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特別是那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寶藍玻璃裡浮著赤金色的牡丹花,那種眩麗彩色,簡直可以讓人窒息。   想到這裡,她不由望了五娘一眼。   五娘的臉上依舊掛著得體的微笑,只是那微笑已經有些勉強;她的身姿依舊筆挺,只是那筆挺已經有些僵硬……看樣子,她好像受了點小小的打擊!   (大家看到的這章已經是吱吱的第四稿了。不怪有人說「你永遠不知道作者在兩行字之間停留了多久」……所以請姊妹們原諒,這幾天不會加更。希望能總結前兩部小說的經驗教訓,儘量寫出一部沒有太大硬傷的作品來!還請大家理解吱吱這個決定。謝謝!   再:因為前兩天停電,所以上線的機會很少。雖然看到了評論區的評論,卻沒有及時回復,抱歉!會及時改進的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十九章姐姐(中)   第二十九章姐姐(中)   突然間有微弱的抽泣聲傳來。   走在前面的陶媽媽腳步一頓。   五娘已回過神來,笑著站在了帘子前:「媽媽,這羊脂玉佛手真漂亮,可是整塊羊脂玉雕成的?」   陶媽媽轉過身來,望著五娘的目光中有無法掩飾的驚訝和讚賞:「這佛手的確是整塊的羊脂玉所雕!原來五小姐對這些感興趣。」說著,領了兩人往西間的多寶格去,「這邊還陳設了一些玉器,五小姐可以賞析一番。」   有意讓她們迴避迴避。   五娘笑道:「多謝媽媽。我正好開開眼界。」   十一娘微微笑起來。   五娘越積極,自己就越安全!   她跟五娘站在多寶格前觀賞裡面呈放的各種玉飾、瓷器,陶媽媽卻支著耳朵聽著東間的動靜。   三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多久,就有個穿著紅綾襖、藍綠色比甲作丫鬟打扮樣子的小姑娘從西間出來:「陶媽媽,夫人說請兩位小姐到裡邊坐。」   馬上就要見到那個可以操縱她們未來的羅元娘了……五娘和十一娘臉上雖然都沒有露出一絲異樣,心裡卻不約而同地「咯噔」了一下。   陶媽媽則立刻應了一聲「是」,笑著請她們兩人進了西次間。   十一娘垂著眼瞼,循規蹈矩地跟著陶媽媽繞過屏風進入了元娘的臥房,然後按照一般臥室的陳設朝右飛快地睃了一眼。   黑漆鈿鏍床的大紅色羅帳被滿池嬌的銀勺勺著,一個年約二十五、六歲的女子神色疲倦地靠在床頭薑黃色繡蔥綠折枝花的大迎枕上。她穿了一件石青色繡白玉蘭花的緞面小襖,鴉青色的頭髮整整齊齊地梳成了一個圓髻,鬢角插了支赤金鑲蜜蠟水滴簪,蒼白的臉龐瘦削的嚇人,烏黑的眸子亮晶晶地,望著坐在床邊眼角還泛紅的大太太,滿臉都洋溢著母女重逢的喜悅。   這樣的羅元娘……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曾經無數次猜測。以為會看到一個冰冷倨傲的女郎,或是一個嚴謹端肅婦人,或是個表情戚婉卻目光銳利的女子……沒想到,她竟然會見到一個如此溫和,甚至帶點孩子氣的羅元娘!   「一眨眼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陌生的聲音裡帶著幾份笑意,「原來總跟在我身後的小丫頭都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大姐!」走在十一娘前面的五娘突然間哽咽著跪了下去,「我,我很想您……還記得您從杭州府給我帶回來的窩絲糖!」話到最後,已是嚶嚶小泣。   十一娘見狀立刻跟著跪了下,低頭垂手,十分溫馴的樣子。   「快起來,地上涼!」溫和的聲音裡就有了幾分嬌嗔,「都是這麼大的人的,怎麼還和以前一樣,動不動就哭,動不動就跪下了……」   立刻有丫鬟過來扶她們。   十一娘不動,眼角瞟著五娘,見她站了起來,自己才跟著站了起來。   「來,到我們身邊坐會,我們姊妹也好說說話兒。」   隨著話音剛落,就有丫鬟端了錦杌放到了床邊。   五娘和十一娘起身道了謝,又上前給元娘磕頭正式行姐妹之禮。旁邊立刻有機敏的丫鬟拿了錦墊在她們還沒有跪下之前放在了她們的膝頭,待她們磕完頭,又馬上有丫鬟上前將兩人攙起。   丫鬟的動作悄無聲息,反應迅速。   十一娘一面暗暗吃驚元娘屋裡的丫鬟訓練有素,一面和五娘一前一後半坐在了床前的錦杌上。   有丫鬟奉茶奉果。   元娘就笑盈盈地打量起兩個妹妹來:「五妹從小就漂亮,到和我心目中的樣子沒什麼區別。十一妹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看這尖尖的下巴,倒和五姨娘頗有幾分相似。不過,這頭髮隨我,烏黑濃密。」   十一娘聽到有人提她,臉色微紅,低頭垂首喃喃半天,也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麼,顯得很是羞怯不安。   「什麼隨你了?」大太太笑道,「那是隨了你們的祖母。」   元娘嘴微翹,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屋裡就多了幾分熱鬧的氣氛。   元娘吩咐身邊的丫鬟:「來,把我枕頭下的兩個雕紅漆的盒子拿出來。」   丫鬟應聲蹲了下去,在元娘的迎枕下摸了兩個巴掌大小的圓形盒子出來。   「姐姐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想著手裡還有兩塊玉佩還錯是拿得出手,就讓人給找了出來。」說著,示意那小丫鬟將手中的雕紅漆盒子送給五娘和十一娘,「你們一人一塊,戴著玩吧!」   元娘說的客氣,兩人卻不會真的以為那兩塊玉佩僅僅是「拿得出手」而已,遂起身道謝鄭重地接了盒子。   「打開看看,」元娘笑道,「看看喜歡不喜歡?」   五娘和十一娘俱是一怔。   哪有當著送禮的人拆禮品的道理……   大太太也在一旁說「打開看看,是你們大姐的一點心意」,兩人不再遲疑,各自打開了手中的盒子。   溫潤瑩透,潔白無瑕,如同凝脂,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羊脂玉。   兩塊玉都是一寸見方,只是一塊雕的是枝頭開了幾朵梅花的「喜上眉梢」,一塊雕的是蝙蝠嘴裡銜著石榴的「多子多福」。   這是什麼意思?   通道還抓鬮不成?   那是「喜上眉梢」中了?還是「多子多福」中呢? 第三十章姐姐(下)   第三十章姐姐(下)   元娘和大太太傷心起來,屋裡的氣氛立刻一變。   諄哥從母親懷裡探出頭來,張著清澈無暇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大太太,好像不明白外祖母怎麼無緣無故地就哭了起來呢?   五娘目光一轉,掏了帕子上前遞給大太太擦眼淚:「今天母女重逢,是喜事,母親怎麼就傷起心來!」   大太太聽了破涕為笑,接過帕子擦了擦眼角:「看我,越老越經不經事了。」   那笑容,還是有點勉強。   元娘的眼角有晶瑩閃爍:「娘是在女兒這裡呢!哪有那麼多的講究?」   大太太點頭。   就有丫鬟們打了水進來給大太太和元娘淨面。   元娘身邊自有服侍的人,大太太這邊則由十一娘端了盆,五娘幫著挽袖卸鐲。   淨完臉,元娘吩咐丫鬟:「將上次皇后娘娘賞的宮粉拿出來。」   丫鬟應「是」,很快拿了畫琺瑯開光花卉小盒來。   「娘試試,內務府的東西。」元娘笑道,「我一向不用這些東西,也不知道好不好。要是您用的順手,我讓人送幾盒過去。」   小丫鬟忙捧了靶鏡過去。   大太太拿了粉盒,嫩黃色的底,繁雜的天藍色紋樣,淡雅素靜。   「不愧是內造之物。」她拿在手裡把玩了幾下才輕輕擰開盒子。   立刻有股清雅的***香迸發出來,淡淡地飄滿整個屋子,讓人聞了精神一振。   十一娘動容,不由打量了那盒子一眼。   裡面裝的粉是淡黃色的……   她不眉角一挑。   現代彩妝技藝,在膚色粉底裡添上一點點黃色粉底塗在臉上,能讓黃色的皮膚變得明亮光潔……羅家的女眷,用的全是純白色的粉,不僅如此,而且還認為越白越好……這完全是兩種不同的理念。   內造的東西,果然比市面上的東西好不止一點兩點啊!   感慨中,大太太已將粉沫在了臉上。   果然如十一娘所料,粉妝自然柔和,讓大太太驟然年輕了五歲。   五娘在一旁「嘖嘖」稱奇,眼底有豔羨閃過。就是許媽媽,也滿臉的驚訝。   元娘抿嘴一笑,吩咐丫鬟:「你明去跟宋買辦說一聲,就說上次娘娘賞的宮粉不錯,讓他再送幾盒進來。」   丫鬟曲膝應是,大太太已擺手:「不用,不用。何必為幾盒宮粉欠了人情。」   元娘笑道:「不打緊。現在掌管內務府的是順王,是從小和侯爺一起長大的,熟得很。」   大太太還在那裡推辭,就小丫鬟稟道:「夫人,文姨娘來了!」   元娘微怔,笑道:「她的耳報神倒靈……讓她進來!」眉宇間並沒有悲怨憤然,而是平和自然,就好像聽到相好的鄰居來訪……   大太太就有些狐惑地望著女兒,低聲道:「是揚州文家的……」   元娘點頭,笑道:「娘也見見。都是江南人。文家雖是做鹽引起的家,可這幾年絲綢生意做的也不錯。多認識一個人多一條路。要是有機會,讓吳孝全去趟揚州,看在我的份上,文家的人定會對他禮遇!」   羅家的財產除了田畝就是絲綢鋪子。但羅家畢竟以詩書傳家,如果不是田裡的收成要靠天,絲綢的利潤又實在是讓人心動,也不會去開鋪子做生意。所以羅家的元德絲綢雖然是江南的老字號,卻一直做杭州府附近的生意,並沒有在其他地方設分店。雖然經營幾代,但也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而已。   十一娘聽元娘這口氣,竟然是讓大太太借文家的勢力擴張生意似的!   她不由微微吃驚。   和十一娘同樣感到吃驚的還有大太太:「你這是……」   元娘朝母親笑了笑,道:「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轉身吩咐丫鬟,「去將我那柄掐絲琺瑯鑲貓眼石的鏡表拿給太太。」又向大太太解釋,「你給她做見面禮吧!」   十一娘若有所思。   大太太還欲說什麼,屏風外面已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姐姐,可把親家太太給盼來了!」   一時間,把大家的目光都集到了屏風旁。就看見一個香墜般嬌小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穿了件薑黃色素麵小襖,茜紅色折枝花褙子,白月色挑線裙子。青絲梳成墜馬髻,左邊戴朵西洋珠翠花,右邊插三枝赤金石榴花簪子,耳朵上赤金鑲翡翠水滴墜兒顫悠悠地晃在頰邊,更映得她膚光似雪,嫵媚撩人。   十一娘只覺得眼睛一亮。   真是個美人!   「大太太,奴婢文氏,給您行禮了!」文氏未語先笑,言語利爽,上前幾步,穩穩噹噹地蹲下給大太太行了個福禮。   大太太臉上早已換了上盈盈笑意:「快起來,快起來。一家人,何需這樣多禮!」那邊許媽媽已遞了個紅漆描金的匣子給大太太,大太太看那匣子漆工精湛,描金花卉典雅大方,不是自家之物,知道這就是女兒剛才提到的鏡表了。心裡雖然不舒服,但還是笑著接了遞給文氏:「你拿去玩吧!」   文氏笑盈盈地接了,眼睛卻在那匣子上打了個轉才遞給身後的丫鬟,然後笑著上前給元娘行禮:「姐姐可好些了?」   元娘的笑容到了眼睛裡:「你這一來,不好也好了!」   文姨娘聽著花容失色:「姐姐,這話可不能讓侯爺聽見了,要不然,我這小命不保。定被侯爺送到王太醫那裡做了羹湯……」   在元娘懷裡的諄哥突然道:「姨娘,你說錯了。黃媽媽才管廚房……」   元娘大笑起來。   眾人也跟著笑起來。   只有諄哥,左顧右盼的,先是不知道大家為什麼笑,後來看著大家都笑,有些羞澀地躲到了母親懷裡。   文姨娘就上前半蹲在床前笑望著諄哥:「好諄哥,要是侯爺問起,你可要像剛才那樣,說王太醫可不管廚房,管廚房的是黃媽媽。」   諄哥抬頭朝文姨娘點了點頭,又把頭埋到了母親的懷裡。   大家又是一陣笑。   或者是笑得太頻繁,元娘竟然咳嗽起來。   文姨娘忙上前幫元娘順氣,又接了丫鬟遞過來的茶,倒了一小口在盅蓋裡嘗了,然後才坐到床邊扶了元娘服侍她喝茶。   她的動作做得極熟,一點不生澀,看得出,是常做這種事的。   十一娘目光微閃,五娘臉上卻露出驚容。   喝了茶,元娘順過氣來。文姨娘就望著神色關切地立在床前的五娘和十一娘:「這兩位想來就是五小姐和十一小姐呢?」   元娘笑著點頭。   文姨娘飛快地打量了兩人一眼,笑著上前拉了五娘的手:「我第一次見到姐姐,覺得見到了仙女似的,姐姐卻常說家裡的妹妹們才是真正的漂亮。今天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   五娘忙笑道:「姐姐一向對我們這些妹妹照顧,心中親厚,不免偏袒,讓姨娘笑話了。」   文姨娘目光閃爍:「哎呀呀,可真是個爽利人。」然後回頭望了元娘,「倒對我的脾氣。」   元娘呵呵地笑。   文姨娘對自己的丫鬟打了個手勢,那丫鬟就捧了兩個匣子。   「剛知道大太太帶了兩位小姐來家裡玩,匆匆忙忙的,兩位小姐不要嫌棄。」   五娘和十一娘道了謝,接在了手裡。   這樣遇人就有見面禮,自己到小發了一筆……   十一娘不無自嘲地在心裡笑了笑。   又有小丫鬟隔著屏風稟道:「太夫人屋裡的姚黃姐姐來了。」   一個又一個,真像群英會啊!   十一娘不由睜大了眼睛。   「快請進來!」元娘笑著,就有個身材高挑的丫鬟從屏風後面繞了進來。   她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段纖細,卻長了張圓圓的大臉,看上去像大頭娃娃,雖然有些不合比例,卻十分可愛。   看見滿屋子的人,她笑眯眯地上前給眾人請了安,然後對大太太道:「太夫人特意讓我來傳個話。說,知道親家太太要來,本應親自來迎。可巧程國公夫人帶著侄女過來,只有煩請親家太太等一會。還請親家太太不要見怪。」   一直仔細觀察著元娘的十一娘就看見姐姐眼中有一轉而逝的凜冽。   那邊大太太已客氣地道:「太夫人比我年長,本就應該我去見太夫人,怎好讓太夫人移步。」說著,略帶遲疑地道,「不知道程國公夫人還要盤桓多久?我既然來了,怎能不給太夫人請個安……」   不待姚黃回答,元娘已笑道:「娘,婆婆是主人,不好棄客而來。你卻是客人。自然是客隨主便,有什麼不能去的。」說著,吩咐身邊的丫鬟:「你們幫我換件衣裳。」竟然一副要陪著去太夫人的樣子。   大太太不由猶豫起來。   女兒這樣的身體,讓她陪著去自己心中不安;不讓她陪著去又有失禮節。   一時間,她左右為難起來。   文姨娘看著目光閃了閃,笑道:「姐姐,要不,我陪著大太太去吧?要不然,太夫人見姐姐這樣不顧身體,又要傷心了。」   元娘沉思。   文姨娘又道:「我抱了諄哥,陪著大太太過去。」   「也好!」元娘笑道,「到時候讓諄哥代我給娘請個安。」   文姨娘笑道:「姐姐放心,我們去去就來。」   元娘滿臉歉意地望著母親,還沒有開口,大太太已笑道:「姨娘這個主意好。讓諄哥陪著我去見太夫人。」又道,「你放心,有我在身邊,定不讓諄哥吹了風受了寒。」   元娘望著母親的目光漸漸變得認真起來:「那我就將諄哥交給您了。」   大太太鄭重地點了點頭。   (抱歉!家裡有客人來,今晚只有一更。⊙﹏⊙b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十一章客人(上)   第三十一章客人(上)   從元娘那裡出來,她們依舊坐著來時的青帷小車,朝著西邊走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然後左拐上了一條夾道,出了夾道再左拐,停在了一個廣亮門前。   灰色筒瓦,清水牆,黑漆大門,門外有八字壁影,左邊雕一個「富」字,左右雕一個「壽」字,都有人高。門前五級石青臺階,鑿成五福捧壽花樣。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鬟正在臺階上玩,看見馬車停下來,一個溜煙地跑了進去,一個迎上前行禮。   諄哥就朝著那小丫鬟喊了一聲「小芍」。   看得出來,他和太夫人院裡的人都很熟。   小芍笑嘻嘻地應了,許媽媽就從衣袖裡摸了幾文錢賞了那個小丫鬟。小丫鬟謝了賞,就有幾個穿著官綠色比甲的丫鬟簇擁著個穿著牙黃色比甲的丫鬟走了出來。   「親家太太,奴婢是太夫人跟前的魏紫。」穿牙黃比甲的丫鬟恭恭敬敬地給大太太等人行禮,又笑著給諄哥行禮:「諄爺,您可是陪著外祖母來看太夫人的?」   諄哥靦腆地笑。   許媽媽則拿了荷包出來給眾人打了賞,魏紫等人落落大方地謝了賞,一行人進了門。   迎面是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兩邊都是抄手遊廊。   假山上牽攀著或如翠帶搖曳,或如綠線蟠屈的藤蘿,山腳草木蔥蘢,點綴著幾朵或黃或紅或蘭的小花,雖然野趣十足,卻是一副春暖花開的景象。   十一娘大吃一驚,再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那些草木間隱隱露出如棋盤般縱橫交錯的暗紅色大方陶格——原來這些草木並不是長在地下的土裡,而是種在一個個正方形的陶缸裡。   應該是在溫室裡培養好了,然後搬過來的。   她一面暗暗思忖著,一面面帶微笑地跟著大太太從右邊的抄手遊廊到了穿堂。   穿堂三間,正中立著一面四扇的松鶴迎客的紫檀木燒玻璃的屏風,繞過屏風,左右都是抄手遊廊,正中一個小小的三間廳房。   那姚黃就笑道:「幾位媽媽辛苦,隨我去吃杯茶吧!」   竟然是,不要緊的人就別跟過去了。   許媽媽就朝著紫薇、琥珀等人使了個眼色,笑道:「有勞姚黃姑娘了。」然後帶著她們隨姚黃從小廳旁的角門去了後面的罩房,諄哥由乳娘抱著,大太太、五娘、十一娘、文姨娘還有諄哥跟著的兩個丫鬟,一起跟著魏紫穿過小廳,到了後面正房大院。   五間的上房,黑漆落地柱,玻璃大窗,雪白錦簾,石青色西番花夾板帘子,兩邊各色鸚鵡畫眉等雀鳥,院子正中鋪著十字青石甬道,西北角兩株合抱粗的參天大樹,枝葉如傘遮在屋頂。東北角一株人高的樹,無葉無花,褐色的枝椏虯結。東南角一座花架,爬滿了綠色藤蘿,底下擺著石桌、石墩,有清雅古樸之氣撲面而來。   早有得了信的丫鬟立在臺階前,看見她們走過來,有的幫著打簾,有的朝內通稟:「諄爺陪著親家太太來了。」   她們進了房,一大群穿紅著綠的女人簇擁著個身材高挑的婦人走了進來。   諄哥已大喊:「祖母!」   十一娘知道,這位就是元娘的婆婆、永平侯府的太夫人了,不由細細打量。   太夫人看上去比大太太年輕個兩、三歲的樣子,穿了件石青色緙金瓜蝶紋褙子,薑黃色綜裙。烏黑的頭髮梳成圓髻,只在鬢角戴了兩朵珊瑚綠松石蜜蠟的珠花。皮膚白皙,體態微豐,圓潤白皙的臉上有雙非常溫和的眼睛。   她朝著諄哥笑了笑,然後上前幾步給在太太行了個福禮:「妹妹,讓您移步,實在是慚愧。」   大太太在太夫人蹲下身去的時候也蹲下身給太夫人還禮:「姐姐這樣說豈不是羞煞我。」又向太夫人介紹五娘和十一娘:「這是我兩個不成器的女兒。大的是五娘,小的是十一娘。」   五娘和十一娘忙上前給太夫人行禮。   大太太笑著仔細地端詳著兩人:「明珠朝露般,真是兩個漂亮的閨女。」   「太夫人過獎了。」大太太謙虛著。   太夫人就向大太太介紹身邊一個穿著深藕荷包緞繡雲鶴紋的四旬婦人:「這位是程國公府喬夫人。」   兩人互相見了禮。   太夫人又指了喬夫人身邊一個明眸皓齒的小姑娘:「這是程國公府的六小姐。」   大太太笑著朝那小姑娘點了點頭,客氣地稱了一聲「喬小姐」。   喬小姐給大太太行了禮,又和五娘、十一娘見了禮,   喬夫人就指了文姨娘道:「這位是……」   太夫人笑道:「是四兒的小星。」   文姨娘忙上前給喬夫人行禮,喬夫人笑點頭,賞了她一個荷包,道:「侯爺可真是有福氣。瞧姨娘這模樣,小小巧巧,真是惹人憐愛!」   太夫人笑了笑,請大太太和喬夫人去了西邊日常宴息的次間。太夫人和大太太分賓主坐到了臨窗的炕上,又有小丫鬟端了太師椅放在太夫人的下首給喬夫人坐了,端了錦杌給喬小姐和五娘、十一娘、文姨娘坐。   諄哥給太夫人和喬夫人請了安。喬夫人就抱了諄哥左右端詳了一番、稱讚了一番,賞了荷包不說,還把諄哥交給喬小姐,讓喬小姐把孩子抱給太夫人。   不知道是喬夫人給的那個荷包好玩諄哥被吸引了注意力,還是因為馬上就能回到自己祖母的懷裡,諄哥在喬夫人懷裡還掙扎了一下,待喬小姐抱在懷裡的時候,竟然動也沒有動。   喬夫人就笑道:「諄哥倒和我們家六姐有緣。」   太夫人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笑著摸了一下諄哥的頭,吩咐魏紫:「把諄哥帶去暖閣裡玩吧!」   魏紫應聲抱了諄哥,文姨娘就笑著站了起來:「太夫人,我去陪陪諄哥吧!」   太夫人笑著看了她一眼,道:「那可要小心點,別把孩子磕著碰著了!」   一旁的喬夫人突然插嘴道:「要不,六姐你也去陪陪諄哥。」又對太夫人道,「我們家六姐就是喜歡孩子,家裡的幾個侄兒侄女看見她就吵著鬧著要她。」   喬小姐臉色微紅,低聲嬌嗔:「嬸嬸……你真是的……」   太夫人就笑了笑,道:「六小姐是客!怎好勞動她。」   「您是長輩,她一個小輩,只管指使就是,何來『勞動』之說!」一副執意要喬小姐陪諄哥去暖閣的樣子。   太夫人就笑道:「要不,喬小姐就幫我陪陪兩位親家小姐吧!我們年紀大的在一起說話,也免得她們年輕的無聊!」   喬小姐立刻乖巧地站起來應了一聲「是」,又把錦杌搬到和五娘、十一娘坐到了一起,太夫人就和大太太敘起一路上來的事。什麼時候從餘杭啟程,什麼時候到了哪裡,又是什麼時候到的通州……   說的是陪著五娘和十一娘,但大人在講話,誰也不能插言,喬小姐也只是挨著五娘、十一娘坐坐而已。   就有丫鬟進來稟道:「太夫人,侯爺身邊的臨波來說,皇上留了侯爺說話,今天怕是回來的晚,讓跟親家太太說一聲,明得了閒親自去府上拜訪。」   「這孩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太夫人聽了嘆口氣,轉身對大太太道,「還請親家太太不要怪罪。」   大太太正要說什麼,那喬夫人已笑道:「侯爺乃國之棟梁,自當以國事為重。親家太太怎麼會怪罪。」   太夫人聽了就朝著大太太歉意地笑了笑:「程國公府和我們家是世交。」好像在向大太太解釋喬夫人的熱情。   「正是。」喬夫人聽了笑道,「我們國公爺進御林軍虎威營的時候老侯爺是領隊,我們家國公爺是個營衛,天天跟著老侯爺身後轉。那時候,我們還沒有成親,他家也不回,天天跟著老侯爺到姐姐這裡來蹭飯吃……」說著,呵呵笑起來,「後來我們成了親,他總說姐姐家裡的燻鹿肉好吃,還曾經差人來向姐姐要了一塊回去。姐姐可還曾記得?」   「記得。」太夫人淡淡地笑,並不像喬夫人表現的那樣熱忱。   喬夫人就輕輕嘆了一口氣:「後來,老侯爺去世了,我們家國公爺也被派到了西北。姐姐閉門謝客,我們也來得少了……」   大太太卻聽出些端倪來。   既然是世交,怎麼會因為丈夫被派到了西北就來往的少了呢?況且老侯爺去世的前一個月,徐家一直寄於厚望的世子徐令安也病逝了。太夫人和徐令安的遺孀項氏都受不了這個打擊病倒了,女兒突然接手中饋,徐家三奶奶甘氏一向不管事,又正懷著身子,別說是幫什麼忙了,就是在婆婆床前侍疾也指望不上,還特意把太夫人的妹妹接到府上陪了太夫人大半年。   想到這些,她就望了太夫人一眼。   太夫人感覺到大太太的目光,就側臉朝著大太太無奈地笑了笑。   大太太突然明白過來。   那年還出了件事。   建武四十六年的「巫盅案」把幾位成年的皇子都牽扯進去了,皇后、太子飲鳩而亡後,先帝一直沒有立後、立儲。那年有人上書,建議立貴妃葉氏所生十皇子為儲君。皇上震怒,令內閣大學士李清徹查此事——事後大家才知道,李清與九皇子相好,趁機打擊其他幾位皇子。但在當時,徐家做為七皇子的嶽家被牽連進去。要不是自己的公公護著,老侯爺又死了,只怕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就平復下來。   她那時在餘杭服侍生病的婆婆,不能到燕京來,消息閉塞,心中焦急,還曾抱怨公公不該把她的女兒許配給徐家……   如果喬家和徐家是在那個時候不來往的,也就是說,喬家當時是支持其他皇子的!   大太太不由在心底冷冷一笑。   現在知道當初投錯了人趕著來巴結了。難道就沒有聽說過「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嗎?   十一娘也看出點問題來。   這位喬夫人,雖然看上去落落大方,但行事說話卻對太夫人多有巴結,難道是有所求?   她心念一動,目光不由落在了喬小姐的身上。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十二章客人(中)   第三十二章客人(中)   喬小姐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皮膚光潔,目光明亮,嘴唇紅潤,笑容恬靜。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像朵含苞欲放的花兒般的柔美嬌嫩。   感覺到十一娘的目光,她微微側臉,露出甜美的笑容。   十一娘朝著她微微點頭,態度友善。   大家聽喬夫人絮叨了半晌,又閒聊了幾句,太夫人留大家吃飯,大太太推辭:「剛來,家裡的事亂著,還要去兩位叔叔家看看。我難得來一趟燕京,一時半會也不會走,過幾天理順了再來看您。」   太夫人想著親家和兒媳十幾年沒見,自然有些體己的話要說,今天也不留她。道:「今天是十四,十六來家裡,我請吃頓飯。」   「好啊!」大太太還沒有開口,喬夫人倒先開了口,「見者有份,到時候,我也要來湊熱鬧。」說著,拉了太夫人的衣袖,「姐姐可不能不答應。」   太夫人就看了大太太一眼,對喬夫人笑道:「你能來幫我陪親家,我感謝還來不及,何來推辭。」   喬夫人笑成了一朵花:「那就這樣說好了。」   太夫人送大太太和五娘、十一娘出門,那喬夫人和喬小姐卻留了下來。   大太太望著喬夫人的背影,笑著對陪她們回元娘那裡告辭的文姨娘道:「這位喬夫人真是熱心。」   文姨娘目光轉了轉,笑道:「他們府上的人能說會道,那是整個燕京都有名的。要不然,怎麼會被人戲稱為『不倒翁』呢?」   大太太挑了挑眉。   文姨娘笑道:「我們府上還曾經陷入過困境,人家程國公府可是一帆風順,經歷六朝不倒。特別是這一代的國公爺,自建武四十一年以來,先後任過甘肅總兵、寧夏總兵、保定總兵、宣府總兵、大同總兵,在西北軍裡根基深厚。別說是我們家侯爺了,就是皇上,也是十分的器重的。」   大太太若有所思。   文姨娘笑著扶大太太上車:「夫人只怕也惦記著這邊的事,我們回去跟夫人說說,也讓姐姐解解悶。」   大太太點頭,和文姨娘上了車,五娘卻望著太夫人的大門微微發呆。   到了元娘那裡,大太太立刻問起喬夫人來:「……和你可熟?」   大太太笑著點頭,卻問起了諄哥:「太夫人留在那裡了?」   「嗯。」大太太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我看他和那幾個小丫鬟玩得起勁,太夫人又留得誠,就沒有帶他回來。」   是想有些話不能當著諄哥的面說吧!   元娘微微地笑。   那邊文姨娘已笑道:「姐姐,您猜猜看,我們在太夫人那裡碰到了喬家的幾小姐?」   元娘揶揄地笑道:「你母親家和龔家是死對頭,龔有女兒嫁到了蔣家,這喬家的事,還有誰比你更清楚的?」   文姨娘掩嘴而笑。   大太太幾個卻聽得一頭霧水。   文姨娘就笑著解釋道:「在我祖父那一輩,揚州半塘龔家是和我們家並駕齊驅的人家,都是以鹽業起的家。同行相忌,成了冤家。我們兩家鬥了這麼多年,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了。那龔家有個女兒嫁到建安蔣家為媳,而建安蔣家,正是喬夫人的娘家。所以姐姐才有這麼一說。   大太太動容:「建安蔣家?是不是那個『一門四進士,祖孫兩閣老』的建安蔣家?」   文姨娘點頭,眼底閃過一絲冷意:「正是出了蔣榮、蔣瀠兩位閣老的建安蔣家。」   大太太微怔。   「官宦人家,祖上再榮耀,子孫裡沒有及第的進士,敗落也是指日可待的。」元娘淡淡地望了文姨娘一眼,笑道,「說起來,蔣家已有兩代沒出一個進士了,還不如我們家呢?」   大太太的笑意就從臉上一直到了眼底:「你弟弟是個成氣的。」   「誰說不是。」文姨娘笑得與有榮焉,「二十二歲的舉人,就是滿大周,也找不出來幾個。等明年下了場,中了皇榜,那就是少年進士了。大太太,您是有福之人啊!」   「承你吉言,」大太太的高興掩也掩不住,「希望興哥能光耀門楣。」   「一定會的!」文姨娘笑著應承,元娘卻突然問她:「喬家的六小姐是哪一房的?」   文姨娘身子微震,臉上的笑容有了幾分勉強。   自己並沒有提喬家來的是第幾位小姐,元娘卻能一口說出喬家來的是六小姐……   她不敢深想,忙笑道:「是三房的長女,不過,三房也只有這一個女兒。她父親與國公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元娘微微點頭。   文姨娘臉上露出猶豫之色。   元娘看在眼裡,嘴角輕輕地撇了撇。一副並沒有注意到文姨娘異樣的模樣,笑著望向了五娘和十一娘:「我不能起身待客,兩位妹妹都正是年少愛玩的年紀,陪一旁聽我們說話不免氣悶。文姨娘,你代我陪五娘和十一娘去後花園看看吧!年前皇后娘娘賞的蝴蝶蘭應該開花了!」   五娘忙道:「姐姐不用管我。我聽著母親和姐姐說話,覺得很有意思。平日在家裡,我也常陪著母親說閒話。何況我是個喜靜不喜動的人!」   她說話的時候十一娘卻已站起身來,見五娘坐著,臉上不免露出幾分尷尬來。   文姨娘只好呵呵笑了兩聲,殷勤地道:「兩位親家小姐就當是陪我去看看吧——據說皇后娘娘賞的那兩盆蝴蝶蘭是福建的貢品,一共只活了三十株,乾清宮、慈寧宮、坤寧宮各十盆。我們家到好,皇上賞了一盆給侯爺,太后娘娘賞了一盆給太夫人,皇后娘娘賞了一盆給二夫人,賞了一盆給三夫人,賞了兩盆給我們夫人,賞了一盆給四夫人,算下來,竟然得了七盆……都養在後花園的暖房裡,我還沒見過呢!」   五娘猛然醒悟過來。   元娘這是要支開她們和大太太說體己話。   一時間,她滿臉緋紅,起身和十一娘一起給元娘和大太太行了禮,跟著文姨娘去了後花園的暖房。   一直在元娘身邊的丫鬟也朝著屋裡服侍的人打了一個手勢,然後領著一幫丫鬟、媳婦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大太太見屋裡只除下她們母女,眼眶立刻變得溼潤起來。她拉了女兒的手:「侯爺待你可好!」語氣有點小心翼翼的。   元娘笑著點頭:「侯爺是個念舊的人,待我極好。」   大太太有幾分不信:「那,那件事……」   元娘笑道:「我都這個樣子了,要不是有他幫襯著,那文姨娘又怎會在我面前做低伏小。娘,侯爺是個極好的人。娘不用猜疑。只是我命薄,不能和他白頭到老……」   大太太聽著已是淚如雨下:「快別這麼說。皇后娘娘不是幫著你在民間找偏方嗎?這江湖之大,藏龍臥虎,異士能人輩出。你又是個有福的,不會有什麼事的。定能遇難成祥,逢兇化吉……」卻沒有注意到女兒嘆息不能和女婿白頭到老的時候,沒有一點點的戚容。   元娘微微地笑,神色非常的平靜:「正如母親所言,我一定會好起來的。母親您也別傷心。」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母親。   大太太哭了幾聲,又怕引了女兒傷心,遂強忍著擦了眼淚,笑道:「對了,那個喬夫人是什麼意思?我聽文姨娘那話,喬家很不簡單。侯爺他……可透出什麼話來?」   元娘笑道:「娘,您就是不相信女兒,難道還不相信祖父的眼光。侯爺不是那種人。要不然,家裡何止只有這幾個人!」   大太太只是關心則亂而已。聽了女兒的話,不由訕訕然地笑了笑:「他對你好我就放心了。」   「娘,」元娘一般不想再說這些事的樣子轉移了話題,「您怎麼把十一娘也帶來了。她今年太小。」   大太太就想起自己來的目的。   她臉色一凜,道:「你來信說,讓我帶兩個妹妹來燕京看看裡。那話雖然說的模糊,可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有些事,你不如我清楚。我們家適齡的女兒裡,只有五娘和十娘了。那楊氏,是個潑落戶,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要是萬一被徐家選中了,自綾、服毒的事她可都做得出來的。到時候,我們不僅僅是蝕把米的事,而是樹了個強敵……你可別忘了,萬一……她可是諄哥名正言順的母親!」   元娘沒有做聲,垂著眼瞼看不出情緒。   「五娘到是個好人選。況且她那邊還有個老四。這幾年,我大把的銀子給他敗,臨走前,又找了樁事給他做。我瞧著,也就差不多了。就算是以後她想扶一把,也得扶得上才行。最終還是得靠著你弟弟。十一娘沒有兄弟,青桐又是個膽小的。雖說年紀是小了點,可你看那眉眼,不知道多精緻。況且,年紀小有年紀小的好處……」說著,大太太的聲音低了下去,「身子骨都沒長成,子嗣保不住是常事。一但成了習慣,那就更艱難了……我想來想去,覺得十一娘比五娘都要好,就做主把五娘和十一娘帶來了。」說著,大太太笑了笑,「當然,這事還要你拿主意。徐家那邊同不同意,也是個檻兒!」   「娘的眼光我自然信得過。」元娘抬瞼,笑了起來,「而且我對家裡的妹妹都不太熟。這事,只怪我沒有和母親說明白。不過,這樣只怕是更好!」   大太太怔住。   元娘就低聲和母親說起話來。   ******   五娘和十一娘跟著文姨娘且行且說地去了後花園。   一路上,文姨娘嘴不停話不斷。告訴她們這是什麼花,這又是什麼草,這亭子是什麼時候翻修的,這水榭上的扁額是誰提的字……如數家珍,娓娓道來,讓十一娘大為佩服。   導遊也不過如此!   她聽得津津有味。   (又停電……不知道什麼時候來電!在單位,先發了草稿再說,等來電了再改文。姊妹們只能先將就些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十三章客人(下)   第三十三章客人(下)   回到保大坊的弓弦胡同,已是華燈初上。   大*奶顧氏扶著大太太下了馬車,低聲道:「娘,二老爺和二太太來了!」   大太太微怔:「還沒有走嗎?」   「沒有!」大*奶低聲道,「四姑奶奶也跟著來了……」   大太太眉角一挑:「她來幹什麼?」   正房那邊已有爽朗的笑聲傳來。   十一娘正腳踏腳凳準備下車,聽到那笑聲,動作就頓了頓。   是二老爺的笑聲……   燕京戌初宵禁,現在已是酉正。不知道黃華坊離這裡有多遠,半個時辰趕不趕的回去……   她思忖著,那笑聲越來越近,二老爺說話的聲音清晰可聞:「……大哥,那明天辰正我來邀你。」   大老爺的聲音溫文爾雅:「那我等你,一起吃了早飯再去。」   話音剛落,大老爺和二老爺的身影出現在了垂花門前,一內一外,大家碰了個正著。   「回來了!」大老爺笑著和大太太打招呼,二老爺則作揖喊了一聲「大嫂」。   大太太朝著兩人曲膝行禮,恭敬喊了一聲「老爺」,又朝二老爺喊了一聲「二叔」。   兩人身後就走出個四旬婦人。白臉皮,容長臉,穿了件香色地百蝶花卉紋妝花緞褙子,鑲玉赤金觀音分心,碗口大的西洋珠翠花,又圍了圈翠梅花細兒,被垂花門上掛著的紅燈籠一照,珠光寶氣,十分耀眼。   「大嫂。」她滿臉是笑地朝著大太太福身,「知道您來了,我特意帶了幾個孩子過來給您請安。誰知道您卻去了永平侯府……等到了現在。還好把您給等到了。」   她是二太太喻氏。   「勞你久等了。」大太太朝著二太太福了福,有年輕婦人從二太太身後閃出來,喊了一聲「大伯母」。   那女子二十出頭的樣子,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眉眼柔順,看上去十分舒服。   「四娘!」大太太笑著和那女子打招呼,「沒想到你也來了!」   「原是回去看看娘,這才知道您來了燕京。就隨著一道來給您請個安。」四娘笑如春風,「聽說您去了永平侯府。大姐還好嗎?」   大太太笑著點頭:「還好!託你惦記。」   「那就好。」四娘聽著鬆了口氣,「我聽人說她病的不輕,我又正坐著月子,不方便去。一直擔心著呢!」   七年前,三太太做保山,把四娘說給了大理寺丞餘乃矽的長子餘怡清。誰知道,她嫁過去沒兩年,餘乃矽就病逝了,她隨著婆婆回了富陽老家。餘家原是赤貧之家,餘乃矽中了進士後才慢慢置辦了些家產,統共不過四、五百畝水產,城裡城外各有一幢宅子,加上餘怡清兄弟姊妹眾多,日子過的有些緊。二太太心疼女兒,每年都要從自己公中所得分出五百兩銀子讓人送到富陽去。   那餘怡清學問不錯,建武四十九年中了舉人。第二年新帝登基開恩科,他匆忙下場應試,落了第。二太太就以「富陽沒有好先生」為由,把女兒、女婿接到燕京,又走二老爺的關係進了國子監讀書,幫著在老君堂胡同附近租了一個宅子。   或者是有了母親的照顧,一直沒有動靜的四娘連生了兩個兒子——幼子上個月才出生。   「孩子長得可好?」大太太笑著和她寒暄,「我前些日子讓人給你送了些山東的阿膠,你可收到了?吃不吃得慣?那東西最是補血氣。」   「收到了!」四娘忙向大太太道謝,「多謝大伯母掛念。」   五娘和十一娘就趁著這機會上前給二太太和四娘行禮。   四娘回了禮,三奶奶丁氏領了七娘出來和大太太、五娘、十一娘行禮,鶯鶯燕燕的,好不熱鬧。   大老爺就笑道:「站在這裡總不成樣子。要不,回屋去喝杯茶?」   二太太有幾份意動,二老爺卻道:「天色不早了,明天我和你還要去柳家。來日方長。」   大老爺遂不留客,只吩咐:「路上小心。」又叫了一直垂手站在一旁的羅振興幫著送客,自己和大太太站在垂花門待二房的馬車馳了出去才返回正屋。   大太太就問道:「你明天要去柳閣老家?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我也有個準備。去柳家做什麼事?」   羅家三老爺娶的是柳閣老的**,羅家老太爺致仕後,柳閣老奪羅家三兄弟多有照顧。而羅家三兄弟對柳閣老也很是尊敬,除了端午、中秋、春節外,上至柳閣老的生辰,下至柳家少爺納了小妾,羅家都會派了管事前去恭賀。   「臨時決定的。」大老爺眉頭微蹙,頗有些心煩的樣子,「柳閣老為茶稅的事和陳閣老起了紛爭,一氣之下提出致仕。誰知道,皇帝竟然就準了……」   「什麼?」大太太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   「後天就離京。」大老爺神色一黯,「我們還是聽老三說的——老2聽說你來了,準備邀老三一起來家裡聚聚的,誰知道,卻出了這樣的事。老三倆口子趕去柳家了!」   大太太七情上面,煩躁地朝著五娘和十一娘擺了擺手:「你們今天也累一天了,都下去歇著吧!」   五娘和十一娘順巧地曲膝行禮應「是」,起身時,大老爺和大太太已進了正屋,說話的聲音卻依稀可聞。   「元娘怎樣了?」   「還好。」大太太的聲音緊繃繃地,「正好,我有事要對你說……」   聲音漸行漸小,院子裡恢復了安靜。   五娘和十一娘一前一後地回到了後罩房。   ******   第二天一大早,大老爺留二老爺吃了早飯,然後兩人一起去了柳家。   五娘和十一娘去給大太太請安的時候,大太太有些心不在焉,就連庥哥的到來也沒能讓她真正開懷,反而讓乳娘抱了他下去,單留了大*奶一個人說話。   兩人出了門,五娘笑盈盈地望著十一娘:「說起來,我們姊妹好久都沒有一起坐坐了。趁著今天得閒,妹妹到我屋裡來喝茶吧!」一改往日的冷淡不屑。   十一娘微微吃驚。   只要五娘一天沒有達到目的,她一天就不可能和自己和解。   這樣的溫和親切,只怕是有目的的吧!   可不管她有什麼目的,如果自己不理不睬,五娘說不定還以為自己要和她宣戰呢?   十一娘思忖著,風輕雲淡地笑:「好啊!我們真的好久沒有坐在一起喝茶了!」   五娘微微頜,一副對十一娘很滿意的樣子,然後帶著她去了自己的住處。   看得出來,大*奶為了安置她們很花一些心思。東、西廂房不僅陳設一樣,就連茶盅、椅墊之可的小東西都一模一樣,不分彼此。   兩人在臨窗的大炕上坐下,紫薇上了茶,五娘笑著對十一娘道:「我想和你說說體己話。」說著,遣了紫薇幾個退下。   十一娘也笑著遺了琥珀幾個退下。   屋裡只留她們兩人,五娘就嘆了一口氣,滿臉歉意地望著十一娘:「好妹妹,是我誤會你了,所以才會處處看你不順眼……你可不要惱我才是。」   十一娘很是意外。   這樣的低聲下氣,看樣子,五娘是下定決心要得到了?   她露出不安的樣子:「姐姐快別這樣說。定是我什麼地方做錯了,所以才讓姐姐誤會。」說著,睜大了眼睛望著五娘,「姐姐,我到底……」   「都是我不好。」五娘很是愧疚的樣子,「你不知道,母親選了你和我到燕京來看望大元,不過是因為大姐已嫁,大哥又遠在燕京,膝下空虛,想找兩個合她情誼的女兒一路相陪,說說笑笑解解悶罷了。」她臉上露出忿色之來,「誰知道,這件事落在有心人心裡,就成了諄哥身體不好,姐姐想在庶妹中挑個去做妾室!」   十一娘陪合她露出驚容:「還有這事?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那些人看欺妹妹年紀小,不屑你妹妹面前說。」五娘目光轉了轉,「卻嚼耳根嚼到我屋裡來了。」說著,語氣一頓,「實話不怕告訴你,說這話的人就是大姨娘和二姨娘。」   十一娘驚訝地望著五娘。   她還真能掰!   不過,大姨娘和二姨娘到處攛,說不定,還真說過這話也不一定。   五娘看到十一娘的表情,很滿意。笑道:「何況這樣。還說,母親帶我們兩個人去,是為了讓大姐從中挑選一個。所以,那天你病怏怏的了還到我屋裡來問我大姐的事,我就很生氣!」   「姐姐!」十一娘有些惶恐地望著十一娘,「姐姐莫非以為我是想……我真的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只是船上無聊,所以和姐姐說些閒話罷了。」說著,又露出自責的表情來,「早知這樣,我就應該和姐姐說清楚才是。也免得姐姐誤會我!」   「不,不,不。」十一娘忙道,「說起來,這件事都怪我。是我沒有和妹妹講清楚,所以才……」她低下頭,臉色緋紅,一副嬌羞模樣,「母親曾經跟我說過這件事……說姐姐身體不好,又擔心自己去了沒人照顧諄哥,所以想在妹妹裡找個人幫著照顧諄哥。說,家裡適齡只有我和十娘……你也知道,十娘不討母親的喜歡。還問我,問我願意不願意……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好回答……所以,母親讓我去燕京的時候,我死活不肯去……母親就勸我,我說,我一個人去,大家豈不都知道了……母親就讓我和你一起來了燕京……」   十一娘愕然。   五娘為了元娘的那個位置,已經不擇手段了……   以大太太的性格,就算是真的有這樣的事,也不可能說出來。何況元娘還沒有死!   (今天只有一更!(*^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十四章手段(上)   第三十四章手段(上)   「後來你盯著大姐家裡的事,我還以為你在笑我……所以才對你冷言冷語的。」五娘拉了十一娘的手,「好妹妹,你不要放在心上。都是我的錯,我在這裡給你陪不是了。」   「姐姐快別這樣。」十一娘表情真誠,「常言說的好。百年修得同船渡。你我姐妹一場,還不知道是幾世修得的緣分。既然是誤會,如今說開了也就是了。」   五娘點頭,悄聲囑咐十一娘:「這件事,你暫時別往外說……你知道,大姐她還……」   十一娘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你對我說了真心話,我決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五娘神色間就有了幾份嬌羞:「母親曾經問我,幾個姊妹裡和誰最好?我說,和十一妹最好……你也放心。萬一有那天,你的婚事就包在我身上……姨娘那裡,也有四爺奉養……不會讓你吃虧的。」   「姐姐說些什麼呢?」十一娘甩開了五娘的手,一副嬌嗔的樣子。   五娘看著,低聲笑起來。   兩姊妹鬧了一會,十一娘就起身告辭:「……姐姐總拿我說笑話。」   五娘也不留人,掩袖而笑,送十一娘到了門口。   折回來,紫薇擔心地道:「小姐,萬一大太太是要在姊妹裡找個人做妾室呢?畢竟,永平侯府門第高貴……」   「不會。」五娘搖頭,眸子明亮,好像有團火在燒,「我聽嬌園的老人們說過,大姐看上去風輕雲淡,卻很是要強。只要覺得有了不如別人的地方,定要想法子趕上,決不示弱。如果這些人所言是真的,以大姐的性格,她身體好的時候還有可能,現在她身體不好了,決不會把自己的妹妹送去做小妾,讓未來的繼室騎在羅家的頭上作威作福……」說著,她淡淡地一笑,「所以,她只可能在妹妹中找繼室!」   紫薇點頭,又道:「五小姐,您讓我探聽的消息,我探聽到了。」   五娘眉角一挑,道:「怎樣?」   紫薇的聲音壓得低低的:「給您猜中了!」   五娘微微笑起來。   「大老爺來燕京後就賦閒在家裡。說是沒有缺。可吏部十天還放了一個雲南布政使出來……現在柳閣老又致仕了……大老爺恐怕只有永平侯這一條路走了。」   ******   五娘和紫薇在小聲議論的時候,十一娘和琥珀在床後的暖閣裡說話。   「……大老爺隔三岔五地就出去會朋友。聽杏林那口氣,大太太來時給的一千兩銀子的家用早就用完了,如今我們日常的嚼用都是大*奶的體己銀子了!」   看樣子,大老爺自己的路子沒走通!   十一娘暗忖著,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付琥珀:「也有可能!燕京的物價高,她們來後又要添這添那的。不過,大太太是個要強的,就是自己沒有,也不會在這上面短了媳婦的。」   「小姐倒把大太太的性格摸熟了。」琥珀笑著奉承十一娘,卻被十一娘訓斥了幾句:「……以後不可再說類似的話。讓人聽了不好。」   琥珀心中一凜,忙道:「是我錯了。再也不敢說這樣的話了。」   十一娘倒也不想讓琥珀太沒有面子,見她認了錯,笑著轉移了話題:「永平侯府和這邊可走的親近?」   琥珀忙道:「杏林說,大姑奶奶隔三岔五的就會送些東西過來。大爺入國子監,拿的是侯爺的名帖。侯爺親自來過兩次。一次是大老爺來燕京的第二天,請大老爺、大爺去了燕京最有名的聽鸝館吃了飯;一次是大年初三。帶了小半車的東西,還和大爺說了半天的話,留下來吃了晚飯才走的。」   十一娘聽著點了點頭。   永平侯和這邊走的親近就好!   要不然,大老爺的仕途不順,她們跟著也沒有好日子過。   但這樣一來,只怕羅家不管是從哪方面考慮,都是不可丟了徐家這門親事了……   真希望這件事早點塵埃落地,總這樣拖著,讓人的心情也變得浮躁起來!   十一娘決定暫時不去想這個問題。   一個把掌拍不響,徐家不點頭,羅家也只能想想罷了。等明天去了徐家看看情況再做打算吧!   主意已定,心情好了很多。她問起琥珀送糟鯗的事來:「讓你找個和盧永貴兄弟相熟的,你可找到?」   琥珀笑道:「這段時間我們府裡有什麼事,都是杭媽**兒子杭六在跑腿。我試著問了問他,他說不認識盧永貴,和盧永福卻很好,兩人還曾經一起喝過酒。」   「那你就早點把這事辦了,我們也可了樁心事!」   琥珀應聲而去。   冬青望著神色有些疲憊的十一娘,笑道:「小姐,您要不要再歇會——您昨天夜裡到了半夜才睡著,今天一大早就起了……可不能再這樣熬下去了,小心生出病來。」   「我知道。」十一娘笑道,還真覺得頭有些沉,「我和衣躺躺。今天太陽還不錯,你派個人到屋簷下做針線。萬一有人來,立刻把我喊醒。」   「您放心去歇著。」冬青笑道,「我就站在窗欞旁,外面的人一咳,我就把您給拉起來。」   十一娘笑著合衣躺在了床上,嘴裡還低咕一聲「真是麻煩」。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過上想睡就睡,想吃就吃的日子……不怪五娘要爭,有了元娘的地位,至少在那個院裡是自由的……   她剛躺下,冬青急步進來:「小姐,六姨娘來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來幹什麼?   在餘杭的時候,她們從不來往。偶爾遇到她去看十二娘,她也只是對自己點點頭打個招呼就走……   十一娘把這幾天發生的事仔細地想了想。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啊!   或者,是替大太太傳話?也不對,大太太一向不喜歡姨娘們和庶女多接觸。或者,是有什麼東西讓自己帶給十二娘?也不對,她們剛來,又沒有定下回餘杭的日子……   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得不到答案,她通常都不會鑽牛角尖。因為有的時候,當你完全放棄後,再從另一個角度望過來,又有了新的發現。   她笑著起身:「請姨娘到宴息處坐吧!」   冬青應聲而去,十一娘撫了撫鬢角,扯了扯衣襟,去了宴息處。   六姨娘坐在臨窗的大炕前,表情有些木然,不像平常眼角眉梢都帶著笑,看上去一團歡喜。   這樣的嚴肅……   十一娘想著,笑盈盈地走了過去:「姨娘來了!」   六姨娘凝望著她,不說話,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地把她打量了一遍,目光無比認真。   這又是唱得哪一出?   十一娘忍著笑意,落落大方地讓她瞧。   「我想和你說幾句話。」六姨娘徐徐地開了口,但一開口就要求其他人迴避。   今天是怎麼了?一個兩個的都要和自己說體己的話!   十一娘朝著冬青使了一個眼色,冬青給六姨娘上了茶後,立刻帶著屋裡服侍的退了下去。   六姨娘拿起茶蓋輕輕地拂著茶盅裡的浮葉,笑道:「五姨娘知道姚媽媽想把冬青說給自己的侄兒,在我那裡哭得昏天黑地的,說,冬青是你身邊最得力的人,姚媽媽要誰不好,偏偏要了她去。你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十一娘頗有些意外。   她從來不知道五姨娘曾經為這個事擔心過……   「我當時也替你擔心。」六姨娘笑容親切,「和五姨娘想了好幾個法子。誰知道,我們還沒有動手,你到先動手了。簡單一句『姚媽媽說他侄兒滿院子的看姑娘,就相中了冬青。我x日和冬青在一起,也不知他侄兒在什麼地方見過冬青』就讓大太太改變了主意。我當時就在想,冬青可真是個有福的,能服侍你這樣的主子。也不知道我們家十二娘有沒有她那福氣,以後也能得你的庇護!」   十一娘怔住。   六姨娘已斂了笑容:「十一小姐,說起來,我和五姨娘在一個屋裡住了好幾年,情同姐妹。五姨娘膝下只有你,我膝下只有十二娘。知道你們兩人一起住進了綠筠樓,我和五姨娘不知道多高興。希望你們能和我們一樣,情同姊妹,以後萬事也有個照應。」說著,她嘆一口氣,「你也是知道的。從前在餘杭,不管是五姨娘還是我,都不太敢到綠筠樓去。可我們疼愛你們的心卻是一點也沒有少。要不然,我也不會冒險來告誡你了!」   十一娘愕然。   「實際上,大太太帶你和五娘來燕京,是大姑奶奶的意思。」六姨娘的聲音淡淡的,給人一種沁入心腑的冷意,「大姑奶奶身體不行了,想從妹妹中找個好捏拿的照顧諄哥。以你的聰明,這件事,想必已經猜到了。」   十一娘低頭喝了一口茶,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可還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六姨娘語氣平靜,「就是我,也是昨天晚上才聽說的。」   十一娘靜靜地聽她說。   六姨娘眼中已有掩飾不住的嘲諷:「元娘還想從自己的妹妹中挑一個與茂國公王信的獨生子王琅做兒媳。」   (抱歉,回來晚了!……⊙﹏⊙b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十五章手段(下)   第三十五章手段(下)   茂國公的獨生兒子,堂堂正正的嫡妻……   十一娘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   她望著六姨娘,表情有了幾分鄭重。   終於打動了眼前的人,六姨娘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大太太跟大老爺一說,大老爺直搖頭。說,茂國公雖然這些年家道中落,可畢竟是大周開國功勳,爛船還有三斤釘,怎麼會同意娶個庶女為媳。這其中肯定有什麼不為人知之事。不可輕意允諾。」   十一娘很意外。   一直以來,大老爺對於十一娘來說只是個名字,一個稱號。他在自己困難的時候不能幫忙,在自己無助的時候不能依靠,在自己掙扎的時候不能支持……印象中,他只是那個溫和地問她吃沒有吃飯的人……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大太太聽大老爺這麼說,就冷笑起來。說,當然是因為王琅有問題,所以茂國公才會退而求其次,不求出身門第,只求女方家世清白,溫柔敦厚。可就算是這樣,『毛病』也分三六九等。那長的醜的是一等,那扶不上牆的阿鬥是一等,那病懨懨活不長了的又是一等。你以為我是那種不問青紅皂白的人,一聽說人家是什麼國公爺就會巴上去非要把女兒嫁了……大老爺聽了,就有些煩。說,既然如此,你說說看,茂國公家的世子爺是第幾等的毛病?」   十一娘的拇指摩挲著茶盅上鮮豔的紅梅花。   「大太太就掩袖哭了起來。說,這本是大姑奶奶的一片好心。想著家裡的庶妹多,總得謀個體出身吧!不能要麼嫁了庶子,要麼給人做了續弦,要麼配個破落戶……大老爺一聽,氣勢就短了三分。喃喃地說,那總得問問吧?大太太就瞪了眼睛。說,徐家和王家同居燕京,有什麼風吹草動不知道。你在這裡做張做喬的不願意,人家說不定還瞧不上呢!這也只是大姑奶奶自己意思,至於到底怎樣,還要請了保山去探探口風才知道!」   「然後父親就同意了?」十一娘放下了手中的茶盅,表情平靜。   她的態度讓六姨娘微怔,半晌才道:「是啊。所以大老爺就同意了。對大太太說,這本就是你們婦道人家的事,你覺得好就行了!」   十一娘微微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沒有六姨娘想像中的擔心、害怕或是憤怒……她有點吃不準了。   咬了咬牙,六姨娘抓住了十一娘的手:「傻孩子,你難道還看不出這其中的兇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茂國公府再落魄,也是拿鐵卷吃皇糧的簪纓之家。難道整個燕京找不出個『家世清白、溫柔敦厚』的女子來與他們府上的世子相匹配?我們羅家雖然顯赫,那也就是在餘杭一畝三分地界上。到了燕京,在那些豪門世家的眼裡也不過是鄉下土包子。那王公子的毛病要是不厲害,又怎會捨近求遠找個鄉下媳婦?」   生活經歷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不同,選擇就不同……   人醜沒什麼關係,只要人品好。扶不起的阿鬥也不打緊,只要他講道理,老老實實地和她過日子,她對自己還是挺有信心的。如果說是個有病要找個不知根底的女子……兩相權衡,與徐家的複雜相比,她覺得自己也能接受。到時候,她一個守貞的寡媳,只要循規蹈矩,王家人就是不敬著她,想來也不會為難她的吧!   何況她所求的,不過是能有一處讓她自然呼吸的庇護之所罷了!   十一娘一面心不在焉地聽著六姨娘嘮叨,一面想著自己的心思。   「你和五娘,二選一。不是嫁入王家就是嫁入徐家。如今羅家不比從前,幾位老爺的仕途能仰仗只有徐家了。如果能嫁到徐家去,你想想,到時候,羅家上至大老爺、大太太,下至許媽媽、姚媽媽,別說給你臉色看了,就是巴結都來不及。五姨娘一生戚苦,她也就可以揚眉吐氣了。要是嫁了王家,一是不知根底,誰知道是傻還是痴,你的一生就毀了;二是王家處處不如徐家。以後羅家有什麼事,王家使不上力,羅家也就不會把你這個女兒放在心上。你沒有了娘家人依仗,婆家的人定會輕瞧。到時候,你可就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別想有一天的舒坦日子過。你再想想。萬一嫁過去的是五娘,這些榮耀給了她不說,以她那逢高踩低的心性,見你母親、婆二家不得意,事事處處要比著你是小,就怕她會落井下石……你要是日子不好過,五姨娘看在眼裡還不知怎樣的傷心呢?十一小姐,我把你和我們家十二娘一樣的看待,所以才會不怕得罪你說了這些話。你可要把我的話多想想才是。也不枉我做了一回小人。」   意思是說,除非嫁到徐家,要不然,她就是死路一條。   十一娘自有主意同,並不和她多說。笑道:「姨娘的好心我知道。只是我現在心裡亂得很,一時也拿不出個主意來。你容我好好想想!」   畢竟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   六姨娘釋懷。   她捏了捏手十一娘柔軟的手,低聲道:「你可要快點。這件事,也不知道能瞞多久!誰佔了先機,誰就能先行一步。可不能辜負了姨娘的一片心意。」   十一娘鄭重地點了點,送六姨娘出門。   結果在門口遇到了許媽媽。   「姨娘在這裡啊?」許媽媽目光一閃,「大太太正問您呢!」   六姨娘有些慌張地點了點頭,和十一娘打了個招呼就匆匆走了。   許媽媽就問十一娘:「姨娘來找你做什麼?」   十一娘笑道:「問我十二妹的情況!」   許媽媽點了點頭,眼底的戒備一下子消失了。   也許是受了六姨娘那番話的影響,許媽**眼神讓一向很明白自己處境的十一娘第一次感覺到了寒冷。 第三十六章宴請(上)   第三十六章宴請(上)   送走女婿,大老爺回了正屋。大太太不由冷笑:「莫不是家裡太寒酸,國舅爺坐著嫌腌臢?」   大老爺皺了眉:「你胡說些什麼?侯爺不是那樣的人。的確是皇上有事找他商量——你又不是不知道,柳閣老致仕,朝中諸事繁多,於公他是朝中重臣,於私他是國舅爺,哪能置身世外……」   「我倒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做了大學士了?」大太太雖然語帶諷嘲,但比剛才要緩和了不少。   「你來燕京還沒有見柳夫人呢?」老老爺也不想和大太太多說,提醒她,「她們明天一早就動身,你抽空去看看吧!還有三弟妹那裡,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我還要你說。」大太太嗔道,「東西我早準備好了。就等你回來一起過去了。」又叫了落翹給大老爺更衣,兩口子出門去了柳府。   五娘在屋裡敷臉洗頭,十一娘則在屋裡給諄哥做衣裳。   ******   第二天,徐家來接她們的馬車巳初三刻到的,大太太正好把家裡的事都囑咐好。   羅大*奶和大太太上了第一輛馬車,五娘和十一娘上了第二輛馬車,許媽媽和庥哥、庥哥的乳娘上了第三輛馬車,琥珀、冬青、紫薇、紫苑幾個上了第四輛馬車,太夫人派來接她們的媽媽和羅家幾個粗使婆子坐了第五輛和第六輛馬車,加上三十幾個護衛,浩浩蕩蕩地出了弓弦胡同往荷花裡去。   到徐家的時候,正是午初。   她們先去見了元娘。   文姨娘早就到了,大家見了禮,諄哥就和庥哥笑嘻嘻地抱成了一團,兩人手牽著手要去後花園看錦鯉。   「今天你要陪著庥哥去祖母那裡吃飯。」元娘溫聲細語,「等吃了飯,讓魏紫姐姐帶你們去看錦鯉。好不好?」   諄哥乖巧地點頭,庥哥也說「好」,贏得了大人的一片讚揚。   大家又說了幾句閒話,就由文姨娘陪著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帶著個八、九歲的穿紅綾小襖的小姑娘在穿堂裡等。   諄哥一見那小姑娘,就高興地喊著「貞姐兒」,然後從乳娘懷裡掙扎著下了地,朝那小姑娘跑去。   小姑娘笑盈盈地上前牽了他的手,道:「你怎麼把庥哥給丟了。」   諄哥不好意思地低了頭,小聲地喊了聲「庥哥」。   庥哥也不介意,跑過去拉了諄哥的手,朝那小姑娘喊了一聲「表姐」。   徐家到了諄哥這一輩,只有文姨娘生了一個女孩子。不用多想,十一娘也知道這小姑娘就是徐令宜的長女了。   她不由仔細地打量了貞姐兒一眼。   身量好像比同齡的孩子高,皮膚雪白,濃眉大眼,和文姨娘的嬌小精緻截然不同。   或者,長得像父親?   十一娘思忖著,貞姐兒已衝著文姨娘喊了一聲「姨娘」。   文姨娘聽著滿臉是笑,喊了一聲「大小姐」。   太夫人已笑著讓人給庥哥賞銀錁子。   庥哥奶聲奶氣地給太夫人道謝,太夫人抱了庥哥不停地誇獎:「這孩子,真是討人喜歡!」   大太太眼底全是笑,謙虛了一陣,羅大*奶、五娘、十一娘和文姨娘上前給太夫人行了禮,一行人說說笑笑去了太夫人日常宴息的廂房。   大家剛坐下,有小丫鬟來稟:「程國公夫人和小姐來了。」   「快請!」太夫人的聲音剛落,喬夫人就帶著上次見過的喬家六小姐走了進來。   喬夫人今天穿了件大紅色遍地金的通袖襖,梳了牡丹髻,當中插赤金拔絲丹鳳口銜四顆明珠寶結,右戴一枝映紅寶石的大朵,打扮得十分華麗。喬家小姐則穿了件鵝黃繡蔥綠柿蒂紋的妝花褙子,梳了墮馬髻,插了金步搖,戴了蜜蠟石珠花,耳朵上墜了對赤金鑲紫瑛墜子,卻是一副溫柔嫵媚的裝扮。   十一娘不由看了身邊的五娘一眼。   她今天穿了件石榴紅遍地金的褙子,梳了高髻,插了三枝景泰藍鑲紅珊瑚如意金簪,耳朵上墜著赤金鑲翡翠色貓眼石墜子,華麗中帶三分莊端。   再看自己。   梳了雙螺髻,並戴了兩朵指甲大小的石榴紅絹花,耳上墜對赤銀珍珠墜子,穿了件豆綠色雲紋妝花褙子……有點孩子氣。   十一娘很滿意這樣的效果,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大家見禮坐下,丫鬟上了茶點,魏紫帶著貞姐兒、諄哥、庥哥去了暖房。   就有笑語聲從門外傳來:「我來遲了,貴客休怪。」話音一落,一群丫鬟、媳婦簇擁著個二十五、六歲的**人走了進來。   她身段婀娜,穿了件大紅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梳了桃心髻,正中插一枝赤金滿池嬌分心,右邊偏戴一朵大西洋珠翠葉嵌的寶花,柳眉杏眼,粉黛略施,神採奕奕,爽利幹練。   十一娘看著面生,那喬六小姐卻是認識的,笑著站起來喊了一聲「三夫人」。   三夫人?那就是徐令宜庶兄徐令寧的妻子了!   五娘和十一娘聽著也跟著站了起來。   大太太已和來人打招呼:「三夫人,好久沒見了?」   三夫人忙上前給大太太曲膝行禮,笑道:「我來遲了,大太太勿怪。」   大太太忙攜了三夫人的手:「可不是,你越發的標緻了!」   「承大太太誇獎。」三夫人客氣地和大太太應酬了幾句,又和喬夫人見了禮,這才笑盈盈地和喬家六小姐打招呼:「蓮房,你可是稀客!」   喬夫人就望了一眼太夫人:「她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整日裡不是做針線,就是告訴幾個侄兒們識字。」   喬家六小姐聽著臉色微紅,問三夫人:「怎不見兩位侄兒?」   三夫人笑道:「還沒有下學。」然後轉身打量五娘和十一娘:「我說是誰呢?遠遠看著,恍若仙女似的。原來是親家小姐!」   大太太聽了連忙向五娘和十一娘介紹三夫人。   十一娘聽大太太說過,徐家的三夫人的父親是忠勤伯甘家的庶子,苦讀不綴,二十一歲中秀才,四十四歲中舉人,如今和羅振興一起在國子監進學……   聽她這口氣,與喬家的人很熟……是喬夫人的交際圈子很廣呢?還是說,燕京的貴權之家都盤根錯節呢?   她更相信後者。   十一娘目光微轉。   大家見過禮,那三夫人就笑著向太夫人解釋道:「三爺回來了,我服侍他梳洗,所以才來遲了,母親休怪。」   太夫人和顏悅色地點頭,道:「老三回來了?」   「是!」三夫人恭敬地道,「剛回來。本想立刻來給母親請安的。聽說母親這邊有客,就先歇下了。」又向喬夫人和大太太解釋:「我們家三爺去天津收了筆帳。」   徐令寧是秀才出身,徐家給他捐了個正四品的同知,沒有做官,幫著管些家裡的瑣事。   太夫人微微頜首,笑著起身:「親家太太坐在這裡聽我閒話,只怕早已餓了。我們去花廳,親家太太也嘗嘗我們燕京的風味——雖比不上江南,卻也自有風味。」   三夫人忙上前攙了太夫人。   「太夫人客氣了。」大太太客氣道,「燕京乃京畿重地,怎是我們江南小鎮可比的!」   五娘則上前攙了大太太,十一娘則默默地跟著兩人身後,留了貞姐兒、諄哥和庥哥在太夫人屋裡,大家說說笑笑去了太夫人屋後新蓋的五間花廳。   路上,喬夫人笑著對大太太道:「這裡原是一處沒用的書房。五爺孝順,去年將倒座改了花廳,在院子給太夫人蓋了個戲臺子,叫什麼『點春堂』來著。」又揚了臉問太夫人,「是這個名字?我沒記錯吧!」   「是這個名!」太夫人的笑容就一直到了眼底,看得出,她非常的高興有人提這個事,「他呀,就是喜歡瞎折騰。還想買幾個孩子回來請人教戲,組個內班。說以後有什麼喜慶的事,也不用請外面的人,免得腌臢。」   「這是好事啊!」喬夫人笑道,「要是沒有中意的,我那裡還有幾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鬟,都還沒有留頭,我瞧著比進宮給皇后娘娘唱戲的什麼『德音班』的幾個長得還好。」   凡是太夫人的話,那喬夫人就要搭腔,她又一味地說些她們才相熟的人事,有意無意地把大太太冷落到了一旁。太夫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時不時地和大太太說上幾句話。   「親家太太愛不愛看戲?」她笑道,「燕京這兩年出了個『德音班』,是從揚州來的,專唱弋陽腔。皇后娘娘生辰時,皇上還欽點了進宮獻藝。現在整燕京的人都追著這德音班的戲看,他們唱戲的『就園館』聽說場場爆滿,一座難求呢!」   大太太笑道:「德音班曾經到我們杭州府唱過戲,也是頂有名的。只是我在家的日子多,還不曾聽過這德音班的戲。」   太夫人聽了就笑道:「要不過幾天我們請了在家裡唱堂會?」   「這怎麼好意思!」大太太婉拒,「深宅內院的……」   「我瞧著這主意好!」喬夫人笑著打斷了大太太的話,「您是不知道,我們五爺最愛聽戲了,偏偏侯爺嫌吵。每次五爺見了侯爺驚得就像燕子飛似地……」又低聲道,「與其讓爺們到外面去,不如就在家裡玩。」   (我抓狂了……又停電。來電了再改錯字。⊙﹏⊙b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十七章宴請(中)   第三十七章宴請(中)   十一娘聽著那話裡有話。   徐家五爺徐令寬今年才十八歲,在御林軍天策營任把總,正四品武官。三年前娶了定南侯孫康的嫡女為妻。在大太太口中,這徐令寬是個不學無術,靠著祖宗餘蔭只知道飛鷹走馬的紈膏子弟……   難道喬夫人說的是徐令寬?   太夫人卻是笑而不答,領著大家進了花廳。   花廳裡有地龍,溫暖如春。桌子擺在花廳西次間,早已布了碟、箸,服侍的丫鬟、婆子都肅然地立在一旁。   三夫人熱情地招呼大家坐下。   你推我讓一番後,太夫人、大太太、喬夫人、三夫人坐了一桌。   羅大*奶、五娘、喬家六小姐、十一娘坐了一桌。   文姨娘則避到了廳外。   有丫鬟們端了泡著桂花的水給大家淨了手,給太夫人一桌上了君山銀針,給羅大*奶這桌上了廬山雲霧。然後丫鬟們點心、拼盤、小菜、冷碟、熱菜、火鍋……絡繹不絕地捧上來。   三夫人在一旁給太夫人、大太太等人斟了金華酒。   太夫人客氣地對大太太說了句「家常便飯,親家太太不要嫌棄」,然後舉杯敬了大家一小盅。   大太太和喬夫人回敬。   宴席正式開始。   十一娘這邊菜雖然多,但誰也不好意思往遠處盯著看——旁邊幫著布菜的見了,定會伸了長長的筷子夾了過來,不免給人貪吃之感……所以大家都規規矩矩地吃著自己跟前的菜。   至於太夫人,推說身體不好,又陪了一小盅,遂放下酒杯不再喝酒,由三夫人代陪。太夫人雖然看上去和大太太差不多年紀,實則已是年過六旬的人,大家不敢多勸。大太太就盯了喬夫人不放。幾杯酒下肚,喬夫人已面紅耳赤,大太太卻神色依舊。   沒想到大太太竟然有副好酒量!   十一娘坐在一旁看好戲。   不一會兒,喬夫人說話都不利索了。   太夫人看著情況不對,連連對三夫人使眼色。三夫人端酒盅就要為喬夫人代酒,大太太也不想在親家的宴席上鬧出事來,這才罷休。   一頓飯下來,已是末初,大家就移到西稍間喝茶。   或是喝了酒的緣故,喬夫人的話特別多。   「……能和您做親家的,都是有福的。別的不說,就說孫家。要不是有您這個婆婆,她嫁出去的女兒,怎麼能婆家住半月,娘家住半月。」   太夫人呵呵笑,見大太太滿臉困惑,解釋道:「定南侯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如珍似寶般的,能和我們家結親,就是看中了我們家兒子多,以後女兒女婿能常到娘家走動。我也是養兒養女的人。可憐天下父母心。就讓他們在家裡住半個月,去紅燈胡同定南侯府住上半個月。兩邊都圖個新鮮勁。您來的不巧,正是下半個月,他們還在定南侯府。等他們回來,讓他們給您請安去!」   「不敢,不敢。」大太太忙道,「五夫人是先帝封的丹陽縣主,身份尊貴,怎能讓她給我請安!」   定南侯的胞姐是先帝的寵妃,膝下空虛,在世時常宣了孫氏進宮相伴,先帝看著也喜歡,封了她個「丹陽縣主」,在這些侯伯公卿之家還是頭一分。   「親家太太太客氣了。」喬夫人笑道,「皇帝還有幾門窮親戚,何況你我?再說了,我們郡主可是一等一的賢惠人,自從嫁到徐家,就再也不讓人喊她『縣主』。親戚朋友間素來大方,人人都喜歡……」   大太太聽著她越說越不像話,心中動怒,卻又礙著在太夫人家做客不好發作,只在心裡冷笑。   真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大周開國至今百餘年,所謂開國功勳,太宗晚年已借著「鄭安王謀逆安」或殺或貶或奪爵,家資多允公或變賣,餘下幾家戰戰兢兢如喪家之犬不可終日。好不容易到了孝宗期間,雖有幾家恢復了爵位,卻已是驚弓之鳥,但求性命能保,不敢建功於朝廷。百餘年下來,大多外強中乾,靠著祖宗田產勉強維持日常用度。怎比她們這些子孫成材的官宦世家,置田開鋪不說,甚至領內務府帑幣做買賣……程國公要不是那幾年在西北軍上掙了些錢,喬家也不過是其中一家罷了。竟然在她面前大放厥詞……   她越想臉色越不好看。   太夫人看得分明,在心裡暗嘆一口氣,笑著站起身來:「不如去看看新蓋的戲臺子,也好消消食!」   大太太知道太夫人這是為她解圍,感激地望了大太太一眼,一行人去了新蓋的戲臺。   戲臺很小,兩間,粉牆灰瓦,屋簷四角如飛燕般高高翹起。戲臺屏牆用五色填漆繪了大朵大朵牡丹花,十分的華麗。戲臺後面是一排七間的廂房,左邊是三間的廂房,右邊是個穿堂,對面七間正房,四面出廊搭了卷棚。   三夫人笑道:「五爺的主意。夏天在卷棚簷上垂了簾扇,邊聽戲邊扇風,清風徐徐,可解夏暑。冬天可掛夾板帘子,或垂或卷,再升了火盤,烤了地瓜豆子,嘻戲玩耍,逍遙自在……」   羅大*奶連連稱讚:「實在是奇思妙想。」   眾人也都說「好」。   五娘目露豔羨,喬六小姐淡淡地笑了笑,十一娘則仔細地打量著周圍的陳設。   門欄窗槅皆用五彩銷金,或雕了花卉,或雕了鳥獸,或雕了百嬰,或雕了博古。與常用的五蝠捧壽或是五子登科之類的紋樣大不相同。熱鬧中透著莊重。看得出來,很花了些功夫。   太夫人呵呵笑:「為了這戲臺子,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說著,指了戲臺後面七間廂房:「不是建了這一排,就直接通到花園子了。」又指了穿堂,「把小四的書房也給拆了一半。僥是他脾氣好,要是遇到老侯爺,只怕要吃一頓排揎了。」   喬夫人「哦」了一聲,目光轉了轉:「那這邊要是唱起戲來,豈不要吵著侯爺?」   「吵什麼啊!」太夫人笑道,「早搬了。小五娶媳婦的時候就搬了,搬到後花園的『半月泮』去了。要不然,借小五一個膽也不敢在這邊大興土木。」   大家都笑起來。   太夫人索性領著她們進了穿堂。   裡面小小一個院子,只有坐南朝北正房三間,灰瓦粉牆黑漆落地柱,糊了白色欞窗紙。院中點襯幾塊太湖石,左邊種幾枝修竹,右邊種幾株芭蕉,清靜雅致。   大太太贊了一聲「好地方」。   「可不是。」太夫人就笑著望向了三夫人,「要不是小三攔著,說,要是有了貴客來,可以到這邊來歇歇腳,小五早就拆了。」   三夫人掩嘴而笑:「我們家老爺是看著侯爺臉色發青,這才出來攔了攔。」   大家笑著出了院子,出了戲臺後的廂房,上了一條青石鋪成的甬道。甬道左邊是漏窗牆,砌成或圓或方或海棠花式樣的窗,可以看見花園裡的山嶂疊翠、清泉奇石,一路走來,頗有些一窗一景的江南園林味道。   喬夫人笑道:「五爺可真花功夫,連這牆都改了。」   太夫人笑了一聲,指了右邊不遠處粉牆內伸出來的幾根綠枝:「那是老五的住處。」   十一娘望去,看見一個五級的臺階,兩三個未留頭的小丫鬟正在那裡丟沙包。   看見太夫人走過來,紛紛上前給太夫人行禮,太夫人身邊一個穿丁香色素麵妝花褙子的五旬婦人就從荷包裡拿了糖出來賞小丫鬟。小丫鬟們個個喜笑顏開地跑開。太夫人又指了前面的一段粉牆:「那是元娘的院子。」   牆頭露出竹梢。   三夫人笑指了甬道盡頭的粉垣:「我住那裡!」   太夫人屋後是花廳,花廳旁邊住著徐令寬,徐令寬旁邊是徐令宜,再過去是徐令寧……徐家應該還有個寡嫂,不知道住在哪裡?   十一娘思忖。跟著走過了元娘的院子,看見漏窗牆有一三間正門,左右還各有個側門。正門和左邊的側門緊閉,開了右邊的側門,兩個婆子正坐在門前的春凳上說話,看見太夫人,立刻跑了過來請安。   太夫人和氣地和兩個婦人說了幾句話,三夫人就笑道:「走了這一會,不如進屋喝杯茶!」   太夫人就望了大太太,大太太怕太夫人累著,笑應道:「好啊!」   她們沿著剛才三夫人指的粉坦朝南,到了三夫人的住處。   三夫人的住處五間四進,比羅家在弓弦胡同的宅子還大。粉牆灰瓦,黑漆如意門,倒座隔成了書房和花廳,迎面是穿堂。進了穿堂,十字青石甬道,種了芭蕉、杏樹,搭了花架子。三間正房帶耳房,抄手遊廊連著東西廂房,住著徐家長孫徐嗣勤和徐嗣儉。第三進住著徐令寧夫妻,院子裡種玉蘭樹和松柏。第四進是後罩房。   她們在三夫人住的堂屋裡喝茶。   清澈明亮的淡金色茶湯,碧綠的葉片點綴期間,飄著縷縷馥鬱的桂花香。   十一娘微怔。   輕輕啜一口。   龍井特有的豆花香和桂花的甜味交織在一起,醇厚甘潤,唇齒留香。   是桂花花茶。   雖然味道獨特,但她並不喜歡。   十一娘喜歡清茶——茶各有稟性,有其他摻雜其間,總覺得少了原來的純粹。   她思忖著,已有人贊道:「真是好茶!」   十一娘循聲望去——是喬家六小姐。   「這可是靈秀樓今年新出的花茶!」她妙目微眯,表情滿足。   三夫人笑道:「妹妹真是雅人。不過,這不是靈秀樓的茶,是二嫂去年秋天親自採了花園子裡百年桂樹所結之花窨制而成。」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十八章宴請(下)   第三十八章宴請(下)   喬家六小姐微怔。   她沒有想到有人會和她一樣親手窨茶……   徐家二夫人項氏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是建三十年的狀元,曾任翰林院學士、國子監祭酒。她幼有賢名,徐家曾三次央人做媒不成。後由項父見到了少年英俊、穎敏聰慧的徐令安,又由白太妃做保山,這才同意了這門親事。   誰知道,項氏嫁過來不過三年,徐令安就病逝了。   「二夫人,她還好吧!」大太太神色微黯,問道。   太夫人已難掩愴然:「自從安兒故去,她心如素縞,已不大出來走動。」   喬家六小姐面露不忍。   喬夫人目光一轉,笑道:「那您也要勸她出來多走動走動。她本是聰慧之人,身邊沒個照應的人,不免憫春悲秋。要不是三夫人端了這杯桂花茶出來,我還沒想到。我們家六姐也是極喜歡做這些東西。要不,我們趁著這機會去看看二夫人。一來讓她那裡熱鬧熱鬧來,二來讓她和我們六姐見個面,一準投緣。有個人來來往往的,也好些。」   太夫人動容:「這主意好。」立刻起身,茶也不喝了,「我們去她那裡坐坐。」又喊了身邊一個叫「冬繡」的丫鬟,「跟二夫人說一聲,親家太太來了,我們到她那裡坐坐。」   冬繡應聲而去。   三夫人則吩咐身邊一個叫「金蕊」的丫鬟:「安排幾輛青帷小油車來。」   太夫人就搖了搖手,笑道:「今日難得的好天氣,我們走走,回來的時候再讓車來接。」   三夫人應了。一行人朝北返回剛才的廣亮門。   守門的婦人忙迎了過來,陪著太夫人進了門。   迎面一座用白色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山旁植了幾株參天的古樹。繞過假山,左邊是植滿綠樹的大山,右邊是有曲徑通幽的樹林。   三夫人扶著太夫人領著她們進了樹林,沿著石子鋪成的小徑一路行去,不過一盅茶的功夫就看見一片青翠的竹林,小徑直通竹林裡的一個小小院落。   院落門前的石階有七、八級,一個穿著漂色素麵妝花褙子的女人由冬繡和一個面生的丫鬟陪著,正站在石階上張望。   看見她們,冬繡和那個面生的丫鬟就攙了那女人下了臺階。   那婦人應該就是徐家的二太太了……   十一娘想著,不由張目打量那女子。   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材瘦削,皮膚白皙,五官秀麗,目光沉靜而安祥,緩緩走來,有種從容不迫的鎮定。   「怡真!」太夫人已滿臉笑容。   「娘!」二夫人笑著給太夫人行禮,太夫人忙攜她起來,大太太、喬夫人紛紛和她打招呼,又引見羅大*奶、五娘、十一娘和喬家六小姐和她認識。   二夫人很客氣,笑道:「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幾串檀香珠你們拿去玩。」那面生的丫鬟就拿了幾個雕紅漆的小匣子給幾人。   幾人接過謝了,二夫人扶了太夫人上了臺階:「您慢些!我這裡不好走。您有什麼事,讓人來叫我一聲就是。」   三夫人也忙過去扶了另一邊。   「我們有什麼事。」太夫人小心著腳下,「親家太太來了燕京,我們來你這裡坐坐罷了。」   身後跟著的由各自的站丫鬟扶了上臺階。   十一娘發現那臺階是用帶有水紋的太湖石砌成的,石階縫隙裡還不時冒出幾枝小草。走完臺階,看見門楣上海棠門牌上寫著「韶華」兩個字。等進了院門,翠竹夾道,苔蘚濃茵,偶有風吹過,沙沙做響,頗有深山幽靜的古意。   進了門,小小一個三間,黑漆落地柱,白石鋪地,中堂上掛一幅觀音拈花圖,掛了幅「瓶中甘露常遍灑,手內楊枝不計秋」的紫黑色泥金雲龍箋的對聯。黑漆長案只用甜白瓷盤擺了幾個香櫞。前面一張黑漆四方桌,左右各一把黑漆太師椅。   二夫人將太夫人和大太太讓在太師椅上坐了,有小丫鬟從裡間端了把黑漆玫瑰椅出來給喬夫人坐,又有小丫鬟端了黑漆小杌子來給其他人等。一時間,小小的堂屋擠滿了人。   太夫人就將喬六小姐叫到跟著,對二太太道:「她聽說你做了桂花茶,要來見見本尊,就帶了來。」   喬六小姐忙上前給二夫人行禮:「我在家裡用紗布包了茶葉放在未開的荷花裡,香味卻總是淡了些。沒有夫人的桂花茶醇香。」一副急於請教的樣子。   太夫人目光灼灼地望著二夫人。   「做蓮花茶啊!」二夫人的笑容淡淡的,「最好選白蓮花,早上未開時,然後用麻皮略系,第二天早上摘花,把茶葉烘乾,如此三、四次,即不會奪了茶味,又有蓮香。」   「啊!」喬六小姐眼睛睜得大大的,掩嘴輕嘆,說不出的天真爛漫,「要用白蓮花嗎?」   二夫人點頭:「白蓮花比紅蓮花的香味更清馥。」   兩人說話間,已有丫鬟上了茶。   有梅花的清香……   喬家六小姐已滿臉的驚喜:「夫人還用梅花窨了茶葉的嗎?」   二夫人笑道:「只要有香味的都可以……」說著,望了望窗外,「園子裡一年四季花開不斷,想窨哪樣的茶葉都很容易。」聽不出孤單寂寞的味道,反而有一種優閒自在。   十一娘就想到了她院門前的那些臺階。   有點陡,像爬山,一般的人不會上來吧!   喬家六小姐就一直請教二夫人一些關於做花茶、做點心、做粥食的小竅門。十一娘覺得有些誇大其詞,有些嬌柔做作了些,也有些很有道理。   二夫人的表情溫和有禮卻帶著一點點的疏離,太夫人看著眼底閃過一絲失望。   喬夫人見了立刻提出來去花園裡走走:「春妍亭旁的迎春花應該開了吧!」   二夫人聽了笑道:「昨日剛開!」起身陪她們去看迎春花。   太夫人就攜了二夫人的手出了韶華院,穿過樹林中的小徑,到了青石寬成的甬路上,往北,迎面一條蜿若遊龍的丈寬小河,河上有座叫碧漪的閘亭。過了閘亭,是東西走向的蜿蜒青石甬道。她們延著甬道往東去,一邊清波蕩漾,一邊陡山叢林,迎面是不寒面的微風,讓人從心底明媚起來。   十一娘的腳步越行越緩,漸漸落在眾人後面。   有丫鬟過來問她:「親家小姐可是乏了,要不要在一旁歇歇?」   十一娘忙道:「不累,不累。」腳步卻越來越慢。   冬青和琥珀在一旁著急,要上前去攙她,被她拒絕:「……免得母親問起來。」   那丫鬟聽了低眉順眼地跟著她身邊,並不催促她。   好像是三夫人屋裡的……卻是個熱心的……   十一娘想著,一面朝著琥珀使了個眼色,一面笑道:「姐姐怎麼稱呼?」   丫鬟笑道:「我叫秋綾。」   琥珀「啊」一聲,道:「我有個姐姐和你同個『秋』字……」   秋綾抿嘴一笑。十一娘已帶著冬青走到了前面。   琥珀和秋綾低聲細語起來:「這園子可真漂亮!聽說隔壁住著定國公和威北侯?」   秋綾點頭,笑道:「定國公鄭家住在我們前面,威北侯林家住在我們西邊。」   琥珀很是羨慕的樣子:「那來來往往豈不都是簪纓鼎盛之家?」   秋綾笑著點頭。   「那她們也和我們一樣,時不時地互相串門嗎?」琥珀很好奇地問。   「當然。」秋綾笑道,「林家的大*奶和我們四夫人最是要好。隔三岔五的就會來看四夫人一次。」   琥珀目光微轉:「那茂國公王家也常來嗎?」   十一娘嘴角微翹,領著冬青追上了五娘。   那邊秋綾已是一怔:「你怎麼問起那家來!」   琥珀忙解釋:「我聽人說起燕京的權貴之家。提到了你們府上,還提到了茂國公府……」   「他們家怎麼能和我們家相比。」沒等琥珀說完,那秋綾已面露不屑,「我們家雖然也是靠祖上餘蔭過日子。可我們老侯爺當年也曾做到禮部侍郎,他們家國公爺呢,好不容易通過親家謀了個苑馬寺的主薄的職,卻是連牧養的馬駒數目都弄不清楚,被革了職……」   琥珀已面露驚訝:「靠著親家謀了個職位?茂國公的親家是誰啊?」   「已故的文淵閣大學士姜捷啊?」秋綾笑道。   「姜捷?」琥珀目光微閃,「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你當然沒有聽說過。」秋綾掩嘴而笑:「姜大人已經去逝十幾年了。」   琥珀訕笑:「姐姐跟我說說……我以前只在家做針線,從來沒聽說過這些事。」又目露豔羨,「姐姐懂得可真多!」   秋綾笑道:「我也是因為我們家夫人喜歡問老爺這些事,所以才略知一二的。」   琥珀主動上前前挽了秋綾的胳膊:「好姐姐,你給我講講。我回去也和我們家小姐說,讓她也聽聽。」   秋綾只笑。   「好姐姐……」琥珀央求她。   「這也不是什麼辛秘之事。」秋綾笑道,「樂安姜家你聽說過嗎?」   琥珀搖頭。   「他們家曾經出過兩位帝師……」秋綾聲音漸漸低下去,兩人的腳步也慢下來。   兩從站在一株大樹下細細說起來。   ※   (風雨交加,下午又停了電……不過,總算沒有淹水。希望那些受災的人能夠平安……)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十九章填字(上)   第三十九章填字(上)   十一娘跟在五娘身後,隨著太夫人一路往北,看見山那頭有片梅林。只是梅花已殘,只餘綠蔭。   太夫人指了笑道:「那裡是香玉館。早兩個月,可以賞梅。」   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了半坡迎春花。   一叢叢、一束束,濃綠如碧,燦爛如金箔,星星點點,開到山坡的盡頭。   「真是漂亮!」一旁的五娘喃喃地道。   十一娘輕聲「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迎春花她不是沒見過,羅家在餘杭的家裡就種了十來株,可像這樣,漫山遍野,已不僅僅是漂亮,而是絢麗了。   太夫人攜了二夫人的手往前去——山坡旁有個八角黑漆涼亭,亭楣上寫著兩個鎏金大字「春妍」。   「到亭子裡坐坐,喝杯茶!」三夫人招呼後面的人。   大家跟著進了春妍亭,有婆子拿了大紅雲龍捧壽的錦墊鋪在欄椅上,大家散開坐了,丫鬟們上了湯色黃綠清澈的白茶。   走累了,喝點這樣味道清淡回味的茶,讓人感覺通身都舒暢起來。   十一娘捧著茶,看見文姨娘在一旁小心服侍著,就在人群中尋找琥珀——沒看見她,也沒有看見那個叫秋綾的。   她微微笑起來。   喝著茶,話著家常。五娘偷偷指了亭對面的遙遙相望的半灣狀湖水和湖邊的三間草堂:「那裡是不是『半月泮』?」   「可能吧!」十一娘笑應著她,抬頭卻看見坐在對面的喬家六小姐支著耳朵……   她淡淡地一笑。   或者,對徐令宜感興趣的不僅僅是喬夫人!   休息夠了,太夫人又領著她們在園子裡轉了轉。有四面卷棚可垂釣的垂綸水榭;有種了梨樹、桃樹、杏樹、桐木的麗景軒;有遍植海棠的照妝堂;有黃泥土壁的儂香院;有可以泛舟的流芳塢,最後沿著後山的青石板級階到了凌穹山莊,把徐家後花園的景致盡收眼底。再下山,早有青帷小油車停在山腳的聚芳亭,大家登車回到了花廳——那邊已擺了飯菜。   吃過晚飯,一群人去了太夫人那裡。   諄哥和庥哥玩得高興極了,兩人手牽著手,一刻也不願意放鬆,貞姐兒在一旁看著掩嘴而笑。   大家略坐一會,逗了孩子幾句,大太太起身告辭。   太夫人留大太太:「過兩天再來家裡坐坐!」   大太太笑著應了,帶著羅大*奶、五娘、十一娘、文姨娘和庥哥、諄哥等人去了元娘那裡,喬夫人、喬家六小姐和二夫人、三夫人依舊留在太夫人屋裡說話,貞姐兒則由乳娘、丫鬟陪著去了太夫人臥室的暖閣。   十一娘不由多看了一眼。   文姨娘在一旁解釋:「她從小跟著太夫人……」表情中有幾份驕傲,也有幾份傷感。   而諄哥見到母親,立刻蹬蹬地跑了過去。   元娘笑容裡滿是溺愛:「輕點,輕點,別碰著了。」   諄哥的動作果然輕了不少,他伶牙俐齒地向母親說著今天在太夫人那裡的事:「……吃了松花餅,姐姐還拿了手帕給我擦嘴,魏紫姐姐帶著我們去看了錦鯉,庥哥要下池撈魚,被姐姐給揪了回來……」   元娘認真地聽著諄哥的話,沒有一點點的不耐煩。   待諄哥說完,大太太又反覆叮囑元娘「不要過於操勞」、「我在燕京,有什麼事,讓人給我送信」之類的話,然後起身要告辭。   看見她們要走,諄哥眼巴巴地望著庥哥:「你什麼時候再來?」   羅大*奶輕輕嘆口氣。   大太太卻露出欣慰地笑容:「畢竟是姑舅表親,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不過見了幾面,就像親兄弟似的。」又摸了諄哥的頭,「過兩天外祖母就來看你!」   和第一次的疏離不同,這次諄哥沒有避開大太太的手,不僅站在那裡任她摸著自己的頭,還乖巧地點了點頭。   文姨娘殷勤地送大太太,卻被元娘叫住:「讓陶媽媽送就行了。你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吧!」   她恭敬地應了「是」,大太太也不以為意,由陶媽媽陪著出了徐府。   ******   回到弓弦胡同,杭媽媽早已在垂花門前等:「大太太,您回來了!」   逛了一天的園子,大太太有些疲憊,她微微頜首,杭媽媽已道:「二老爺和三老爺來了,和大老爺在書房。」   大太太微微一怔。   杭媽媽笑道:「您前腳走,二老爺和三老爺後腳就來了,在書房裡呆了一個下午了,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我知道了!」大太太沉聲應了一句,急步進了垂花門。   其他幾個人忙跟了進去,就看見大太太步履匆忙地去了大老爺的書房。   羅大*奶和杭媽媽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笑著對五娘和十一娘道:「今天大家都累了,快歇了吧!」   兩人曲膝行禮各自回了屋。   更衣的時候,琥珀欲言又止。   十一娘沉住氣,梳洗完了,坐到臨窗的大炕上,端起冬青上的清茶啜了一口,這才問早已立在炕邊的琥珀:「怎麼樣?」   琥珀看了冬青一眼。   「一個屋裡的人,」十一娘笑道,「也沒有什麼好瞞的。何況這件事雖然大家嘴裡不說,心裡都明白著。」   冬青卻忙停了正在收拾的手,笑道:「小姐,我去廚房看看吩咐給您做的白粥做好了沒有?」   「坐下聽聽吧!」十一娘笑著拍了拍炕沿,「雙拳難敵四手,你也幫著想想辦法!」   冬青應了一聲「是」,立在了琥珀旁邊。   琥珀想了想,斟酌著把從秋綾那裡得到的消息告訴了十一娘:「……王家早就外強中乾了。日常用度除了俸祿和祖上在新州的兩個莊子外,就是在東大門開的一家米鋪的收益。」   十一娘微微點頭。   富不過三代。百年世家,能這樣已經不錯了。   「茂國公膝下只有一女一兒,女兒嫁到了樂安姜家,兒子就是王琅公子。」琥珀娓娓道來,「這王公子是國公爺晚年所得,極其寵愛,因此……」她頓了頓,「據說脾氣十分的暴躁……兩年前,曾經打死過人……」   十一娘微微有些意外。   火石電光中,她突然怔住。   意外,為什麼自己會感到意外呢?或者,在心底,她希望有個能帶自己走出困境的人……恰巧就出現了王琅!   她突然間冷汗透襟。   是不是渴望的太久,一點點的希望都會被她無限地放大,忽略了心底的不安呢   琥珀看見十一娘低頭沉思,也噤了聲。   一時間,屋子裡陷入了沉靜。   過了好一會兒,十一娘才長長地透了口氣。   她的表情漸漸有了幾份毅然:「除了說王公子曾經打死過人,還說了什麼沒有?」   琥珀搖頭:「以前徐家五爺和王公子也曾經一起玩耍,出了這件事以後,太夫人就發了話,不準徐家五爺和王公子再來往。還說,如果五爺再敢和王公子一塊,就要侯爺把五爺送到甘肅守邊去,十年八年別想見到燕京的城牆!」   十一娘有些吃驚。   太夫人的反應這麼大……   念頭閃過,她已問道:「王家的嫡長女嫁給了姜家的誰?」   「嫁的是姜捷的六子薑桂。」琥珀把她聽的消息都告訴十一娘,「薑桂是進士出身,現在在太原任知府。有一個胞兄姜柏是庶吉士,現在任翰林院的掌院學士。還有一個胞兄叫姜松,是建武四十六年的狀元。在翰林院做了三年的修編就辭官回了老家樂安,開了家叫「謹習」的書院,專門收貧家子弟讀書。姜捷的祖父是先帝的帝師,聽說他是因為這個緣故才做了首輔的。他的曾曾祖父是景宗的帝師。」   狀元郎回鄉教貧困子弟讀書……   羅家雖然也是詩書傳世的官宦人家,這樣看起來,比姜家還少了些清風明月般的高情遠致!   十一娘心中一動:「琥珀,你可聽清楚了,姜松是建武四十六的狀元?」   琥珀忙道:「我還特意問了秋綾。你怎麼記得那樣清楚。秋綾說,因為她正是那年狀元郎披紅遊街的時候出生的,她娘常說起來。」   「建武四十六年,」十一娘喃喃地道,「二老爺也是那年中的舉……這樣說來,是同科了……」   琥珀倒不知道這些,她站沒有做聲。   一個人做事肯定是有目的的。   元娘的目的是什麼呢?   這其中有什麼聯繫?   十一娘軟軟地倚在了身後秋香色素麵錦緞迎枕上。   這就好比填字遊戲,只要填對了,答案就會出來。   可這中間缺的一環是什麼呢?   有什麼在她腦海裡掠過,想抓,沒抓住……   一個落魄的王家,一個聲名顯赫的姜家!   如醍醐灌頂,她猛地坐了起來:「琥珀,王公子打死了人,是誰幫著開脫的?」   琥珀道:「是徐家五爺!」   「徐家五爺?」十一娘目光一閃,「徐令寬!」   「秋綾說是五爺插的手。」琥珀忙道,「為這件事,侯爺還扣了五爺整整一年的月例,全靠著三爺暗中救濟過日子呢!」   「那姜家呢?」十一娘目表情有些肅然,「做為姻親的姜家這個時候幹什麼去了呢?」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十章填字(下)   第四十章填字(下)   琥珀愕然:「不知道!」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十一娘眼睛一亮。   終於看到了一絲曙光!   「宅子裡的人可以從餘杭老家帶來,那趕車的車夫卻是萬萬不能從老家帶來的。」她笑著地對琥珀道,「你明天拿二兩銀子,讓那趕車的幫著買點燕京有名的吃食進來。趁這機會問問他,知道不知道樂平姜家?」   琥珀猶豫道:「一個趕車的,怎麼會知道樂平姜家?」   「你在內院長大,有些事不知道。」十一娘笑著,「要論消息靈通,誰也比不過腳夫轎夫挑夫。他們走鄉串戶,認識的人多,見過的事多,燕京有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耳朵。你只管去問好了。甚至還可以打聽一下王公子打死人這件事。」說到這裡,她眉頭微蹙,「既然徐家的丫鬟都知道,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她聲音漸漸低下去,「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那王公子為什麼一直沒有娶妻……都會有一些傳聞出來!」   琥珀點了點頭,應聲而去。   冬青卻十分的沮喪:「小姐,那王公子……不管是為什麼,打死了人,總歸不是什麼好人。您還是打消息那念頭的好!」   「我知道。」十一娘笑容苦澀,「人總有種僥倖心理。覺得還有未來,還會遇到更好的,所以猶豫、彷徨、躊躇……可當未來都沒有的時候,就只能顧著眼前了!」   冬青十分不解:「小姐,你這是……」   「沒事,沒事。」十一娘擺手,「我們早點睡吧,今天逛了一天,可真累啊!」   ******   第二天巳初,五娘和十一娘去給大太太請安。大太太早已起床,屋裡橫七豎八地放著箱籠,大太太坐在羅漢床上,聽著大*奶和許媽媽拿著帳冊對著箱籠裡的東西,六姨娘則低眉順眼地在一旁服侍著。   看見她們進來,大太太只是抬了抬眼瞼:「來了!」   五娘和十一娘忙上前給大太太和大*奶請了安。   「我這邊正忙著,你們下去歇著吧!」大太太語氣淡淡的。   大家都知道柳閣老如今致仕,羅家的三位老爺卻都賦閒在家……俱繃著心弦過日子。誰還敢在大太太面前多問多說。   兩人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五娘問送她們出來的杜鵑:「這是做什麼?」   杜鵑悄聲道:「送禮!」   五娘目光明亮:「給侯爺那裡?」   杜鵑搖頭:「不知道!」   五娘的目光暗下去,頗有幾分失望,差了紫薇到落翹面前走動,只是那落翹有了連翹在前,口風十分的緊,問來問去也問不出個什麼。只看著大老爺和大太太都很忙——大老爺每日早出晚歸,大太太常帶著大*奶清點箱籠。   這期間,大太太曾經去過兩趟永平侯府。把五娘和十一娘留在家裡,只帶著許媽媽,午休後去,晚飯前回。如尋常走親串戶般,或帶了幾匣點心,或帶了幾匹尺頭。   這讓十一娘很關注——誰知道大太太去的目的是什麼?   她不時會停了手中的針線暗暗發呆。   好在琥珀那邊卻有消息傳過來:「……王公子清早從翠花胡同出來,有賣菜的老漢正好從他面前過。也不知地,王公子一怒之下就把那賣菜的老漢……後來徐家五爺出面,陪了一千兩銀子,民不告官不究,就這樣算了。」說著,她臉上露出幾分猶豫之色來,「我跟那車夫說,我原是燕京人,老太爺死的時候被二太太帶回餘杭,後來又賞給了小姐。這幾年一直待在餘杭。原有個妹妹在茂國公府當差……」   這藉口不錯!   十一娘看琥珀的目光有了幾份讚賞。   「誰知道,那車夫一聽,忙跟我說,你趕緊想辦法去茂國公府看看吧!就上個月,他們家就沒了兩個丫鬟——說是病死了一個,失足落了井一個。你在這三、四年不在京裡,誰知道你妹妹是死是活?」   十一娘掩不住吃驚。   琥珀額頭也有細細的汗:「小姐,要不,我偷偷去一趟茂國公府?就說是去找妹妹。那車夫也說了,我如果要去,換身裝扮,他借了朋友的車,一個時辰的功夫就行了。只要內宅的事安排好了,神不知鬼不覺的。」   「不行。」十一娘斷然拒絕,「他這主意出的的確是好。可要是他把你拉到別的什麼地方了,也一樣神不知鬼不覺的。」   琥珀欲言又止。   十一娘神色一肅,鄭重地道:「這件事,就此打住。再也不許提什麼去茂國公府打探消息的事了!」   琥珀只得應了。   十一娘看她神色間有幾分勉強,又反覆叮囑了幾句「小心使得萬年船」之類的話,問起姜家的事:「……可打聽到些什麼?」   琥珀忙道:「姜家在石獅胡同有個五進的宅子。如今住著姜翰林和幾個姜家來國子監讀書的子弟。他們家家風嚴謹,待人十分謙和。那小六子說,他有相熟的車夫有次經過石獅胡同時,有人突然從胡同口出來,他急忙拉韁,把那人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朋友見那人穿得雖然十分樸素,卻長得齒白唇紅,手伸出來比姑娘家的還要白淨、漂亮,一看就是哪家的公子哥,嚇得忙上前陪禮。誰知道那公子不僅不責怪,還給了他一兩銀子壓驚。他不敢接。那公子給了他就走。他怕是『仙人跳』。特意去打聽,知道是姜家的公子。那人還說,既然是姜家公子給的,你直管拿了。他們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人家。他這才喜滋滋地接了。還到處說給親戚朋友聽。」   因此王琅的事姜家不願意管?   十一娘思忖著,問琥珀,「小六子是誰?你還知道『仙人跳』了?」   琥珀臉色微紅,頗有些不安地道:「我們家請的那個車夫叫小六子。『仙人跳』,是他告訴我的,說是設了圈套讓那些貪小便宜的人上當受騙吃大虧的局……」   十一娘笑起來,又想到王、姜兩家截然不同的行事風格,臉上的笑容不由斂了。   這兩家怎麼就結了親的?   念頭閃過,她不禁沉思。   結親要講究門當戶對,互幫互襯,同聲同氣……   羅家為什麼要和王家結親呢?   如果為了讓庶妹們有個好歸屬,可僅憑自己打聽到的這一鱗半爪就可以知道,這王琅並不是什麼良人。如果是為了權勢,連徐家的丫鬟都知道茂國公府落魄了,元娘不可能不知道。那還不如嫁給那些死了老婆的、掌握實權的官員做繼室更划算。   況且,按一般的情況推斷,羅元娘這個時候應該全付精力都放在如果自己死了如何保證諄哥利益最大化上,怎麼還會分出精力來為自己十幾年沒見過面的庶妹保一門親事。   想到這裡,十一娘一驚。   不錯,這個時候,羅元娘所思所想所做都應該是為了諄哥……那麼,這門親事對諄哥又有什麼好處呢?   羅家、王家、徐家、姜家……如走馬燈似地在十一娘腦海裡旋個不停。   她自問:如果自己是羅元娘,會怎麼做?   念頭一起,就止不住地往下想。   對內,找個能被羅家掌握的繼室,確保諄哥順利長大。對外,尋求強有力的支持,早日確定諄哥的世子之位。畢竟,諄哥是徐令宜髮妻所生的嫡子,比繼室所生的嫡子身份尊貴,是爵位的第一繼承人。   如今,對內元娘已有了主意。那對外……   十一娘不由撫額。   姜家……一個能潔身自愛、低調內斂的世族,享有清譽的望族……不需要他包庇,只需要在關鍵的時候站出來為諄哥說一句公道話。可同時,他也是個政治世家。這樣的人家,說話做事自有衡量……怎樣能讓這個世家與諄哥綁在一起?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聯姻!   正好,茂國公有個女兒嫁到了姜家,一個兒子需要娶媳婦……   她苦笑:「姜家有女兒嗎?有幾個女兒?」沒等琥珀回答,又喃喃地道,「當然是有女兒的。要不然,何必繞這麼多的圈子……」   琥珀忙道:「要不,我再去問問小六子?」   十一娘搖頭,「一次就夠了,不要再去打聽什麼了。」說著,指了指東邊,「免得讓人起了疑心。」   琥珀連忙點頭:「我知道了。」   十一娘微微頜首,笑道:「你去歇著吧!」   她得仔細想想,這件事該怎麼辦?   琥珀退了下去,迎面和翡翠碰個正著。   「妹妹怎麼過來了?」她笑著招呼翡翠去自己住的西廂房。   翡翠笑著搖頭:「我是來請十一小姐的——三太太來了,帶了五爺和六爺,正在大太太那裡喝茶。大太太讓我來跟五小姐和十一小姐說一聲,過去請個安。」   琥珀笑著點頭,等翡翠去五娘那裡傳了大太太的話,然後陪著她去了十一娘處。   知道了翡翠的來意,十一娘收拾收拾帶著琥珀跟著翡翠去了大太太處。   與在餘杭時相比,二十七歲的三太太明顯地憔悴了不少。   待十一娘給她行了禮,立在一旁的五爺和六爺就笑著喊了聲「十一姐」。   (今天晚上值班。據說可能要分洪……)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十一章春宴(上)   第四十一章春宴(上)   羅振開和羅振譽還是一副機敏活潑的樣子,十一娘笑著和他們打了招呼,五娘就來了。行了禮,小丫鬟端了小杌子給兩人坐。三太太卻要起身告辭:「這幾天多虧有大伯、大嫂幫襯。」說著,她眼圈一紅,「我來就是為了謝謝大嫂的!」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大太太站起來攜了三太太的手,「我是想留你在這裡散散心,可我也知道,這個時候,就是海市蜃樓也留你不住。客氣話我就不說了,你回去好好歇歇,這天下沒有過不去的檻。等過幾天,你心情好些了,再到我這裡來,我再約了二弟妹,我們妯娌三個好好聚聚。」   三太太連連點頭:「大嫂,那我帶著孩子先回去了。」   五爺和六爺給大太太行辭別禮。   大太太摸了摸兩人的頭,笑送三太太出門:「孩子們也累了,讓他們也暫時歇歇。我也是做母親的,知道你望子成龍的心思。可這心急吃不了熱湯圓,有些事,得慢慢來。」   「大嫂說的是。」三太太神色間有幾份疲憊,「多謝大嫂提醒。」   跟在身後的十一娘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見三太太時的情景。   梳著牡丹髻,插著翠葉大花,穿著玫瑰紫二色金的刻絲褙子。看人的時候目光微斜,帶著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現在,卻再也不復以往的神採……   沒有了顯赫的娘家,就沒有了以前的底氣。三太太畢竟閱歷少了些……   她站在大太太的身後,笑望著三太太離開,然後陪著大太太回正屋。   路上,大太太問五娘和十一娘:「這幾天都在做些什麼呢?」   五娘笑道:「在練字呢?看到大姐家園子裡那些牌匾,這才知道什麼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再不沉下心寫,怕丟了大姐的臉。」   「永平侯府的牌匾不是御賜的,就是歷代翰林院掌院學士寫的,你有所不及,也是正常。」大太太笑道,「不必放在心上。」又望向十一娘。   十一娘忙道:「女兒在家裡做針線——準備給庥哥做件杏黃色的春裳,給諄哥做件湖色春裳。」   大太太點了點頭。   落翹趕在大太太之前撩了帘子,卻有小丫鬟跑進來稟道:「大太太,永平侯府的媽媽來送帖子。」   大太太原地轉了個身:「快請!」   小丫鬟應聲而去,不一會就帶了兩個四十來歲的媽媽。   兩位媽媽快步上前給大太太行了禮,大太太客氣地請了兩位媽媽屋裡坐。   大家回屋重新坐了,丫鬟們上了茶。其中一個嘴角長了顆紅痣的婦人就將手中雕紅漆牡丹花開的匣子遞了過去:「我們太夫人說,過幾天就是三月三女兒節了,請親家太太、親家奶奶、親家小姐和庥哥一起去家裡熱鬧熱鬧——她老人家請了德音班的在家裡唱堂會。」   一旁的落翹忙接了匣子,拿了裡面裝著的大紅灑金請帖給大太太看。   因為已經知道內容,大太太只是象徵性地看了看,然後笑道:「還煩請兩媽媽回去跟太夫人說一聲。說我多謝她老人家惦著,那天一定帶了媳婦、女兒和孫子去熱鬧熱鬧。」   「那我就代太夫人多謝您了。」嘴角有紅痣的媽媽起身朝著大太太福了福,然後寒暄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大太太望著屋外枝頭剛剛冒頭的嫩芽兒,吩咐五娘和十一娘:「該換春裳了。」   兩人齊齊應「是」,陪著大太太坐了一會,然後起身各回各屋。   ******   到了三月初三,十一娘把烏黑的青絲在腦後綰了個纂兒,戴了朵珊瑚綠松石珠花,穿了天水碧的褙子,月白挑線裙。仗著青春靚麗,只在臉上擦了點***香蜜,素麵朝天地就去了大太太那裡。   五娘先她來的。   穿了件銀紅色的褙子,梳了墜馬髻,並插了三把赤金鑲各色寶石的梳蓖,耳朵上墜了赤金燈籠墜子,描眉化眼,薄粉略施,比平常又明豔了三分。   大太太看著兩人都露出滿意的神色,交待了幾句「見到了人要大大方方地喊」、「有戲子在內院,你們不要亂跑,小心見了不該見的人」之類的話,等大*奶領著穿了大紅綢子的庥哥來,一家人起身上車去了徐府。   在徐府垂花門前,她們遇到了一個滿頭銀絲的華服老婦人。   老婦人很熱情地和她們打招呼:「是徐太夫人的親家吧?」   雖然不認識,但看那婦人身邊簇擁著二十來個穿金戴銀的丫鬟、媳婦子,大太太也不敢馬虎,忙笑著上前行禮,道:「我是羅許氏。」   老婦人微笑頜首,旁邊有人向大太太引見:「這位是定國公府的老太君。」   原來就是和徐家分了長國公院子、住在徐家前面的鄭家人。   大太太忙笑道:「原來是老太君,恕奴家失禮了。」又向鄭老太君引薦羅大*奶、五娘、十一娘和庥哥。   幾人上前給鄭老太君行禮。   正在環佩叮噹之時,又有馬車骨碌碌駛來。   大家都不由循聲望去。   是輛和羅家一樣的黑漆平頭馬車。   馬車停下,有婦人跳下,拿了腳凳放在車轅前,又伸出手臂去,恭敬地對車內的人道:「小姐,到了!」   蔥白修長的柔荑從石青色的車簾裡伸出來,輕輕地搭在了婦人穿著官綠色的褙子的手臂上,然後車簾撩開,一個曼妙的緋色身影從馬車上緩緩地走下來。   在場的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誰家的姑娘,真是是漂亮!」鄭老太君眼裡難掩驚豔。   大太太的臉卻在這一瞬間素紙般的蒼白。   緋色身影徐徐朝著大太太走來,在離她五步的距離輕輕蹲下,恭敬地行了個福禮:「母親,女兒十娘,給您請安了。」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大太太的身上。   大太太嘴角微翹,褪去的紅潤一點點地回到臉上:「十娘……」   「正是女兒。」十娘側著頭望著大太太,妙目中閃爍著寶石般熠熠光彩,「母親給女兒安排的馬車走得慢,女兒這時才到。」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鄭老太君笑眯眯地望了一眼十娘,對大太太道,「你們家的小姐可一個比一個漂亮。」   大太太臉色緋紅:「是啊!我們家的小姐可一個比一個漂亮。」   十娘已上前給鄭老太君行禮。   鄭老太君親自上前攜了十娘的手:「快起來,快起來。這樣花骨朵般的小姑娘,可別給磕著哪裡了。快起來!」   十娘順勢而起,挽了太夫人手:「夫人,我攙您進去吧!」   「我可怕你母親吃醋。」鄭太君調侃地道。   大太太微微地笑:「我們家的姑娘能得老太君的眼,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吃醋呢!」   十娘已掩嘴而笑,烏黑的眸子一閃一閃,說不出的俏皮可愛。   「十娘!」五娘臉色陰沉地從大太太身後攛上前,想要攔住十娘,卻被羅大*奶一把拉住,「老太君身邊有十娘就夠了!」捏著五娘的手指微微發白。   十一娘則後退兩步,站在了羅大*奶的身後。   氣氛頓時有些詭異。   鄭老太君目光一轉,笑道:「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進去吧!免得主人等的急!」說著,徑直上了垂花門的臺階,並沒有理睬十娘。   十娘嫵媚地斜睇了大太太一眼,笑著微提裙擺,跟著鄭老太君上了垂花門前的臺階。   大太太深深地看了五娘一眼。   五娘已臉如死灰:「母親,不是四哥……」   大太太的笑容有些勉強,吩咐羅大*奶:「今天人多事繁,庥哥年紀小,經不得這樣的吵鬧,你還是帶了庥哥先回去吧!」   羅大*奶神色凝重,應了聲「是」,不顧庥哥喊「我要和諄哥玩」,帶著兒子轉身上了馬車:「回弓弦胡同。」   望著馬車「得得得」地在她們面前轉彎朝南上了青石甬道出徐府,大太太臉上的笑容恢復了和藹可親。她吩咐五娘和十一娘:「我們也進去吧。免得讓人等。」   兩人都有些戰戰兢兢地應了「是」,隨著大太太進了垂花門。   門後,依舊有一青帷小車等著她們,卻不見了鄭老太君和十娘。   有人上前笑道:「鄭老太君和貴府的十小姐各乘了一輛馬車先去了花廳那邊。」   大太太笑著帶五娘和十一娘上了青帷小油車去了花廳。   ******   十娘並沒有隨鄭太夫人進花廳,而是笑站在花廳前卷棚裡和一個穿著大紅色十樣錦妝花褙子的女子說話。看見大太太,她笑著對那女子道:「母親來了!」   那女子側過臉來。   柳眉杏眼,正是徐家的三夫人。   「正準備去迎您。結果遇到貴府的十小姐。說下車沒有看見您,正慌著找您……」三夫人笑迎上前,「咦,怎麼不見大*奶?」   「今天天氣熱,我讓她帶庥哥先回去了。」大太太笑得開懷,「有勞三夫人掛念了。」   「真是可惜!」三夫人笑道,「今天是德音班的班主周德惠親自唱堂會。」又望了十娘,「大太太是不是要金屋藏嬌?這樣漂亮的女兒也不讓我見見,難道怕我們搶走了不成?」   十娘望著大太太直笑。   大太太也抿著嘴笑。   誰也不說話,場面有些怪異。   三夫人眼底不由閃過一絲狐惑。   此刻花廳那邊卻傳來了一陣笑聲。   三夫人顧不得多想,挽了大太太的胳膊:「您快進去吧!就差您一人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十二章春宴(中)   第四十二章春宴(中)   一行人進了花廳,迎面擺了幾張黑漆四方桌。桌上用甜白瓷的盤子供了味道香甜的香櫞、菠蘿等物,牆角高几上擺了鮮花、盆景,明亮的八角琉璃燈照著如鏡般的曼磚,反射柔和的光澤。   太夫人穿件丁香色刻絲葫蘆紋樣的褙子,正笑盈盈地坐在西敞間黑漆萬字不斷頭的羅漢床上,旁邊幾位珠環翠繞、錦衣輝煌的婦人被一大群穿紅著綠的女子簇擁著,有說有笑地圍坐在她的身邊。又有七、八個穿著青藍色褙子的丫鬟或續茶或上瓜子點心或換碟忙個不停,屋裡充滿了喜慶熱鬧的氣氛。   看見大太太,太夫人起身迎了過來。   那群婦人也都紛紛起身跟在太夫人身後。   十一娘看到了喬夫人和虛扶著喬夫人的喬家六小姐喬蓮房。   喬蓮房也看見了十一娘。   還是那身素淨的裝扮,如瓷般細膩白潔的面孔,尖尖的下巴、大大的杏眼、彎彎的黛眉……可一眼望過去,不知怎地,那個總是沉默地跟在她們身後的小姑娘變得突然有些陌生起來。   她微微一怔。   眉宇間再也沒有了那種膽怯羞弱,舉止間再也沒有了侷促拘謹,取而代之的是溫和的目光,恬靜的笑容,大方的舉止,讓她周身都透著一股淡定從容。   吃驚從她的眼底一掠而過。   可是出了什麼事?   她沒來得及細想,就被十一娘身邊一個穿著緋色衣裙的女孩子吸引住了目光。   那女孩子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身材高挑,曲線玲瓏,膚若初雪,眉如遠黛,烏黑的青絲綰了高髻,並排斜插了兩朵赤金鑲青金石珠花。   雖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卻也稱不上舉世無雙。   但她跟在大太太的身後,背脊挺得筆直,下巴微翹,盼顧間流露出幾分尋常女子不敢表露的驕傲,使她在一屋子低眉順眼的女眷中如鶴立雞群般的醒目、靚麗,光彩照人。   喬蓮房倒吸一口冷氣。   這個女子是誰?   難道不知道女子德容恭順為要?就是徐家的五夫人丹陽縣主也不敢如此。或者,她是哪家的郡主?   思忖間,太夫人已攜了大太太的手:「怎麼現在才來?就等著你開席了!」   大太太連忙告罪。   太夫人就看見了她身後的十娘,眼中露出驚豔:「這是……」   十娘落落大方地上前給太夫人行禮:「羅氏十娘,給太夫人請安!祝您福壽安康,萬事順意!」   太夫人笑眯眯地點頭,望著大太太,「你真是有福氣。」又問十娘,「上次怎麼沒有跟著你母親一起過來玩?」   十娘看了大太太一眼,笑道:「大姐身體不好,我立了願,要吃九九八十一天的齋,抄一章血經。前兩天剛完成。今母親就帶我來給太夫人請安了。」   「真是難為你了!」太夫人拍了拍十娘的手,一旁有人笑道,「還是大太太教女有方,姊妹們親親熱熱一團和氣。」   「您過獎了。」大太太笑得謙虛。   太夫人就給她引薦:「「這位是威北侯府林夫人……」   林夫人五十來歲,面如滿月,看上去十分和氣。   大太太忙上前行了禮。   林夫人還了禮。   太夫人又向她引薦其她的人。   「這位是中山侯府唐夫人……」   是位瘦瘦高高的婦人,看上五十來歲的樣子。   「這位是忠勤伯府甘夫人……」   忠勤伯,姓甘,徐家三夫人的娘家人?   十一娘不由睃了那甘夫人一眼。   是個三十來歲的美婦人,穿了件寶藍色寶瓶紋樣的妝花褙子,氣質很高雅。   「這位是永昌侯府黃夫人……」   是位和太夫人差不多年紀的人。   太夫人最後道:「鄭太夫人和喬夫人你已經認識了。就不囉嗦了!」   大太太笑著給鄭太夫人和喬夫人行禮,又引薦五娘、十娘和十一娘給幾位夫人。幾位夫人又引薦自己帶的人。   屋裡鶯鶯燕燕,珠佩叮噹,十分熱鬧。   十一娘算了一下,除了幾位夫人,林家來了大*奶、三奶奶和一位五小姐;唐家來了四奶奶和一位三小姐;黃家來了一位三奶奶;甘家來了一位二奶奶,一位三小姐,一位七小姐;加上喬蓮房……嗯,加上自己這邊,一共是十三人,除了已婚的奶奶們,未婚的小姐有八位!   甘家還來了兩位小姐……俱是些年輕貌美的。特別是林家那位五小姐,穿了件月白色衣裙,姿容秀逸,婉約如月,仿若畫上走下來的仙子。和五娘的豔麗、十娘的明媚,喬蓮房的柔美一時瑜亮,讓唯一沒有帶小姐來的永昌侯黃夫人對著太夫人嘖嘖稱讚:「可惜二夫人沒來,要不然,畫幅群美圖,到是一時佳話。」   「我們今天唱堂會。」太夫人呵呵笑,「她是愛靜的人。」   正說著話,有個穿著蔥綠色妝花褙子的女子衝了進來。   「娘,您可不能怪我來遲了。」她朝著太夫人撒著嬌道,「我幫著五爺去搬那荷花燈了。」   太夫人就點了她的額頭:「你一個女人家,跟著他瘋什麼?」語氣裡並沒有責怪,只有溺愛,「以後再不許去!」   「好!」那女子大聲地應著,大大的眼睛笑成了彎月亮。   「還不見過各位夫人!」太夫人呵呵笑著囑咐她。   「是!」她爽快地應著。一一給諸位夫人行禮。   諸位夫人都笑盈盈地望著她,口中稱「丹陽縣主」。   原來是徐家的五夫人、定南侯孫康的女兒孫氏!   十一娘仔細地打量她。   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身量不高,很纖細,相貌清秀,皮膚非常的確好,欺霜賽雪般的白,凝脂般的細膩,笑起來有臨家小孩子的親切甜美,左頰還有個深深的梨渦,十分討人喜歡。   給大太太行禮的時候,她望著五娘和十娘目光突然一亮,笑道:「是五小姐和十一小姐吧?上次我回娘家了,沒見到,這回我們可要好好聊聊!」   五娘笑著給五夫人回禮,十娘卻笑道:「我是十娘。」又指了身邊的十一娘,「這才是十一娘。」   十一娘笑著給五夫人行了個禮。   五夫人見她小小年紀,卻嫻靜大方,不由目露驚訝。只是還沒有等她開口說話,那邊林小姐已笑著和她打招呼:「表姐!」   「明遠。」五夫人笑道,「你怎麼也來了?今天可是唱堂會!」   沒想到林小姐和五夫人是表姐妹?   看來燕京世家果真是盤綜錯雜。   十一娘暗暗觀察周圍的環境。   「今天可是三月三。」林小姐掩嘴而笑,姿態優雅。   「也是!」五夫人笑道,「你總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關在家裡讀書寫字、作畫吟詩。」又道,「要不,我們等會去太池旁玩去。今天風大,正好放風箏。」   「又胡說。」太夫人笑斥道,「只能在園子裡玩,不許出去。」   五夫人嘻嘻笑,拉了太夫人的手:「那我們等會去園子裡放風箏?」   「這猴兒,真是一刻也坐不住。」   「要不怎么姓了孫呢!」黃夫人在一旁打趣道。   大家也跟著笑起來。   甘家的七小姐和十娘差不多的年紀,悄聲對姐姐道:「難怪大家都說丹陽縣主好玩……等會可以去放風箏了!」語氣裡帶著幾絲興奮。   她姐姐卻皺了皺眉,為難地道:「畢竟是在別人家做客……你要是實在是想放風箏,回家了讓你放個夠。」   妹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眼睛卻一直追著五夫人。   站在她們旁邊的十一娘不由微微一笑。   這位甘七小姐卻還保留著幾份小姑娘家的純真,真是難得!   五夫人和林小姐是表親,和其她幾人也不陌生,大家見過禮,太夫人就招呼大家入席:「……好早點聽戲。」   大家笑著分主次坐了。   丫鬟們端了淨手的桔子水給大家淨了手,又有丫鬟輕手輕腳地上了湯羹。   幾位夫人奶奶都略略喝了些酒,小姐們卻是規規矩矩地由著身邊的人服侍著吃飯。   飯後,大家移到西敞廳喝了茶,然後才去了點春堂。   ******   點春堂戲臺上背景已經搭好,院子裡靜悄悄不見一個人影。戲臺後面的廂房緊閉,對面北面的廂房卻大開著,裡面燕翅擺開幾張矮足長榻,榻前几上擺了果盤、茶茗,左右還各置一掐絲琺瑯的西瓜形漱盆。   三夫人引導著大家進了北面的廂房,一陣客氣後,眾人按年紀兩兩坐了,太夫人自然和那鄭太君坐到了一起,大太太則和年紀最輕的甘夫人坐到了一起。   就有丫鬟搬了錦杌放在長榻邊。   奶奶、小姐們就各自圍著各自的長輩坐了。   丫鬟們上茶。   有穿著杏黃底團花錦衣的修長男子走進來:「請夫人們點戲。」說著,微微低頭,拱手將燙金帖子獻上。   林小姐幾人就驚得站了起來。   夫人們卻都笑起來,調侃道:「我們五爺什麼時候做了德音班的班主了?」   那男子抬頭,露出一張如陽光般燦爛明亮的英俊臉龐。   「聽說幾位夫人在此,我特討了這樁差事。」他戲謔道,「不知道幾位夫人是聽文戲呢?還是聽武戲?要不,我報個戲名?」頗有幾分玩世不恭,卻惹得幾位夫人又是一陣笑。   林小姐幾人也掩袖而笑地坐了下來。   一時間,屋裡的氣氛歡快極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十三章春宴(下)   第四十三章春宴(下)   太夫人就笑著訓徐五爺:「就愛做怪,也不怕嚇著妹妹們。」又往後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五夫人,「丹陽,你得好好管管才是!」   五夫人搭了太夫人的肩膀,拿眼睛揪著丈夫抿著嘴笑。   「五叔也是好意!」三夫人笑道,「看著這麼多長輩、姊妹們在這裡,總不能讓那些唱戲的進來獻戲單吧?」說著,親自過去接了徐五爺手中的戲單呈給太夫人。   太夫人卻將戲單遞給了鄭太君:「您看看,哪出戲中您的意!」   鄭太君推辭,執意讓太夫人點戲:「客隨主便!」   太夫人見她推得誠,就將戲單遞給了旁邊的黃夫人。   黃夫人不客氣,笑著接過了戲單:「你們都推來讓去的,有這功夫唱都唱了一折了。」身後就有丫鬟遞了玳瑁眼鏡過來。   她接了眼鏡細細地看起戲單來:「《織錦記》、《同窗記》、《琵琶記》、《金貂記》、《金印記》……還是看文戲吧?這武戲噼裡啪啦一通打,不過是翻來跳去的,也不知道唱的是些什麼?」說著,看向在座的眾人。   大家自然沒有異議,都說:「就聽您的。」   黃夫人合了戲單,笑著對徐五爺道:「那就唱《琵琶行》,我喜歡聽!」   徐五爺學著戲園子裡的夥計喝了個喏,拿著戲單去了戲臺後面的廂房。   不一會,廂房開了一扇門,有幾個男子拿了各種樂器走了出來坐到了戲臺右邊。   有個四旬男子上臺說了一句場面上的俏皮話,然後鑼鼓一聲響,戲就開了鑼。   戈陽腔高亢激揚,鏗鏘有力,器樂以大鑼小鑼鼓板為主,鈧鈧戧戧十分有力,還沒開腔,場面已經熱鬧起來。   這還是文戲,要是武戲,聲音豈不更大。   十一娘有點懷念起越劇來。咦咦呀呀地水袖長舞,多有意境。   這種劇種她沒見過,也沉下心來仔細地看。   《琵琶行》第一場是分離。講新婚不久的書生蔡伯喈因要進京趕考,與妻子趙五娘分別。   臺上演員唱得情真意切,舉手、眼神很到位,可惜他們是用方戲唱念,十一娘要集中精力才能勉強聽懂七、八分。   要是能把臺詞印在小冊上給看戲的人對照就好了……十一娘記得以前陪外公、外婆去戲院看戲,都會發這樣一個小冊子。   突然有人拉她的右邊的衣袖。   十一娘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五娘。   「十一娘,不能讓十娘出了風頭……」她聲音很低很低。   十一娘索性回頭,睜大了眼睛:「姐姐說什麼,我聽不見!」   鑼鼓聲剛巧停了一拍,她的聲音清脆洪亮。   大家的目光都望了過來。   十一娘朝眾人露出一個歉意地笑容。   五娘則訕訕然地笑了笑,道:「我說你坐過去一點,擋著我了!」   「哦!」十一娘笑著挪了挪位置,靠大太太更近了。   鑼鼓聲再次響起。   第二折是《高中》,寫蔡伯喈高中了狀元,準備衣錦返鄉的喜悅,結果卻牛丞相看中,欲招之為婿。   十一娘看著甘七小姐坐在那裡偷偷地左右張望,一副無奈、忍耐的樣子,而甘三小姐卻聽得津津有味,甚至在牛丞相說要招蔡伯喈為婿的時候緊緊握住了拳頭。   再看其他幾位小姐。   喬蓮房有些心不在焉,林小姐眉頭微蹙,康小姐雖然正襟危坐,臉上的表情卻隨著唱戲人的喜怒哀樂而時笑時憂。   十一娘不禁莞爾。   看五夫人。   沒想到,她竟然和唐小姐一樣,一副全然進入劇情的模樣。   十一娘思忖片刻,回頭看了五娘和十娘一眼。   五娘臉色鐵青,脂粉也掩不住她的氣極敗壞,哪裡有心情聽戲。而十娘呢,笑眯眯地望著戲臺上,表情愜意滿足。   十一娘突然想到「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典故來。   第二折唱完,中場休息了片刻。   有演滑稽戲的出場插科打諢。   這下不管老的少的都被吸引,看得笑顏遂開。   太夫人打了賞。   有人用紅漆描金的梅花茶盤託了五個明晃晃的大元寶過去。   十一娘嘖舌。   那元寶每個足有二十兩,這一託盤就是一百兩。她兩年的針線活才勉強賣了這個數,那還是因為是簡師傅幫著託賣的……   第三場戲是《逼婚》。寫牛丞相怎樣說服皇帝賜婚,又怎樣強迫蔡伯喈留在京都。   唱到蔡伯喈獨自在書房愁悵的時候,有未留頭的小廝跑了進來,站在廂房外面張望,卻不敢進來,滿臉的焦慮。   三夫人看著就悄悄走了過去低聲和那小廝說了幾句,然後匆忙折回來在太夫人耳邊數語。   「小四回來了!」太夫人微怔,「今天怎麼這麼早?讓他進來吧!這裡也沒有外人!」又對身邊的鄭太君笑道,「侯爺回來了,聽說諸位都在這裡,想進來請個安!」   「這怎麼敢當!」鄭太君十分的高興,嘴裡卻說著推辭的話。   黃夫人卻笑道:「我有些年頭沒見到侯爺了——前年他去打仗了,去年我身子骨不好沒參加宮裡的賜宴……現在只怕是越發的沉穩了。」   三夫人得了太夫人的意思,出去低聲吩咐了小廝幾句,小廝連連點頭,一溜煙地跑了。   太夫人笑眯眯的:「他從小就沉穩,現在那是木訥了!」   「我可沒見過比太夫人更苛求的人了!」唐夫人挪揄道,「我瞧著五爺不知道多好,願意『彩衣娛親』,您倒是左一個『胡鬧』,右一句『潑猴』。」說著,望五夫人掩嘴而笑,「弄得兩個孩子都不知道怎樣巴結您好。論到侯爺了,人人都贊『老成內斂』,到您嘴裡就成了『木訥』了……唉,也不知我兩個孩兒什麼時候能像侯爺和五爺這樣木訥的木訥、胡鬧的胡鬧一番。我也就心滿意足了!」這話說的十分討巧。既誇了徐令宜,又誇了徐五爺,還捧了五夫人,卻獨獨沒提一直在眾人面前服侍的三夫人。   十一娘目光流轉。   太夫人呵呵地笑,臉上全是滿足。   其他的人也跟著笑起來,只有大太太,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十一娘不由輕輕嘆一口氣。   如果元娘不病,大太太也會感到與有榮焉吧!   就有小廝高聲喊道:「侯爺來了!」   原來熱熱鬧鬧的戲臺驟然間停下來,聲息全無,樂師和戲子都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徐五爺突然間冒了出來:「怎麼了?怎麼了?」他依舊穿著原來的衣裳,臉上是畫了一半的花臉。   五夫人看著笑得前仰後合:「侯爺回來了!你沒有聽到麼?」   「唉呀!」他大叫一聲,急急衝進廂房,「千萬別說我在這裡……」   滿院的人笑得直不起腰來。   三夫人就笑著領了小姐們避到了西邊的屏風後面。   屏風後面是個宴息的地方,大家分頭坐了,只有甘七小姐,湊在屏風的縫隙邊朝外望。   甘三小姐忙去拽妹妹:「有什麼好看的。過幾天爺爺壽誕,侯爺會去祝壽,你直管看個夠。別在這裡丟人現眼!」最後一句,非常的輕,但屋子裡沒有人說話,大家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甘七小姐甩姐姐的手:「哎呀,我就看看。六弟天天在嘴裡叨嘮著他多厲害,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三頭六臂。」   甘三小姐拉了妹妹的手不放:「你這樣,我就再也不帶你出來了。」   林小姐掩袖而笑,唐小姐卻面露不屑,只有喬蓮房,若有所思地望著甘家三小姐。   外面就傳來七嘴八舌的招呼聲:「侯爺來了!」   一個醇厚溫和的聲音穿過那些嘈雜鎖碎直叩人心:「兒子給母親請安了!」   甘家兩位小姐就愣在了屏風前,其他的人都屏息靜聲坐直了身子,包括十一娘在內。   「快起來,快起來!」太夫人的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喜悅,「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下了朝?朝中沒什麼事嗎?」   「這幾日還算清閒。」那聲音不緊不慢地道來,給人一種從容不迫的篤定,「聽說幾位夫人在這裡,兒子特來請個安!」   「不敢!不敢!」幾位夫人紛紛客氣,但也聽得出來,對於徐令宜的這種舉動,她們都挺高興的。   甘家七小姐眼珠子一轉,重新湊在屏風前窺視,甘家三小姐站在那裡,拉了,又怕外面的人聽到動靜,不拉,又是極失禮的動作,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尷尬。   喬蓮房掩了嘴直笑,就是十一娘,也不免莞然。   簡單的寒暄後,徐令宜就起身告退:「……不耽擱諸位夫人雅興!」   大家紛紛道:「侯爺慢走!」   甘家三小姐就趁著外面有動靜狠狠地拉了妹妹:「回去我要告訴娘!」   甘家七小姐卻一點也不害怕,得意地望著眾人:「我看到侯爺的樣子了!」   喬蓮房幾個面面相靚,不知道說什麼好。十娘卻是一笑,道:「可有三頭六臂?」語氣十分的活潑。   甘家七小姐微訝,看十娘的目光轉為讚賞,又把屋子裡的其他人掃了一眼,揚著臉笑道:「只有我們兩人想知道侯爺長得什麼模樣。」神色間帶著幾分戲謔,「你過來,我只告訴你!」   十娘輕輕一笑,竟然就施施然走了過去。   五娘大急:「十娘,你要幹什麼?」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十四章看戲(上)   第四十四章看戲(上)   十娘轉身,下巴微翹,雖然笑盈盈地望著五娘,但眼底有一絲輕蔑掠過:「姐姐何必大動肝火,我等會告訴你就是了!」   屋裡全是聰明人,都看出了羅氏兩姐妹不和,一個個都作壁上觀。   十娘莫名其妙地出現,大太太對她的冷眼,胞弟情況又不明,此刻十娘的挑釁讓本就不十分沉得住氣的五娘立刻陷入了狂怒中,她兩眼冒火,上前兩步,張嘴就要訓斥十娘,卻被一旁的十一娘及時拉住。   「十姐說話可要算數哦!」十一娘微微側頭,笑容俏皮,「不然回去告訴母親,說你借了我們的胭脂不還。讓母親訓斥你!」說完,朝著五娘眨了眨眼睛,「五姐,你說好不好?」   十一娘看似柔軟無力的纖細手指緊緊地捏著五娘的手臂,讓她感覺到一陣疼痛。可也正因為這疼痛,使她很快清醒過來。等到十一娘說出「告訴母親」的話時,她已冷靜下來。   是啊,萬事還有母親做主呢!   四弟膽子小,就算是放了十娘出來,肯定是上當受騙。母親就是責罰,也不過是禁足、奪了月例之類,等日子一長,三姨娘在幫著求求情,也就過去了。如果自己此刻做出了什麼失禮的舉動,丟了臉不說,還連累了羅家的聲譽,心裡的那點小盤算就永遠不可能實現了。白白讓十一娘得了好處……   想到這裡,她不由看了十一娘一眼。   那個在自己面前總是謙虛忍讓的妹妹,此刻眼中全是擔憂地望著她。   是怕她亂來吧!   五娘心裡突然間湧出一份內疚。   自己總是防著她,這樣關鍵的時候,她卻幫了自己……有四姨娘這個前車之鑑,母親是決不會讓十娘進徐家門的,因此只要十一娘保持沉默,鷸蚌相爭,得利的就是十一娘這個漁翁。她卻放棄了這個機會……   念頭一閃而過。   心裡卻有個聲音告訴她:也許十一娘根本就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只是出於對十娘的討厭而選擇了幫助自己。畢竟,十娘住在十一娘樓上的時候,沒少欺負過她……   說來話長,五娘的心情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看見屋裡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笑道:「十一妹這主意好。要是十妹不告訴我們,我們回去就告訴母親……讓母親去教訓她。」說著,呵呵地笑起來,歡快的表情中帶著幾份促俠,就像在和姊妹們開玩笑。   十一娘看著五娘的表情時明時暗,最後說出「十一妹這主意好」的話來,再一次把責任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非常的失望——五娘已經自私到了不顧大局的地步……她難道沒聽說過「傾巢之下沒有完卵」這句話嗎?   別人看她們姐妹這樣鬥,心裡一定覺得很好笑吧!   心中一動,眼睛已經止不住地睃了屋裡眾人一眼。   大家神態各異。   喬蓮房目光閃爍,一副看戲不怕臺高的模樣;唐小姐面露譏諷;林小姐則低頭整著自己的挑線裙的褶皺,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似的;甘家三小姐嘴角微翕,欲言又止;甘家七小姐則睜大了眼睛望著十一娘,目光中充滿了驚嘆!   其她人的表情十一娘很能理解,可甘家的兩位小姐……一個看上去對她們的事充滿了同情,一個看上去對她本人很是好奇的樣子!   十一娘心中一動,耳邊卻傳來十娘的嘻笑:「你們又到母親面前告我的狀……」   只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三夫人出現在屏風處:「侯爺走了——我們接著聽戲!」   大家自然不能再說什麼。由離屏風最近的甘家姐妹領頭,魚貫著出去,重新坐下。   十一娘就發現十娘把自己的錦杌朝著甘家七小姐的位置挪了挪,等戲開場,她就和甘家七小姐竊竊私語起來。   五娘也發現了。   她哪裡還看得進戲,眼睛一直睃著她們。卻被坐在對面的喬家夫人看見了。   等第三折唱完換場景時,喬夫人突然道:「我們這邊聽戲,也別拘著孩子們。你們看羅家的小姐和甘家的小姐,早就坐不住了!」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都望了過去,特別是大太太投過來的目光,猶如刀鋒般銳利。   十一娘優雅地坐在那裡,微微地笑。   五娘卻回頭狠狠瞪了十娘一眼,換來十娘不以為然地一笑。   甘家七小姐索性站了起來,不顧一旁姐姐拽她的衣襟,嘟著嘴對太夫人撒嬌:「我要去放風箏,我不想聽戲!」   太夫人好像很喜歡那些活潑可愛的孩子。很縱容地笑道:「去吧,去吧!」然後叫了身邊一位姓杜的媽媽:「你帶了甘家七小姐去庫裡,看她喜歡什麼樣的風箏。」想了想,把屋裡的小姐掃了一遍,「還有誰要去放風箏的!一塊去了。也免得我們聽戲的時候在一旁扭來扭去的——你們難受,我們也難受。」   大家都笑起來。   十娘就笑著站了起來,高聲道:「太夫人,我也要去!」   太夫人呵呵地笑:「好,好,好。」十分喜歡的樣子。   五娘有幾分遲疑,十一娘卻笑道:「我還是看戲吧!也不知道那蔡伯喈會不會答應入贅牛丞相家裡。」語氣裡一副意猶未盡很是往向的樣子。   她覺得今天情況很複雜,最好的辦法就是以靜制動,跟在大太太身邊,在大太太眼皮子底下讓她看著,總是不會出錯。   太夫人聽著點了點頭,望向了林小姐。   林小姐微微地一笑,道:「我想去看看二夫人!」   十一娘就看見喬夫人、唐夫人、喬蓮房和唐小姐都微微變色,望著林小姐的目光很是陰晴不定。   「上次來看丹陽表姐的時候,蒙二夫人青睞,送了我幾張澄心堂紙。」林小姐在幾人的目光下神色自若,優雅如昔,「我前幾天得了一卷二王府本的《淳化閣帖》,想送給二夫人。」   太夫人喜不自勝,連聲說「好」,還道:「那帖珍貴的很,給了怡真你怎麼辦?這樣吧,我手裡有幅夏圭的《松溪泛月圖》。」說著,喊了魏紫,「你去拿了給林家小姐。」   林小姐聽了忙站起來推辭:「怎能收了您的禮!」   太夫人已笑著擺手:「我這也是紅fen贈佳人……我知道你喜歡畫畫。」   林小姐考慮片刻,大方地給太夫人曲膝行禮道謝:「早知道這樣,就應該尋些法帖來和太夫人換畫了。」   太夫人聽了呵呵笑:「我也就這些老底子了……」後面的話卻很突兀地咽了下去。   十一娘覺得有些奇怪,飛快地打量了三夫人和五夫人一眼,卻見兩人都笑吟吟地望著林小姐,並沒有什麼異樣露出來。   或者,是自己多心了……   她思忖著,就看見喬蓮房緩緩站了起來,笑道:「我陪林姐姐一起去看二夫人吧!上次她和我說可以用松花做餅,我回去以後試了試,卻沒做成……正好去請教一番。」   「好,好,好。」太夫人笑眯眯地望著她,「你們各自尋了各自喜歡的玩,賓至如歸,我心裡才高興。」   她的話音一落,唐小姐也站了起來,笑道:「我和明遠一道吧!說起來,我很久沒有見到二夫人了。還記得她釀的『青梅酒』呢!」   「我也去看看!」五娘咬了咬牙,突然站了起來,「上次喝了二夫人泡得茶就一直惦著,現在聽大家這麼一說才知道,原來二夫人不僅會窨茶,還會釀酒,擅長書法。說起來,我也很喜歡書法。也想見識見識林小姐手中二王府本的《淳化閣帖》。」   大太太臉上的表情已有些僵硬。   十一娘恨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嘴。   你既想到去看一個寡居的二夫人,怎麼就沒有想到去看看自己臥病在床的姐姐呢!   十娘也察覺到了五娘的急切,她嘴角一翹,挽了甘家七小姐的胳膊,笑著問甘家三小姐:「甘姐姐,您是和我們一起去放風箏呢?還是和林姐姐她們去看二夫人呢?」   甘家三小姐忙道:「我自然和你們一起去放風箏。要不然,蘭亭還不知道要闖出什麼樣的禍來!」   甘家七小姐踩著腳嬌嗔著喊了一聲「姐姐」,惹得大家一陣笑。   十一娘也笑,心裡卻道,原來甘家七小姐叫「甘蘭亭」,不知道甘家三小姐叫什麼?   甘夫人就嘆了口氣,望著甘家兩位小姐無奈地笑道:「可不許惹事!」又叫了身邊的丫鬟:「跟著兩位小姐。」   丫鬟忙上前曲膝應了「是」。   這樣一來,人就分成了三拔。甘家兩位小姐和十娘一拔,去放風箏;喬蓮房,林家小姐、唐家小姐和五娘一拔,去看二夫人;十一娘自個一拔,留在這裡看戲。看戲的好說,坐在這裡就行了,去看二夫人的也好說,讓姚黃帶上幾個丫鬟好生服侍就是;放風箏的卻有些麻煩,又叫開庫去挑風箏,又要去花園找了適合的地方,還怕靠近水失了足……瑣事很多。三夫人想了想,帶著丫鬟、媳婦親自去安排兩位甘小姐和十娘三人。   廂房裡安靜下來。   太夫人就瞧著各府一直沒有作聲的奶奶們:「要不讓丹陽陪著你們摸牌去?」   唐家的那位大*奶就笑道:「看您說的。我們又不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只知道玩;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大小姐,說了柴米油鹽都是個『俗』……我就喜歡這個。聽聽戲,說說閒話,快活似神仙。」   太夫人笑起來。   十一娘卻由衷的佩服。   這些笑眯眯坐在那裡不做聲的奶奶們,只怕沒有一個好惹的。   瞧人家唐家大*奶這番話,既點了甘家的兩位小姐只知道玩,又點了林家的小姐不知世事。既打擊了甘家,又打擊了林家……實在是厲害!   ※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明天就入V了,還請眾姊妹一如從前。謝謝!(*^__^*)嘻嘻……   另:家裡停電,所以早點傳上來。本來好好寫寫的周末又泡了湯……~~~^_^~~~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十五章看戲(中)   第四十五章看戲(中)   戲「鈧鈧戧戧」開了鑼。唱的是第四折《尋夫》。   婆婆、公公去逝了,趙五娘一路乞討去京都尋找蔡伯喈。路上遇到下雪,趙五娘拿著破碗,哆哆嗦嗦地在一座破廟裡,憧憬著與丈夫團圓的美好未來。   與越劇的婉轉內斂不同,趙五娘唱詞深情大膽,唱腔熱情奔放,就是唱到自己窘境時,雖然悲傷,卻不幽怨……這就是不同劇種間各自的魅力吧!   十一娘大感興趣。   據說,燕京除了戈陽腔還流行崑山腔、餘杭腔。不知道這崑山腔和餘杭腔又是怎樣一番光景?聽三者的名字,都是以地名命名,應該與發源地有關。說起來,崑山和餘杭同屬江南,自己在羅家的時候卻沒有聽說過還有以餘杭命名的戲曲……或者,因為羅家在孝期,所以自己不知道……   她胡思亂想著,有小丫鬟跑進來稟道:「太夫人,四夫人來了。」   屋子裡的人全怔住,大太太第一個站了起來:「這孩子,身體不好。湊什麼熱鬧!」嘴裡抱怨著,人卻往屋外走去。   十一娘立刻起身跟了過去。   就看見文姨娘、陶媽媽等人簇擁著一架肩輿走了過來。   太夫人走到了廂房的門口:「快抬進來,快抬進來。」   肩輿就一直抬了過來。   日光下,元娘的臉色呈現出一種冰冷的臘黃。   太夫人就嗔道:「有什麼事讓人帶個話就是。怎麼還自己來了?」   跟在她身後的幾位夫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合:「就是,你這樣折騰,小心又折騰出病來!」   元娘神色怏怏地歪在肩輿上,吃力地露出一個笑容:「幾位夫人都來了,我怎麼也得來請個安。」   「又不是外人。」黃夫人快言快語,「講這些虛禮作什麼!你只管靜心養著,自己的身體要緊。」   那邊戲臺上看見這邊喧闐起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停了唱。   院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就是為了這事啊!」太夫人嗔道,「你好好養病才是正理。這屋裡又沒有外人!」雖然語帶關切,但不像提起二夫人,笑容就從臉上一直到了眼底的深處,也不像提起五夫人,帶著縱容與溺愛。   這屋裡沒有一個糊塗人。誰又聽不出這其中的區別來。   大太太臉色微僵,氣氛就有些冷。   五夫人忙笑道:「今天天氣暖和,四嫂出來走走也好,免得天天關在家裡,沒病也能悶出病來。   「是啊!」元娘笑道,「還是丹陽知道我的心思。」直呼五夫人的名字,很是親暱的樣子。   大家說笑了幾句,側身讓了道,讓元娘的肩輿抬了進去,停在了左邊的短榻旁,抬肩輿的媳婦退下。自然有人招呼不提。   幾位奶奶紛紛上前和元娘見禮,元娘勉強應著,大家都知道她身體不好,自然不會見怪。一圈應酬下來,元娘額頭汗水淋淋。文姨娘忙拿了帕子給她擦拭。   五夫人親自給元娘斟茶:「四嫂,正唱到第四折,還趕得及。」   元娘由文姨娘託著手接過了茶盅——好像連端茶的力氣也沒有了。   「第四折《尋夫》……」沉吟道,「正如弟妹所言,我來的還不算晚。」   大家捧場似的笑了起來。   元娘就問道:「怎麼不見其他幾位小姐?」   五夫人笑道:「林小姐、喬小姐、唐小姐和羅家五小姐去了二嫂那裡;甘家三小姐、七小姐和羅家十小姐去花園放風箏了……」又指了十一娘,「這個倒和我一樣,是個喜歡聽戲的!」   元娘微微的笑,對十娘的突然出現並沒有露出異樣的神色,這讓十一娘不禁猜測,她早就知道十娘來了!   說了幾句笑話,大家坐下,五夫人叫了身邊的媽媽去招呼戲班重新開演。   大太太端了錦杌坐在女兒的身邊,十一娘只好立在她們的身後,   臺上趙五娘聲淚俱下:「……不幸家鄉遭荒旱,糧米欠收少吃穿。頭一年不分晝夜織布紡線……」   身後唐家奶奶和喬夫人竊竊私語。   聲音或高或低,卻正好能讓她聽到隻言片語:「……也不好好歇著。這幾年都是三夫人幫著掌家……非要在親眷故交面前出這風頭,也不想想三夫人的立場……」   十一娘不由打量元娘。   元娘歪在銀紅色七彩團暈迎枕上。雙眼微閉,好像睡著了。   又側臉去看大太太。   眉頭微蹙,臉色緊繃。顯然是聽到了兩人對話。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嘆一口氣。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元娘這樣,的確容易給人氣量狹窄的感覺。不過,這不是自己能說的話,不如老老實實站在這裡聽戲。   心念一轉,她把注意力放在了戲臺上。   藍色緞面的百納衣半掩粉面,妙目轉動,戚婉悲切。趙五娘腔調高亢:「那東鄰西舍都全然借遍,賣了紡車又賣了衣衫……」   「十一妹,」身前的人突然喚她,聲音微弱卻柔韌,「你在家時,住哪裡?」   十一娘微怔,片刻才回過神來——元娘在跟她說話。   「回大姐。」她恭敬地道,「我住綠筠樓。」   「綠筠樓啊?」元娘已睜開了眼睛。她望著戲臺,目光平靜而清明,「在什麼地方?在嬌園的什麼地方?」 第四十六章看戲(下)   第四十六章看戲(下)   十一娘扶著元娘慢慢朝著正屋走。   路上,十一娘感到元娘的身子越來越沉,不由慢了腳步,柔聲道:「要不要歇歇。」   元娘側臉笑望著她,眉角輕挑,嘴角卻一撇,表情很怪異:「別做聲!」   十一娘有些奇怪,但還是順從她的話,不聲不響地架著她上了正屋的臺階。   正屋門扇虛掩,東、西兩邊的窗欞半開,好像在敞開透氣似的。   她一手扶了元娘,一手去推門。   指尖剛觸到門上,突然聽到一聲男子的怒喝:「誰在門外?」   十一娘心中一驚,手一顫,就拍在了門上,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屋裡有女子低低的驚呼聲傳來。   有人!   這是閃入十一娘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   而且是一男一女!   這是閃入十一娘腦海裡的第二個念頭。   她愕然,繼而心裡隱隱升起股不妙的感覺。   一直有氣無力地靠在她肩頭的元娘此刻卻站直了身子,大聲道:「誰?誰在裡面?」說著,動作敏捷地扶了門框,抬腳就走了進去。   十一娘看著元娘步履踉蹌,猶豫片刻,急步趕上前扶了元娘,就看見一個男子龍行虎步地從西廂房走了出來。   他身材高大挺拔,相貌英俊,穿了件月白色中衣。看見元娘,他表情微訝:「元娘?」語氣滿是不可置信。   元娘卻是張口結舌:「侯爺?您,您怎麼在這裡?」   侯爺?永平侯徐令宜?   十一娘眼角一跳,不由打量對面的男子。   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皮膚白皙,一雙丹鳳眼,既大且長,炯炯有神。眉宇間那種久居上位者的端凝,讓他有著超越年紀的沉穩幹練。   她頗為意外。   沒想到徐令宜這樣年輕。   他凝望著元娘,沒有回答,眉頭卻微微蹙了一下。   元娘看著冷冷地「哼」了一聲,推開十一娘,跌跌撞撞地經過他身邊進了西廂房。   徐令宜看著她進了屋,既沒有扶,也沒有攔。   十一娘想到了剛才聽到的那聲女子的驚呼……   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十娘的事還沒有解決,自己現在又進了不該進的地方。   她躡手躡腳地朝後挪著步子,想躲進牆角,變成無人注意的高几……如果能變成塵埃,她也沒任何意見!   可這個時候,想不被注意也成了奢望。   有一道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是誰?」問話的人眼中有寒光閃過。   花骨朵一樣的小姑娘,眉目精緻,穿著低調卻華麗,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氣質嫻靜,一看就是哪家的小姐。   十一娘不由在心底嘆了口氣。   該來的總會來!   「妾身羅氏十一娘。」她曲膝給徐令宜行了個福禮,聲音平靜而溫和,「問侯爺安!」   徐令宜微怔:「羅家?」   十一娘微笑:「正是!」   徐令宜頜首,正要說什麼,元娘已衝了出來,手裡還拿著條月白色繡竹梅蘭襴邊挑線裙子。   「徐令宜,」她潸然淚下,「我還沒死呢!」   一句憎恨的話,卻帶著悲涼的調子,讓人聽了心酸。   徐令宜凝望著元娘,一言不發,表情認真,讓十一娘心中生出異樣之感。   元娘傷心欲絕,本就瘦削的身子瑟瑟發抖,搖搖欲墜。   十一娘忙上前扶了元娘。   徐令宜神色自若地轉身坐在了堂屋裡的太師椅上。然後沉聲對十一娘道:「你先出去,我和你姐姐有話說。」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   十一娘不敢多想,不敢多看,垂了眼瞼,姿態恭順地曲膝行禮,應了一聲「是」,轉身就要出門。   誰知道,西廂房內卻突然衝出來一個穿著桃紅色褙子的女子來,差點撞著十一娘。   十一娘本能地朝後退了一步,眼角卻掃過那女子的臉……然後如遭雷擊般地呆在了原地。   「您誤會了……我和侯爺真的沒有什麼!」聲音柔美動聽,「我的衣袖剛才在花園裡被掛破了,只是想借這裡換件衣裳罷了!」她拉了元娘的衣袖,苦苦哀求,「真的,不信您可以去問甘家七小姐,我剛才和她一起放風箏來著……」   元娘站在那裡冷笑。   她淚眼婆娑地轉身去求徐令宜:「侯爺……」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妥,手足無措地停在了原地,「我真的不知道您在這裡……真的不知道……」說著,掩面嚶嚶哭了起來。   十一娘一個激靈,這才清醒過來。忙低下頭,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竟然是喬家六小姐喬蓮房!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是元娘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連十幾年沒見的母親來探望都沒有出門迎接,卻為了幾個通家之好的夫人到了點春堂……   十一娘輕輕關上了門。   又想到剛才來的時候,門是虛掩的,窗是半開的……   她剛站定,就看見文姨娘目光閃爍地走了過來。   身後的門內有元娘悲憤的聲音和喬家小姐低低的哭泣聲。   十一娘嘆口氣,高聲道:「文姨娘,您怎麼來了?」   身後突然間就靜了下來。   她已心如明鏡——元娘並不想把這件事鬧開……   文姨娘已上了臺階「親家小姐,你怎麼在這裡站著?」   十一娘微微地笑:「大姐說有點累了,想歇歇!」   文姨娘踮了腳,目光從她肩頭掠過朝裡張望,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要不要我給姐姐倒杯熱茶?」   文姨娘是徐令宜的妾,和元娘好比上司和下級的關係……   念頭一閃,十一娘已笑道:「那就有勞姨娘了!我正想去給大姐倒杯茶。地方不熟,沒敢亂走。」   文姨娘聽著一怔。   她沒有想到十一娘會真的指使她。   十一娘把她的表情看得分明,索性笑吟吟地望著她:「有勞姨娘去幫著沏杯熱茶來!」   文姨娘臉色微沉,目光一轉,又笑起來:「那我去給姐姐沏茶了。」   轉身下了臺階,還回頭望了一眼。   如果有其他人來,自己肯定是擋不住的。   不管這件事的真相是什麼,元娘是自己的姐姐,徐令宜是自己的姐夫,外面還坐了一圈貴婦……   十一娘看著文姨娘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然後急步跟了上去,在太湖石旁朝著穿堂探頭,看見一個小丫鬟立在臺階上,忙對那丫鬟招了招手。   丫鬟是元娘屋裡的,很是機靈,立刻跑了過來。   十一娘笑道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丫鬟笑道:「奴婢叫文蓮。」   「哦,文蓮。」十一娘笑得親切,「我有點要緊的事,你偷偷幫我叫了陶媽媽來……別讓人知道了。」說著,笑容裡就有了幾分羞怯。   難道是要上淨房?   文蓮猜測著,笑著應了,忙轉身去叫了陶媽媽來。   十一娘拉了陶媽媽到院子中央。   「侯爺、大姐和喬家六小姐都在屋裡。」她一邊言簡意賅地對陶媽媽說,一面觀察陶媽**表情。   陶媽媽微微有些吃驚地望著十一娘,卻並不感到震驚。   十一娘心中有數,忙囑咐她:「千萬別鬧起來……那可是醜聞。喬家小姐固然沒個好下場,大姐這十幾年賢德的名聲也就完了。煩請媽媽悄悄告訴太夫人一聲,只說姐姐不舒服,想見她一人。其他人千萬不可漏一點的風聲。就是母親那裡,也暫時別說。」   陶媽媽用一種陌生的目光望著十一娘。   事已至此,再畏畏縮縮沒有任何意義。   十一娘微微地笑,坦然地接受陶媽**目光,再一次告誡她:「媽媽快去吧!剛才要不是我擋著,文姨娘就衝了進去。我能攔一次,可攔不了兩次。」   陶媽媽臉上這才有了幾分急切,她客氣地跟十一娘說了聲「勞煩您了」,轉身小跑著出了穿堂。   十一娘抬頭望著被分劃成四方塊的碧藍天色,長長地嘆了口氣。   ******   不一會,文姨娘來了,雕紅漆海棠花茶盤裡還託了個天青色舊窯茶盅。   十一娘接過託盤,笑道:「有勞姨娘了。」   文姨娘站在那裡,笑望著十一娘,好像在待她進屋自己再走。   十一娘卻捧著託盤站在那裡,笑望著文姨娘,好像在待她走後自己再進屋。   一時間,兩人僵持在了那裡。   文姨娘笑容滿面,眼中卻閃過一絲銳利:「親家小姐,我服侍姐姐也有十幾年了。我待姐姐如親生,姐姐待我也很尊敬。」   意思是說十一娘對她太失禮了。   十一娘笑容溫和:「只是姐姐久臥病榻,不免多思多慮,我們這些她身邊的人,理應多順著點才是。姨娘也太急切了些。」   意思是說文姨娘見元娘病了就對元娘的話不聽從了。   文姨娘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我是怕親家小姐不知道姐姐的習慣、嗜好,我也好在一旁提點提點。說起來,你們畢竟只見過三面。」   十一娘笑容燦爛:「正因如此,大姐才會拉了我到這裡來說些體己話。」說著,露出幾份悵然,「大姐不說,我都不知道我住的綠筠樓是大姐出嫁以後才建的。還有綠筠樓後面的那座暖閣。餘杭不像燕京,木炭十分難得。母親又怕我們姐妹凍著,下雪的時候常點了地火,我們姐妹們就在暖閣做針線。我家十二妹常常抱怨說不如燃火盆,這樣就可以烤紅薯和板慄吃了……」竟然要長篇大論說一通的架式。   ※   姊妹們,大家有粉紅票的還請多多支持。本月30張粉紅票加一更。這一更奉送。請大家給吱吱一個加更的機會。謝謝了!(*^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十七章餘音(上)(粉紅票30張)   第四十七章餘音(上)(粉紅票30張)   文姨娘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有了幾分鄭重。   這位十一小姐,年紀輕輕,前兩次看她低眉順眼十分老實,沒想到卻是這樣不好纏!   想到這裡,她不由起了忍讓之意。   元娘不會無緣無故地拉了自己只見過幾面的妹妹在這裡說話,陶媽媽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守在門口只準進不準出……還有侯爺。小廝說早就回了。偏偏正屋那邊奉了元娘之命用雄黃粉殺蟲。諄哥早就抱到太夫人屋裡和貞姐兒做伴去了。屋裡的丫鬟、媳婦子全避開了。秦姨娘那邊沒人。至於「半月泮」,甘家兩位小姐和羅家的一位小姐在那甬道放風箏。侯爺就是想去也去不成。   這樣大的一個府邸,她竟然找不到侯爺!   她想來想去,這點春堂旁的小院原是侯爺的書房……所以才跟了過來的。   如今這十一娘這樣大的膽子攔在這裡,難道是侯爺和元娘在這裡不成?   如果是這樣,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卻偏偏攔了自己?   她越想越不安。   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就沒有做過幾件不如侯爺意的事……侯爺一向尊重元娘,內宅之事全交與元娘做主,元娘看上去和善,脾氣上來卻是不饒人的。不如等晚上去找侯爺……有什麼事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拿定了主意,文姨娘臉上立刻換了熱情的笑容:「看我,關心則亂,忙糊塗了。我還不放心親家小姐不成……」   意思是她之前的言談舉止都是因為關心元娘!   是與不是,十一娘並不和她計較這些口舌,她只要能把文姨娘攔在屋外就成!   見文姨娘不再堅持,十一娘決定和這文姨娘說幾句好話。   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院門口傳來陶媽**聲音:「太夫人來了!」   兩人不由扭頭朝穿堂那邊望去。   就看見太夫人由五夫人和陶媽媽一右一左地攙著從假山邊拐了進來。   看見十一娘和文姨娘站在正門屋簷下,太夫人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兩人忙上前給太夫人行禮。   「起來,起來!」太夫人笑盈盈地望著她們,「怎麼站在這裡?」   文姨娘望著十一娘,一副「我不知情,得問十一娘」的樣子。   十一娘的目光就盛滿了擔憂:「回太夫人話,大姐突然說有些不舒服,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們看著大姐臉色不好,心裡惶恐,沒了主張,所以請了太夫人來。」   太夫人點了點頭,笑道:「既是如此。丹陽,你在這裡等我,我進去看看。」   五夫人曲膝應「是」,十一娘上前叩了一下門,低聲道:「大姐,太夫人來了。」這才輕輕推了半扇門。   太夫人深深地看了十一娘一眼,這才抬腳進了屋子,然後反手將門關上。   這家裡果然沒有愚蠢的人!   十一娘此刻才鬆一口氣。   轉身卻看見五夫人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聰明人一看就知道這其中有蹊蹺,可沒有證據,蹊蹺就永遠是蹊蹺!   十一娘笑得從容:「五夫人,戲唱到哪裡了?那趙五娘可曾找到蔡伯喈?」   「在唱第五折《相見》。」五娘笑道,「蔡伯喈也思念著趙五娘,在書房裡彈琴抒發幽思,被牛氏聽見,知道了實情,告訴了父親……」   十一娘「哎呀」一聲,上前挽了五夫人的胳膊,笑道:「那牛丞相知道了,會不會派人去捉了趙五娘然後逼著她和蔡公子和離?」   五夫人笑道:「牛丞相一開始是氣憤,後來被牛氏說服,派人去接那蔡公子的父母、妻子一同來京享福。」   「那就好!」十一娘親切地挽著五夫人往前走,「他們那腔調我聽得不十分懂,要是能印個小冊子,把唱詞都寫在上面就好了!」   五夫人微怔:「你這主意好。我告訴五爺去。他定十分的歡喜。」說著,臉上露出笑容,隱隱透著幾分真切。   十一娘想到了五爺那畫了一半的花臉……   她決定和五夫人圍著這個話題交談。   「我聽說燕京還有唱崑山腔和餘杭腔的戲班子,是真的嗎?」   「不錯!」五夫人笑吟吟地點頭,「燕京唱崑山腔最有名的是『長生班』,唱餘杭腔最有名的是『結香社』。」說到這裡,她「咦」了一聲,道,「說起來,這餘杭腔可是從你們那裡傳到燕京來的,你怎麼好像完全不知道似的?」很是驚訝的樣子。   十一娘笑道:「我之前跟著父親在福建任上,直到祖父去逝才回餘杭守孝。來府上聽堂會的時候才聽說了一些。正想找個知情的人問問呢?」   五夫人釋然地點頭:「五爺和『長生班』的班主庚長生、『結香社』的社主白惜香也認得。」說著,她笑起來,「要不,哪天我們把三家都請來唱堂會吧?」話音一落,她對自己的說法有了極大的興致,「我看看,三月還有沒有什麼節氣……清明不行,大家要去祭祖……然後是四月初八的浴佛節。也不行,娘要去拜藥王的……」她思忖著,「那就只有等四月二十四,娘的生辰了!」說完,她眼睛一亮,「到時候,侯爺肯定不能說什麼。我們把三大戲班都請來,那可就熱鬧了。」   兩人邊說邊進了穿堂,文姨娘站在臺階上,望著緊閉的門扇猶豫半晌,最後抿了抿嘴,還是急步追了上去。   穿堂裡,陶媽媽早已設好了座。   五夫人和十一娘分左右坐下,丫鬟們上了茶,五夫人還在為剛才的主意高興:「……庚長生最擅長唱《浣紗記》裡的『寄子』;白惜香最擅長唱《珍珠記》裡的『後園』;」她越說越興奮,「不過,餘杭腔也有《琵琶行》這一出,到時候,我們讓庚長生也唱這一出……」   十一娘就陪著她說這些事,心裡卻早已七上八下了。   元娘拉了自己來捉姦,到底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預謀?   大太太是否知道這件事?   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元娘和大太太已選定了五娘嫁過來——十娘是肯定不成的,而自己於這種情況下在徐令宜面前露了臉,但凡是個有血氣的只怕都不會喜歡。元娘要的是個能讓徐令宜看得順眼的,自然不能把個他討厭的放在身邊。不然,不僅幫不上諄哥,還可能害了諄哥……   一旁的文姨娘也很是不安。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竟然把太夫人請來了……   她把這段時間所作所為一一想來,並沒有覺得自己有半點出錯之處。   到底出了什麼事呢?   思忖間,突然聽到太夫人的聲音:「丹陽,你來一下!」   五夫人、文姨娘、陶媽媽都小跑著去了小院,十一娘卻慢慢跟在她們身後。   進了小院,看見太夫人笑盈盈地站在院子中心,正吩咐五夫人:「……你四嫂不舒服,你去把我身邊服侍的人叫來,再派人去請太醫。」又望著文姨娘,「今天元娘就歇這裡了,你去我那裡,把幾個孩子照看好。」對陶媽媽等人道,「派幾個跟了文姨娘去,留幾個常服伺的在這裡照應著。」最後問,「怎麼不見羅家的十一小姐?」   十一娘心裡頗有幾份苦澀。   一團和氣的太夫人不動聲色地為兒子解圍,諸事安排的合理又合情,是個錦裡藏針的。自己是局中人,太夫人自然不放心……只是不知道會怎樣處置?   她臉上卻不敢流露半分,笑吟吟地應了一聲「太夫人」。   「她們都有事。」太夫人笑望著她,「你來扶我一把吧?」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只能見招拆招。   十一娘曲膝應是,大大方方地上前扶了太夫人。   太夫人看著眾人:「大家都散了吧!」   眾人應聲而去,分頭行事,院子裡只留下了太夫人和十一娘。   太夫人就笑著問她:「你今後多大了?」   「回太夫人,」十一娘笑道,「今年十三歲。」   太夫人點了點頭,笑道:「聽說你的針線做得很好。都讀了些什麼書?」   十一娘笑道:「跟著先生識了幾個字。讀了一部《女誡》、半部《烈女傳》。」   太夫人笑道:「親家小姐和我還客氣。我瞧著五小姐要去看那二王府本的《諄化閣帖》了!」   十一娘笑道:「我五姐在這方面有天賦。不像我,跟著先生也是混日子。」   太夫人笑起來:「只怕是親家小姐過於自謙了……」   兩人說的全是些家常話,讓十一娘完全摸不清楚太夫人的意圖。   很快,五夫人就帶了杜媽媽和魏紫、姚黃來。   幾人給太夫人行了禮,太夫人就笑道:「讓親家小姐陪著我說了這會兒話,倒耽擱你看戲了。」說著,望了五夫人,「你和親家小姐一起回點春堂吧!好好看戲去。」   十一娘心中一凜。   什麼也不跟她說。是因為不用和她說,還是因為什麼也不用說。前者,是因為自己沒有任何發言權,後者,是表現出完全的信任……憑著這幾次短短的見面,信任,不太可能吧!可不管是怎樣,容不得她多想,五夫人已笑著曲膝應聲,挽了十一娘的胳膊:「別擔心四嫂,有娘在這裡呢!」   十一娘還能說什麼。   笑著向太夫人辭行,和五夫人去了點春堂。   戲臺上,蔡伯喈和趙五娘對面而泣。   有人看得全神貫注無暇顧及其他,有人看得動情動意拿著帕子擦著眼角,也有人關注著周圍的人物,看見兩人輕手輕腳地走進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十一娘在大太太身邊坐定,大太太已悄聲問十一娘:「你怎麼回來了?出了什麼事?」   十一娘不敢肯定大太太知道了多少,但大太太與元娘畢竟是嫡親的母女,有些話,不是自己應該說的。   她笑道:「大姐有話對太夫人說,讓我和五夫人先回來聽戲。」   大太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臉上有了一絲笑容。   ※   好多票票啊……先加一更再說!(*^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十八章餘音(中)   第四十八章餘音(中)   最後一折是《團聚》。   蔡伯喈與趙五娘相見,趙五娘告訴蔡伯喈家中之事,蔡伯喈悲痛至極,立刻上表辭官,要趙五娘和牛氏一起回鄉守孝。皇上和眾大臣聽了都稱讚趙五娘「賢淑純孝」,要旌表蔡氏一門。   皇上一出場,十一娘不由睜大了眼睛——她發現皇上旁邊站著一個隨聲附和的大臣,穿著蟒袍,畫了花臉,身材挺拔,舉止大方,比身邊的皇上還有氣勢。   十一娘不禁莞爾。   看樣子,這件大臣就是徐家五爺客串的。可惜,太夫人這個時候不在……   她不由仔細看徐五爺表演。   只有一句臺詞,表情卻很認真……   十一娘望五夫人。   她正微笑著望著臺上,眼底深處都是歡快。   十一娘嘴角輕翹。   五夫人,好像對五爺的事都很上心似的……   她思忖著,就看見一個穿著桃紅色褙子,蔥綠色西番花刻絲綜裙的女子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十一娘定睛望去,竟然是喬家六小姐喬蓮房。   她神色怏怏的,強笑著和喬夫人說了幾句話,就坐到了喬夫人身後的錦杌上。喬夫人扭過頭去和她說著什麼,她恍恍惚惚,半晌才應一句,換來喬夫人頻頻地蹙眉。   十一娘的一顆心這時才完全落定。   當事者之一不在現場,事情就好辦了——畢竟,捉賊捉贓,捉姦要成雙……   她又想起那條白色繡竹梅蘭襴邊挑線裙子來。   怎麼穿了件刻絲的綜裙來……一來是綜裙多是婦人穿著,二是刻絲燦若雲錦,很是打眼……既然已經這樣了,為什麼不索性讓太夫人給她找條白色挑線裙子穿……   十一娘思忖著,感覺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久久不願離去。   她憑著感覺睃了一眼,發現喬蓮房正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十一娘苦笑。   最不堪的形象被看見了,就算是心胸再大度的人也會心有疙瘩吧!   她只能裝作不知道,露出一副正在認真聽戲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黏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才消失。   十一娘鬆一口氣,就看見林小姐和唐小姐兩人笑著並肩走了進來。五娘跟在後頭,臉色不太好。   看見喬蓮房,幾人俱是一怔。   喬蓮房也看見了三人,笑容有些不自然地朝著她們點了點頭。   三人也朝著喬蓮房頜首打招呼。但打過招呼後,唐小姐卻望著喬蓮房低聲和林小姐說了幾句話,林小姐一面聽著,一面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喬蓮房,讓人感覺兩人好像在私底下議論著喬蓮房。   喬蓮房的臉立刻脹得通紅。   那唐小姐不知道對林小姐說了什麼,然後掩嘴笑起來,林小姐就表情嬌嗔地看了唐小姐一眼。   喬蓮房臉色蒼白,如坐針氈般的不安。   兩人卻不再看她一眼,各回了各自長輩跟前,各家的長輩也都低聲問起小輩來。   五娘也回到了大太太這邊。大太太笑吟吟地問她:「見到二夫人了?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也不在那裡多待一會。」   五娘恭敬地道:「見到二夫人了。二夫人還留我們喝了清泉白石茶。後來太夫人身邊的杜媽媽來請,說戲馬上就要散了,我們就回來了。」   清泉白石茶?又是什麼茶?   十一娘心裡奇怪著,大太太卻笑著點了點頭,好像對五娘的回答很滿意似的。然後笑道:「坐下來歇歇吧!戲的確快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習慣,我對這樣一坐半天什麼事也不做覺得十分沒有意思。」   「母親在家裡操勞慣了,難免不習慣。」五娘笑道,「時間長了就好了!」   大太太笑了笑,側了臉去聽戲,五娘就乖順地坐到了十一娘的身邊。   她剛坐下,甘家兩位小姐和十娘回來了。   十娘挽著甘家七小姐甘蘭亭的胳膊,兩人笑語殷殷,相談正歡。而甘家三小姐卻滿臉無奈地走在兩人身後,跟著的兩個丫鬟手裡還各捧了一捧野花野草。   三個人看到喬蓮房,神色很平靜,沒有像林小姐、唐小姐和五娘似的露出吃驚的表情。但她們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引起滿屋人的注意。   黃夫人更是笑道:「快坐下,擋了我們看戲。」   甘家三小姐臉色微紅,喃喃地應了一聲「是」,甘家七小姐卻嘻嘻一笑,丟了十娘跑到了五夫人那裡,低頭和五夫人笑吟吟地說起話來。十娘則曲膝朝著黃夫人行了個禮,笑著上前給大太太行了禮。   大太太笑容溫和地朝她點了點頭,她就笑著坐到了大太太身邊。   甘家三小姐也跟著走了過來,曲膝向甘夫人行禮:「母親!」   母親?   十一娘很是意外。   難道甘家三小姐是庶出?   又想到甘夫人年輕的面孔……或者,甘夫人是繼室?   「可闖了禍?」甘夫人笑容和藹。   「怎麼會?」甘家三小姐嗔道,「我們就算再不知事,也不可能在徐家做出什麼失禮之舉。」態度並不十分恭敬。   甘夫人不以為意,微微地笑:「快坐下來喝杯茶——看你,臉上都有汗了!」   甘家三小姐無所謂地點了點頭,坐了下來,自然有丫鬟上前斟了半溫的茶,還有丫鬟拿衣袖給她扇風。   她就笑著和十一娘寒暄:「戲好看嗎?」   十一娘點頭:「唱得很好。」   「都是蘭亭這丫頭,要不然,我也可以好好看看了。」她語帶抱怨,卻並不憎怒,「你平日裡在家聽戲嗎?都喜歡聽些什麼戲?」   「平日在家不聽戲。」十一娘笑道,「這是第一次!」   她睜大了眼睛,然後很理解地點了點頭:「也是。你們鄉下地方也沒什麼好玩的。」沒有趾高氣揚,也沒有居高臨下,純粹在敘述一件事。並不讓人反感,反而覺得她有點不諳世事的天真!   十一娘嘴角微翹。   「三姐又說什麼呢?」甘家七小姐突然出現在了三小姐的身後,「燕京三大戲班之一的『結香社』就是唱餘杭腔的。羅妹妹老家就在餘杭。」   甘家三小姐微怔,看十一娘的目光就有了幾分不快,好像受了欺騙似的。   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   犯不著和這些小姑娘們一般見識。   她只好又解釋:「我以前跟著父親在福建任上,後來祖父去世才回家守孝,並沒有聽過戲。」   甘家三小姐臉色微霽,點了點頭。   甘家七小姐卻抿著嘴笑起來,然後拉了十一娘的手:「妹妹勿怪,我家三姐說話一向直爽。」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人家還特意來道歉,十一娘又怎會不接受別人的好意。   她睜大了眼睛,表情帶著幾分促狹:「甘家三姐姐說的是對的啊!我們那裡是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甘家七姐姐何來『勿怪』之說!」   甘家七小姐笑起來,道:「你真是個有趣的人。」   十一娘也笑。   黃夫人就扭過頭來:「蘭亭,你真是一刻也靜不下來。快給我坐好了。臺上唱了些什麼,我都聽不見了。」   甘家七小姐就朝著十一娘吐了吐舌頭,坐在了她身邊,但還是忍不住和十一娘咬耳朵:「蓮房去找四夫人借裙子了?」   十一娘心中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你怎麼知道?」   甘家七小姐朝著她眨眼睛:「她原來說好和明遠去看二夫人的,走到半路又說要和我們去放風箏。本來甬道上風挺大的,是個放風箏的好地方。結果她遇到個小丫鬟,說什麼春妍亭那邊的風景好,結果她非要去春妍亭那裡放風箏。去就去唄。又禍從天降——她好好地站在那裡亭子旁遠眺,卻被個到春妍亭採迎春花的頭鬟沒頭沒腦的撞在了身上,把裙子給勾破了,只好先回來了……卻沒有想到她會向四夫人借裙子。」   十一娘只覺得心跳得厲害。   從春妍亭遠眺,可以看見一個半月型的小湖,湖邊有水榭……五娘還曾經和她交頭接耳,問那裡是不是侯爺的書房「半月泮」!   她望向甘家七小姐。   甘家七小姐滿臉是笑,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如醍醐灌頂,十一娘突然明白。   原來,甘家這位七小姐句句珠璣,均有深意。   她索性和甘家七小姐打起太極來:「咦,三夫人不在嗎?怎麼還要向大姐去借裙子?」   甘家七小姐的目光聚然一亮,笑容更燦爛了:「大堂姐走到半路,被廚房的人叫去了。說什麼太夫人親自點的鰣魚不見了,讓大堂姐快去看看。因此大堂姐的腳還沒有踏進園子門就被人叫走了。要不然,蓮房又怎麼會臨時改變主意呢?」她望著十一娘,若有所指地道。   十一娘不由苦笑。   一個偶然接著一個偶然,變成了一個必然。   卻不知道誰是那蟬?誰是那螳螂?誰又是那黃雀?   天空的光線已漸漸微弱,徐府粗使婆子躡手躡腳地穿梭在點春堂的屋簷下,大紅燈籠一個個被點燃。   戲臺旁鑼鼓依舊鏗鏘作響,戲臺上的人兒卻由慷慨激昂變得高亢婉轉,那蔡伯喈左邊趙五娘,右邊牛氏,效仿那娥皇、女英的賢德……   耳邊傳來眾位夫人的稱讚。   「五娘有福了,做了狀元郎夫人!」   「牛氏賢淑,寬宏大量!」   十一娘有片刻的恍惚。   原來,趙五娘吃糠咽菜,麻裙包土,得到的也不過是這樣一個結局罷了!   ※   大家別等,加更有點晚!(*^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十九章餘音(下)(粉紅票60)   第四十九章餘音(下)(粉紅票60)   戲罷曲終,按規矩,班主要帶著主演的幾個人在戲臺上給看戲的人磕頭,看戲的人要給這些人賞錢。通常是東道主出大份,其他人隨意給些就成。   五夫人眼看著那蔡伯喈要帶著兩位夫人返家了,心裡急起來。   太夫人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又把身邊能說得上話的丫鬟、媽媽都帶去了小院,她根本不知道這賞錢由誰拿著。   還有三嫂甘氏。   以前一直是四嫂當家,今年翻過了年,四嫂的精神越發的不濟了,就主動提出來把家裡的事交給三嫂主持。當時三嫂喜不自禁,笑容掩不住地溢出來。這次是她第一次主持家宴,按道理,她應該戰戰兢兢全力以赴才是,怎麼送甘家和羅家小姐去放風箏,甘家和羅家的小姐都回來了,她自己卻不見了蹤影……   可不管怎樣,自己總是徐家的主人之一,總不能因為兩個主事的人不在就冷了場面吧?   她立刻低聲吩咐自己貼身的丫鬟荷葉,讓她趕快回自己屋裡,開了箱籠拿三百兩銀子來應應急。又吩咐自己別一個貼身的丫鬟荷香,讓她快去報了小院那邊的人,只說點春堂的戲已經散了場。   兩個丫鬟應聲而去,一溜煙地不見了人影,她心裡這才定了定。   四嫂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   要說是病,她病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不至於避著自己。   要不,是和侯爺有了爭執?   念頭一閃,她更覺得自己想的有道理。   誰不是把丈夫當天似的敬著,只有四嫂,看上去對侯爺客客氣氣的,衣食住行也都安排的極為妥貼,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兩人之間好像少了點什麼。至少不像她和五爺,吵起嘴來了雖然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可要是好起來了,離了一刻也是難受的……   想到這裡,她不由臉色微紅,就聽到戲臺那邊傳來喝唱:「德音班的給諸位夫人、奶奶、小姐磕頭了。」   五夫人聽著一個激靈,就看見獨坐在短榻上的鄭太君朝著自己投來了個尷尬的笑容。   可荷葉還沒有來啊!   她有些頭痛地上前,和德音班的人寒喧起來。   「……周班主辛苦了。我聽著五娘在破廟那一出,唱腔婉轉清麗,與之前的鏗鏘有力大為不同,不知這是何緣由?」   扮趙五娘的周惠德跪在戲臺中央,恭敬地道:「那是小人的一點鄙見。尋思著五娘的為人是柔中帶剛的。她麻裙包土葬了公婆,已然是剛強貞烈。因此在破廟那一出的時候,唱腔上就婉轉了不少,讓大家知道,五娘除了有剛強貞烈的一面,還有柔婉溫順的一面……」   廂房裡的人聽著都不住地點頭。   林夫人甚至問他:「你聲音嘹亮,唱腔清麗。不知道師從何人?」好像對戲班子很熟悉的樣子。   周惠德道:「家師小惠蘭。」   「是原來三慶班的小惠蘭?」林夫人奇道,「我小時候也聽過他的戲。你唱得和他可不一樣?」   周惠德忙道:「我以前跟著師傅走南闖北,有一次經過石碑,聽別人唱儺戲……」   大家都聽他侃侃而談,十一娘卻有些心不在焉。   太夫人還沒回來,也不知道小院那邊怎樣了?   可千萬不要再出什麼事了?   自己還想平平安安地走出徐家呢!   她思忖著,就看見五夫人身邊那個長得眉清目秀的貼身丫鬟手裡捧了個紅漆描金海棠花的託盤站在了廂房門口。那託盤上還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三十個銀錠子。   而五夫人看見荷葉,立刻鬆了一口氣,適時打斷了周惠德的話,略拔高聲音說了一個「賞」字。   周惠德立刻帶著德音班的人一邊稱謝,一邊伏在了地上。   荷葉就上前將託盤遞給了一旁未留頭的小丫鬟,小丫鬟捧著又遞給了在戲臺旁服侍小廝。那小廝都不過十來歲,兩人一左一右地抬著託盤上了戲臺。   周惠德再次道謝,然後起來恭敬地接了託盤。   廂房裡的鄭太君、黃夫人等人也紛紛打賞,周惠德謝了又謝。   正熱鬧著,有個清脆的聲音嘻笑著傳來:「哎呀,還是娘厲害,請了德音班的來唱堂會,結果戲散了大家還不願意走。我可是算了時候讓人蒸了鰣魚。這下子只怕要蒸過頭了……」一眼望著短榻前站著的五夫人,聲音就卡在了嗓子裡。   「娘呢?」她笑容有些僵。   怎麼是丹陽以主人之姿在這裡招待這些故交舊友……又想到廚房裡發生的事,心裡不由冷冷一笑。   大家只看見四夫人身邊的媽媽奉命四夫人之命送了兩盤桃子來給大家嘗嘗鮮。太夫人吃了兩口就覺得不舒服,讓五夫人陪著出去了。眾人都猜測著是吃壞了肚子上了淨房……後來五夫人回來大家也就沒有在意——人老了就特別講面子,五夫人雖然是媳婦,也是縣主……看到十一娘進來,也沒太在意。四夫人身體虛弱,說上幾句話只怕就會精神不濟,總不能自己歇下把妹妹當丫鬟似地留在那裡吧!   兩人既然是同往一個地方來,一起進來也就不稀罕了。   現在三夫人一問,大家這才驚覺,太夫人去的也太久了些。   「丹陽,」那鄭太君就有些擔心地道,「剛才是你陪著太夫人出去的……她老人家可還好?」   「太夫人讓我先回來了!」五夫人含含糊糊地道,「要不,我去看看——正好三嫂在這裡。」   她也擔心著,怎麼荷香去了這麼長的時候也沒有回來,加之現在三夫人來了,有人主持大局了,自己不在也沒有關係了。   可三夫人卻聽著糊裡糊塗,滿臉的困惑地望了望鄭太君,又望了望五夫人。   黃夫人就解釋道:「剛才四夫人拿了些桃子給我們嘗鮮……」   三夫人不由嗔道:「太夫人年紀大了,怎麼能吃這些東西。」眼睛卻望著五夫人,頗有些責怪的意思。   誰知道五夫人聽了一臉平靜,卻讓大太太很不舒服,眉頭直皺,正想為女兒辯解幾句,抬頭卻看見太夫人扶著個小丫鬟的肩膀走了進來:「老了,老了,吃了幾個桃子,這肚子裡就翻天覆地似的。」五夫人派去的荷香卻沒有看見。   「娘!」三夫人和五夫人不約而同地跑到了大太太身邊。   三夫人離的近一些,先扶了太夫人的左手,五夫人遠一些,晚一步扶了太夫人的右手。兩人攙著太夫人進了廂房。   大家紛紛上前問候太夫人,太夫人呵呵地笑,不住地道:「沒事,沒事。」又「咦」了一聲,道:「戲散了?賞錢還沒有給吧?」   五夫人忙道:「給了,給了!」   太夫人就輕輕地拍了拍五夫人的手背,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去花廳吧——我還叫了人來放煙火。」   屋裡的人都笑盈盈地應了「是」,簇擁著太夫人往花廳去。   那喬夫人突然道:「要不要派人去跟四夫人說一聲?她出來一趟也不容易。」   「不用,不用。」太夫人笑道,「我剛才去看了看她。她有些不舒服,剛吃了藥歇下了。」   大太太聽著「啊」地一聲驚呼,道:「她哪裡不舒服了?」   太夫人笑道:「她身子骨虛,這邊鬧騰的厲害,自然會覺得不舒服了。吃了些安神的藥。沒什麼大礙。我也怕她受不得這折騰,特意讓人把諄哥接到我那裡和貞姐兒做伴去了。讓她今天晚上就在小院裡歇一晚上。」   母女連心。太夫人說的再好,大太太還是擔心。   猶豫片刻,道:「我還是去看看她吧!」   十一娘就發現太夫人目光在眾人的臉上飛快地掃了一圈,笑道:「親家把女兒交給了我,我當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難道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何況那邊有小四在看著。你就放心隨我去吃飯去。端茶也好,倒水也好,讓他們夫妻自己忙活去。」說著,一副老大寬慰地笑了起來。   「侯爺在啊!」大太太很是吃驚。   「可不是!」太夫人笑得燦爛,「要不然,我這做婆婆的怎麼像沒事人似的跑了過來了。」   十一娘看著心裡不由一凜。   太夫人……也很厲害!   她不由在人群裡尋找喬蓮房。   燈光綽綽,林小姐白衣勝雪,五娘端莊矜持,十娘孤傲明麗,唐小姐婉約可人,甘三小姐敦厚持重,甘七小姐活潑俏麗,卻獨獨看不見溫柔漂亮的喬蓮房。   太夫人已攜了大太太的手往外走:「走,我們去吃飯去。小輩的事,自有小輩們自己操心。管東管西的,永遠沒個頭……」語氣裡透著幾份歡快,好像沒有一點點的煩惱。   大太太點頭,一行人說說笑笑去了花廳。   十一娘沉默。   要經過多少事,才能練就太夫人這樣喜怒不動於色的本領呢!   花廳裡燈火通明,黑漆方桌明亮的可以照自己的影子。   她隨十娘和甘家兩位小姐坐在一張桌子上,五娘則和林、唐兩位小姐坐在一張桌子上。名茶小點,時令鮮蔬、水陸珍餚一樣樣地端上來。   林小姐奇道:「咦,蓮房呢?」   唐小姐道:「剛才還走在我身後呢?」   太夫人聽著眼睛微眯,笑道:「快去找找,這黑燈瞎火的,可別磕到哪裡了!」   三夫人立刻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吧!」   ※   突然發現,好多票票……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五十章煙火(上)   第五十章煙火(上)   「不用,不用。」花廳外傳來杜媽媽笑吟吟的聲音,「喬小姐剛才在看燈,走得慢了些。這不來了!」   隨著她的聲音,一個女子神色木然地走了進來。   雪白的皮膚,柔美的五官,不是喬蓮房是誰。   「蓮房!」喬夫人臉色不虞,「快要開席了,你跑哪裡去了?快和姊妹們一起坐下!」然後像看見了什麼似的,神色一怔,眼底全是困惑,臉上露出幾分異色,「蓮房,你怎麼換了……」   「好了,好了。」太夫人突然笑著開口打斷了喬夫人的話,「人來了就行了。喬夫人少說兩句。」又笑著對蓮房道,「來,坐到我身邊來,免得被你嬸嬸嘮叨。」   大家都怔住。   沒想到喬蓮房會得了太夫人的青睞。   有人露出豔羨,有人露出妒意,有人露出驚訝,有人露出狐惑,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喬蓮房自己也沒有想到,面露震驚,望著太夫人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喬夫人眼底閃過驚喜,忙推了喬蓮房一把:「還不快去陪陪太夫人。」   喬蓮房被喬夫人推的踉蹌了一下,神色有些愣怔地「哦」了一聲,走到了太夫人身邊。   通明的燈光中,十一娘發現喬蓮房的裙裾顏色要比其他地方深一些……   她若有所思。   那邊三夫人已回過神來,忙在太夫人和黃夫人的拐角加了一個錦杌,卻忍不住看了喬蓮房幾眼。   喬蓮房像個孩子似地坐在了兩人中間。   太夫人就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開席吧!時候不早了,等會大家還要看煙火呢!」說完,起身舉了酒盅:「諸位都是稀客,我先滿飲此杯。」說著,抬手一飲而盡。   幾位夫人都七嘴八舌地應著,紛紛端了酒盅回答。幾位奶奶們跟著飲酒,小姐們則象徵性地舉了茶盅各啜了一口。太夫人就笑呵呵地拿起了筷子。   大家舉箸,宴會開始了。   隔壁桌子的唐小姐就和林小姐說話:「你說,剛才蓮房去哪裡了?」   十一娘那一桌聽得一清二楚。   林小姐笑道:「不是說了在看燈嗎?」   唐小姐低低地笑,眼露幾分不屑:「圓圓的大紅燈籠,有什麼好看的?誰家屋簷下不是掛了一排。」   林小姐沒有做聲。   唐小姐又道:「這也是說不準的事。說不定徐家的燈籠真的有什麼別具一格之處呢!至少,徐家的抄手遊廊就與別家不同。一路走來,竟然會溼了裙裾。   十一娘頗有些意外。   這位唐小姐觀察的真仔細……而且,也很聰明。   不過,這樣議論喬蓮房畢竟有些不妥……   她輕輕地咳了一聲,正準備說什麼把話岔開,甘家七小姐已高聲道:「大堂姐,唐小姐說鰣魚好吃,還想要一碟。」打斷了唐小姐的話。   大家都笑盈盈地望了過來。   唐小姐氣得臉皮發紫,盯著甘家七小姐:「你……」   甘家七小姐嘻嘻地笑,朝著十一娘眨眼睛。   她定是覺得唐小姐的話太過分了,所以才會出言阻止吧。   十一娘對她好感倍增,不由莞爾。   「自己要吃,還賴到我身上!」唐小姐冷笑,「莫不是家裡太苛刻……」   「我妹妹要吃,自會向徐家太夫人討。」沒等唐小姐說完,甘家三小姐突然站了起來,側著身子,一副要把妹妹擋在身後的模樣,大有「翻臉就翻臉」的氣勢,「何必要賴了你。」   十一娘很是意外。   她沒有想那個一直像小老頭般循規蹈矩的甘家三小姐會大言不慚地幫著妹妹「誣陷」唐小姐,更想不到她會站出來為妹妹說話……   「你!」唐小姐氣得直發抖,就要起身和甘家三小姐理論,卻被林小姐一把拽住。   「曹娥!」甘夫人有些不知所措地喊甘家三小姐,「快坐下來。這個樣子,成什麼體統!」   十一娘不由汗顏。   一個叫曹娥,一個叫蘭亭……兩張名家法帖。也不知道是誰給取的名字?   黃夫人撫額而笑:「曹娥,你不要什麼都順著蘭亭,你看她被寵成了什麼樣子……快坐下,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讓人給唐小姐上碟鰣魚就是!」   甘家三小姐這才氣呼呼地坐了下來。   唐小姐目光如刀地在甘家三小姐身上轉一個圈,然後轉身背對著甘氏姐妹,只和林小姐低聲說話。   甘家三小姐則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低聲道:「蘭亭,你再這樣,我回去告訴祖母了!」很是生氣的樣子。   甘家七小姐聞言很無奈地朝著十娘嘆氣:「都這樣——管不住了就要告訴大人!」   十娘掩袖而笑,目光卻飄向了十一娘。   十一娘正襟危坐,視而不見。   「你們兩姐妹真有意思!」甘家七小姐望了望十娘,又望了望十一娘,「我以後找你們玩去!」惹甘家三小姐直瞪眼睛。   千金小姐,出來一趟不容易。不過,只要她能出來,自己當重禮以待。因為不管是有些老氣橫秋的姐姐還是玲瓏剔透的妹妹,大事上都不糊塗,是個值得一交之人。   十一娘笑著點頭。   又想到自己姊妹三人,不由神色一暗。   十娘聽著喜笑顏開,連連點頭:「好啊!我等著你。」   甘家七小姐就坐直了身子,認真地吃起飯來。倒也是副大家閨秀的優雅端莊模樣。   奶奶和小姐們的飯桌上只聽到輕輕地撞瓷聲,夫人那邊卻要熱鬧的多。你勸我喝一杯,我勸你嘗一嘗這道菜。   喬蓮房一直坐在太夫人身邊,被人看過來望過去,十分局促不安。   吃完飯,大家移到西邊去喝茶,太夫人依舊招了喬蓮房在自己身邊坐。   有粗使的婆子摘了窗格門槅,小廝們或在花廳前的露地上擺了或在樹上掛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爆竹。   卸了妝的徐五爺就領著四、五個小廝過來。   他笑嘻嘻地朝著幾位夫人行了禮,然後喝了一聲「點起來」,身後的小廝就拿了長長的香燭貓身點了爆竹的捻子。   在一陣或長或短的「孳孳」聲中,紅黃藍白綠紫諸色火花次第噴出來,把花廳前的露臺點綴成了火樹銀花的璀璨世界。   「好漂亮!」十娘望著那些奼紫嫣紅,喃喃低語。   五光十色的顏色映著她美麗的臉龐,如盛放的花兒般的鮮豔。   甘家三小姐卻拿了帕子遞給妹妹:「快捂上。小心煙氣進了喉嚨。」   甘家七小姐忙掏了帕子,好心地提醒十娘和十一娘:「煙火有硝味道,聞不得。」   十一娘點頭,學著甘家七小姐的樣子拿了帕子出來半捂了鼻子。   十娘卻望著那煙火綻顏一笑:「能聞到硝味也不錯啊……只怕是以後想聞也聞不到了。」   十一娘若有所悟。   就有小廝拿了合抱粗的爆竹四下散放著,趁著煙花沒盡,又點了。   沉悶的「砰砰」聲中,煙花直衝半空,屋裡的人被屋簷擋了視線,只看到半朵盛開的煙花。   「看不清楚。」黃夫人索性起身去了花廳的簷下。   太夫人呵呵地笑,起身邀眾人:「我們也跟著去瞧瞧?」   大家自然應好。   太夫人就攜了喬蓮房的手:「走,陪我去看煙火。」十分的親切。   喬蓮房低聲應「是」,樣子乖巧地隨著太夫人去了簷下。   甘家七小姐拉十娘:「我們也去看看!」   十娘點頭。   兩人雀躍著去了。   甘家三小姐望著妹妹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邀十一娘:「我們也去看看吧!」   「好啊!」她笑著和甘家七小姐起身,就看見林小姐和唐小姐手挽著手從她們身邊經過,身後還跟著笑容勉強的五娘。   看見十一娘和甘家三小姐,她親切地打招呼:「你們也出去看煙火嗎?我們一道吧!」說著,就靠了過來。   十一娘不由暗暗嘆一口氣。   有些圈子不是那麼好打入的……   ******   三夫人已讓人在簷下擺了太師椅,幾位夫人隨意坐了,其他人則圍立在周圍,或仰頭觀賞空中的煙火,或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頭低語。   就有小丫鬟走到喬夫人身邊低語數句。   喬夫人面露驚訝,望了望站在太夫人身邊的喬蓮房,猶豫片刻,和身旁的林夫人低語幾句,然後起身隨那丫鬟回了花廳。   十一娘站在屋簷的東邊,狀似在觀煙花,實際上一直警惕地注意著周遭的情況。   看見喬夫人進了花廳,她的目光立刻追了過去。   喬夫人撇下貼身的丫鬟,輕手輕腳地跟著個小丫鬟出了花廳,朝東邊去。   東邊,是小院的所在。   喬蓮房出現在點春堂的時候,《琵琶行》正唱大結局,大家的注意力不免被吸引,後來太夫人出現,就把她帶在身邊,以至於喬夫人一直沒有機會和喬蓮房說上一句話。   現在,元娘又派人把喬夫人找了過去……   太夫人、侯爺、元娘三人關在屋裡都說了些什麼呢?   十一娘頗有些不安。   一回頭,卻看見太夫人正扭頭望著喬夫人的背影。   滿院燦爛中,她的目光如子夜般的黯淡。   是無奈?還是失望?   十一娘有些拿不定主意!   望向大太太。   大太太卻神色愉悅地看著煙火,還和一旁的甘夫人笑道:「還是這衝上天的煙火好看。」   甘夫人並沒有注意到周遭的異樣,笑著應大太太:「您在燕京還會呆些日子吧!六月是萬壽節。每年都會用火炮放煙火,一直衝到天上,整個燕京城的人都看得見,真真是世間少有。」   大太太點頭:「家裡也沒有什麼事。我準備在燕京多留些日子。也讓幾個女兒增長些見識,免得以後遇事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   甘夫人很是贊同:「女孩子到處走走,見見世面,以後行事也大方些!」   「正是這個理……」   竟然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   加更有點晚,大家別等。明天一早起來看吧。(*^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五十一章煙火(中)(粉紅票90)   第五十一章煙火(中)(粉紅票90)   過了大約兩盅茶的功夫。喬夫人轉了回來。   她臉色蒼白,神色恍惚。丫鬟上前去扶她,卻被她猛地一下推在了地上。   那丫鬟臉露痛苦,卻嗯也不敢嗯一聲地爬了起來,又去扶喬夫人。   這一次,喬夫人呆呆地由那丫鬟扶了,眼睛卻死死盯著坐在太夫人身邊的喬蓮房,半晌才高一腳低一腳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喬夫人,」林夫人見她額頭有細細的汗冒出來,人像脫虛了般的搖搖欲墜,不禁擔心地道,「您可是哪裡不舒服?」   一向活潑敏捷的喬夫人轉頭望著林夫人,目光有些渙散,好半天才凝神道:「我是有點不舒服!」   林夫人忙道:「要不要請個大夫?」說著,就要起身,「我去跟太夫人說一聲去!」   喬夫人猛地抓住了林夫人的手臂:「不,不用。我只是吃壞了肚子。對,吃壞了肚子。四夫人送的新鮮桃子……」   林夫人不由皺了皺眉。   喬夫人的力氣很大,抓得她手臂生疼,說話語無論次,哪裡像沒事的樣子。   可她說沒事。自己又何必多事!   想著,她不露痕跡地把手臂抽了回來,笑道:「您要是不舒服就做聲。我也好去叫大夫。」   喬夫人點了點頭,癱了般地半倚在太師椅上。   十一娘看在眼裡,隱隱覺得元娘定是把喬蓮房的事告訴了喬夫人。   那大太太知道不知道呢?   她睃向大太太。   大太太和身邊的甘夫人有說有笑的。   十一娘正要轉頭,看見大太太站了起來,低聲和甘夫人說了幾句,甘夫人笑著點頭,她進了花廳,叫了一個小丫鬟:「帶我去淨房。」又吩咐落翹,「你隨我來。」   落翹曲膝行禮,跟著大太太,由那小丫鬟帶著去了花廳後面的淨房。   大太太在淨房前停下,塞了一個小小的銀錁子給那丫鬟:「你不用在這裡服侍了,我不習慣。」   小丫鬟望了落翹一眼,喜滋滋地接了銀錁子,退了下去。   大太太就低聲吩咐落翹:「你在這裡守著。如果有人來了,就在外面等我。知道嗎?」   落翹忙道:「知道了。」   大太太微微點頭,站在淨房門口四處張望了片刻,見周圍的確沒人。然後一個人從旁邊的角門出去,穿過點春堂,匆匆去了小院。   穿堂的臺階前站了兩個婆子,正踮了腳看熱鬧。見大太太過來,上前行了禮:「您這是要去哪裡?我們四夫人早歇下了。您有什麼事,還是明早再說吧!」   立刻有人喝斥道:「天黑著,你的眼睛也跟著瞎了不成?」   兩個婆子立刻畏畏縮縮地轉身恭敬地喊了一聲「陶媽媽」。   半明半夜的穿堂裡,一個穿了官綠色妝花褙子的婦人滿臉嚴肅地走了過來。正是元娘身邊服侍的陶媽媽。看見大太太,她臉上添了笑容:「大太太,您來了!」   大太太點頭,急不可待地朝前走:「元娘怎樣了?」   「正等著您呢!」陶媽媽一面應著,一面陪大太太進了小院。   小院裡黑漆漆的,只有正屋的屋簷下掛了兩個大紅燈籠,有個小丫鬟立在門前無聊地掰著手指甲,看見有人來了,她立刻睜大了眼睛,很警戒地問了一聲「誰」。   「是我!」陶媽媽應著,大太太就看見那小丫鬟鬆了一口氣,轉身推了門:「四夫人剛還問了!」   陶媽媽點了點頭,服侍大太太進了屋,轉身對那小丫鬟嚴厲地說了一聲「小心看著」,然後反手關了門。   門軸的「吱呀」聲在寂靜的院子裡清晰幽遠,把那小丫鬟嚇了一跳。   元娘歇在西邊的廂房臨窗的鑲楠木床上,看見大太太,她嘴角綻開了一個笑容,在瑩白的羊角宮燈下,柔和又恬靜。   「陶媽媽,你把東西給娘。」她輕聲地道。神色間雖然很疲憊。但一雙眼睛卻亮晶晶的。   陶媽媽應聲,將那件白色繡竹梅蘭襴邊挑線裙子拿了出來。   大太太接了,卻嘆了口氣:「你又何苦這樣……喬家可不是好惹得。」   「娘,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元娘微微地笑,烏黑的眸子在燈光下如古井般深沉,「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她們以為我病了,就沒有辦法了。所以才這樣肆無忌憚地進進出出。我要是不挑了最硬的那個敲碎了,只會後患無窮。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要是認真論起來,這圈套雖然是我設的,可她要不是想著去侯爺面前顯擺,又怎麼會上當?怎不見其他人家的小姐來湊熱鬧?要怪,只能怪自己太急切。怨不得我!」   大太太沒有做聲,顯然是同意女兒的說法。   「這件裙子您收好了。」元娘笑道,「免的被有心之人找了去,以為就此可以高枕無憂了。」   大太太點頭:「我省得。」然後當著女兒的面,把自己的裙子脫了,把那條裙子穿在了身上,又把自己裙子套在了外面。   喬蓮房沒有大太太高,那時候的裙子又都是大褶,大太太這麼一套,竟然還真看不出裡面又穿了條裙子。   「侯爺是什麼意思?」她穿裙子的時候問,「可同意了你的主意?」   元娘答非所問,笑道:「太夫人同意為諄哥向姜家求親了!」   大太太臉上露出幾份驚訝,很顯然沒有想到元娘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猶豫道:「那侯爺……還有繼室的事……」   「現在不是時候。」元娘笑道,「先把這件事處置好。那件事不急。就是急,也急不來。總得等我死了吧!」她嘴角一撇,表情裡就有了幾份譏諷。   大太太看著眼睛一紅,忍了片刻,終是沒有忍住。眼淚撲撲落下來。   「娘,您別這樣。」元娘拉了母親的手,「我找您來,可不是為了惹您哭的!」   大太太胡亂地點頭,掏了帕子出來擦了眼淚:「你還有什麼事?我聽著呢。一定幫你辦到。」又忍不住抱怨,「我真是不明白。姜家門生舊交遍朝野,能和這樣的人家結親,不知道多榮耀。侯爺為什麼死活不同意?要是他早答應了,又怎麼會累得你……」說著,像想起什麼似的,語氣突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難道他真有什麼想法不成?廢嫡立庶,那可是觸犯了大周律令的,會被御史彈劾的!他難道就不怕百年之後聲譽受損嗎?」   「娘,這麼多年了,您難道還不明白。」元娘笑道,「要是那律令真那麼有用,何至於再設個都察院?」   「也是。」大太太心有不甘地應道,神色間頗有些無奈。   「所以說,現在當務之急是和姜家結親。」元娘表情淡淡的,「到時候,諄哥有了這樣強有力的嶽家,誰也別想動搖他世子的位置。」話到最後,已是擲地有聲。   「嗯。」大太太點頭。「你可想好了給諄哥定哪一房的小姐?我看在翰林院任掌院學士的姜柏最好。他現在已經是掌院學士了,要是不出意外,入閣拜相那是指日可待。」   「嗯!」元娘微微頜首:「娘和我想到一塊去了。他們家有個**,而且是嫡出。今年剛兩歲,和諄哥的年紀也相當。至於王氏,我已派人帶了重禮到太原府,加上我們家願意和王琅結親,相信她不會拒絕為諄哥做保山。」   大太太有些遲疑:「茂國公府畢竟是沒落了,讓王氏去做保山,也不知道姜家的人會不會給她臉面?」又怕女兒以為自己不願意,解釋道。「我倒不是捨不得幾個女兒,是怕白白便宜了那王家人!」   「有些事您不知道。」元娘笑道,「那王氏雖然出身貴胄,在姜家卻做低伏小,極會做人。當初姜柏在燕京任庶吉士的時候,姜柏的夫人身患重病,她不僅衣不解帶地在一旁服侍,而且還四處為姜柏的夫人求醫問藥,拜神參佛。後來姜柏的夫人吃了她尋來的藥方病癒了,對王氏就不是一般的親暱了。我曾經讓人給姜家遞過音,姜家婉言拒絕了。要不然,我何必要去求她從中說和。」   「這些事你比我明白。」大太太笑道,「你拿主意就行了。」   元娘就沉吟道:「娘,三位妹妹的婚事,您可要操操心了!畢竟,長幼有序!」   大太太眼角一挑,臉上流露出幾份冷峻:「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元娘就長長地嘆了口氣,表情中第一次有了悵然之色:「有時候,人不能不信命!偏偏就她留在了花廳,偏偏這事就成了,偏偏她一點也不慌張……原來還想看看的……時不予我……現在卻只能選她了。只望老天爺保佑,憐惜我一片苦心,她表裡如一,我沒有看走眼……」   ******   就在大太太和元娘說著體己話的時候,三夫人借著給太夫人上茶的功夫使眼色和五夫人去了花廳。   「……從南京快馬加鞭運來的,每條花了二十兩銀子,突然一下子全不見了。你說奇怪不奇怪?」三夫人的聲音壓得極低,「要不是我和劉記的人相熟,今天可就出大洋相了——第一次辦家宴,太夫人親點的鰣魚竟然沒上!結果我一查,說那個當差的是你母親家陪房的外甥。說實在的,我們娘家又不是從什麼地方遷來的外來戶,娘家的差事都要請外人,怎麼會跟到徐家來當差。五弟妹,這件事我實在不好插手,還是你親自過問一下的好!」   五夫人笑道:「三嫂放心。要是當差的是我的人,我一定會給您個交待的。」   「看弟妹說的。」三夫人笑道,「我也不是要追究什麼。就是覺得這事太蹊蹺了!你也知道,家裡的事我剛接手,難免有做不到的地方,也難免有人給我下馬威……我不處處小心不成啊!」說著,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真希望四弟妹早點好,我也就不用這麼操心,能早點把這擔子交出去啊!」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五夫人微笑著聽著,正要說幾句客氣話,突然花廳簷下有人驚呼:「喬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五十二章煙火(下)   第五十二章煙火(下)   喬夫人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和羅家結親的事是自己出的主意,拍胸這事能成的也是自己,說動蓮房點頭的還是自己……如今鬧成今天這個樣子。她可如何向國公爺交待。   何況那蓮房又是侄女,她父親還早逝……   這要是傳出去,自己可怎麼做人啊!   旁邊有人急急地在她耳邊喊著什麼,她全然聽不見,只想著要能暈死過去就好了。這樣也就不用擔心、害怕了。   又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大聲地道:這又不是自己的錯!   雖然說這樣到徐家走動是自己的不對,可自己可沒有讓她跑到什麼鬼亭子面前去吹寒風,也沒有讓她不避男女之嫌跑到小院裡去……   不是自己的錯!   這絕對不是自己的錯!   要說有錯,全是弟妹沒有把女兒教好,與她有何關係?   她猛地直了身子,大喊了一聲「蓮房」。   「嬸嬸,」耳邊傳來蓮房帶著抽泣的聲音,「您,您這是怎麼了?」   她轉頭,就看見侄女那張白嫩的可以掐出水的粉臉。   都是這張臉害人……要不是有這張臉撐著,她又怎麼敢這麼做?   念頭一閃,她揚手就想朝著喬蓮房扇過去……耳邊卻傳來太夫人的聲音:「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們也別圍著了,讓她透透氣。」   喬夫人一個激靈,完全清醒過來。   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得趕快回去想對策才是!   「怎樣了?」太夫人的聲音溫和親切,「哪裡不舒服?來,和我去花廳坐坐。外面降了寒氣,小心著了涼。」   五夫人已過來扶了她右手。   她順勢站了起來,臉上已有了一份精神:「太夫人,我沒什麼大礙。有點累,就打了個磕睡。」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色也不早了,客走主人安。我們就先回去了。」然後叫了蓮房,「我們先回去吧!」   黃夫人幾人就過來留人:「看你臉色煞白的,還是坐一會再走吧!」   「我回去躺躺就好了。」喬夫人執意要走,大家見她剛才的確不好,太夫人更是心中有事,都說了幾句客氣話,太夫人就叫了徐五爺:「……你去送送程國公夫人。」   徐五爺恭聲應「是」,送喬夫人和喬小姐離開。   有人先離開,有就了散場的感覺。   不一會,鄭太君也來向太夫人告辭。   太夫人親自攜手送到了花廳外,然後由徐五爺代送出了門。   十一娘不由急起來。   大太太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   她正尋思著要不要派個人去找找,大太太帶著落翹施施然從花廳角門走了進來。   十一娘裝作沒有注意到她離開的樣子,低聲和甘家三小姐閒聊了幾句。大太太卻叫了五娘、十娘和她:「……我們也走了吧!你大嫂一個人在家呢!」   我們?是指誰?   十娘隨著五娘、十一娘曲膝行禮應「是」。   大太太微微地笑,什麼也沒有說,帶著三人向太夫人辭行。   太夫人說了幾句客氣話,和鄭太君一樣,送大太太出了花廳外,上了徐家的青帷小油車,然後由徐五爺護送到了垂花門,換了馬車。那徐五爺就很貼心地送了一張永平侯的名帖給大太太:「……要是遇到五城兵馬司的人,您拿了帖子給他們看就是了。四哥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一副怕嶽母娘瞧不起女婿的口吻,十一娘不由嘴角一翹。   已經過了宵禁的時辰,大太太正擔心著,徐五爺之舉不亞於雪中送炭。她喜笑顏開地向徐五爺道了謝,又客氣了幾句,這才動身回了弓弦胡同。   大*奶帶著杭媽媽在垂花門口等。   她一面親自扶婆婆下了馬車,一面笑道:「下午的時候,王夫人來看您了。聽說您去永平侯府了,她留了名帖,略坐了一會就走了。」   王?難道是茂國公家的誰?   十一娘有些驚弓之鳥,張了耳朵聽,差點踩翻了腳凳,還好冬青眼疾手快地扶了她。   「哪個王夫人?」大太太也很奇怪。   「說是在天津的時候和您偶遇的,」大*奶笑道,「丈夫是鎮南侯府王家的子弟。」   那個為了搶船位差點打起來的……   大太太恍然大悟:「原來是她啊!她來幹什麼?」一面說,一面朝裡走。   十一娘長長地透了口氣。   大*奶虛扶著大太太的右臂,跟著進了垂花門:「說是王大人放了福建布政使,這幾天就要啟程了。特意過來看看。看看爹和娘有沒有什麼要帶過去的東西或傳的話。」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大太太的腳步一頓,片刻後才重新抬腳:「我知道了。人走茶涼,也沒有什麼好帶的東西。」   大*奶恭順地點了點頭。   「庥哥呢?」大太太問道,「可曾歇下?」   「歇下了。」   「興哥呢?」   「在書房裡讀書。」   「大老爺在家嗎?」大太太又問。   大*奶笑道:「爹一早就出去了,剛剛才回。聽說您把十娘接了回來,高興著。正在堂屋裡等。」   自己的這位大嫂真是個伶俐的!   十一娘微微一笑。   丫鬟已撩了帘子服侍大太太和大*奶進了屋,三人魚貫著跟了進去。   大老爺看見三個女兒很高興,問了問她們去永平侯府的情況,然後問大*奶:「十娘住的地方可曾收拾妥當了?」   十娘忙道:「我跟十一妹擠在一個屋就行了。」   大老爺笑道:「屋裡又不是沒有地方住。擠什麼擠?何況還有丫鬟、婆子,一大堆人。想擠也擠不下啊!」   屋裡的氣氛就滯了滯。   她們回來的時候,誰也沒有提十娘身邊的那些人……十娘跟著大太太回來,連件箱籠都沒有……哪裡來的丫鬟、婆子。   十一娘睃了一眼大太太。   大太太神色自若。   大*奶已笑道:「十妹這次來的急,也沒帶什麼人。雖然說她一向和十一妹親近,可這樣擠在一起也不像話。我把十妹安置在了東廂房,又拔了兩個丫鬟過去服侍。爹,您看這樣可好?」   大老爺很滿意。微微點頭,不再問十娘的事。語氣溫和地對幾個女兒道:「雖然說是去別人家做客,可這做客也是件累人的事。天色不早了,你們都歇著吧!」又對大*奶道,「你也辛苦了。又要照顧小的,又要侍候大的,早點歇了吧!」   得到了公公的表揚,饒是大*奶,神色間也忍不住閃過一絲激動。她曲膝行禮,帶著五娘等人魚貫著退了下去。   大老爺就問起元娘:「……可好些了?」   大太太嘆了口氣:「能這樣拖著就是好事了!」   大老爺神色一暗。   大太太猶豫片刻,遲疑道:「要不,你去求求侯爺?看在元娘病得這樣厲害的面子上,他總不能……」   沒等她的話說完,大老爺已冷冷地「哼」了一聲:「你也知道元娘正病著。我怎麼能挾以自重。這種話,你再也別提!」   大太太臉上青一陣子白一陣子,半晌才應了一聲「知道了」。   ******   而此刻的永平侯徐家太夫人所居之處燈火通明,雖然已是半夜,屋簷下的丫鬟們卻一個個肅然莊整站得筆直。   魏紫小心翼翼地將天青色舊窯茶盅放在臨窗大炕上黑漆鑼鈿炕上,然後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臨出屋的時候,還不忘將那黑漆嵌玻璃彩繪的槅扇輕輕地關上。   屋裡只留下了徐令宜母子。   太夫人的話自然也就沒有什麼顧忌:「說起來,這件事你自己也有錯。既然中午在春熙樓喝得有點多,就更要謹言慎行才是。明明知道家裡有女客,你歇哪裡不好,要歇到點春堂旁的小院?還連個貼身的小廝都沒有帶……」又看著兒子臉色鐵青,笑道,「別出了事就擺臉色,有時候,也要檢討檢討自己才是!」   徐令宜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隨即又將茶盅「哐當」頓在了炕桌上:「這都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你也用不著拿這東西撒氣。」太夫人打斷了徐令宜的話,「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已至此,有什麼好說的。」徐令宜臉色生硬,「這件事我會處置好的。」   「處置好?」太夫人笑望著兒子,「那你說說,怎樣個處置法?」   「這些事您就別管了!」徐令宜語氣裡透著幾分不耐煩,「總而言之,不會讓徐家丟臉就是了!」   「不讓徐家丟臉?」太夫人的笑容漸漸斂了,「現在這樣,還叫不丟臉啊?人家好好地一個黃花大閨女,堂堂正正的國公府小姐,到我們家來聽了場戲,就要委身做姨娘,這不叫丟臉?你讓別人怎麼想?說是那喬家得了失心瘋,小姐嫁不出去了,所以要送給徐家做小妾。還是說我們永平侯府的徐侯爺擁功自重、荒yin無度,什麼失德失禮的事都做得出來……」話到最後,已帶了幾分譏諷。   「娘!您也不用拿那話擠兌我。」徐令宜「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先帝殯天之時,皇上曾命王勵秘招程國公進京勤王,他卻多有敷衍,雖然未釀成恨局,卻也讓人不虞。皇上寬宏大量不與計較,他卻心胸狹隘,惶惶不可終日。如今我納喬氏女,別人只會說喬家攀附權貴,憑什麼扯到我身上來?」說著,他冷冷一笑,「正好趁著這機會看看,大家都在說些什麼?」   ※   因為下班回家之後才開始寫加更,所以沒辦法給大家一個很肯定的時間。大家還是一早起來看吧!   (*^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五十三章夜話(粉紅票120)   第五十三章夜話(粉紅票120)   徐令宜鳳眼一揚。不怒自威,竟然讓太夫人一時語塞。   「至於到姜家求娶之事,」他緩緩坐下,沉吟道,「還要請娘多多斟酌。」   太夫人回過神來。她輕輕嘆一口氣,苦笑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快。可我也有我的用意。當時元娘神情激動,你又一步不讓,外面滿室貴客,我要是不答應,誰知道會再鬧出什麼事來!再說,姜家滿門清貴,又曾出過兩位帝師,深受世人崇敬。只怕未必想和我們家扯上關係。我尋思著,就算我去求,姜家答應不答應還是個未知?不如暫時應下,以後再做打算。」說完,嘆了口氣,「姜家門風清白,又有浩然之風。說起來,元娘還是很有眼光的。而且,當年你父親就曾說過。娶妻娶賢。這種世代書香人家出來的女子多半都聰敏文雅又能修身潔行,因此才不顧他人恥笑,三次上門為你二哥求娶你嫂嫂。」提起病逝的兒子,太夫人眼角微溼,「你也看到了。你二嫂正應了你父親所言——主持中饋時,敦厚寬和;你二哥病逝後,又能恪守不渝。這全因項家教女有方。如諄哥能娶了姜氏之女,我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聽母親提起病逝的哥哥,徐令宜的表情緩和了不少。他坦然地道:「娘是怕因此惹得皇上不快吧!」   「不錯。」太夫人神色間就有了幾份凝重,「皇上與皇后娘娘仍是結髮夫妻,皇后娘娘又誕育三子;你先平苗蠻,後徵北疆,立匡危扶傾之功;我們家此刻正如那鮮花箸錦、烈火烹油。我怎麼能不怕!怕皇上心裡不安,怕有心之人在皇上面前說三道四,更怕因小失大,連累了皇后娘娘……」說著,她目光灼灼地望著兒子,「我們現在是一步也錯不得。只要等……」說著,指了指天上,「就是出頭之日!」   「娘。月圓則缺,水滿則溢。」徐令宜表情淡淡的,「這世間之事,哪有長盛不衰的。總不能因噎廢食,怕被人惦記就什麼都不做吧!」   太夫人微怔:「你是說……」   徐令宜點了點頭:「我不同意與姜家結親,倒不是怕皇上起了猜疑之心,也不是怕那姜家不答應。我既然挑了振興家業這擔子,要是連給兒子選個知書達禮、恭良敦厚的媳婦都做不到。還談什麼其他?不如老老實實地守著舊業過日子,何必又去那苗蠻、北疆與人一爭長短!」說著,他眉頭微微蹙了蹙,「我主要還是覺得諄哥太小了,這時提婚事,只能選個年齡相當的。孩子太小,就不定性。現在看著好,大了未必就佳。這樣的例子不少。」   太夫人聽著微微點頭。   「可要是找個比諄哥年長許多的,又怕他們以後琴瑟不和。」徐令宜眉宇間有淡淡的擔憂,「我原想等諄哥大一些,再幫他仔細瞧瞧……他是嫡子,以後的媳婦是要主持中饋,表率全族的,不能馬虎!」   太夫人不住地點頭:「你所慮極是。只是元娘那邊……我們待得,只怕她等不得了。」說著,語氣裡就有了幾分無奈,「何況她一向聰明伶俐,如今到了燈枯油盡之時,不把一樁樁事安排妥貼了,只怕是不會放心。」   徐令宜沒有做聲,垂了眼瞼。拎了茶盅蓋子拂著茶盅裡的浮葉:「所以這件事還要煩請您多多斟酌斟酌。」   「你的意思是……」太夫人頗有些困惑。   「我從小院出來,就讓人去打探了一下姜家的事。」徐令宜輕輕啜一口茶,「姜氏兄弟裡,姜柏、姜松、薑桂是嫡子。這其中,姜柏在翰林院任掌院學士,有三子兩女,其中長子和次女是嫡出;姜松回樂安開了一家叫『謹習』的書院,有一子一女,均是嫡出;薑桂在太原任知府,有兩子兩女,其中長子、長女是嫡出。姜柏的次女今年兩歲,姜松的長女今四歲,薑桂的長女今年十二歲。我想為諄哥求娶姜松的長女!」   太夫人沉吟道:「孩子雖小,沒有定性,可誰養的像誰。那姜柏在仕途上沉浮,子女不免染些富貴習氣。而姜松在鄉間教書育人,子女恐怕也有些峭峻風骨……像我們這種站在風頭浪尖的貴胄之家,卻是寧願她孤芳自賞清高些,也不願意她長袖善舞攛著丈夫去爭名奪利……」   「我正是如此打算。」徐令宜鳳眼微閃,刀鋒般的寒光從眼底一掠而過,「只怕元娘不是這樣想的。而且她做事除了樣樣要爭最好,還喜歡留一手。想來這件事也不例外。我來之前已請了行人司的馬左文為我向姜柏說項。如果姜柏目光遠大,自然知道,所謂的清貴,要先有貴,才能清。帝師,已是幾十年前的老黃曆了。他們家想繼續這樣顯赫下去,總得另尋出路才是。他要是連這點眼光都沒有,姜家離沒落之日也就不遠了。」   「還是爺們考慮的周到。」太夫人笑道。「姜松無官無爵,姜柏卻是掌院學士,內閣人選,我們與姜松結親,自然比與姜柏結親要好得多。而且,萬一有什麼事,說起來我們兩家總是姻親,互相幫幫,也是應該的。就是皇上知道了,也只會覺得我們隱忍謙讓。」   「所以這件事,明著要由元娘去鬧。讓大家都知道我們家是為了什麼要和姜家結親。」徐令宜點頭,「暗地裡,卻還是要您親自出馬。免得弄巧成拙,和那姜柏結成了親家。」   「我知道厲害。」太夫人微微頜首,看了兒子一眼,猶豫了片刻,道:「還有一件事。二月初二我去宮裡拜見皇后娘娘的時候,遇到了皇貴妃娘娘,她問起了元娘的病。還半是玩笑半認真地說,她有個妹妹,長得天姿國色,要不是你早有了夫人,配你也不算辱沒……」   徐令宜笑起來:「既然如此。那喬家的事您就別管了——免得您為難!」   太夫人見兒子沒有一絲的詫異,奇道:「你可是聽說了什麼?」   徐令宜笑容漸漸斂了,答非所問地道:「讓元娘敲打敲打也好,免得以後再弄出這種麻煩事來!」說完起身,「天色不早了,您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早點歇了吧。估計明天一早馬左文那裡就應該有信遞來了。要是還沒有回信,那和姜家結親的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反應這麼慢,免得受他家連累!」   今天發生太多的事,太夫人的確也累了。叫了魏紫送徐令宜。   魏紫帶了兩個小丫鬟,提了八角玻璃燈。送徐令宜出了院子。   徐令宜的貼身小廝臨波和照影早帶了兩個青衣小帽的使喚小廝在門前侯著了,看見徐令宜,兩個使喚的小廝忙上前接了小丫鬟手裡的燈,臨波同時上前兩步笑著對魏紫拱了拱手:「辛苦姐姐了!」   魏紫福身:「不敢。」又給徐令宜行了禮,帶著小丫鬟折回閉了院門。   徐令宜卻站在院門口抬頭望著滿天的繁星,半晌不語。   臨波就和照影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在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安。   「走吧!」過了好一會,徐令宜才抬腳往太夫人屋後花廳去。   兩人不敢遲疑,臨波帶著兩個小廝提燈走在前面,照影則在一旁服侍著。   半路,徐令宜突然道:「問清楚了嗎?」   「問清楚了。」臨波忙道,「因為夫人差了嫣紅來喊他問話,他見您又歇下了,這才跟著去了。」   徐令宜神色如常,道:「那夫人都問了他些什麼?」   「說是把他喚了去,夫人卻不在。」臨波低聲道,「嫣紅讓他在那裡等著,他不敢走。所以才……」   「把他交給白總管吧!」徐令宜輕聲道,「讓白總管再給添個機靈點的。」   臨波恭敬地應了一聲是,跟著徐令宜穿過花廳上了東西夾道。   「侯爺!」猶豫了好一會,才低聲地道,「後花園這個時候只怕已經落了鑰。」   徐令宜怔了怔,停下腳步,站在花窗牆前發了一會呆,輕聲道:「那就去秦姨娘那裡吧!」   臨波應喏,服侍徐令宜往秦姨娘那裡去。   叩了門,應門的卻是文姨娘的貼身丫鬟玉兒。   「侯爺!」她睜大了眼睛,「您怎麼來了?」又驚覺失言,忙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以為您會歇在小院,所以文姨娘來和秦姨娘做伴……」說著,忙側身讓了道,朝裡喊著「侯爺來了」。   小院立刻被驚醒,都慌慌張張地穿了衣裳,或點燈。或上前給徐令宜請安。   徐令宜看著這陣勢,沒等秦姨娘和文姨娘迎出來,就丟了一句「讓兩位姨娘好生歇著吧」,轉身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剛歇下,聽說兒子折了回來,忙披衣起身:「出了什麼事?」   「沒事!」徐令宜道,「我到您暖閣裡窩一宿吧!」   太夫人看了兒子一眼,什麼也沒有問,吩咐丫鬟們開箱籠把前兩天收起來的半新不舊被褥拿出來給他鋪了。   ******   第二天一大早,淅瀝瀝下起了雨,落在剛剛冒出來的嫩葉上,比平時更加新綠。   十一娘開了箱籠讓十娘挑衣裳首飾。   濱菊臉色不虞,和冬青在門口嘀咕:「怎不讓她去挑五小姐的東西,就看著我們小姐脾氣好。」   「你少說兩句!」冬青低聲道,「大太太的火還沒消呢?你小心惹上身把我們小姐也給燒了。」   濱菊不由喃喃地道:「我這不是只跟你說說嗎?」   她話音未落,就有人在她身後道:「十一小姐在嗎?大太太請她過去。」   兩人回頭,看見落翹含笑站在身後。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五十四章婚事(上)   第五十四章婚事(上)   「在,在,在!」冬青忙去稟告十一娘。   十一娘讓琥珀陪著十娘挑東西,自己換了件家常的衣裳去了大太太處。   院子裡,遇見了許媽媽。   她客氣地和十一娘打招呼:「您來見大太太啊?」   「是啊!」十一娘笑著和她寒暄,「您忙著呢!」   這本是句陳述的客套話,誰知許媽媽揚了手裡的東西:「大太太庫房裡兩枝百年的老參,讓我給大姑奶奶送去。」   昨天發生了那麼多的事,大太太想必放心不下吧?   十一娘朝著許媽媽笑了笑,然後撩簾進了堂屋。   大老爺不在,大太太一個人在吃早飯,面前擺了碗白粥,桌上還有四、五個小菜。   「吃了沒有。」她和顏悅色地問十一娘,不待十一娘回答,已吩咐一旁的珊瑚,「給十一小姐拿副碗筷來。」   十一娘吃過了……可領導的這種親暱她卻不能拒絕。   笑盈盈地道謝坐下,珊瑚給她上了小半碗白粥。   真應了那句朝中有人好做官。琥珀和珊瑚交好,珊瑚對十一娘屋裡的人也頗多照顧。明知道十一娘是吃了早飯來的,粥就只有小半碗——既隨了大太太的意思,又免得吃不完剩下失了禮儀。   十一娘感激地朝著珊瑚笑了笑。   珊瑚知道十一娘明白了自己的好意,也笑了笑。   大家默不作聲地吃了飯,十一娘隨著大太太去了西次間臨窗的大炕。   大太太抱怨道:「這床不床,榻不榻,鋪了坐墊熱,不鋪坐墊挺人……還是我們八步床、羅漢床好。」   十一娘扶著大太太上了炕,幫著推了半扇窗戶,涼爽的微風夾著春雨的新鮮就撲面而來。   「我給您做幾個竹面坐墊吧!」十一娘笑道,「這樣舒服些。」   大太太笑著點了點頭:「你總是想的那麼周到。」又攜了她的手,「十娘在你屋裡挑衣裳吧?委屈你了。」   「有什麼委屈的。」十一娘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和十姐今生是姊妹,還不知道下輩子還有沒有這個福緣。幾件衣裳、首飾算什麼?」   大太太笑著頷首,道:「你放心,我心裡有數,不會誇待了你的。」又叫了翡翠和玳瑁進來開箱籠,攜了十一娘過去看,「……想賞幾件衣裳給珊瑚她們。你眼光好,幫我看看。」   十一娘微怔。   這以前都是五娘幹的活……   可望著大太太笑眯眯的表情,她不露聲色地應了「是」。   大太太的笑容就到了眼底。   幾個人就挑揀大太太華美絢麗的衣飾中度過了上午的時光。   中午大太太留十一娘吃了飯,十一娘服侍大太太午睡。大太太剛躺下,大*奶來了。   剛才吃午飯的時候沒來,這個時候來了……又想到昨天大*奶為十娘的事先回來了,今天一早上都沒見蹤影……應該是有什麼事要稟吧?   十一娘藉口去給大*奶沏茶,躲到了一旁的耳房。   大太太見十一娘走了,臉立刻就沉了下來:「可有什麼消息?」   大*奶上前幾步,低聲道:「問清楚了。是威遠鏢局送她來的。誰是委託人,卻怎麼也不告訴我們。打聽多少保費,也守口如瓶。媳婦愚見,只怕還是要從家裡打聽。昨就差人去了餘杭。」   「你做得很好!」大太太臉色微霽,「家裡恐怕是出了事……待派去的人回來了再說吧。這段時間,你好好陪著十娘,別讓她亂跑、亂說。」說著,冷冷地「哼」了一聲,「現在她身邊是哪兩個丫鬟服侍呢?」   「一個叫金蓮,一個叫銀瓶,原都是我身邊的二等丫鬟。」   「還好有你幫我一把。」大太太很是感慨,「要不然,可真要亂套了。」   「看娘說的。」大*奶謙虛道,「我也是照您的吩咐行事。」說著,從衣袖裡掏了幾張銀票出來,笑道,「這是您上次給的一千二百兩銀子。家裡的開支只是剛來的時候有點多,後來每個月也就七、八十兩,我也就拿了六百多兩銀子出來貼補了家用。多的還您!」說著,就要將銀票給大太太。   「傻孩子,我的就是你的。」大太太不接,「你收好了,買些胭脂水份、翠花環釵戴也好。」   大*奶還欲推辭,大太太已道:「我還有件事要囑咐你去做。」   「您請說。」大*奶見大太太誠心給自己,就收了銀票。   大太太沉吟道:「你們年輕人,腦子活。抽空的時候到西柵門去看看,看著新式樣子給五娘、十娘添置些嫁妝。」   大*奶微微有些吃驚,但還是恭順地應了「是」。   大太太猶豫片刻,加了一句:「每人就以五百兩銀子為限吧!」又問大*奶,「五百兩銀子,不少吧?」   大*奶嫁過來的時候不算田畝之類的就花了差不多五千兩銀子,五百兩銀子當然不算多。可五娘和十娘又不一樣,她們是庶女……   她忙笑道:「不少,不少。這置辦東西也要看怎麼個花法。」   見媳婦領會了自己的意思,大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道:「等會我們合計合計,看餘杭那邊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動的,免得再拿錢出來置辦田畝房產。」   大*奶忙點頭應了,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許媽媽回來了!」   「快進來!」大太太忙去趿鞋子,許媽媽卻撩簾而入。   「怎樣了?」大太太急切地問,「元娘可還好?」   許媽媽蹲下去給大太太行了個福禮,笑道:「您放心,一切都好。今一早,徐家的太夫人就去了永昌侯黃府拜會黃夫人,說是想請黃夫人出面試試姜家的口氣。您就等著聽好消息吧!」   大太太聽著雙手合十朝西邊拜了拜:「阿彌陀佛!您要是保佑我們家諄哥一切如願,到時候我一定給您重塑金身。」   大*奶和許媽媽都笑起來,許媽媽更道:「您就等著準備金箔吧!我聽陶媽媽說,今一早太夫人臨走前還特意去見了大姑奶奶,把姜家的事跟大姑奶奶說了,還問大姑奶奶哪個好呢?」   大太太聽著很是高興,笑道:「當然是姜柏家的閨女好啦!」   「大姑奶奶也這麼說。」許媽媽笑道,「還給太夫人擺道理。最後太夫人什麼也沒有說去了永昌侯府。」   「她一向聰明。」女兒能擺布丈夫,大太太聽著滿臉是笑,問許媽媽:「吃飯了沒有?」   許媽媽笑道:「大姑奶奶賞了點心,還不餓,大太太可是有什麼事?」   大太太就讓大*奶吩咐廚房給送點吃食給許媽媽,又道:「正準備和興哥媳婦算算帳,你回來的正好。」   她話音沒落,有小丫鬟來稟:「大*奶,大爺讓你治辦一桌酒席。錢公子來了!」   大*奶聞言微微蹙了蹙眉,但還是吩咐那小丫鬟:「你去跟杭媽媽說一聲,照著以前置辦就是了。」   小丫鬟應聲而去。   大太太若有所思,問大*奶:「這個時候要治辦酒席……可是有什麼人常常來打秋風?」   大*奶笑道:「打秋風也不至於,只是來的勤。每次來了,就把家裡的東西都仔細地瞧上一遍,什麼李記打的太師椅啊、宋瘦梅的筆洗啊、多寶閣的狼毫筆,樣樣都認得。言談之間又常常議論哪家酒樓氣派,哪家的茶樓的茶好喝,近日燕京都上了什麼樣的新戲,誰誰主演,他又去哪位大人家拜訪過,見了些什麼稀罕物……不像是埋頭苦讀的人。」   大太太表情凝重起來——她最怕兒子到燕京花了眼,沒了讀書精進的心思。   「這人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哪裡人?是監生還是蔭生?」問得十分仔細。   大*奶估計對這個也很注意,答得挺順溜的:「此人叫錢明,字子純,四川宜春人。比相公大兩歲,是個稟生。據說家裡還有幾畝田地,我看那行事作派,也不像是個窮苦的。可就是那打量東西的眼神直勾勾的,讓人看了不舒服。」   「是稟生?」大太太頗有些意外,「能到國子監來讀書,應該還是有幾分本事的。你不可以貌取人,怠慢了人家。看小不看老,說不定哪天這個人就會封相拜閣!」   大*奶忙應道:「娘放心,每次他來我都好酒好肉地招待。上次他說春熙樓的水晶燴好吃,我還特意差人去春熙樓買來招待他。」   大太太滿意地「嗯」了一聲,想了想,道:「既然興哥那邊有客,你就先去忙你的吧!我這邊有許媽媽呢!」   大*奶笑著應聲而去,有丫鬟端了一碗煎銀魚,一碗椿芽炒雞蛋,一碗白米飯進屋。   十一娘見了,就端了兩杯茶進去。   「大嫂已經走了嗎?」   許媽媽正坐在小杌子上吃飯,看見十一娘進來,忙站了起來。   大太太這才想起十一娘來,笑道:「你也回去歇著吧!」   十一娘求之不得,笑著應聲而去。   許媽媽吃完飯,大太太和她商量著辦嫁妝的事。   「……淮河那邊發了幾次水,地也荒。不過,那是您的陪嫁……」   大太太倒爽快:「也不拘這些了。把那些包袱都甩了。」   許媽媽應「是」,認真地和大太太算起帳來:「這樣說來,我們在虞縣還有塊山林,只能種些雜木,去年剛砍了一片,賣了六十幾兩銀子……」   「這個也算在裡面。」   許媽媽點頭,提筆在帳冊上又記了一筆。   正算著,元娘身邊的陶媽媽來了!」   大太太和許媽媽微怔,大太太更是擔心地道:「難道有了什麼變故不成?」   ※   (加更有點晚,還是老話,別等,明一早起來看……(*^__^*)嘻嘻……)   另:推薦一本書。   書名:侯門嬌   書號:1517235   作者:一個女人   簡介:鬥妖精,誓要侯府彩旗飄散;教夫婿,她所謀只為夫妻相伴子孫平安。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五十五章婚事(中)(粉紅票150)   第五十五章婚事(中)(粉紅票150)   「許是我們早上送了人參去,大姑奶奶還禮來了。」許媽媽安撫著大太太,親自去迎了陶媽媽進來。   陶媽媽果然帶了幾匣子點心來,笑著給大太太問安:「說謝謝大太太的人參。」   許媽媽接了匣子,有意迴避,去了東次間放點心。   陶媽媽趁機對大太太低聲道:「夫人說,薑桂的夫人今一早已經回了燕京,讓你明天帶了小姐們去護國寺上炷香。」   是要相看吧?   大太太對自己幾個庶女的相貌很有信心,她點頭:「知道了!」   陶媽媽目的達到了,閒聊了兩句就起身告辭:「……這兩天夫人身邊的事多。」   大太太自然能理解,沒有留她,賞了二十兩銀子,讓許媽媽送她出了門。待許媽媽回來,又吩咐她:「明天我帶了三位小姐去護國寺上香,你去跟大*奶說一聲。」   許媽媽應聲而去。   來回話的時候直笑:「……大爺那個同窗可真有意思。聽說我們明要去護國寺上午,很熱心的說要跟著一起去。還說,在我們家蹭了這些日子的飯,別的忙幫上不,可帶個路,認個方向卻是綽綽有餘。」   大太太聽著笑起來:「這倒是個殷勤的。莫不是吃人的嘴短?」   「那位錢公子長的倒是儀表堂堂的。」許媽媽就笑道,「就是一雙眼睛太靈活了些,沒我們興哥穩重。」   兩人閒聊了幾句,依舊坐下來算帳。   ******   那邊徐府的太夫人剛落座,手裡端著的茶還沒來得及啜上一口,徐令宜就來了。   太夫人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茶,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的兒子,忍不住笑道:「好多年沒看到你這樣急了。」   徐令宜微微一笑。   太夫人就吩咐身邊的人:「我有話跟侯爺說!」   丫鬟們曲膝應「是」,魚貫著退了下去。   太夫人就打趣兒子:「你不是說姜家要是今天一早沒有準信來,就別提結親之事了嗎?怎麼?怎麼?怕我把事情辦砸了?」   「看您說的。」徐令宜笑道,「黃夫人是您自小玩到大的姊妹,您有什麼話也愛跟她說,家裡的情況她也熟,所以才請了她出面為諄哥的事走走過場。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是看您這個時候回來了,特意過來看看。」   「算你還有點孝心。」太夫人聽著微微點頭,「黃夫人是留我下午在那裡抹牌來著,可我心裡有事,就回來了。」   徐令宜微怔,仔細地打量母親的神色:「出了什麼事?」   「你猜,我在永昌侯府遇到誰了?」太夫人微笑著望著兒子。   徐令宜略略思忖片刻,遲疑道:「難道是遇到了姜家的人?」   太夫人表情失望:「你這孩子,真是……也太耿直了些!就不能讓我高興高興?」   徐令宜卻是眼睛一亮:「這樣說來,您在永昌侯府真的見到了姜家的人?姜家派誰去見的您?是姜夫人還是管事的媽媽?」   「都不是。」太夫人搖頭,「是姜家一位姓陸的清客。」   徐令宜眼中就露出了欣賞之色:「沒想到,這個姜柏竟然有這樣的手段。」   不直接託人給自己遞音,反而讓門下謀士借太夫人去永昌侯府之際拜訪太夫人。一來表達了他對這樁婚事的重視;二來藉此機會告訴自己,我們姜家是有實力和徐家一較高低的。   不過,既然擺出了這種勢均力敵的陣勢,那就是想談條件了!   他笑容愉悅。   有這樣一個盟友,怎能不讓人高興!   「姜家來人怎麼說?」   太夫人見兒子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忍不住潑他的冷水:「那位陸先生說了,雖然姜柏很希望和我們家結下這門親事,但他畢竟是做伯父的,還需要和姜松商量。」   「那是自然。」徐令宜不以為意,「姜家這幾年遠離中樞,能窺視朝中局勢的怕只有姜柏一人。他提出與我們家聯姻,肯定會在姜家內部掀起軒然大*,自然得給時間他周旋一番。還有姜松,當年掛印而去,肯定是對朝廷有所不滿,現在讓他把女兒嫁到我們家來,只怕也不會是件簡單的事。不過,總得來說,姜柏的反應我很滿意。至少向我們表了一個態。至於成不成,那就看他的本事了。他能說服姜家的人,我自然樂見其成;他要是不能說服姜家的人,我也給了他機會。」   他侃侃而談,語氣溫和,神色平靜,眉宇間透著那種胸有成竹的鎮定從容,讓太夫人不由嘆了口氣:「姜家怎麼會想到與你謀皮?」   徐令宜微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娘,您把姜家看得太阿正。您可別忘了,姜家是靠什麼起的家?所謂的帝師,說白了,就是權臣。要不是姜柏在掌院學士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四年挪不了地方,要不是皇上的七位皇子中有三位是皇后娘娘誕育,姜柏又怎會下決心奮起一搏?」   「我知道。」太夫人正色地道,「我是在想,姜家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這次與我們家聯姻,以後不免會被貼上後黨的條子。姜家付出了這樣大的代價,到時候只怕所求甚巨,只怕我們負擔不起!」   「有什麼負擔不起的!」徐令宜笑,「想再做帝師?如今皇上有七子,誰知道花落誰家?就算我想,他也不敢。想入內閣?就憑他對待諄哥婚事上所表現的果敢,足以匹配。我就是推薦他,也不付朝廷社稷!」   一席話說的太夫人忍俊不住:「照這樣看來,姜柏倒是做了樁賠本的買賣。   「那也不見得。」徐令宜笑道,「先帝晚年喜歡臣子們謅媚逢迎,他是姜家子弟,怎能做出這種事來。所以每次先帝詔見,他就反其道而行之,板了臉給先帝講先賢之事。時間一長,人人都知道姜柏乃直言敢諫的正人君子。所以皇上登基後,他雖想奉承聖意,奈何賢名在外……和我們家結親,等於是得到了一個既不傷顏面,又可以改變的機會。以他的能力,飛黃騰達指日可待。相比之下,到是我們賠了。」   太夫人聽著搖頭:「你們這些男人,樣樣都算到了!就是沒有算到身邊人的傷心!」   徐令宜一怔。   「我去永昌侯府之前,去看了元娘。」太夫人語氣悵然,「她總歸是諄哥的母親。我想,這件事還是要跟她說說……」   「娘,」徐令宜很無禮地打斷了太夫人的話,「您怎麼能和她說這些。她的性格您難道還不知道。從來只有自己沒有別人……」話音剛落,又覺得自己失言,眉宇間閃過懊惱之色,質問母親,「您告訴她我的意思了?」   「沒有!」太夫人看著兒子發脾氣,有些不高興,「我就是試了試她,看能不能讓她改變主意。」   徐令宜見母親臉色不虞,知道自己行事不妥,忙笑道轉移了話題:「娘,黃夫人雖然與您交好,可我們這樣麻煩人家,該講的禮節還是要講到。您看這樣行不行?哪天問問黃夫人,說山東那邊的都轉運鹽使司有個鹽倉大使的缺,雖沒有入流,可鹽倉出入都由大使檢驗,是個肥缺。看他們家有沒有適合的人,我跟吏部說一聲。」   「你這是典型的打個巴掌給個棗。」太夫人聽著笑了起來,「你放心好了,黃夫人不會出去亂說的。不過,你有這番心,我還是把你的話帶動。」說著,又正色道,「你既然有這能力,為什麼不給您嶽父謀個差事。說起來,羅家當年對我們也是有恩的。何況大家都是親戚,讓人說起來總是不好聽。」   徐令宜不由皺了眉頭:「娘,這件事您別管。我心裡有數。」   「你是怕元娘又有什麼主意,你好拿這件事和她談條件吧?」太夫人直言不諱地道,「你們兩人玩什麼花槍我不管,可親家老爺的事你不能亂來。要是你不出面,我出面!」一副徐令宜不答應就不罷休的口氣。   「有些事您不知道。」徐令宜頗有些無奈,「皇上採納陳閣老的建議,準備實行新的茶稅。嶽父又是一直反對陳閣老的茶稅法……這也是皇上的意思。等過段時間,我會再跟皇上提的。你可別再摻合進去了。」   「那這話你跟親家老爺說了沒有?」這樣的結果太夫人很是意外,再看兒子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她不由道,「你還是給親家老爺透個底吧。他心裡有數,以後也知道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了。」   「我怎麼沒說。」徐令宜道,「嶽父反而給我舉了一大堆的例子,說陳閣老之法如何不可行,如何勞民傷財……我又不能往深裡說,只好暫時先這樣了。」   「那你把這話跟元娘說說。」太夫人思忖道,「讓元娘勸勸親家老爺——他們是父女,總比你好說話。」   「這有什麼好說的。」徐令宜不以為然,「說不定她還以為這是我不想幫她父親的推托之詞呢!政見不同的多的是了,難道政見不同就不能做官了。分明是我要面子沒有盡心盡力求人。要不然,堂堂一個國舅爺,怎麼連這點事都辦不到!」話說到最後,已語帶嘲諷。   太夫人聽著眼神一沉,欲言又止,最後搖了搖頭,化做一聲嘆息。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五十六章婚事(下)   第五十六章婚事(下)   護國寺位於燕京城西,每月初七、初八有廟市。今天雖然不是廟市,但依舊遊人如蟻,香客眾多,很多人坐馬車或騎毛驢到寺裡上香。   十一娘隨著十娘下車來,就看見山門前一溜小攤,支著藍白布棚子,或賣吃食、或賣玉器、或賣絹扇茶盅等日常之物,琳琅滿目,什麼都有。和她以前到過的風景區很像。   羅振興和他的同窗錢公子走在前面,身邊圍著丫鬟、粗使的婆子和人高馬大的護院,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貴,普通百姓自然不敢靠近。   她們很快到正殿上了香,然後被主持請到了寺後的山房歇息。   五娘和十娘很興奮,戴著帷帽東張西望的。進了山房,還跑到窗欞處朝外看。大太太看著神色自若的十一娘,不由微微點了點頭。   羅振興就陪著錢公子進來給大太太問安。   五娘幾個忙迴避到了內室。   那位錢公子是個十分擅談的人物,幾句簡單的問候過後,就和大太太聊上了:「……有賣木梳的,各種質地的都有,我有一次還買了把正宗的牛角梳子,只花了十文錢。西邊有個賣鞋面的,花色可齊全了,雖然與江南的蘇樣不能比,也頗有特色。您等會可以派了媽媽去看看。南邊有個叫『年糕李』的茶湯攤兒,專賣扒糕、涼粉、炸灌腸、滷煮丸子,地道的燕京口味,您得嘗嘗!炸灌腸您聽說過沒有?裡面灌了白麵粉、紅曲水、丁香、豆蔻,十分講究……」他滔滔不絕,話題如天馬行空,硬把大太太和屋裡的五娘、十娘逗得呵呵直笑。十一娘卻覺得這男人話太多,且常常誇大其詞,有些輕浮。但大太太卻很喜歡,竟然差人去那個年糕李那裡買了吃食回來。   十一娘看著像餈粑卻叫灌腸的東西,一口也沒敢吃,倒是十娘,吃得津津有味。   因為有了這插曲,大太太和錢公子之間少了幾分客氣,多了幾分親暱。   錢公子就問大太太:「這護國寺旁邊有家叫『順德莊』的茶樓,有個專唱餘杭腔的戲班子在那裡唱,您要不要去聽聽?」   大太太笑道:「不用。我們坐坐就走。」   正說著,外面有婦人的聲音:「這裡是餘杭羅府家的女眷吧?我們家夫人乃太原知府姜大人之妻。」   十一娘聽著身子一僵。   聽說要來護國寺的時候她就納悶,現在總算明白了!   一旁的五娘和十娘看上去並不知情,兩人一東一西地坐著,各自行事,並沒有因這位既將要出現的姜夫人而有所不同。   她就聽到錢公子「咦」了一聲,奇道:「難道是樂安姜家的姜大人不成?」   「正是。」大太太笑著應道,然後那錢公子就笑道,「既然如此,我和振興兄暫且迴避迴避。」說著,屋外有腳步踏沓之聲。   五娘見十一娘支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跑過來笑道:「十一妹聽什麼呢?」比平常親熱了許多。   十一娘知道她是為了拉攏自己孤立十娘,她覺得十分無趣,朝著十娘笑,卻答著五娘的話:「母親好像遇到了熟人。」   五娘先前也聽到了動靜,現在聽十一娘這麼一說,也靜下心來聽外面的動靜。   窸窸窣窣的衣裙擦摩聲中,有個陌生卻熱情的女聲傳來:「羅家大太太,這可真是緣份。我偶回燕京,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您。我和您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可我和元娘情同姊妹,所以特來拜會,失禮之處,還請多多見諒。」話說的十分客氣,十分殷情。   「姜夫人太客氣了。」大太太和那姜夫人寒暄著,兩人分賓主坐下。   姜夫人就「咦」道:「怎麼沒見你們家的幾位小姐。聽元娘說,個個都天仙似的漂亮!」   「那是元娘抬舉自己的妹妹呢!」大太太謙虛著,叫了許媽媽把五娘三人都叫出來見客。   姜夫人三十來歲的年紀,長眉入鬢,非常漂亮,只是一雙眼睛十分犀利。當她的目光落在十一娘身上的時候,十一娘有種被探照燈射中的感覺,感覺很不舒服。   「果真是個個美如天仙。」姜夫人望著給她行禮的三姊妹,嘖嘖稱讚,每人賞了一串檀香珠,一支珠簪。   大太太謙虛了一番。   姜夫人就問她們姊妹多大了?針線做得怎樣?識不識字?   雖然是問三姊妹,但目光停在五娘的身上卻長一些。   她們一一回了姜夫人的話,那姜夫人就要起身告辭了:「……我母親常年茹素,家裡的事不大管,都交給了管事的媽媽們,不免有些亂糟糟的,還要回娘家看看。」說著,長嘆一口氣,「什麼時候弟弟娶了弟媳婦就好了。我也不用這樣兩頭跑了。」   「您是姑奶奶,就是娶了弟媳婦也是最大。」大太太客氣地道,「這擔子只怕是放不下了!」   姜夫人呵呵地笑:「到時候不外是貼些銀兩,至於管家,我哪裡顧得上了。」   兩人說笑著,大太太親自送姜夫人到了門口,然後吩咐打道回府:「我們去三太太家吃晚飯去。」   這樣好的興致!   十一娘不由在心裡暗暗嘀咕。但從今天姜夫人的表情來看,她估計比較滿意年紀最大的五娘。也就可以推斷,那王公子要麼是年紀不小了,要麼家裡急盼著他娶媳生子為王家開枝散葉。   ******   路上,錢公子問羅振興:「你們家怎麼認識樂安姜家的人?」   羅振興笑道:「我們家不熟。好像和我大姐很熟。」   錢公子點頭,眼底閃過一絲豔羨:「像你們這樣多好啊,走到哪裡都有親朋故交。」   羅振興笑了笑。   錢公子又道:「說起來,伯父和兩位叔叔都在候缺吧?國舅爺也不管管?」目光有些閃爍。   羅振興微怔,片刻才反應過來,錢公子嘴中的國舅爺指的是他的姐夫永平侯徐令宜。   他看著錢公子一副急於知道答案的樣子,淡淡地笑了笑:「姐夫讓爹爹別急。」   錢公子聽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羅振興:「你常去侯爺家嗎?他待你如何?我聽說他脾氣十分的溫和,是真的嗎?」   「我不常去!」羅振興笑道,「和他接觸也不多……」   錢公子眼中有淡淡的失望。   羅振興看得明白,又道:「不過,他待我還不錯。聽祭酒說,姐夫曾經專程去找過他,問我的學問,還拜託他多多照顧。我聽得挺詫異的。就在祭酒說這事的前一天,他還特意請我去春熙樓喝酒,雖然也問了我學問上的事,卻提也沒提去找過祭酒的事。想來是怕我因此自滿,耽擱了學業。」   錢公子聽了精神一振,笑道:「你姐夫也喜歡到春熙樓喝酒嗎?我也很喜歡。不知道他喜歡吃些什麼?鰣魚、河豚、水八鮮還是鹿肉。」   鰣魚、河豚在四、五月上市,水八鮮在夏季,鹿肉在秋冬季……   羅振興一時對錢公子大為佩服。   書讀得好,又擅鑽營……一時間,他起了結交之心。   「你說的這些東西他府上都有,又怎麼會特意跑到春熙樓去。」羅振興注意著錢公子的表情。   錢公子的笑容就有些不自然:「也是,他堂堂國爺舅、永平侯,春熙樓再好,也比不上皇家盛宴。沒什麼稀罕的。」   這已經是第二次提到永平侯是國舅爺了。   羅振興心裡有些肯定了。   他笑道:「姐夫喜歡吃什麼我不知道,不過,我三嬸卻最喜歡吃春熙樓的烤乳豬……」說到這裡,他「哎呀」一聲,「我怎麼忘了,應該到春熙樓訂一隻帶去,讓三嬸也高興高興的。」   錢公子忙道:「你說的三嬸,是柳閣老家的千金吧?」   羅振興點頭:「柳閣老已經致仕歸鄉了。」   錢公子卻笑道:「就算這樣,我卻聽說李閣老的新茶稅困難頗多啊!」   羅振興呵呵笑:「今天走親戚,不談這些,不談這些!」   錢公子笑道:「也是!」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空著手去打秋風。這樣,我快馬加鞭,這就去春熙樓訂一隻乳豬送到三叔家。」   從羅大人變成了「三叔」……   羅振興笑望著他:「不用,不用。哪能讓你破費。」   「再說下去就不是兄弟了。」錢公子很是爽朗,不待羅振興回答,已揚鞭而去。   ******   錢公子在羅家眾人到達錢唐胡同之前已置辦好了烤乳豬,正帶著春熙樓的兩個夥計在羅華義門口等。   羅振興怔住,然後發現錢公子一直掛在腰間的那塊雕著步步高升的羊脂玉玉佩不見了。   他暗暗點頭,叩了三叔家的門。   三太太看見他們,喜出望外,忙叫了三老爺出來待客,又親自張羅著準備晚飯。   大太太攔了她:「外面還有個烤乳豬,是興哥買的。你讓廚房隨便做幾樣小菜就行了。我們妯娌坐下來好好說說話兒。」   三太太聽了更是歡喜,叫了媽媽們把烤乳豬拿去廚房,挽了大太太手去了正屋的堂屋。   大家坐下,大太太就問起了五爺、六爺。   「去學堂了。」三太太笑容有些勉強,「老爺被困在燕京,總不能耽擱了孩子們的學業吧!正好中山侯府的家學離這隻隔一個胡同,我就把孩子放那裡了。」   大太太頗有些意外:「你和中山侯府唐家很熟嗎?」   ※   晚上別等,明一早起來看吧!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五十七章私語(粉紅票180)   第五十七章私語(粉紅票180)   「和他們家倒不熟。」三太太道。「不過他們家請的西席是家父一位門生的侄兒,姓趙,學問很好,是因為這個才去的。說起來,唐家為人跋扈,並不好相與。趙先生原也是礙著朋友的面子才去的。準備教完了今年就辭館的。我聽著一年的束修十五兩銀子,四季衣裳各一套,配一個小廝。還準備商量老爺,這樣的費用我們也承擔的起,不如請到家裡專教開哥和譽哥。」   大太太很是吃驚:「束修十五兩銀子,四季衣裳各一套,配個小廝。這也太……」說著,沉吟道,「三弟妹這個主意好。如果真是這樣,還不如請來家裡。什麼東西都可以馬虎,孩子們的學業可馬虎不得。說起來,我們又沒有分家,這錢就從公中出了吧!」   三太太一怔,忙道:「這怎麼能行……」   大太太已攜了三太太的手:「一家人不說兩家的話。」又道,「既然趙先生想辭館,想來是不滿意東家了。我看。不如將束修提到每年二十兩,四季衣裳各兩套,配個小廝。我看倒座還有個小院,不如把那小院專拔給先生用。」   三太太還欲推辭,大太太已笑道:「我是大嫂,你得聽我的。」   柳家這個時候倒下,對於人情世事,三太太比平常更敏感。大太太許承的東西並不貴重,三老爺也不是負擔不起,但大太太的這番話卻讓三太太很是感激。   她握了大太太的手,眼角有點溼潤,重重地點頭。   大太太就望著靜靜圍坐在她們面前的五娘、十娘和十一娘笑道:「我們大人說些家長裡短的,你們聽著也無趣。你們三嬸屋後有兩株梨樹,這個時候應該開花了。讓媽媽們領你們院子裡轉轉去。免得難受。」   三太太聽出音來,知道大太太是要支了幾個女兒和她說體己話。笑幫腔道:「到梨花樹下坐著喝茶更愜意!」又叫了貼身的媽媽帶幾個人去後院轉轉。   三個人明白過來,曲膝給大太太和三太太行禮,然後跟著媽媽去了院子裡。   大太太就長長地嘆了口氣,苦笑著望著三太太:「三個一般長短了。真有操不完的心。」   三太太朝著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們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她笑道:「等她們做了母親,自然就明白您的一番苦心了。」   「但願有那日。」大太太語氣怏怏地應了一句。然後坐直了身子,問三太太:「對了,你可認識哪家適齡的公子?說起來,五娘和十娘年紀也不小了。你也知道,她們都是庶出的。我們看得上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上我們。真是讓我愁死了。」   原來是為這事!   三太太想到在餘杭守孝時聽到的一些風言風語……不由笑道:「如果是從前,問問我娘,總能找到幾個合適的。可現在卻……」滿臉的歉意。   「看我。說著說著,又說到你的傷心處了。」大太太自責地道。   「不關大嫂的事。」三太太眼角一紅,「是我自己想不開罷了。」   大太太安慰了三太太幾句,然後嘆了口氣,把話題又繞了回來:「其他的我也不敢想,只求人品端正,家世清白就行啊!」   三太太見她念念不忘,只好道:「大嫂放心,我會幫著看著點的。」   大太太點了點頭,還欲說什麼,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兩位爺下學回來了!」   三太太滿臉是笑:「快進來,他們大伯母來了。」   大太太見狀,知道自己所求之事泡湯了。   ******   從三太太那裡出來,大太太的神色有些恍惚。   羅振興看在眼裡。   回到家裡,他和母親說體己話:「……您今天怎麼突然想到去護國寺?又不辭辛苦地去了三叔家裡?」   大老爺一早出去還沒有回來,加上今天去三太太那裡沒有得償所願,她心裡有些不痛快。她也想和人說說話,就把這件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兒子:「……要是十一娘的事成了,五娘和十娘就得趕快嫁出去。我瞧著姜夫人的意思挺滿意的,這還有一個沒著落呢?」   羅振興之前隱隱聽妻子提起過,當時只覺得是婦人的荒唐言。現在親耳聽母親一說,不由沉了臉:「娘,大姐還好好的,您怎麼能……豈不讓人傷心!」   「你懂什麼?」大太太見一向孝順的兒子竟然出言頂撞她,想到萬一女兒走了,外孫還有這個舅舅撐腰,如果兒子因此對這件事生出罅隙來就不好了,又想到,說不定因為這件事,能讓兒子感受到世事的艱難,她索性道,「人走茶涼,人死燈滅。侯爺再念舊情,可天天看著新人笑,任是那鐵打的也要變繞指柔。到時候,誰知道會出什麼妖蛾子。現在不早做打算,難道等諄哥有事的時候再去謀劃不成?你可別忘了,他上有祖母、下有父親,我們再怎麼親,也是外家。就是有心,只怕到時候也鞭長莫及。」   「侯爺不是這樣的人!」羅振興把徐令宜暗中去拜訪國子監祭酒的事告訴了母親,「他完全可以在我面前誇耀一番。可他卻什麼也沒有告訴我!要不是祭酒在我面前提及,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   「侯爺是什麼人?有誰比你大姐更清楚!」大太太不以為然,「我這段日子忙前忙後,也沒有顧得上和你說話。我看著你比在餘杭大不相同,可是出了什麼事?」   羅振興有些意外。他沒有想到母親會問他這個,更不明白母親是什麼意思。   「是不是進了國子監以後,突然發現以前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大太太沒等兒子回答,冷冷一笑。「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侯爺到國子監給你打招呼,你要是那祭酒,只怕也會賣弄這人情吧?」   羅振興臉色微白。想到自己剛進國子監時謙虛謹行,有人問起他家中之事,他常常含糊以詞,結果被人調侃嗤笑。後來他無意間透露了與永平侯府的關係,大家對他一下子親暱起來……讓他深刻地體會了世態炎涼。   大太太見兒子不作聲,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遂放低了聲音,緩緩地道:「侯爺這個人,雖有不世之才,卻耳根子軟,遇事膽小懦弱,優柔寡斷。別的不說。當初你大姐剛嫁過去的時候,想開府單獨過日子。侯爺當著她的面答應的好好的,可到了太夫人面前,又立刻變了卦,你大姐一怨,他又變了卦,說過幾天就跟太夫人說。反反覆覆的,沒有個主意。後來承了爵,更是讓你姐姐受累。   侯爺是皇后的兄弟,按律令,本應封爵。結果侯爺怕皇上猜疑。硬是上奏請辭了。你說,這有什麼好怕的?難道本朝就他一個國舅爺?還是那些受了爵位的國舅爺沒一個壽終正寢的了?哦,趕情別人都不怕,就他怕!你大姐為這件事,沒有少和他嘔氣。」   大太太有些激動起來。   「後來平了北亂,皇上又提起給侯爺封爵的事。   那時候,諭哥已經啟了蒙,人人都誇聰明。偏生諄哥年紀小,又有不足之症,親戚間就有『以後這家裡全靠諭哥撐著了』,還有些糊塗人。竟然湊到秦姨娘那裡獻殷勤。你大姐就想把諭哥過繼到二房的名下。可一來這事得太夫人和二夫人同意,二來得族裡同意,頗有些為難,正愁著。知道侯爺又得了一個爵位,心裡不知道有多高興。想著,這個爵位就給諭哥承了。一來解了諄哥之危,二來說出去你大姐也有面子。誰知道,又讓侯爺請辭了。請辭不說,還沒跟你大姐商量,你大姐還是事後從別人嘴裡聽說的。這下子,把你大姐氣得……從此就落下了個咳血的毛病。」   說著,大太太不由眼淚漣漣。   「侯爺可是一點也沒有為你大姐著想。那外戚的爵位只封本人,沒了就沒有。可這戰功得來的爵位可是功封,是世襲的。你想想,你大姐在的時候他都這樣。如果要是不在了,諄哥兒還能有個活路啊!你可別忘了,徐家叫你舅爺的孩子再多,可只有諄哥是你大姐的骨血,只有他和你是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的!」   羅振興聽著很是狐惑:「可我聽人說,侯爺在平苗蠻的時候,苗人假意投誠,還獻上錦帛美女,侯爺毫不動心,殺伐果斷,當即斬下苗人頭領的頭,讓苗人弄假成真,這才有了之後七戰七捷,平苗蠻之功……怎又『耳根子軟,遇事膽小懦弱,優柔寡斷』?您會不會是聽錯了?」   「你知道些什麼?」大太太冷冷地一笑,「當初,老侯爺為了助皇上登基,可謂是散盡家財。要不然,揚州文家又怎麼會和侯府搭上關係呢?後來皇上登基,一心一意想給皇后長臉。頂著幾位大學士的反對,硬讓從來沒有領過兵、打過仗的侯爺做了平蠻大將軍。兵部的人都看出了皇上的意思,知道這仗打起來是要糧有糧。要人有人,只要得勝,拜相封侯是跑也跑不了的。所以當時很多赫赫有名的大將軍都在侯爺麾下做了參將或是把總。這樣的仗他還打不贏,也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了!」   羅振興語塞。   這麼多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在麾下,想讓他們聽從指揮,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吧?   可這話說了,母親又不懂……   ※   明天正常時間更新。(*^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五十八章求娶(上)   第五十八章求娶(上)   大太太和兒子說了半天的話,也有些倦了,道:「今天你跑前跑後忙了一天,也早點歇下吧!」   羅振興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   他忙道:「娘,我有件事想商量您!」   大太太一聽,立刻正色道:「有什麼事,你直管說。」   羅振興就笑道:「您覺得錢明這個人怎樣?」   大太太一怔。   羅振興道:「他今年二十七歲,還沒有娶妻。」然後把買烤乳豬的事說了,「……我看他處事極靈活,以後只怕非池中之物……您看……要不要我找個人暗示他一下?」   大太太立刻來了興趣:「你可要問清楚了。別家裡有一個,然後又在外面說自己沒成親,到時候,我們羅家可就成了大笑柄了!」   「您放心吧!」羅振興笑道,「我會好好查查的。」   大太太想著就覺得興奮:「這個錢明的確不錯。光那份機靈勁就沒人比得上。要是真能成,這可是樁得來全不費功夫的好姻緣。」   她想到了二房的四姑爺。   羅家出錢出力,好容易才中了個舉人……   羅振興見母親應了,笑著起了身:「那您歇著吧!我得了準信就來回您。」   大太太點頭,讓落翹送羅振興出了門,歇下不提。   ******   十一娘輾轉反覆不得入眠,第二天起來照鏡子,臉蛋像新剝的雞蛋,沒有一點點痕跡。   這就是年輕的優勢啊!   她在心裡嘆著,然後吃了早飯和五娘、十娘一起去給大太太請安。   大太太和以前一樣,笑容親切,語氣和藹。和她們略說了幾句,許媽媽就拿了日常的帳目來,大太太就示意她們可以退下了。   既沒有問十娘為什麼會來,也沒有問家裡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就好像時光不曾流逝,到燕京,見元娘,都只是一場夢似的。   不說別的,僅這份沉得住氣,就足以讓人敬佩了!   十一娘暗暗嘆氣,有些恍惚地出了門。   五娘過來挽了她的胳膊,親切地道:「十一妹,你等會做什麼?要不,我們下棋玩吧?我讓你十子如何?」   「我等會要做針線。」十一娘笑著應付五娘,「要不,五姐和十姐下棋吧?我坐在一旁做針線。」   五娘卻笑意親切地望著十娘:「好啊!」   十娘揚著下頜看了五娘一眼,不屑地轉身回了屋。   五娘在她身後喃喃地道:「唉,也不知道百枝和九紅怎樣了?外院採買上的初五老娘相中了百枝,大太太原應了今年秋天就放她出去的……」   十一娘就看見十娘的腳步頓了頓,然後挺直了背脊進了西廂房。   「十一妹,可辜負了你的好意。」五娘見了微微一笑,對十一娘道,「我熱臉貼人家冷臉,也丟不起這個人。回屋去了。」說著,帶著紫薇和紫苑回了自己的住處。   「又不是我們家小姐讓十小姐不答應的。」出來迎十一娘的濱菊看了不由小聲嘀咕,被冬青狠狠地瞪了一眼。   十一娘笑著回了自己的住處,然後拿了針線出來,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給庥哥做春裳。   到了中午,派了琥珀去打聽大太太那邊的動靜。   琥珀回來道:「……和大*奶、許媽媽算了一天的帳。」   「黃昏時分再去一趟。」十一娘怔了怔,道,「看有人來拜訪母親沒有?」   「知道了。」琥珀到了黃昏時分又去了一趟,「……陶媽媽奉了大姑奶奶之命來給大太太問安。」   姜夫人沒有來……十一娘頗有些意外,隨即又釋然。   就算是心裡再滿意,也要矜持一番吧!   到了晚上,她和五娘、十娘去給大太太請安。   大太太正和大*奶說話:「……娘家再珍貴那是在娘家。這夫富妻貴,不能走錯一步。」看見三人進來,大太太打住了話。   這是在說誰呢?   十一娘狐惑著,卻不動聲色,給大太太問了安。   大太太的心情很好,不僅和她們有說有笑地閒聊了幾句,還留她們吃了晚飯。   這讓十一娘更是不安,回到屋裡就差了琥珀去打聽:「陶媽媽來到底說了些什麼?」   琥珀拿了個繡樣佯裝送給珊瑚,去了大太太那裡。不到一盅茶的功夫,她就折了回來。   「小姐,小姐。」她的樣子很激動,拉了十一娘到暖閣說話,「珊瑚說,侯爺要納妾了!」   十一娘心裡「噗通」一聲:「說仔細些!」   她不由握了琥珀的手。   琥珀勻了勻氣,道:「侯爺明天晚上抬喬家六小姐進府。徐家請了幾桌酒,也請了我們家大爺和大*奶。大太太讓大*奶送套頭面做賀禮。」   喬蓮房……   不知道為什麼,十一娘腦海裡就浮現出那她靜靜地坐在那裡,蓮花般白淨柔美的面孔來。   這樣一個女孩子,卻要給人做妾室了……   代替喜慶熱鬧婚禮的是跪下給正室敬茶,代替鳳冠霞帔的是粉紅色的褙子,代替昂首挺胸的是卑微曲膝……   她心裡五味俱全。   這才是元娘要的吧!   覬覦她的位置,這就是下場。   十一娘隱隱覺得,自己可能就是那個人選……因為只有這樣,元娘的計劃才算完美。   一個出身卑微的繼室,一個出身高貴的妾室;出身高貴的那個被出身卑微的那個看到了人生中最不堪的一面,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顆不安的種子。   這個樣樣不如自己的女人,會不會因此瞧不起自己?會不會拿這件事做把柄而對自己予取予求?   誰願意生活在這種恐懼之中!   唯一的辦法就是反抗。   何況,她還有家族做靠山。   如果能取得那個位置,家族也是樂見其成的吧!   而那個出身卑微的呢?   除了這個位置,沒有其他的依仗。   不管是為了性命還是尊嚴,都得想盡一切辦法保住她所擁有的。誰敢挑戰,就必須拿出雷霆手段殺一儆百,才能震懾住那些在一旁觀望的……   這樣的兩個人,放在一個籠子裡,只會鬥。不僅鬥,而且還會鬥得死去活來……鬥的家宅不寧,讓太夫人失望,讓侯爺厭倦……讓諄哥越來越安全!   沒有敵人,那就培養一個敵人,讓她們互相牽制掣肘……這才是最高明的計謀!   想通這些,十一娘反而鬆了一口氣。   這樣惴惴不安的日子過得太久了……她真怕大太太突然一個不高興,就把她當出氣筒給隨隨便便嫁了。   這樣也好!   至少,眼前是條看得清楚的路;至少,自己還有機會事先提防未雨綢繆;至少,徐令宜是個沒有缺胳膊少腿思維正常的;至少,徐令宜看上去冷竣威嚴不好相處,但在元娘設計他的時候沒有惡語相向面目可憎;至少,徐令宜是個骨子裡透著驕傲自大的——通常這樣的人,雖然不會有恩情,但在生死關頭,起碼不會置妻兒於不顧……   她想到姜夫人那探照燈似的目光。   總比自己被大太太拉著由人用審視的目光挑肥揀瘦還不一定能入人家的眼要強吧?   這樣就足夠了吧?   再多的,她求不來,也不會有人給!   十一娘不無自嘲地想著,夜裡居然睡得很安穩,連個身都沒有翻。   ******   第二天去給大太太請安。   大太太紅光滿面。看得出來,心情非常的好。還笑盈盈地和她們聊天:「……這個時候春筍應該上市了吧!我們讓許媽媽買點回來,晚上我們用春筍炒酸菜吃。」   「萵苣也該上市了吧!」和往常一樣,十一娘笑吟吟地坐在一旁只聽不議;十娘面無表情,心不在焉。只有五娘應承著大太太,「我記得您最喜歡吃萵苣炒雞蛋。要不要讓廚房給您做一個。」   大太太點頭:「我實在是吃不慣那香椿的味道。十一娘到吃得津津有味。」   聽大太太點到了自己,十一娘掩袖笑起來。   就有小丫鬟來稟:「大太太,王夫人拜訪。」   「王夫人?」大太太困惑道,「哪位王夫人?」   「說是福建布政使王大人的夫人……」小丫鬟的聲音就低了好幾拍。   大太太皺了皺眉:「請她進來吧!」   五娘和十娘、十一娘就避到了稍間大太太的臥屋。   不一會,次間就傳來了王夫人的聲音:「大太太,真沒有想到,你和姜夫人也熟。這不,姜夫人特意託了我來……」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就被大太太打斷:「您可真是稀客。上次來我不在家,還以為您已經隨著王大人去了福建,所以沒差人去問安。還請王夫人不要見怪才是。」   十一娘卻被王夫人那一句「姜夫人特意託了我來」的話吸引。   難道姜夫人是託了這位王夫人來做保山?   不過,這也有可能。   兩家都是燕京貴族,有所交集也是正常的。   她思忖著,就聽見大太太又道:「來,我們到東邊的炕上坐著說話……我這邊亂糟糟的!」   顯然是在迴避她們。   十一娘就打量了五娘和十娘一眼。   兩人神色平靜,一個坐在臨窗的大炕上,一個站在牆角,撫挲擺放在那裡的冬青樹樹葉。   人不怕被人算計,就怕被人算計了自己還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十一娘打了一個寒顫。   說起來,五娘能放下自尊心伏低做小,能逮著機會就踩人一腳,也是個有手腕的。可就算這樣,一旦謎底揭開,就算有千般手段,只怕也沒有機會去施展了。   王夫人並沒有待很久,送走她後,大太太臉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十一娘就在五娘眼中看到了狐惑。   到了下午,又有一位什麼刑部給事中黃仁的夫人來訪。   那時候十一娘幾人都各自回了屋。來給十一娘報信的是珊瑚:「……說是來給錢公子提親的。」說著,深深地看了十一娘一眼。   是想讓自己去爭取吧?   十一娘思忖著,卻不由苦笑。   如果自己當時沒有留在廂房裡看戲,也許還有機會……但現在,想通了元娘的局。十一娘覺得自己一點機會也沒有。   ※   晚上的加更可能要到凌晨,大家別等……實在是寫不出來!-_-|||)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六十章求娶(下)   第六十章求娶(下)   五娘和紫薇、紫苑在說話。那邊許媽媽正回大太太的話。   「什麼也沒有找到?」   許媽媽滿臉通紅。   「以她的個性,不可能就這樣放著十娘不管。那些細軟肯定全交給了十娘。要不然,那兩個也沒這個膽量跑了。」大太太臉色有些陰沉,「你給我再好好查。我就不信,她一點破綻都不露。」   許媽媽忙道:「我已經囑咐金蓮和銀瓶了,讓她們兩人多多注意。」   大太太微微頜首,道:「聽吳孝全的口氣,聲哥這兩天就會到燕京的。你給我把他安置到正院的西廂房吧!」   許媽媽一怔。   大太太看了她一眼,輕輕地道:「我聽說,他把地錦收了房!」   讓他管家,弄得兩位姨娘失蹤,一位姨娘吊死;又沒有經過長輩的同意就收了身邊的丫鬟……前者是沒有能力,那是沒有辦法的事;後者完全就是失德,是品行有問題。一個無德無能的兒子,與大爺再一比較,就算他是大太太肚子裡出來的只怕也喜歡不起來,更何況是個失寵姨娘生的!   許媽媽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您放心,四爺偷偷收了地錦這件事,我一定會鬧得讓大老爺知道的!」   大太太點了點頭,轉移了話題:「五娘和十娘一前一後的嫁。這嫁妝我們得好好斟酌斟酌才是。」   許媽媽聽著心念一轉,試探道:「要不,把那塊山林給了五小姐,把那塊旱地給十小姐?」   見許媽媽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大太太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不錯。就這樣!」   羅家的產業都在江南,那山林還能收上幾兩銀子,可那旱地,除了能種點花生,什麼東西也種不了。   「還有就是壓箱的錢。五娘多給點吧!」大太太神色間就閃過一絲疲憊,「不管怎麼說,她在我跟前一向乖巧聽話。」   許媽媽笑道:「我會跟五小姐說的。她是乖巧人,定會承了您這份厚恩的。」   大太太就冷笑了一聲:「想用死來打動大老爺,哼……」   許媽媽不敢接言。   一時間,屋子裡鴉雀無聲。   就有小丫鬟隔著帘子稟道:「大太太,大老爺回來了!」   大太太就朝許媽媽使了個眼色,許媽媽微微點頭,帘子就「唰」地一聲被撩開了。大老爺沉著臉走了進來。   「那個孽子什麼時候來?」說著,一屁股坐在了大太太對面。   「就這兩天吧!」大太太道,「我已經吩咐許媽媽收拾屋子了。」   許媽媽已親自給大老爺上了茶,然後領著屋裡服侍的退了下去。   「老爺,」大太太嘆了口氣,「你喝口茶順順氣。可彆氣壞了身子。」   大老爺接過茶盅,臉色微微有所緩和。   「孩子小,做錯事也是常有的。」大太太輕聲勸著大老爺,「到是兩位姨娘我很是擔心。她們在羅家幾十年,一直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這要是說有什麼圖謀。我還真想不出來。而且,聲哥就算是再糊塗,家裡還有吳孝全他們,去廟會定會安排人手跟著的。我看,只怕是兇多吉少。可偏偏四姨娘選在這個時候死了。餘杭地方小,這樣要是傳出去,我們羅家只怕是顏面掃盡。而且對四爺的名聲不利。又正逢著五娘、十娘說親事。真是讓人犯愁。」   大老爺聽了狠狠地「哼」了一聲,道:「把楊氏給我丟到亂墳崗上去!」   大太太心中一喜,臉上卻愁道:「老爺又說胡話了。怎麼能把四姨娘丟到亂墳崗去呢!我的意思,是想暫時先把這個消息瞞著,等五娘和十娘嫁了,再給四姨娘發喪。您看怎樣?」   大老爺有片刻的猶豫:「十娘可知道了?」   「我還沒有跟她說。」大太太道,「您也知道,我們家這幾年不比從前,嫁女兒拿不出更多的錢來。茂國公府也好,錢公子也好,都是一等一的好親事。過了這村,就怕沒這店了……」   大老爺聽著嘴角微翕,正欲說什麼,大太太已道:「我知道,你覺得這兩門親事都不太滿意。可你想想。我們家兩個女兒都多大的年紀了。再說二房的四娘,嫡女,陪嫁三千兩銀子,最後怎樣?二弟妹還不是又貼銀子又貼人情,好容易才供出了個舉人……」   「好了,好了。」提起錢大老爺就心虛,「你做主就行了!」   大太太微微笑,就有小丫鬟隔著帘子道:「大太太,永平侯府的嫣紅姐姐來了。」   嫣紅是元娘的貼身丫鬟。   兩人一怔,帘子已「唰」地一聲被撩開,一個眉目清秀的女子闖了進來:「大太太,快,夫人,夫人有些不妥當。」   大太太聽著腦袋「嗡」地一聲,人就歪了下去。   大老爺嚇得臉色發白,一面去捏大太太的人中,一面喊人:「快,快去請大夫!」又道,「叫了大*奶來!」轉身責怪起嫣紅來,「你就不能緩口氣再說話!」   嫣紅看著這情景倒不好再說什麼,心裡卻想著元娘吐在衣襟上那刺目驚心的鮮血。   ******   「娘,常言說的好。堂前教子,枕邊教妻。可侯爺他,卻是什麼也不跟我說……」蒼白削瘦的元娘靜靜地躺在床上,衣襟、被褥乾乾淨淨的,還散發著淡淡的***香。她大大的眼裡盛滿了淚水,「明明知道我中意的是姜柏的女兒,卻偏偏要訂姜松的女兒……也不想想,姜松的女兒只比諄哥小十個月。女子本來就比男子不經老。到時候,豈不是像諄哥的娘……」   「是,是,是。」太夫人不住地點頭:「都是小四不好,我說他,我一定說他。」大太太握著媳婦的手,「我讓他給你陪不是。」   兩口子口角,不,連口角都沒有,就要讓身為朝廷重臣的丈夫給妻子陪罪,這要是傳出去,悍婦之名豈不是鐵板釘釘地扣在她的頭上。   元娘無力地依在枕頭上,輕輕地搖了搖頭,嘴角卻綻出一個笑意。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太夫人。   再一側頭,就看見臥房門前屏風下有雙黑白皂靴。   這個時候,這個地點,除了徐令宜,還能有誰。   他站在屏風後面,是愧對於自己呢?還是不屑見到自己呢?   她眼底掠過一絲嘲諷,幽幽地道:「娘,您還記不記得我剛進府那回的事?」   元娘突然說起這個,太夫人不由怔了怔。   「當時候。還是二嫂當家。」她露出回憶的神色,「我聽說後花園裡的兩隻兔子是皇后娘娘寄養在家裡的,就主動向二嫂提出來每天給兩隻兔子餵食。結果,把兩隻兔子給養死了。您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找了兩隻一模一樣的混過了關。」   太夫人聽著臉上有了一絲笑意:「當時你抱著兔子籠哭得那叫個傷心啊!」   「當時我想,二嫂是您得意的人,三嫂是聰明伶俐會說話,我樣樣不如她們,所以事事強出頭,想討你的歡心。」說著,元娘就攥了太夫人的手。「娘,我是真心想做您的好媳婦。只是愚鈍,總是做不好而已,您不要怪我……」   她就看見屏風後的靴子有些不安地挪動了幾下。   聽著這似遺言的語,再看著媳婦蒼白至透明的臉,太夫人不由眼角微溼:「我一直知道你孝順。你別說了,養養精神。」說著,親手將一旁丫鬟在託盤裡的青花瓷小碗接在了手裡。   碗裡放著切得薄薄的參片。   「來,含一片。」   元娘搖頭,元娘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望著太夫人,透著一股子真誠:「娘,我沒事,就想和您說說話。」   「說話也先把這參含了。」太夫人笑著哄她,語氣裡就有幾份對待孩子似的溺愛。   元娘婉言拒絕:「我等會睡的時候再含,效果更好。」   太夫人知道她的脾氣,想著她說的有道理,也不勉強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將碗遞給了一旁的丫鬟:「那你記得等會含了參片再睡!」   「嗯!」元娘乖順地點頭。   既然媳婦說有話要和自己說,不外是今天把她氣得吐血的事。這才剛接了庚貼,以後事還多著,想繞過做娘的是不可能的。   念頭閃過,太夫人就先開了口:「元娘,諄哥的事,原是我們不對。那姜松的女兒雖然比諄哥只小十個月,但姜松無官無職,我們家是功勳世家,又出了個皇后娘娘,要想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只能小心行事,低調隱忍……」她臉上有幾份愧色。   「娘,我知道。」元娘微笑著打斷了太夫人的話,「您和侯爺都是有見識的人,我知道您這樣做是有原因的。我就是氣侯爺不與我商量。」說著,她抿著嘴笑了解笑,「娘,我不是想說這個。我是怕自己這一閉眼睛。就再也沒有機會和您說說心裡話了!」   元娘越是不和自己說心裡話,就越說明這事擱在了心裡。   但在這種情況下,太夫人又不好執意去說這個話題。   她只好佯裝生氣的樣子板了臉:「胡說。你還年輕呢?諄哥還沒有娶媳婦,我還指望著你給我養老送終……」話說著說著,想到媳婦這幾年不過是強撐著,眼角就有了幾份水光。   「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元娘眼角撇了一下屏風,聲音低了下去,有了淡淡的悲愴,「我在家是長女,父母如珍似寶。後來嫁到這裡,您待我如己出,侯爺對我事事尊重。女人能像我這樣,也沒什麼可遺憾的。可我捨不得諄哥,捨不得您,捨不得……侯爺……」說著,眼淚唰唰唰地落了下來,抽泣幾下,好像一時喘不過氣似的,人突然間捂了胸咳起來。   ※   更新可能要到凌晨,大家先睡吧,明天起來看……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六十一章託孤(粉紅票240)   第六十一章託孤(粉紅票240)   太夫人忙撫著她的背給她順氣。   好一會。元娘才止住咳嗽。   伸開手掌一看,手心裡一團暗紅色的鮮血。   大太太看著吃驚,臉上卻不露詫異,忙叫了丫鬟們過來給元娘清洗,嘴裡卻安慰著元娘:「沒事,沒事。你是鬱氣攻心,現在吐出來了,很快就會好了。」   而元娘望著手掌心裡的血,眼角沁下一滴淚。   「沒事的,沒事的。」太夫人有些底氣不足地安慰她,「你是鬱氣攻心,吐出了就會沒有事。」   機敏的丫鬟們已打了水上前,或跪著端了銅盆,或貓腰幫她褪了鐲子,輕手輕腳地幫她洗乾淨了手。   元娘的貼身丫鬟綠萼眼裡含淚地上前餵茶給她喝:「夫人,您漱漱口!」   元娘呆呆地任她服侍自己喝茶,神色木然地任她服侍自己重新躺下。   看著這樣毫無生氣的媳婦,太夫人不由心裡一酸,想到她剛嫁進來那會。   巴掌大一張瑩玉的小臉,看人的時候目光清澈又明亮。小四望向她的時候,她眸子裡就會閃爍著歡快的光芒……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種光芒再也不見了?孩子流產的時候,她雖然傷心,卻還安慰小四;納文氏的時候,她雖然不快,但有時還會目帶戲謔的目光調侃小四;說她以後難以生育時候,她雖然悲痛,卻性如蒲葦沒有放棄……是什麼時候呢?   好像是從怡真搬到韶華院之後……安兒死後,怡真一直住在正屋,幾次提出來要搬到後花園裡的韶華院,都被小四攔住了。後來有人給元娘介紹了個看風水的,那人說元娘住的地方與她的八字不合,所以她子嗣艱難,還指點她,說她住到坤位,這樣有利於子嗣……徐府的坤位,正是正房的位置。怡真聽了,執意搬了出去……後來,兩人同出同進的時候就漸漸少了,再後來,小四去打仗,兩人之間就幾乎不再說話了!   太夫人眼角微澀,看著綠萼服侍完元娘退下去,元娘卻「騰」地一下坐了起來。她緊緊地攥住太夫人的胳膊,就像攥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娘,娘,我不能丟下諄哥,我不能丟下諄哥……您救救我的諄哥……您還記不記得。大夫說我不能生了,我不信,您也不信,到處給我求醫問藥。什麼樣的江湖郎中您都禮賢下士,什麼蠍子蛤蟆我都嘗遍……好容易懷了諄哥,您帶著我去廟裡謝菩薩。晚上廟裡涼,您怕我受不住,把我的腳揣在懷裡……」   太夫人再也忍不住,淚如滾珠般地落了下來。   想起自己長子夭折,二兒子什麼也沒有留下就走了……諄哥是元娘的親生子,更是自己最看重的孫子!   「你放心,你放心,我幫著帶著。養在我身邊!」太夫人掩面而泣。   元娘卻「啊」地一聲驚呼:「娘,怎麼天突然黑下來了。」說著,兩手在空中亂摸,「娘,娘,你在哪?」   太夫人忙去攜媳婦的手,卻有人先她一步握住了元娘的手:「沒事,沒事。你好生躺著就沒事了。」   溫和寬厚的聲音,帶著鎮定從容的力量。讓元娘突然間安靜下來。   「侯爺,侯爺……」她緊緊攥住那個溫暖的手,卻不知道自己力氣小的可憐。   「是我。」徐令宜的聲音平靜如昔,聽不出來與往日有什麼不同。   太夫人忙站了起來,把地方讓給兒子坐下,又指揮丫鬟們端了安神湯來。   徐令宜親自接了,低聲地道:「藥煎好了,喝了好好睡一覺。醒了就好了!」   元娘一聲不吭,由徐令宜服侍著把藥喝了。   徐令宜安置她重新躺下,給她掖了掖被角,正要起身,元娘卻突然伸手抓住了徐令宜的衣角:「侯爺,我是不是要死了?」   徐令宜怔了半晌,道:「你好好養著,別操這些心。」   「我知道,我活不長了。」她的眼睛空洞無神,聲音平靜中帶著一點點的安祥,「我們夫妻一場,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說。」徐令宜垂了眼瞼。   「我死了,你從我妹妹裡挑個做續弦吧!」   所有的人全怔住,丫鬟們更是大氣不敢出,屋子裡仿若沉水般的凝重。   徐令宜看了看滿屋子靜氣屏聲的丫鬟、媳婦、婆子,目光微沉:「好!」   元娘側頭,空洞的眸子沒有焦點地到處亂晃。   「我答應你了。」徐令宜聲音很輕,「你好好歇著吧!」   太夫人望著表情平和的元娘,不知道為什麼,腦海是裡突然浮現十一娘那恬然嫻靜的臉來。   元娘睜著一雙大眼睛,努力地尋找徐令宜。   徐令宜思忖片刻,道:「你放心。這件事我會商量嶽母的。」   元娘聽著,就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徐令宜看的明白,輕輕嘆了一口氣,吩咐陶媽媽:「你派人去弓弦胡同,請羅家大太太來一趟。」   陶媽媽應聲而去。   元娘嘴角翹起,綻開一個笑容,歪著頭,沉沉睡去。   徐令宜看了妻子一會,站起身來攙了太夫人:「娘,我扶您回去。」   太夫人點頭,把元娘交給了陶媽媽。   兩人一路沉默回了太夫人的住處,丫鬟們服侍太夫人更衣梳洗,母子倆坐到了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丫鬟們上了茶,杜媽媽就把屋裡服侍的全遣了下去。   「這個時候去請親家太太來,不大好吧!」太夫人聲音裡透著幾分遲疑。   徐令宜望著玻璃窗外已綠意蔭蔭的杏樹,淡淡地道:「她既然說出這一番話來,想必已衡量良久,深思遠慮過了。我要是猜得不錯,她們母女應該早就定下了人選,只等著機會向我提罷了。」   太夫人並沒有過多的驚訝。她眼角微挑,冷靜地道:「那你準備怎麼辦?」   「娘和大太太商量吧!」徐令宜回頭望著母親,目光沉沉。看不出情緒,「她怕的是諄哥長不大,我也不放心。就隨她的意思吧。她覺得誰好就誰吧!」   「你啊!」太夫人望著兒子搖了搖頭,「親姊妹又怎樣?要反目的時候還不是一樣的反目?她挑了自己的妹妹,就能保證諄哥沒事。我看,要是萬一她真的挺不過這一關,諄哥還是抱到我這裡來養吧!還可以和貞姐兒做個伴。」   徐令宜有幾分猶豫:「您這麼大年紀了……」   「又不是要我親手餵飯餵水的。不是還有乳娘、丫鬟、婆子嗎?」太夫人笑道,「再說了,他到我這裡,我這裡也熱鬧些。我喜歡著呢!」   徐令宜見母親的笑容一直溢到了眼底,不由笑了笑:「您要是覺得累。可不能不做聲地扛著!」   太夫人見兒子答應了,點了點頭,沉吟道:「你看,羅家十一娘怎樣?」   徐令宜微怔:「那個把文姨娘攔在門外的?」   太夫人點了點頭:「我瞧著挺穩重的。」   徐令宜突然明白母親的用意來。不由張口結舌:「她和貞姐兒差不多大呢!」   太夫人不由苦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排行第五的年紀到合適,可我看著有點輕浮,排行第十的長得到挺漂亮,可我瞧著一團孩子氣。」   「娘。」徐令宜不由皺了皺,正說什麼,有小丫鬟稟道:「太夫人,太醫院的劉醫正來了。」   太夫人看了兒子一眼,笑道:「請劉大人進來。」   小丫鬟應聲,不一會領了個頭髮鬍子全白的老頭進來。   「給太夫人請安了。」一進門,他就朝著太夫人行禮,看見徐令宜,又給徐令宜行禮:「侯爺也在家啊!」   太夫人虛抬了抬手:「劉大人不必多禮。」徐令宜則和劉醫正點了點頭。   有小丫鬟端了杌子給他坐。劉醫正坐下,將剛才寫好的方子奉上。   一旁的小丫鬟拉了,遞給太夫人。   太夫人拿出眼鏡,歪在大迎枕上看了半天,然後將方子遞給了徐令宜。   「這可都是些補血益氣的藥材。」太夫人的表情有些凝重。   劉醫正看了徐令宜一眼,低聲道:「現在只能聽天命、盡人事了。」   寫著藥方的白紙被徐令宜捏得翹起來。   「多謝劉大人了!」他的聲音淡淡的,吩咐丫鬟送客。   劉醫正起身,想了想,說了一句「四夫人需要靜養,不宜再動怒」,然後才給太夫人和徐令宜行禮退了下去。   徐令宜就對母親道:「您看能不能再給元娘請個大夫?」   太夫人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劉醫正掌管太醫院二十年了,你說,讓我再給她請個怎樣的大夫?」   徐令宜一時語塞。   外面有孩童和少女的嘻笑聲傳來。   「給我,給我。」諄哥幼稚的聲音裡透著歡快。   徐令宜不由朝外望去。   一大群穿紅著綠的丫鬟、媳婦圍在貞姐兒和諄哥的身邊,貞姐兒的手高高舉過頭頂,不知道拿了個什麼東西,正逗著諄哥玩,諄哥踮著腳,怎麼也夠不著,急得圍著貞姐兒團團轉。   有媽媽走過去說了幾句,貞姐兒和諄哥就斂了笑容,然後貞姐兒給諄哥整了整衣襟。兩人手牽著手朝這邊來。   太夫人也看見了:「貞姐兒是個好孩子。」   「那也是您教的好。」徐令宜不冷不熱地應了一句,轉身正襟危坐。   大太太嘆口氣,也轉身坐好了。   外面就傳來丫鬟們的稟告聲:「太夫人、侯爺,大小姐和四爺來問安了。」   「進來吧!」太夫人聲音和藹,徐令宜的表情卻帶著幾份肅然。   貞姐兒和諄哥進來,恭敬地給祖母和父親行了禮。   太夫人就朝著諄哥招手:「來,到祖母這裡來坐!」   諄哥看了父親一眼,才怯生生地邁開小腳朝太夫人走去。   徐令宜看著就皺了皺眉。   諄哥的步子就挪得更小了。   貞姐兒也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   太夫人看著微微搖頭,笑道:「侯爺要是有事就先行吧!」   徐令宜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恭敬地給太夫人行禮,應了一聲「是」,然後走了出去。   沒有了徐令宜,諄哥立刻快活起來,他笑著問祖母:「娘還要睡覺嗎?她醒了沒有?有沒有問我?」   貞姐兒也懂了些事,望著諄哥的目光就充滿了同情。   太夫人呵呵笑:「是啊,你母親還在睡覺。她醒了,肯定會問起諄哥的。到時候,陶媽媽就會來這裡抱你去的!」   諄哥抿著嘴笑起來。   就有小丫鬟稟道:「太夫人,親家太太來了!」   ※   我今天才發現,原來有很多朋友到的空間裡加我。那個我說明一下,我幾乎不會用,所以很多留言都過了期。在這裡跟大家說一聲抱歉!(*^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六十二章出嫁   第六十二章出嫁   內容暫無   太夫人忙將諄哥交給一旁的乳娘,小丫鬟剛蹲下幫她穿鞋,大太太就急步走了進來。   她臉色蒼白,神色慌張,未開言淚已墜:「說元娘她……」   「沒事,沒事。」太夫人給大太太使眼色,示意諄哥在場,「就是說想您,讓我接您過來說說話。」   大太太這才發現太夫人身邊的諄哥。   她朝著諄哥勉強笑了笑:「諄哥兒,吃飯了沒有?」   諄哥抿著嘴笑,奶聲奶氣地回答外祖母:「吃了。吃得米糰子。」   「真乖。」大太太強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乳娘抱著諄哥給大太太行了禮,貞姐兒也上前見了外祖母。大太太從懷裡掏了個玉雕的小猴給貞姐兒玩。貞姐兒謝了。太夫人那邊正好穿好了鞋,笑著叫魏紫帶著兩人下去玩,自己陪著大太太去了元娘處。   屋裡悄無聲息,點著安息香,甜甜的味道讓人聞著覺得很舒服。   看見太夫人和大太太,在元娘床邊照顧她的陶媽媽忙站了起來。   太夫人示意她別做聲,陶媽媽就無聲地給兩人行了個福禮。   大太太走到床前在陶媽媽之前坐的小杌子上坐下,眼淚無聲地淌了下來。   太夫人拿了帕子給大太太擦眼淚,和陶媽媽陪著她在元娘床前坐了一會,然後留了陶媽媽,兩人去了前頭的院子。   「……請太醫院的劉醫正來把過脈了,開了幾劑定神的藥,」太夫人很委婉地向大太太說元娘的病情,然後從衣袖裡把剛才劉醫正的藥方子拿出來遞給了大太太。   「怎麼會吐了血的?這段時間不是好好的嗎?」大太太一面接了藥方子,一邊嘀咕著。又趁了院子裡的亮光仔細地看藥方子:「這就是副補氣益血的方子,藥材雖然貴重,我們這樣的人家也不是吃不起……」說著,突然醒悟過來,呆了呆,捂著嘴又哭起來。   太夫人看著也傷心,陪著哭了起來。   姚黃幾個見了紛紛上前勸慰:「……可別哭傷了身子,四夫人那邊還指望著您們幫著照看四爺呢!」   兩人聽了,這才漸漸收了淚。   丫鬟們就簇擁著兩人去了正屋東邊的次間,打了水來服侍兩位淨臉。   太夫人和大太太重新梳洗了一番,剛剛坐下,大太太的眼淚又撲撲地落了下來。   「好妹妹,」太夫人忍著傷心勸她,「要是元娘醒了要見你,你這個樣子,豈不是讓她更傷心。」   大太太這才掏出帕子擦了眼淚。太夫人就讓人去打井水來給她敷眼睛。又見她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就親手沏了一杯茶給她。   大太太接過了茶盅,剛喝了一口,就有小丫鬟跑進來:「太夫人,親家太太,四夫人醒了,要見您二位。」   大太太聽著茶盅一丟就朝外走,把來報信的丫鬟丟開了四、五步的距離。太夫人忙急步跟了過去。   元娘仰面躺在床上,聽到動靜,側過臉來,眼睛暗淡無光,沒有焦點。   太夫人心中一凜。   元娘,看不見了……   大太太還沒有發現女兒的異樣,走過去握了她的手:「元娘,你可好些!」   元娘的眼珠子朝大太太轉過去,卻找不到地方落下,又滑向了另一邊:「娘,您什麼時候來的?」她聲音弱微,細如蚊蚋。   「剛來。」綠萼已端了小杌子放在大太太的身後。大太太順勢坐下,問元娘,「你可有哪裡不舒服?」   「沒事!」元娘笑著搖頭:「您看見諄哥了沒有?」說話很吃力。   「看見了,看見了。」大太太忙道,「他正和貞姐兒玩得高興呢!」   「那就好。」元娘笑了笑,道,「娘,是我讓侯爺……接您來的。我想著……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諄哥身邊……沒人照顧……想從妹妹裡面……從妹妹裡面……挑個……溫柔敦厚的……照顧諄哥……」   這話終於說出來了!   大太太沒有一點點未雨綢繆後勝利的喜悅,反而覺得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更多的,是替女兒不值。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眼看著就要苦盡甘來,誰知道,卻是為別人做了嫁衣。   她望著面黃肌瘦的女兒,心裡悲憤交加,淚流滿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元娘看不見母親的表情,手在空中亂抓:「娘,娘……」   大太太吃驚地望著女兒:「元娘……」緊緊地把女兒的手攥在了手心,「你的眼睛……」   「沒事,沒事。」元娘握住了母親的手,「一時頭暈,看得不十分清楚!」   大太太聽著很是狐惑,還想仔細問問,元娘已笑道:「娘,您就幫幫我……從妹妹裡挑一個來……照顧諄哥吧!我放心不下他……」幾句話,已嘴唇發白。   大太太流著眼淚點了點頭。   元娘只好再次問母親:「好不好?」   是要說給太夫人聽嗎?   大太太思忖著,大聲道:「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   元娘就露出一個笑容,然後眸子亂轉地找太夫人:「娘,您看,您看我哪個妹妹好?」   太夫人想到大太太聽到元娘說「找個妹妹照顧諄哥」的時候,只有傷心沒有驚愕,心中已是千轉百回。現在見元娘問她,她淡淡地笑了笑:「親家太太是母親,幾個小姐都由她親自教導,最是熟悉不過的。我只望著諄哥好就行了!」   大太太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直接說十一娘,會不會引起徐家人的反感。不說十一娘,要是弄巧成拙了怎麼辦?可要是今天不把話說明,又辜負了女兒的一番苦心……   她猶豫著,元娘已輕聲道:「娘,您看,十一娘怎樣?雖然說年紀小,但,但端莊大方,舉止得體……」聲音非常的虛弱。   太夫人微微一怔。   沒想到,元娘選中的是十一娘!   她就想到了那天小院裡發生的事。   難道,這十一娘也參與了其中不成?   念頭閃過,心中微微有些不快起來。   大太太見這話是女兒說出來的,知道她定是有幾分把握的。連連點頭,附合著女兒:「你說好就好。我都依你。」   元娘就問太夫人:「您,您覺得怎樣?」   太夫人沉吟道:「會不會太小了些?」   「年紀是小了些。」元娘笑得蒼白,「可年紀小也有年紀小的好處。到時候您親自帶在身邊調教兩年,想來性子會更穩沉,做起事來也讓人更放心了。」   火石電光中,太夫人突然明白過來。   年紀小,就不能圓房……拖個幾年,諄哥長大了……   這才符合元娘一向的行事作派!   太夫人想想也好。   兄弟間相隔歲數大一些,矛盾也會小一點!   「還是元娘考慮的周祥。」太夫人笑道,「就看親家太太覺得怎樣了?」   沒有任何波折地通過了……   大太太輕輕鬆了口氣。點頭道:「十一娘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孩子。以後定會對諄哥好的。」   元娘聽著,眼瞼就緩緩地垂了下去。   「元娘!」大太太心中一悸,淚流了滿面。   太夫人也緊張地上前幾步走到了床頭,喊了一聲「元娘」。   元娘又緩緩地張開了眼睛:「娘,我累了,想睡一會!」   「好,好,好。」大太太忙道,「你睡,你睡,我在這裡守著你。」   元娘聽著微微笑,露出了孩子般恬靜的笑容。   ******   送走大太太,太夫人去了半月泮。   徐令宜正在做畫。   看見母親進來,他丟下畫筆迎了上去:「您有什麼事讓小丫鬟叫一聲就是了,何必自己過來。這麼老遠的……」   「我正想走走。」太夫人說著,就由兒子攙著走到了畫案前。   雲山霧繞中,一個老樵夫戴著蓑笠踽踽獨行於羊腸小道間,孤寂落寞躍然紙上。   太夫人看了半晌,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坐到了堂屋的羅漢床上。   徐令宜親自沏了一壺老君眉給太夫人。   太夫人接過茶盅啜了一口,望著堂屋外初雪般的梨花,笑道:「這花到開的長。」   「今天春天來的晚。」徐令宜坐到母親下首的太師椅上,順著母親的目光望過去,「不過,一旁的杏樹到結了幾個小青果。您等會要不要去看看。」   太夫人聽著來了興致,起身道:「我們去看看!」   徐令宜忙攙了母親,丫鬟婆子簇擁著去了半月泮旁的杏林。   *光下,太夫人緩緩把元娘的決定告訴了徐令宜:「……都想到一塊去了。只是不知道這小姑娘是不是表裡如一。」   徐令宜的腳步就頓了頓。   「娘,不管她是不是表裡如一,既然元娘敢讓她來照顧諄哥,必有能拿捏住她的手段。」他望著身邊融融春日,「您就放心吧!」   太夫人就停下了腳步。   她打量著兒子,表情十分認真。   「怎麼了?」母親突然停下了腳步,徐令宜低頭,就看見母親眼中異樣的目光,笑道,「您想說什麼?」   「我聽說小五讓丹陽穿了小廝的衣裳,帶著她跑到茶樓裡聽戲……」   徐令宜忙笑道:「娘,您放心。我會好好說說他的。他再也不會這樣胡鬧了。」   太夫人怔怔的望著兒子,沉默片刻,悵然地:「不用了,他們過得快活,我也快活。隨他們去吧……」眼角微溼。   徐令宜不解地望著母親,不知道她為什麼傷心!   ※   給大家推薦衛風的新作《活色生仙》,喜歡玄幻的朋友不要差過哦!當然,喜歡言情的朋友也別錯過!   (*^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六十三章出嫁(中)(粉紅票280)   第六十三章出嫁(中)(粉紅票280)   內容暫無   大太太匆匆地下了馬車,在垂花門前迎接的杭媽媽看她臉色蒼白,眼睛浮腫,知道元娘的情況肯定不妙。一面跟著大太太往屋裡走,一面急急地道:「忠勤伯府來了兩個媽媽,說是請五小姐、十小姐和十一娘五日後到忠勤伯府賞春。」   大太太突然停住了腳步,杭媽媽差點撞到她的身上。   「忠勤伯府甘家?」大太太目光凌厲,「賞春?」   杭媽媽連忙點頭:「是甘家七小姐派來的,請得極誠,大*奶接了帖子。」   「大*奶人呢?」大太太的聲音有些嚴厲。   「在堂屋。」杭媽媽忙殷勤地笑道,「大*奶前把幾位小姐的嫁妝都擬了單子,正準備等您回來了商量著好去買些什麼東西!」   大太太微微頜首,快步進了屋。   大*奶忙迎了上前:「娘,大姑奶奶她……」   大太太眼角的淚水又湧了出來:「虛驚一場!」不想過多地談起這件事。   「那就好。」大*奶慶幸,「我陪嫁裡還有兩支百年的何首烏,要不,給大姑奶奶送去補補身子?」   大太太略一思忖,竟然道:「也好。這樣的好東西我一時也湊不到。」   大*奶就讓杭媽媽去拿,自己扶著大太太坐到了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然後接了丫鬟們上的茶,親自端給了大太太。   大太太啜了一口茶,道:「大老爺呢?」   大*奶笑道:「被同窗拉去喝酒了。還囑咐了外面的小廝晚上給他老人家留門。」   大太太臉色鐵青,手裡的茶盅就簌簌發起抖來。   大*奶屏聲靜心,不敢多言。   半晌,大太太的臉色才慢慢緩和了些。   「聽說忠勤伯府的甘家七小姐給五娘幾個下了請帖,想請她們去賞春?」   大*奶忙應了一聲「是」,笑道:「正等娘回來拿主意呢!」   「讓她們去。」大太太表情淡淡的,突然轉移了話題,「我讓你給她們買嫁妝辦得怎樣了?」   大*奶就從衣袖裡拿了一份厚厚的單子出來:「這是我沒事的時候擬的,您看怎樣?」   大太太看得很仔細。不過,剛看了幾行,就有小丫鬟稟道:「大太太,大老爺差人來問您回來了沒有。要是回來,想問問大姑奶奶怎樣了?」   大太太聽了臉色就柔和起來,道:「回了大老爺,沒什麼事。」   小丫鬟應聲而去。   大太太就將單子遞給了大*奶:「你想的很周到,就照你擬的單子買。要是錢不夠,再添點也行。這兩天就把這事給辦了。」   前兩天還說不急,慢慢買,要緊的是不要超了。怎麼今天就……   又想到婆婆回來時的模樣,心裡若有所感。   大*奶就笑著應了聲「是」。   大太太又吩咐大*奶:「我要讓杭媽媽幫我辦點事。」   大*奶自然是應「是」,待杭媽媽拿了何首烏過來,就笑道:「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她是。」   大太太將何首烏交給了許媽媽:「送到大姑奶奶那裡去。」   許媽媽應聲而去。   大太太讓大*奶去拿了黃曆來。她一邊翻著黃曆,一邊吩咐杭媽媽:「你去趟刑部給事中黃仁黃大人的府上,就說下聘的日子就定在……」說著,翻到了三月初九,「……三月初九好了。」   大*奶和杭媽媽都吃了一驚。   這是不是太急了些,離會試的日子不到九天。   如果說剛才大*奶還有些懷疑,那現在,就很肯定了。   她不敢多問,笑道:「那我得準備準備才是。」   到了下聘的那天,女方要招待男方的來人大吃一頓的。   杭媽媽更是福身給大太太道了一聲恭喜,這才笑盈盈地去了。   大太太並沒有喜悅之色,神態間反而有了一絲疲憊:「我們剛搬進來,東西都新著,到時候在門口掛兩大紅燈籠就行了。至於酒席,什麼東西燕京都有賣的,撿了貴的回來讓灶上的婆子做了就是,又不是不會。」   大*奶笑著點了頭:「我這就去安排。」   大太太「嗯」了一聲,又道,「你明天一早就去趟王夫人家裡,請她做我們家的媒人!態度不妨誠懇些,能把她請來為好。」   大*奶應了,大太太這才叫了珊瑚和翡翠幾個進來給她更衣。大*奶識趣地退了下去。   到了晚上,大家都知道大太太把五娘許配給了錢公子。   五娘臉色煞白。   紫薇和紫苑立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吭。   十一娘知道了不由在心裡嘆氣。   看樣子,這位茂國公府的王公子問題不小?   冬青正服侍她洗腳,笑著和她說話:「聽說大*奶把嫁妝都買回來了,滿滿的堆了大半邊屋子。」   十一娘笑道:「就是堆了一屋子,也頂不過薄薄幾張銀票。」   「那倒也是。」冬青笑著,拿了幹帕子重新給十一娘擦了腳,這才拿了絲襪給她套上,「您說,要是錢公子金榜提名了,我們家豈不有了個進士姑爺?」   大周鄉試是每年的十月,會試在次年的三月中旬,殿試在四月初一。   正好琥珀捧了衣裳進來,聽了笑道:「今年參加會試的人可真多啊!」   冬青點頭:「我們的大爺、二房的四姑爺,還有錢公子……要是都中了,那我們家就是一門三進士了。」   琥珀掩嘴而笑:「我們家早就一門三進士了。要說父子同進士。也不對,姑舅三進士?也不能這樣說……哎呀,我們家好多進士!」   大家都哈哈哈笑起來。   ******   那邊大老爺聽了卻直皺眉頭:「會不會太快了?哪有這個時候定親的。還是等五月份再說吧!」   「老爺也有糊塗的時候。」大太太笑道,「等到了五月份,新科的進士出來了,這門親事我們攀不攀得上還是兩說呢?」   大老爺不以為然:「要是那姓錢的這樣短視,這門親事不要也罷!」   「看你。是面子要緊,還是女兒的前程要緊?」大太太嗔道,「這個事我說了算。」又道,「我有件事商量你。」大太太笑道,「你也知道,那姓錢的家境貧寒,我怕五娘過去了吃苦,想給一千兩銀子的壓箱錢給她,你覺得怎樣?」   看見大太太這麼大方,大老爺自然很是高興,連連點頭:「好,好,好。」   ******   到了初九那日,黃夫人一大早就帶了銀錠、如意金釵和八色果品、茶葉等物登了門,坐下來喝了一杯茶,羅家的媒人王夫人才姍姍而來。   兩人交換了寫著五娘和錢公子的泥金全紅柬,黃夫人將帶來的東西交給了羅家的人,由大*奶陪著在內宅吃酒。   期間提起錢公子的住處:「……國子監旁邊租了個兩間的退步,這一時半會又找不到房子。只有等五月過後再商量婚期了。正好那個時候考完了,來個雙喜臨門。」   大太太想著,要是錢公子真的中了進士,那就得考庶吉士,如果再考中了庶吉士,就得在燕京再留三年。如果沒有考上,少不得要在燕京侯缺。要是快的話,到了七、八月份就能謀個差事了,要是慢,恐怕要到明年開春也不一定。   她在心裡划算著,笑道:「五月也快了些,不如等到九月份再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日子。」   大戶人家說親,一年半載是常事,四年五年也平常。能得到羅家這樣一句話,黃夫人已是很滿意,忙笑著應了。   五娘的婚事就算是定下來了。   第二天,大*奶把錢公子帶來的果品和茶葉等物分了兩份,差人給二老爺和三老爺各送去了一份。   二太太和三太太知道了,都紛紛登門祝賀。   五娘就躲在屋裡不出來。   十娘和十一娘出來給眾位長輩行禮。   大家說說笑笑去了五娘那裡,五娘羞答答地站在那裡不說話,十一娘卻想起了昨天晚上聽到的碎瓷聲。   二太太就拉了五娘的手笑道:「我們家五小姐有福氣,一嫁就嫁了個舉人。以後定能掙個鳳冠霞帔回來。」   三太太也笑道:「這也是大嫂的福氣。」   大太太呵呵笑,看五娘的臉紅得快滴出血來,笑著請大家去了自己屋裡。   大家坐下來喝茶聊天,吃了午飯,開始抹牌閒話,七娘、十一娘陪在一旁看牌,十娘則坐在一旁磕瓜子。   打了幾圈,七娘坐不住了,給十一娘使眼色,然後對二太太道:「娘,我們想去看看五姐。」   二太太正在整一個大三元,聽著揮了揮手:「去吧,去吧,免得在這裡吵我。」   七娘笑嘻嘻地應了,拉了十一娘的手朝著十娘揚了揚下頜。   意思是問她去不去。   照著以前,十娘是理也不理的,這次竟然放了手中的瓜子:「母親,我們也去看看五姐。」   大太太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見七娘挽著十一娘,點了點頭。   三個人站起來就要走,早在一旁待得不耐煩的五爺和六爺立刻起身跟在了她們的後面:「娘,我們也去看五姐。」說著,一溜煙地跑到了她們前面,惹得七姐咯咯直笑。   三太太忙吩咐身邊的丫鬟:「快跟了去。」   一群人去了五娘那裡。   五娘正盤腿坐在臨窗的炕前做針線。   七娘一見她就掩嘴笑起來,五娘抬頭,板著臉,沒有一點喜色。倒讓七娘不好意思:「五姐,娘她們都在打牌,我們到你這裡來歇歇腳。」   五娘勉強露了個笑容,叫了紫薇給她們上茶。   七娘和十一娘坐下,五爺和六爺卻在屋裡到處竄。   穗兒跟在身後,一會道「小心別把小姐桌上的筆筒給撞了下來」,一會兒道「小心別把小姐的花幾撞翻了」,把五爺的脾氣說出來了,抬腳就踹在了穗兒的胸口:「小娼婦的,你說誰呢?」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六十四章出嫁(下)   第六十四章出嫁(下)   內容暫無   穗兒被踢得臉色發白。捂著胸口卻不敢叫,強露了個笑臉:「奴婢該死!」   五爺見她認錯,雖然有些消氣,到底覺得沒意思,拉了十一娘嚷道:「十一姐,我們去你屋裡吧?你屋裡還有窩絲糖沒有?」   十一娘不喜歡五爺這種態度,小小年紀,出手就傷人。   她笑道:「我怕牙壞,早就不吃窩絲糖了。」   五爺聽了很失望。   七娘也覺得沒趣,笑著趕他:「我們姊妹說心裡話,你們兩個小子在這裡做什麼?快出去,快出去!」就叫了兩人的乳娘和丫鬟們來,「把他們帶出去玩去。」   六爺一向有點怕這個姐姐,聽著期期艾艾地,五爺卻是除了三老爺和三太太誰也不怕的,朝著七娘冷笑:「爺們的事你少管!」   「哎喲,你還算是個爺們?」七娘在家裡最小,她剛出生沒幾天二老爺就中了舉,她越長越大,二老爺的官路越走越順,父母最為寵愛。也是個不怕事的。「你要是爺們,還踢女人。快出去,要不然,我去告訴三嬸,看她不讓你去蹲祠堂。」   「我們家祠堂在餘杭!」五爺嘴裡依舊不饒人,「你當爺是不懂事的孩子。」說著,還是領了弟弟退了下去。   七娘聽著掩嘴而笑,轉身卻看見五娘和十一娘坐在那裡不吭聲。   「怎麼了?」她笑著去穗兒那裡,「快看看,有沒有傷著?」   穗兒小聲謝了,和灼桃去了一旁的耳房。   「五姐也太讓著他了點。」七娘不由嗔道,「他這種人,就是柿子揀軟得捏。」   十娘卻在一旁冷冷地一笑:「這話也就七姐難說,要是我們,蹲祠堂的只怕就要換人了。」說得七娘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十一娘忙出來解圍:「自從七姐跟著二嬸回了燕京,我們很久都沒有聚在一起了。趁著大家今天都在,不如來打葉子牌。」   七娘連聲稱好,十娘卻撇了撇嘴,道:「沒什麼意思!」然後叫了丫鬟金蓮和銀瓶回了屋,「昨天一夜沒睡好,補睡去。」氣得七娘臉都白了,「一天到晚陰陽怪氣的,難怪不討大伯母喜歡。」   那邊五娘聽了卻是「哼」了一聲,道:「人家是要嫁入公卿之家做夫人的,自然不用與我們這些人應酬。」不免有幾份酸溜溜的味道。   七娘聽著這話裡有話,立刻湊了過去:「什麼意思?是不是又有誰家來提親?」   十一娘就朝著五娘遞了個眼色,然後笑道:「我們可沒有聽說。七姐是不是聽說了些什麼?」   五娘這才壓了壓火氣,笑了笑。   七娘看著兩人的神態:「你們不說我也會知道的。」   十一娘打了個馬虎眼,叫冬青去拿葉子牌:「上次七姐贏了我二十文錢,今天可要小心點。」   七娘大笑,三人叫上紫薇,圍著炕桌打了大半天的葉子牌。   吃完晚飯,送走了二房和三房,五娘突然來了。   「十一妹,我有話和你說。」   十一娘就遣了屋裡的。   她忍不住抱怨起來:「……我自認從來沒有做過一樁讓母親心煩的事,怎麼給我定了這樣一門親事。如若是落魄的士族,我也好想些。這錢公子分明就是個閭巷祚門的。這樣的人家,眼界只有芝麻大小,自以為家裡出了個舉人就上了天,卻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眼裡的富貴,和別人相比是寒酸,偏偏還不知道輕重……到時候,不做官,實在是有負母親這番恩情;做了官,只怕是自己腳上的泥還沒有洗乾淨,那些三姑六舅就又來打秋風了……」   十一娘倒了熱茶聽她嘮叨,續了兩、三杯茶。她情緒才漸漸平靜下來:「……我反正就這樣了。年紀輕的時候跟著他受苦,等年紀大了,他出人頭地了,我也人老珠黃被人嫌了!」說著,她握了十一娘手:「十一妹,你一向寬容大度,待人真誠。我說一句話,你別見怪。你看今天五爺,踢了我丫鬟,我還要陪著笑臉。七妹卻能把他趕走。為什麼?不過因為我們是庶出的,在家裡說不上話。想當初,母親對我說,讓我進京是幫著大姐照顧諄哥的,可你看,她轉眼又把我許給了錢公子。」她望著十一娘,眼角微溼,「我們姊妹只有互相照應,以後才有好日子過。」   她是猜到了自己會嫁到永平侯府裡去吧?和十娘相比,大太太明顯要喜歡她。不管出於什麼樣的考慮,大太太都不可能把十娘嫁到永平侯府去。兩相比較,結果立現。所以這個時候來向自己解釋當初的說法,挽回些顏面……   十一娘微微地笑:「我瞧著錢公子也挺好,你看我們四姐,二嬸花了這樣大的精力,也不過和五姐一樣。」   五娘聽著微微笑起來:「你真的這樣想?」   十一娘點頭,語氣真誠:「人是好是壞要看以後。像母親,大家都說她有福氣,倒不是父親做了多大的官,是說大爺孝順又舉業有成。」她是真的想打消五娘心中的不平。不管怎樣,大家姐妹一場,能點拔她的時候就點拔一下,至於五娘能不能聽進去,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五娘果然是個聰明的,臉上的表情漸漸舒緩。她笑道:「你們後天要去忠勤伯府賞春吧?我看十妹在你那裡搜颳了不少東西,我那裡還有套青金石的頭面,明天借了你戴去。壓她一頭再說。」說到最後,已語帶憤然。   相比十娘,她更願意自己好吧!   十一娘謝了她,兩人又說了幾句話,五娘起身告辭,十一娘親自送她到了門口才折回來。   濱菊奇道:「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五小姐竟然來找我們家小姐說心事了。」   琥珀笑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們家小姐溫柔敦厚,又不是那嘴角輕佻的,大家有話都願意跟她說。更何況,這院子裡,五小姐除了我們家小姐,還能找誰說心事。」   「大家都別說了。」十一娘可不想這話傳出去,要不然,五娘還以為自己在丫鬟們面前誇耀了些什麼,恨上自己,未免得不償失。「快歇了吧!」   ******   第二天去給在大太太請安。大太太提起去忠勤伯府做客的事:「……趁著這大好*光出去走走也好!」   五娘立刻道:「娘,我不去!我就在家裡做針線。」   大太太很滿意她的表情,笑道:「這原是我們家十一小姐常說的話,現在倒從五小姐嘴裡說出來了。到底是懂事了!」   五娘羞赧地低了頭。   十一娘很感激甘家七小姐,不僅記得她們,派人來送帖子,而且知道她們處境艱難,派來的媽媽極擅言辭,把大*奶說的沒有招架之力。雖然最終大*奶也沒有鬆口,但這份心意她卻能感覺的到。   「十一娘也留下來吧!」大太太笑望著她,「你五姐要做的針線多。你又是個好手,留下來幫幫她也好。」   十一娘不敢違逆,笑著應了「是」,心裡有淡淡的失望,覺得辜負了甘家七小姐的好意。   大太太點頭,笑著對許媽媽道:「那你陪著十小姐去吧!讓你也出去玩一天。」   像這樣的春宴,府裡有丫鬟、媽媽服侍,跟過去的人自有招待,被當成賓客,有人陪著吃酒賞春,是件十分暢快的事。不過,大太太派許媽媽親自跟過去,恐怕不僅僅是為了讓許媽媽當這份美差,更有管束十娘的意思吧!   許媽媽估計也想到了,笑著應了「是」,還打趣道:「我也可以跟著去見識見識。」   大家都笑起來,眾人又說了幾句笑話,見有管事的媽媽來回話,都準備起身告辭,剛站起來,有小丫鬟稟道:「大太太,王夫人來了!」   這麼早……十一娘微怔,大太太已笑道:「請她進來!」一面說,一面去迎。   王夫人卻笑盈盈地走了進來:「恭喜大太太了,我特來討杯喜酒喝。」   大太太聽喜上眉梢,忙上前攜了王夫人的手:「全是您的功勞。」又吩咐五娘幾個,「你們回屋歇著去吧!」   一聽這口氣,大家都知道這王夫人是來做什麼的了!   五娘不免有些遲疑,十娘卻是轉身就走。五娘望著她的背影,抿了抿嘴,這才和十一娘退下。   果然,那王夫人是來為茂國公家提親的。所提之人正是十娘。   大太太很爽快地應了,下午親自去了一趟三太太家,請了柳閣老一位在翰林院任修撰的門生金大人為大媒。   這樣一來,第二天忠勤伯家的賞春宴十娘就不能去了。大太太就讓十一娘寫封信去,把情況委婉地說一說。   十一娘應了,不僅寫了一封信給甘家七小姐。還讓送信的人帶了兩個荷包、兩塊帕子給甘氏姊妹,謝謝她們的邀請。   過了兩三天,王家來羅家拿庚貼——請的大媒是已去了福建上任的王大人胞兄,現在在禁衛軍虎威營任都指揮使,正三品的大員,算是比較有面子的事。   兩家換了生庚八字,定了四月十二日下聘。   大家都很高興,覺得家裡又會出一位公卿夫人,羅家會越來越好。   然後大太太就投入到了為羅振興準備參加會試的事。   不僅從裡到外做了一身新衣裳,還特意派人去燕京最好的筆墨店多寶閣買了兩套文房四寶回來,一套給了羅振興,一套讓人送去了錢公子。   錢公子接了東西,還特意寫了一封感謝的信來,說他日後飛黃騰達,定不忘大太太的恩情。   大太太看著喜笑顏開,讓人買了春熙樓的水晶燴送過去。   ※   關於那個粉紅票的數字……⊙﹏⊙b……汗我就說,如果再加更,就是310了,不能被3整除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七十章壽辰   第七十章壽辰   徐令宜聽說各家親戚都送了壽禮來,少不得要到太夫人處商量過壽的事:「……雖不至於大操大辦,總要請幾桌酒。」   太夫人卻搖頭:「又不是什麼整歲,家裡人吃個飯就行了。」   徐令宜還欲再勸,太夫人已道:「對了,我聽說皇上要對西北用兵了?」   「您消息到比我還靈通。」徐令宜知道母親是擔心自己,笑道,「我如今有孝在身,何況朝中猛將如雲,皇上原先也只是念著皇后娘娘的恩情抬舉我罷了。如今功成名就,自然要懂得適時退隱才是。」   太夫人點頭:「你能這樣想最好。」   「可是有人在您面前說了些什麼?」徐令宜笑道,「還是誰想做糧米生意?」   「鬼機靈的。」太夫人笑道,「是你三哥,說林家有人約他入夥,問我行不行?」   徐令宜聽太夫人的口氣,已知道答案,但笑不語。   太夫人就嘆了口氣:「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知道的人多,做得到的人少。」很是感慨的樣子。   徐令宜想安慰母親一番,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正為難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五爺和五夫人來了!」   太夫人聽著滿臉是笑。   徐令宜不由心中一松。   五弟總是能讓母親高興……   就有一男一女並肩走了進來。   男的插著碧玉簪,穿著月白錦袍,面如冠玉,鬢如刀裁。女的穿著湖色素麵妝花褙子,烏黑的青絲斜斜梳了個墮馬髻,眉目含情,嬌豔如花。兩人站在一起,比觀世音面前的金童yu女還要清貴幾份。   「來,來,來,」太夫人看著就從心裡歡喜起來,「坐到我身邊來!」   徐令宜聽著就站起來給徐令寬夫妻讓座。   徐令寬見了母親,臉上全是高興,剛親親熱熱地喊了一聲「娘」,抬頭看見四哥站了起來,那高興就少了七分。   他下意識地就向後退了兩步,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四哥……」把太夫人和五夫人看得目瞪口呆。   「你可是在外面又做了什麼事?」太夫人朝著小兒子擠眼睛。   「沒有,沒有。」平時十分機靈的徐令寬此刻卻有些呆頭呆腦的,「真的沒有。這段時間我天天在園子裡聽戲,哪裡都沒有去。」   太夫人不由大急。   徐令宜哪裡還看不出來母親維護弟弟的心思。   父親去世的時候,三哥忙著家裡的事,他忙著外面的事,母親身邊只有幼弟侍疾,情份又有不同。他自己不能安慰母親,也就默許了幼弟在母親膝下承歡,這才養成了幼弟有些輕佻的性子。嚴格地說起來,自己是有責任的,不能總怪他行事浮躁……   這麼一想,他不由笑著出言為幼弟開脫:「他這些日子天天都去御林軍點卯,他們李副統領對他也是讚譽有加!娘不必擔心。」   太夫人聽著就長籲了口氣,笑容裡就添了幾分舒服:「好,好,好。你能這樣聽話,可比什麼都強。」   「娘,」徐令寬立刻「活」了過來,笑著坐到了母親身邊,「您不要看見了我就怪我。自從四哥教訓了我,我知道自己做錯了,現在已經改了。」   太夫人就笑起來:「知道了,知道了,以後再也不說你了。」語氣十分的溺愛。   五夫人看著抿嘴一笑,上前給太夫人和徐令宜行禮。   太夫人就指了一旁的錦杌:「小五,坐那裡去。把位置讓給你媳婦。」   小五就有意嘟呶道:「看您把丹陽慣得,過幾天就要欺到我的頭上去了。」   「丹陽可不是你說的那樣的人。」太夫人呵呵笑,「來,丹陽,坐到娘身邊來。」   五夫人忙提裙坐到了炕上,自有小丫鬟端了太師椅過來給徐令宜坐。   丫鬟們上了茶,就有小丫鬟稟道:「太夫人,二夫人來了!」   「快請進來!」太夫人話音剛落,二夫人就捧著個雕紅漆的匣子走了進來。   看見徐令宜,她微微一怔:「侯爺也在這裡!」   徐令宜站起來恭敬地喊了一聲「二嫂」。   徐令寬則把自己坐的錦杌端到了二夫人的面前:「二嫂,您坐!」   二夫人笑著向徐令寬道了謝,然後又給太夫人、徐令宜行了禮,這才坐了下來,然後把手中的匣子遞給一旁服侍的姚黃:「幸不辱命!」   那裡面裝著徐府內、外宅的對牌、帳冊。   徐令宜忙道:「多謝二嫂,這幾天讓您操勞了。」   「侯爺客氣了!」二夫人忙站了起來,「平日裡大家都容著我懶散。如今能幫上忙,讓我盡點心意,怎談得上操勞。」   太夫人聽了就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的話。都坐下來吧!」   兩人一笑,重新坐下。   太夫人就道:「怡真,這次多虧有你。不然,元娘的葬禮不能辦得這樣體面。」   二夫人聽了笑道:「娘讓我和侯爺坐下來說話,怎麼自己到客氣起來。」   一席話說的大家都笑起來。   就有丫鬟進來稟道:「太夫人,內府務說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送了兩筐櫻桃來。」   「快!」太夫人聽著一喜,「拿進來看看。」   就有小丫鬟抬了櫻桃進來。   說的是兩筐,加起來不過二十斤,用綠葉鋪了,十分的可愛。   太夫人立刻讓人把其中一筐拿去清洗,又吩咐魏紫:「去,把三夫人和幾個孩子都叫來嘗嘗鮮。」   元娘的葬禮剛過,三伯徐令寧去給那幾位送了牲祭又沒有來的人——如皇后娘娘身邊的內侍雷公公,這樣的人去道謝了,不在家,可是喬蓮房卻是在家的……   五夫人剛張口欲提醒太夫人,又想起如今喬蓮房不如往昔,又把話咽了下去。   魏紫應聲而去。   太夫人指了另一筐:「給甘府、孫府和羅府送去。」   二夫人父母已逝,只有一個養兄在信陽任知府,並無親戚在燕京。   姚黃忙安排人去送櫻桃。   很快,三夫人帶著幾個孩子來了。   屋子裡嘰嘰喳喳十分熱鬧,就是剛剛喪母的諄哥,也露出了笑容。   太夫人就把那個雕紅漆的匣子遞給了三夫人:「你依舊管著吧!」   三夫人有些羞愧地低了頭:「娘,還是讓二嫂管吧。我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太夫人知道她是指春宴之事,笑道:「不吃一塹,不長一智。這次你看著你二嫂怎樣行事,應該也能學到些東西才是。以後注意些就是了。」   「是。」三夫人低著頭接了。   五夫人就拉她坐下:「三嫂快吃櫻桃,要不然就被搶光了。」   惹得大家一陣笑,三夫人也自在了些。   徐令寬就趁機商量太夫人過生辰的事:「……早上起來我們兄弟幾個來給您拜壽,吃壽宴,吃完壽宴,讓庚長生給您唱兩折,晚上到點春堂,讓小五福的雜耍班子給您耍戲法……」   太夫人看著幼子說的眉飛色舞,知道他是用了心安排的,再看徐令宜,含笑望著弟弟,目光卻飄得很遠,剛才的歡快又淡了幾份。   「……庚長生的生意以後一定好。就衝他這名字,做壽的唱堂會就會請他……」   徐令寬還在那裡說著自己的想法,太夫人已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這段日子人來人往的,明天的生辰,你們幾兄弟來我這裡吃壽宴就行了。」   「哦!」徐令寬有些失望。   ******   晚上回到家裡,徐家三爺徐令寧知道三夫人重新得了管家的鑰匙,不由笑道:「娘心裡還是有你的……」   三夫人冷冷一笑,打斷了徐令寧的話:「你知道什麼?她是怕到時候羅家十一娘進了門不好辦,所以讓我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媳婦當家,到時候也好隨時把鑰匙要回去……」   「怎麼又說起這些來?」徐令寧不由低聲道,「我雖然是庶出,娘也從來沒有把我當外人……」   「你少說兩句吧!」三夫人不待見地打斷了丈夫的話,眼睛一轉,又親熱地搭在了丈夫的肩上,「上次林家說的事,你準備怎麼辦?」   徐令寧「哼」了幾聲。   三夫人眉一挑:「問你話呢?你就不能好好地說。怎麼在太夫人面前事事都答得清楚,到了我這裡,就事事都說不明白了。」   徐令寧聽了不悅地道:「娘說了,這事不成!」   「為什麼不成?」三夫人沉了臉,「人家建寧侯和壽昌伯還和工部的都水司做生意呢?而且做的還是無本的買賣,我們可是真金白銀的入股,憑什麼就不行?」   建寧侯和壽昌伯是當今皇太后的兩位兄長,工部都水司掌握天下川澤、車船……   「那不同,太后娘娘對皇上有再造之恩……」徐令寧含糊不清地道,「皇上就是知道了,也會睜隻眼閉隻眼的!」   三夫人氣極而笑:「什麼再造之恩,她不過是生不出兒子又不想被廢所以把皇上養在了名下罷了。要不是徐家,要不是皇上,當年她早就被葉貴妃給拉了下來……」   徐令寧聽她說出這樣沒邊的話,嚇得忙捂了妻子的嘴:「你小聲點,你小聲點,可別讓人聽見了。爹臨死前可是有交待的,誰也不準在世人面前提『當年徐家』之類的話。」   三夫人扒了丈夫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徐令寧,我可告訴你了,你還有兩個兒子要養呢!那可是你的親骨肉……」說著,眼淚就撲撲地落了下來。   ※   那個,章節名有問題,不過,內容沒問題,我會想辦法改一改的……⊙﹏⊙b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七十一章櫻桃(上)(粉紅票390)   第七十一章櫻桃(上)(粉紅票390)   「徐家送櫻桃來了?」大太太眼底閃過困惑,「請那兩位媽媽進來!」   許媽媽笑道:「說是皇后娘娘賞下來的,太夫人特意送來讓嘗嘗鮮。」   大太太點了點頭,許媽媽笑著將徐家的兩位媽媽請進來。   兩位媽媽給大太太行了禮,說明了來意,大太太道了謝,說了幾句客氣話,打了賞,依舊由許媽媽送了出去。   她打開細湘竹編成的小筐。綠色的樹葉上躺著一小捧紅瑪瑙似的櫻桃,十分漂亮。   大太太就叫了落翹來:「留一半給大老爺,另一半送到大*奶那裡去。」   落翹應聲而去。   到了大*奶那裡,卻碰到了四爺羅振聲。   他滿臉脹得通紅,看見落翹進來,匆匆打了一個招呼就告辭了。   落翹暗暗覺得奇怪。   平常四爺見到她們總會說笑幾句,今怎麼一副落荒而逃的樣子?   大*奶好像也不願意多談這事,忙問她:「可是娘那邊有什麼差遣?」   落翹就把這事丟到了腦後,笑道:「皇后娘娘賞了徐家一些櫻桃,徐家送了些過來,大太太就讓我帶來給大*奶嘗嘗鮮。」   「真漂亮!」大*奶看了十分喜歡,叫了杏林:「送一半大爺那裡,送一半庥哥那裡!」   杏林應聲而去,又賞了落翹一塊素帕子。   落翹謝了大*奶,轉身出門卻看見羅振聲正和趕車的小六子說著什麼。一面說,還一面從衣袖裡掏了幾兩碎銀子塞給小六子,小六子剛伸手要接,抬眼看見落翹,忙推了銀子,轉身就跑了。   羅振聲不由望了過來,看見了落翹。   他有幾分不自然地走了過來:「想讓他幫著買點吃食,誰知卻是個狗眼看人低的!」   落翹微微地笑:「可惜新才大哥不在,要不然,讓他去辦,定能辦得好。」   心裡卻想著,這外面買辦的事,雁過拔毛,誰會推了這樣的美事?只不過被自己撞見了,不好意思罷了。我還是早點走,說不定那小六子就自己尋上門來給四爺買東西了!   然後略應酬了羅振聲幾句,轉身回了屋。   到了晚上大老爺回來,大太太忙上前服侍更衣:「吃過飯了嗎?」   大老爺一面任大太太幫著脫了衣裳,一面點頭:「吃過了,在老三家吃的。」   大太太就讓落翹去把櫻桃端出來:「……太夫人送來的,說是皇后娘娘賞的。雖然不多,是個心意。」   大老爺「嗯」了一聲,洗了臉上炕坐下,道:「老三的差事有著落了,放了四川學政。」   「真的!」大太太喜道,「這可是個好事!」   大老爺點頭:「說是侯爺幫著打的招呼。」   大太太臉上的笑容微滯,遲疑道:「那您的差事……」   「我怕是不成了!」大老爺長透一口氣。   大太太心裡一跳,挨著坐了過去:「出了什麼事?」聲音也低下來。   「今天和老三說了半天。皇上既然任了陳子祥為首輔,那就是下定決心推行新政。我是柳閣老的人,只要陳子祥在位一天,我就沒有出頭之日。」大老爺苦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今天三弟坦誠以告,我也大夢初醒,知道了原由。」說著,搖了搖頭。   大太太就猶豫道:「難道,就沒有其他法子了?」   「有。」大老爺自嘲道,「新政失敗。」   大太太不說話了。   「朝廷上怕站錯了地方,」大老爺很是感慨,「更怕改張易弦。當初柳閣老為茶稅之事,特囑咐我上書反對。老2和老三當時都沒有參與,還好說一點,我卻是決不能在這種情況下擁護新政的。」   大太太早年也跟著父親住在官衙裡,當然明白大老爺話裡的意思。正如大老爺所言,堅持到底不認錯,風骨猶在,如果易張改弦,只怕誰當政也不會再用。   「那,我們豈不要回餘杭去……」大太太掩不住失落。   「不是還有興哥嗎?」口裡雖然這麼說,神色間卻有淡淡的悵然。   夫妻對坐,沉默半晌。   不知是誰從窗欞下走過,發出低低的歡快笑語。   大太太聽著火從心起,站起身來,正想大聲喝斥,抬頭看見坐在自己對面垂頭喪氣的丈夫,又怕他覺得自己小題大做藉機洩怒失了賢名,到口邊的話就變成了:「落翹呢?讓她去端個櫻桃,怎麼要這麼長的時間?」   一旁服侍的杜薇把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知道大太太的火氣上來了,忙道:「大太太,我去看看。」說著,匆匆去了一旁的耳房。   耳房裡燈火通明,落翹、珊瑚、玳瑁、翡翠……幾個都在。個個沒頭蒼蠅似在屋裡亂找。   「這是怎麼了?」杜薇急急地道,「大太太在催,櫻桃怎麼還沒有端上去?」   落翹抬頭,臉如紙白。   一旁的翡翠急道:「怎麼辦?怎麼辦?」又道,「剛才是誰守在這裡,一個個叫來問,我就不相信了,那櫻桃還飛上天不成?」   杜薇這才明白——原來剛才大家是在找櫻桃。   「不可以。」玳瑁臉色發青,「這事要是鬧大了,到時候只怕不能收場了!」   「這個時候還講什麼收場不收場的?」珊瑚的臉色比落翹還要白上幾分,「得趕快跟大太太說去。要不然,拖得越久,大太太心裡越不舒服……還不如好好地說說,大太太心裡一高興,也許就沒事了。」   事到臨頭,落翹反而鎮定下來:「我去回大太太去。」   她挺著脊背走了出去。   「落翹姐,」杜薇忙喊住了落翹,把剛才大太太和大老爺說的話簡明扼要地告訴落翹,「……只怕不是時候。」   落翹一時面如死灰。   半晌,才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就算這樣,也不能杵在這裡不動吧!」說著,大步走了出去。   珊瑚氣得兩手攥成了拳:「給我找,今天非把那偷吃櫻桃的傢伙給找出來不可?我就不信了,她能把櫻桃吃到肚裡,還能把裝櫻桃的甜白瓷盤兒也給吃到肚子裡去不成?」   玳瑁聽了遲疑道:「要不要去稟了大*奶……這屋裡的事畢竟是大*奶在管,說不定還可以給落翹求求情。」   翡翠一聽立刻跑了出去:「我去求大*奶去。」   珊瑚「餵」了一聲,她已跑得不見了影。珊瑚不由跺了跺腳:「這個猛張飛,也不想想,這個時候去跟大*奶說,大*奶還以為我們是在說她的不是呢?」   玳瑁聽了就要去追。   珊瑚嘆了口氣:「算了,這個時候要追也來不及了。」又道,「我們不如去看看,要是能說上話就幫著點。」   玳瑁聽著有道理,和珊瑚去了屋簷下。   待靠近了,就聽見大老爺道:「……不過是盤櫻桃,沒了就沒了。明天讓人到東大門去買去就是了!」   「大老爺說的不錯。」大太太聲音裡帶著冷屑,「不過是盤櫻桃,就偷偷摸摸地惦記著,這要是塊金子,豈不是眼睛也不能眨一下?我這是住在自己屋子裡還是住在賊窩子裡呢!」   正聽著,就看見翡翠陪著大*奶來了。   珊瑚和玳瑁忙迎了上去:「大*奶……」   大*奶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朝著她們點了點頭,就進了屋。   三人就支了耳朵聽。   開始聽得不大清楚,只知道大太太的語氣很急,大*奶一句話也沒有說。到了後來,大太太的聲音突然拔高了幾分,幾人才聽清楚:「……還飛了天不成。關了門給我搜!」   大*奶應了一聲「是」,吩咐杜鵑去叫了杭媽媽和江媽媽,分頭搜正院和後院。   江媽媽知道後院住著幾位小姐,帶著婆子們叩開角門,然後就站在那裡不動了。   有婆子道:「媽媽這是怎麼了?大*奶還等著我們回話呢?」   江媽媽笑道:「正院丟了東西多半在正院裡,我們還是等正院那邊搜完了再說吧!免得白白得罪幾位小姐。」   婆子們都不說話了——後院住著三位小姐,一位是要做公卿夫人的,一位是舉人娘子……還是江媽媽人機靈。   大家都跟著江媽媽傾耳聽著正院的動靜。   不一會,她們就聽見跟著杭媽媽去搜屋子的一個婆子稟道:「杭媽媽,盤子沒找到,找到幾個櫻桃。」   江媽媽大喜,朝著幾個婆子使了個眼色,然後施施然地走了過去:「大*奶,我們這邊什麼也沒搜著。」   大*奶朝著江媽媽等人揮了揮手,精神全都集中在了杭媽媽那邊。   「給我看看!」   婆子忙把用青花瓷盤裝著的櫻桃遞了過去。   就有丫鬟在那裡低聲地辯道:「大*奶,我沒有偷吃……我真的沒有偷吃……」   江媽媽望過去,竟然是四爺屋裡的地錦。   大*奶看也沒看她一眼,去了大太太那裡。   地錦滿臉是淚,卻不時轉身望向東廂房:「我真的沒有偷吃……」   東廂房大開的門扇後面探出幾個小丫鬟的頭,卻沒有人站出來說一句話。   不一會,大*奶出來,冷冷地望著地錦,道:「先關到柴房去。明天再說!」又望著大家,「都散了吧!」自有婆子拉了地錦關到柴房去。   地錦掙紮起來:「四爺,四爺,我真的沒有偷吃……」   東廂房的門扇靜靜地立在那裡,只有昏黃的燈光透出來,拉得老長照在白石臺階上,光線雖然柔和,卻顯得很孤單!   ※   改成正確的章節序號……⊙﹏⊙b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七十二章櫻桃(下)   第七十二章櫻桃(下)   不知道為什麼,珊瑚她們看著全都眼睛澀澀的,翡翠甚至側過臉去偷偷擦著眼角。   落翹就想起自己早上看到四爺給小六子錢的事。   可這個時候,誰又能做聲……   她的表情陰晴不定,好一會,才低聲地道:「我去跟四爺說說去。」   珊瑚拉了她:「四爺要是想為地錦出頭,地錦被拉出來的時候就出頭了……」   落翹猶豫半晌,終是跟著珊瑚回了屋。   可上了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和她一個屋的是珊瑚,被她吵得不能入眠,打著哈欠道:「你就別多想了,快睡吧!這事好歹過去了。」   珊瑚越是這麼說,落翹越是不安。她索性披衣起身,趁著月色到外間倒了杯水,站在桌前小口小口地啜起來。   過了好一會,落翹感覺到身上有些涼,正要轉身回屋,看見玳瑁揉著眼睛走了進來。   「哎呀!」她一時沒看清楚,嚇了一跳。   落翹忙笑道:「是我,落翹。」   「原來是落翹姐。」玳瑁舒一口氣,「你也起來喝茶啊!」   落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她看著玳瑁輕手輕腳地倒茶,想到她平常也是這樣小心翼翼,從不多言多語,心裡一動,不由道:「玳瑁,你相信是地錦偷吃的櫻桃嗎?」   玳瑁微怔。   或許是心裡也和落翹一樣有疑問,或許是黑暗中人變得軟弱……   她低聲道:「平日四爺來給大太太請安地錦也隨行,別的我不敢說,可偷吃櫻桃這樣的事,應該不會吧……何況,還把沒有吃完的櫻桃就那樣放在柜子裡……我記得裝櫻桃的盤子是個甜白瓷的……」   就如同遇到了知音。   落翹就把早上看到四爺找小六子買東西的事告訴了玳瑁:「……我以前就聽人說,四爺和地錦好。你說,會不會是四爺買來討好地錦的?」   「那,那豈不是冤枉了地錦?」玳瑁越聽越覺得這事有些蹊蹺。   「我想去跟四爺說說……」落翹不死心,想得到玳瑁的支持。   玳瑁猶豫半晌,道:「要不,我陪姐姐一起去吧?」   落翹聽著就下定了決心。   好在都住一個院,兩人去叩羅振聲的窗欞。   立刻有聲音警惕地道:「誰?」   聲音很低,反應很快。顯然屋裡的人根本沒有睡。   「四爺,我是落翹。」落翹站著窗欞低聲地道,「我有事找您!」   「什麼,什麼事?」羅振聲的聲音磕磕巴巴,「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落翹和玳瑁不由對視了一眼。   「這春峭料寒的,只怕地錦受不住,四爺還是想辦法給地錦送件薄被禦寒吧!」   「我知道了。」羅振聲有些落寞地回了一句,就再不出聲了。   落翹站在那裡,只覺得這暮春深夜透骨的寒。   ******   第二天一大早,五娘和十一娘一起去給大太太請安。   自從五娘的婚事定下來以後,五娘的心好像也落定了,比起往日,對十一娘熟絡很多。   兩人進了屋,大太太正由許媽媽服侍著坐在炕上喝茶。   這場景雖然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可不知道為什麼,十一娘感覺到今天的大太太神色間有幾份疲憊之色。   看見五娘和十一娘,大太太表情淡淡的:「你們來了!」   「母親!」兩人曲膝給大太太行了禮。   「坐吧!」大太太點了點頭,「吃了早飯沒有!」   「吃過了。」兩人異口同聲地回了,坐在大太太炕邊的小杌子上。   五娘應道:「母親昨睡得可好?」   大太太就冷冷地看了五娘一眼。   五娘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這句話哪裡說錯了。   正心裡惶恐著,庥哥來了。   大太太立刻冰雪散融,待庥哥問了安,立刻把他抱到了炕上:「早上都吃了些什麼?」   庥哥卻道:「祖母,櫻桃好吃。」   大家一怔。   大*奶就小心翼翼地問庥哥:「祖母耳房裡的櫻桃,是你吃了?」   庥哥看著母親神色不對,忙躲進了大太太的懷裡:「祖母的櫻桃好吃,娘給的也好吃……」   大*奶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娘,我不知道……我沒有想到……回去以後一定好好地教訓他。」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大太太笑呵呵地望著撲在自己懷裡的孫子,「櫻桃好看又好吃,大人都愛,何況是個孩子。」   「娘,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大*奶的臉色很不好看,「他要吃什麼,大大方方地說了,誰還不給他吃,卻偏偏要偷偷摸摸地溜到您耳房裡去……」   大太太聽著就有些不高興。   大*奶看著,忙收了話,望著庥哥的乳娘:「你是怎麼帶的孩子?桌上還有個甜白瓷盤呢?」   乳娘怯生生地道:「我,我不知道。」   庥哥聽了就要下炕。   一旁的丫鬟忙抱他下炕。   他「蹬蹬蹬」地跑到一旁的小几,抽出小几的抽屜,拿出一個甜白瓷盤:「你們都找不到!」   大*奶氣得全身發抖,偏什麼也不能說。   大太太就笑起來:「還是我們庥哥聰明。」   庥哥就從那抽屜裡摸出幾個櫻桃:「我留給諄哥吃的。」還抿著嘴笑,很得意的樣子。   大太太一聽,眼睛立刻紅了起來,起身抱了庥哥:「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話沒說完,眼淚已忍不住落下來。   把五娘和十一娘看得一頭霧水,不知道這都是演得哪一出!   大*奶忙商量大太太:「那您看,地錦她……」   聽大*奶提到地錦的名字,五娘不由滿臉地詫異。   大太太已冷冷一笑:「讓杭媽媽去問,那櫻桃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提前上市的櫻桃十兩銀子一斤,一般的人家根本不可能這個時候買。只可能是羅振聲。難怪他昨天要向自己借銀子?難怪地錦被關他不敢出聲?買了東西回來不先孝敬父母竟然給丫鬟……   大*奶立刻明白了大太太的意思,點了點頭,正要去吩咐杭媽媽,已有小丫鬟稟道:「大太太,杭媽媽來了!」   「讓她進來!」大太太的話音剛落,杭媽媽已三步並做兩步走了進來。   看見五娘和十一娘,她微怔,神色間就有了幾分猶豫。   大太太看得分明,就吩咐五娘和十一娘:「你們回屋裡歇著吧!」   五娘和十一娘應聲而去。   杭媽媽就在大*奶耳邊低聲地道:「地錦好像有了身孕……」   大*奶臉色大變,對大太太耳語了數句。   大太太聽了冷冷一笑:「想不到,我們的四爺還有這本事!他自己可知道?」   杭媽媽低聲道:「地錦說不知道……」   「那就告訴我們的四爺!」大太太眼底全是凌厲。   庥哥看著害怕,就有些害怕地喊了一聲「祖母」。   大太太一笑,摸了摸庥哥的頭,平靜地對大*奶道:「找個人牙子來吧!」   大*奶望著婆婆,滿臉的震驚。   ******   五娘從大太太屋裡出來,匆匆對十一娘說了句「我去看看四弟」,就帶著紫薇和紫苑去了羅振聲處。   十一娘就朝琥珀使了個眼色,然後和冬青回了屋。   不一會,琥珀回來。   她臉上還殘留著震驚:「說是昨天永平侯府送了櫻桃來,大太太給大老爺留了一盤在耳房,誰知道大老爺回來卻不見了。最後從地錦的柜子裡搜了幾顆櫻桃出來。大太太以為是地錦偷吃的,把人關到了柴房。」   十一娘就鬆了一口氣:「還好庥哥自己說出來,不然真是冤死人了!不過,地錦從什麼地方來的櫻桃……這兩天櫻桃剛上市,應該很貴吧?」   琥珀的表情就有些奇怪:「是四爺買的!」   十一娘欲言又止。   她早就聽說羅振聲對地錦不一般……   「大太太氣得厲害。」琥珀道,「讓大*奶去找人牙子,要把地錦賣了!」   十一娘很是吃驚,轉念一想,又覺得雖然是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在大太太的心裡,爺們不好,恐怕都是受了那些女人yin*,都是那些女人不要臉想攀高枝。想想被大*奶送回娘家的桃枝。不過是和大老爺說了幾句話,就被喊打喊殺的。從這就可以窺見大太太的心態了。   她不由長嘆一口氣。   冬青卻淚盈於睫:「地錦那樣老實謹慎的一個人……」   「老實謹慎有什麼用!」琥珀好像很有感觸,第一次在十一娘面前僭越地說話,「四爺一向憐香惜玉,身邊的丫鬟不免嘻嘻哈哈沒有邊際。地錦是大丫鬟,有時說上兩句,四爺還護著那些小蹄子……誰知道這其中有什麼蹊蹺?而且昨天晚上地錦就被關到了柴房,要是四爺真心的維護地錦,早就向大太太求情了,又何至於事情都過了一個晚上,卻一直無聲無息的!」   十一娘聽著一怔。   沒想到琥珀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但很有道理!   冬青聽了卻搖頭:「四爺也是不得已!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琥珀不想跟冬青爭論,欲言又止。   冬青已低聲道:「可惜,地錦年紀大了,好人家聽說是從我們家賣出去的,只怕不會要……」言下之意,地錦被賣出去,只怕不會賣到什麼好地方去。   屋裡的氣氛越見低迷。   十一娘見了笑道:「你們也不用太擔心,五姐在母親面前一向說得上話,何況地錦不是那輕浮的性子,說不定母親的氣消了,這事也就過去了。」   她的話音還未落,突然有一聲悽慘的叫聲遠遠地傳來。   眾人都神色一凜,心裡隱隱覺得那是地錦的聲音。   但那聲音很快就嘎然而止,四周又恢復了原來的安靜。   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心中一悸。   一時間,屋子裡沉靜如水。   再抬頭,冬青已滿臉是淚。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七十三章四月(上)(粉紅票420)   第七十三章四月(上)(粉紅票420)   燕京的四月,風清日暖。偶遇下雨,又不像餘杭,淅瀝瀝不停,空氣中都含著水氣。一雨過後,馬上就晴,天空碧藍,空氣中飄蕩著草木的芳香,格外的新鮮。   十一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人都好像在這空氣中舒展開來。   離元娘去世已經一年多了,五娘的婚事重新被提起。大太太還矜持地想拖些日子,結果大老爺很是不快:「五娘今年都多大了,你難道準備讓她留在家裡當老姑娘啊!」   黃夫人聽了喜上眉梢,連著三天到羅家來磨蹭。   大太太覺得面子足了,鬆了口,五娘的婚期就定在四月二十八日。   今天是永和四年四月二十七,為五娘鋪嫁妝的日子。   「小姐,小姐,三太太來了。問起您,大*奶讓您去問個安。」秋菊跑進來,「五爺和六爺也來了!」   「知道了!」十一娘笑著隨秋菊去了正院。   三太太正和大*奶站在垂花門前說話,走近了,才發現垂花門外堆放五娘嫁妝處有兩個小男孩。一個坐在馬桶上,一個緊緊地抱著一床帳子,嘴裡嚷著:「……這是我的,五姐夫不給錢,就不讓拉走。」   兩人把大家惹得哈哈大笑。   這樣調皮,除了羅振開和羅振譽還有誰?   去年五月,三老爺放了四川學政,三太太剛為羅振開和羅振譽聘了一位姓趙的先生做西席,怕耽擱了兩人的學業,就留在了燕京。   十一娘上前給三太太行禮:「三嬸,您來了。」   三太太就打量著她:「又長高了些。人更漂亮了!」   十一娘落落大方地笑道:「多謝三嬸誇獎。」   三太太就笑了笑,然後問大*奶:「五姑爺什麼時候派人來接嫁妝。」   大*奶笑道:「說巳正是吉時。」   三太太看了看天,道:「看這樣子快到了……還好我沒有來遲。」   她話音未落,禮賓已喝道:「三爺、四姑爺、三奶奶、四姑奶奶到賀!」   三太太聽了,眉頭就蹙了一下:「你二嬸不回來了?」   去年六月,二老爺補了山東參政的缺,二太太帶著七娘去了任上,把三爺和三奶奶留在了燕京。大太太知道了不由冷笑:「難道還怕我搬到老君堂胡同去住不成?她有這功夫,還是想想怎麼讓兒子進學吧!」   去年羅振達參加童子試又沒有過。   大老爺聽了就有些不耐煩:「你管好自家的事就成了?操那麼多心幹什麼?」   出了地錦這件事後,大老爺把羅振聲狠狠地打了一頓,二指寬的竹條硬生生地打斷了,要不是五娘撲上去求饒,只怕羅振聲連命都要沒了。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大半個月才清醒。就這樣,大老爺看著還心煩,夏天還沒有過完就讓吳孝全把他送回了餘杭。整個下半年五娘就擔心著羅振聲的傷,十天一封信問他的傷勢。也不知道是打得太狠了,還是中途折騰回餘杭,羅振聲直到今年三月中旬才能下地走路。也因為這樣,五娘出嫁,三姨娘沒能趕來。   「說就這兩天到的,」山東離燕京並不遠,大太太給二太太寫信告訴她五娘婚期的時候,二太太曾經說了要回來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還沒有影兒。大*奶笑著應道。   三太太還欲說什麼,看見三奶奶和四娘兩姑嫂走了進來,就笑著把話咽了下去。   大家見了禮,說了幾句客氣話,大*奶就將三人請到一旁的廂房吃茶。   外面就敲起了鑼鼓聲。   有人喊道:「姑爺來搬帳子了!」   有年長的女眷就站在垂花門前的臺階上看熱鬧。   羅振興、羅振達、餘怡清就堵住了門:「紅包拿來,紅包拿來。」   羅振興考上了庶吉士,要在翰林院學習三年,大老爺雖然還在候缺,但已沒有了當初的急切,反而有點像旅居燕京般的優閒。今日去赴詩會,明日去觀山景,過得很愜意。   外面就有人把門敲得噹噹響:「開了門就給紅包!」   羅振譽和羅振開走不開,聽著又是急,又是氣,一齊放著嗓子喊:「還有我的,還有我的。」   滿院的人大笑,十分熱鬧。   好不容易把門叩開,媒人進來說了吉祥話,給了紅包,笑聲中,錢家的挑夫就魚貫著把嫁妝挑走了。   大*奶做為伴娘跟著去錢明那裡給五娘鋪床去了。   望著空曠的院子,十一娘不由感覺到些冷清。   王家已經幾次上門議親了,聽大太太的口氣,嫁了五娘就會和王家定下聘的日子。   真應了「琉璃易碎、彩雲易散」這句話。   她們三姐妹,只怕要各奔東西了。   不過,聽說王琅去年九月在御林軍謀了個差事,雖然因口角和人打了幾次架,但還能每天點卯……也許年紀大些了,脾氣會好些。   十一娘不免有些駝鳥地想。   姊妹們能嫁得好,總是件好事。   像四娘,四姐夫餘怡清在翰林院任修撰,不幾日得了皇上的賞識,聽說常叫去聽他講《易經》。   就有小丫鬟來稟她:「十一小姐,要開席了!」   十一娘就回了自己的屋。   迎面碰到紫薇,看見她像看見救命的稻草似的:「十一小姐,我們家小姐一直問您怎麼還沒有回來?」   十一娘微怔:「五姐找我嗎?」   「是啊!」紫薇點頭。   十一娘去了五娘處。   平日裡她用的東西大太太都隨嫁妝送到了錢明處,屋子裡顯得有些空蕩蕩,黑漆木衣架上掛著的大紅底繡金鳳嫁衣熠熠生輝,十分耀眼。   五娘本是端坐在炕上的,看見十一娘,竟然下了炕。   她一把抓住十一娘的手:「你去哪裡了?怎麼沒有回屋吃午飯?」   「我正準備回來吃午飯呢!」十一娘剛答了一句,五娘已經滔滔不絕:「……中午我等了你好半天也沒有看見你的影子。你中午吃的些什麼?廚房給我送了一道小雪菜黃魚,一道龍井蝦仁,一道雞絲蟄頭,一道薑汁白菜……也不知道是找的哪家包廚,黃魚不新鮮,蝦仁炒老了,蟄頭像蠟頭,白菜不嫩……」   總之,很多抱怨!   十一娘突然明白過來。   五娘,在害怕!   嫁給一個陌生的人,嫁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新的身份開始新的生活……誰又能全然的坦然。   她不由緊緊握住了五娘的手,想通過這種方式安慰安慰她。   「……不知道燕京的宅子貴不貴,租房子總不是個事。誰像我這樣。一嫁過去就要愁吃愁穿的。也不知道四弟現在怎樣了?他怎麼變得這麼糊塗!竟然被地錦給迷了心竅。要不然,他也不用回餘杭了。我出嫁,還能送我一程!」   五娘說著,嚶嚶地哭了起來。   十一娘知道她只是想渲瀉一下心中的擔憂罷了,見她哭出來,反而認為是件好事。叫了丫鬟來給她打水淨臉。   洗過臉,五娘的情緒好多了。   「十娘天天把自己關在家裡,也不知道她在幹些什麼?」她道,「我要出嫁了,她也不來看我一眼。我們好歹是姊妹,就算有什麼深仇大恨,看在就有各分東西的份上,她就不正常些……」   這一年多,十娘從來不理會什麼,有點我行我素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太太已經想好了對待十娘的招術,對十娘有種讓人不安的包容。就拿上次甘家七小姐請她們去賞雪的事來說,大太太把她留下來,卻讓十娘去了。以至於甘家七小姐寫信來問她,是不是因為要嫁到徐家去了,所以大太太不讓她拋頭露面。   十一娘這才知道了元娘臨終前的話。   聽甘家七小姐的口氣,不僅她知道徐、羅兩家的約定,就是燕京的功勳世家,也都傳遍了,大家就等著看徐家什麼時候到羅家下聘了。   去年五月皇上去西北用兵,一開始用的是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蔣飛雲。結果七月戰勢不利,皇上不顧大臣反對,臨時換將,封了徐令宜做徵西大將軍,主持西北戰事。一直到了十月才有好消息傳來。仗一直打到了今年的三月,雖說是捷報頻傳,但好像傷亡也不小,還有御史彈劾徐令宜督軍不力。雖然皇上都留中不發,但十一娘一直有些擔心。   她希望徐令宜能平安歸來。   畢竟自己要嫁徐家的話已經說出去了,要是到時候有了什麼變故,她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將是些什麼?   想到這裡,十一娘不由嘆了口氣。   大太太卻什麼也沒有跟她說。   不過,卻讓她做了很多針線。包括當初說是給五娘做的嫁妝,全收到了她的箱子裡。只說她做的慢,五娘的嫁妝全託給了針線班子上的人做。   看樣子,又像是早有準備的……   那邊琥珀看著五娘拉著十一娘沒完沒了,只得闖進來笑道:「十一小姐,您看,飯菜要不要端到這邊來?」   五娘這才驚覺十一娘還沒有吃飯。忙道:「那你快去吃飯吧!」   十一娘這才得以脫身。   回到屋裡,剛吃了兩口飯,就有小丫鬟道:「十一小姐,徐府的三夫人來了。大太太讓您去一趟呢!」   十一娘不由皺了皺眉。   前幾日太夫人生辰,大太太要她一起去,她裝不舒服,推脫了。沒想到五娘的婚事三夫人來了,大太太又安排她去見客。   是不是表現的太急切了些!   儘管有些不願意,但小丫鬟頻頻她,她想了想,還是去了。   ※   姊妹們,有粉紅票的快投啊,我加更到420了!   O(∩_∩)O哈哈~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七十四章四月(中)   第七十四章四月(中)   原來熱鬧的廂房此刻更是笑語喧闐。   「……聽說身子骨不舒服。太夫人惦記著,特意囑咐我,來的時候看看十一小姐。」遠遠的,十一娘就聽見三夫人爽朗的聲音。   「也沒有什麼事。」大太太笑道,「就是前幾天幫著五娘趕針線人累著了。這幾天我派了丫鬟看著她,不準她再做針線了。」   就有人笑道:「早就聽說十一小姐的針線十分厲害,得了仙綾閣的真傳?這是真的嗎?」   大太太呵呵笑:「請了仙綾閣的一個繡娘來家裡教女紅,沒想到得了她的眼,也就打絡子、雙面繡能拿得出手了!」話說的謙虛,聽著卻隱隱含著驕傲。   那人就道:「既是如此,哪天讓十一小姐也給我打幾根絡子。」   大太太正要答應,小丫鬟已道:「十一小姐來了!」   「快請進來!」大太太笑著應了,十一娘就走了進去。   三太太滿頭珠翠,穿了大紅如意紋妝花褙子,梳了墜馬髻,戴了青金石的耳墜,打扮得十分華麗。   看見十一娘,她立刻迎了過來:「我說去看看你,偏大太太要叫你來。你可好些了?」   十一娘曲膝給她行禮,笑道:「多謝三夫人掛念,我只是前幾日有些乏力。養了幾天,如今已沒有什麼大礙了。」   「那就好,那就好。」說著,攜了她的手就坐到了一旁的玫瑰椅上,「太夫人還特意讓我來看看你。還讓我問你,上次送來的櫻桃可好吃?要是好吃,過幾天宮裡賞下來了,再送些來!」   屋裡的女眷就個個望著她笑。   十一娘很是不舒服。   她和徐家所有的不過是個口頭的約定,無名無份的,這樣說算是個怎麼回事。   十一娘一面朝大太太望過去,一面笑道:「這幾天是五姐的好日子,不免事雜。原準備過幾天去謝太夫人,今日三夫人過來,正好幫我帶點東西過去。」說著,叫了跟來的琥珀,「把我前幾日繡的那扇子拿來給三夫人。」又轉頭對三夫人道,「有勞三夫人轉給太夫人。」   三夫人笑道:「我們太夫人可賺到了。一盤櫻桃換了副扇子。」   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   大太太也笑,眼底卻閃過一絲滿意。   三夫人當著大家的面提什麼櫻桃不櫻桃的,不外是想說太夫人對十一娘另眼相看。可十一娘和侯爺又沒有正式下定,要是這事成不了,對羅家當然傷害最大。別人是不知道,會這樣想,可她心裡清楚,元娘臨終前給皇后娘娘上的遺折就是為了確保這事能成。要知道,皇后娘娘也和元娘一樣,最擔心的就是孩子安危!   想到這裡,大太太的滿意變成了黯然。   如果元娘還活著。該有多好……   三夫人笑得卻有些勉強。   她實在是很膩煩徐、羅兩家的約定,不說別的,到時候對著個比自己兒子大不了兩歲的小丫頭片子喊弟妹不說,有個什麼大事還要到那小丫頭手裡去拿對牌……不先刺她一刺,她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十一娘的笑容是淡淡的。   能這樣把心思表露出來的人不可怕,怕的是那些什麼事都藏著掖著的!   眾人各有各的想法,笑過,閒聊了幾句,琥珀的東西也就送來了。   十一娘將紅漆描金的匣子遞給三夫人:「勞煩您了!」   三夫人眼睛一轉,笑道:「我可要先睹為快。」說著,就打開了匣子。   團扇,綃紗的,湘竹柄,繡了只栩栩如生的怒放牡丹花。   果然好針線!   她在心裡贊一句,笑道:「真是漂亮!」   隨手翻過來,卻是一兩朵並蒂牡丹花,一朵含苞待放,一朵剛剛吐蕾。   三夫人怔住。   三太太看著分明,忙笑道:「這就是我們家十一小姐的雙面繡。原來在仙綾閣挑大梁的簡師傅被大嫂請來家裡教針線。我們家五娘和十娘也都一起跟著學了些的。」   大家紛紛圍過來,你拿過來瞧一眼,我拿過來看一下。沒有一個不交口稱讚的。   該爭的時候爭,該鬥的時候鬥,可該抱成一團的時候就得抱成一團。要不然,自家人先鬧起來,別人更不把你當回事了!   三太太就有些得意地看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微笑著朝三太太點了點頭。三太太心裡不免有些遺憾。要是那天去給太夫人拜壽的時候送這扇子去就好了!再轉念一想,送去的東西都是給管事的,也沒辦法當面顯擺,還不如這個時候呢!   正想著,有小丫鬟跑進來:「二太太趕回來了!」話音剛落,二太太就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神色疲憊的七娘。   「大嫂勿怪。」她急急地道,「西北從山東調糧,驛路封了三天,要不早到了。」   「辛苦了,辛苦了!」大太太說著,攜了七娘的手,「累了吧?快跟十一娘去歇著。」   大家紛紛上前見禮,十一娘和眾人打了招呼,就帶著七娘去了自己的住處。   三太太就找了機會對大太太道:「他們家富貴,我們家也差不到哪裡去。有些事,還是緩一緩的好!」   大太太知道她的意思,不由嘆一口氣:「聽說陳閣老新法推行的成效顯著,西北軍用花費頗大,全賴去年茶稅的收入……大老爺是不行了。我們再不走動走動,只怕有些人家就要把我們家看扁了。」   「可是,就怕事有萬一……」三太太還是有幾分猶豫。   有些話,大太太不好對三太太說,含含糊糊地道:「放心吧。這事我心裡有數。」   三太太不好再說什麼。   兩人正說著,二太太攏了過來,遞了一疊銀票給大太太:「這是老爺和我的心意。」   大太太略略一看,全是一百兩一張的,估計也有兩千兩。   「這,太多了……」二太太忙搖手,「爹原來在的時候,家裡的事我們從來沒有操過心,每天只知道伸手拿了公中的銀子貼補家用。如今家裡正困難著,也是我們該出力的時候了。大嫂快接了,不然我回去不好跟老爺交待。」   三太太不免有些不自然。   二房出手也太大方了些。   可這個時候,她也掙不起這硬氣來,不免訕訕然地笑道:「是啊,大嫂,您就接了吧!聽說過幾天王家要來下聘了。到時候講究也多,花錢的地方也多。只是我們家老爺那裡是清水衙門,我們雖然手面少,但這跑腿的事也還做得來。」   大太太就一邊攜了二太太,一邊攜了三太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四姑爺如今正是鴻運當頭,過兩年興哥也出來了,家裡的日子又好過了些。」   三太太聽著直點頭,二太太卻是眼神一沉——女婿再好,不比兒子。何況餘家還有那麼多的弟妹……   ******   那邊七娘梳洗了一番。換了十一娘的新褻衣,正懶洋洋地依在臨窗的大炕上:「……不過一年沒見,你怎麼長這麼高了……比我還略高一點了。你以後少吃點,長太高了,不好找婆家。」   十一娘笑著不理她。   一旁的琥珀卻道:「我們家小姐已經這樣瘦了,再不吃,只怕就要被風吹走了。」   七娘聽了就側頭望著坐在炕邊正給她縫條襴邊的十一娘,小聲地道:「喂,你那個來了沒有!」   「什麼?」十一娘裝著聽不懂的樣子,手挽了個花,打了結。用小剪子剪了線頭,把針遞給一旁的冬青,冬青接過來,將另一隻早已穿好的線、打好結的針遞給十一娘。   十一娘拿了就縫,還抬頭看了七娘兩眼,手下卻是一點也不慢,針角一點也不差。   七娘看得嘖嘖稱讚:「你每天要做多少針線啊?只怕是針線班子上的也比不上。」   不做針線,天天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不是愁死就是煩死……   十一娘笑而不答。   「你針線這樣好,給我做個荷包吧?」七娘看著眼睛微轉,初雪般的臉頰就升起一團紅雲。   十一娘看著可疑,想到她剛才問自己的話,卻不動聲色,叫了冬青:「我前兩天繡了幾個荷包的,都拿過來,讓七姐選選!」   冬青應聲,很快拿了一小藤籃荷包來,各式各樣的都有,或小巧可愛,或古樸大方,或富麗華美,看得七娘眼花繚亂,覺得這個也好,那個也好,恨不得全都拿走就好。   她翻翻揀揀的,突然叫了起來:「好啊,十一娘,你竟然在荷包上繡並蒂蓮。」   十一娘就望著她:「怎麼了?」目光極其認真。   七娘臉就成了一塊大紅布。   十一娘忍俊不住笑起來。   七娘羞得不行,跳起來就揉著十一娘:「你這傢伙,平日一本正經,想不到如果促狹,捉弄起姐姐來。」   十一娘笑得不行,求饒:「好姐姐,你讓我給你繡什麼我就給你繡什麼,再也不敢說什麼了!」   兩人嘻嘻鬧成一團。就聽見小丫鬟道:「十一小姐,五小姐來了!」   七娘和十一娘剛分開,五娘就走了進來。   「好你個七娘。來了也不去看看我!」   七娘忙站起來給五娘看自己身上:「頭髮還沒有幹呢?」   五娘說著就坐在了炕邊:「和你說笑呢!」   七娘就轉著烏黑的眸子:「五姐,你看見過五姐夫沒有?」   五娘臉色微紅:「胡說些什麼呢!」   「那就是看見了!」七娘眼睛一亮,「快說說,五姐夫是個怎樣的人?」十分好奇的樣子。   上次去廟裡的時候五娘沒太注意錢明,後來曾經找機會專程看了看,就再也沒有嚷自己命苦之類的話了。   十一娘不由抿著嘴笑。   「你少在這裡鬧騰。」五娘臉更紅了,不理睬七娘的話,反問道,「山東好玩嗎?」   七娘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好玩。我和娘還去了廟會,不比在燕京,天天關在家裡。」又道,「還是嫁了人好。嫁了人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去了。」十分嚮往的樣子。   ※   姊妹們,粉紅票啊……再加更,可就450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七十五章四月(下)(粉紅票450)   第七十五章四月(下)(粉紅票450)   五娘聽著滿臉通紅:「你就知道玩!」   七娘嘻嘻笑。   說說笑笑的,十一娘已經把裙子改好了。   「你試試看。」   七娘跳起來,她的貼身丫鬟木芙忙上前服侍她穿。   「挺好,挺好!」她笑眯眯地望著自己的裙裾,「加了這道襴邊,果然好看了很多。」   十一娘的裙子她穿著有點長,十一娘索性剪了四寸,找了一塊和七娘褙子同色的布做了條襴邊鑲在裙子上。   「在路上耽擱了三天,帶的衣裳都換了。」她重新上了炕,「洗個澡,換身乾淨衣裳,真是舒服啊!」   十一娘見她滿意,就笑著收了針線。   有小丫鬟進來示下:「七小姐的飯菜擺哪裡?」   七娘笑道:「就擺這裡吧!」   冬青幾個上前清了炕桌,小丫鬟們把飯菜端了上來。   吃過飯,姊妹三人圍著炕桌喝茶。   七娘講她去廟會時的情景:「……撲地噴了一口氣,手上的火把就燃起來……還能把火把塞到嘴裡……」口氣不知道多驚豔。   五娘和十一娘聽她講了半天,二太太要回去了,差人來叫七娘,七娘卻要留下來和十一娘過夜:「……正好送送五姐。」   二太太聽了親自來看。   見十一娘這裡布置的乾淨素雅,丫鬟們也都輕手輕腳看上去很規矩,留了貼身服侍的喻媽媽照顧七娘,這才和兒子女婿媳婦閨女回了老君堂胡同。   七娘像放了韁繩的馬,高興得不得了。   正好大*奶回來,七娘就吵著要去問大*奶鋪床的事。   十一娘看她精力無比的旺盛,笑著陪她去了大*奶那裡。   出了門,路過正院的時候,正好看到大*奶去大太太那裡回這事,七娘就拉著十一娘去聽。   「……親家母和親家公都沒有來,說是家裡正忙著春播,不能來。來了個族叔,帶了位從兄。兩人穿得還算體面,但行動舉止間不免有些拘謹,看得出來,不是見慣世面的人。另外還有位嬸嬸,說起話來八面玲瓏,只是手面很小。」   大太太微微點頭:「也好,免得嫁過去鎮不住。」   陪著大*奶過去鋪床的杭媽媽就笑道:「您沒看見,那位嬸娘見了我們送去的嫁妝,眼都直了。我特意吩咐守夜的媽媽讓仔細點,可別少了什麼東西。」   「嗯!」大太太很滿意,對杭媽媽道,「下去歇著吧!」   杭媽媽應聲而去。   大*奶看七娘聽得入神,掩袖而笑:「七妹還想知道什麼?」   鬧了七娘一個大紅臉,拉著十一娘就跑。   大*奶就笑道:「七妹性子真是活潑。」   大太太笑道:「二叔和二弟妹視她為福星,不免嬌慣。」   ******   七娘拉著十一娘一口氣跑到了後院才駐足,十一娘喘著氣:「果然是做賊心虛,所以要跑!」   「你是什麼意思嘛!」七娘聽著嬌嗔著,面頰紅紅,很是俏皮可愛。   十一娘掩袖而笑。   「算了,不跟你說了。」七娘有些迴避地道,「我們去看看十妹吧!今天一天都沒有見到她。我上次聽娘說,她的喘哮發了,我寫信給她,她也不回。本來不準備理她的,可既然來了,還是去看看她吧!」   那還是去年過年時候的事,大太太讓她陪著一起去廟裡給元娘上香,她當著全屋子裡的人冷冷地望著大太太:「我喘哮發了。」   大太太什麼也沒有說,派人請大夫給她看病。   大老爺聽說她病了,忙喊了大夫去問,結果大夫很倨傲地道:「……你們家從什麼地方請來的庸醫,這位小姐明明好好的,怎麼說三年前就染上了哮喘。」氣得大老爺發抖,要不是大太太勸著,大老爺早就把十娘丟到廟裡去任她自生自滅了。   當時十一娘不免想,說不定把十娘丟到廟裡,她還有一條活路……   「她那時候不好著,精神怏怏的,只怕沒有注意。」十一娘笑著幫十娘解釋。   七娘就笑了笑,捏著十一娘的腮幫子:「你啊,就給她粉飾太平吧!」   十一娘笑了笑,陪著七娘去了十娘處。   銀瓶把她們攔在內室外:「小姐歇下了!」臉上卻露出哀求的神色。   七娘看著嘆了口氣,笑道:「那你跟十妹說一聲,說我們來看過她了。」   銀瓶滿臉感激:「我一定跟我們家小姐說。」然後親自送兩人出門。   七娘回望著大門,悄聲地問十一娘:「她不會是有什麼毛病吧?」   十一娘苦笑。   說實在的,她覺得現在的十娘就好像一個病入膏盲的人——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通常都會做一些自己最想做卻一直沒有勇氣或是機會去做的事。所以她比在餘杭的時候更隨心所欲,更肆無忌憚,帶著破釜沉舟般的勇氣,不,或者是任性,想去挑釁大太太的耐心,讓大太太也感受一下自己這幾年的不快!   卻不知,旁人眼裡,她只是一隻撲火的飛蛾……   她不由想起四姨娘來。   十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已經去逝了?   快一年了,大姨娘和二姨娘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就如同有個謎語橫在大家面前,所有的人都猜不出答案。而知道答案的那個明明就在眼前,卻誰也不去問,然後無視它存在般的繞道而行……硬生生讓這件事變成了一個詭異!   她思忖著,就有人笑道:「七小姐剛回來啊?我們五小姐請兩位去喝茶呢!」   她抬頭,看見紫薇笑盈盈地站在臺階上。   七娘就低聲問十一娘:「還有誰跟著嫁過去?」   「平時服侍的都跟過去。」十一娘笑道,「再加兩房陪房。」   七娘點頭,和十一娘一起去了五娘那裡。   五娘拿了上好的西湖龍井招待她們。   七娘就打趣道:「是想知道大*奶都說了些什麼吧?」   五娘強做鎮定:「有什麼好問的!」   「那是!」七娘笑道,「明天嫁過去就什麼都知道了!」   「這個促狹鬼,」五娘嗔道,「就你知道的多!」   七娘大笑,還是把大*奶的話告訴了五娘。   五娘聽著若有所思。   七娘趁機告辭:「五姐明天一大早還要起來梳頭。」   五娘讓紫薇送她們出門。   兩人回屋,丫鬟忙打水服侍她們梳洗。   七娘要和十一娘一起洗腳。   「各洗各的。」十一娘很直接地拒絕了。   「一起!」七娘很執著。   十一娘「啪」地關了淨室的門,七娘氣得直跺腳。十一娘就隔著門扇呵呵地笑。   洗了澡,七娘要和十一娘睡。   十一娘雖然覺得不習慣,但想著床夠大,讓人加了床被子。   七娘又不依:「你怎麼這樣?平時我對你多好啊!」   十一娘笑起來:「你不就想和我說說話,我聽著呢!」說著,率先躺了下去。   「你就欺軟怕硬!」七娘嘟呶著上了床。   十一娘直笑。   七娘就遣了屋裡服侍的。   冬青無所謂。十一娘歇下,只要在床頭放了暖茶的茶桶即可,有沒有人值夜,她通常不太在乎。可木芙不同,二奶奶走的時候反覆交待過,這要是有個什麼事,她可擔不起這擔子。不免在一旁苦苦地哀求。   十一娘想著明天還要早起,折中道:「要不,你躺在臨窗的大炕上去。」   木芙還在猶豫,七娘已道:「要不睡臨窗的大炕,要不就和冬青擠一起去。」   答案不言而喻。   七娘果然是有話對她說。   她七七八八說了一大堆沒用的,附耳道:「……我去廟會了……遇到一個人……」   開場白就讓十一娘心驚肉跳。   「後來,他來求親……」   十一娘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心裡的驚濤駭浪壓下去:「還有這種事?」她佯做驚訝。   「所以我想讓你知道啊……」歡喜從七娘眼角眉稍溢出來,「我連娘都沒有說!」   那為什麼要對我說!   為人保守秘密,也是件很累人的事!   十一娘不由在心裡嘀咕,又擔心這其中有什麼蹊蹺。   她小聲地問七娘:「那二嬸答應了嗎?」   七娘不同於她,七娘的婚事,二太太肯定會很慎重的。   「嗯!」七娘點頭,「我聽喻媽媽說,回去就會下定了。」她笑容羞赧。   十一娘一怔。   「他叫朱安平,山東高青縣人,今年二十二歲,父親早逝,十五歲就襲衛指揮僉事之職。我聽有人戲稱他薛邑君……」說著,她咯咯笑起來,「以前,孟嘗君的封地在薛邑,難道他也有孟嘗君之風不成?真的是個很好玩的人……」   「你怎麼知道有人戲稱朱安平為『薛邑君』?」十一娘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柔和一些。   「我在廟會上聽到的!」七娘把頭靠在十一娘的肩膀上,「有人高喊『原來是高青薛邑君』,我當時就覺得很好奇,望了一眼……誰知道沒過多久,就有人來家裡提親,說是高青人,為人豪爽,被人戲稱『薛邑君』。十一妹,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她聲音裡輕柔,帶著無限的憧憬,「我第一次去廟會……」   十一娘很意外。   如果是真的,那的確是緣分……   念頭閃過,她突然為自己這種固步自封的僵硬思路感覺到一絲自慚形穢來。   難道僅僅是因為沒有了年少時的熱血沸騰,所以看什麼東西目光都變得充滿了懷疑呢?   她不由握住了七娘的手:「七姐,這是難得的緣分!」聲音非常的真誠。   七娘小聲笑起來:「我就知道,你不會笑我的!」   歡快的笑聲會感染人。   十一娘也笑起來。   「喂,如果只是認識了一個人,你不會這樣吧?」不知道為什麼,她起了戲謔之心,「是不是還很高大英俊,丰神俊朗……」   「沒有,沒有,」七娘「騰」地一下坐了起來,連連搖手,「沒有這種事!」   「真的沒有!」十一娘笑得狡黠,「要不要我問問木芙!」   「哎呀!」七娘不依,「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調侃人?」   十一娘低聲地笑起來。   七娘也抿了嘴笑,眼底划過幾絲得意,最後還是忍不住道:「是,是挺英俊的……」   十一娘大笑。   看見身邊的人幸福,你也會感覺到幸福吧?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七十六章東西(上)   第七十六章東西(上)   七娘一直拉著十一娘說話,兩人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正睡得香,被琥珀叫醒了:「七小姐、十一小姐,給五小姐梳頭的人來了。」   兩人忙爬了起來,由丫鬟服侍著梳洗了一番,然後草草吃了早飯,去了五娘處。   屋子裡燈火通明。江媽媽陪著個四旬的白胖婦人坐在一旁喝茶。看見七娘和十一娘,江媽媽忙站了起來,向兩人引薦:「這位是鴻盧寺主薄章培雲的夫人。」   想來就是請來給五娘梳頭的人了。   兩人行了禮,七娘就嚷道:「咦,怎麼不見五娘?」   給她們捧茶的穗兒忙笑道:「正要沐浴!」   「她怎麼這麼慢?」七娘抱怨道,「小心誤了吉時。」   「不會誤,不會誤。」那章夫人笑道,「新郎那邊正午才發轎,要到了申酉時分才來,不會遲的。」   「這麼晚才來!」七娘很是吃驚的樣子,「四姐嫁的時候,我記得好像是一大早就送了。」   「七小姐的四姐是遠嫁吧!」章夫人笑眯眯地道,「要是嫁的遠,新娘子家通常都一早發親。像錢公子這樣,大家同住一個城,不過一個時辰就能到的,自然可以晚些發轎——趕在巳正吉時到就成了!」   七娘「嗯」了一聲,道:「我四姐是從餘杭嫁到富陽。」   「那就是了。」那章夫人就笑道,「各家都不同。」   七娘見她對婚嫁的各種禮節都十分熟悉,知道是個常給人做全福夫人的,就細細地和她攀談起來。   「……那路上怎麼辦啊?那麼遠!」   「要是走水路呢,等轎子上了船,就可以暫時脫下嫁衣歇息一會。到了地方,男家會找個地方作為女家嫁女之處的,到了吉時發轎依行成親就行了。要是走旱路呢,那新娘子就要辛苦些了,吃睡都要在轎裡了……」   正說著,大太太和大*奶來了。   大太太今天穿了一身寶藍色葫蘆雙喜紋的遍地金褙子,大*奶今年穿了件大紅色百蝶穿花紋的遍地金褙子,兩人都顯得精神煥發。   大家笑著起來見禮,剛坐下來,五娘沐浴出來。   她白嫩的臉上有淡淡的紅暈,顯得十分嬌豔動人。   「五娘,你今天好漂亮。」七娘的讚揚,讓五娘眼底有了幾份羞怯。   她上前給大太太和大*奶行禮。   大太太笑望著她,表情很是欣慰:「一眨眼,都要嫁人了。」   五娘眼睛有些溼潤。   那章夫人就笑道:「這可是好事啊!」   大太太聽了就笑起來,由大*奶陪著焚了香,告了祖先,然後請了章夫人為五娘梳頭。   丫鬟們就簇著五娘坐到了梳妝檯前,章夫人拿起早已準備好的黃楊木梳子從頭梳到尾,一面梳,還一面說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的吉祥話。儀式完了,還端了百合紅棗蓮子湯圓羹給五娘吃。   七娘在一旁低聲和十一娘笑道:「我們也去要一碗來吃。」   「我看,你不是要吃……」十一娘調侃她。   七娘滿臉通紅地戳十一娘,十一娘就笑著躲她,大太太突然望了過來。   兩人忙一本正經地站直了。   章夫人就幫著五娘換嫁衣,梳頭。   期間有人來稟大太太,說二太太和三太太來了。   大太太就帶著大*奶去迎,七娘也跟著去了。不一會,她又和二太太、三太太一起折了回來。十一娘忙上前給兩位嬸嬸行禮,大家就笑盈盈地坐下來看五娘裝扮。   漸漸的,人多了起來,家裡也喧闐起來。   五娘裝扮好了,也到了正午,七娘、十一娘陪著五娘在屋裡吃飯,其他人到外間去坐了席。   七娘和十一娘睡得晚,起來的早,吃完飯,兩人就打起哈欠來。   五娘卻一點睡意也沒有,不時問紫薇「我的那雙繡了麻姑拜壽的鞋帶了沒有」,「我那條大紅銷金的汗巾在哪裡」,十分緊張的樣子。   七娘就在一旁笑。   五娘根本不理睬她。   不一會,吃完飯的人又陸陸續續地回來,七娘就趁機拉了十一娘回屋裡歇息:「……反正也沒有人會注意到。」   十一娘也覺得累,兩人和衣倒頭就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琥珀過來喊兩人:「……新郎官來了。」   兩人骨碌一下就起來了,叫丫鬟重新梳了頭,趕著去了五娘處。   五娘屋裡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七娘不由一怔,十一娘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熱烈的喧笑聲。   她笑道:「怕都去前面看熱鬧去了。」   七娘點頭。就看見灼桃滿臉興奮地跑了進來:「小姐,大爺出了十道謎語,說姑爺過了關就開門,過不了關就不開門。姑爺好厲害,一口氣全答對了。」   「真的,真的。」五娘還沒有說話,七娘倒高興起來,拉了十一娘,「我們去看看。」   「還是別去了吧!」十一娘笑道,「既然五姐夫都答出來了,那迎娶的人應該很快就來了……」   七娘不由洩氣。   灼桃就笑道:「七小姐想去就去吧!我看這門一時半會是開不了的。」   屋裡人一怔。   灼桃掩嘴而笑:「四姑爺又上去了。這次不出謎語,改出論語了。讓姑爺答什麼『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五娘不由急道:「大哥怎麼說話不算數。」   滿屋的人都笑起來。   五娘羞得滿臉通紅。   灼桃就道:「姑爺也這麼說。結果大爺說,我這一關你是過了,可沒說只有我這一關啊!」   七娘聽得極有趣,拉著十一娘就往外跑:「五娘,我們幫你去看看!」   十一娘也覺得有意思,跟著七娘去了正院。   就看見垂花門緊閉,門旁架了一個出牆的梯子。餘怡清正站在梯子上和外面的人答話。   「……這句勉強算你答對。再答這句。治本於道,道本於德。古今論治者必折衷於孔子,孔子告魯君為政在九經,而歸本於三德。至宋司馬光言:人君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明武,果與孔子合歟?」   「這又不是寫策論。」餘治清的話音剛落,羅振興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換一個!」   餘治清「撲哧」笑,朝著眾人道:「看見沒有,這就幫上了。」   院內院外一陣笑。   有人喊道:「錢姑爺,你可不能辜負了我們大爺的一片心意。」   「放心,放心。」門外傳來錢明的回答。   大家鬨堂一笑後,都靜下來聽錢明怎麼回答。   門內門外一片寂靜。   十一娘就發現七娘的手緊緊攥成了拳。   過了好一會,錢明清朗的聲音緩緩傳來:「何謂大本?斂之淵微之內,而達諸應感之交,凝神於端莊靜一之中,而渾融無間者。何大機?審諸時勢之宜,而推諸運量之際,兼容並包,不流於姑姑息;先見玄覽,不失於苛察,總攬獨斷,不嫌於苛刻,觀變於動靜陰陽之妙,而化裁無跡者是己……」   這是標準的策論回答。   十一娘很是意外。   錢明,有真才!   而考他的餘治清,臉上的嘻笑戲謔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端凝,羅振興更是側耳傾聽。   「……藉令為治而不本之以德,則雖有所設施注厝,亦將墮於私智小術,而推行無準。何以端天之治本,而躋一切於雍熙?修德而不運之以機,則雖有所謀謨智慮,亦將流於偏見寡識……」   「好!」突然有人大聲喝彩。   眾人循聲望去。   就看見大老爺滿面激動地大步走下臺階。   「雖有所設施注厝,亦將墮於私智小術,雖有所謀謨智慮,亦將流於偏見寡識!」他停步在院中央,大聲道,「開門,迎我羅氏佳婿!」   大家都一怔。   羅振興已高興地道:「快,快,快開門!」   旁邊的小廝會意,忙去開大門。   就有人「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我的紅包還沒有拿呢!」   大家一看,竟然是五爺羅振開。   滿院的笑聲再起,熱鬧而歡快。   ******   坐在西廂房次間等著女婿來行禮的大太太就叫了許媽媽:「去,再封一百兩銀子。」   許媽媽會意,去內室開箱拿了一張一百銀的銀票,加之前的四十兩,一共一百四十兩,封了一個紅包。   錢明在廳堂飲過三次茶後,到大太太處行禮。   大太太笑眯眯地給了他一個封紅,語重心長地道:「五娘自幼在我膝下長大,我現在把她託付給你,你可要好好照顧她。」   穿著大紅喜袍的錢明精神抖擻。他恭敬地跪下給大太太磕了三個頭:「嶽母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五小姐的。」   大太太點頭:「你可要記住你的話!」   錢明忙點頭:「決不違言。」   禮賓就把錢明請至廳堂與羅家眾人行禮——不管年長年幼,他都恭敬地彎腰長揖。   羅振開看著眼珠子直轉。   行完禮,按規矩,羅氏兄弟要給錢明敬上馬酒。   羅振興剛端了酒杯,羅振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   他捧了一個海碗:「五姐夫,我也要敬你!」說著,仰頭滿飲,然後吩咐身邊的小廝:「去,照著五爺的給五姑爺倒碗酒來。」   那小廝應聲飛奔而去。   他一個小孩子,怎麼可能喝下那樣一碗酒。多半裝的是水。   大老爺不由板了臉:「胡鬧!」   把羅振開嚇一跳,縮到了羅振興身後。   錢明卻不以為意:「搖籃裡還躺爺爺。尊卑不分年紀。既然舅爺敬我酒,我豈有不喝的道理。」   他話音剛落,那小廝已捧了一海碗酒來。   錢明二話不說,接過來一飲而盡。   羅振開看得目瞪口呆。   其他人卻喝起彩來。   錢家的媒人看著立刻給禮樂的使眼色。   禮樂見多識廣,哪裡不明白,吹鑼打鼓放鞭炮,催著去接新娘子。   ※   吱吱祝大家七夕節快樂!(*^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七十七章東西(中)(粉紅票480)   第七十七章東西(中)(粉紅票480)   喝了五娘的回門酒,七娘就和二太太回了山東。沒幾日,二太太讓人帶信來,說七娘說了親事,對方叫朱安平,山東高青縣人,今年二十二歲,襲了祖上衛指揮使僉事的差事。   大老爺聽了不由皺眉:「怎麼找了這樣一戶人家?難道以後把七娘一個人丟在山東不成?」   羅家祖藉江南,以後都要回江南的,二老爺也不可能一輩子在山東做官,大老爺這話也說的有道理。   大太太讓許媽媽收了信,笑道:「這畢竟是二叔的家事,我們也不好管。再說了,我們家的五娘不也嫁到了四川嗎?說不定別人看我們也像我們看二叔似的!」   「那不同。」大老爺立刻道,「錢明有才。」   「你就那麼肯定人家朱公子就沒有才啊?」   大老爺不說話了。   大太太就商量大老爺:「說起來,七娘比興哥只小兩個月。您看,是不是要為興哥說門親事才好?一來年紀不小了,二來有個媳婦管著,他也能長進步。」   「嗯!」大老爺點頭,「你考慮的很周到。這件事,你就多操點心吧!」   「看老爺說的。」大太太笑道,「這本是我的責任。」   大老爺就嘆了一口氣:「這些年,家裡多虧有了你……興哥,還有十娘……」說著,搖了搖頭。   大太太嘴角就翹了起來:「老爺,都是我不好。沒有把他們教導好。不過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多花些精力在他們兩人身上的。」   正說著,有小丫鬟來稟:「大老爺,大太太,禁衛軍虎威營任都指揮使王大人來訪!」   大老爺就和大太太交換了一個眼神。   「你快去見客吧!」大太太笑道,「王家也是門極好的親事,王公子你也見過了。而且,十娘年紀漸漸大了,過了這個村,只怕沒有這個店了。」   大老爺點了點頭,然後和王大人把下聘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日。   大太太和大*奶就開始給十娘置嫁妝。   十娘就跑到大太太面前,說要去白雲觀玩。   大太太望著她溫柔地笑道:「你是待嫁的姑娘了,到處跑什麼跑。」   她一聲不吭,找了梯子翻牆,婆子們快去報大太太,大太太還沒有開口,大老爺氣得臉色紫紅:「讓她給我爬,誰也不準攔著!我倒要看看,她膽子有多大!」   大太太忙攔了大老爺:「不行,不行,我們和王家還有婚約呢?」使眼色讓許媽媽和江媽媽帶了粗使的婆子把她給拉了下來。   大老爺又不能像對待羅振聲似的把她打一頓,想了半天,讓人把她關在屋裡,哪裡也不許去。   十娘望著大老爺,眼神像千年的寒冰:「你們怕什麼?我出去玩一下都不準!你們到底怕什麼?不就是個國公府,我倒不知道,我們羅家什麼時候要靠著姻親過日子了。」   正好戳在大老爺的疼處了。   自從知道了元娘的遺囑,說等元娘孝期過了,十一娘就嫁到徐家去後,大老爺翻來覆去好幾天沒有睡著。雖然十一娘嫁給徐家是去享福。可他也怕人家說他是攀龍附鳳——羅家現在不比從前。要是他還在位上,哪裡會畏懼這些!   大老爺上前就打了十娘一巴掌。   十娘捂著嘴笑:「你有本事把這門親事退了啊!」   「退就退!」大老爺暴跳如雷。   大太太擋在了大老爺的面前:「你胡說些什麼?婚姻是兒戲嗎?說退就退。許媽媽,把十一娘小姐扶回去好好的歇著。從明天開始,就做些針線。免得天天這樣閒著,把人都閒的不知道輕重了。」   許媽媽是什麼人,大太太剛開口就和江媽媽一左一右地架了十娘,大太太的話音剛落,兩人已架著十娘朝外走。   十娘大笑:「你賣女求榮。」   大老爺一口氣沒有喘上來,倒在了地上,嚇得大太太臉色煞白,忙喊大夫來。   又喚了十一娘到床前侍疾。   正好五娘派紫薇送豆糕來,聽說後立刻要來看大老爺。錢明正和五娘如膠似漆的時候,聽說五娘要回娘家,忙問出了什麼事。五娘就照直說了。   錢明聽說十娘是為這事鬧,很是意外:「和茂國公府結親?」   五娘點了點頭:「十娘從小就這樣。你要她向東走,她偏要向西走。你要她往西走,她偏要往東走。你看我出嫁,她竟然送也不送我。七妹還從山東趕了過來呢!」   「那我們一起去看看。」錢明聽了立刻吩咐小廝去叫輛車來,「怕有什麼地方用得上我呢?」   五娘就和錢明趕了過來。   婚後的五娘梳了圓髻,本來就很豔麗的臉龐變得更加瀲灩動人,眼角眉稍都透著歡快。看得出來,她日子過是很不錯。   姐妹見過禮,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大太太已拉著她訴苦:「……你說,我還要怎樣待她?就差沒有割股做湯給她喝了!」   躺在床上的大老爺就咳了一聲:「讓人給五姑爺泡壺武荑茶。」   錢明忙道:「怎敢當,怎敢當。」   一抬頭,卻看見一張玲瓏細緻的臉。   他不由心中一跳。   忍不住,又看一眼。   烏黑的眸子,出奇的平靜安寧。   五娘已發現丈夫異樣,立刻笑道:「是我十一妹。」   錢明半垂了眼瞼,笑道:「實在是失禮,沒想到在這裡遇到十一妹。」   十一娘不喜歡錢明的目光。   像在看一尊古董花瓶,雖有讚美,但更多的是想知道它是什麼工藝,什麼年份,值多少錢。   但她還是微微曲膝給他行了一個禮。   「不敢當,不敢當。」錢明有些慌張。   「自家人,不用這樣客氣。」大太太就留了兩口子在這裡吃飯,「……等會你大哥也回來了。」   錢明很是大方,笑道:「正好有學問上的困惑想父親指點指點。」   大老爺自詡還是有幾分才學的。聽了錢明這話自然是十分高興,留了錢明在床前說話,大太太和大*奶、五娘、十一娘去了堂屋。   大*奶去廚房安排晚飯去了,大太太就支了十一娘:「你去看看十娘怎樣了?」   十一娘應聲而去。   大太太就悄聲地問五娘:「我記得你這幾天的小日子,來了沒有?」   五娘羞澀地點了點頭。   「那紫薇幾個有沒有……」   五娘搖了搖頭:「他說,當妹妹待了。以後尋個好人家嫁了也是一樣。」   大太太不由一怔,笑道:「你是個有福氣的。」笑容不免有幾分勉強。   五娘卻是真心的:「說我是個有福氣的,這福氣也是母親給的。」   ******   十一娘奉命去看十娘。   她正倚在臨窗的大炕上看書。   《大周九域志》。   十一娘愕然。   那是她最喜歡的一本書。   一直如臨大敵般守候著十娘的江媽媽就低聲地道:「回來後不哭也不鬧,拿了手裡的那本書看。我,我真不知道她要幹什麼?」   十一娘也不知道,她站了片刻。   十娘一直低著頭看書,表情認真,好像沉浸於書裡的精彩內容而無暇顧忌其他一樣。   十一娘就囑咐幾句「好好照顧她」之類的話,去了大太太處。   五娘拿著美人捶,一面給大太太捶著肩,一面和大太太說著話,兩人臉上都洋溢著愉悅的笑容。   看見十一娘,大太太笑道:「怎樣?十娘她好些了吧?」   「好些了。」十一娘笑道,「正倚在炕上看書呢!」   大太太點了點頭,不去說十娘,問十一娘:「你不是常常看那個什麼《九域志》的。知道到濟南府要走幾天的路程?」   十一娘聽著一震。片刻後才道:「書上說,有九百多裡。我想,十來天吧!」   大太太點了點頭,笑道:「到時候你們跟我去山東走親戚去。」   五娘就解釋道:「母親說七娘嫁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山東喝喜酒。」   「好啊!」十一娘笑著,十分高興的樣子。   她的表情取悅的大太太:「我想著婚事不在今年冬天就在明年的春天了。到時候我們叫老吉祥的來打頭面,仙綾閣的做衣裳。好好出去走動走動。」   五娘和十一娘都說「好」,大太太的興致更高,說起自己小時候跟著父親在陝西任上的事來。   正說的熱鬧,有小丫鬟稟道:「大爺回來了!」   話音剛落,羅振興已撩簾而入。   他滿臉的興奮,看見大太太幾人,忙道:「爹呢?」   大太太不由問道:「出了什麼事?」   「好消息,好消息。」羅振興目光明亮,「侯爺打了大勝仗,五月底就可以班師回朝了。」   大太太怔住。   羅振興已激動地道:「這次侯爺一直打到了格桑,活捉了可汗嘉絨……西北至少可以太平十年。」   「什麼?你說什麼?」大爺突然走了出來,「侯爺活捉了嘉絨?」   羅振興點頭,但看見錢明扶著父親,很驚愕:「爹,您這是怎麼了?」   「我沒事。」大老爺揮了揮手,「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捷報是昨天晚上送來的,今天早朝皇上親自宣布的。現在燕京城都傳開了。」羅振興上前扶了父親到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說侯爺且戰且敗,且敗縣退,把嘉絨引進了邛峽,然後像包餃子似的把他給活捉了。」   西北不寧已有近百年,如今一朝平亂,只要是大周百姓都會高興,何況是大老爺。   他高聲喚酒:「……今天一醉方休!」   ※   有朋友問,《東西》是什麼意思,吱吱實際上是想表達各奔東西的……結果,好像又沒有點到題上!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七十八章東西(下)   第七十八章東西(下)   那天晚上,大老爺和兒子、女婿喝得十分盡興。忘記了十娘帶給他的不快。   丫鬟們把他扶進屋裡的時候,他嘴裡還念叨道:「……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這才是大丈夫啊!不像我啊,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他瞪著大太太,「我要是再年輕二十歲,也去西北軍……」   把大太太逗得掩嘴直笑,親自服侍丈夫歇下。   可這高興只維持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大老爺宿醉起的有點晚,正喝著醒酒湯,錢明來了。   自從大老爺贊了錢明有才後,大太太對錢明的態度也有所改變。   她聽了忙起身去了廳堂:「五姑爺吃過早飯沒有?」   錢明卻是大急,匆匆給大太太行了禮,道:「嶽母,不好了。我聽人說,太后娘娘招了建寧侯進宮,商量姐夫續弦的事去了!」   怎麼會這樣?   大太太只覺著腦子「嗡」地一下,人都懵了。   一直以來,她所依仗的不過是皇后娘娘當初接受了元娘的遺折。可萬一太后娘娘下了懿旨,皇后娘娘難道還會冒著背負「不孝」的罪名去頂撞太后娘娘不成?徐家還能不顧皇家威嚴能抗旨不成?   只怕到時候,就不僅僅是拒絕太后娘娘的美意這麼簡單的事了!   錢明卻是怕大太太不知道這其中的輕重,忙道:「太后娘娘以前就有讓建寧侯和姐夫結親的意思。只是建寧侯不大願意,想把女兒送進宮去,這事才一直拖著。現在姐夫建了不世之功,只怕這件事就由不得建寧侯不同意了……」   短暫的失神後,大太太很快清楚過來了。   「你跟我來!」她忙帶著錢明進了內室。   大老爺正由丫鬟服侍著在漱口,看見大太太領著錢明進來,嚇了一大跳,忙道:「出了什麼事?」   錢明就把剛才對大太太說的話向大老爺說了一遍。   大老爺也懵了。   大太太不由急起來:「這可怎麼辦啊?總不能讓我們家去徐家質問吧?」說著,眼圈一紅,「我今年才見了諄哥三次。一次是初三,一次是清明,一次是元娘的周年……何況那建寧侯小門小戶出身,能教出什麼好女兒來。要不然,皇上早就納了,還等到現在……」   大老爺聽著她說話越來越不靠譜,皺了眉:「你先出去。這事自有我和姑爺商量。」   大太太沒有辦法,只得退出來。剛在廳堂站定,又看見羅振興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你怎麼回來了?」   羅振興的臉色鐵青,勉強地朝著大太太笑了笑,道:「我有點事要和爹商量?爹醒了沒有?」   大太太立刻意識到了羅振興為什麼而來,她不由拉了兒子的衣袖:「是不是為了侯爺的事?」   羅振興還欲瞞著母親,大太太已道:「你五妹夫都告訴我了。他正在和你爹商量呢!」   「娘,您也別擔心。」羅振興只好安慰母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難道我們還商量不出一個辦法不成?」   大太太現在心慌意亂的,也沒有個主意,只能暫時聽兒子的,胡亂地點了點頭。   內室的大老爺已聽到動靜。高聲地道:「是不是興哥回來了?」   「爹,是我。」羅振興高聲地應著父親,又低聲地安慰了母親幾句,這才去了內室。   ******   「小姐,小姐……」秋菊臉色蒼白地衝了進來,「不好了,不好了!」   十一娘正和冬青坐在炕上做針線。看見她神色慌張,冬青不由皺了皺眉:「這是怎麼了?大呼小叫的沒個規矩的!」   「不好了!不好了!」秋菊沒像以前那樣聽到冬青的訓斥就笑嘻嘻地站好,而是喘著粗氣跑到了十一娘的面前,「侯爺要娶一個什麼侯爺的女兒了!」   這下子,滿屋人俱變色。   「你說清楚一些。」十一娘神色凝重,「到底怎麼一回來?」   秋菊忍著喘息,片刻後才道:「剛才五姑爺來了。說,太后娘娘召了建寧侯,要建寧侯把女兒嫁給侯爺。」   十一娘聽著,漸漸鎮定下來了。   也就是說,她現在面臨著被退親的危險?不,根本就沒有訂親,何來的退親……   「那徐家怎麼說?」冬青急得眼淚都要落了下來。   秋菊就望了一眼神色有異樣的十一娘。   「哎呀,這都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裡磨磨蹭蹭的!」冬青有些不耐煩。「你快說啊!」   「五姑爺說,外面都在傳,說,說徐家一直嫌棄我們小姐是庶出,所以才遲遲沒有來提親的!」話說到最後,表情已有些怯生生的。   一時間,大家都怔住。   「這,這能怪我們小姐嗎?」冬青不由道,「誰不想託生在太太們的肚子裡……」十分的委屈。   「是啊!」秋菊眼睛也紅了,「大太太也正後悔著呢!說,早知道這樣,應該把十一娘養在自己名下的。」   「你說什麼?」十一娘驚愕地望著秋菊,「你剛才說什麼?」   秋菊看她的樣子有些激動,心裡不由害怕起來,磕磕巴巴地道:「大,大太太,正後悔著,說,說早知道這樣,就應該把您養在,養在自己名下。」   也就是說,自己是上了譜的。   火石電光中,十一娘突然明白過來。   大姨娘和二姨娘根本就騙了自己! 第七十九章對策(粉紅票510)   第七十九章對策(粉紅票510)   十一娘心情極好。回到屋裡找了《大周九域志》倚在臨窗的大炕上看。   冬青就招了琥珀到外面說話。   知道婚事十之**不成了。十一娘還要出家,兩人都覺得心酸的很,不知道說什麼好。正面面相覷著,看見許媽媽和幾個丫鬟模樣的人簇擁著徐家太夫人身邊的杜媽媽走了進來。   兩人大吃一驚,杜媽媽已看見琥珀和冬青,笑著和她們打招呼:「兩位姑娘怎麼站在這裡?十一小姐呢?」   琥珀和冬青忙上前給杜媽媽行了禮,笑道:「我們小姐正在屋裡看書,我們怕吵著小姐了,所以出來走走。」   「哦!」杜媽媽目光微閃,笑道,「我奉了太夫人之命帶了東西送給十一小姐,還煩請兩位姑娘通稟一聲。」語氣十分的客氣。   太夫人身邊的人,兩人哪裡敢怠慢,由冬青親自去稟了,琥珀打簾,迎杜媽媽進了屋。   杜媽媽見屋裡花幾、長案上都點綴著蘭草綠葉,布置的十分雅致,不由暗暗點頭,再看十一娘,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石藍底素麵妝花褙子,襯著一張素臉。雖然眼睛紅紅的,但分外的晶瑩。   她笑著給十一娘行了禮,道:「太夫人說,扇子繡得精細,很喜歡。正好家裡的杏子結了,讓我帶一些來給十一小姐嘗嘗。」說著,身後的小丫鬟就遞了個匣子過來。   一旁的琥珀接了匣子,十一娘謝了太夫人的好意,兩人寒暄了幾句,杜媽媽就起身告辭了。   送了杏子來……   十一娘覺得蹊蹺,命琥珀打開匣子。   一匣子青杏子,比蓮子米大不了多少,一看就是沒熟的,根本不能吃。   她臉色微變,立刻吩咐琥珀:「快去問問,杜媽媽都跟大太太說了些什麼?」   琥珀聽了這話,心裡隱隱有些明白,立刻去了珊瑚那裡。   不一會,她折了回來:「小姐,杜媽媽不是一個人來的,和她一起來的還有永昌侯府的黃老侯爺。說黃老侯爺是受了太夫人之託來提親。大老爺已經允了,親自寫了小姐的生庚八字讓黃老侯爺帶去了永平侯府。」   十一娘微怔:「難道五姐夫所言不實?」   「不是。」琥珀輕輕地搖頭,「太夫人就是知道了這件事,所以才派杜媽媽來見大太太的。還說,徐家不是那忘恩負義、背信棄義之人。兩家既定了婚約,自當遵守。讓大太太只管放心準備嫁妝就是。待侯爺回來就成親。大太太可高興了,正和大*奶商量著給小姐置辦嫁妝的事呢!」   十一娘倒吸一口涼氣。   她之前不是沒考慮過。既然皇上阻止太后的娘家人進宮。一方面說明皇上現在有這個能力去阻止,另一個方面也隱隱表明了皇上對太后娘家接近核心政治圈的態度。她以為,徐令宜不在家,徐家人未必看得出來。沒想到,太夫人竟然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不僅看出來了,而且還殺伐果斷,立刻做出了反應……   她,太小瞧永平府徐氏了!   十一娘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冬青卻是十分高興:「天見可憐!侯爺沒有辜負我們家小姐。」   這是什麼話?   十一娘不由皺眉。   徐家不想辜負的是家族的榮耀……但想到冬青是好意,到嘴邊的話她又咽了下去。   濱菊聽著很是贊同,連連點頭:「誰說不是。侯爺五月份才回來,可千萬別出什麼變數才是。」又問琥珀:「你說是不是?」   琥珀好像有些神不守舍,聽見濱菊問她,「哦」了一聲,含含糊糊地道:「大家同意我也沒什麼意見!」   濱菊微微有些不快。   自從那自琥珀去十娘屋裡顯擺後,她對琥珀就一直親不起來。   而十一娘看在眼裡,卻心中微動。   ******   「……我去的時候正在看書。是《大周九域志》。看那封皮摩挲的都有些毛了,應該是平日裡就常看的。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石藍色的褙子,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了。但神色看上十分的從容。」   太夫人不由微微點頭:「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這樣沉得住氣。我原還有些擔心她。現在看來,倒是多餘了。」   「怎麼是多餘呢!」杜媽媽笑道,「您這是愛護她嘛!她要是知道了,心裡指不定會怎樣感激了。」又道,「我去的時候,看羅家眾人的樣子,應該是知道了這件事。當時把來意一說,羅家的人都面露喜色。我也和您一樣,有些擔心十一小姐。誰知道見了十一小姐,竟然和往常沒什麼兩樣。不說別的,就這份涵養,足以配得上侯爺了。」   太夫人頜首,眼底閃過幾絲欣慰:「這就好,這就好。只望她嫁進來以後能恪守婦道,相夫教子,為我們徐家開枝散葉。」說著,問道:「羅家怎麼說?」   「大太太說,這兩天就會把十小姐的婚事定下來。讓您不用擔心,婚事定能順利進行。」   太夫人頗有些意外:「十小姐的婚事已經有眉目了?」   杜媽媽笑道:「我聽那口氣,已經定了人家。不過,大太太沒有多說,我也不好多問。要不,我差人去打聽打聽?」   「不用了。」太夫人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她一向喜歡裝神弄鬼的,我們還是少管閒事的好。」兩人的話題漸漸轉到徐令宜的婚事上來。「日子定得這樣急,禮數卻不能少。讓老三把上房東邊的小院重新粉一粉,做新房。家具什麼的也不用羅家打了,匆匆忙忙的,也買不到什麼好東西。我記得我還有套花梨木的陪嫁。就給了他們吧!你到時候再看看,小院裡哪裡要種些花花草草的,趁著還沒有立夏,趕緊辦了。我聽說羅家嫁五小姐的時候是四個丫鬟,兩房陪房。照這樣,十一娘過來了只怕是不夠用。元娘以前的人她想留就留,不想留就依舊在原來的院子裡當差。你用心給她挑幾個機靈的丫鬟、灶上的婆子……」事無巨細,交待的十分仔細。   ******   那邊大老爺已差了人去請王大人。聽說羅家想提前把婚事辦了,再想到這兩天關於永平侯府的傳言,他心裡已明白幾分,笑著和大老爺把下定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十二,迎娶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   大太太聽了十分滿意。   大老爺不免有些不安:「委屈十娘了!」   大太太撇了撇嘴,沒有搭腔,和大老爺商量起兩人的嫁妝來。   「十娘的呢,就比照五娘。十一娘的,我想多給點。雖然一樣是二十四抬,東西的成色上卻要好一點,裝得也多一些……也免得她嫁到徐家去不好做人!」   大老爺懶得和大太太說這些瑣事,只道:「這些事你做主就是了。只是別讓人說閒話就成!」   大太太忙笑道:「老爺放心,不會讓人談閒話的。」   誰知道第二天王家的管事陪著王大人來拿陪嫁禮單去官府辦婚書的時候,那管事卻低聲嘀咕:「只有一個院子,一百畝地啊!」語氣十分不屑的樣子。   大老爺聽得分明,氣得臉漲得紫紅。道:「我們家不是只有一個姑娘,既不會虧了哪個,也不能抬了哪個讓其他人沒臉。你們要是覺得不好,那就把我們家姑娘的八字退回來吧!」   王家的人沒想到大老爺這樣的強硬,當時就有些手足無措。   王大人聽著也臉色很不好看。他狠狠地盯了那位管事一眼,冷冷地道:「我是媒人還是你是媒人!」又解釋道,「羅家小姐的這些田畝是在杭州府附近,可不是在保定府附近。真是搞不清楚!」這才把王家的那位管事給壓了下去。   十一娘知道了不由黯然。   杭州府人煙阜盛,土地極少,有個二、三十畝地就是殷實人家了。不比北方,動輒上千畝不在話下。看這王家。不僅少見識,而且少涵養……不比錢明,一看就知道羅家給的到底是些什麼。相比之下,他也有可取之處。   十一娘不無苦中做樂地想著。   說起來,她自己的煩心事也不少。   看目前的情況,婚事可能還會有些波折。但徐家敢這樣做,肯定也有幾分把握。   想想太夫人……十一娘隱隱有種感覺,自己最終肯定還是會嫁入徐家!   她從不抱著僥倖過日子,不得不提前考慮自己身邊的人。   五娘嫁過去的時候,除了兩房陪房,身邊服侍的都帶了過去。這兩天大*奶買了兩個丫鬟、兩房人進來,據說是準備給十娘的。照這樣看來,自己也只能帶四個丫鬟,兩房陪房過去……不管怎樣,羅家在大面上是要一碗水端平的。   帶誰過去,還是個問題!   十一娘有意問琥珀:「……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好?」   琥珀臉上不由流露出幾分慎重來。   她知道,這是一個十字路口,也是她這年餘來盡心盡力服侍十一娘所得到的一個機會。   雖然說自己是大太太賞的,去徐家十一小姐定會把自己帶過去。可帶過去之後呢?大太太怎麼會為了一個丫鬟和十一小姐翻臉呢?而且,她一直細細地觀察著十一小姐,發現她並不像大家說的那樣僅僅是溫柔敦厚——她的溫柔中帶著疏離和客氣,敦厚中帶著低調和隱忍。而最讓她覺得心驚的是,十一小姐從來不抱怨。   不管是受到不公平的待遇,還是聽到了不堪的流言,她都沉靜如水,不燥不急……說起來,十一小姐還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每當想起這一點,琥珀心裡就隱隱有些害怕。   如果十一小姐發起脾氣來了,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呢?   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沒有片刻的猶豫,道:「冬青姐今年都二十歲了,家裡的事多,大太太一時沒有想到,要是您走了,只怕會隨便拉個小廝配了。」琥珀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坦白地說了出來,「冬青姐是一定要帶走的。濱菊服侍小姐十分盡心。竺香雖然話語不多,但是姨娘介紹來的,我瞧著都挺好。至於秋菊,她雖然機敏,卻是家生子……我們去了徐家,有些事,她未必能打聽得出來。」   意思是說冬青、濱菊和竺香對她都是忠心耿耿的。秋菊以前是因為父母都在羅家,可以幫她打聽消息,現在去了徐家,她的優勢也就沒了。如果要在五個人裡面淘汰,那就淘汰秋菊。   很有見第。   不過,她留秋菊下來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她不想到時候讓秋菊左右為難。畢竟,誰也不知道她去徐府以後會發生什麼事?特別是不知道大太太會對她提些什麼要求。如果僅僅是保住諄哥的性命,那本是她應該做的,還好說。就怕大太太還有些別的想法……   ※   抱歉,讓大家失望了。(*^__^*)嘻嘻……十一娘去不成廟裡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八十章十娘(上)   第八十章十娘(上)   吃了端午節的粽子沒多久,王家的人來下聘。   衣飾、聘金、鵝、酒、茶葉滿滿三十六抬,引得左鄰右舍都跑出來觀看。大太太覺得很有面子,翁姑新郎的鞋襪、衣袍滿滿地回了過去。   待二太太從山東趕回來吃酒,三太太不免和她感嘆:「……興哥是庶吉士,一個女婿是舉人,一個女婿是國公府的世子。大嫂的命真是好。」   二太太聽了不免笑道:「我們家七娘這門親事也不錯。高青十畝地就有九畝是朱家的,十間鋪子就有七間是朱家的。婆婆雖是朱公子的生母,卻是小妾扶正的,說話沒底氣,下面又沒有小姑子。是門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人家。」   三太太不由撇了撇嘴。   二房就是目光短淺。錢是死物,人才是活物。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不出個進士老爺,只怕是有再多的家業也會漸漸敗落!   可她也知道自己的這個二嫂,是十分要強的。說這些,只會得罪她。何況七娘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   她就笑著邀二太太去看十娘:「……聽說誰也不願意見!真是女大十八變,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知道害羞起來。」   二太太笑著點頭,和忙出忙進招待客人的大太太打了聲招呼,和三太太去了後院。   路上,她低聲地問三太太道:「有些話我不好問大嫂。聽說,十一娘要嫁給侯爺了,是真的嗎?」   「連你都聽說了!」等於是變相的承認了。   「怎麼一回事?」二太太停住了腳步,和三太太站在抄手遊廊說起話來,「怎麼也沒人跟我說一聲?我還是聽我們家老爺說。說太后娘娘要把建寧侯楊家的大小姐許配給侯爺,結果徐家說,早和我們家的十一娘有了婚約。老爺當時急得不得了,不知道怎麼扯到我們家頭上來了,怕家裡被這件事拖累。正準備寫封信回來問問大伯,結果又聽說根本沒有這回事。是皇上要把建寧侯家楊家的大小姐許配給中山侯唐家的三少爺。左一下,右一下的,沒個準信。這次回來,老爺還特意吩咐我問問大嫂是怎麼一回事!」   三太太就把自己聽到的講給二太太聽:「……說是建寧侯楊家的大小姐年紀不小了,怕找不到合適的,太后娘娘就起了這個心,想搓合楊家和徐家。不知怎地,皇上知道了。說,楊家大小姐雖然年紀不小了,可也用不著去做繼弦。就讓宗人府的給留個心。宗人府的就推薦了中山侯家的三少爺唐少華。皇上一看就喜歡,當場就給賜了婚。先頭中意的是侯爺,後來又要嫁到唐家去。建寧侯家的自然要放出風聲來,說根本沒有這回事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二太太恍然大悟,又擔心地道,「那我們家十一娘和侯爺……」   三太太掩袖而笑:「上次我來給大嫂送端午節節禮的時候就問過大嫂了。大嫂說,因為隔著建寧侯這樁事,所以就沒大肆宣揚。不過,已經和徐家說好了,五月二十六下定。到時候再定成親的日子。」   二太太一怔:「這樣說來,侯爺又成了大房的女婿哦!」語氣有些酸溜溜的。   三太太笑道:「也不知道以後遇到了侯爺是喊聲大姑爺呢?還是喊聲十一姑爺?」   二太太卻沒覺得這話好笑,吱唔了幾聲,和三太太去了西廂房看待嫁的十娘。   十娘屋裡冷冷清清的,只有丫鬟銀瓶帶了個小丫鬟輕手輕腳地在收拾東西,看見二太太和三太太,她忙笑著迎了上來,穿著家常的石榴紅褙子歪在床上看書十娘卻只是點了點頭。   家裡的人都知道她性情古怪,不以為意。二太太更是拉著十娘的手說了半天:「……本來準備秋天再下定的,誰知道朱家像怕我們家七娘跑了似的,媒人天天上門,磨得我實在沒有辦法,只得同意回去後就商量下定的事。」   三太太聽著笑道:「一家有女千家求,這是好事。」   二太太一副不堪其擾地嘆了口氣:「我這也是沒有辦法了。」又對十娘道,「你七姐要趕針線活,不得空來。讓我帶了一對她親手繡的枕頭來給你做賀禮。還望你不要嫌棄。」   十娘冷著臉道:「我到沒聽說趕針線活忙得連走親戚的時間都沒有的。」語氣中有濃濃的嘲譏。   因為是要出嫁的姑娘了,所以才不亂走動的……沒想到十娘卻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自己也是待嫁的人,難道不知道這其中的規矩?   氣得二太太臉色鐵青,當即就站了起來:「七娘還讓我給十一娘帶了封信。」然後去了十一娘處。   十一娘穿了件湖色的素麵褙子,正坐在臨窗的炕上做針線,看見兩位嬸嬸來了,上前迎到炕上坐下,讓琥珀沏了上好的龍井。   「七姐怎麼沒有跟著您一塊來?」   二太太就把七娘沒來的理由又說了一遍。   十一娘笑道:「……到時候去看七姐。」   二太太這才心裡舒服了些。   三人寒暄了片刻,二太太把信交給了十一娘,和三太太回了正院。   十一娘打開信一看,竟然是七娘要她幫著做兩套男式的直裰。還說,山東針線班子上的人十分蠢笨,做了好幾套她都不滿意。想來想去,只有求十一娘了。   十一娘不由失笑。   七娘是想讓她幫著給那個朱安平做回禮用的衣裳吧?   望著七娘字裡行間透著的喜悅,她心情好了很多。   五娘出嫁的時候,家裡熱熱鬧鬧不說,五娘常會患得患失地流露出一份嬌羞,那種待嫁的喜悅讓人看了就會心一笑。論到十娘,不僅沒有新嫁娘的喜悅,甚至表現出一副萬事與她無關的架勢。   買了丫鬟給她過目,她看也不看一眼;請人來給她做衣裳,她理也不理,依舊躺著看書。請人來打首飾,她一句「隨便」就把老吉祥的人關在了門外。   大太太正為請客筵席的事忙著,總不能事事都讓大太太來處置吧?   許媽媽沒有辦法,幫著她挑丫鬟,拿了舊衣裳出來量尺寸,做主給她打了首飾……   東西送到她面前,她只說了一句「真是醜死了」,把一向面帶笑容的許媽媽氣得青筋直暴,讓幫她籌備婚事的人都洩了氣。   到了出嫁的那天,她睡到日上三篙不起。許媽媽顧不得那麼多了,把十娘強拉了起來。   十娘無所謂的讓人給她梳了頭,穿了嫁衣,又倚到了迎枕上看書。   許媽媽勸她:「等會再看。」 Vip卷推薦   Vip卷推薦   最近得到了一份「潮」禮——Bambook錦書。   早就在雜誌、電視、網上聽聞到了有關電子書的多多少少的消息,也萌生過「要不要買一『本』看看」的想法,如今真的捧在手裡,還真是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啊。   對於錦書,首先吸引我的事它簡潔大方的外觀。純白色的外殼摸起來很有質感,背面有著漂亮的銀色概念圖案,深得我心;各種按鍵的布置也很方便使用和美觀,在設計這一點上就很體貼了。啟動以後的屏幕界面並不像其它電子產品一樣有些刺眼,看起來很舒服,眼睛負擔不大。   開始電子書裡就有一些人氣作品以供觀閱,當然也可以通過Wi-Fi或3G上網,在雲中書城裡瀏覽更多的書籍及下載。也就是說,錦書在實用方面也是很到位的。   開始瀏覽書籍後,我很快就「沉迷」其中,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下午;而在我察覺到時,電子書完全沒有電快用完的情況出現,眼睛也居然不感到疲勞,這是最令我滿意的地方。   再者,考慮到現在提倡的低碳生活和環保概念,這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閱讀選擇。   所以,喜歡看書的姊妹們可千萬不要錯過了。   (*^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八十一章十娘(下)(粉紅票540)   第八十一章十娘(下)(粉紅票540)   垂花門外沉默良久。   羅振譽得意地道:「怎麼樣?猜不出來了吧!只要你認輸,然後送上三個大大的紅包,再回答了我四姐夫的《論語》,我們就放你進來。」   「你這是在為難我們。」門外有叫囂著,「根本就沒有這個字。」   「我又沒說一定是個字謎。」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羅振譽簡直就有些得意洋洋了,「你們也太蠢了。告訴你們,我五姐夫來迎親的時候,所有的謎語全答對了。不僅如此,還當場做了一篇策論。別說是開門了,就是開門的紅包也免了。」   是因為當場的氣氛太好,不適合要紅包罷了。不過,三日回門的時候,錢明還是主動把羅振開和羅振譽兩人的紅包補給了他們。要說他們現在最喜歡誰,恐怕就是錢明了。   外面的聽了一陣竊竊私語。   錢明眉宇間不免有了幾份喜色。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寬宏大量。   他忙走到羅振興身邊,卻聽見和羅振興並肩而立的餘怡清正小聲嘀咕著:「這是個什麼謎語。肯定不是字謎。那就是打一個物件了。範圍這麼廣……」   羅振興笑道:「定是這兩個小傢伙特意從哪裡找來為難十妹夫的,只怕沒那麼容易答出來。」   看見錢明走過來,兩人停止了交談,笑著喊了一聲「子純」。   錢明就笑道:「時間不早了,免得誤了吉時。我看,還是給個臺階他們下的好。」   餘怡清點著:「可這謎語我也打不出來。不然,我早就說了謎底破了這個局了。」   錢明聽了就笑著朝門外喊道:「既然答不出來,那就留下買路錢。五個紅包,讓你過關……」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外面突然有人叫囂起來:「他**的,這算什麼意思?你們不想嫁,我還不想娶呢!兄弟們,我們回去。他羅家想結這門親,讓他們自己把閨女給我送去。走,走,走,我們回家喝酒去……」語氣很是粗魯。   羅家的人全都色變。   常言說的好,抬頭嫁閨女,低頭娶媳婦。誰家娶媳婦不被嶽家調侃一番。沒想到,王家竟然……   最難受的卻是錢明。   剛才可是他出的頭!   說起來,他活這麼大,一向被人贊有急智……卻在嫁十姨妹的時候,當著嶽家的這麼多人栽了這麼大的跟頭。也不知道等會嶽父、嶽母會怎樣看他……   羅振興和餘怡清卻是呆住了。   他們從來沒有想到,有人會這樣……他們成親的那會,被人鬧得比這還兇,也沒人敢掉頭就走啊!   一時間,內院一片寂靜。   而外面的人聽了那個的叫囂,都起鬨起來:「走了,走啊……」   「世子,世子……」王家那邊就有人苦苦哀求,「您可不能走……國公爺問起來我怎麼交待啊……」可惜這聲音無力,很快被淹沒在了怪叫聲中。   「怎麼辦?」餘怡清有些手足無措了。   羅振興也拿不定主意:「要不,就開了門吧!」   「開門?」餘怡清猶豫道,「那豈不是讓人說我們怕了新姑爺,急巴巴地把人送上門去。這顏面可丟大了!你讓十娘以後怎麼在王家做人?」   兩人說著,不約而同地詫異錢明怎麼不說話,都朝錢明望去,就看見他滿頭是汗地站在那裡。   「子純,你主意一向最多,好歹拿個主意。」   羅振興的聲音剛落,外面已傳來砸東西的聲音:「走了,走了……」   羅振開和羅振譽一開始也被嚇呆了,此刻外面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讓兩人不由一個激靈,害怕起來。他們對視一眼,然後一起朝後院跑去——他們準備去找十一娘,好歹讓她找個地方給自己躲躲,等會大人們回過神來,肯定會找他們出氣的。   只是他們剛進院子,就嚇了一跳。   新娘子住的西廂大門敞開,僕婦們個個神色肅然,卻悄無聲息地端著銅盆穿梭似的進進出出。   「這,這是怎麼了?」羅振譽有些目瞪口呆。   「走,我們去看看去。」羅振開也很好奇,立刻忘記了自己到後院的目的。   羅振譽一向以哥哥馬首是瞻,跟著羅振開朝西廂房去。   看見他們的丫鬟嚇得臉都白了,有人尖聲叫道:「有人來了!」   有些悽厲的聲音反而把羅振開和羅振譽嚇得連退了兩步。   「怎麼回事!」隨著一聲嚴厲的質問,兩兄弟發現琥珀出現在門口。   「您(你)怎麼在這裡?」三人異口同聲地道。   一時間,三人面面相覷地呆在那裡。   「琥珀,誰在外面?」屋裡就傳來了十一娘有些嚴肅的聲音。   羅振開從來沒有聽過十一娘用這種口氣說話。   他本能地感覺到事情很蹊蹺。   「十一姐,」羅振開立刻衝了進去,「是我!」   琥珀看著不由苦笑,和羅振譽一前一後地進了屋。   ******   十一娘臉色有些蒼白地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她的膝上枕著一個女子。   烏黑的青絲逶迤地拖在大紅的錦袍上,美豔之餘更讓感到驚悚。   「怎麼是你們?」十一娘很平靜地和羅振開、羅振譽打了一個招呼,然後沉著地吩咐身邊的人:「再灌。」   羅振開這才發現,炕頭立著的那個穿著丁香色褙子的婦人竟然是大太太身邊的許媽媽。   聽了十一娘的吩咐,她立刻捏著十一娘膝上的女子的下頜把那人的口給掰開了,另有一個丫鬟就將海碗裡的水往那女子的嘴裡灌。那女子就咳了一下,水從嘴裡溢了出來。   羅振譽不由「啊」了一聲。   雖然那女子閉著眼睛,臉也被她們弄得有些變形,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枕在十一娘膝上的女子就是今天的新娘子——十娘。   琥珀就走了過來:「五爺,六爺,我帶你們到隔壁去吃糖。」   兩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又好奇,又感覺有點驚恐,不免猶豫起來。   而琥珀心裡雖然急,卻不敢強行把這兩位爺給拽走。   就在這時,有媽媽捧著一大盆熱騰騰的東西走了進來:「綠豆水來了,綠豆水來了!」十分興奮的樣子。   琥珀一手牽扯一個,把他們從炕前拉開。   「快弄涼了。」十一娘聲音有些低,但聲音平穩,莫名就讓人鎮定下來。   端綠豆水來的婦人聽了立刻跑進淨房拿了個空銅盆來。然後把綠豆水從這盆往那盆倒,來回倒騰著,想讓綠豆水很快涼下來。   「再灌。」十一娘又吩咐那丫鬟。   丫鬟眼淚撲撲地落下來:「十一小姐,灌,灌不進去了!」   「這可怎麼辦?」羅振開發現許媽媽驚慌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想了想,道:「媽媽還是去回了母親吧!這事是瞞不住的。越瞞,越不好收場。」   許媽媽遲疑片刻,咬了咬牙:「這裡就有勞煩十一小姐了,我立刻去稟了大太太。」   十一娘點了點頭,許媽媽飛奔而去。   十姐,是不是要死了?   羅振開想著,不由上前幾步想看個明白。   結果他看見十一娘突然伏下頭去,在十娘耳邊說道:「你可真聽話!她想你死,你就乖乖地死了。」   羅振開就發現十姐的一直靜靜地覆在眼瞼的睫毛顫了顫。   再看十一娘,已抬起頭,脊背挺得筆直,聲音沉靜地說了一聲「再灌」。   她的聲音不大,聲調也不高,卻有一種凜然之氣,讓人不敢不聽。   那丫鬟立刻又開始給十娘往嘴裡灌水。   「十一小姐,綠豆水,綠豆水了!」在一旁倒騰著綠豆水的婦人就有些怯生生地望著十一娘。   「換上綠豆水。」十一娘吩咐那丫鬟。   丫鬟和婦人都不敢遲疑,一個忙把綠豆水端了過去,一個拿起海碗舀了就往十娘嘴裡灌。   羅振開就聽見十一娘又附耳對十娘道:「我不知道,你原來一直是個乖女兒。」   隨著十一娘的聲音,他就看見十娘一直有些僵直的手指動了動。   羅振開不由抬頭望十一娘。發現十一娘好像鬆了口氣似的,眉宇間鬆懈了很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只有一盞茶的功夫,又好像過去了一柱香的時間,十娘突然「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羅振開發現有驚喜的神色從十一娘眼底掠過,而且,她的聲音也比剛才略略高了幾分:「再灌!」   門外就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羅振聲不由循聲望去。   看見許媽媽攙扶著面白如紙的大太太走了進來:「活不活得成?」   滿屋子的人都半蹲下去給大太太行禮,大太太看也沒看一眼,徑直朝臨窗的大炕走去。   她盯著十娘的眼神裡全是怨憤,看得羅振開打了一個寒顫。   「不知道。」十一娘聲音很沉穩,「盡力而為。」   大太太立刻吩咐許媽媽:「你去跟大爺說,王家願意娶媳婦,就給我規規矩矩地當著媒人和兩家人的面磕三個響頭。不願意娶,明天讓媒人先生來,把該退的退了,該還的還了。我們家不勉強。」   許媽媽立刻應「是」,小跑著出了房門。   十一娘不由滿臉狐惑。   大太太冷笑:「你大哥攔門,王家那小子就發起脾氣來,還揚言要退婚。」說著,看了十娘一眼,「正好,我們也不用找什麼藉口了。她要是能活過來,我們就嫁女兒。她要是活不過來,就說不堪受辱自盡了。」   「可是,王家不是要退婚嗎?」十一娘的聲音裡帶著幾份讓羅振開不明白的憫惜,「我看,那王公子的涵養這樣差,不如趁機……」   「你知道什麼?」大太太的聲音更冷了,「事關我們兩家的名聲,可不是他一個黃口小兒能做主的。」   羅振開就發現十娘的手指又動了動。   ※   繼續呼喚粉紅票……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八十二章再嫁   第八十二章再嫁   十娘是半夜醒來的,守在她身邊的只有一個銀瓶。   看見她醒了,銀瓶驚喜萬分,一面叫小丫鬟去回了十一娘,一面親自去回了大太太。   當時大太太已經歇下了,隔著帘子說了一句「知道了」,就沒有了下文。   十一娘也歇下了,聽說十娘醒了,讓濱菊代話給小丫鬟:「多喝點綠豆水,解毒。」   十娘聽了什麼也沒有說,由著銀瓶給她換了衣裳,然後沉沉睡去。   十一娘卻是大半夜沒有睡著。   她原以為十娘隨身帶的鐲子與餘杭老家所失財物有關,結果,十娘的鐲子雖然是空心的,放的卻是砒霜。不知道那砒霜放的時間長了,還是買的時候成色就不好。十娘慌慌張張地倒了一半茶水裡,灑了一半地上……喝下去沒多久就開始發抖,嘴唇也變成了烏紫色。一直注意著她的許媽媽立刻發現了異樣,又怕鬧到正院去丟了羅家的顏面,想到自己這邊有了動靜十一娘是瞞不過去的,索性把她叫去幫忙……她一陣胡亂折騰,沒想到竟然把十娘給救活了。   自己雖然是好意,可等待十娘的又將是什麼呢?   誰也說不清楚……   ******   第二天一大早,王家的媒人王大人就來了。   他先是開口把王琅狠狠地罵了一頓,然後拿了三千兩銀票給大老爺,說是茂國公府賠償給羅家的損失。   大老爺沒有要,把十娘自殺的事說了,堅持要退婚:「……實在是兩家沒有這個緣份!」   王琅的確做的太過份了些。   王大人很是尷尬,客氣了幾句,然後起身告辭了。   「難道就這樣退婚了?」大太太聽了不免有些嘮叨,「以後誰還會上門提親?」   大老爺卻是真心想退這門親事:「那王琅實非良婿。而且十娘寧死也不嫁,我看還是算了吧!」   大太太不由冷笑:「那趕情好。以後父母做的但凡一點不如兒女的意,就都學著要死要活好了!」   大老爺聽著有點惱:「那你說怎麼辦?」   「當然是要讓王家大張旗鼓地登門道歉了!」大太太理直氣壯地道,「您可別忘了,我們家還有四爺、十一娘和十二娘的婚事沒著落。不能因為十娘,把那兩個耽擱了!特別是十一娘,徐家就要來下聘了。太夫人的意思是侯爺回來就定日子,可您看這事……我們怎麼跟徐家的人定日子啊?」   大太太的話處處佔理,大老爺不做聲了。   大太太就出主意:「王公子成親,她胞姐肯定在燕京。我看,這事還要她出面!不如我們以退為進地給她寫封信,說我們家十娘配不上王公子,辜負了她的美意之類的,然後提出羅家顏面盡失,只有退婚這一條路走……以她的聰明伶俐,肯定會看出我們的意思!」   大老爺點頭同意了。   大太太就親自執筆給姜夫人寫了封信。   只是信還沒有寫好,永昌侯黃老侯爺來了。   夫妻倆一怔。   大太太就抱怨道:「老爺,我說吧!這事會影響到十一娘的。您看,徐家那邊這樣快就派了人來。」   大老爺半信半疑地去了堂廳。   誰知道黃老侯爺卻是來送禮單的:「這是徐家的聘禮、聘金,您看看。」   大老爺微怔。   他沒想到,徐家竟然一點也沒有受這件事的影響!   黃老侯爺就商量大老爺:「太夫人的意思是,既然十小姐的婚事一時定不下來,不如先把十一小姐的婚事辦了。先收小麥再收大麥也是有的!」   相比王家,徐家對羅家禮數十分周到。大老爺自然是滿口應允,定了二十六日下定。   回來說給大太太聽,大太太也頗有些意外。   大老爺不免嘆道:「還是徐家通情達理。」   大太太就暫時將十娘的事放下,一心一意準備十一娘的下定。   誰知道,第二天姜夫人卻帶了弟弟王琅親自登門謝罪。   大老爺氣得連呼「不見」,大太太不免勸道:「冤家宜解不宜結。王琅是年輕人,年輕人又哪個沒有點脾氣的。真要是不答應,十娘以後怎麼辦?」說了大半天,大老爺臉色微霽。   大太太就去見了姜夫人和王琅。   姜夫人低聲下氣,說的全是道歉的話:「……這件事全是我們的不對,我們拿三千兩銀子出來賠償那天您家的花費。我弟弟知道錯了,特意來給您陪不是。」說著,朝王琅使眼色。   王琅坐在那裡喝茶,一副沒有看見的樣子。   姜夫人沒有辦法,不停地為弟弟說好話:「千錯萬錯,他總是您的女婿。常言說,一個女婿半個兒。您也要給他幾份顏面,讓他以後能在舅兄、連襟面前抬得起頭來才是。」   原來如此!   大太太聽著不由在心裡冷笑。   怕在舅兄面前抬不起頭來是小,想和永平侯做連襟是真吧?   不過,如果是自己生的,抓住這機會,這門親事是無論如何都要退的。可又不是自己生的……想到十娘自救過來後一聲不吭卻埋頭大吃大喝的情景,她隱隱不安,總覺得還會有什麼事發生似的。   早點嫁出去也好,免得看著就讓人生氣!   大太太臉色微霽。   姜夫人極會察言觀色,立刻拿了一個紅漆描金的匣子出來:「這裡一共是五千兩的銀票。另外兩千兩銀子是您這次嫁十小姐的花費,全由我們王家承擔了。」   大太太不由一笑:「姜夫人說的我好像出不起這銀子似的……」   姜夫人聽了忙道:「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完全是我們想表示一下歉意……」好說歹說,大太太這才讓許媽媽接了匣子。姜夫人趁機提出五月二十四日來迎娶十娘。   大太太猶豫道:「二十六日徐家來下聘,這是早就說好了的。就怕唐突了王公子。」   二十四日嫁的話,二十六日是三天回門的日子。   誰知姜夫人一聽立刻道:「二十四就二十四吧。說起來,都是我們誤了吉日。」說著,看了弟弟一眼,「我們和徐家也是世交,正好來瞧瞧熱鬧。」   大太太不由看了王琅一眼——他自從進門,一句話也沒有說。   王琅見大太太打量她,就斜睨了大太太一眼,十分倨傲。   大太太不喜。想到了錢明……   難怪娶親的那天會做出拂袖而去的事!不過,她也不是為找個好女婿才答應的這門親事。想到這裡,大太太微微一笑,立刻答應了姜夫人的要求。   姜夫人謝了又謝,寒暄片刻後就帶著王琅起身告辭了。   大老爺聽大太太說後,不由嘆了口氣:「也好,嫁了人就安生了。」   到了二十四日,羅家只請了二房和三房兩家,簡簡單單地吃了個飯,王家的人來接親,羅家在門口放了兩串鞭炮,然後就放了轎。   望著遠去的轎影,六姨娘不由感嘆:「老爺納我那會,還讓轎子繞著走了兩條街。」   意思是說十娘嫁人的儀式還不如納妾的儀式隆重。   四娘和五娘都沒有答腔,眼神卻俱是一暗。   ******   五月二十六,既是十娘三天回門的日子,也是徐家下聘的日子。   羅家依舊請了翰林院的金大人做十一娘的保山。   天剛亮,羅家已是大門大敞,張燈結彩。   王琅和徐家的人一前一後到的。   大太太就將王琅兩口子安置在了羅振興住處,由羅振興兩口子做陪,其他的人都去迎徐家的儀仗。   徐家的聘禮三十六抬,相比徐家的門第有些寒酸,但打頭是太后娘娘贈的一對玉如意,第二抬是皇后娘娘贈的壽祿福三星翁……就這兩樣,已是其他人家不能相比的了。   大太太很高興:「當年迎元娘是六十四抬……」   許媽媽聽了連連點頭:「侯爺還是尊敬大姑奶奶這個嫡妻的。」   來送聘的是徐家三爺徐令寧。他本是個謹慎的人,對人十分客氣,金大人和黃老侯爺本是認識的,餘怡清性情寬和,錢明又是個有心結交的,幾句話下來,氣氛就變得十分融洽。   大老爺看著十分歡喜。   吃飯的時候,羅振興陪著王琅來了。   徐令寧看見王琅並不奇怪,笑著和他打招呼。   王琅看見徐令寧卻是一怔,道:「怎麼五爺沒來?」   徐令寧笑道:「這可是下旬——五弟去定南侯他嶽家了。」   羅振興忙請大家入座。   徐令寧態度謙和,讓眾人先入座。王琅卻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首位。   羅振興就低聲向金大人、黃老侯爺和徐令寧解釋:「……今天是十妹夫和十妹回門的日子。」   徐令寧反而寬慰羅振興,笑道:「王家和我們家也有來往,王公子是這樣的脾氣。您不必掛懷。」說著,恭敬地讓金大人和黃老侯爺先坐。   黃老侯爺估計也知道王琅的脾氣,什麼也沒有說,坐到了王公子的下首。金大人更不會說什麼了。   羅振興不由鬆了一口氣。   餘怡清對這個妹夫更不喜歡了。   錢明卻在心裡暗贊徐令寧有大家氣度。   後院,大*奶設筵招待十娘。   十娘穿著一身大紅遍地金水草紋褙子,臉上沒有一點新嫁娘的喜悅。自顧自地吃了一碗飯,然後說了一聲「飽了」,就丟了碗,叫銀瓶把自己的書拿來,坐到臨窗的大炕上看起來。   陪座的四娘、五娘和大*奶不由面面相覷。只好私下問銀瓶:「十小姐,沒事吧?」   銀瓶笑道:「國公爺和夫人十分喜歡十小姐。」   能得了公婆的喜歡,這日子就好過了一半。   大家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   一直以來,吱吱的評論區很少置頂,不是因為大家的言論不精彩,而是吱吱想空出更多的地方來讓大家各抒己見。所以吱吱在這裡請大家只說我們自己的事,不要議論其他,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謝謝大家的理解!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八十三章連連(粉紅票570)   第八十三章連連(粉紅票570)   下定後沒幾日,徐令宜搬師回朝。   大軍停在離燕京六十公裡以外的西山大營,徐令宜將帶領麾下三千官兵於六月六日午時在午門舉行獻俘儀式。   那天,萬巷空城看徐郎……   十一娘卻帶著琥珀和冬青在家裡曬衣、曬被,借著這個機會收箱籠。   竺香就端了綠豆湯來給她們解渴。   「歇一下吧!」十一娘望著炎炎烈日,招呼在院子裡忙著的琥珀和冬青。   兩人帶著灸人的熱氣進了屋,捧了綠豆湯一口氣喝完才放碗。   「放了冰糖的?」冬青笑盈盈地問竺香。   竺香點頭:「我說是十一小姐要的,廚房裡就放了冰糖。」   還沒有嫁到徐家去,眾人對十一娘屋裡的人已大不相同。   竺香就猶豫道:「廚房的申媽媽說,她的侄女十分能幹,小姐走的時候,能不能把她的侄女帶過去。」   大家都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笑道:「跟她說,這種事得母親做主。」   竺香點頭,收了碗,送去了廚房。   琥珀就含含糊糊地道:「小姐,您要不要看幾個人……總是有辦法的……」   十一娘沒有做聲。   冬青卻抬頭看了看天空:「這麼熱的天,也不知道侯爺受不受的住?可別熱出病來才好!」   十一娘不由莞爾:「你放心,徐家已經下了聘。不管他出了什麼事,我總是要嫁過去的。」   冬青聽著卻正色道:「小姐,侯爺對你那麼好,您可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   她嘴裡所說的「好」,是指徐家給十一娘的聘金是白銀五千兩……相比王家給十娘的一千兩和錢家給五娘的二百兩而言,實在是太給自己長臉了。   十一娘決定保持沉默。   在這個問題上,她和冬青實在是說不到一塊去。   聘金是擺在明面上的,既是羅家的面子更是徐家的面子。何況,因為徐家聘禮總價超過了一萬兩銀子,大太太因此不得不水漲船高,為她置辦了一萬兩銀子的嫁妝。當然,這種結果是十一娘非常願意見到的——誰還會嫌自己的陪嫁多啊!加上徐家給的聘禮中那些真正值錢的金銀首飾、衣料布匹都會給她,到時候會做為自己的陪嫁陪到徐家去。真正算起來,徐家也不過花了二、三千兩銀子罷了,可她卻帶了兩個田莊,兩個院子過去,僅這,就值五千多兩銀子……徐家真正是既掙了面子又掙了裡子。   相比之下,還是羅家吃了大虧。   如果是自己為兒子聘媳婦,只怕也會這麼幹!   不過,大太太的大方也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畢竟五娘和十娘出嫁,她可是一碗水端平了的,都是一百畝水田和一個院子……   而冬青看見十一娘沒有做聲,知道她不喜歡自己說這些,可她實在是忍不住。   夫為妻綱。嫁到了徐家,是生是死,是好是壞,全看侯爺的了。不把侯爺服侍好了,怎麼會有好日子過。小姐要是不明白這一點,以後會吃大虧的!   她不由勸十一娘道:「小姐,您讀的書比我多,道理也知道的比我多。只有夫唱婦隨,才能家道興旺……」   就有小丫鬟跑進來道:「十一小姐,去接五姨娘的轎子回來了!」   十一娘「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真的,在哪裡?」   小丫鬟笑道:「剛進胡同。這會怕是進了院子。」   這也是和徐令宜定親的福利之一——家裡有什麼關於她的事,大家都很積極地向她通風報信。   十一娘就讓琥珀賞了那小丫鬟幾個銅子。   小丫鬟接了,千恩萬謝地走了。   十一娘就慢慢地坐了下去。   冬青奇道:「您不去迎接姨娘嗎?」   「到時候,母親自然會叫我。」十一娘臉上有著淡淡的悲傷。   有些東西,是互為表裡的。要不然,怎麼有母以子為貴,子以母為尊的話。只有她好了,別人自然不敢怠慢五姨娘……   可過了好一會,也沒有人來叫她。   十一娘不由急起來。差了秋菊去打聽:「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秋菊應聲而去,很快就折了回來:「小姐,五姨娘沒有來!」   十一娘大吃一驚:「沒有來?為什麼沒來?是身子不舒服?還是出了別的什麼事?」   「不知道。」秋菊搖頭,「不過,這次吳孝全兩口子都來了,吳孝全家的應該知道。」   十一娘心急如焚,面上卻佯做鎮定。直到下午才等來了吳孝全家的。   她也爽利,開口就道:「姨娘說了,您有了好歸宿,就比什麼都好。她就不來了。免得出閣的時候讓姑爺為難。還讓我給您帶信來,讓您到了夫家,上要孝敬婆婆,下要尊敬姑爺,可不能做出什麼有失倫常的事來。」   十一娘有些發呆。   五姨娘,不管什麼時候,最先想到的還是自己這個做女兒……   吳孝全家的看十一娘眼圈有些發紅,忙笑道:「十一小姐還不知道吧?我們四爺要娶媳婦了。」   十一娘果然被這消息吸引,吃驚地道:「四哥要娶媳婦了?」   吳孝全家的點頭:「是虞縣林橋周家的小姐。也算得上世代書香了。祖父曾經做過大名府的知府,只是父親去世的早,家道有些沒落了。」   十一娘點頭。   要是好,大太太肯定不會同意。   吳孝全家的見十一娘對這個話題並不反感,上前幾步,低聲道:「不過,我聽說,周家小姐的性格十分的潑辣,左鄰右舍的人都不敢惹她。所以到了十八歲還沒有說婆家。」   「十八歲還沒有說婆家?」琥珀低聲道,「那豈不是比我們家四爺還大。」   吳孝全家的掩袖而笑:「今年二十歲,正應了女大三,抱金磚的說法。」   「這門親事是誰做的保山?」十一娘不由道,「三姨娘知道嗎?」   「是杭州知府周大人的夫人保的媒。」吳孝全家的笑道,「大太太親自託周夫人幫著找的,三姨娘知不知道有什麼打緊的。聽說,周大人曾經和周小姐的祖父共過事,因同姓周,還論了序齒。這不,暫定了九月初十的日子,特意讓我來商量成親的事宜。」   所謂的「商量成親事宜」,是指來找大太太拿錢吧?畢竟,不管是下定還是聘娶,沒有錢總是寸步難行。何況,今年過年的時候,大太太又差人回餘杭拿了兩萬兩銀子來……   這邊吳孝全家的和十一娘說著話,那邊大老爺正在犯愁:「我說了姐妹幾個要差不多,你偏不聽。現在好了,聲哥成親怎麼辦?」   「有什麼不好辦的?」大太太冷冷地道,「把他原來住的地方粉粉,家具什麼的也是現成的。不過下定的時候添些金銀首飾、綾羅綢緞之類的,花不了兩百兩,加上筵席上的雞鴨魚肉,最多四百兩就夠了。」   「不行!」大老爺道,「你讓我四百兩娶個兒媳婦,左鄰右舍的不笑掉大牙才怪。怎麼也得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銀子?」大太太端著茶盅冷笑,「你也不看周家是什麼人家?你拿一千兩銀子去,人家周家怎麼還禮?你可別忘了,徐家一萬二千兩銀子的聘禮就讓我們前前後後得花兩萬兩銀子嫁十一娘。徐家是見慣大場面一向出手大方,我們總得為周家想想吧?說不定就這四百兩,周家都要舉債嫁閨女。」   大老爺只好嘀咕道:「那也太少了。興哥的時候,可花了五千多兩……」   大太太不耐煩地瞪了丈夫一眼:「媳婦的陪嫁也有三千多兩!」   大老爺算帳是從來沒有算贏過大太太的,有些氣悶地轉過身去喝茶。   「九月初十這日子也得改一改。」大太太沉吟道,「徐家前兩天來問過我。說欽天監說了,九月裡只有初十是好日子。要不,就要等十月二十二。我瞧徐家那意思,是想訂在九月初十。聲哥的日子等徐家那邊定了再說吧!」說完,又叫許媽媽,「去接了五姑爺和五姑奶奶來——聲哥成親是大事,總得商量商量他們兩口子。」   現在五娘事事都聽錢明的,錢明呢,和大太太一樣,事事都要先顧著徐家。大老爺只好不說話了。只有等徐家來報了日子再說。   徐家果然是看中了九月初十。   因是和大太太商量好了的,大老爺當即就同意了。   羅振聲的婚事就改在了十月二十二日。   夫妻兩剛剛商量好,山東那邊有信來,說七娘出嫁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十。   「不是說明年開春的嗎?怎麼改在了年底?」   來報信的喻媽媽就笑道:「您不知道我們家這位姑爺的心有多誠。二太太說打家具要日子,姑爺就急巴巴地送了家具來;二太太說針線一時做不完,姑爺就從仙綾閣請了十個針線師傅到我們家去做針線……二太太看這架勢,什麼話也不敢說了——難道嫁七小姐全讓姑爺家出錢不成。這不,一來讓我給大老爺、大太太、三太太來報個信,二來讓我到老吉祥來給七小姐打頭面。」   大太太就看了大老爺一眼:「看樣子,聲哥的婚期又得改。」   兒子成親,父母總得到吧!   大老爺大手一揮:「聲哥的婚事定在明年開春好了!」   「明年,周家姑娘二十一了!」大太太又反對。   侄女和兒子,當然是兒子更重要。   大老爺沒有一點猶豫,立刻道:「那就讓興哥去送七娘,我們回餘杭!」   大太太臉色微沉。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八十四章出閣(上)   第八十四章出閣(上)   秋日的夜晚,月光很明亮,輕盈地透過窗欞撒落在青色的地磚上,充滿了安寧靜謐。   望著掛在衣架上的大紅遍地金錦衣,十一娘全無睡意。   明天就要嫁到徐家去了,自己真的做好了準備嗎?   她不由翻了個身。   吳孝全從餘杭來燕京,除了為羅振聲的婚事,更為她的——因為陪嫁有兩個莊子,兩個院子,所以大太太讓吳孝全從餘杭老家帶了四房陪房來。其中一個叫江秉正的,據說是江媽**小叔子,今年三十剛出頭;一個叫劉元瑞,和江秉正一樣的年紀;一個叫萬義宗,三十八歲;一個叫常九河,三十二歲。   吳孝全家的曾經不無得意地告訴她,說這四家都是她幫著選的。那萬義宗和常九河種田是把好手,江秉正原來做過羅家杭州鋪子上的掌柜,因為得罪了負責羅家杭州城生意的陶總管,所以被趕到了莊子上,陶總管,就是元娘身邊陶媽**三叔子,是個十分陰險狡猾的人,就是陶媽媽,也要防著幾分云云……至於劉元瑞,人十分的老實,莊稼活也做的好,選他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他老婆做的一手好飯菜,莊戶上但凡立春、秋收這樣的大日子,全是劉元瑞家的主廚,十分的能幹。到時候可以讓劉元瑞一家去管院子。閒著時去院子裡住住,也有個照顧吃喝的人。   十一娘笑著向吳孝全家的道了謝,卻沒有去接觸那四家人,反而問琥珀:「……你可認識?」   琥珀沉吟道:「認識得劉元瑞。此人原是莊上的莊頭,為人十分的老實,後來被……」說到這裡,她頓了頓,「被許媽**侄兒擠了下去,要不是她老婆能幹,搭上了吳孝全家的,只怕沒法在莊子上立足。不過,她做的一手好飯菜,常被人請去為紅白喜事幫廚。江秉正我雖然不認識,但聽說過。說他十分活絡,當年還想和陶總管掙杭州府總管的位置,後來因為私吞了貨款被陶總管發現,給踢到了莊子上。要不是有吳總管保著,大太太早就把他給趕出去了。」說著,她猶豫了片刻,「此人不會種地,就是莊子上也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偏生有吳總管這關係,大家又拿他沒有辦法……」   十一娘奇了:「吳孝全為什麼要保他?」   琥珀笑道:「他娶了吳總管的侄女。」   一邊是江媽媽,一邊是吳孝全,還和陶總管爭位置,這個汪秉正背景還挺複雜的。不過,能來,都應該有兩把刷子才是。比如說劉元瑞家那個老婆,丈夫的差事被許媽**侄兒給頂了下來,她還能和吳孝全家的搭上關係,最後還被送到燕京做陪房……   十一娘不由微微頜首。   「萬義宗和常九河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琥珀道,「要不要我去打聽打聽。劉元瑞家裡的應該知道。」   都是年紀不小的人了,相由心生,見了面就知道是怎樣的性格了!   十一娘笑道:「算了,這只是吳孝全家的一面之詞。誰知道母親會怎樣安排。」   琥珀不再言語。   十一娘就想起另一樁事。   昨天許媽媽對她說,大太太會讓她帶四個丫鬟過去。   她思忖著,讓琥珀去叫了冬青來,然後她遣了琥珀,單獨問冬青:「可能到時候只能隨四個過去,你看怎麼辦好?」   冬青聽著一怔,垂了頭,半晌才道:「小姐,看在我服侍您一場的份上,您,您把我配個正經人吧!」說著,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在裙邊形成了一小洇水。   十一娘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冬青定是以為自己為難,特意私下提點她,讓她有個心裡準備。   「你放心,我頭一個就會把你帶走。」她笑著安撫冬青的無措,「不會讓你落到姚媽媽手裡的。」   冬青含淚點了點頭:「小姐,我來生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我要你做牛做馬乾什麼?」十一娘不由笑起來。   她又叫了濱菊來問。   濱菊很爽直:「自然想辦法把琥珀留下。」還出主意,「小姐,要不,我們也像以前那樣,讓琥珀吃點瀉藥……」   十一娘不由笑起來:「那可不行!」   「那怎麼辦?」她皺了眉,「我看著她就心裡發毛。」想了想,把琥珀曾經去十娘那裡顯擺的事告訴了十一娘,「……您常讓我們多多忍耐。她倒好,為了幾件衣裳就得意起來。我怕她給您惹事。」   「嗯。」十一娘笑著點頭,「我知道了。這事我會看著辦的!」   濱菊就鬆了口氣。   十一娘問秋菊。   秋菊想了想,認真地望著她:「小姐,我留下吧!」   十一娘很是意外。   秋菊笑道:「我想回餘杭。我娘、老子還有哥哥弟弟都在餘杭。」   知道什麼時候說什麼話,知道自己要什麼……十一娘突然間很捨不得她。   不由握了她的手:「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   秋菊暗暗鬆了一口氣。   雖然她知道自己服侍的主子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但就這樣放她走了,卻也讓她很是意外。   她笑道:「我想學小姐的雙面繡。」   不管是從時間還是現在的情況來看那都是不可能的。   十一娘考慮了片刻,道:「我會交待吳總管,讓他把你送到杭州宅子裡去當差。再給簡師傅寫信封,你拿我的信去找簡師傅。至於學不學得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秋菊忙跪下給十一娘磕了三個響頭:「小姐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記得。」   是指自己放她回餘杭和父母團聚吧!   到了分別的時候,十一娘才發現原來秋菊是顆珍珠,可惜,自己沒有發現。   帶著淡淡的遺憾,她問竺香:「……你說,我選哪四個好?」   竺香滿臉的震驚。   她是小丫鬟,一向只跟著秋菊或是濱菊的身後,自己這樣問她,她感到意外也是自然。   十一娘就笑道:「你是五姨娘介紹來的,我不能把你丟在家裡。但去了徐府,我們人生地不熟,又是外來的人,只怕遇到的事也多。到時候,你們幾個要是不能擰成一股繩,我只怕會舉步艱難。問問你們,我心裡也個打算!」   竺香低著點,絞著手指頭半天沒說話。   十一娘也不催她,靜靜地喝茶。   過了好一會,她才細細地道:「把,把秋菊姐留下來吧!她還有娘、老子在餘杭。」   十一娘心中微震,卻笑道:「秋菊進府就服侍我,我有些捨不得。到是琥珀……」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竺香已抬起頭來。   大大的眼睛盛滿了慌張:「您可千萬別……大太太不會同意的……五姨娘還在餘杭呢?要不,把我送回餘杭吧?五姨娘身邊總要有人服侍!」   十一娘望著她微微笑起來:「我知道了。」   竺香卻道:「小姐放心,這事我不會對其他人說的。」   十一娘的笑容更深了。   過幾天,大太太引薦她認識四個陪房。   那江秉正果如琥珀所言,是個機敏人,一雙眼睛十分靈活。他和劉元瑞、萬義宗、常九河站在門口,另三個低頭哈腰頭也不敢抬一下,江秉正竟然拿眼睛睃了十一娘好幾下。   十一娘仔細地觀察了四人的手。   江秉正的手白淨整齊,不像是莊戶人。   劉元瑞、萬義宗和常九河的手都指節粗大皮膚粗糙。但萬義宗又與劉元瑞、常九河不一樣。萬義宗的手洗得很乾淨,劉元瑞、常九河指甲縫裡還殘留著泥土。   想到這些,她又翻了個身。   窸窸窣窣地衣裙磨擦聲在這幽靜的夜晚顯得很響亮。   「小姐,您睡了沒有?」   是睡在床踏板上值夜的琥珀在問她。   「沒睡!」十一娘輕聲地道。   通常這個時候,琥珀都有話對她說。   等了半晌,琥珀果然開了口:「侯爺這樣,就算是到了天吧!」她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就像要融入這月光中一樣的飄渺,「我常聽人說,盛筵必散……」語氣裡也有了濃濃的試探,「又說,登高必跌重……侯爺,不是那樣的人吧?」   徐令宜得勝回來,皇上再次提出給他封爵,徐令宜寫了一份長長的謝恩書,再次婉言拒絕了。皇上就賞了徐令宜黃金一萬兩,良田十傾。   大太太聽了只是冷笑。   大老爺卻是嘆了口氣,說了句「可惜」。   沒想到,琥珀卻有這樣的見識?   有個一直在她心裡盤旋念頭再一次浮現在她的心裡。   十一娘側過身,頭枕了手臂望著床踏上的琥珀:「你知道母親為什麼把你給我嗎?」   「不知道。」琥珀心頭一震,「我也在想,姊妹們都那樣的聰明。許是覺得我榆木,所以送了出來。」她側臉望著十一娘,目光在黑暗中閃爍不明。   「我也不知道。」十一娘笑道,「不過,她既然選了你,肯定有她的用意。我現在想問你一聲,你願意跟著我嗎?」   不是問她願不願意跟著她去徐府,而是問她願不願意跟著自己……這其中,有本質的區別。   「你不用現在回答我!」十一娘重新躺下,「好好考慮考慮以後再回答我吧!」   難道還回大太太那裡不成?   她從來沒有過選擇。   進府當丫鬟,是爹娘的意思;到大太太身邊,是許媽**意思;調到十一小姐屋裡,是大太太的意思……可她知道,自己從來都只能一心一意——一女二嫁沒有好結果,身在曹營心在漢一樣沒有好結果。   琥珀笑:「我自然是要跟著小姐的。」聲音不急不慢,帶著點鄭重的味道。   黑暗中,十一娘嘴角微翹,翻身去睡:「你要記得你說的話。」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八十五章出閣(中)(粉紅票600)   第八十五章出閣(中)(粉紅票600)   第二天天剛亮,大*奶就和全福夫人鴻盧寺主薄章培雲的夫人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秋菊忙給了兩個紅包章夫人。   琥珀幾人今天要坐全福夫人的馬車陪著十一娘一起去徐府,也要打扮了番。所以十一娘屋裡就由秋菊和大*奶身邊的杏林打點著。   章夫人笑著接了,給十一娘道了賀。十一娘就由冬青服侍著去沐浴。出來的時候,正聽到那章夫人笑道:「……先是大爺考中了庶吉士,然後五姑奶奶做了舉人娘子,十姑奶奶嫁了世子爺,如今十一小姐又配了永平侯,今年可真是鴻運當頭啊!」   大*奶滿臉是笑:「承您的吉言,承您的吉言。」   真應了外人看熱鬧那句話!   十一娘五味俱雜地坐到了鏡臺前,任章夫人幫著她梳了頭,插了珠釵,秋菊和杏林服侍十一娘換了大紅嫁衣,然後在她肩頭鋪了粉紅色的帕子,章夫人上前給十一娘描眉畫眼。   不一會,收拾停當。   十一娘看著鏡中人。雪白的臉,彎彎的眉,紅紅的櫻桃小嘴,雖然變了個樣子,但看上去像阿福娃娃,很喜慶。   想到五娘出嫁的時候也是這副打扮,知道這是常規的新娘妝,她不由笑了笑。   廚房就端了飯來。   十一娘學著五娘嫁時的樣子含了一大口在嘴裡,然後吐在了章夫人手中的紅紙上——章夫人會把她吐出來的飯一分為二,一半放到羅家的米柜上,一半由徐家的全福夫人帶回去放在徐家的米柜上。   不知道這是什麼講究?   她思忖著,二太太和三太太、四娘、五娘幾個由各自的丫鬟簇擁著走了進來。   大*奶忙招呼幾人坐下。   秋菊和杏林忙著沏茶倒水。   幾人坐下,四娘就望著十一娘笑道:「今天可真漂亮!」   十一娘微微笑了笑,問五娘道:「怎麼沒見十姐?」   五娘就撇了撇嘴:「母親昨天就派人去接了。王琅說有事,剛才開席的時候才姍姍來遲。十娘根本沒來。母親問起來,王琅只說十娘不舒服。再問,就有些不耐煩了。家裡客人多,母親總不能盯著他問吧?」   十一娘聽著有些擔心來。   希望是十娘發脾氣而不有什麼事才好……   就有小丫鬟來稟:「開席了!」   大*奶就領了大家去坐席。   秋菊拿了裝著參片的青花瓷盒:「小姐,您要不要含一片。」   可能是怕婚禮途中要上廁所,早上起來十一娘就水米未沾,大太太只讓秋菊拿了參片她含。   十一娘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不餓!」   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做新娘子……她有點緊張。   「我的那本《大周九域志》你們收了沒有?我想看看。」   秋菊能感覺到十一娘人繃得有點緊,忙應聲去找了書來。   十一娘就歪在臨窗的炕上看書。   可心裡又覺得慌慌的,手裡拿著書,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放了書,又覺得很無聊,復又拿起。   這樣反反覆覆了半天,外面的筵席也散了場。   有人留在正院看熱鬧,有人到十一娘屋裡來坐。   迎親的隊伍就來了。   三太太忙一手拉了羅振開,一手拉了羅振譽:「你們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裡。」   上次的事雖然沒有誰追究他們,可一想到十娘當時的情景,他們心裡就不好受。兩人老實了很多。   「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中,羅振興幾人象徵性地討了紅包,就開了門。   穿著大紅禮服的徐令宜一臉平靜地走了進來。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神色謙和又帶著幾分威嚴的年輕男子。   餘怡清一怔,失聲道:「順王,範總兵!」   錢明聽著渾身一哆嗦。   順王的父親是先帝的胞弟,順王是當今皇上的堂兄弟,真正的龍子鳳孫,掌管著內務府。範總兵名範維綱,原是皇上的貼身侍衛,曾經跟著徐令宜平過苗亂,現在是正三品武將——宣同總兵。   那範維綱已咧著嘴笑道:「今天只有迎親的,沒有什麼順王和範總兵!」   羅振興就有些不安地喃喃:「這,這怎麼能行呢……」   徐令宜就問他:「在翰林院可還習慣?」   羅振興恭敬地道:「長了不少見識。」   徐令宜微微點頭,道:「周大人、胡大人都是鴻學之士,你能聽兩位大人講筵,既是難得的緣份,也是難得的機會……」   旁邊就有人笑道:「侯爺,今天可是您大喜的日子。要不,您改個日子再訓?」   順王和範維綱都笑起來。   範維綱就拍了那個的肩膀:「老兄,怎麼稱呼?」   「在下錢明,字子純。」錢明笑道,「是羅家的五姑爺。」   順王就朝徐令宜笑道:「你這個連襟挺有意思的!」   徐令宜嘴角輕翹,有了一絲笑意。   錢明暗暗鬆了一口氣,笑容卻越發的平和:「時候不早了,嶽父還等侯爺敬茶呢!」趁機引他們去了廳堂。   徐令宜給大老爺磕了頭,按照習俗去了大太太屋裡。   大太太喝了徐令宜敬的茶,什麼也沒有說,遞了一個紅包給徐令宜。徐令宜接了紅包,給大太太行了禮,重新回到廳堂。錢明拿了小酒盅敬徐令宜上馬酒。   順王不由調侃:「你是怕把侯爺給灌醉了吧?放心,他還是有幾分酒量的!」   錢明卻點頭,一本正經地道:「我這也是同病相憐啊!」   把大家都逗得笑了起來。   大老爺就道:「時候不早了,發親吧!」   ******   十一娘蓋著蓋頭,看不清外面的情景,但羅振興把她背到轎子裡的時候,她只聽到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卻沒有聽到嘈雜的笑語聲。   她就想到在小院與徐令宜的初次見面。   有點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味道……但通常這樣的人有點死板,不太能接受調侃的話……   十一娘念頭閃過,轎子已被抬起來,鞭炮聲響得更密集了,鑼鼓也敲起來。   喧囂中,轎子搖晃了一下,開始往前走。   隨著一聲聲的贊禮聲,十一娘知道自己出了羅家的垂花門,出了大門,出了胡同……然後鞭炮聲漸漸聽不到,只餘鑼鼓聲。   就這樣離開了嗎?   十一娘突然覺得有些不安起來。   那個家雖然讓她覺得窒息,可真的離開,卻又有幾分留戀。   她下意識地回頭。   眼前依舊是一片豔豔紅色。   淚水就那樣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聽到有人喊著:「來了,來了……」   隨即是震耳欲聾的炮竹聲,把鑼敲的聲音都蓋住了。   十一娘忙從衣袖裡掏出手帕把眼角的淚水擦乾,然後捧了寶瓶正襟端坐。   轎子停下來,徐家的全福夫人扶她下了轎。   雜沓的人聲,喧闐的笑語,鋪天蓋地撲過來,讓她有點分不清楚東南西北的感覺。而腳下軟軟的氈毯,又給人覺得掉進了錦繡堆裡,全然找不到使力的地方。   十一娘有些懵懵懂懂地跨過了馬鞍,拜了堂,進了新房。   女子的竊竊私語聲中夾著環簪搖曳之聲。   有女子笑道:「侯爺,快挑了蓋頭,讓我們看看新娘子!」   頭上的蓋頭就無聲地落下來。   銀光雪亮般的燈火讓十一娘眼睛一閃,只感覺到滿屋的珠環玉翠,彩繡輝煌。   「新娘子真漂亮……」   「白白淨淨,一看就是個有富氣的……」   讚美聲如潮水般湧來,射向她的目光卻充滿了好奇、審視、衡量、懷疑……   十一娘不由在人群中尋找。   她看到了威北侯林夫人、中山侯唐夫人、忠勤伯甘夫人、程國公喬夫人……還看到了站在床邊的徐令宜。   他身姿筆挺,表情冷峻,神色淡定……沒有一點點新郎官應有的喜悅或是不安。   不知道為什麼,十一娘突然鎮定下來。   她坐直了身子,有全福夫人過來示意她坐到床西邊去。   許媽媽曾經對她說過,這叫「做富貴」,到時候鬧房的人會說些調侃的話,讓她千萬不要說話,也不要動,半個時辰後大家就會自行散去的,然後就可以喝合巹酒了。   十一娘就盤膝坐到了西床,全福夫人就請徐令宜坐到了床東。   屋裡的人都笑嘻嘻地望著他們。   十一娘就發現屋裡的婦人年紀都偏大,只有兩、三個二十來歲的婦人。而且這些婦人都戴了花釵,最少的是四品命婦的六株,最多的是一品命婦的九株。   就有小廝跑進來:「侯爺,侯爺,聖旨到了。」   一時間,屋裡一片寂靜。   就有婦人笑道:「可真是巧,我們到花廳裡去坐吧!」   十一娘望過去,發現說話的是甘夫人。   甘夫人就朝她微微一頜首。   徐令宜就吩咐十一娘:「你等我一會,我去換件衣裳。」   是在向她交待自己的行蹤嗎?   十一娘應了一聲「是」。   互相尊重,是個良好的開端。   就有兩個眉清目秀的丫鬟上前幫徐令宜換了官服,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新房。   外面是個院子,兩旁的抄手遊廊上掛滿了各色的燈籠,燈火輝煌,花團錦簇。   十一娘隨著徐令宜往西,走了大約一盅茶的功夫,到了一個大院子。   院子燈火通明,徐令寬穿著四品官服正陪著個內侍說著話,太夫人、徐令寧、二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也都按品大妝等在那裡,看見徐令宜和十一娘,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那內侍就笑道:「侯爺,人齊了吧?那咱家就來宣讀聖旨了。」   徐令宜說了一聲「有勞貴人了」,就帶頭跪在了院子的青石磚上。   太夫人等人隨著跪下去。   十一娘很自覺地跪在最後。   那內侍就打開了五彩織白色雲鶴圖紋開始宣讀聖旨。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八十六章出閣(下)   第八十六章出閣(下)   「奉天誥命。皇帝制曰。國家思創業之隆,當崇報功之典。人臣建輔國之績,宜施錫爵之恩。此激勸之宏規,誠古今通義。永平侯、徵西大將軍徐令宜奉職有年,忠心益勵,懋績彌彰,允稱弼亮之才,不負親賢之選,加封從二品太子少師銜。原配羅氏,相夫克諧,宜家著範,追封貞順侯夫人。繼妻羅氏,性秉柔嘉,心存恪慎,封一品夫人……」   十一娘靜靜地伏在地上,腦子卻飛快地轉著。   大周最高官職三公三孤,三公是正一品,三孤是從一品……不是一口氣封了三公三孤而是封了個太子少師……能不能這樣理解,皇上還想用徐令宜——如果封了三公,一但戰事再起,徐令宜就不能再領兵打仗了。而且,封無再封,讓以後的繼位者再拿什麼賞徐令宜……   她不由長長舒一口氣。   現在,徐家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封建制度的連坐法可不是好玩的。   至於封贈元娘和封誥自己……恐怕是對沒有給徐令宜相應爵位的補償吧?   十一娘來不及細想。   謝過恩後,皇后娘娘的賞賜來了。   這次是給她的。步搖、寶花各一對,「萬事如意」、「富貴花開」、「年年有餘」、「戲嬰圖」宮緞各四匹。   送走皇后娘娘的內侍。太后娘娘的賞賜來了。   也是給她的。一面銅鏡,刻著「忠貞世篤」的字樣,一柄銅尺,刻著《女戒》。   徐家所有的人第三次跪下去謝恩。   內侍就笑著對十一娘道:「以鏡為鑑,以尺為戒。夫人要謹記太后娘娘的教誨才是。」   自己嫁進來畢竟是潑了太后的面子,只給她送一面銅鏡一把誡尺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多謝公公提點。」十一娘恭敬地道,「妾身謹記太后娘娘的教誨,自當謹言慎行,克盡恪守。」   太夫人不由看了十一娘一眼。   小小年紀,第一次接旨,進退間毫不畏縮……   一抬眼,她看見兒子的目光在媳婦身上打了個轉。   太夫人不由嘴角微翹。   那內侍見十一娘態度恭謙,有些倨傲地揚著臉笑了笑。   徐令宜親自上前打點內侍——皇上和皇后派來宣旨賞物的內侍由徐令寬打點。   那位內侍的態度越發的倨傲了,笑著對徐令宜道:「侯爺有空要多到慈寧宮走走才是,太后娘娘一直惦著侯爺。還常和咱家說起當年侯爺小時候,跟著皇上身後把長****裡的鳥窩都給搗了的事……真是沒想到,侯爺小時候那樣的頑皮,如今卻也是國之棟梁,朝中胘骨。」語氣很託大。   看樣子,徐家雖然在皇上的支持下娶到了自己,但這其中的過程並不輕鬆,甚至可以說,徐家的勝利不是一邊倒的絕對勝利……還可能是在夾縫中得到的一個機會。   十一娘思忖著,發現徐家眾人都面沉如水。   想來是這內侍對徐令宜的態度刺傷了徐家眾人。   而徐令宜卻笑容謙和:「小時劣跡,讓公公見笑了。」   那內侍對徐令宜的態度很滿意似的,哈哈笑了幾聲,親切地和徐令宜小聲說了幾句話,就告辭了。   徐令宜親自送他出去。   院子裡的空氣一松。   十一娘忙上前給太夫人等人行禮。   太夫人笑盈盈地受了她的禮,二夫人是寡居之人,她立刻迴避了:「天色太晚,我那裡路不好走,先回去了。」   大家都不好挽留,目送她離開。   三夫人就給十一娘回禮:「四弟妹,恭喜恭喜,看樣子四弟等不及上報禮部,直接為你求了誥命來。」   按制,他們成親後,由徐令宜上書禮部,然後由禮部報皇上核准後才會正式授予她相應的品階。而且,元娘是嫡妻,正一品,她是繼室,應該是正三品。沒想到,皇上追封了元娘,她因此水漲船高,得到正一品的夫人誥命。 第八十七章新婚(上)(粉紅票630)   第八十七章新婚(上)(粉紅票630)   她立刻叫了春末和夏依進來。   兩人去淨房服侍徐令宜沐浴,十一娘把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都收好,然後換了褻衣坐到床上等徐令宜。   好了過一會,徐令宜頭髮微溼地走了出來,拉了一床被子,倒頭就躺在了床上:「快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去宮裡謝恩!」   到宮裡謝恩?   十一娘吃了一驚,但想到今天收了那麼多的禮物,好像也應該去道聲謝。   她「嗯」了一聲,見徐令宜已側身躺下。   望著他留給自己的半邊床,十一娘長長籲了一口氣。   至少不是個唯我獨尊的人……   她安排冬青在東次間值夜,待春末和夏依收拾好淨房後,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床邊。   一個完全陌生的男子,睡在一張床上,共渡一夜……   十一娘不免有幾分猶豫。   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念頭閃過,目光就落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他背對著她,身子微弓,一手枕著頭,一手自然垂搭在腰際,看上去睡得很沉。   她再靜下心來觀察,發現他的呼吸綿長,卻很均勻。   真的睡著了!   十一娘不由透了一口氣,人也放鬆下來。   可隨即她又覺得自己有點好笑。   這個男人雖然陌生,但他對她卻有絕對的權力。難道他撲過來自己還能大叫不成?   念頭閃過,她的那一點點的遲疑漸漸褪去。   兩世為人,成親意味著什麼,難道自己還不知道?既然已經嫁了過來,就如同在契約上印了手紋。這個時候再反悔,是不是遲了些?是不是惺惺作態了些?   十一娘捫心自問,心境慢慢恢復了平和。   她笑著彎腰俯身,動作輕柔地將他搭在腰際的手臂放進被子裡。然後轉身吹了燈,拉了另一床被子,輕手輕腳地躺在了徐令宜的身邊。   黑暗中,人的聽覺和嗅覺都會比平常靈敏。   徐令宜身上散發的薄薄暖意,呼吸間溢出的淡淡酒香,讓她感覺醇香而溫暖,睡意頓生。   明天還要謝恩……可不能出錯……得養好精神……   朦朦朧朧中,有結實的手臂將她攬了過去。   十一娘一下子驚醒過來。   一雙帶著厚繭的大手已伸進了她的衣襟……   ******   十一娘睜大眼,想看清楚羅帳四角都掛著些什麼樣式的香囊。   可任她再努力,還是漆黑一團。   有溫和的大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   十一娘直覺地想側臉避開那雙手,可就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從來不知道,做這種事情這麼疼的……   「能不能把我的丫鬟叫進來?」她小聲地徵求徐令宜的同意。   徐令宜的身體明顯地僵了僵。   十一娘沒有心情去照顧其他人的心情。   剛才的經驗真是太糟糕。   一個沒有辦法放鬆,一個好像為了完成一樁任務似地急切……   半晌,徐令宜都沒有做聲。   算了!那就等天亮了再說……   十一娘思忖著,徐令宜卻窸窸窣窣地坐了起來。   「我去把你的丫鬟叫進來!」   「謝謝!」十一娘輕聲地道。   不一會,冬青緊張地跑了過來:「小姐,不,夫人,您怎麼了?」   「給我打水,我洗個澡,然後換件衣裳。」   冬青吃驚地望著她。   十一娘的耐性告罄:「難道不行?」   「不,不,不。」冬青表情慌張,「我馬上去給您倒水!」   屋子亮起來。   十一娘在木桶裡泡了半天,身體才漸漸鬆懈下來。   等她穿好衣裳重新回到內室,徐令宜坐在床邊等她。   「睡吧!」他語氣淡淡的,「明天還要早起。」   十一娘發現被褥都換了。   她點了點頭,鑽進了還散發著淡淡***香味的被子裡。   後來,十一娘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被一個巨人追殺,她人小腿短,沒跑幾步就被追上了……任她如何求饒那巨人都不願意放過她,然後張開血盆大嘴把她一口吞了下去。   十一娘被驚醒時滿身大汗。   身邊的徐令宜倒是機警,立刻問她:「怎麼了?」   「沒事!」她長長地籲了口氣,「被子太厚了!」   徐令宜什麼也沒說,起身去叫了冬青來服侍她。   又能怎樣呢?   十一娘苦笑,重新打水擦了身子,換了件衣裳重新躺下再睡。   只是再也無法入眠,支著耳朵聽著外面傳來丫鬟們起床鋪被洗漱的聲音。   ******   杜媽媽從內室出來,笑容無法掩飾地洋溢在眼角眉梢。   她曲膝給徐令宜和十一娘行禮:「恭喜侯爺,夫人!」   徐令宜點了點頭,十一娘則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瞼。   杜媽**笑容就更深了,將昨晚鋪在床上的白綾收在雕紅漆的匣子裡。然後讓廚房送了蓮子羹來。   徐令宜和十一娘吃了蓮子羹,徐令宜就被杜媽媽「請」到了堂屋,全福夫人給十一娘開臉,然後梳了婦人妝的圓髻,插了徐家下定送去的如意金簪。   杜媽媽望著眉目玲瓏的十一娘笑到了眼睛深處:「我們去給太夫人問安去。」   十一娘由丫鬟簇擁著,跟在徐令宜身後去了太夫人那裡。   三夫人正服侍著太夫人喝茶,看見十一娘,忙笑著迎了出來:「說你們要先去宮裡謝恩,下午再認親?」   「是啊!」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   三夫人眼中就露出豔羨的目光:「那還是早點啟程吧?免得耽擱了下午認親。」   十一娘微微地笑。   就看見杜媽媽將那雕紅漆的匣子交給了太夫人,然後低聲在太夫人耳邊說了幾句,太夫人的目光就停留在了徐令宜和十一娘身上,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徐令宜和十一娘上前給太夫人問安——因是第一次,又是新婚的第二天,兩人恭敬地給太夫人磕了三個頭。   「快起來,快起來!」太夫人滿臉是笑,然後拿了一個雕紅漆花鳥匣子給十一娘做見面禮,「以前的一些首飾,你拿去戴吧!」   因是用匣子裝著的,十一娘也不知道裡面都裝了些什麼,笑著道謝收了。   太夫人笑著讓杜媽媽送他們出了門:「早去早回!」   ******   十一娘跟著徐令宜拐進一坐南朝北的角門,去了昨天他們接聖旨的院子,繞過七間的廳堂,直接到了外院的儀門,然後登車去了皇宮。   皇上還在早朝,他們先去了太后的慈寧宮。   太后看上去不過三十四、五歲的樣子,白白胖胖,相貌十分普通,如果不是眉宇間流露出來的那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估計丟到西門大街去,別人肯定以為她是哪家的老媽子。   十一娘不免對她的形象小小地吃驚了一下。   徐令宜恭敬地向太后表達了謝意。太后卻對著十一娘長篇大論地說了一通類似於「婦不賢則無以事夫,婦不事夫則義理墜廢」的話。   十一娘垂手恭立,聽著她的教訓,不停地暗自在心裡告誡自己,一定要看上去恭順卑謙,免得惹了太后的眼。   正說著,有宮女來稟道:「皇后娘娘來了!」   太后這才打住了話,笑著對徐令宜道:「正好,你們也不用特意去皇后那裡了。」   皇后看上去和徐令宜差不多的年紀,中等身材,曲線玲瓏,有一雙和徐令宜一樣既大且長的鳳眼,笑容很甜美,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沒有想像中的高傲,反而感覺很親切、隨和。   給太后問過安後,她笑望著十一娘:「這位就是新娘子了。」聲音清脆。   徐令宜恭敬地應了聲「是」。   皇后就笑道:「也難為你們,一大早就來宮裡謝恩。」   太后笑道:「這既是皇家的體面,也是徐家的體面。」   皇后就笑著應了一聲「是」。   徐令宜就感念起皇上賜的那十傾地來,然後話題漸漸轉到了太后的弟弟壽昌伯那裡去了:「……定窯的東西雖然好,可價錢也貴,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又早已自成流派,打進去不容易。我看還不如就在景德鎮找個地方開窯,成本低,來的也快。」   壽昌伯做內府的瓷器生意。   太后果然很感興趣:「……你仔細說給我聽聽!」   徐令宜就談起這段時間海運生意來。說怎樣低買高賣,怎樣僱船跑海,怎樣擔保入股……把太后聽得一怔一怔的,直問徐令宜是不是也在做海運生意。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徐令宜笑道,「我在西北呆的時間長了,颳風下雨的膝蓋就疼。太醫說有足痺之症,得好好養幾年。所以到處問問,看有沒有什麼事能消磨消磨日子。」   十一娘就若有所思地望了徐令宜一眼。   太后卻是正色地點頭:「你這些年東徵西討的,也是要休息幾年了。」   正說著,皇上下了早朝過來。   十一娘就隨著慈寧宮的女官迴避到了偏殿。   有人偷偷窺視她。還小聲嘀咕:「……看見沒,永平侯的繼妻……」   「年紀好小……」   十一娘神色自若地坐在那裡任人打量。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功夫,有女官來領她回到太后那裡:「……皇上走了。」   皇后也跟著皇上走了。   徐令宜和十一娘小坐了一會,陪著太后說了幾句閒話,藉口快到晌午,告退出宮回了荷花裡。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八十八章新婚(中)   第八十八章新婚(中)   回到荷花裡,十一娘和徐令宜先去了太夫人那裡問安。   太夫人看見他們回來很高興,忙讓杜媽媽去傳飯菜。   徐令宜就笑著坐到了太夫人對面:「您吃了沒了?」   「吃過了!」太夫人望著立在徐令宜身後的十一娘神色間就有了幾分猶豫。   徐令宜看著笑了笑,道:「娘不用擔心,我們見了太后娘娘,沒什麼事?」   太夫人慾言又止。   十一娘看出來了,太夫人有話想和徐令宜說。   她笑著給太夫人曲膝行了禮:「我去看看飯菜怎麼還沒有來?」   母子倆眼底都閃過一絲詫意,卻俱沒有挽留她。   十一娘看著明白,笑著退了下去。   太夫人望著十一娘的背影微微頜首:「真是個伶俐的小姑娘。」   不知道為什麼,徐令宜聽著就微微咳了一聲,道:「娘,太后娘娘那邊不會有什麼事的。」然後把和太后的對話告訴了太夫人,「……壽昌伯正想插手海運生意而不得其法,現在我這麼一說,太后哪還顧得上先前那點小罅隙!只怕今天就會招了壽昌伯去說話。」   太夫人聽了不由輕輕嘆一口氣:「這些年,建寧侯和壽昌伯霸著都水司的生意,別家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沒想到又打起內務府的主意來。說起來,楊家這些年賺得不少了,怎麼就不知道收手呢?她怎麼就想不明白,這天下只有皇上給的才是鐵飯碗,其他的,都華而不實。有多少錢也是虛的。」   徐令宜就笑道:「天下間又有幾個人能像您似的,看破這些榮華富貴!」   太夫人不由大笑:「你這孩子,倒知道打趣起母親來。」又笑道,「看來還是屋裡有個人的好,連說話都利索了不少。」   徐令宜不由臉色微赧,左顧右盼地道:「認親是什麼時辰?免得等會我們遲了。」   太夫人笑道:「怕你們回來的晚,定在申初。」   徐令宜就掏了懷表出來看了一眼:「還有兩個時辰。」   太夫人點了點頭,道:「有個事我想商量你一下。」說著,也不待徐令宜回答,徑直道,「諄哥,還是放在我屋裡吧!」   徐令宜微怔。   太夫人已道:「她既是孩子的母親,更是孩子的姨媽,我沒什麼不放心的。我是擔心她年紀小,剛剛進府,事又多,顧不上來,我先幫她看些日子。等她事情上手了,再讓諄哥跟著她也不遲。」   徐令宜突然想到昨天晚上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來……   「是太小了些。」他沉吟道,「您就先幫著看著好了。」   太夫人微微頜道,又道:「既然她進了門,家裡的事讓老三媳婦幫著管著也不大好。可這是元娘在時就定下的,她一進門就把鑰匙拿了去,怕是會有閒言閒語傳出來。我的意思,還讓老三媳婦管著家裡的事。等找個機會再說!」   「娘考慮的周到。」徐令宜笑道,「就照您的安排吧!」   「嗯!」太夫人見兩樁自己擔心徐令宜會不同意的事徐令宜都依了自己,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問起徐令宜的事來:「你的事怎樣了?」   「太醫說我有足痺之症。不能再去苦寒之地,得花個三、五年好好養著。要不然,只怕會癱瘓在床。」   太夫人笑起來:「這足痺之症好。又看不出什麼異樣來,發病不發病全憑天氣,可這天氣誰又說得準!」   「正是這個道理。」徐令宜笑道,「以後只怕會賦閒在家了。」   「賦閒在家好!」太夫人望著兒子的目光中充滿了憐惜:「你也該在家裡好好歇歇了。小三老實忠厚,小五又不足以成大器。你可是家裡的頂梁柱……」   「娘快別這麼說。」徐令宜笑道,「三哥是謹慎慣了的人,小五還沒長大。以後就好了。」他不欲和母親討論這個問題,立刻轉移了話題,「五弟妹是什麼時候生產?您看還有什麼事我能幫得上忙的?要不要換個地方住?或是搬到西山的別院去?」   「哪有那麼多的講究?」太夫人笑道,「欽天監的說了,牛羊不碰頭。丹陽是屬羊的,只要不遇到屬牛的就沒事。我已經讓杜媽媽親自去辦了,家裡所有屬牛的暫時都搬去西山別院迴避迴避……不會有什麼事的?」   徐令宜點頭:「那就好!」   「也不知是怎地了?我生了四男一女也沒你們這樣費勁的。」太夫人語氣悵然,「只希望菩薩保佑,丹陽能一舉得男,為我們徐家添丁進口。」   這個話題徐令宜不好答腔了。正好有姚黃來稟:「飯菜擺哪裡?」   太夫人就指了東間,「就擺那裡吧!」   姚黃和小丫鬟們忙去撤了東間臨窗大炕上的炕桌,換上已擺好飯菜的炕桌。   徐令宜不由問道:「四夫人呢?」   姚黃笑道:「正和杜媽媽在耳房喝茶呢!」   徐令宜微微有些意外。   他以為她會很無聊地立在門外等……   姚黃看著忙道:「魏紫姐姐已經去請四夫人了!」   徐令宜點了點頭,就看見十一娘姍姍然走了進來。   「和娘打個招呼就過來吃飯吧!」他淡淡地朝著十一娘點頭。   十一娘應了一聲「是」,依言去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坐到了徐令宜的對面。   丫鬟打了水給她淨了手,她要了一小碗的粥,見徐令宜要了一大碗米飯,就邊吃邊等徐令宜,等徐令宜放下碗,她也吃完了。   徐令宜的目光落在她的碗上。   十一娘以為他會說什麼,「我飯量小」、「平常也吃這麼多」的藉口她都想好了,偏偏徐令宜卻什麼也沒有說。   兩人謝了太夫人的飯,然後回屋梳洗,準備下午的認親。   徐令宜就問她要不要歇會:「……認親要到下午申定。」   十一娘覺得自己都要散架了,也不和他客氣,立刻點頭:「我睡一會。」   徐令宜點了點頭,去了書房——他的書房在前面院子的東廂房。   十一娘立刻鬆了口氣,簡單的梳洗一番,倒頭就睡著了。   冬青把她喊醒的時候,她還小小地賴了會床。   ******   徐家一世祖不過是個不知道父母的放馬孤兒,機緣巧合隨了太宗皇帝,這才有了這份家業。後來受「鄭安王謀逆案」的牽連,幾房各奔了各的前程。到了英宗復爵的時候,除了落戶南京的一位叔叔,其他幾房都找不到了。   因此三夫人向十一娘介紹南京來的親戚時只說是:「這是南邊來的宏大*奶,富二奶奶,定三奶奶!」   她們是叔伯的三妯娌,除了宏大*奶的丈夫徐令宏比徐令宜大,其他兩人都比徐令宜小。   十一娘曲膝行禮,遞上自己做的針線。   三位奶奶各送了十一娘一套頭面。   又介紹永昌伯黃夫人:「……和娘結拜的乾姊妹!」   黃夫人笑著賞了十一娘一對鑲青金石的梳篦。   至於二夫人、五夫人、諄哥和貞姐兒她都是認識的。所以她仔細的打量徐令宜的長子徐嗣諭和徐令寧的兩個兒子徐嗣勤和徐嗣儉。   徐嗣諭十一歲,白淨的臉龐,一雙又圓又長的鳳眼。不僅相貌像徐令宜,舉止有禮,進退有度的那股沉穩勁更像徐令宜。和徐令宜像一個模子裡印出來似的。   徐嗣勤比徐嗣諭大三歲,嗣字輩裡他排行第一。和所有正是青春期的少年一樣,他長得瘦瘦高高的,五官卻很秀美,長得像三夫人。   可能因為和十一娘同歲的關係,接見面禮時他表情有些尷尬。   徐嗣儉既不像只比他大幾個月的堂哥徐嗣諭那樣穩重,也不像他的胞兄徐嗣勤那樣羞澀。他長得瘦瘦小小的,目光機敏。十一娘剛把給他的針線拿出來,他立刻迎上去接了:「怎麼敢勞四嬸大駕,我來,我來!」   小孩子說大人的話,自然惹得大家都笑起來。   大家在花廳裡吃了飯。太夫人親自送走了黃夫人。   徐令寬就嚷著要出去走走:「……難得來一趟,總得到處看看吧!」   南邊來的三位堂兄弟都有此意,徐令宜和徐令寧就陪著一起出了門。   宏大*奶和定三奶奶去了二夫人那裡歇息,富二奶奶卻要去三夫人那裡歇息:「……還是四夫人過世的時候見過面,想好好說說話兒。」   此刻只剩下了十一娘、三夫人和富二奶奶。   十一娘身邊的人都有些不自在起來。十一娘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怠慢三弟妹了。」   她笑容和煦,態度親切,看不出任何的不快來。   富二奶奶就看了三夫人一眼,笑著和十一娘寒暄了幾句,然後隨著三夫人去了她的住處。   回到屋裡,冬青不由為十一娘抱不平:「……說話也太傷人了些!」   十一娘卻把四個丫鬟叫來,正色地道:「大姐是侯爺的元配,這是誰也不能抹殺的事。你們誰也不許聽到提有人提大姐就不舒服或是胡思亂想。」   四個人齊齊曲膝應是。   琥珀就主動留下來值夜。   「您讓我打聽的事我都打聽清楚了。」她幫十一娘散發,「陶媽媽說,太夫人每天卯正時分起床,辰初出內室,辰初三刻吃早飯。大家會在辰正時分至巳初時分去請安。巳初一過,就會由幾位常在身邊服侍的媽媽陪著到庵堂念經。午時吃中飯,未初歇午覺,未正起床。下午會或逗著貞姐、諄哥玩會,或和三夫人、五夫人抹紙牌。酉初吃晚飯,然後會到院子裡走一會,酉正左右回屋,戌初就歇了。」   既有規律,還符合養生之道……   十一娘沉吟道:「既然這樣,那你們以後就每天卯正時候喊我起床吧!」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八十九章新婚(下)(粉紅票660)   第八十九章新婚(下)(粉紅票660)   十一娘正和琥珀說著話,有小丫鬟稟道:「四夫人,陶媽媽來了。」   這個時候,她來幹什麼?   十一娘一怔,忙道:「快請進來。」   陶媽媽應聲而入,看見十一娘正散著發,忙道:「哎呀我的夫人,您這個時候怎麼就把頭髮散了。幾位姨娘還等著給您磕頭敬茶呢?」又指揮琥珀,「快幫夫人把頭髮綰起來吧!」   十一娘和琥珀都很吃驚。   「都還沒吃飯,等著見您!」陶媽媽不無得意地道。   十一娘不由朝窗外望去,琥珀卻是有些緊張地「嗯」了一聲,忙將散了的頭髮重新綰成高髻。   「不過是幾位姨娘罷了。」陶媽媽笑道,「又不是見什麼貴客,隨便綰起來就成了!」說著,她接了琥珀的手,三下兩下幫著十一娘綰了個十分漂亮整齊的纂兒,又從妝匣子裡找了對珍珠耳墜給十一娘戴上,低聲道:「那文姨娘的眼睛賊尖,像這樣蓮子米大小的南珠,一模一樣的一對十分難得。」然後從十一娘的衣櫃挑了件大紅色雲紋褙子,「這屋裡,也就只有您能穿紅了。」   這就是所謂的低調的華麗吧!   十一娘大開眼界。   這個陶媽媽,真是一把好手。   不過,這恐怕也在元娘身邊學的吧!   她心情有些複雜。讓琥珀把早已準備好給幾位姨娘的見面禮帶上,隨著陶媽媽去了堂屋。   陶媽媽就輕聲地囑咐她:「您不用理她們,她們讓您舒服了,您就給個笑臉,不舒服了,直接走人。」   這是讓她在幾個姨娘面前保持上位者的喜怒無常從而達到震懾從屬的效果呢?還是覺得她年紀小不懂事呢?   十一娘笑著沒有做聲。   陶媽媽已笑著親自去撩了帘子:「幾位姨奶奶快請進,再晚點,夫人就歇下了!」   有三個女子魚貫著走了進來。   最前面的是文姨娘。   她依舊梳了墮馬髻,神色嫵媚,只是耳朵上的墜子換成了貓眼石的,微微動,就閃爍著變幻莫測的光芒。   跟著她後面的是喬蓮房。   她穿了件豆綠色柿蒂紋杭綢褙子,綰了個牡丹髻,戴了串蓮子米大小的珍貴頭箍,偏插了朵酒杯大小的珊瑚玳瑁綠松石寶結,打扮得十分華麗。   最後進來的是個三十歲的婦人。   她穿了件翠藍色素麵杭綢褙子,頭髮規規矩矩地綰了個圓髻,插了支嵌蜜蠟石的赤金簪子,戴了朵大紅色絹花,珠圓玉潤的臉上帶著幾分不安,顯得很憨厚。   這位應該就是秦姨娘……   十一娘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她的身上。   看樣子,應該是從小就服侍徐令宜的。   她思忖著,文姨娘已笑盈盈曲膝行了一個福禮:「恭喜姐姐,賀喜姐姐,得了一品夫人的誥命。」說著,她抬瞼掃了陶媽媽一眼。   看樣子,是想挑起陶媽**不平……   十一娘想著,卻看見陶媽媽冷冷一笑,望著文姨娘的臉上露出幾分不屑來。然後指了秦姨娘道:「這位是秦姨娘,閨名叫石榴。」   文姨娘是直接進的門,但秦姨娘卻是在文姨娘之前生下了孩子。元娘一直拿捏著這事,沒有給兩人一個明確的排行。所以大家只能文姨娘、秦姨娘的叫著。陶媽媽第一個向自己介紹秦姨娘,也有些趁機反擊文姨娘剛才無禮的意思。   十一娘微微笑著,就看見秦姨娘立刻上前跪在了她的面前——要不是琥珀眼急手快地遞了個墊子過去,她就要跪在青石地磚上了。   她恭敬地給十一娘磕了個頭,然後接過一旁小丫鬟茶盤裡的茶,雙手舉過頭頂:「夫人,您喝茶。」   十一娘笑著接過茶盅象徵性地啜了一口,然後送了一對碧汪汪的翡翠手鐲給她做了見面禮。   秦姨娘接了鐲子,沉默地退到了一旁。   文姨娘就上前幾步,笑盈盈地跪在了墊子上,給十一娘磕了一個頭,親親熱熱地喊了一聲「姐姐」。   秦姨娘是婢女出身,不能喊正室姐姐,文姨娘這一聲姐姐,也頗有些回擊陶媽**意思。   十一娘喝了她敬的茶,送給一對赤金嵌紅寶石石榴花耳墜給她做見面禮。   喬蓮房卻是表情淡淡地跪下給十一娘磕頭、敬茶,輕輕地喊了一聲「姐姐」。   十一娘送了一串碧璽石的佛珠手串給她。   陶媽媽就笑道:「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夫人要歇了。」   喬蓮房聽了轉身就走了。   文姨娘卻笑著拉著秦姨娘給十一娘行了個禮才轉身離開   喬蓮房,還保留著幾份赤誠……   十一娘微微一笑。   「夫人,就應該這樣。」陶媽媽表揚著十一娘,「不能遠了,也不能近了……」   她正說著,有小丫鬟來稟,說徐令宜回來了。   這麼早就回來了!   大家都很意外。   陶媽媽正要去撩了帘子,徐令宜走了進來。   看見陶媽媽,他眼底閃過一絲意外。   陶媽媽忙笑道:「幾位姨娘要來拜見夫人,我幫著引薦了一下。」   徐令宜點了點頭,先去了淨室。   十一娘叫了春末和夏依進來服侍徐令宜沐浴。   陶媽媽就小聲地告訴十一娘:「春末和夏依是半月泮的婢女,您要是不喜歡,就打發回去好了。」   既然這樣還帶過來服侍,說不定是怕她身邊的人做得不好,也可能是徐令宜用慣了。沒弄清楚情況前十一娘不想改變現狀。   她只是朝著陶媽媽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陶媽媽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琥珀忙悄聲地道:「小姐,不能把春末和夏依打發回半月泮。既然特意地帶過來,肯定是平常就服侍的十分周到。萬萬不能退回去。」   「我知道!」十一娘對琥珀快速的反應很滿意。   她安排好值夜的人,徐令宜梳洗完畢從淨室裡出來了。   琥珀忙帶著人退了下去。   徐令宜突然道:「小五陪著他們去看雜耍了。我就和三哥先回來了。」   是在向他說明嗎?   不管怎樣,這是個好習慣,值得鼓勵。   十一娘就笑著「嗯」了一聲。   徐令宜站在那裡,有片刻的恍惚。   好像第一次看見她的笑容……很溫和……不像昨天,一直忍著,一聲也不吭……後來也沒有哭,只是小聲地問他……他幫她喊了丫鬟來,還向他說了「謝謝」……謝謝……   他眼底就閃過一絲嘲諷。   自己要是不那麼做,恐怕她以後在府裡寸步難行!   不知怎地,元娘的影子突然浮現在徐令宜的腦海裡。   她算準了自己決不會坐視不理吧——不管是為了諄哥還是為了體面……   想到這裡,他心裡不由有些煩燥起來,抬頭朝十一娘望去。   她正在鋪床。   動作嫻熟、利落。   徐令宜突然想到了她為自己掖被子時的輕柔來。   她好像很擅長做這些照顧別人的事……   念頭閃過,他眉頭微蹙。   或者,她經常做這些事,所以才會很熟練甚至擅長?   思忖間,十一娘已轉身笑望著他:「侯爺,您是這會睡?還是等會睡?」   徐令宜發現她語調不快不慢,聲音柔和清晰,給人鎮定從容的感覺,聽著十分舒服。   他想了想,道:「還是早點睡吧。明天要早點起來,去宗祠行禮,然後去弓弦胡同。」   十一娘「嗯」了一聲,服侍他上床,然後去吹了燈,窸窸窣窣地躺在了他的身邊。   她就這樣睡在了自己的身邊……   徐令宜心裡怪怪的。   好像昨天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   過了半晌,他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她沒有動靜。   過了一會,他又翻了個身,面對著她。   她依舊沒有動靜。   朦朦朧朧中,徐令宜看著妻子弓著身子側躺著,一手放在枕頭上,一手搭在被褥上,表情恬靜。   睡著了……   徐令宜不由愕然。   ******   兩世為人,沒有比昨天晚上更糟糕的經歷了。   最壞不過如此……   何況,生活還要繼續下去。她沒有資格去傷春憫秋!   十一娘數著綿羊睡著了。   第二天被人推醒。   「時候不早了!」   十一娘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什麼時辰了?」   旁邊的人「啪」地一聲打開懷表:「卯初過兩刻了。」   十一娘鬆了一口氣:「還好!」   旁邊的人笑道:「還好什麼?」   十一娘完全清醒過來,轉頭對徐令宜笑道:「還好有侯爺喊我起來!」   徐令宜一怔。   十一娘已披衣下床,喊丫鬟打水進來。   徐令宜跟著起了床,和十一娘各自梳洗一番,就去了太夫人那裡。   天還沒有亮,太夫人那裡已是燈火通明。   看見徐令宜和十一娘,早已收拾妥當的太夫人目光一暗:「走吧!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   徐令宜立刻上前扶了太夫人,出門坐車去了位於徐府最東邊的宗祠。   裡面除了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還有徐令宜的父親和病逝的二爺徐令安和元娘的牌位。   十一娘發現徐令宜的目光在元娘的牌位上停留了良久。而太夫人強忍著眼淚看他們行了廟見禮,走出宗祠就低聲地哭了起來。   「娘,您別傷心了!」徐令宜趕緊安慰母親,「大家不是好好的嗎?」   太夫人卻攜了十一娘的手:「我沒事,我沒事。我這是高興。」   十一娘見太夫人傷心,眼角不免有些溼潤,忙掏了帕子給太夫人。   太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淚,露出一個笑容來:「我們快回去吧!免得舅爺來接人找不到我們。」   三天回門,羅振興應該來接十一娘。   一行人坐車回了太夫人處,剛坐下,姚黃已笑著進來稟道:「舅爺來接四夫人回門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九十章回門   第九十章回門   太夫人忙請了羅振興進來。   羅振興給太夫人行了禮,將裝著一瓷甌糯米飯,兩尾鰱魚,一盤肉餅的紅漆描金食盒呈給了太夫人。   杜媽媽接了,服侍徐令宜和十一娘吃元飯。   太夫人則請了羅振興坐下說話。   徐令宜和十一娘象徵性地吃了一些,然後辭了太夫人,隨著羅振興去了弓弦胡同。   羅振達、餘怡清和錢明在大門口等,看見馬車,迎了上去。   下了馬車見過禮,徐令宜和十一娘去了大老爺、大太太處。   二太太、三太太、四娘、五娘、十娘、大*奶、三奶奶還有羅振開、羅振譽、王琅等人都在屋子裡等他們。   十一娘看見十娘很是吃驚,但看她神色如常,心裡多多少少有點安慰。   王琅見到徐令宜表情有些陰晴不定,但還是上前給他行了禮。   徐令宜對王琅笑著點了點頭,態度很冷淡。   女眷卻不同,圍著十一娘七嘴八舌地,二太太還大笑道:「我們的一品夫人回來了。」讓十一娘頗有些不自在——畢竟,被人忽視那麼久,突然站到聚光燈下,任誰也得有個適應的過程。好在十一娘稀奇古怪的事遇到的多,笑著「二嬸」、「三嬸」的挨個挨個地喊著,把二太太這句話沉了下去。   三太太就笑著拉了十一娘:「快進去吧,大伯和大嫂在等你們呢!」   徐令宜和十一娘就去西次間。   大老爺和大太太早就坐在了臨窗的大炕上等。   徐令宜和十一娘跪下給兩人磕了頭。   羅振興和大*奶分別把他們攙了起來。   大老爺滿面笑容地望著他們,親切地問徐令宜:「十一娘沒給侯爺添什麼麻煩吧?」   十一娘不由冒汗。   做為嶽父,大老爺的態度是不是太恭謙了些?   而徐令宜的回答更讓她意外。   「十一娘大方有禮,家裡人都很喜歡。」   十一娘忍不住看了徐令宜一眼。   他目光沉靜,神色肅然,沒有認為這是句玩笑或是謙虛的話,可也因為他的這種態度,讓大老爺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臉上露出幾分躊躇來。   大太太看著一笑,道:「老爺這是瞎操心呢!侯爺一向待人寬宏,說過誰的不是來著!」說著,她望得十一娘,「你在我跟前的時候,我也告訴你讀了《女誡》、《烈女傳》的。夫君謙和,你更要敬之。婆婆愛之,你更要慎之。不可持寵而驕,不可持愛而佞……」竟然訓誡起十一娘來。   十一娘自然恭身聽著。   一時間,屋裡的氣氛有些沉悶。   徐令宜就微微蹙了蹙眉。   錢明立刻笑著打斷了大太太的話:「嶽母,我們這些陪客的昨天就空著肚子等這一餐,肚子裡早唱戲城計了。您再訓誡下去,可是受不了了。」   大太太臉色微慍,其他人卻笑起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錢明就拉了徐令宜:「喝酒去,喝酒去!」又對羅振興道:「今天我們做姑爺的最大,你可別說你沒好酒好菜。」   又惹得大家一陣笑,氣氛也活躍起來。   大老爺、徐令宜幾人就去了羅振興處,十一娘則和女眷們一起留在了大太太處。   丫鬟們在廳堂擺了張黑漆鼓牙桌。   大太太就攜著十一娘坐了首位:「今天是姑奶奶回來……」   二太太和三太太笑著一左一右地陪坐在了下首。四娘挨著二太太坐了,五娘則挨著三太太坐了,三奶奶和十娘坐到了大太太和十一娘對面。   大*奶就招呼丫鬟們上菜。   五娘一雙妙目骨碌碌地望著十一娘直轉。   與平時的樸素淡雅不同,今天的十一娘打扮得很華麗。烏黑的青絲梳成了牡丹髻,赤金鑲紫瑛石的發箍,碧璽石的寶結,赤金銜紅寶石鳳釵,大紅遍地織金通袖衫,杏黃色繡梅竹蘭襴邊綜裙。   發箍上的紫瑛石個個都有指甲蓋大,寶結上的碧璽石大小、深淺不一,堆疊在一起卻有種咄咄逼人的華美。還有鳳釵口裡銜著的紅寶石,個個都有蓮子米大小,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她眼底不由露出豔羨來。   坐在她對面的四娘看著不由微微一笑,道:「五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十一妹,怕是侯爺欺負了你妹妹不成?」   被人道破舉止,五娘不免有幾份尷尬,強笑道:「我是想看看一品夫人什麼樣兒?不管怎麼說,十一妹也是我們姐妹裡的頭一份。」   大家聽著不免笑了起來。   頭一份,頭一份是元娘吧……可這個時候,還有誰記得她。   大太太眼底寒光一閃,卻笑著舉了杯:「來,來,來,大家喝酒。」   除了十娘,大家都舉杯回應著大太太——她已自顧自地吃起菜來。   筵席就算正式開始了。   大太太率先夾了一塊鯗魚放到十一娘的碗裡:「這可是從餘杭帶來的,以後只怕少有機會吃得到了。」   十一娘就笑道:「有您呢,不愁嘗不到。」   大太太聽著,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夾了蟹粉獅子頭到她碗裡:「這是你最喜歡吃的!」   十一娘朝著大太太笑了笑,低聲說了句「謝謝母親」。   大太太慈愛地呵呵笑著。   五娘目光中就有幾份落寞。   三太太卻感慨道:「原來在跟前跑的一群小丫頭。沒想到,不過幾年,都長大成*人嫁人了不說。還知道心疼母親了。」   二太太聽了笑道:「你也別羨慕,再過幾年你也要做婆婆了。一樣有人心疼。」   三太太笑著搖頭:「媳婦怎比得上女兒……」話題就轉到了羅振聲的婚事上來。「……開哥和譽哥太皮了,我是管不住了。正好爹來信說想兩個外孫了。我徵求趙先生的意思,準備讓趙先生帶著他們回大同,交給我爹管著,和我侄兒一起讀書。兩個孩子九月十八就啟程,我隨後去四川——老爺身邊也沒個照顧的人,我到底不放心。只怕聲哥成親的時候我不能回餘杭了。」   三太太說著,滿臉歉意地望著大太太。   大太太就笑道:「還是三叔的事要緊。你記得包個大大的紅包給侄兒媳婦就是了。」   三太太忙道:「一定,一定。」   二太太聽著就抱怨起來:「怎麼說了周家?聽說合家當不過三畝水田,手下還有四、五個弟弟。」二太太頗有些不以為然,「早知這樣的人家大嫂都答應,我就出面給聲哥說門親事了!別的不說,那幾千兩的陪嫁是有的。」   二太太也是虞縣人,有個庶出的哥哥做生意發了大財,她一直想把侄女說給羅振興,因遇到老太爺的孝期就擱了下來。沒想到,大太太不聲不響地為羅振聲定了這樣一門親事,她自然要說說嘴了。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大太太身上。   大太太淡淡地笑了笑:「聲哥的性情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得找個大一些的好好管管。周家門風還清白,又與杭州知府周大人是親戚。我想著以後遇事也能提攜提攜,就答應了這門親事。」   二太太就做張做喬地說了一聲「這可真是沒有緣份」,又嘆道:「這事也真是湊巧。你們也知道,七娘的婚事定在了十月初十,我是走不開了。到時候恐怕只有讓達哥代我們兩口子回趟餘杭了。」   「那三哥回不回燕京過年?」五娘聽了突然笑道,「要是回燕京過年,正好送我回來!」   大家微怔,大太太眼底卻閃過幾絲笑意。   五娘就有些得意地望了十一娘一眼,道:「相公說,讓我陪著母親一起回餘杭。到時候,父親和母親會留在餘杭,我卻要趕回燕京過年。如果達哥回餘杭,正好護送我回來。」   沒想到錢明竟然會讓五娘回餘杭……十一娘頗為意外。   二太太的笑容就有些勉強起來:「五姑爺可真是個有心人!達哥自然要回燕京過年的。不然老君堂那邊的屋子豈不是沒人照看。到時候讓你三哥送你回來就是。」說著,忍不住看了大太太一眼。   原來就因她在公婆床前侍疾,羅家三兄弟都對她另眼相看。現在她一個女婿是舉人,一個女婿是國公府的世子,一個女婿是權傾天下的侯爺,只怕要在家裡橫著走了。   「大嫂可真是好福氣。」她話裡不免有幾份酸溜溜的,「嫁出去的女兒還能在跟前服侍。不像我們四娘,上有公婆,下有兒女。」   是說大太太仗著錢明要羅家支持就把錢明欺到頭上去了,以至於女兒只有娘家沒有婆家。   大太太笑吟吟的,好像沒有聽到二太太的話似的,直勸眾人吃菜:「……這菌子還是侯爺下聘時送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九十一章問安(上)(粉紅票690)   第九十一章問安(上)(粉紅票690)   回到荷花裡已是華燈初上。   他們先去給太夫人問安。   諄哥和貞姐兒正在炕上玩翻繩。看見徐令宜進來,兩人都僵在了那裡。   坐在炕邊笑呵呵看著兩人玩翻繩的太夫人不由摸了摸諄哥兒的頭:「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不成?」   諄哥則緊緊地拉住了太夫人衣袖,依著太夫人怯生生地望著父親。   徐令宜看著眉頭緊鎖。   諄哥的神情就更緊張了。   自己剛嫁過來,在徐家眾人眼中還算是外人。父子這樣對峙著總是不好,如果再說出了什麼重話來又被自己看見,只怕太夫人心裡會不自在。   十一娘就笑著問貞姐兒:「吃飯了沒有?」   貞姐兒很是詫異,忙下了炕,恭恭敬敬地道:「已經吃過了。」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   貞姐兒眼底卻露出幾份戒備。   到底是小姑娘,怎麼想就怎樣表現出來了。不過,如果換成是自己,也會有所戒備吧!   十一娘不由莞爾。   有了十一娘這一問和貞姐兒的這一答,屋裡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太夫人看了十一娘一眼,眼底就有了幾分寬慰。   待徐令宜和十一娘給太夫人行過禮,太夫人就笑著讓諄哥和貞姐兒給兩人行禮。   貞姐兒半蹲著福了福,動作很穩當,姿勢很優美。諄哥卻有些蹩蹩歪歪,很生疏的樣子。   十一娘想到她來見元娘時是乳娘抱著行的禮,猜測他平日可能很少給人行禮。   徐令宜看著眉頭皺得更緊了。   太夫人忙道:「時候不早了,大家都歇了吧!」   想來是不想讓徐令宜當著她的面前發落諄哥……可這樣的直白,還是讓十一娘有幾分意外。又想到徐令寬的活潑……感覺太夫人有點寵孩子。不過,徐令宜好像沒什麼嬌生慣養的毛病。這也說不定。自己和他接觸的時間畢竟很短,也許沒有發現……   她不由望了徐令宜一眼。   就看見他面帶慍色地朝著太夫人行禮:「娘好生歇著!我們先回去了。」   十一娘忙跟著徐令宜行禮,和他辭了太夫人。   路上,徐令宜面沉如水,步履匆匆,十一娘走幾步要小跑幾步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傻瓜也能猜到他的心情不好,傻瓜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觸他的黴頭。   丫鬟小廝,包括十一娘在內,一律屏聲靜氣地跟在他們身後。   延著東西走向的甬道過了花廳、點春堂、徐令寬和元娘的院子,徐令宜突然停住了腳步。   十一娘不由張望。   左邊是一片竹林,右邊是有個黑漆角門。   跟著的丫鬟是十一娘的人,大家都有些茫然,小廝卻是徐令宜的人,立刻有人上前去叩門:「侯爺和夫人回來了。」   角門「吱呀」一聲就開了,有婆子出來行禮:「侯爺,夫人!」   徐令宜看也沒看那婆子一眼,徑直走了進去。   十一娘不敢多做停留,跟著他進了角門,這才發現,原來這是自己院子的後門。   角門連著後罩房的抄手遊廊。他們直接上了東邊的抄手遊廊到了正房。   兩人進了屋,徐令宜直接叫了春末和夏依給他更衣。   十一娘也不敢閒著,親自去沏了杯茶。   徐令宜換了衣裳坐到臨窗的炕上喝了一口,略有些意外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就笑道解釋道:「這幾天都看著侯爺喝鐵觀音,就照著慣例給您泡了一杯!」   徐令宜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臉色微霽,然後又喝了一口。   總算這馬屁沒有拍到馬腿上去。   十一娘鬆了口氣,笑著問他:「侯爺要不要吃點什麼?我出門前吩咐廚房裡燉了冰糖蓮子銀耳湯。」   昨天晚上琥珀告訴她,說她們院裡有小廚房,徐家還給配了兩個灶上的媽媽、兩個粗使的婆子,兩個小丫鬟,日夜值夜,隨時有熱水熱飯。   徐令宜眉宇間又舒展了些:「我晚上不吃東西,你要是餓了,自己去吃吧!」   不出意外,兩人會被綁在一起一輩子。眉來眼去的你猜我猜那是戀人間的曖昧,不適應他們這種情況。何不讓生活簡單些?   「原是怕您去了喝多了酒,所以讓做了些甜的。」她雖然主動但還是很委婉地和徐令宜介紹自己,「我晚上也不吃東西的,怕積食。」   徐令宜挑了挑眉,什麼也沒有說,低頭喝了口茶。   十一娘不由微微一笑。   她大學時也是個愛說愛笑的,還得過辯論賽的冠軍。後來到了職場,因為工作的關係,回到家一句話也不想說。時間一長,鄰居、朋友都說她太過沉默寡言。沒想到,徐令宜比她的話更少。而且這種沉默還和她不一樣,好像是天生的——在太后面前他也是言簡意賅,沒有一句廢話的。   兩人在一起雖然不用甜言密語的,可這樣相對無言也讓人有些不自在啊!   難道以後由自己沒話找話說不成?   想到這些,十一娘不由有些頭痛起來。   她也不是個擅長拉家常的人。而且,她很懷疑,徐令宜會喜歡聽人說長道短的……   坐在十一娘對面的徐令宜卻沒有這麼多的心思。   他只覺得茶有點涼,但還可以入口。更多的,是想著諄哥。   元娘一直聽信那個長春道長的話,後來折騰來折騰去,果然懷了孩子,就信得更厲害了。諄哥還沒有出生就讓長春道長算卦。長春道長當時說,這一胎是男丁。可不容易養活。十歲之前要經歷血光之災、水光之災和無妄之災。如果過了這三道坎,就能一生遂順,如果邁不過這三道坎,就會兇多吉少。因此需要人極細心地照顧。後來生了諄哥,應了男丁之說,元娘生諄哥的時候大出血,應了血光之災;十個月時洗澡嗆了水差點丟了性命,應了水光之災……從此以後元娘就沒讓孩子離開她半天。   自己心裡也不踏實,事事都睜隻眼閉隻眼,可沒想到,把他養成了個姑娘家,只知道翻繩丟沙包……   想到這裡,他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氣。   不能再這樣了……養於婦人之手,只怕難成大氣。這個家還要他支撐呢!   就有小丫鬟戰戰兢兢地進來稟道:「侯爺,夫人,文姨娘過來問安!」   十一娘就發現徐令宜的神色沉了幾分,然後淡淡地「嗯」了一聲。   文姨娘就笑盈盈地捧了個紅漆描金匣子走了進來:「侯爺和姐姐這幾日勞累了,正好文三爺前幾日送了兩支人參、一斤血燕來。我特意拿過來給姐姐補補身子。」說著,她眼巴巴地望著徐令宜將匣子捧到了十一娘的面前。   這樣的殷勤!   十一娘想到那日在小院文姨娘的窺視,就很想扮豬吃老虎把這些東西收下。可看著她大眼睛水汪汪地望著徐令宜,立刻改變了主意,決定不動聲色讓徐令宜去做選擇。   而琥珀沒有十一娘的示意,肯定是不會動的。   一時間,文姨娘捧著紅色描金匣子的白嫩柔荑就僵在了半空中。   徐令宜不明白十一娘為什麼不發話,就朝她望了一眼。正好,十一娘目帶詢問地望了過去,兩人的目光就撞到了一起。   這是內院的事,難道還要我開口不成……   但一想到今天回羅家大太太那種毫不留情面的訓誡,猜到她可能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方面的教導,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十一娘立刻明白過來,笑著朝文姨娘說了一句「讓你掛念了」,琥珀就上前兩步接了匣子。   文姨娘心中微涼。   自從知道十一娘會嫁過來,她就很後悔。當日在小院的時候真不該得罪她。一直想彌補一下,卻一直沒找到適合的機會。她今天特意來獻藥材。一是想告訴十一娘文家是個怎樣的人家——兩支百年老參和一斤血燕,可不是有錢就能買的得到的。想震懾她一下。二是想看看十一娘的反應。是笑盈盈地接了還是給臉色她看。如果是前者,只怕是個心機深沉的,那自己就得小心,想辦法把這個心結解了。要是後者,那就沒什麼打緊的了,多拿些金銀哄了她開心也就沒事了……沒想到,她竟然會看了侯爺,讓侯爺幫她拿主意,而侯爺呢,從來不插手內院之事的,卻告訴她如何行事,分明是要袒護她。   「侯爺和夫人累了一天了。」她望著十一娘精緻的眉目,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奴婢就告辭了。免得誤了歇息的時辰。」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目送著文姨娘離開,然後問徐令宜:「侯爺要不要歇歇?」   徐令宜正要開口說話,又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夫人,二少爺和秦姨娘、喬姨娘來問安!」   「讓他們進來吧!」十一娘發現徐令宜眼底微微有了一絲笑意,口氣也很溫和。   難道,徐令宜不喜歡八面玲瓏的文姨娘?或者,是很喜歡徐嗣諭?   思忖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九十二章問安(中)   第九十二章問安(中)   接下來徐令宜又考了徐嗣諭幾個問題,徐嗣諭都很流利的回答。   徐令宜眼底的寬慰之色更濃,交待了幾句諸如「用心讀書」之類的話。   徐嗣諭一一應喏。   十一娘趁著這個機會打量著秦姨娘和喬蓮房的表情。   前者望著父子兩人憨憨地笑著,後者低垂著眼瞼正襟危坐,姿勢顯得有些僵硬。   她就想到了阿諛奉承的文姨娘……還有冷眼旁觀的自己。   突然覺得這場景有點可笑。   看似熱鬧喧闐,卻各有各的心思。   念頭一閃,她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明亮的燈光下,他表情認真的側臉有一種成熟男子才有的內斂與沉穩。   平心而論,徐令宜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相貌英俊,氣質穩重,給人一種勇於承擔一切的安全感。當初自己不排斥他,與此也有很大的關係吧?這樣一個出眾的人,還有讓人豔羨的身份地位,如果自己處在喬蓮房那樣的年紀,也會動心吧?   她胡思亂想著,眼角不禁飄向喬蓮房。   就感覺一道像利刃般銳利、充滿了寒意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自己。   十一娘突然意識到,喬蓮房一直在打量著她!   可沒等她抬頭望過去,喬蓮房已恢復了眼瞼低垂、正襟危坐的嫻靜模樣,一點也看不出來她曾經用那樣的眼神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不由苦笑。   一切果如元娘所願……   她在心底微微嘆了一口氣,就聽見徐令宜吩咐徐嗣諭:「……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好好歇著吧!明天還要上課。」   徐嗣諭和秦姨娘、喬蓮房就站了起來。   十一娘看了琥珀一眼。   琥珀立刻躡手躡腳地給他們打簾。   「……不耽擱父親、母親休息。孩兒告退了。」徐嗣諭恭敬地給徐令宜和十一娘行禮。   秦姨娘也簡短地說了一句「奴婢告退了」。   十一娘頜首,輕聲吩咐他們:「路上小心。」   喬蓮房卻沒有做聲,隨著徐嗣諭和秦姨娘退了下去。   琥珀送三人出門。   徐令宜的心情明顯比剛才好了不少,讓十一娘叫春未和夏依進來服侍他沐浴:「……明天有早朝。」   十一娘頗有些意外。   不是說有足痺之症嗎?   還以為徐令宜會在家裡休息一段時間!   但她什麼也沒有說。   在沒有完全信任一個人的時候,總會有選擇性的說話。徐令宜對自己是這樣,自己對琥珀、冬青何嘗不是這樣。   她笑著應「是」,叫了春未和夏依進來,自己去了東次間,讓濱菊幫自己把頭上的釵簪卸下來:「……全是太夫人賞的,可別弄壞了!」   到徐家之前,她重新把幾個丫鬟的差事分配了一番。   琥珀正式做了領頭的,冬青負責管她屋裡的丫鬟媳婦婆子的值夜當差,濱菊負責管首飾、衣裳、月例、陪嫁的器皿等物,竺香負責吃食和漿洗——這兩樣都是要和徐府的人打交道的,竺香話少,心裡明白,最適合了。   濱菊望著那些釵簪就滿臉是笑——太夫人對夫人真是好。   她小心翼翼地把十一娘頭上插的釵簪卸下來。   新婚第二天去拜見太夫人的時候,太夫人曾經給了她一個雕紅漆花鳥的匣子,落手十分的沉,她當時就感覺裡面的東西很貴重,因三夫人在場,她立刻轉手讓濱菊收了。回門那天特意打開看,發現全是一些很罕見的嵌寶石首飾。在婆家要給娘家掙氣,在娘家要給婆家掙氣,好比是在上司面前要照顧下屬,在下屬面前要維護上司的尊嚴一樣。她當即換上了太夫人賞的首飾。   徐令宜的目光中就有了幾分滿意。   十一娘低聲地吩咐濱菊:「仔細收好了,一件東西也別丟了。」   說是賞給她的,可自己又不能賣,又不能重新打。還不如說是借給她的。把借的東西弄沒了,可不是什麼好事……   濱菊笑道:「夫人放心。我仔細著呢!太夫人特意賞的,要是丟了,可傷了太夫人的一片心意。」   兩人正說著,琥珀進來了。   濱菊就不說話了,快手快腳地幫她收拾好,然後退了下去。   琥珀指揮著小丫鬟抬了熱水進來,服侍十一娘洗澡。   泡在撒滿玫瑰花露的松木桶裡,聞著清雅的松木香和馥鬱的玫瑰香,如走進了大自然般讓人覺得清新起來。她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一天的疲勞都沒有了。   這也是嫁給徐令宜的好處——鋪嫁妝的時候,徐府送了成親當天要用的花粉胭脂,其中有兩瓶香露,一瓶是玫瑰,一瓶是茉莉。   哪天問問,還有沒有別的味道?或者,自己可以試著提煉一些。徐府後花園不是有很多的花嗎?特別是那個麗景軒,據說一年四季奼紫嫣紅,繁花似錦。她想到第一次到太夫人院裡時看到的那些花木。徐家肯定有專門的暖房,還有擅長種植的僕人……   一想到這裡,她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十一娘是很喜歡花花草草的,以前工作那麼忙,還在陽臺種了一棵梔子花。   明天徐令宜不是不在家嗎?正好,可以趁著這機會看看周圍的環境,然後把家裡布置起來。像這樣擺滿了玉石盆景,華麗有餘,但總覺得呆板。   不過,既然是兩個一起住,還是提前給徐令宜打聲招呼的好。   雖然這樣想,十一娘卻隱隱有種感覺,覺得徐令宜不會在這種事上和她多做計較。   這算不算是嫁給徐令宜的又一樁好處!   十一娘不由曬笑。   不是說婚姻是要靠雙方經營的。自己這樣,算不算是在苦心經營呢?怎麼感覺不是在經營自己的婚姻,而是經營自己的自由……   一時間,她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琥珀,你發現什麼沒有?」十一娘笑著問琥珀。   琥珀看著十一娘很高興,不由猶豫了片刻。   「怎麼了?」十一娘問她。   「從您這裡出去後,喬姨娘直接回了院子。秦姨娘送二少爺出了門才回自己的院。」琥珀沉吟道,「不過,秦姨娘回去沒多久,文姨娘那邊有丫鬟提了東西去了秦姨娘那裡。」   這個文姨娘,可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感覺到水有點冷,十一娘起身擦了身子,琥珀服侍她穿衣。   「我們住的院子實際上分東、西跨院。」   十一娘一時沒有明白。   琥珀就低聲地道:「我們是西跨院,還有個東跨院。三位姨娘就住在東跨院。三座院子前後排列著。文姨娘住最南邊,秦姨娘住最北邊,中間是喬姨娘。」   十一娘有些意外。   這兩天她很忙,根本沒有時間和機會注意幾位姨娘住在哪裡。   「是剛搬進去的,還是早就住在那裡了?」她思忖道。   「早就住在那裡了。」琥珀道,「據說秦姨娘後面還應該有個院子的,二少爺小的時候,太夫人做主把那院子併到了秦姨娘的院子裡,就成了三個院子。因此前面兩個院子都是一進的,只有秦姨娘的院子是兩進的。去年二少爺搬到外院的宅子裡單過後,秦姨娘就一個人住在那裡了。」   在別人眼裡,不管是秦姨娘也好,喬蓮房也好,都屬於徐令宜,也就是一家人,得住在一個院子裡。元娘卻搬到了徐令寬旁邊的院子……是因為生病?還是有其他什麼原因呢?   琥珀幫她擦乾了頭髮,十一娘回了內室。   徐令宜已經上了床歇下,依舊留了半邊床給她。   十一娘吹燈上床躺下,開始在心裡暗暗數綿羊。   隔壁的人卻一會翻一個身,像烙餅似的。   這個人明天早上寅時,也就是凌晨…之前要到達午門,至少要提前一個時辰起床,做為妻子,自己要比他起得更早,然後給他準備早飯,服侍他穿衣起床……等他走後,還要去給太夫人問安。   「侯爺。」她輕輕地喊徐令宜。   「嗯!」他隨口應了一聲。   「我睡不著。」十一娘窸窣著坐了起來,「想看幾頁書……」   是自己吵得她睡不好吧!   可他心裡實在是不好受。   特別是看到徐嗣諄那樣懦弱膽小,徐嗣諭那樣的聰明持重。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想起自盡的五皇子。有一次喝醉了,站在景山萬春亭,望著腳下的亭臺樓閣大哭:「……我樣樣都比他強,可他只是出身比我好,就勝過我百倍千倍,就能把我打入凡塵,萬劫不復!」   後來的「巫盅案」,大家明明都知道不可能是太子,可沒有一個皇子站出來為太子說一句。   一想到這些,他就翻來覆去睡不著,口裡像含了苦膽似的不是滋味。   「我吵著你了吧!」徐令宜的聲音裡有幾分落寞,「你去暖閣睡吧!」   為什麼是我去暖閣睡?而不是你去暖閣睡?   十一娘不由在心裡嘀咕著。   總算見識到了什麼是真正的大男子主義。   「沒有。」她笑著,「很想睡,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睡不著。所以想看看書。」   「可能是太疲憊了。」徐令宜心不在焉地應了她一句。沒有提出反對,十一娘就披衣下床,點了燈,拿了放在內室臨窗大炕小几上的《大周九域志》,然後鑽進被子裡,依了大迎枕看書。   她的身影正好擋住徐令宜的頭部,徐令宜倒也沒覺得燈光照著的不適。   過了一會,十一娘問他:「侯爺,苗疆在哪裡?」   「你問這個幹什麼?」可能是躺在床上的原因,徐令宜聲音裡沒有了剛才的清明,反而有种放下戒備的慵懶,加上低沉的嗓音,給人醇厚、溫暖的感覺。   十一娘微微笑:「我聽說您在那裡打過仗?可書上卻沒寫苗疆在哪裡。」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九十三章問安(下)(粉紅票720)   第九十三章問安(下)(粉紅票720)   十一娘的語氣讓徐令宜覺得很奇怪。   不是那種要引你說話的拋磚引玉,也不是那種寒暄前的試探,她只是好奇,然後像一個遇到難題請教先生的學生一樣問他。   徐令宜不由沉默了片刻才道:「在貴州那一帶,四川也佔一點。很偏,很多山。」   十一娘「哦」了一聲,然後徐令宜就聽到「譁譁譁」的翻書聲,顯然是在找他說的那些地方。   見她那麼認真,徐令宜忍不住問:「你怎麼喜歡看地域志?」   十一娘側過臉來笑望著他:「因為這樣,就會知道外面很廣闊。自己的那點小煩惱就不算什麼了!」   她聲音幽幽的,有空山餘音的回味。   徐令宜怔住。   她是在開導自己嗎?   背對著光,她望著自己的眼睛熠熠生輝,閃著莫名的光芒,又隱含著深意。   他突然發現自己心跳得很厲害,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十一娘已轉過臉去,低頭翻書:「西北又在什麼地方?」   她聲音輕柔,白皙纖細的頸脖微微垂成,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昏黃的燈光落在上面,細細的絨毛像被灑了一層金粉似的朦朦朧朧。   然後他聞到一股淡淡香味,說不出是什麼香,若隱若現,卻直逼心底。   鬼使神差地,他突然伸手撫上了她的後頸。   記憶中那雙帶著薄繭的大手突然摩挲著的她後頸,她一下子呆住。   不會吧……   翻書的聲音驟然靜止。   手掌下的柔軟的肌膚變得有些僵硬起來。   那天晚上她隱忍的表情就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   如碰到燙手的山芋般,徐令宜猛地縮回了手臂:「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十一娘愕然。   她很肯定,那不是無意間的掃過,而是帶著目的的摩挲。   卻毫無徵兆地放棄了……   為什麼?   但結果卻讓她鬆了一口氣,她自然不會傻的去追究些什麼。   佯裝毫不知情,她笑著應喏,俯身吹燈,縮進了被子裡。   不知道為什麼,徐令宜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   十一娘很快睡著了。   她知道,如果他要她,她沒有拒絕的權力。   所以,想這些沒用的,還不如好好地睡覺,養足精神,應付明天的事。   朦朦朧朧中,身邊有很輕微的窸窣聲。   難道還在翻身?這個家裡他最大,他有資格做任何事,包括半夜不睡覺。她卻不能……念頭閃過,她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待她醒來,四周漆黑一片,十分寂靜。   她怔愣了片刻,立刻朝身邊摸去。   空蕩蕩的……   「冬青!」她的聲音低啞。   羅帳立刻被撩開,有明亮的燈光晃過她的眼睛。   「夫人,您醒了!」冬青的聲音鎮定,而且隱隱含著笑意。   十一娘微怔:「什麼時辰了?」   「卯正還差一刻鐘。」   十一娘不由嘆了一口氣。   還好,沒有耽擱去給太夫人問安的時辰!   「侯爺上朝去了。」冬青聲音裡的笑意更明顯,「不讓我們把您叫醒。」   「所以你就沒有把我叫醒!」十一娘小聲嘀咕著,想到朦朦朧朧中聽到的窸窣聲……是徐令宜起床的聲音吧!   冬青沒有聽到十一娘的嘀咕,笑著轉身撩了羅帳。   五連珠圓形羊角宮燈柔和而明亮的光線灑進來。   「侯爺醜初就起來了。」冬青服侍著十一娘起床。「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個饅頭,三個包子。還帶了幾個肉餅。醜正出的門。臨波來接的侯爺。」她細細地交待徐令宜的事。   「知道了。」十一娘點了點頭,去淨房梳洗了一番。剛坐到鏡臺上,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陶媽媽來了。」   這麼早!   「讓她進來吧!」   小丫鬟去傳了陶媽媽。   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圓臉婦人就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曲膝給她行了禮,然後拿了鏡臺上的黃楊木梳子開始給她梳頭。   這婦人丈夫叫南永,大家都稱她南永媳婦,是府裡專司梳頭的,被太夫人挑出來賞了她。回娘家裡梳的牡丹髻就是南永媳婦的傑作。   「梳個簡單的纂兒就行了。」十一娘吩咐南永媳婦。   南永媳婦滿臉是笑,輕聲地應「是」,手腳利索地給她梳起頭來。   陶媽媽就快步走了進來。   「請夫人安!」她笑盈盈地曲膝給十一娘行禮。   「媽媽這麼早可是有什麼事?」   陶媽媽就看了南永媳婦一眼。   十一娘感覺到南永媳婦的動作更快了。   她很快挽好了纂兒,然後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陶媽媽就道:「大姑奶奶身邊原也有梳頭的,您何不就用了?這樣說起話來也方便!」   十一娘想也沒有想就拒絕了:「南永媳婦是太夫人賞的。」   陶媽媽不由一頓,過了一會,才低聲道:「大姑奶奶屋裡的人,您看什麼時候見一見合適?」   「等我去見了太夫人再說。」元娘去世一年多了,太夫人對這件事必定有所安排。   陶媽媽不由眉頭微蹙,還欲說什麼,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三位姨娘來給您請安了。」   十一娘點了點頭,小丫鬟就去傳了三人進來。   文姨娘就笑著和陶媽媽打招呼:「您早啊!」   陶媽媽有些冷漠地點了點頭。   她這才和秦姨娘、喬蓮房一起給十一娘行了禮。   因為要去見太夫人,十一娘和她們寒暄了幾句就打發了她們,然後吃了早飯,換了件衣裳去了太夫人那裡。   她到的時候辰正還差一刻鐘,沒想到三爺、三夫人、五爺和南邊的三位爺、三位奶奶早到了,正在一起。看見十一娘,三夫人笑著打招呼:「四弟妹早啊!聽說侯爺去上朝了,一大早服侍侯爺起來很辛苦吧?」   十一娘沒有做聲,只是笑了笑,然後和大家見了禮。   那宏大*奶就道:「我們今天就回南京去了,特意來給太夫人辭行的!」   十一娘和她客氣:「怎不多住幾天?」   宏大*奶笑道:「家裡的事多,改天再來打擾!」   正說著,姚黃出來:「太夫人請諸位爺、夫人、奶奶進去。」   大家魚貫著進了太夫人屋子。   太夫人坐在臨窗的炕上喝茶,看見她們進來,笑呵呵地道:「來了!」   幾人忙上前給太夫人行禮,丫鬟們端了太師椅放在太夫人炕前的左邊,爺們坐了,端了小杌子放在太夫人右邊,女眷坐了。   丫鬟們上了茶,徐令宏就把今天要回南京的意思說了。   太夫人留了一通,徐令宏推辭了一番,太夫人就說了幾句「過年的時候來玩」之類的話,然後親自把他們送到了門口,三夫人和十一娘則把他們送到了垂花門口,三爺和五爺一直送到了碼頭。   望著遠去的馬車,那三夫人就朝十一娘笑道:「我就不陪著弟妹了,我院裡還有一堆丫鬟媳婦子等著回事呢!」   正說著,有小丫鬟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四夫人,太夫人請您過去說話。」   十一娘就朝著三夫人笑了笑,然後跟著小丫鬟去了太夫人那裡。   諄哥和貞姐兒正在院子裡跳繩。看見十一娘進來,兩人微怔,貞姐兒忙拉了諄哥上前給十一娘行禮。   諄哥卻掙開貞姐兒的手跑了。   十一娘頗有些意外。貞姐兒卻急急地向十一娘道歉:「母親,諄哥有些認生。熟了就好了!」   這不是認生不認生的問題吧?   不過,自己並不是來討他歡心的,而是照顧他能順利長大,後者才是重點,用不著本末倒置。   貞姐兒的反應卻讓她很喜歡。   「我不知道他這麼認生。」十一娘笑道,「諄哥還有什麼習慣,你記得提醒我一聲。」   她就看見貞姐兒鬆了口氣,認真地點了點頭:「我一定會提醒母親的。」   十一娘笑著問她:「你要去找諄哥嗎?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祖母那裡?」   她想了想,道:「我還是去找諄哥吧?免得他跑到念慈堂去了。」說完,又有尷尬的神色。   「念慈堂?」可能是元娘的屋子,諄哥和貞姐兒私下取了這個名字。不過,諄哥年紀小,要取,也是貞姐兒取的。她笑道,「是你幫著取的嗎?」   貞姐兒有些不安地點了點頭,道:「他哭得很厲害,所以我就……」   十一娘就朝她笑了笑:「貞姐兒不愧是姐姐,把弟弟照顧的很好。」   貞姐兒表情就有幾份吃驚。   可能沒想到自己會這樣的讚揚她吧!   「好了,你快去找諄哥吧!」十一娘笑道,「我去見祖母了。」   貞姐兒點點頭,由丫鬟婆子簇擁著朝後門去。   十一娘就喊了一聲「貞姐兒」。   貞姐兒詫異地回頭,眼底又有了戒備之色。   「找到了諄哥,記得告訴我一聲。」十一娘笑盈盈地望著她,「免得我擔心。」   「嗯!」貞姐兒點頭,身影消失在抄手遊廊,十一娘這才進了太夫人的屋子。   太夫人攜了十一娘的手坐到了內室臨窗的大炕上,笑著打量她:「可還習慣?」   「習慣!」十一娘點頭。   太夫人神色間就有幾分猶豫。   十一娘也不急,跟太夫人拉起家常來:「婚禮的事又多又繁,南邊的客人也走了,您這幾天應該好好歇歇才是。」   「你有心了。」太夫人笑盈盈地拍了拍她的手,又閒聊了幾句,終是開了口:「我想把諄哥多留些日子!」   意思是說要把諄哥養在她身邊吧!   這很正常。   雖然對大太太來說,諄哥是元娘唯一的骨血,可對太夫人來說,也是心愛的孫子。   十一娘真誠地道:「我年紀小,不懂事。別的不說,要不是您賞了個梳頭的媳婦給我,第二天回門的時候只怕就只能隨便梳了個纂兒。何況是教養諄哥這樣大的事。他在您身邊,我也可以跟著學學怎樣照顧孩子。」   太夫人聽說著很寬慰地點了點頭,又說了管家的事和對原來在元娘身邊服侍之人的處置。   ※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九十四章陪房(上)   第九十四章陪房(上)   聽太夫人說把元娘的陪房交給自己處置,她並沒有吃驚。畢竟,羅元娘的人是從羅家帶來的陪房,元娘去世後,應該由諄哥繼承,現在諄哥年紀小,交給了別人,不免有閒話傳出來,自己既是諄哥的繼母,又是她的姨母,交給誰也不如交給自己省心、省事。   她笑著點頭應了,並道:「我等會回去就見見大姐的陪房。怎樣安排,我再來請教您。」   太夫人點頭。   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三夫人來了。」   「讓她進來!」太夫人笑著應了,十一娘親自去撩了帘子。   三夫人就帶了個穿著青綢比甲的丫鬟走了進來,那丫鬟手裡還捧著幾本帳冊。   十一娘不由打量了那丫鬟一眼。眉清目秀的,竟然是那天在後花園裡問她累不累的秋綾。   「三嫂!」十一娘和三夫人打過招呼後朝著秋綾點了點頭。   秋綾卻面露尷尬,有些不自在地垂了眼瞼。是身份的變化讓她這樣嗎?又覺得秋綾不是那樣的人。要不然,那天她也不會追過來問自己了!   十一娘奇著,三太太已攜了她的手:「哎呀,怎麼敢勞動四弟妹!」   自己是新進人員,這種端茶倒水、撩簾迎客的事還是多做些的好。   「三嫂客氣了!」她笑著回三夫人,然後立到了太夫人身後,把剛才坐的東炕頭讓給三夫人。   三夫人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坐,立在了太夫人的面前。   太夫人就笑著問三夫人:「可是有什麼為難的事?」   三夫人望著十一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就笑著對太夫人道:「娘要是沒有別的什麼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太夫人點了點頭,笑道:「你要是閒著沒事,下午過來我這裡抹牌玩。」   抹牌不免要帶彩,帶彩就有利益……家裡的關係還沒有摸透就掉進另一個是非圈裡,實屬不智。而且,一旦開了頭,以後恐怕要常陪著太夫人抹牌,耽擱了自己的事。但太夫人的話自己又不能駁了,只能到了牌桌上裝痴做傻讓太夫人主動放棄她為妙。   念頭閃過,十一娘已笑道:「好啊。我還不會。正好來請教太夫人。」   太夫人就笑道:「你去吧!想必院裡還有一大堆事等著你。」   十一娘曲膝行禮,正要告退。   三夫人卻叫住了十一娘,吞吞吐吐地道:「說起來,這事和四弟妹也有些關係……你剛進門,我怕我說了你心裡不痛快,可不說,我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十一娘就看見太夫人眼底閃過驚訝。   顯然,這件事太夫人是不知道的。   十一娘微微地笑道:「正如三嫂所說,我剛進門,很多規矩都不知道。要是無心觸犯了,還請三嫂多多指點。」   太夫人聽了微微頜首。   三夫人見了,臉上就露出幾份訕然:「是這樣的。四弟妹你也知道,五弟妹懷了孩子,欽天監給算過,說與屬牛的相衝。我讓秋綾把府裡屬牛的人都造了冊。還有四弟妹那裡……」說著,還望了太夫人一眼。   十一娘微微地笑。下聘之前,兩家會商量聘金,男方會把家裡分給男方的產業擬了單子給女方,女方也會把嫁妝擬了單子給男方。想來三夫人特意去查過她的人了……冬青是屬牛的!   如果所有房頭的都要迴避,她自然不能獨樹一幟,可如果只是她一個房頭,這件事只怕沒那麼容易。   她看了太夫人一眼。   發現太夫人面露猶豫。   對太夫人的態度心裡有了底。十一娘笑道:「可是我那裡有屬牛的人?」   三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從秋綾手中拿了帳冊:「好像有四個。一個是弟妹身邊服侍的冬青,一個是叫常九河的陪房,一個是萬義宗的長子萬大顯,一個是劉元瑞的次子劉盛春。」   也就是說,她五拔人,就有四拔涉及到了。   十一娘笑道:「子嗣是大事,理應照著規矩迴避。三嫂把單子給我,我照著把人交給您就是了。」又道,「只是不知道這些人都發放到哪裡?說起來,我自己也有兩個陪嫁的院子。如果用得上,三嫂只管開口。」   三夫人聽了笑道:「還不至於要動媳婦們名下的院子……」   「十一娘這話倒提醒了我。」太夫人突然開口打斷了三夫人的話,「怡真那邊也有屬牛的丫鬟。雖說是為了老五的事要這些人迴避,可傳出去了,別人還以為我們家在趕人。」   「娘!」三夫人聽著神色有些急切,「我不是這個意思……」   太夫人搖了搖手:「你也不用急,本來這是我的意思,你只是遵照行事。只是先頭考慮的不周祥,沒有想到涉及的人這麼多。我看這樣,各房的人交由各房安置。這樣一來,也免得各房少了人周轉不過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誰也不敢反駁,三夫人立刻笑著應了「是」,吩咐秋綾:「你把四夫人屋裡屬牛人的名字給四夫人。」   秋綾低聲應「是」,看十一娘的目光卻有些不同。   十一娘默不作聲,笑著接了事先早就寫好了夾在帳冊中的紙條,然後向太夫人告辭:「……這是頭等大事,我先去把這些人安置了。」   太夫人見她什麼話也沒有說,不僅順從,而且還雷厲風行,滿意地笑了笑:「去吧!」   十一娘就帶著琥珀出了太夫人的院子。   琥珀這才開口:「夫人,難道真的把人遣了。那四房陪房本就是從餘杭來的,我們根本不了解。這樣一行事,只怕以後別人以為我們怕了三房的人……」   「我知道!」十一娘笑道,「不過,事情從來都有好有壞。說不定,這還是件好事呢!」說著,望著五夫人住的地方笑了笑。   ******   她們回了屋子,陶媽媽還在那裡等。   十一娘索性涼一涼她。叫琥珀把自己的幾房陪房叫來。   琥珀應聲而去,叫了四房陪房來。   既是四房,那就是四家人,一齊擁進來,屋子裡立刻擠滿了。   除了江秉正和一個穿著鸚哥綠潞綢褙子的婦人偷偷地東張西望外,其他人都低頭垂瞼動也不動一下。   十一娘讓琥珀照著名冊點了人。   知道那穿鸚哥綠潞綢褙子的婦人是劉元瑞的老婆,就記在了心裡。   她還注意到那個萬義宗的長子萬大顯——小夥子人長得很精神,面相也老實,和冬青同歲。   十一娘就留了江秉正四人說話。   「……所以屬牛的都要暫時避到田莊上去。」   江秉正立刻道:「夫人,這可不成。要是任他們這樣拿捏了,以後怎麼辦事!」   十一娘笑著微微頜首:「那你有什麼主意?」   江秉正立刻笑道:「我是蠢人,哪有什麼主意。一切都聽夫人的。夫人讓我往東,我決不往西,夫人讓我往西,我決不往東。」又問身後的三個人,「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劉元瑞和常九河連連點頭,萬義宗卻只是低下了頭。   十一娘就讓江秉正和劉元瑞、常九河退下,留了萬義宗說話。   「你怎麼看?」   萬義宗非常的吃驚。沉默了良久,然後露出一副壯士斷腕的決心,低聲地道:「我們初來乍道,還是隨大流的好。」   知道把自己的指甲洗乾淨,說明他是個對自己要求很嚴的人;能說出剛才這番話,說明他是個很務實的人。   十一娘對他很滿意。道:「你為什麼要做我的陪房?」   她看萬義宗一家的穿著乾淨整潔,大方得體。她相信,他在原來的地方應該也混得挺好。   萬義宗恭敬地道:「燕京的機會多一些!」   「哦?你指的機會,是什麼機會?」   萬義宗道:「江南地少,能請人幫著管莊稼的人家就更少了。我有三個兒子,學手藝不免淪為賤藉。北方不同,動輒上千畝的大田莊多的是……所以就跟著來了。」   他的聲音很沉穩,但額頭上晶瑩的汗珠卻洩露了他的緊張。   十一娘笑了笑,問她:「我只知道陪嫁了兩個田莊,一個有五百多畝,一個有三百多畝,都在宛平一帶。卻不知道這兩個田莊都種些什麼?每季的收成是多少?都挨著哪些人家的田地?五天之內來回了我,可有什麼為難之處?」   萬義宗抬頭,驚愕地望著十一娘,半晌才道:「小人遵命。」   十一娘端了茶,他恭身退了下去。   「我在城北不是有個四進的院子?」她吩咐琥珀,「讓冬青帶些錢兩過去,把人都暫時安置在那裡,等過些日子再具體分配哪些人到哪裡去!」   琥珀猶豫道:「您要不要也把江秉正等人叫進來問一問。要不然,只怕這萬義宗會成為眾矢之的……」   就是要讓他成為眾矢之的,他才知道只有跟著自己,才能活下去。   十一娘笑道:「暫時不用。看這萬義宗怎樣行事再說!」   琥珀自然不敢再說什麼,叫了陶媽媽進來,然後去冬青那裡傳十一娘的話。   聽太夫人那口氣,元娘留下來的人暫時都交給了陶媽媽管。一來她不是正經的主子,有些事沒辦法做決定;二來如今是三夫人當家——不比從前,還有元娘在一旁看著,現在她獨立主持中饋。一朝天子一朝臣,類似於買辦這樣的好差事肯定早就換上了自己的人——像陶媽媽這樣的人每月也不過二兩的月例,更何況別人。沒有了其他收入,僅僅靠月例過日,艱難之處可想而知。   她急著找自己的原因,也就不言而喻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九十五章陪房(中)(粉紅票750)   第九十五章陪房(中)(粉紅票750)   陶媽媽面帶微笑地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撂帳冊。   她曲膝給十一娘行禮:「夫人!」神色非常的沉著。   十一娘點了點頭,讓丫鬟給她搬了小杌子來。   陶媽媽坐下,小丫鬟上了茶。她就將手中的帳冊遞給十一娘:「這是大姑奶奶去後,太夫人交到我手裡的帳冊。如今您來了,自然就交給您了。請您過過目。」   十一娘並沒有接帳目,笑道:「既然太夫人交給了你管,你就暫時幫著管著吧!」   陶媽媽一怔,繼而明白十一娘的意思。   她不想插手諄哥的事。   陶媽媽氣得臉色通紅,全身發抖。卻不敢和她撕臉,只拿好話說:「四夫人,我畢竟是個下人。管著大姑奶奶留下來的東西,名不正,言不順。不比您,是主子。說一句,比我們說十句都強……」   元娘去世一年多了,自己又嫁了進來,十一娘本來就懷疑陶媽媽壓不住下面的人了。現在聽這口氣,更肯定了。   她索性笑道:「可是有什麼人說閒話?或是有什麼人不服氣?」   陶媽媽一怔,望著十一娘。   大太太不是說她年紀小,什麼都不懂,讓自己拿好話哄著她就成了嗎?怎麼像都知道了似的?或者是身邊有人教她?這也不對。大太太為了防止有那些不知道進退的婆子仗著年紀大、知道的事多慫恿十一娘,所以沒有安排陪嫁的媽媽……難道大太太看走了眼?   她心裡七上八下的,卻見十一娘端起茶盅,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   雖然姿勢十分優美,神色十分愜意,陶媽媽看著心裡卻更急。   十一娘分明是要和她打時間仗——看樣子,應該是知道了些什麼!   可現在的情況卻由不得她。十一娘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接手元娘留下來的攤子,反正東西在自己手裡,出了事也是自己的事。自己卻等不得……晚香那個臭丫頭步步緊逼,底下的人跟著起鬨,再拖下去,驚動了太夫人是小事,讓三夫人知道了,被她笑話是小,只怕會利用這件事打擊原來跟著大姑奶奶的人。   不管怎樣,十一娘背後還有個大太太……   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陶媽媽已拿定了主意。   「夫人真是火眼金晴。」她笑容裡帶著幾份諂媚,「您剛進門,按道理,我不應該這麼早就拿這些瑣事打擾您。可我被晚香那個小蹄子迫得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好來求您。」   這還差不多。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點頭。   在嫁之前,她就打聽過了。元娘嫁過來的時候是四個大丫鬟,兩個媽媽,四房陪房,兩個院子,兩個田莊。四個丫鬟早嫁了人,其中有一個叫晚香,最得元娘的喜歡,嫁了徐家一個沒爹沒娘的小廝陳續,夫妻兩人就管了廚房——陳續負責採買,晚香管事。兩個媽媽裡面,一個就是陶媽媽,她是元娘的乳娘,另一位早在十年前就病逝了。兩個院子都是三進,一個在四條胡同,一個在石碑胡同,都在六部周圍,每年的租金就能收二百多兩。兩個田莊,都在大興縣,一個有六千畝,一個有兩千畝。六千畝的那個,由陶媽**兒子陶程管著,兩千畝的那個,由另一個陪房高碾管著。   這樣看來,應該是晚香和高碾對陶氏母子管著元娘的東西又不能給他們謀利而不滿了!   她表情淡淡地:「你說說看,都是些什麼事?」   陶媽媽就細細地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十一娘。   和十一娘猜的一樣。自從三夫人當家以後,先藉口上次鰣魚的事換下了陳續,然後又因為元娘喪事期間花燭不夠的事撤了高碾在買辦處當差的長子高盤。至於其他人,什麼守大門的、值夜的、管花園子的,撤下來的就更多了……卻動也沒有動陶氏母子一下。晚香就和這些人攪到了一起,天天吵著要見十一娘。   十一娘笑了笑:「既然想見我,就讓他們來吧!」   陶媽媽笑道:「按道理,他們也該來給您問安。只是有幾件事我得先跟您說說,免得您吃了悶虧。」   「媽媽請講。」十一娘笑道。   「我想,那晚香、高盤那群人,只怕都打定主意讓您幫著謀個差事,您可要咬緊了牙關不能答應。」   陶媽**話讓十一娘微微有些吃驚,她還以為陶媽媽會試著說服她幫這些人出頭。   「大姑奶奶陪嫁的收益大都在陶程管的田莊了。那些人再怎麼鬧騰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現在您剛進門,太夫人又沒有發下話來,就去和三夫人爭那些。贏了,別人認為是應當的,您可是侯爺夫人,可要是輸了,那就鬧大笑話了。」說著,又覺得自己失言,笑道,「我不是說您會輸,我是說,沒有侯爺的支持和太夫人點頭,您勝算不大。」   「媽媽說的有道理。」   「所以說,您當務之急是要服侍好侯爺、服侍好太夫人。其他的事,緩一步再謀劃也不遲。」   不愧是元娘面前最得力的媽媽,心思十分細膩,考慮的也很周到!   十一娘眼底閃過一絲欣賞:「就照媽媽說的辦!」   她就發現陶媽媽整個人都鬆懈下來:「那我就讓晚香她們來給您磕頭!」   十一娘應了。   陶媽媽留下帳冊:「這是大姑奶奶那邊的人和這一年來我幫著管的帳目。」   十一娘就讓小丫鬟去把琥珀叫來,自己翻了翻帳冊。   筆跡一樣,一看就是重新謄的一份。   正好琥珀進來,她把帳冊交給琥珀:「你仔細看看,把這些人名、相互之間的關係都記清楚了,到時候看看有沒有能擔大任的人。」   琥珀應聲收了帳冊。   十一娘支肘沉思起來。   平心而論,元娘管家的這幾年經營的很不錯,陪房開葉散葉,都娶或嫁給了徐家一些比較資深的管事家裡,最有油水的買辦全是她的人,就連帳房,她都安了兩個人進去了……就算換上自己,也未必比她做的更好!   過了好一會,陶媽媽帶了五、六個婦人和兩個男子過來。   她介紹其中一個目光精明的婦人:「這是陳續家裡的,閨名叫晚香,如今管著廚房。」又指了一個瘦高個子的男子,「這位是高盤。原在買辦處專司香燭、炭火的。」   也就是說,現在沒有什麼差事了!   十一娘思忖著。   陶媽媽又向她介紹了其他幾位。原來也都是管一方事的,現在都賦閒在家。   給十一娘行了禮,那個高盤就迫不及待地道:「夫人,您可要給我們做主啊。我們可是跟了羅家一輩子的人。就這樣讓三房給換下來了,這既是打過世了的大姑奶奶的臉,也是打您的臉。」   其他幾個人也都紛紛附合,群情激動。   十一娘就發現那個叫楊輝祖的男子和一個被稱為韋祿媳婦的婦人沒有做聲。據剛才陶媽媽介紹,這個楊輝祖十幾歲就跟著元娘到了徐家,原來在買辦處專司僕婦們的胭脂水粉、四季衣裳,韋祿媳婦專管內院各門值夜。   十一娘安慰了那些人幾句,說自己剛進門,有些事還不清楚,等把情況摸清楚了再說,然後打發他們走了。   那些人臉上不免露出失望來。   十一娘就和陶媽媽去了元娘的院子。   大家宛若她還在,一切都維持著原狀。   想來是陶媽**功勞吧!   她讓琥珀照著陶媽媽給的冊子點了人。   嫣紅、綠萼、絳紫、寶蘭四個大丫鬟,梅沁、竹秀、桂芬、水芝四個二等丫鬟,還有什麼芳菲、桃蕊二十幾個三等、四等丫鬟,十來個婆子,林林總總,加起來四十幾號人。   十一娘就商量陶媽媽:「嫣紅幾個大的你幫著尋個好人家放出去吧!再留幾個精明能幹的幫著照顧院子,不要讓這裡荒廢了。」   陶媽媽點了點頭,想起過世的元娘,眼裡就有了幾分淚光。   十一娘看著天色不早了,去了太夫人那裡。   三夫人和五夫人都在。   一個和丫鬟們在擺箸,一個和太夫人親親熱熱地擠在炕上說話。   看見十一娘進來了,兩人紛紛和她打招呼,太夫人也指了對面的炕:「聽說你忙了一早上,累了吧?快歇歇。」   聽說……聽誰說的?   十一娘發現三夫人嘴角帶笑。   她笑著給太夫人行了禮,然後坐到了炕上,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太夫人:「……像嫣紅和綠萼,年紀都不小了。就來討您的主意,看可行不可行?」   「這是好事啊!」太夫人笑道,「就這樣辦好了!」   十一娘應了「是」,那邊三夫人已經擺好了箸。   太夫人並不要媳婦立規矩,讓姚黃叫了諄哥和貞姐兒出來。待兩人給長輩行了禮,一起圍坐著吃了午飯。   太夫人和孩子們去歇午覺了,三個媳婦退了出來。   五夫人就挽了十一娘的手臂:「我們下午來太夫人這裡來摸牌吧?」   早上太夫人也提到過一起抹牌,看樣子,太夫人常在下午找了人抹牌……   十一娘思忖著,笑道:「我就是不會。」   三夫人卻委婉地拒絕了:「我哪有這福氣,還有一大堆事等著呢!」   五夫人就笑望著十一娘:「不要緊,我來教你。」   十一娘笑著應了,大家各自散去。   路上,十一娘吩咐琥珀:「你沒事就跟陶媽媽多走動走動,看看那些人都在幹些什麼?正好借這個機會看看這些人品性如何。特別是打聽一下那個楊輝祖和韋祿媳婦從我們這裡出去都做了些什麼?」   琥珀點頭記下了。   ※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九十六章陪房(下)   第九十六章陪房(下)   回到屋裡,不免要把琥珀、冬青、濱菊、竺香都叫到跟前,告訴大家冬青要暫避出府的事。   冬青聽了眼神微暗:「都是我連累了夫人。」   「說的是什麼話。」十一娘笑道,「各房也都有這樣的事。還好我們有自己的田莊和宅子,你又是我身邊最得力的,當著別人只說是要安排那邊的事。總算顧了幾分體面。」   竺香就低聲道:「那我們的差事豈不要重新安置?」   「也不用那麼麻煩。」十一娘笑道,「不過四、五個月的功夫,讓琥珀暫時帶著冬青的差事就是。」   幾人應了是,冬青和琥珀服侍著十一娘歇了個午覺。未初過一刻時把她叫醒,南永媳婦進來重新給她梳了頭,她對著鐘點去了太夫人那裡。   進門的時候正好是未正差一刻。   十一娘暗暗記下了自己屋裡到太夫人屋裡的腳程。   這一次,她來的最早,太夫人剛起來,正在梳頭。忙叫杜媽媽端了山楂梨子水給她喝。   「讓她等會,我就好。」   不是應該上茶嗎?怎麼給山楂梨子水她喝……這應該是哄孩子的吧!   十一娘望著透亮的粽褐甜水,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啜著,只覺得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是那麼的綿長,一直落到心裡頭。   杜媽媽就扶著太夫人走了出來。   「好不好喝?」太夫人笑呵呵地望著眯著眼睛喝著山楂梨子水的十一娘。   十一娘笑著點頭:「好喝!」   太夫人笑起來:「我年輕的時候可喜歡喝了,現在年紀大了,沾了甜的東西牙就酸……」   正說著,五夫人快步走了進來。   她身後還簇擁著一大堆丫鬟婆子。   太夫人忙道:「你慢點,你慢點。」   杜媽媽已上前攙著她。   「我沒事。」五夫人笑道,「要不然,也不敢到您這裡來——五爺知道我不舒服還亂跑,要罵我的。」嘴裡嗔著,眼角眉稍全是喜悅。   看得出來,兩人的感情很好。   太夫人聽著也喜歡,讓杜媽媽湊數,一起去了東次間,   魏紫和姚黃指揮著粗使的婆子搬了黑漆草卷邊的四方桌進來,一個親自鋪了茜紅色的氈毯在桌上,一個親自去拿了竹雕的麻將牌來。   十一娘有些無措地道:「誰來告訴我?我不會。」   太夫人呵呵地笑,指了姚黃:「你去坐到四夫人身邊去。」   姚黃笑著應「是」,端了小杌子坐到了十一娘的身後。   魏紫則坐到了太夫人的身後。   「譁啦啦」地搓了牌,姚黃就告訴十一娘怎樣起牌,怎樣打牌,哪些能吃,哪些能碰,怎樣叫和牌。   十一娘笨手笨腳地,不是推翻了牌,就是卡了殼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把姚黃弄得滿頭大汗,以至於太夫人、五夫人和杜媽媽得不時停下來等她。   「原來四嫂真的不會啊?」五夫人笑道,「我還以為你在謙虛呢?」   「我這是第一次。」十一娘小心翼翼挪動著自己的牌,然後打了一個一筒出去。   「胡了!」杜媽媽喜笑顏開,「大三元!」   「怎麼又衝了。」五夫人呻吟著,數了三十個銅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十一娘忙道,「我看著我好像不要。」   或者是年紀大了怕寂寞,太夫人並不是要打牌,只是要這熱鬧的氣氛。她只是呵呵地笑。   有小丫鬟來稟,說貞姐兒和諄哥醒了,過來給太夫人問安。   大家暫時停下,待貞姐兒和諄哥行了禮,又重新坐下來打牌。   貞姐兒就和諄哥坐在一旁的大炕上丟沙包。   她抬頭就看見十一娘笨拙的樣子。   過了一會,諄哥要上淨房,貞姐兒落了單,就過來看十一娘的牌。   十一娘心中微動。   潛意識裡,你會關注你在意人的舉動。   她特意拿了兩張牌,猶豫來,猶豫去,伸出去又縮回來。   姚黃道:「打這張。」   「我覺得要打這張。」十一娘和姚黃喝反調。姚黃又不敢指揮她,只好笑道,「那張也可以。」   貞姐兒忍不住指了剛才姚黃指的那張牌:「母親打這個吧?」   十一娘想也沒有想,立刻把貞姐兒說的那張牌打了出去。   順利過關。   太夫人起了一張。   十一娘大喜,拉了貞姐兒的手:「你好厲害!」   貞姐兒微怔。   那邊五夫人放衝給了杜媽媽。   「貞姐兒,你可真是我的福星。這次總算不是我衝的。」十一娘衝著貞姐兒直笑。   大家看著有趣,也都笑起來。   貞姐兒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著嘴笑了笑。   就有小丫鬟稟道:「太夫人、四夫人、五夫人,侯爺和五爺回來了。」 第九十七章風波(上)(粉紅票780)   第九十七章風波(上)(粉紅票780)   十一娘忙追了上去。   「侯爺,妾身服侍您換件衣裳吧!」她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緊張。   十一娘感覺到自己有點把握不住徐令宜的思路。好比剛才。他應該是自持身份不屑過問才是,可偏偏他過問了。好比現在,他應該不動聲色私下質問自己才是,可他偏偏像個熱血少年般地衝了出去!   他要幹什麼?   要去找誰?   十一娘心裡很慌張。   好多年沒有這樣了……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了解有限,卻又到處充滿了荊棘,時不待她……   思忖間,她聽到徐令宜喊臨波:「去,把五爺給我叫來!」   叫徐令寬來……是對質?還是訓斥?   不管是哪種情況,憑著徐令寬對徐令宜的畏懼,等會去吃飯多半會面露異樣。而太夫人一旦發現,肯定會追問,徐令寬說不定會如竹筒倒豆子似的全告訴太夫人……   男人往往仗著自己兒子的身份直言不諱,婆婆卻把變化歸結於媳婦從中挑拔離間。這種罅隙一旦出現,就好比破鏡,花比原來百倍、千倍的努力只怕也未必能重圓。   她不由苦笑。   「侯爺,五爺換了衣裳也要去太夫人那裡吃飯。」十一娘聲音輕柔,帶著點勸慰,「有什麼事,不如等吃了飯再說。也免得五弟妹擔心。」   徐令宜看了十一娘一眼,然後轉身回了屋。   十一娘腦子飛快地轉著,想著待會徐令寬來了自己怎麼向他解釋……現在三夫人處處針對自己,決不能再讓五房和自己產生什麼矛盾了。要不然,她初來乍道,又陷入孤立的狀態,以後在府裡的日子只怕不好過……   她一邊沉思著,一邊跟在徐令宜的身後進了屋。   徐令宜已喊了春未和夏依幫他更衣。   兩個小姑娘也是機靈人,感覺到屋子裡的緊張氣氛,都露出惶恐的表情,匆匆忙忙地去了淨房。   十一娘就趁機問冬青:「你提個包袱幹什麼?」   冬青也很委屈:「因說明天就啟程去城北金魚胡同的院子裡住五個月,我把給您做的小襖趕著做完了。想著等會幾個小丫鬟要來幫我清理的衣裳,怕她們不懂事,把您的小襖給弄髒了,所以特意拿過來……」   「那你哭什麼?」   冬青沒說話,濱菊在一旁呶嘟著:「剛才有東西掉眼裡去了。我幫著冬青姐吹了半天!」   這還真是無巧不成書!連自己都以為冬青是為了出府的事在那裡傷心……   十一娘嘆一口氣,接了包襖:「你放我這裡吧!」   冬青就望了望淨房:「那侯爺……」   「你別管了。」十一娘道,「你去收拾你的東西吧!」   冬青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幫不上忙,有些不安地應了一聲「是」,轉身回了後罩房。   十一娘就將那包袱放在了平常徐令宜常坐的次間臨窗大炕炕桌上。又想著自己就這樣立在一旁等著氣勢上不免太弱,就算著時間去沏了一杯茶。等轉回來的時候,徐令宜果然已梳洗一番,換了件石青色團花紋暗紋的直裰。   她笑著將茶端了過去:「侯爺喝杯茶再過去吧!」   徐令宜望著笑容恬靜,神態大方的十一娘,想到剛才她在自己身後略帶驚慌的聲音,心裡不由一軟。   平時看上去再怎麼鎮定從容,也不過是比貞姐兒大幾歲的小姑娘,看見自己生氣,也會驚慌的不知所措……   他望著十一娘的目光又柔和了幾份,端起茶盅來啜了一口。   感覺到徐令宜周身的冰冷開始消融,十一娘鬆了口氣,等到他再喝了自己端過去的茶,十一娘基本上可以肯定他的怒氣消了一半了。   一時間,屋裡的氣氛變得平和起來。   「這是什麼?」徐令宜望著炕桌上的包袱——他認出來了,這是剛才冬青手裡的包袱。   「哦!」十一娘笑道,「冬青給我做的小襖。說是要去金魚胡同了,特意給我拿過來的。誰知道有東西掉眼裡去了,在那裡揉了半天,正好遇到我們回來。」說著,當著他的面打開了包袱,露出裡面的紅綾小襖。   徐令宜已看出來。   又是端茶,又是把包袱放在自己眼前,花了這麼多的心思,十一娘就是想向他解釋。   是怕自己誤會吧……   他臉上就有了幾分笑意。   十一娘把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的,不由怔住。   就算是釋然,也用不著笑啊!   得想辦法把這傢伙的脾氣摸透才行,要不然,總被牽著鼻子走,局面太被動了。   她正暗下著決心,有小丫鬟戰戰兢兢地稟道:「侯爺,五爺來了!」   「讓他進來。」   十一娘發現徐令宜的目光又變得凜冽起來。   兩兄弟的事,自己這個做嫂嫂的最好不要插手才是。   她就笑道:「我去給五叔沏杯茶去。」說著,也不待徐令宜說什麼,轉身撩簾而去。   徐令宜知道弟弟一向怕自己,遇到了不免有幾分瑟縮,他並不希望十一娘看到。不管怎樣,徐令寬畢竟是個大老爺們,被婦人看到氣短的樣子總是不好。正想著該怎麼跟她說,沒想到她自己找了個藉口出去了。   他不由暗暗點頭。   自己當初沒有排斥這樁婚事,固然有堵住其他人嘴的意思,也未嘗不與她在小院時表現的聰明、懂事、識大體有關!   念頭閃過,徐令寬已磨磨蹭蹭地走了進來。   徐令宜一看到他這個樣子,突然就想到了諄哥,本來已經平息了怒火騰地又冒了起來:「怎麼回事?啊!娘先跟我說,家裡屬牛的都迴避到西山別院,我還以為只是娘屋裡和你們屋裡的人。沒想到各房屬牛的都要避開?你知道不知道家裡有多少屬牛的人?還有紅燈胡同那邊,你們平時家裡住半個月,侯爺那邊住半個月,你又知不知道老侯爺那邊有多少屬牛的?」   他一陣劈頭蓋臉的,徐令寬半晌沒回過神來。   「你說話啊!」徐令宜看弟弟一問三不知的樣子,心裡更惱火,「這話是誰說的?欽天監的哪個說的?是法善和尚還是長春那個牛鼻子?」他指著門外,「你去問問長春。他不是會算嗎?讓他算算,算算他有多長的壽辰?」   徐令宜的聲音雖然稱不上咆哮,但也不小,十一娘端著茶盤站在屋簷下,聽得一清二楚。   她嚇了一跳。   沒想到,徐令宜對那個叫長春的道長這麼的反感!   「……他說什麼你們就是什麼?這家裡的日子還要不要過?」   那邊徐令寬已回過神來,忙認錯:「四哥,我再也不敢了!我這就去跟丹陽說。」說著,抬腳就要往外走。   「你給我回來!」徐令宜看著他那毛毛躁躁的樣子,覺得自己是白生氣了。   徐令寬聽見哥哥喊自己,不敢走,重新折了回來,垂手立在徐令宜的面前。   徐令宜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氣,因為強壓著怒意,聲音比平常低沉了三分:「我也盼著你們生個大胖小子呢!這話既是欽天監說的,總是有點根據的。平時你們回來只走娘那裡,我就誤會是娘和你那裡迴避,娘問我的時候,我也就答應了。你這樣去跟五弟妹說也不好,免得她誤會我們出爾反爾。你去跟五弟妹商量商量,凡是屬牛的都迴避,只怕老侯爺那裡也吵得不能安生。不如你們搬到山西別院去住。這樣一來,我們或是老侯爺那邊的人也可以隨時去看你們。」   「丹陽先前也說過這話。」徐令寬吞吞吐吐地道,「可西山在西邊,主金,丹陽五行缺木,這金木相剋……」說著,就望了一眼面帶冷峻的徐令宜。   這個弟弟,心眼全放在沒用的地方了……   徐令宜輕輕嘆一口氣,道:「你只管去跟弟妹說。她知道該怎麼辦的。」   徐令寬一向對這個哥哥信服,「哦」了一聲,小聲道:「那,那我回去換衣裳了。」   徐令宜擺了擺手:「快去吧!免得等會娘看不到你的人,擔心你。」   徐令寬應聲而去。   十一娘趕在徐令寬出門前避到了一旁的耳房,等他走後才端了茶進去。   「咦,五叔走了嗎?」   徐令宜沒有回答,而是道:「你要不要換件衣裳?要是不換,我們現在就過去吧!」語氣裡帶著幾份疲憊。   十一娘看他臉色不好,又想著太夫人還等著人到齊了開飯,就笑著打量自己:「我瞧我這身衣裳還行。」   徐令宜見她突然語帶調侃,知道她定是聽到自己發脾氣,想調節一下氣氛。可這個時候,他實在無心應酬。臉上依舊帶著冷意,抬腳就出了門:「走吧!」   十一娘鬆了口氣。   這場暴風雪總算是過去了!   她忙將手中的茶盤給了一旁的小丫鬟,快步跟了過去。   ******   到了太夫人那裡,沒想到二夫人已經到了。   她穿了件半新不舊的寶藍色杭綢褙子,烏黑的青絲綰了個纂兒。通身只有耳朵上墜了對珍珠耳墜,素雅中帶著幾分清貴。   正坐在太夫人身邊問徐嗣勤和徐嗣諭這幾天的學問。不僅屋裡的人都正襟危坐,就是徐嗣儉也不像剛才那樣調皮,規規矩矩地站立在一旁聽著。   看見徐令宜和十一娘,二夫人笑著站了起來:「四弟,四弟妹。你們來了!」   十一娘忙給二夫人行禮,眼角卻睃著徐令宜,發現他的神態很恭敬。   「二嫂!」   二夫人忙回了禮。   太夫人就笑道:「好了,好了,一家人不用這樣客氣。快坐了吧!」   徐令宜就坐在了太夫人身邊的太師椅上。十一娘立在了他的身後。   二夫人就笑著對徐令宜道:「大少爺和二少爺的學問如今小有成就,我看,得換個更鴻學的先生才是!」   徐令宜笑道:「原先也想過,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就耽擱下來了。」   太夫人就笑道:「這種事一時半會也急不來,慢慢找就是了。」   十一娘卻心中一動,沉思起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九十八章風波(中)   第九十八章風波(中)   不一會兒,徐令寬夫妻到了。   徐令寬神色間果然有幾分沮喪,太夫人忙追問他出了什麼事。徐令寬忙笑道:「沒事,沒事。」好歹把太夫人搪塞過去了。   五夫人卻似笑非笑地看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只是微微地笑。   有些事,她雖然不希望發生,但發生了,也不會去迴避。   大家互相見過禮,笑著地說了會話,然後男一桌,女一桌,老一輩,少一輩地坐了,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飯。   回到自己院裡,十一娘和徐令宜剛坐下,三位姨娘來問安。   十一娘讓小丫鬟請了進來。   行過禮後,秦姨娘和喬蓮房有些沉默地站到了一旁,文姨娘卻笑盈盈地和徐令宜打招呼:「聽說侯爺一早就回來了?」   徐令宜「嗯」了一聲,端了茶盅啜一口茶,態度不冷不熱的。   文姨娘不以為意,笑著和十一娘拉家常:「下午想到您這裡坐坐,誰知道您卻去了太夫人那裡。聽說打了牌,沒佔到上風。要不,我們幾姐妹先在一起先練練?這打牌,也就是個熟能生巧的事。打得多了,自然就有精進了。也不知道明天下午姐姐有空沒空?我那裡有副老竹麻將,十分順手,到時候拿來姐姐看看。要是覺得好,就留下……」   十一娘笑著聽她說。   那秦姨娘則笑眯眯的望著文姨娘,喬蓮房卻是低頭垂手地立在一旁。   有小丫鬟來稟,說徐令寬來了。   十一娘頗有些意外。   這麼快就有了反應……   三位姨娘忙起身迴避到了東間。   十一娘則起身叫丫鬟給徐令寬上茶點。   徐令寬客氣道:「嫂嫂不用忙,我跟四哥說句話就走。」   十一娘笑著退到了東間。   文姨娘忙將十一娘迎到了大炕上,嘴裡還絮叨道:「……五爺怎麼這個時候來了?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又笑道,「不過,五爺向來豪爽,就是有什麼事,只怕也不是自己的事。多半是為了別人的事來求侯爺。」   十一娘只是笑著聽著。沒想到喬蓮房突然道:「你怎麼這麼多的話!」   文姨娘臉色微紅,眼底閃過一絲慍意。   秦姨娘忙笑道:「文姐姐是個熱心人。喬妹妹相處久了就知道。」又主動去接了文姨娘的話,「姐姐說的有道理。五爺來,多半是為別人的事來求侯爺。」然後問十一娘,「夫人,我聽文姐姐說,冬青姑娘過兩天要去您金魚巷的宅子安置幾房陪房,您這邊少了人手,我來幫著值夜吧!」   這還是秦姨娘第一次和十一娘交流。   話說的好聽,語氣又很柔順。只是她不太習慣這種作派。   她笑道:「你是侯爺身邊的老人了,怎麼好讓你來值夜。再說了,我身邊還有琥珀她們。再不濟,還有陶媽媽。」   秦姨娘忙道:「我在侯爺身邊再久,長幼尊卑也不可廢,我服侍夫人本是本份。夫人有事,也只管使喚就是。」   她的表情很真誠。   如果不是真心,那就是個演戲的高手。   十一娘希望她是真心的。   秦姨娘是婢女出身,生死不由自己;文姨娘看似烈火烹油,可她也只不過是家族用來攀龍附鳳的犧牲品罷了,一旦她本人的利益和文家的利益相衝突的時候,文家未必會顧她。還有喬蓮房,落入元娘的圈套固然有她的不對,可沒有喬夫人的推波助瀾,她未必會落入到這樣的境地。包括自己在內。如果有更好的選擇,她未必會嫁到徐府來。   既然各有各的不得已,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所以,她希望秦姨娘是真心的,真心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越僭,不,就是小小的越僭也無所謂,水清則無魚,誰又沒一點點私心……只是,不要越過她的底線。她有她想要保護的人,她有她想要的生活。   ******   那邊,徐令寬正和哥哥商量:「……我們想來想去,搬到落葉山山腳下的別院最好。那裡安靜,景致也好。免得吵到兩家的老人家。」   「那怎麼能行。」徐令宜立刻反對,「那地方太偏了。這樣,你們這兩天暫時在家裡住著,明天有大早朝,我到時候商量老侯爺,看看他老人家的意見。至於家裡該迴避的還是暫時迴避迴避,你們也不要亂走動了。」   徐令寬應喏,起身告辭。   徐令宜送了弟弟出門,回來吩咐十一娘:「家裡不是有一斤血燕嗎?你明天一早給娘和五弟妹各送些去。五弟妹懷了身孕,你是做嫂嫂的,多去她那裡走動走動才是。」   十一娘喏喏應「是」,心裡卻道,你這樣打一巴掌給個棗的,只怕這位丹陽縣主不會領情。   此刻,五夫人也正和她的乳娘石媽媽說著話:「……屬牛的全都迴避了,不說別的,就娘屋裡,就有五、六個小丫鬟,難道還為這事臨時買幾個小丫鬟進來不成?就算買回來了,還得要媽媽們調教調教吧?一時半會也上不了手啊。這本就是個興師動眾的事。當年,她抓住鰣魚的事想收拾四房的,我可是一聲沒吭,給足了她面子,她卻有點不知道進退,以為我怕了她。我如今這麼做,也只是想讓三房瞧瞧罷了。原準備過幾天跟太夫人說說,搬到慈源寺旁的放生胡同去——離慈源寺不近又不遠,我有個什麼事,濟寧大師也能趕過來看我。可十一娘這樣逼著我搬,我心裡難免不痛快!」   石媽媽小心翼翼地將五夫人的腿並放到貴妃榻上,笑道:「您想多了些。侯爺可不是那樣的人!」   五夫人聽了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小五卻是聽不得我在他面前哼哼。」說著,臉就紅成了一片霞色。   「那也是五爺真心疼著您。」想到老侯爺反覆叮囑她,不要和侯爺起了衝突。石媽媽笑著將薄被搭在五夫人的身上,「您平時使使小性子不要緊。可不能讓五爺和侯爺起了衝突。何況侯爺這樣的人,就是老侯爺見了,也要禮讓三分。有侯爺撐著,你大樹底下也好乘涼。要知道,上陣父子兵,打架親兄弟。這家裡要過得好,先要兄弟和諧,妯娌和氣……」   「知道了,知道了。」五夫人嬌嗔道,「要不然,我怎麼就這樣不吭不響地讓小五去回了侯爺。你這樣天天在我耳邊嘮叨,你說著不煩,我都聽著煩了。」   石媽媽呵呵笑了兩聲,不再做聲,望著五夫人的目光卻滿是慈愛。   五夫人就拉了石媽**衣袖:「你說,三房的要是知道我搬出去,會不會氣得跳起來。」   既然五夫人聽了她的勸,這個時候,自然要順著她說。   石媽媽立刻笑道:「那是自然。說起來,您這一招讓她也吃了個悶虧。要知道,外院的白大總管也是屬牛的,還有回事處的趙管事,也是屬牛的。這兩人都是侯爺用慣的。要是她借著您這件事給這兩人下絆子,到時候難免連累到您。還是我們的縣主聰明,根本不理她那一套,大大方方地搬到放生胡同去。再說了,那裡是您的陪嫁,裡裡外外都是我們自己的人。您想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想什麼時候睡就什麼時候睡。五爺看了只有歡喜沒有責怪的。」   五夫人笑著點頭:「我讓她去折騰去。不就是想分家嗎?她要是明明白白說了,娘還會攔著她不成?」   石媽媽只是笑,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沒錢,分什麼家啊?   ******   十一娘照著往日的習慣鋪了床,回頭卻看見徐令宜站在淨房門口望著她。   「侯爺要不要喝杯茶!」十一娘笑著問徐令宜。   「不用。」徐令宜大步走過來,「你的丫鬟呢?」   是看著她自己鋪床,所以有些困惑吧?   肯定不是琥珀她們不幫助,而是十一娘拒絕了。對著陌生的徐令宜,做點事,免得胡思亂想,可以穩定情緒。   「不過是些小事!」她笑著解釋,「隨手而已。」   徐令宜點了點頭,脫鞋上了床:「早點睡吧,明天還有大早朝。」   自從知道徐令宜要上早朝後,她就有了每天早上丑時起床的心裡準備。   吹燈上了床,徐令宜突然問她:「你身邊的丫鬟,是從小跟著你的吧?」   因為冬青和濱菊都比她大一些?   十一娘要抓住每一個他感興趣的話題:「小時候跟著父親在福建任上,回來的時候,乳娘捨不得離開家鄉。琥珀、冬青、濱菊是我回餘杭以後母親賞的。竺香是我姨娘賞的。」   徐令宜沒有做聲。   十一娘就繼續道:「我姨娘以前是母親身邊的婢女。我小時候,覺得她像仙女似的。可惜這次我出嫁她沒能來。」   徐令宜還是沒有動靜。   但她聽到了均勻的呼吸聲。   睡著了吧!   十一娘就想到了五姨娘就是笑,眼中也有的鬱色。   她望著帳頂,輕聲地道:「……也不知道她在餘杭過得怎樣?」   大太太就要回去了。自己如今嫁到了永平侯府,是永平侯的夫人了。她看在諄哥的份上,會給她幾份體面的吧!   「你要是想她,讓嶽父把她接到嶽母身邊服侍就是了!」黑暗中,徐令宜低沉的聲音如晨鐘般幽遠的傳來,「用不著這樣總念叨著。」   十一娘翻了個身,枕了手臂望著身邊的人。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十四也很明亮。透著羅帳映進來,可以看見徐令宜的輪廓。   他肩膀寬闊,身材結實修長。記得和他站在一起,自己只到他的肩膀。   「我是不是話很多?」她笑著問他。   十一娘等了好一會才聽到徐令宜的回答:「還好。」   「相比侯爺而言,我的話的確多了些。」十一娘忍俊不住,微微笑起來。   望著她愉悅的眉目,半明半暗的羅帳裡,徐令宜的眸子閃閃發亮。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九十九章風波(下)(粉紅票810)   第九十九章風波(下)(粉紅票810)   十一娘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著的,好像有一搭沒一搭和徐令宜說了半天話,然後眼皮一搭,就睡著了。再醒來,是有人在一旁輕輕地推她:「夫人,夫人,丑時了。」   她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就聽到徐令宜含笑的聲音:「再睡一會吧!又不是沒丫鬟婆子。」   十一娘完全清醒過來。   她笑道:「妾身服侍侯爺起床吧!」   「不用。」徐令宜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但十一娘怎麼睡得著,還是跟著起來,盥洗,更衣,吃早飯,送徐令宜出門,回到屋裡已是醜過一刻。   她打著哈欠:「還好住的離皇宮近,要不然,只怕子時就要起了。」   琥珀服侍她上床:「夫人再歇會吧!長期這樣下去可受不住。」   十一娘點頭,爬上床,一覺睡到卯正時分,然後起床梳洗,又吩咐琥珀把陶媽媽找來。   南永媳婦給她梳頭,她和南永媳婦閒聊。問她什麼時候成的親,丈夫在做什麼,有沒有孩子,孩子多大。南永媳婦有些怯生生地回答她。她和丈夫都是徐府的家生子,從小訂了婚。十二歲就入了府,原來在針線房做針線,因梳了一手好頭,被太夫人身邊梳頭的媽媽看中了,然後跟著學了幾年。十八歲的時候成的親,今年二十二歲,丈夫在馬房餵馬,有個三歲的女兒。   「你這麼早出來,女兒怎麼辦?」   南永媳婦羞澀的臉上就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我託了隔壁住著的趙家嬸子看著呢!」   「趙家嬸子?是做什麼的?」   「她是回事處趙管事的媳婦。沒在府裡當差。平時做些針線拿出去賣。是個很好的人。」說著說著,南永媳婦漸漸放開了,「我會梳十幾種髻,您明天要不要試試別的?」   十一娘看著暗暗點頭。   可她不希望身邊的人看著自己就戰戰兢兢或是都像木偶似的,那有什麼意思。   「我是怕麻煩!」她笑道,「這樣簡單地梳個纂兒多好啊!」   十一娘的話音剛落,南永媳婦已將最後一縷頭髮挽上,從雕紅漆的匣子拿了對赤金鑲紅寶石石榴耳墜:「您試試這個?」   她依言戴上了,就有了幾分俏麗。   「不愧是專司梳頭的。」   十一娘讚揚她。南永媳婦就抿著嘴笑起來。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陶媽媽來了。」   十一娘發現南永媳婦的表情變得有些生硬,然後恢復了剛才的畏縮,快手收拾著鏡臺上的梳子。   「請陶媽媽進來吧!」   小丫鬟忙打簾請陶媽媽進來。   南永媳婦就給十一娘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就低聲地問陶媽媽:「你可聽說過長春道長這個人?」   「當然聽說過。」陶媽媽笑道,「長春道長是長春觀觀主,能拜雪雨,被先帝封為靖微妙濟守靜修真凝元衍範真人,卦算禍福也十分靈驗。燕京很多權貴人家都拜在他門下。說起來,我們大姑奶奶能有諄哥兒,多虧有長春道長。」說著,就把當年長春道長怎樣給元娘看風水,怎樣給她破孤煞星,怎樣幫她求子,怎樣算出諄哥是男丁,甚至諄哥十歲之前有「三災」,一一向十一娘說了。   十一娘見陶媽媽說起這個長春道長的表情就像說起自己的偶像似的激動、打不住話題,知道她也信長春道長。就笑道:「這樣說來,大姐應該是長春道長的門徒了?」   「那是自然。」陶媽媽笑道,「要是哪天您有空,也應該去長春觀拜見一下道長才是!」   十一娘點頭:「總不能我一個人去吧?家裡還有誰是長春道長的門徒。到時候也好一起去。」   陶媽媽笑道:「家裡的人都信。不過太夫人、侯爺和二夫人是信佛的,所以不大去長春道長那裡罷了。」   十一娘微微點頭,有小丫鬟稟道:「三位姨娘來給夫人問安了。」   陶媽媽就虛扶著十一娘去了堂屋的。   三人向她行了禮。文姨娘立刻殷勤地問侯十一娘「睡得好不好」之類的話,十一娘應酬了她幾句,琥珀過來傳飯。   秦姨娘忙幫著琥珀安箸擺碗,文姨娘就笑著指揮丫鬟服侍十一娘淨手,喬蓮房站在一旁,臉色有些僵硬。   十一娘不想為難誰,笑道:「大家都散了吧!我等會還要去給太夫人問安。」   喬蓮房轉身就走,秦姨娘卻笑道:「夫人也讓我儘儘心。」   十一娘笑道:「以後大家一個屋裡住著,日子長著。也用不著急在這一時半會。」   陶媽媽也看出她不想留三位姨娘,也在一旁勸著,這才把秦姨娘和文姨娘勸走。事後還道:「四夫人這樣做就對了。那文姨娘的一張嘴就沒有關得住的時候。她今天服侍您吃了頓飯,等會就傳遍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天天在您跟著服侍著。白白便宜了她。」   十一娘笑起來。 第一百章出家(上)   第一百章出家(上)   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濟寧師太,更談不上什麼交情了。是什麼人託了她來找自己?說起來,自己認識的人也很有限。   這麼一想,她不由心中一跳,手心驟然有汗。   可當著太夫人的面,她不動聲色地笑著隨濟寧師太出了太夫人正房,去了一旁的東廂房。   丫鬟給兩人上了茶,濟寧師太笑道:「四夫人,不知道您認不認識一位叫段霜影,一位叫袁雪衣的婦人。」   大姨娘和二姨娘!   雖然隱隱猜到,但被證實,十一娘還是覺得很驚愕。   沒想到,她們曾經還有那麼好聽的名字……不過,既然濟寧師太通過太夫人找上門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要和她單獨談談,又開門見山的問她認識不認識兩位姨娘,想來早有準備。   她微微笑:「我娘家大姨娘和二姨娘一位姓段,一位姓袁。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您所提的兩人。」   「那就是了。」濟寧師太笑道,「大姨娘說,夫人是個直爽人,讓我找您,說您一定會幫她們的。」   在騙了所有的人之後,包括自己在內……二位姨娘憑什麼認為自己會幫她?   十一娘笑望著濟寧師太沒有做聲。   濟寧師太對她的態度並不吃驚,而是笑道:「二位姨娘說,她們多年信佛,誠心想出家供奉佛祖。只是主母怕有多事的人說些閒言閒語,以為兩位姨娘出家是不堪主母虐待才不得已而為之。因此一直沒有答應。這次隨貴府的人到燕京之後,更是看破紅塵,所以才離家出走託身我寺。我不知道夫人知道不知道慈源寺。在燕京,我慈源寺雖然不能與護國寺、白雲觀這種受僧道祿司庇護的寺院、道觀相比,但也不是那默默無聞之地。」說到這裡,她臉上流露出驕傲神色,「兩位姨娘識字斷文,進退有度,言詞文雅,託身我寺,不僅能潛心修佛,而且能一展所長。夫人如今落藉燕京,人生地不熟,何不為兩位姨娘大開方便之門,也與方便呢!」   兩位姨娘真是好計策!   僅僅是識字斷文,進退有度,言詞文雅恐怕不會入了這位師太的眼!   「不知道兩位姨娘託身貴寺,捐了多少香火錢呢?」   十一娘淡淡地望著濟寧師太。   濟寧呵呵笑:「夫人果是直爽人。不過五千兩銀子。」   十一娘費了一番功夫才控制住自己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   那濟寧已笑道:「這些銀子對永平侯夫人來說自然不會放在眼裡,可對二位姨娘來說,卻是孝敬菩薩的功德。所以才苦苦哀求貧尼幫著走這一趟。」   十一娘不禁為楊姨娘感到悲哀起來。   剛開始,她以為十娘手鐲裡裝的是銀票,後來發現卻是砒霜……她當時就在想,那些錢去哪裡了?或者,是用來幹什麼了?   故事到這裡,才有了答案。   十娘留在大老爺看不到的餘杭,只會被大太太如鈍刀子割肉般的收拾了。還不如奮起一博,說不定還能有個出路。而兩位姨娘定是像唬弄自己似的取得了楊姨娘的信任,共同定下這圍魏救趙、金蟬脫殼的計中計。楊姨娘以自己的死引開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同時也希望大太太知道自己死了,能對十娘存一絲憐憫,讓兩位姨娘借參加廟會的機會帶走十娘,然後結伴進京。   十娘出現的那樣巧,想來到燕京已有段時日了。只是不知道是誰給她們通的風報的信。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是如此,十娘嫁王琅,兩位姨娘為什麼不出面阻止呢?   濟寧卻好像能看透她的心思般,笑道:「兩位姨娘還讓我給夫人帶句話。說,十小姐求仁得仁,求義得義。她們也不過是個弱女子,求個活命的機會罷了!」   十一娘不由苦笑:「這畢竟是我娘家的事,只怕還要我母親做主。」   「那是自然。」濟寧笑道,「只是羅府的大太太既然能把您嫁到永平侯府來,想必有一番思量。兩位姨娘,有不為多,少不為憾。想來這個帳羅府的大太太是算得過來的。可對我慈源寺卻不同。能有像兩位姨娘這樣言之有物的人,想必很受高門女眷的親睞。這也是我不得不來夫人面前求這個恩典的緣由。」   她反覆強調鍾意兩位姨娘,歡迎兩位姨娘到慈源寺出家。看樣子,是鐵了心要趟這渾水了。   十一娘也能理解。   寺廟要發展,必須要有相應的人才。一般出家之人不是因為生活貧苦無所依靠,就是家庭變故心灰意冷,前者沒受過什麼教育,後面對世事很是冷漠。像兩位姨娘這樣,曾經為大老爺紅袖添香夜半陪讀過,見識談吐自不一般。這般年紀還折騰著離家出走,有攪了大太太的布局怕被大太太報復的害怕,估計也有想重新開始新生活的憧憬。這樣的兩個人能加入慈源寺,還捐了大筆的香油錢……不管從哪方面來說,濟寧都是要出這個頭的。何況,十娘嫁到了茂國公府,自己嫁到了永平侯府,事情的真相說出來,十娘私自離家,她有這樣一個離經叛道的姐姐……最終,聲譽受損的是她們兩人,得不償失的是羅府。   所以,濟寧師太才敢這樣直白以告。   「既然夫人不反對,那我等會走趟羅府。」濟寧師太的目的達到了,笑眯眯地站了起來,「如果太夫人問起,我會說是兩位姨娘想到慈源寺出家,特託我來請夫人到羅家大太太面前說項。至於其他,自會一字不提。」   敢情還要感謝這位濟寧師太和兩位姨娘不成?   十一娘有些啼笑皆非。   她突然有點理解徐令宜的無可奈何。   那天在小院,明明知道是元娘設的一個陷阱,明明知道會有什麼後果,為了那些顧忌的人或是事,卻只能眼睜睜地跳下去……   ******   回到太夫人那裡,濟寧師太果如在東廂房所言,說是受兩位姨娘之託來請十一娘到大太太面前說項,還說,十一娘覺得兩位姨娘既然是出家意志已定,樂意成全,待一月新婚過後,問了太夫人、侯爺的意思再擇日回娘家為兩位姨娘的事與自己的母親商量。   大家聽了雖然都覺得有些意外,但濟寧師太的話說得通情達理,又是十一娘娘家的事,也就沒人這個時候去追究。   濟寧師太說了一會話就告辭了。太夫人看著時辰不早了,和杜媽媽去了佛堂。其他人自然也就散了。   十一娘回到屋裡就找了冬青來,把濟寧的來意告訴了她。   「你回去一趟,把這事告訴大*奶,特別要提醒大*奶,看濟寧的樣子,是打定了主意要插手這件事了。」又叮囑,「暫時別跟大太太說,先跟大*奶說,請大*奶拿個章程。看我這邊該怎麼辦?」   冬青應諾而去。   十一娘又叫了陶媽媽來:「能不能挑幾個機敏伶俐的人,我這邊還有兩個二等丫鬟、六個三等丫鬟、四個粗使婆子的缺。」   陶媽媽忙道:「夫人放心交給我來辦。下午就把人領來您看看。」   十一娘點頭,又低聲道:「能不能安兩、三個人到外院的書房當差。」   不愧是元娘的人!   陶媽媽微怔後立刻低聲道:「三位少爺在家學裡上學,那邊有好幾個人都是我們派過去的。夫人想知道什麼,只管問我就是。就是我一時半會答不出來的,下午也能有信給您。」   十一娘微微搖頭:「聽侯爺的口氣,只怕是在給三位少爺尋合意的先生。到時候肯定是在外書房別設講堂。諄哥兒今年都六歲了,身子又弱,多半會跟著幾位哥哥在外書房啟蒙。太夫人根本沒有把諄哥交給我帶的意思。而且,我們畢竟是內宅婦人,不比爺們在外見多識廣。如果有個好先生在身邊時時指導,既佔了名份,又能督導諄哥的品行學問,有什麼事,我們也可以和先生說,讓先生去教導諄哥。豈不比你我這樣胡亂插手的好。」   陶媽媽不由讚賞:「夫人這主意好。我知道了。這就去辦。」說著,竟然急急起身。   「你也不用這麼急。」十一娘笑道,「一是先生的事還沒有定,二來也只是先備著,怕到時候引人的耳目。要知道,還有三位少爺一起讀書。知道的,是我們想看著諄哥,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要去看著二少爺。」   陶媽媽立刻點頭:「夫人放心,我自會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說著,又露出幾分猶豫來,「就是晚香那裡,還有些麻煩……」   「你說說看!」   「晚香昨天跑到我這裡來說,府裡大小廚房共有十一個。昨天下午三夫人發話說,除了太夫人屋裡的廚房,其他十個廚房都按單子配菜,不允許再點菜。如果誰臨時要加菜,自己出錢由廚房裡單做。」陶媽媽還怕十一娘聽不懂,解釋道,「以前大姑奶奶掌家的時候,是按廚房的大小拔錢,多少自負。有的廚房上半個月用的多了些,下半個月就省點。也沒有出現過超支的事。臨時加菜,是超出來的費用,自然也由各人自掏。可三夫人這樣一來……」   「……這樣一來,十個廚房就可以一起買菜了。」十一娘笑著接了話茬,「廚房採買可就發大財了。是不是?」   陶媽媽怔住。   十一娘的笑容依舊是那樣,溫和中帶著一點點的親切,可眼中卻有種洞察一切的鎮定從容。好像在說,不過是些小伎倆罷了,你不必慌張!   陶媽媽突然間臉色燒得通紅。   ※   一眨眼,竟然寫了一百章了!O(∩_∩)O哈哈~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零一章出家(中)(粉紅票840)   第一百零一章出家(中)(粉紅票840)   陶媽媽突然間臉色燒得通紅。不由辯道:「夫人,我這是在為大姑奶奶和您擔心呢?她這樣不管不顧地斂財,只怕帳目上也會做手腳。到時候,她不是賴到我們大姑奶奶的頭上,就是把個爛攤子丟給您?她得了好處我們還要給她背黑鍋!」   十一娘笑道:「內院的錢應該是外院司房拔進來的吧?司房應該有兩位管事專管著內院的帳目吧!拔了多少?用了多少?還剩多少?都是有章可循的。就算這兩三年帳目不清,可大姐掌家也不是這一、兩年的事,早年的帳目應該都是入了庫的。她就是要做手腳,也不過是這幾年的帳,她想把以前的帳全翻過來,只怕她的手還沒有那麼長,能伸到司房裡去。」說到這裡,她笑了笑,「而且,她這樣迫不及待地改革,觸犯的可不是我們一房的利益。別人都不說,憑什麼我們出頭?退一萬步,三夫人管家,是太夫人決定的。就算出了再大的紕漏,那也是太夫人的意思,難道還喊打喊殺鬧得有人皆知不成!三夫人未嘗不是仗著這點才敢亂指亂打。只管坐著看就是了!」   陶媽媽望著眼前神色自若的十一娘,眼底全是震驚。   大太太不是說她年紀小。性格雖然沉穩,但也有些懦弱嗎?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念頭一閃,她立刻意識到——大太太看錯了人。   只怕這位十一小姐在家裡,低調內斂的讓終日打雁的大太太失了眼……   陶媽媽心亂如麻。如果說之前她對完成元娘交待的事充滿了信心,現在,則充滿了懷疑。她把元娘奶大,又跟著她到了徐家,不知道經歷過多少的事。深切知道「有備無患」的重要性,很多時候,都是因為有了防備,所以才能全身而退。可現在,這個十一娘到底表露出了多少,還有多少隱藏在她們看不見的地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會不會對諄哥好?一切的一切,都讓她略一思忖就覺得汗透背脊……   一時間,她望著十一娘的目光中充滿了戒備:「夫人說的是!這件事,我們還需要從長計議。」   十一娘看著陶媽**神色從震驚到失措,從失措到擔憂,從擔擾到強作鎮定……她不由微微地笑起來。   看樣子,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徐府這樣複雜,她唯一能用得上、也讓她用的,不過是元娘留下來的人。她要和這些人合作,而不是被他們利用或是當成擋箭牌。那就要向他們展現一下自己的能力。要不然,沒有人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所以她索性借著這個機會問了陶媽媽一些比較重要的問題。   「……你可知道侯爺名下有多少產業?」   陶媽媽遲疑了半天,嘴角翕翕,一副不好回答的樣子。   十一娘看著也不急著追問,而是道:「三房這樣急著斂財。你不覺得奇怪嗎?」   陶媽媽聽了果然神色一變,忙道:「說起來,當年老侯爺為了支持皇上繼承,家裡的產業賣掉了大部分。二爺死後,老侯爺感覺世事無常,活著的時候就將徐府僅剩的那點產業分了——包括死去的大爺在內,每人一份。後來老侯爺去世,侯爺承了爵,家裡內憂外患亂得很,加之太夫人還在,沒有誰去提分家的事。這樣一來二去,家裡世道越來越好,就更沒有人去提了。」   十一娘沉吟道:「知道死去的大爺那一份由誰掌著嗎?」   陶媽媽道:「當時就拿出來買了祭田,老侯爺說,讓後人也念著大爺的功德。」   「一共是多少畝?」   陶媽媽額頭已微微有汗:「一共是兩千畝。」   兩千畝,大太太給自己買陪嫁田莊的時候好像一畝地是五兩銀子,就以這個折算,每房可以分一萬兩銀子。也就是說,徐家也不過五萬兩銀子左右的家當。這其中應該還包括了房產、古玩、字畫之類一但變賣就會折價的東西,真正分到手裡的,未必有一萬兩的現銀……再看現在徐家。僅青帷小油車裡仙綾閣的繡品就價值不菲,更不要說元娘屋子裡的那些陳設,太夫人院子裡的那些一年四季綠意盎然的花木。而徐令寧和徐令寬都是四品,每年俸祿三百六十兩銀子,一百四十四石米。徐令宜領三份俸祿。永平侯,每年一千三百兩銀子,五百二十二石米,太子少師,每年七百二十兩銀子,二百八十八石米,五軍都督府都督,每年五百二十二兩銀子,二百一十石米。就這樣,有時候銀子還會折成絹……   她不由笑望著陶媽媽:「也就是說,不是很多了!」   陶媽媽聽著臉色微變:「我怎麼一直沒往這上面細想……就一直納悶,三房那樣聰明的一個人,怎麼蹦來跳去的這樣急。原來所謂的公中銀子,全是我們侯爺的家當……還有二房,今要買張畫,明要買個花瓶,百兩千兩的花起來一點也不心疼。我就奇怪了,大姑奶奶從不是個小氣的人,前兩年怎麼為了錢的事和侯爺生氣。」說著,已是團團轉。   十一娘聽著目光微閃。笑道:「媽媽別急。既然府裡沒錢,用的都是太夫人的陪嫁。說不定二夫人也用的是自己的陪嫁!」   「哎呀,你知道些什麼啊!」陶媽媽已有些激動起來,「您」也變成了「你」,「二夫人嫁過來的時候不過一個四百畝的小田莊,三十六抬嫁妝。聽說。就這三十六抬嫁妝,有些也是太夫人為二夫人做面子拿了體己錢子給填的窟窿。後來二夫人守寡,膝下又沒個孩子,太夫人怕她沒有個依靠,就把自己的陪嫁分了。二爺、四爺、五爺,各一份。二爺的,給了二房,五爺的,聘五夫人的時候就拿出來了,侯爺的,我們大姑奶奶可是一直沒看見,和你成親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寫公中應分多少田產地畝給你們……還有侯爺得的那黃金一萬兩,十頃良田。那個時候大姑奶奶已經不在了,你還沒有進門。這帳到哪裡去了?誰也不知道啊!」說著,團團轉起來,「不行,這事我得找人到司房打聽打聽去。這些產業,可是有諄哥一份的!」   十一娘聽著不由暗暗嘆一口氣。   錦帛動人心。徐令宜還沒有死……不怪有人為爭產殺人放火都做得出來。   「這件事你也不別急。」她弄明白了自己想知道的,笑道,「免得沒影的事吵出個影兒來。」   陶媽媽聽著有道理,強壓了心中的激動,而十一娘看著時間不早了。遣了陶媽媽,去了太夫人處。   五夫人還沒有到,三夫人拿著帳冊正和太夫人說著什麼,看見十一娘進來,就打住了話題,笑著和十一娘行禮。   她就想到了陶媽媽關於三夫人要改革廚房制度的事!   應該是在說這事吧!   十一娘笑著回了禮,又上前問了太夫人的安,笑道:「娘和三嫂在算帳吧?那我幫著魏紫她們布箸去。」說著,也不待太夫人發話,轉身去了西次間。   三夫人就繼續著剛才的話題:「……這樣一來,也免得那些人為吃飯扯皮吵嘴。少了很多的麻煩。」   太夫人聽著微微一笑:「廚房的大買辦是誰啊?」   三夫人笑容就有了幾分勉強:「是甘老泉。」   太夫人望了她一眼。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照著你說的辦吧!」   「嗯。」喜悅無法掩飾地從三夫人臉上溢出來。   「不過……」太夫人話音一轉。   三夫人立刻露出緊張的神色:「不過什麼?娘您儘管吩咐!」   太夫人慢慢地啜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道:「不過,菜單子讓各房的把各房喜歡吃的擬出來,然後再讓廚房照著搭配。不要自作主張,想做什麼菜就做什麼菜。」   三夫人忙應了一聲「是」,表情卻有幾分失望。   「既然沒事了,你去幫著十一娘擺箸吧?」太夫人淡淡地道,「她年紀小,剛進門,你又是做嫂嫂的,要有個樣兒。」   三夫人心裡更是憋得慌,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笑著站起來應了一聲「是」。   一旁服侍太夫人的杜媽媽不由嘆了口氣。   太夫人聽著也嘆了口氣:「你是想問我,我明明知道她想斂財,為什麼還放手讓她做吧?」   杜媽媽就笑道:「您一向心慈。這是憐惜三夫人,怕她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呢?」   「我不是憐惜她。」太夫人神色有些落寞,「我是憐惜勤哥兒和儉哥兒。」又道,「說起來,她能想到這法子,也動了不少腦筋。只可惜,心眼用在別的地方!」   ******   十一娘在太夫人那裡吃了飯,服侍太夫人睡下,回了自己睡。   冬青已在那裡焦急地等:「夫人,大*奶說,她等會抽個空來見您。」   也好,事已至此,無可挽回。既不能撕破了臉,大家除了要商量怎樣勸大太太,也要商量怎樣和十娘說這件事。   她睡了個午覺起來,大*奶還沒有來。   十一娘又怕大*奶來了找不到自己,留了話,先去了太夫人那裡,正好未正差一刻進門。   太夫人剛起來,笑道:「這孩子,還按著點進!」   杜媽媽正服侍太夫人穿鞋,笑道:「可不是。今天一早也是和昨天一樣。辰正還差一刻鐘到的。」   太夫人「哦」了一聲,眉角挑了挑。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零二章出家(下)   第一百零二章出家(下)   十一娘給太夫人問了安,說起自己想從元娘那邊挑幾個人到自己屋裡當差的事:「……娘如果同意了,我這幾天就暫時定幾個人。到時候您再幫我拿個主意。」   太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十分柔和,笑道:「本就留給你處置的。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正說著,貞姐兒和諄哥起來了。   兩個孩子給長輩行了禮。   諄哥就問太夫人:「今天我們還去不去二伯母那裡?」   十一娘有些意外,不知道諄哥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太夫人就呵呵笑著問他:「你喜不喜歡去?」   諄哥笑眯著眼睛點頭:「二伯母那裡有糖包子吃。」   太夫人笑起來:「你就惦記著吃。」   諄哥站在那裡笑。   太夫人就對十一娘道:「……怡真的學問好。勤哥、諭哥、儉哥沒啟蒙之前,也都跟著她學著識了幾個字。先前天氣太熱,後來又忙著你們的婚事,就把諄哥留在屋裡了。昨天怡真考勤哥兒學問,這孩子聽著,也惦記著上學的事呢!」語氣間流露出對諄哥兒懂事的欣慰。   難怪昨天三個孩子對二夫人都那樣的尊敬。   十一娘暗暗吃驚,臉上露出幾分驚訝:「我聽說過二嫂的學問好,可沒想到竟然能指導孩子們啟蒙。」又笑望了一眼貞姐兒,「貞姐兒的學問也是跟著二夫人學的吧!」   太夫人笑著點頭:「怡真是什麼都會。說貞姐兒手指長,所以特意教她音律。如今也能彈上幾支曲子了。」   十一娘的目光不由落到了貞姐兒的手上。   果然,十指修長,骨節分明,不像一般養在深閣裡的小姐軟若無骨,而是隱隱透著幾份勁拔。   貞姐兒見十一娘望著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握成了攥:「我的手不好看……」   十一娘笑道:「認真的手最漂亮。」   貞姐兒一怔。   十一娘已笑道:「要是不常常練習,手指怎麼會有勁,要不是有勁,又怎麼能彈得好曲子。」   貞姐兒微微的笑,面頰有淡淡的粉色,十分的漂亮。   十一娘嘴角微翹。   貞姐兒不是傳統意義上那種身姿如柳、眉目如月的美女,卻目光清澈,淡然嫻靜,有大家之女的磊落之風。說起來,有點像二夫人……和文姨娘相差的太遠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一陣慶幸。   還好太夫人把貞姐兒養在自己身邊,要是跟著文姨娘,恐怕會成為第二個話簍子……   太夫人就叫了魏紫去準備些吃食帶過去,然後對十一娘笑道:「我們也去那裡吵吵她。」   陪太夫人,十一娘自然是義不容辭。剛笑著應了,三夫人來了。拉著十一娘:「我去你屋裡找你,說你來了太夫人這裡。正要和你商量廚房的事。」   十一娘故作不知:「廚房的事?我又不懂。不知道三嫂要我做些什麼?」一副全力配合的樣子。   三夫人就絮絮叨叨說起管家有多難,家裡的開支有多大之類的話來。   太夫人看著她們一時說不完,笑著牽了諄哥的手,對三夫人和十一娘道:「我送他們去怡真那裡。你們慢慢說。」   十一娘正惦著羅家那邊的消息,笑著應了,送了太夫人和孩子們出門,然後往自己屋裡去:「……三嫂到我那裡坐坐,我們好好說說。」   三夫人急著把這事做成,笑著跟十一娘去了她那裡。   「……你們把自己喜歡吃的菜單子擬出來,讓廚房幫著擬出菜譜來……沒找到四弟妹,我先去了五弟妹那裡,把這事跟她也說了,她連聲贊好,讓我來問四弟妹,只說你同意了,明天就可以開始把以前的老規矩改一改了。」   十一娘就笑道:「現在是三嫂當家。家裡是什麼情況,沒誰比三嫂更清楚了。三嫂既然覺得這樣好一些,自然就有它的好處。我沒什麼意見。到時候你直管吩咐我院裡管廚房的吳媽媽就是了。」   過程出乎三夫人意料之外的順利,她不由微微一怔。   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四夫人,陶媽媽來了。」   十一娘就和三夫人客氣了幾句,送三夫人出了門。   回到屋裡,陶媽媽拿了一份名單給十一娘,然後遂一向她介紹這名單上的人:「……您看滿意不滿意。」   陶媽媽給她挑的這些人都是些沒有什麼背景,以前在元娘屋裡做小丫鬟的。   十一娘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正是要這樣的。」   年紀大一點雖然有經驗,但也喜歡憑著經驗辦事。機靈些的早做了大丫鬟,不機靈的早被淘汰。而這些小丫鬟年紀小,又經過一定的訓練,品級又低,到自己屋裡來一下子就做二等、三等的丫鬟,應該會珍惜這樣的機會!   陶媽媽見十一娘很滿意,笑道:「那我就把人領來吧!」   十一娘見大*奶還沒有來,笑著應了。   不一會,陶媽媽就領了六個丫鬟,四個婆子來了。   丫鬟的年齡在十二、三歲間,都素著臉,看上去乾淨整潔,模樣兒也機靈。婆子都四十來歲,面相老實,打扮得很乾練。 第一百零三章生氣(上)(粉紅票870)   第一百零三章生氣(上)(粉紅票870)   十一娘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這事做的太不地道……誰系的鈴誰去解好了!   她急道:「既然這樣,我去見太夫人。等會跟著你回家看看去。」   大*奶卻拉了她的衣袖:「我是怕你急,所以特來給你報個信。你還在新婚,這個時候回去,不太好……」   成親頭一個月新房不能空著。   十一娘笑道:「隔得近,我去看看就回。侍疾奉藥,只怕得勞累大嫂了。」   「本是我份內之事,說什麼勞累不勞累的。」   大*奶和十一娘客氣了幾句,然後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在二夫人處還沒有回來。   兩人又找到二夫人那裡。   遠遠的,就有悠揚卻歡快的琴聲傳來。   大*奶聽著腳步不由一頓。   「是鹿鳴……」她望著高高的臺階,側耳傾聽,「中正跌宕,悠遠灑脫,急緩有度。咦,宮弦有些輕,羽弦卻有些重,手法好像不太熟練的樣子。」   十一娘很吃驚。   她從來不知道大*奶懂琴。   既然手法不太熟練,那應該是貞姐兒在練琴了。   兩人慢慢拾階而上。走到門口時,琴音停止。   琥珀上前叩門,有明眸皓齒的丫鬟來應門。   看見十一娘,她笑著曲膝行禮:「四夫人,奴婢結香。是二夫人身邊服侍的。」十分大方。   十一娘向她微微點頭,隨著結香穿過滿庭濃蔭去了二夫人屋裡。   明亮、簡潔的梨花木家具,潔白如玉的甜白瓷器皿,靚藍色帷帳,空氣中瀰漫著淡淡鳳梨香,顯得很溫馨。   太夫人很隨意地歪在羅漢床上,笑盈盈地望著坐在窗前琴几旁的貞姐兒:「……姐兒的琴越彈越好了!」   貞姐兒望著坐在自己身邊的二夫人羞赧地笑:「多虧有了二伯母指點。」   「也要你自己用心才是。」   依著太夫人的諄哥已笑著跳起來:「大舅母!」   屋裡的人轉過頭來。   「諄哥!」大*奶笑著應著諄哥,和十一娘上前給太夫人行了禮。   「四弟妹!」二夫人笑著和兩人打招呼,「羅家大*奶。」又叫了結香,「把我前幾日買的西湖龍井拿出來。」然後笑著對十一娘道,「秋天天氣乾燥,喝龍井去去燥熱。」   十一娘謝了,和大*奶一起受了小輩的禮。   太夫人已直言道:「羅家大*奶這個時候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大*奶聽著眼睛一紅:「我婆婆病了,公公怕小姑擔心,特意讓我來回小姑一聲。」   十一娘已目帶期待地望著太夫人:「我想回去看看母親。天一黑就回來。」   太夫人立刻點頭,喊了杜媽媽去給十一娘安排車馬:「……回來記得報我一聲。」   十一娘很是感激,給太夫人行了禮,連二夫人的茶也顧不得喝一口,和大*奶回了弓弦胡同。   太夫人望著兩人的背影,把濟寧來找十一娘的事說了:「……好好的人家,實在是有心向佛,在家裡供個佛堂就是。只怕是迫得沒路可走了,想託身慈源寺。」   二夫人只是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太夫人嘆氣:「可不是。人人都羨慕我生女為後,生子為臣,過得不知道多舒服,可我也有我的難處……」   太夫人和二夫人絮叨著,屋裡有溫情在流淌。   ******   十一娘和大*奶匆匆下了馬車,早有眼尖的丫鬟報去傳稟:「十一姑奶奶回來了!」   她就看見五娘急步撩簾而出:「十一妹,你可來了。母親正念叨著你呢!」   十一娘見她兩眼泛紅,心中不由一驚,一面問她「母親現在怎樣了」,一面疾步進了屋。   五娘跟在她身後:「人已經醒了,卻說不出話來了……」說著,低泣起來。   十一娘已進了內室,一眼就看見了臉色臘黃地躺在床上的大太太。   她快步走了過去,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母親,您怎樣了?要不要緊?」   大太太望著她,眼中先是高興,然後轉為怨懟,嘴哆哆嗦嗦地要說話,卻只是「咦呀」了兩聲,說不出來。   十一娘心中一沉。   這分明是中風的樣子……   跟過來的五娘忙道:「母親,大夫說了,讓你別心急,靜心養著,你有什麼話,等好了再交待十一妹也是一樣。」 第一百零四章生氣(下)(粉紅票900)   第一百零四章生氣(下)(粉紅票900)   徐令宜的提議讓眾人沉默下來。   兩位姨娘的本意不是出家,而是要逃離羅家。只有出了家,成為方外之人,世俗的一切事情都不會再追究。修家廟,就算是大老爺同意了,只怕兩位姨娘也不會同意。   羅振興卻道:「侯爺這個主意好,待我商量了父親再說。」   徐令宜點了點頭,笑道:「我去給嶽父請個安,就和十一娘回去了!」   外面已是燈光點點。   眾人忙簇擁著徐令宜去了大老爺那裡,當著大老爺只說聽說大太太病了,所以特意來看看。   大老爺謝了徐令宜的好意,說了幾句「不打緊」,要留徐令宜吃飯,徐令宜藉口天色太晚,執意要走,大老爺見家裡亂著,也不多留,送了徐令宜和十一娘出門。   兩人各上了各的車,跟車來的婆子突然塞了一個油紙包給跟著回來的冬青:「姑娘給夫人墊墊肚子吧!」   東西來的不明,冬青哪裡敢給十一娘吃,敷衍地謝了那婆子。   那婆子是專跟車在外行走的,眼利著,笑道:「姑娘不要嫌棄,是侯爺給的。」   冬青聽了喜笑顏開地給十一娘:「侯爺心裡惦記著您呢!」   十一娘笑著打開紙包。   是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   她咬了一口。   豬肉白菜餡。   十一娘又找到了嫁給徐令宜的一個好處——只要是他身邊的人,就會被他保護和照顧。   ******   回到荷花裡,兩人依舊先去給太夫人請安。   太夫人問起大太太的病情來。   十一娘沒來得及回答,徐令宜已淡淡地道:「沒事。兩位姨娘要出家,有些生氣。」   太夫人點了點頭:「親家太太沒有大礙就好。」   十一娘謝了太夫人的關心,太夫人就問徐令宜:「吃過飯了沒有。要是沒有,我讓廚房做去。」   「吃過了!」徐令宜神色淡然地道,「只是吃不慣江南菜,沒吃飽。待會回去下碗面就是了。」   十一娘很吃驚,沒想到徐令宜會這麼說。也很感激,免得太夫人認為自己的兒子去嶽父家,嶽父卻怠慢了女婿連頓飯都沒有招待……實在是今天的情況有些特殊——如果留在羅家吃飯,恐怕要很晚才能回來。   太夫人聽了笑起來:「你什麼時候這麼挑食了。」   徐令宜笑著沒有做聲。   太夫人想起兒子一向不喜歡那個嶽母,只怕是不想吃羅家的飯菜。就沒再在這個問話上多糾纏,笑著讓他們快回去。   兩人給太夫人行了禮,回了自己的住處。   十一娘忙張羅著給徐令宜下面。   灶上的媽媽本是太夫人賞的,自然十分熟悉徐令宜的口味。香噴噴炸醬麵,就著碗雞鴨大骨熬成的清湯吃了一大碗,看得十一娘有些目瞪口呆。   不知道是怎樣保持的身材……   徐令宜卻看著十一娘小口小口地喝湯,面前的麵條卻只吃了兩根,問她:「不喜歡吃!」   「吃不下去。」十一娘想著十娘的事。   她不回去看大太太,是婆婆真的不舒服還是藉口……   徐令宜卻想到了生病的大太太……遲疑道:「你要是想回去看嶽母,就自己跟娘說去。」   這樣說來,徐令宜是贊同自己去看大太太的。而他讓自己去對太夫人說,是怕太夫人認為自己行事不夠磊落,連想回娘家這樣有道理的事都暗暗支使丈夫為自己出頭,心裡不痛快吧!   十一娘連忙點頭:「我知道。這件事我會自己去跟娘說的。」   徐令宜見她明白自己的意思,點了點頭,去淨房更衣洗漱去了。   十一娘很仔細地鋪了床,還特意把四方的喬麥枕抖了抖,重新整齊的擺好。   晚上,她問徐令宜:「侯爺明天一早還要上朝嗎?」   「嗯!」   「每天都要上朝嗎?」   「不是,每月初十,二十,最末一天可以休息一天,再就是過元旦、元宵、中元、冬青……都可以休息。」   「哦!」十一娘笑道,「再過四天侯爺就可以休息了!」   「皇上不休,臣子哪敢休。」   「也是。」十一娘很是感慨,「說起來,做皇帝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嗯!」   十一娘沉默了一會,話題突然一轉:「侯爺認識濟寧師太嗎?她是個怎樣的人?」   徐令宜沉默了半晌,道:「她好像會點醫術,所以常在高門大戶裡走動,給人看個雞眼、腳氣之類的小病,時間長了,婦人們都喜歡找她看病。」說著,又添了一句,「建寧侯夫人和壽昌伯夫人極是信她,慈源寺裡的兩尊鍍金觀音像就是她們家捐的……」   這是在提醒自己嗎?   十一娘思忖著。   而此時此刻,遠在弓弦胡同的羅氏父子送走了錢明和五娘以後,一直在商量著兩位姨娘的事:「……侯爺說,設家廟。我聽這意思,肯定是不希望鬧起來。爹不看僧面看佛面,這件事就算了吧!」   大老爺沒有做聲,半晌才道:「既你們都說算了,這件事就算了吧!只是你母親那邊……」   「我已吩咐下去了。」羅振興聽著鬆了一口氣,「誰要是敢在娘面前亂說,定不輕饒。」   大老爺點了點頭,悵然道:「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想當初,她們兩人都不願意被收房,我也沒有勉強。後來改變主意,要留在我身邊,我待她們也是多有憐愛……」說到這裡,驟然想到是在兒子面前,話音嘎然而止。   羅振興頗有幾分尷尬,忙起身笑道:「時候也不早了,爹早點休息吧!我已經請了假,明天一早就去燕京最有名的松鶴堂請大夫再來給娘瞧瞧。」   大老爺點頭,送走了兒子,轉身回了內室。   獨燈煢煢,照著大太太憔悴的面孔,滿室清冷。   六姨娘來請大老爺沐浴:「今晚讓許媽媽陪著大太太吧!」   大老爺搖了搖頭:「不用,我來照顧她就是了!」說著,為妻子掖了掖被角。   六姨娘怔愣。   ******   十一娘好恨這該死的制度,她必須每天丑時起床。   送走徐令宜,十一娘打著哈欠倒在了床上。   冬青忙給她寬衣。   「不用了。」她閉著眼睛,語氣慵懶,「過兩個時辰我還要去給大太太請安。」   冬青不由掩嘴而笑。   十一娘就有些迷迷糊糊地道:「你把春未和夏依也排個班吧。這樣還不把人給折騰半死!不過,最好的辦法是讓兩人傳授經驗,要不然,她們就只能像這樣天天服侍了。」   冬青笑著應了,十一娘又睡了一會起來。   三位姨娘早等在簷下。   在屋簷下等?就是去給太夫人問安,太夫人也沒有讓誰在屋簷下等的。   十一娘微微笑,吩咐琥珀:「以後讓她們在廳堂等。」   琥珀應聲而去,請了三位姨娘進來。   請了安,文姨娘立刻笑道:「聽說大太太病了?不知道得的什麼病?可好些沒有?要不要什麼好藥材?」   「沒事,年紀大了,這樣那樣的毛病就多了。」十一娘含糊其辭地應付了一番,然後去了太夫人那裡。   行了禮,問了安,十一娘就提出來要回娘家去看看。   太夫人立刻應了,還讓杜媽媽拿了些藥材給十一娘:「代我送去。等她好一些了,我再去看她。」   十一娘謝了太夫人,帶了冬青回了羅家。   在門口,她碰到了五娘。   兩人俱是一怔,然後笑著行了禮,一齊走了進去。   大*奶得了消息立刻迎了出來。   十一娘把太夫人讓送來的藥材遞了她:「太夫人的一點心意!」   大*奶道了謝,把藥材給一旁的杏林,帶著兩人去了內院。   許媽媽把三人攔在了外面。   「我們正給大太太洗漱呢!」   大*奶不由望了望天空:「這個時候……」   許媽媽眼神一暗,半晌才道:「大太太失禁了!」   三人不由面面相覷。   許媽媽也顧不得應酬幾位姑奶奶,轉身回了屋子。   大*奶等人就在院子裡等了一會。   「你大哥一早就去松鶴堂請大夫去了。」大*奶苦笑道,「希望能治好娘的病。」   「這事也急不得。」十一娘已經敢肯定大太太是中風了,「慢慢幫著調理就好了。」   「但願如此。」大*奶嘆著氣,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大爺回來了。還帶著個大夫。」   幾個忙迴避到了東廂房,待看病的大夫走後才走了出來。   羅振興拿著藥方子差人去抓藥,大*奶忙問怎樣了。   他不由苦笑:「只怕慢慢養著,別讓再生氣!」   大*奶和五娘不由唏噓感嘆了半晌。   羅振興就對五娘和十一娘道:「你們也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娘的病一時半會也不能好。你們也不用天天回來,有空的時候來看看就行了。要是有什麼事,我會差人告訴你們的。」   兩人點頭,正好許媽媽收拾完了,一起進去看了大太太。   見她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味的瞪眼鼓腮,都有幾份傷感。   十一娘問羅振聲的婚事來:「……可要改期?」   「不用。」羅振興道,「爹過幾天就啟程,把四弟的婚事辦了就回來!」   也只能這樣了。   又問起十娘:「可讓人去送了信?」   「送了。」羅振興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說是茂國公夫人也有些不舒服,等過幾天抽了空,再回來看看。」   五娘冷冷地一「哼」,十一娘忙勸道:「聽說茂國公夫人今年也是五十出頭的人,又正值秋季,偶有不適也是常有的事。」   ※   姊妹們,啥都不說,一心一意的還債啊……~~~~(》_《)~~~~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零五章先生   第一百零五章先生   羅振興很不滿意地「哼」了一聲,不再提十娘。   大*奶要主持中饋,五娘和十一娘、六姨娘幾個在大太太跟前服侍了半天,大太太看著屋裡的人,神色好了不少。   六姨娘找了機會偷偷對大老爺道:「大太太這病一時半會也不會好,大*奶天天這樣忙裡忙外的,不如把幾位姐姐接來照顧大太太。屋裡人多,又熱鬧些,大太太的心情也好些。」   大老爺沉吟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正說著,三太太來了。   大家都有些吃驚。   「是相公告訴的三太太。」五娘突然道。   羅振興臉色微慍:「怎麼好讓人請三嬸來探望娘!」   「當然不是刻意去請的。」五娘不免有幾分得意,「譽哥和開哥要走,我給兩人各做了件秋裳,準備這兩天送過去的。今天一早,相公就差人將秋裳送了過去。然後順便提了提,說母親病了,我要回家侍疾,恐怕沒空送譽哥和開哥了,讓三嬸不要見怪。三嬸不就知道了。」   羅振興不由搖頭:「這個子純。」一面說,一面領著大*奶、五娘、十一娘迎了過去。   三太太滿臉焦急:「怎樣了?怎樣了?」身後還跟著羅振譽和羅振開。   羅振興一邊陪三太太進屋,一邊把大太太的情況簡單地說了一說。   三太太不免嘆氣:「風癱之症不能急只能養。」   羅振興點頭,一群人進了內室。   大太太看見三太太一家人,眼角不由微溼。   三太太忙坐到旁邊的小杌上安慰她。說了一會話,大太太面露倦意,大家又退到了次間。   大*奶給三太太捧了茶,三太太就道:「我已差人去通知二嫂了。只是七娘的婚期臨近,只怕不得空回來。」   羅振興忙客氣地道:「讓兩位嬸嬸拖步了。」   三太太也客氣了幾句,然後出起主意來:「……聽說原翰林院周大人也是得的這個症,後來找了太原的一個名醫醫好了。我當時只是聽聽,沒在意,等回去就差人問問。」   大*奶忙點頭,把三太太說的事記下。眼看著到了晌午,她忙去安排午飯。大家圍在一起吃了飯。三太太要回去收拾衣裳,帶著羅振譽和羅振開要回去。   十一娘送三太太出門,趁機問她:「趙先生準備就留在山西坐館嗎?」   三太太搖頭:「只是幫著送譽哥和開哥。說是七、八年沒回家了,想趁著這個機會回家鄉去。」   十一娘點了點頭,送走三太太后就去找羅振興:「……諄哥如今在太夫人身邊養著。啟蒙也是今年或明年的事。正好那邊大少爺和二少爺學問精進,想找個西席單獨設館。我想到時候諄哥十之**會與三位哥哥一起讀書。想著給他找個好一點的先生,學問、人品上也有個指導。聽三嬸說,專給譽哥和開哥聘的趙先生送了兩人就回鄉了,只是不知道此人人品如何。如果可行,倒可以在侯爺面前推薦一二。以後諄哥也有個照應。」   「十一妹這主意極好。」羅振興連連點頭,「只是不知道趙先生的學問如何?只怕侯爺那邊要求高。要不然,不會拖到現在。」   「我也知道。」十一娘嘆一口氣,「總得試一試。說實在的,諄哥對我親不親到是次要,我就是怕他人小主意弱,身邊全是些奉承的人,壞了他的品行。」   羅振興心裡也明白。只要諄哥不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他以後的前程一片錦繡。可聽十一娘這話,他很是驚愕:「諄哥可是說了什麼?」   「那到沒有。」十一娘苦笑,「只是遇到我就躲。他又在太夫人處,我一時也找不出原因來。只能慢慢來了。」   「你放心。這件事我來辦!」他立刻做了決定,「二叔、三叔那裡我都會寫信去,務必給諄哥尋個好先生。」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表情一頓,道,「關於兩位姨娘的事,你也和侯爺說一聲。爹同意讓她們在慈源寺出家了。」   十一娘很擔心:「要不要和兩位姨娘約法三章。免得到時候沒有了個拘束,肆無忌憚的。」又把徐令宜提到慈源寺兩尊金佛由建寧侯夫人和壽昌伯夫人所捐的事告訴了羅振興。   羅振興不由一陣沉思。   錢明來了。   羅振興正沒個主意,就把十一娘所說的一五一十全告訴了錢明。   錢明笑道:「十一姑奶奶的擔心不無道理。我看,我們雖然已經同意兩位姨娘出家的事,但不可答應的太痛快。拖那濟寧一拖。到時候,再提一些要求。相信濟寧會同意的。總不能讓兩位姨娘就這樣出了家!」   羅振興覺得錢明的這個法子好,就和錢明商量著到底和濟寧怎麼個說法。   徐令宜來了。   十一娘不由望了望一旁的漏鬥。   徐令宜申正下衙,這才未初……   念頭一閃而過,她迎了出去。陪著徐令宜給大老爺行了禮,大家坐下來商量兩位姨娘出家的事。   不像剛才小範圍的說說,這個時候,只有男人才有發言權。   大*奶和五娘、十一娘就幫著上茶上點心,然後退到了廳堂。   六姨娘來問大*奶是不是還按原來的時候啟程回餘杭。 第一百零六章家當(上)(粉紅票930)   第一百零六章家當(上)(粉紅票930)   因為羅振聲的婚期定在十月二十二日,遲了九月二十日啟程只怕會晚。家裡的事有羅振興,外面的事有錢明,雖然大太太臥病在床,大老爺還是決定二十日回餘杭,三房的羅振達一路陪同。   徐令宜和十一娘去送大老爺。   因為是回去主持婚禮,徐家除了送給大老爺一百兩銀子的儀程,還隨了三百兩銀子的禮。徐令宜自己又拿了一百兩銀子作為給新娘子的見面禮,徐令寧和徐令寬則各出了六十兩做見面禮。太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送的是首飾。十一娘又比太夫人她們多送了幾件首飾。   回到家,琥珀不免抱著錢匣子苦笑:「小姐,只有五十兩了!過些日子還要給七小姐添箱。」   十一娘也很苦惱。   大太太一分錢的壓箱錢都沒有給她,認親那天到是收了很多名貴飾品,卻是只能看不能動的。   她就想起五姨娘把赤金的手鐲絞了拿出去當的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要是不行,我們就當首飾吧?」   琥珀臉色發白:「這要是讓人發現了,可不得了。」   十一娘就問起那個楊輝祖和餘祿媳婦來。   琥珀忙道:「……那個叫楊輝祖,如今靠著給院裡的丫鬟婆子帶些手帕、翠花過日子。聽說三夫人面前的甘老泉找過他,想讓他幫著管廚房。他沒答應。他老婆和他吵了一架,他反把老婆打了兩耳光,他老婆這幾日天天嚷著要尋死。群房裡的人都等著看熱鬧呢!」   十一娘微愣:「知道他為什麼不去嗎?」   「不知道。」琥珀道,「我試著問了問,群房裡的人都說楊輝祖這人話十分少,但做起事來卻十分的牢靠,因而大家有什麼事都喜歡讓他幫忙。」   十一娘就問起韋祿媳婦來:「她怎樣了?」   琥珀忙道:「聽說和大少爺的乳娘走得很近。有風聲放出來,過兩天要掌管漿洗房了。原先管漿洗房的蔡媽媽如今上蹦下跳的,急得不得了。」   「你注意一些就行了!」十一娘笑道,「正好趁著這事看看各人的秉性如何。以後也知道哪些人用在哪裡合適!」   琥珀連連點頭,陶媽媽來了。   「……五夫人那邊送到三夫人那裡的菜譜有尋常小菜也有些名貴的大菜。輪番下來,大約要一百二十兩銀子左右。」拿了一個單子給十一娘,「我照著擬了一個,您看看可行不可行?」   十一娘沒有接,而是問她:「大概要多少銀子?」   陶媽媽道:「一百兩銀子左右——畢竟五房那邊現在是一人吃兩人補!」   十一娘點了點頭:「那就照著八十兩銀子擬個單子報到三夫人那裡去。」   陶媽媽面露難色:「這也太低了些。這個家裡除了太夫人和侯爺,可是您最大!」   十一娘覺得陶媽媽太好強,有時候是好事,有時候卻是壞事:「誰天天吃佛跳牆不成?」   陶媽媽知道她這是在示弱,想想也覺得說得有道理。笑著曲膝行禮退下去重新擬了單子報到了三夫人那裡。   又有萬義宗來給她回信:「……五百畝的那個田莊是片坡地,三百畝的那個田莊是塊沙地。兩個田莊隔著不過十來丈的距離。」   「坡地?沙地?」十一娘很是意外:「還只隔了十來丈的距離?」   萬義宗點頭:「中間是一戶劉姓人家的田地。我也向田莊原來的管事問過了。這沙地原是種花生的,那坡地種著棗子。」說著,他神色微有些不自在,「我們那邊種水田。這花生、棗樹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十一娘苦笑。   別說是他了,就是劉元瑞、常九河只怕也是第一次見到。   沉默半晌,十一娘道:「要是我讓你去管,你有幾分把握可以管得好?」   萬義宗沒有表態,只道:「我盡力而為。」   十一娘從來沒有接觸過農活,此刻也是一愁未展,找了陶媽媽來商量:「家裡可有種田的好手。」   「田莊上的事屬於外院管。」   「家裡有幾個書房。」   「外院有個大書房,後花園裡的半月泮,您屋裡的小書房,三爺、五爺房裡各有一個書房。大少爺和二少爺各有一個書房。」   「幫我看看,有沒有關於種地的書。」又補充道,「類似於《天工開物》之類的。」   陶媽媽點頭,問了幾個管書房的小廝都沒有找到,有個小廝還道:「種地這種事哪裡還值得寫書!」   十一娘只好囑咐萬義宗:「你到附近看看,看看大家都種些什麼莊嫁?收成如何?」   萬義宗神色間就有幾分猶豫。   十一娘笑道:「有什麼話你直管說。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   萬義宗就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十一娘的神色,道:「我聽說,那沙地和坡地原也是劉家的,劉家老太爺曾經做過官,是免田賦的。可去年老太爺死了,那沙地和坡地所得還不夠付田賦。所以劉家才把兩塊地賣出來的。」   十一娘早就猜到自己的兩個田莊收成不會太好,可低到這種程度……好在她不是個在困難面前繞道走的人。   「你以前種水田。同樣一塊地,有人整出八十斤稻子,有人整出一百斤稻子。」她望著萬義宗淡淡地道。   萬義宗神色一凜,低了頭:「我這就去周邊打聽打聽去。」   十一娘就露出滿意之色來。   萬義宗臉色一紅,匆匆而去。   那天十一娘一直在想這件事,偶爾露出幾分恍惚來。   從太夫人那裡吃了晚飯回來的路上徐令宜突然問她:「嶽母的病情可有什麼變化?」   十一娘不知道他為什麼問起這些來,笑道:「沒有。今天差了琥珀過去看,說已經能吃粥了。」   徐令宜沒有作聲。   到晚上,十一娘吹了燈躺下,徐令宜又突然道:「我看你心事忡忡的,可是出了什麼事?」   這件事,可不是自己逞強就能成的事。   她把田莊的事告訴徐令宜。   徐令宜「哦」了一聲,然後躺下睡了。   十一娘傾述了一番,心情好多了,也很快睡著了。   誰知道第二天徐令宜走後沒多久,白總管突然求見。   十一娘嚇了一跳。   有什麼事白總管要見她的?   隱隱覺得十之**是徐令宜跟他說了些什麼。   她請了白總管到廳堂坐。   白總管果然是得了徐令宜的吩咐來為她解決田莊的事:「……我們府上專管田莊的是賈管事。他去天津收租去了,過兩天就會回來。到時候我會派他親自去您田莊上看看,再和您商量到底種些什麼好。」   十一娘客氣地端茶送了客,心情頓時飛揚起來。   這田莊雖然不好,畢竟是自己的。如果能有好收成,可以養活幾房陪房不說,自己也不用捉襟見肘了。   如今她手裡缺錢的很。   琥珀也很高興,雀躍著告訴她:「夫人,辰正差兩刻。」   該去給太夫人問安了。   這段時間十一娘總在辰正差一刻鐘到達太夫人那裡。她還把留在元娘院子裡當差的人和調入自己院子當差的人的名冊帶在了手裡。   到了太夫人那裡,三夫人和五夫人都還沒有來。   杜媽媽就請她先進去。   十一娘委言拒絕了:「我還是在這裡等吧!」   誰願意披頭散髮的見人。   杜媽媽見了不由暗暗點頭,覺得十一娘是個規矩的人。就笑道:「太夫人年紀大了,睡的少,早就醒了。特意讓我來請您進去的。」   十一娘聽了,這才隨杜媽媽進了屋。   太夫人正歪在大迎枕上喝茶,見了十一娘,叫了魏紫:「給四夫人來碗羊**。」   魏紫應聲而去,端了羊**來。   十一娘道了謝,忍著腥味喝了下去。   太夫人看著呵呵笑:「你們南方人不習慣這個,可這東西養人。」又吩咐杜媽媽,「以後每天早上給她送一碗去。」   杜媽媽笑著應了。   十一娘就拿了名冊給太夫人:「您幫著看看,妥當不妥當!」   太夫人看著那字眼底就有幾份驚訝,笑道:「這字寫得不錯!」   十一娘笑道:「以前先生總說不夠秀氣,沒想到得了娘的誇獎。」   「是你寫的!」太夫人更驚訝了。   十一娘笑道:「寫得不好,以後會抽空多練練的。」   太夫人半晌沒做聲,突然道:「你給我做件褻衣吧!」   這下輪到十一娘驚訝了,可也有驚喜。   做褻衣呢……   是不是表明,婆婆已經開始接受了她這個媳婦呢?   她笑著應了,然後用手給太夫人量了尺寸,又問了平時喜歡穿什麼布,讓琥珀去庫裡領了料子,就回到屋裡撒粉裁衣,燒鬥燙衣。   徐令宜回來不免有幾分驚訝:「你這是做什麼?」   十一娘笑盈盈喊了春未進來給他更衣:「給娘做些小東西。」   徐令宜在她臉上打了幾個轉,「哦」了一聲,進了淨房。   那邊太夫人卻吩咐杜媽媽:「把那兩雙繡了福字的鞋找出來。」   杜媽媽和魏紫、姚黃在專放箱籠的耳房找了兩刻鐘才找出來。   太夫人就穿著在地上走了一圈:「還挺合腳的!」   杜媽媽不由掩嘴而笑:「你不是說這鞋花哨嗎?」   太夫人頗有幾分不以為然地道:「我年紀大了,反反覆覆一下也是常有的事。」   杜媽媽不由大笑。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零七章家當(中)   第一百零七章家當(中)   田莊的事多虧有徐令宜幫忙。晚上他回來,十一娘細細地把和白總管的對話告訴了他,向他道謝。   徐令宜表情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上床歇了。   十一娘不禁嘴角微翹。   不知道他有沒有把自己當成另一個包袱。不過,他的包袱反正已經夠多了,大概也不在乎再多一個吧!   想到這些,心情愉悅地吹燈上了床。   徐令宜卻突然道:「怎麼不看書了?」   十一娘頗有些意外,笑道:「怕吵著你!」   「沒事。」徐令宜語氣淡淡的,「你想看就看吧!」   他怎麼突然說起看書的事來了?   難道是睡不著,想和自己說說話?   十一娘本就有睡前看書的習慣,現在既然他覺得可以接受,她自然從善如流。   她一面點燈,一面笑道:「侯爺怎麼知道我睡前喜歡看兩頁書?」   徐令宜不知道她有睡前看書的習慣,他只是今天心情不好。   有人在早朝彈劾宣同總兵範維綱族兄強搶民女,皇上大發雷霆,讓內侍帶了問罪詔八百裡加急送往宣同。   是覺得範維綱治家不嚴丟了皇上的體面呢?還是飛鳥盡良弓藏的徵兆呢?   他已派了人去打聽,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卻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是氣悶。   千裡之堤,潰於蟻穴。   範維綱是從小在皇上身邊當差的,那些一個個隻手遮天的重臣哪個不是倒在那些看似無足輕重的小事上……如今他也是正三品的武官,難道反而看不透這其中的道理了不成?   徐令宜聽著身邊的人窸窸窣窣地上了床,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身邊的小事上:「看的是什麼書?」   「大周九域志!」   「還沒有看完嗎?」   十一娘笑道:「只帶了這一本書來。」   徐令宜這才發現,十一娘好像從來沒有向他提過什麼要求!   他不由沉默半晌,道:「東廂房裡有藏書!」   只說東廂房的藏書,卻沒有說家裡有藏書……十一娘突然興起了想去半月泮看一看的念頭。   她輕輕地笑:「可以借閱嗎?」   徐令宜「嗯」了一聲。   「我最喜歡看野史畫本。覺得很有意思。」十一娘笑道,「侯爺喜歡看什麼書?」   「看史記。」   看史記,據說這樣的男人通常都很有野心……   十一娘微微地笑,「沙沙地」翻著書。   「看到什麼地方了?」徐令宜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   「萍鄉。」十一娘笑道,「說東有羅霄山,羅霄山水發源於此,分二支。東的一支為虞溪水,下流為秀江,管宜春縣界。」說著,她側頭望徐令宜,「五姐夫是宜春人,但是四川宜春。」   「天下同名同姓的地方多著。」徐令宜閉著眼睛,「原禮部給事中叫萬春,廣西新喻人,太僕寺有個主簿,也叫萬春,江西新餘人。有一年,吏部有個高州縣令的差。禮部的萬春找人,好不容易答應了把這個差事給他。結果他等了大半年也沒有消息,跑去吏部一問,吏部的人說,萬春早就去上任了。他就在那裡嚷了起來。吏部的人看著不對勁,把文書找來一看,去的竟然是太僕寺的那個萬春。」   十一娘笑起來:「你騙我!他既找了人,肯定是遞了條子進去的,籍貫、年紀都會寫得一清二楚。又怎麼會弄錯人!」   那種愉悅的聲音直擊他心。   徐令宜睜開眼睛,就看見伏在大紅錦緞迎枕上的粉臉。   一雙眸子瑩光浮動。   他心突然跳了一下,聲音變得有些呆板起來,「沒騙你。是太僕寺的那個萬春無意間得了消息,找小吏換了條子,吏部的人沒仔細對,結果被偷梁換柱。」   十一娘覺得很有趣,眼睛笑成了月牙兒:「後來怎麼辦了?」   徐令宜目光一閃。   她臉微揚,斜斜的衣襟裡露出白瓷般的肌膚。   他突然想到那天自己留下來的痕跡。印在她身上像綻開的粉色花朵,又想到她柳眉緊蹙時的嬌弱無力……身體突然燥熱起來。   「只能亡羊補牢了!」徐令宜望著她,目光灼灼,「吏部尚書、侍郎都驚動了,大家商量了半天,承諾一有空缺就讓禮部的萬春去補了。」   手卻輕輕地拂上了她的面孔。   十一娘臉色「騰」地一下紅如朝霞。   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可想到眼前這個人不過認識十幾天,又覺得尷尬!   「那,那很好啊!」她絮叨著掩飾自己的不安。   而徐令宜看著她神色慌張,腦海裡浮現她態度端莊,笑容大方的模樣,壓在心底的不安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他的手臂健壯有力,輕而易舉地將她從被褥裡抱出來,摟在了自己的懷裡。   雖然有思想準備,但身體突然落到一個滾燙的懷抱裡,她還是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後來金華府缺個知府,」他的聲音一路沉下去,如撫在肩頭的灸人的手,一路滑下去……「就讓禮部的那個萬春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家當(下)(粉紅票960)   第一百零八章家當(下)(粉紅票960)   五夫人接過菜單看也沒有看,笑道:「就照三嫂的意思就是!」   三夫人笑顏遂開。   五夫人就過來攜了十一娘的手:「四嫂有空給侄兒做幾件針線吧!」   十一娘笑著望了望她的腹部:「只要你不嫌棄我手藝差。」   五夫人笑盈盈地:「連娘那樣見多識廣的都覺得四嫂針線好,更何況是我。」   三夫人就笑著問道:「四弟妹又做了什麼東西給娘了?怎麼不拿給我開開眼界!」   太夫人的褻衣,別說沒做好,就是做好了,也不可能拿出來顯擺。   十一娘笑道:「一些小東西,不值一提。」   三夫人還要追問,魏紫撩簾從內室出來。笑著給三人曲膝行禮:「太夫人請諸位夫人進去!」   三人不再說笑,魚貫著跟著進去給太夫人問安。   太夫人就問起三夫人十月初一的祭祀來。   「娘放心。」三夫人笑道,「東西都準備好了。初六就把丫鬟們的冬衣都發了。」又歉意地對十一娘道:「府上的人多,七月份就開始做冬衣了。之前四弟妹那邊有多少人陪嫁過來還不知道。所以沒做你們那一房的冬衣。不過,我會把錢兩補給你們的。」   她要銀子做什麼?難道能拿了銀子不給屋裡那些丫鬟婆子們衣裳穿?何況她看徐府那些丫鬟婆子穿衣,除了各房一等的大丫鬟和像杜媽媽這樣有體面的媽媽,都穿著統一的衣衫,她屋裡的丫鬟婆子怎麼能例外?   十一娘笑著:「她們總是要穿衣的。三嫂就不用補銀子給我了,讓針線房的給她們補做衣裳就是了。」   太夫人聽了微微點頭:「趕在過年之前做出來就行了。」   「是。」三夫人聽了忙點頭。   回到自己屋裡,十一娘喊了陶媽媽來問:「我原來在娘家的時候,大丫鬟和體面些的媽媽每年四套衣裳,其他是每年兩套衣裳。徐府是怎樣個規矩?」   陶媽媽笑道:「大丫鬟和體面些的媽媽每年八套衣裳,其他的是每年四套。因人多,春衫是冬季做,夏衣是春季做。三月初六換春衫,五月初六換夏衣,九月初六初換秋衣,十月初六換冬衣。都是隨著宮裡的規矩來,只是比宮裡晚兩天。」   十一娘點頭,心裡卻感激太夫人沒有讓自己一進門就主持中饋。不然,就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都要傷一番腦筋。   陶媽媽又跟她講了徐府很多的規矩,據說基本上和宮裡的差不多,只是沒有那麼隆重,禮節上也簡單了很多。還笑道:「……所以我們皇后娘娘掌管六宮,根本沒有費勁。」   兩人一邊聊,十一娘一邊做針線。   陶媽媽看著顏色有些鮮豔,不像十一娘自己的,笑道:「夫人這是在給誰做針線呢?」   十一娘笑道:「幫娘做點小東西。」   陶媽媽目光十分複雜。   送走了陶媽媽,十一娘喊了冬青來。   「……明天就搬過去吧。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暫時先住著。」又讓琥珀把最後五十兩銀子給她,「你省著點用。」人在困境中有希望就更有鬥志,又對她道:「侯爺派了賈總管和萬義宗去看我們的田莊,等過了這段日子就好了!」   冬青含著眼淚笑道:「這五十兩銀子夠用好幾個月了。您可別忘了,當初我們二兩銀子也過過一個月。」   十一娘笑起來:「你能這樣想就好。」   冬青回去收拾東西,第二天,琥珀幾人送她出府不提。   到了中午,十一娘去太夫人那裡吃了午飯,太夫人下午會帶貞姐兒和諄哥去二夫人那裡,十一娘要做針線,午覺起來就沒有去太夫人那裡。   有事情做,時候過得飛快。要不是徐令宜回來,她不知道都到了申正時分。   十一娘喊了夏依進來給徐令宜更衣,自己收拾針線,待徐令宜從淨房出來,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裡,等徐嗣勤幾人下了學,大家圍著一起吃了晚飯。大家又移坐到廳堂喝茶,聊了半天閒話才各自散去。   路上,十一娘很沉默。回到屋裡,給徐令宜沏茶、鋪床,然後吹燈睡了。   「怎麼不看書了?」望著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的十一娘,他淡淡地問。   「今天做了一下午針線,有些累了。」十一娘笑道,「讓眼睛歇歇。」   徐令宜「哦」了一聲,覺得沒什麼話好說的,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他感覺到身邊的人呼吸變的均勻起來。   徐令宜借著月光望過去,發現十一娘已經睡著了。   「真是個孩子!」他不由嘴角一翹。   ******   過了兩天,賈管事回來,白管事陪著他來見十一娘,十一娘早叫了萬義宗在一旁等,互相引見後,萬義宗和賈管事去了宛平。   大*奶就來了。   「……說好了,兩位姨娘,每人每年二十兩銀子,在慈源寺剃髮修行。」   十一娘很想問問那五千兩銀子的下落。也不知道大*奶她們知不知道這銀子……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   大*奶看著十一娘欲言又止,以為她在擔心每年的供奉銀子,笑道:「這次多虧了五姑爺。那濟寧師太開口就是每人每年一百兩,要不是五姑爺和她耗著,每人每年一百兩不出,那五十兩是要出的。」   「五姐夫一向很精明,又會說話。」十一娘笑道。   「誰說不是。」大*奶提起錢明很是欣賞,「五娘也是個有福氣的。只望後年五姑爺能金榜提名,出人頭地。」   十一娘問起大太太:「母親可知道?」   「依舊沒有告訴她老人家。」   「那十娘那裡……」   「你大哥說,總不能躲一輩子。昨一早去了趟王府,告訴了十娘。」大*奶嘆氣,「十娘不哭不鬧的,竟然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樣子。只是盯著你大哥的目光十分陰沉。你大哥回來還後怕。只怕從此就恨上我們了……   十一娘笑著和大*奶說了些家常,看著天色不早,大*奶起身告辭了:「……家裡現在離不開人。」   她和大*奶去給太夫人問安,然後親自送她到垂花門:「常帶庥哥來家裡玩玩,也免得他們兄弟生分了。」   大*奶連連點頭:「得了空就帶他過來玩!」   送走了大*奶,十一娘把做好的褻衣用白綾綢包著,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看著那嚴密的針角,十分喜歡,讓杜媽媽收了,等徐令宜回來,在太夫人那裡吃了飯才回去。   徐令宜問十一娘:「賈總管回來了?」   十一娘笑著應了一聲「是」。   自從那天晚上以後,徐令宜感覺她的情況很低落。   他暗暗嘆了一口氣。   又過了兩天,萬義宗給她來回話:「……賈管事說,沙地最好種甜瓜,坡地最好種果樹。這兩位徐家的田莊裡都沒有熟手。不過,可以幫著找找。讓我來回夫人,如果找到了,是僱了,還是派人去學。」   「你的意思呢?」十一娘問萬義宗。   「直接僱了最好。」他聲音有些沮喪,「派人學,只怕是一時學不會。」   大周律令。就是像徐家這樣的公爵之家也只有二十戶的奴藉,羅家根本沒有資格。而萬義宗這樣的人,因為貧苦,沒有田種,羅家以每年極低的銀子僱他們做工。可如果家裡遇到了婚喪喜事或是有誰生病,工錢根本不足以支付,就會向東家借銀子。一來二去,銀子越借越多,每年做的工錢根本不足以還債,時間一長,東家成了最大的債權人,加上有父債子償這一說法,這些人也就成了雖有自由之身卻沒辦法自由的良民。   如果十一娘要重新僱人管理自己的田莊,他們這些人就連口飯都沒有吃的了,他又怎能不沮喪。   「你不是有三個兒子嗎?」如果連自己的陪房都保不住,那些跟著元娘的人又怎麼會跟自己呢?十一娘已是騎虎難下。而且,她也不想把自己的幾房陪房丟下。他們千裡迢迢從餘杭到京都,也不過是為了一口飯吃罷了。   萬義宗眼睛一亮:「夫人放心,要是能找到學種甜瓜和種果樹的師傅,我們一定盡心盡力地跟著學。」   「只怕沒這麼容易。」十一娘笑道,「你搶別人的飯碗,別人怎麼可能乖乖地把飯碗送給你們。」   萬義宗笑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各人。」   這個態度還差不多!   十一娘滿意地笑了笑,然後細細地囑咐萬義宗:「你去市面上打聽打聽那些瓜果多少錢一斤。我們心裡也有個數。」   萬義宗應聲而去。   晚上徐令宜回來,感覺十一娘的心情好了很多。就問她:「你想回去住幾天?」   十一娘一怔,半晌才回過神來。   過兩天就是十月初十。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嫁到徐家一個月了。   話實在的,她根本不想回家去住。   「我想想,明天告訴您!」她要去問問陶媽媽,三夫人、元娘和五夫人都各回家住了幾天。   徐令宜想到她行事一向謹慎,知道她肯定是去問陶媽媽之流回去住幾天合適。遂道:「太夫人那裡,我去說!」   可千萬別!   十一娘在心裡暗道。   哪個婆婆喜歡兒子在自己面前維護媳婦……至少羅家就沒這樣的事!   她忙笑道:「娘一向寬和,我又不是怕在她老人家面前說這些。我是真沒有想好。」又怕徐令宜追究,笑著轉移了話題:「今天大嫂來過了。說五姐夫已經和濟寧師太說好了,每人每年二十兩銀子的奉養……」   徐令宜看著她急急轉移了話題,不由陷入了沉思。   是真沒想好?還是根本不想回去?   ※   我們評論區裡的牛人真是多啊……O(∩_∩)O哈哈~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零九章娘家(上)   第一百零九章娘家(上)   過兩天,十一娘的小日子來了。   她不由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說起來,她的小日子從來沒有準過,她正為這事擔心。沒想到峰迴路轉,一時心情大好。   陶媽媽則提醒她:「您準備讓誰做通房!」   十一娘一時怔愣住。   成親後,她感覺徐令宜並不是個十分看重美色的人。加之兩人又有了夫妻之實,隔壁還住著三個小妾……並沒有感覺到徐令宜一定要個通房。   陶媽媽見十一娘沒有說話,還以為她心中不快。忙在她耳邊勸道:「再大,也是您屋裡奴婢。要死要活,要抬要壓,全憑您一句話。我看,冬青和琥珀都合適。夫人也該考慮考慮!」   冬青?   怎麼提到她!   十一娘感到很吃驚。   陶媽媽笑著解釋道:「我看著冬青這麼大還沒有嫁,以為……」   十一娘忙搖頭:「不是,不是。她從小服侍我,我想給她挑個好的。」   陶媽媽不太相信,可在這件事上也不好多說,反覆叮囑了幾句就退了下去。   難道一定得準備個通房?   十一娘感覺很棘手。   主要是沒有個值得信任的人商量商量,不知道這是徐府的規矩還是陶媽媽個人的想當然?   她決定先看看徐令宜的態度再說。   但讓她告訴徐令宜自己的生理狀況她也說不出口。   想了想,吩咐陶媽媽去說去。   待晚上回到屋裡,徐令宜與平日沒有什麼兩樣,見她看書還問她看到哪裡了。   十一娘也不知道陶媽媽和他說了沒有,笑著和他說了兩句話,徐令宜就先睡了。   她第二天問陶媽媽:「侯爺怎麼說?」   「只說知道了!」陶媽**表情好像也有點困惑的樣子。   既然主角都沒有意見,他們這些配角也不用瞎操心了!   十一娘把陶媽媽打發走了。   通房的事,就這樣擱在了那裡。   而太夫人看著十一娘每天神色自若地按時給自己問安,心裡不免有些嘀咕。特意吩咐杜媽媽去漿洗房問。知道她沒動靜,不免有幾分失望:「不是說兩人挺好的嗎?」   杜媽媽低聲笑:「哪有那麼快。何況年紀還小,更是不容易。」   「我年紀大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太夫人有些悵然,「也不知道看不看得到。」   「我還準備再服侍您三十年。」杜媽媽笑道,「我都沒有服老,您倒服老了!」   「三十年!」太夫人聽著笑起來:「你還準備我活成妖怪啊!」   「家有一老,好比一寶。」杜媽媽笑著幫太夫人散了發,「四夫人年紀還小,您怎麼著也得幫著看顧幾年吧!以後給您添了孫子,那事就更多了。她們年輕人哪裡懂這些啊!」   「那到也是。」太夫人自信地笑道,「別的我不敢說,帶孩子我最拿手……」   ******   到了十月,領了皇曆,發了冬衣,喬蓮房的病情卻不見好轉。   十一娘叫了她的丫鬟繡櫞來問,只說是夜不安眠,忽冷忽熱。她又特請了太醫院的劉醫正問診。   劉醫正開了一副養心湯。   十一娘看了方子,請了劉醫正每隔五日就來複診一次,然後讓陶媽媽送了出去,派丫鬟將藥方傳到外院安排抓藥。   正好徐令宜回來:「誰不舒服?」   「喬姨娘。」十一娘笑道,「特請了劉醫正來問診。開了養心湯。我看著都是些益氣補脾、寧心安神的藥,就讓丫鬟去抓藥了。」   徐令宜點了點頭,去看喬蓮房。   十一娘跟著隨行。   她住在東邊中間的院子,西頭開著黑漆小門。三間帶耳房的正房,東、北三間廂房,四面通抄手遊廊。正房臺階旁一株木芙蓉,結滿了花蕾,院中一個小花圃,因是秋天,各色菊花、杜鵑開得正歡。   看見徐令宜和十一娘來了,站在簾前的兩個小丫鬟一個跑進去稟告,一個跑過來迎接。待他們進屋,喬蓮房已由繡櫞扶著迎了出來。   「侯爺,夫人。」她臉色蒼白,人清減了不少,原來纖穠合度的身子也變得弱柳般纖細。   徐令宜明顯地吃一驚。   「怎麼病成這樣子了?」   喬蓮房笑帶苦澀:「都是妾身不好,半夜看書沒有關窗。讓侯爺、夫人掛念了。」一雙妙目卻望著徐令宜,半刻也不願意離開。   十一娘原來辦案子的時候不知道見過多少這樣的情況,心裡立刻有幾分明白。   她突然有點明白當初喬蓮房為什麼會上當了……   自己是明媒正娶的都不妄望,何況她一個做小妾的……人找不到自己位置的時候,是最容易跌入深淵的。   十一娘不由微微嘆一口氣。   而徐令宜好像沒多少感覺,或者是,這種目光太多,早習以為常……   他淡淡地囑咐了幾句「好好歇息,以後要注意」之類的話,然後和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這段時間,大家都在一起吃晚飯,太夫人興致好,漸成慣例。   吃了飯,大家到西次間喝茶。   太夫人問十一娘:「你準備回去住幾天?」   十一娘笑道:「要是娘答應,我想回去住四天。」   她已向陶媽媽打聽過了,三夫人當時回去住了四天,元娘回去住了六天,五夫人卻回去住了十二天。   太夫人微微頜首,道:「那就回去住六天吧!親家太太還病著,你回去也可以服侍服侍她。」   十一娘感激地應了「是」。   晚上心情很好,歪著看了會書。   徐令宜見她又恢復了常態,笑了笑,自顧自地去睡了。   過了兩天,羅振興來接她回娘家。   她留了琥珀在家,帶著濱菊、竺香辭了太夫人,回了弓弦胡同。   四娘和五娘早已在屋裡等。去見了大太太,送上鞋襪,大*奶幾人簇擁著十一娘回了她原來住的屋子。丫鬟開了箱籠拿了從徐府那邊帶來的被褥、器皿布置起來。濱菊則服侍十一娘淨臉更衣,然後和大*奶、四娘、五娘坐著說了會話,杭媽媽來稟說酒席已經布置好了,大家又移到大*奶院裡吃了午飯,十一娘回屋歇了,大*奶安置四娘和五娘在原來五娘住的地方歇午覺。下午起來去看大太太,大家圍坐在床邊,大*奶和四娘紛紛給懷孕的五娘支招,十一娘笑盈盈地在一旁聽著,很喜歡這種居家的感覺。   大太太的精神明顯地好了很多,晚上就把宴席擺在了大太太屋裡。   吃過飯,四娘和五娘打道回府,大*奶送十一娘回了住處。   濱菊指揮著小丫鬟們倒水燒湯,服侍十一沐浴更衣。   「不過去了一個月,怎麼覺得這裡又小,行事也不方便!」   十一娘笑起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那我們還是別為難自己了!」濱菊笑著給十一娘鋪了床,「好好服侍侯爺,待在徐府。」   「哦?」十一娘笑道,「你想待在徐府啊!」   濱菊點頭:「至少不用擔心吊膽的,怕莫名其妙被人趕了或是賣了。」   十一娘微微地笑。   她也有這種感覺。   以前的那些擔心、害怕都如塵埃落地,以後,喜怒哀樂的不過是些無關生死的小事。   她心滿意足地躺在床上:「終於不用丑時起床了!」   濱菊幾個都掩嘴而笑。   結果第二天丑時還是醒了。   生物鐘已經被調整過來。   十一娘望著黑漆漆地帳頂翹著嘴角笑。想起冬青來。也不知道她在城西那個金魚巷過得怎樣了?萬義宗的長子萬大顯看著不錯,不知道兩人會不會對上眼?要是冬青成親,自己怎麼也得給她置辦點東西?   想到這,又想到自己空空的錢匣子!   什麼時候才能把它給填滿……   胡亂想著睡著了,竟然日上三篙才起,慌慌忙忙起來去給大太太問安。   大*奶早準備好了早餐,見到十一娘打趣她:「還是娘家的床睡著舒服吧?」   十一娘笑道:「那是自然。」   吃了早飯,不過是說話聊天。   十一娘拿了針線出來做。   大*奶見是個小孩的大紅鬥蓬,鬥蓬一角柱杖的仙翁身邊有三隻神態各異的鹿。她拉著看了半天:「瞧姑奶奶這巧手,這鹿都要跑出來了。」   十一娘笑道:「這是給五姐繡的。大嫂要是覺得好看,我給丹陽縣主也做一個好了——她前兩天讓我給未出世的侄兒做幾件繡活。」   大*奶就低聲道:「你給孩子做幾件小鞋小襪就行了。又不是她們府上針線房的人。」   「我們府上還有太夫人呢!」十一娘笑道,「老人家一心一意盼著添孫子!」   「你什麼時候也添一個?」大*奶笑望著她。   十一娘臉色微紅:「還不是時候呢!要等諄哥大一些。」   大*奶聽了不由眼神微暗,說起這兩天梨子正甜,得差人去西大街買些回來讓十一娘嘗嘗鮮。   十一娘知道她這是轉移話題,也順著她的話說:「嫂嫂也買些新鮮上市的蓮藕回來,我們做糯米蓮藕吃。」   大*奶自然是連連點頭。笑道:「不止是蓮藕,還差人買些老玉米回來,我們烤玉米吃。」   說到吃,大家都高興起來,大*奶掏了五銀子給杏林,讓她差人去買東西,下午蒸了糯米,又燒了桂花糖滷、山楂糖滷,各人挑了喜歡的淋在糯米藕上吃。   一時間,家裡笑語歡闐。   第二天特意把五娘接回來。烤了玉米,又讓人去買羊頭肉、醬肘子、水晶燴回來吃。到了晚上,錢明來接五娘,羅振興留了錢明吃酒,到黃昏時分才回去。次日又來。十分熱鬧,大太太還吃力地吩咐大*奶:「**熙樓的水晶燴。」   羅振興大笑:「娘現在最喜歡五姑爺。」   大太太表情僵硬的臉上也扯出一個笑。   錢明佯裝倨傲狀:「那是當然。像我這樣有才有貌的女婿,哪裡找去!」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十一娘不免感嘆。   錢明能做到現在這樣,真正是難得。   ※   在「債」沒有還完之前,會一直雙更……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一十章娘家(下)(粉紅票990)   第一百一十章娘家(下)(粉紅票990)   如今家裡是大*奶當家,少了很多拘束,大家隨意地笑鬧了幾天。   到了十月十六,徐令宜下了衙來接十一娘。   十一娘正和五娘在屋裡說話:「……算過帳了,那鋪子租金一年二百兩,貨可以先給一半,夥計是自家人,暫時先管飽。一年下來,最少能掙個三、四百兩。」說著,五娘訕訕然地笑道,「我知道,你現在不同往日,三、四百兩的生意不放在眼裡。可有了這筆收入,好歹可以買幾盒胭脂水粉。」   五娘想和她合夥開個賣乾果的店。   十一娘不由暗暗好笑。   五娘看見自己嫁給了徐令宜,還以為自己過得不知道多奢侈富貴。殊不知,她連五娘所說的「各出兩百兩銀子」的本錢都沒有!   而且,聽五娘的口氣,那鋪面在西大街,是順王名下的產業。乾果從一家盛記乾果鋪子進,是山東都指揮使呂成家裡的產業。他們憑什麼去和順王、呂成談,說白了,拉自己入夥,不過是想借徐令宜的勢罷了。別說她剛嫁過去根本摸不清楚這兩家和徐令宜的關係,就是知道,她寧願幫五娘把這鋪子做起來,也不願意入夥——哪家兄弟反目、父子相仇不是為了錢。   「這事只怕有些為難。」十一娘笑道,「家裡幾妯娌沒一個在外面開鋪子的,我又是剛進門……」   沒等十一娘把話說完,五娘已嗔道:「你呀,算是白嫁了侯爺一場。」   十一娘但笑不語。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她要的,不過是個安身立命之所。   徐令宜已經給了她。   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事了……   五娘看著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道:「西門大街最大的乾貨店、南柵門的南北綢布店,可都是三夫人和娘家兄弟合夥開的。更別說五夫人在西門大街的永盛金樓了。你啊,在家老實,在外面也不多長個心眼。」   雖然知道三夫人肯定會弄些私房錢,但公然在燕京最繁華的街上開鋪子,十一娘還是感覺很意外:「五姐是聽誰說的?」   「這還要聽誰說?」五娘笑道,「燕京都傳遍了。誰不知道?」   也就是說,徐令宜也知道!   她鬆了一口氣。   他能年紀輕輕地就創下這樣一份家業,雖有先天的條件,也不能不承認後天的努力。既然他都不說什麼,自己更不用說什麼了。   「……我們姐妹不過開個小小的乾果鋪子,你就別擔心了。不會有事的。」五娘繼續鼓動她,「我們姐妹都好,說出去好聽。人情客往也好看。妯娌間也有面子……   十一娘微微地笑起來。   說起來,她認識五娘也有四年了,五娘的見識如何,沒有比做為「對手」的她更清楚的了……姐妹們都好,說出去好聽,走出去有面子,她相信是五娘的想法,可三夫人在西門大街開乾貨店,在南柵門開綢布店,她可不認為五娘有這樣的見識。只怕都是錢明說的吧?   不過,錢明還真說對了。   十一娘也希望姐妹們都好。   不管怎麼說,總是一個姓。在別人眼裡,總是一家人!   「五姐,你說的我還是第一次聽到,現在也沒有個主張。」她笑道,「能不能等我考慮考慮再答覆你?」   五娘略略有些失望,但她知道十一娘一向膽子小,倒也沒有覺得潑了面子。笑道:「那你儘快答覆我——這眼看著要過年了,家家戶戶都少不了要買果子盒過年、走親戚。」   沒想到,錢明還有這經濟頭腦……   十一娘點頭,正好丫鬟來請十一娘:「侯爺來了!」   兩人笑著去了正屋。   大家見過禮,羅振興留了徐令宜吃飯。   徐令宜自然是應允了。   不一會,錢明和餘怡清、四娘來了。   四個男人去外院,大*奶招待女眷在正屋的廳堂吃飯。   十一娘就看見大*奶趁著飯後喝茶的時候和五娘悄悄去了東次間。   難道這件事大*奶也有份?   她不由一驚。   要是這樣,就不好辦了。   說起來,大*奶是她的大嫂……她總不能把娘家人都得罪完吧!   她就想找個機會和大*奶說說,偏偏一直到和徐令宜跟大太太辭行也沒有合適的時候。   只有隔幾天帶信讓大*奶去趟徐府了!   十一娘神色有些恍惚。   徐令宜看著不動聲色,問她:「還想在家裡多住幾天?」   十一娘就把烤玉米、做糯米藕之類的事告訴他:「……還買羊頭肉回來,我一口也沒敢吃。不過很好玩!」   徐令宜看她很高興的樣子,實在是不能理解這有什麼好玩的。應付道:「你們還可以做玫瑰糖滷?我上次在順王家裡吃過一回。」   「因為沒有玫瑰花啊!」十一娘笑道,「我們差人去買,沒有買到!」   「家裡的花房有。以後可以在家裡做。」   十一娘突然有了個主意:「侯爺,您給我屋裡安排個媽媽吧?」   徐令宜不解地挑了挑眉。   十一娘羞赧道:「府裡的規矩我都不懂,又不好意思問別人。」   徐令宜見她很坦白,笑起來:「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西山   第一百一十一章西山   十一娘洗漱出來,徐令宜已經上了床,兩人倚在床頭說話。   「五弟妹搬到花園子裡去住,二嫂就去了西山的別院。我把各屋服侍的招了回來。不然家裡肯定要亂套的……」徐令宜把家裡這幾天發生的事告訴十一娘,「娘年紀大了,二嫂又不在身邊,你要幫著多照看她老人家一些才是!」   十一娘連忙應喏。想到太夫人和徐令宜對二夫人一向禮遇,商量徐令宜道:「要不要差人去問候一聲?看二嫂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也好捎一些去。」   徐令宜見她這樣懂事,笑著點了點頭,看她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你能這樣想就好。她孑然一身,我們這些做弟弟、弟妹要多照顧點她才是。沒事你也去她那裡走動走動。」說著,提起十一娘的地來,「工部有個叫陳平的主薄,雖然是舉人出身,但在治水上很有一套。我曾經聽說他在大興種什麼果樹。找他來問了問。原想請他去你田莊上看看的,誰知他聽說我有五百畝的坡地,很感興趣。想以一年一百兩銀子的價錢租了。我覺得價錢還可以,看你怎麼想?」   十一娘沒想到徐令宜的動作這樣快。她腦筋飛快地轉起來:「侯爺見多識廣,既然說這個價錢可以,想來不會有錯。只是我把地租給了這位陳大人,家裡的陪房就沒事做了。天天遊手好閒,只怕會生出事端來。我聽賈管事說,那坡地種果樹最好。也不知道他和侯爺細談過怎樣個租法沒有?我想,果樹也不是一年兩年就有收益的,肯定一租就是好多年。侯爺能不能幫我問問,看那陳大人想租多少年?這租金是就這樣定死了?還是隨著周圍地價的漲跌有所調動?」   她聲音清脆如銀鈴,說了一大堆,卻條理清晰,句句說到點子上。   徐令宜聽著不由眼睛一亮,對她頗有幾分刮目相看的坐直了身子,道:「陳平想租十年,每年一百兩銀子定死,一口氣先付三年的租金。如若十年之後要續租,要以他為先。」   十一娘又聽出些道道來。   那地一畝五兩銀子,五百畝地,是二千五百兩銀子,可陳平一口氣就付了三百兩……   她沉吟道:「燕京周圍像我這樣一口氣有五百畝的坡地應該不多吧?」   徐令宜不由笑起來:「不錯。要不然,他也不會一出手就是三年的租金。」   十一娘心裡更有幾份把握。   雖然有些飲鳩止渴的味道,可她有了這三百兩銀子,就可以幹些別的了。包括開發那三百畝的沙地。還好徐令宜的人面夠廣,一下子就給她找了條出路。   「侯爺派個人去跟陳大人說說吧!」十一娘笑道,「租地的事好說,只是得用我的人幫他管園子!」   徐令宜笑道:「你想偷師學藝,十年也太長了些吧?不如把人抽出來做些別的。」   「也算不上是偷師學藝。」十一娘笑道,「只是機會難得,讓他們學門手藝,以後也有口飯吃。授人於魚,不如授人於漁。」   徐令宜看她的目光閃過一絲欣賞。   「明天讓白總管去吧!」他笑道,「不過你也別急,如今都快立冬了,要租也是明年的事。」   「要租就這幾日定下來吧!」十一娘想著那三百兩的租金,「我也好早把幾房陪房安排好。這眼看著要立冬了。」   「我知道了。」徐令宜說著,躺了下去。   知道他要睡了,十一娘吹了燈。   黑暗中,她聽著他窸窸窣窣翻身,很想問問徐令宜,是依舊照了以前的規矩,每個姨娘屋裡歇五天還是重新定個規矩?可聽著他漸漸平息的呼吸聲,她決定還是找個機會再說這事。   ******   第二天一大早,送了徐令宜去早朝,琥珀她們在家裡整理箱籠,她帶著兩個二等丫鬟綠雲和紅繡去太夫人那裡問安。   太夫人正在囑咐杜媽媽:「……炭多拔些去。把我們這邊小廚房的丁媽媽派過去,她的火鍋做得最好,這天氣越來越冷,吃火鍋暖和些。還有去年宮裡賞的那月白梅蘭竹妝花緞子也都帶過去……」   十一娘一聽就知道這是說二夫人的事。   看見她來,太夫人朝著她招手:「我們等會一起去看怡真!」   十一娘很是驚訝。   昨天晚上太夫人提也沒提去西山別院的事,看樣子是臨時起意……徐令宜是今天一早直接去上的朝,肯定不知道太夫人要去西山別院。   她笑著給太夫人問了安,道:「娘,要不要跟侯爺說一聲。也好多派幾個隨行的……」   「放心!」太夫人笑道,「這是在燕京,又不是在苗疆。難道還怕誰劫持不成?」   十一娘自然是笑著應承了,藉口要回去換件衣裳,忙差了琥珀去外院找白總管,讓他把太夫人要去西山別院的事去報徐令宜。又匆匆換了件蔥綠色四喜紋的褙子去了太夫人那裡。   進門碰到了三夫人。   她手裡拿著帳冊,剛從太夫人屋裡出來。   「還是四弟妹有福氣,可以出去玩一天。不像我,天天沒個空閒的時候。」語氣裡頗有幾分不以為然。   不關痛癢的事,不必逞強   十一娘笑道:「能者多勞。我們沒有三嫂,也不能這樣逍遙。」   三夫人聽著十分受用,眼底閃過幾分得意。和十一娘閒聊了幾句,藉口事忙告辭了。   十一娘剛進太夫人的屋子,五夫人來了。   聽說她們要去西山別院,也嚷著要去:「我想去看二嫂。」   太夫人笑斥著:「我們去給怡真送東西,又不是出去玩。你好好給我在家裡待著,可不能亂跑。」   她就拉了太夫人的衣袖撒嬌。   太夫人這次卻鐵了心不讓她出去:「出了燕京路不平……」想來是覺得她有孕在身,怕動了胎氣。   五夫人見狀,笑容就變得很是乖順,語氣也十分甜美:「那我讓丫鬟們陪我去麗景軒摘花。」一副小孩子的嬌縱模樣。   「好,好,好。」退而求其次,太夫人忙不迭地應了,「可要小心,別讓什麼蟲給蟄了。」   五夫人笑成了一朵花:「不會的,不會的。」   太夫人搖頭:「怎麼這麼皮?」臉上眼中卻全是笑意。   ******   雖然是輕車簡從,可十幾輛黑漆齊頭平頂馬車一字排開,裡三層外三層的護衛,那架勢已十分可觀。   路上行人紛紛迴避。   一群人浩浩蕩蕩去了西山的別院。   十一娘和太夫人坐在一輛馬車上,神情還有些恍惚。   沒想到會在這種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出了徐府……   她小心翼翼地服侍著太夫人,生怕太夫人身體不適——畢竟年紀大了,這馬車又沒有什麼減震措施,未必經得起這番顛簸。   太夫人卻笑著她的緊張:「沒事,沒事。」可十一娘的孝順還是讓她心裡十分受用。   走了大約一個半時辰,西山別院到了。   早有小廝報了管別院的管事,進了垂花門,丫鬟、婆子伏了一地。   二夫人面帶愧意地迎過來:「娘,都是媳婦不好!」又和十一娘打招呼,「讓四弟妹拖步了。」   十一娘忙上前和二夫人見了禮。   太夫人則呵呵地笑:「我來看看你住得慣不慣!」打量著周圍。   西山別院古樹深深,粉牆青磚點綴其間,宛如一幅水墨畫般淡雅清遠。院子裡青石甬道乾淨整潔,黑柱落地柱擦得發亮,石欄杆上擺了新開的菊花。   太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由二夫人扶進了屋。   畫案上還散著朱丹黃褐,筆墨紙磯。顯然她們到來之前二夫人正在做畫。   太夫人就走到了畫案前。   是幅西山紅葉圖,正要著色。   二夫人笑道:「娘,您別擔心我。我在這裡好著。」   太夫人又打量了一眼屋裡月光般皎潔的白色帷帳,景泰藍三足象鼻香爐,高几上青花花觚上插著的木芙蓉,笑道:「你喜歡就好。」   「這裡風景別致。」二夫人扶著太夫人坐到東次間臨窗的大炕上,丫鬟結香奉了老君眉給眾人喝,「每天起來在林子裡走走,然後回屋裡或做畫或讀書,十分的愜意。」   太夫人聽著笑意更深。   二夫人就和十一娘寒暄:「昨天剛回來吧?大太太可好?」   「一切都好。」她和二夫人客氣了幾句。   太夫人讓杜媽媽把給二夫人帶的東西拿進來。   丫鬟們魚貫進出。鬆軟輕柔的大迎枕、晶瑩剔透的水晶盤子、掐絲琺瑯的手爐、瑩瑩如玉的羊角宮燈、銀鎏金簪花暖硯盒……林林總總堆了小半個炕。   二夫人很是不安:「娘,我用不了這麼多東西。」   「這裡不比家裡,要什麼都不方便。」太夫人不以為然,「你要是缺什麼,可不能放在心裡不做聲。只管告訴我。」   二夫人忙曲膝行禮向太夫人道了謝,讓結香把東西收了,陪著太夫人喝茶,問起太夫人的身體,有媽媽進來示下:「午飯擺哪裡?」二夫人就望著太夫人。   太夫人笑道:「就擺這裡吧!」   那婆子笑吟吟地曲膝退下,讓人端了桌子,二夫人親自擺箸。   十一娘當然也不會閒著,幫著打下手。   剛布置的差不多了,有小廝跑進來稟道:「侯爺來了?」   這麼快?   十一娘微微有些吃驚。   就看見徐令宜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穿著大紅色官服,補子上的獅子昂首挺胸,氣勢雄偉。   ※   向大家推薦一本書:   書名:枝頭俏   作者:拿紅包的   書號:1692369   內容:桑家的女兒於陽進入英國公府做丫鬟,她以為自己就這樣度過一生。誰知道事情卻不如她所願……   寫兩個女孩子的友情和愛情,很有意思!(*^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一十三章商量(中)   第一百一十三章商量(中)   十一娘聽三夫人說要和她入夥做生意,露出驚訝的表情:「什麼生意?這麼賺錢?」   三夫人神秘地笑道:「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十一娘見她不願意透露口風,就做出一副很是苦惱的樣子:「可我沒本錢啊!」   「怎麼會沒本錢!」三夫人目光閃爍,「不是說有兩萬兩銀子的陪嫁嗎?」   十一娘嘆氣:「母親說我年紀小,用不著那麼多錢。都折成了田莊、院子、首飾了。」   三夫人笑道:「這有什麼難的。把首飾壓到當鋪裡,等賺了錢贖回來就是了。」   十一娘不由在心裡冷笑。   如果自己真是個十四歲等著錢用的小姑娘,難保不入這彀!   「這,這不大好吧!」十一娘瞪大了眼睛,好像從來沒聽說過有這種事情似的,「要是讓別人知道了,還以為侯爺剋扣我們……」   「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知道?」   十一娘聽著暗暗一笑。   真要是成了,只怕到時候說出去的就是你甘氏了!   她不由提高了警惕。   三夫人,很急切的樣子。自己能讓人惦記的也就是個「永平侯夫人」的頭銜,難道這事與徐令宜有著莫大的關係?   「三嫂容我想想!」她流露出慌張、無措的表情來。   三夫人想著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拿不定主意也是常理。笑道:「那你可要快點回我的信。我可是等著要錢用。你要是沒這個意思,我只好去找五弟妹了。要知道,過了這村就沒了這店。」   十一娘慌慌張張地點頭:「我知道了。」   抬頭打量秋綾。   發現她一直低垂著眼瞼。   她心中一動。想到那三夫人藉口「屬相不合」要冬青迴避時,秋綾也是一副如此模樣。   十一娘暗暗點了點頭。   三夫人又囑咐了她幾句「快點」,然後起身告辭了。   濱菊臉頰微紅地從東次間衝了出來,拉著十一娘坐到了東次間臨窗的大炕上。   琥珀和冬青並肩站在一旁掩嘴而笑。   「這是怎麼了?」十一娘看見她們的樣子,不由驚訝地問。   濱菊眸子發光:「夫人,五十兩。您的月例錢,五十兩。」   十一娘也頗有些意外。   想到有了這些錢,自己就能幹很多事了,笑容就止不住地溢在了眼角眉梢:「這麼多!」   琥珀笑道:「夫人,我們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濱菊連連點頭:「加上冬青姐還回來的五十兩銀子,我們就有一百零四兩六錢。下個月十五還有五十兩銀子的進帳,我們就有一百五十四兩六錢,到了臘月還有五十兩……」她扳著指頭算著,頗有些畫餅充飢的味道。   十一娘忍不住大笑:「一年就是六百兩,二年就是一千二百兩,十年六千兩……」   「是啊,是啊!」濱菊點頭。   大家都笑起來。   氣氛變得十分歡快。   冬青給十一娘上茶:「這下可好了,我們再也不用擔心了。」   「那也不見得。」琥珀卻道,「只怕是左手進右手出。」   濱菊本來就不喜歡見琥珀,反駁道:「人情客往都是公中的。夫人了不起添些彩頭罷了。要得幾個錢。」   琥珀看了濱菊一眼,道:「上次五爺、六爺去山西,夫人拿了五十兩銀子兩塊端硯。我瞧著三太太那神色,倒是一副理所當然要送這麼多的樣子。四姑奶奶送了十兩銀子,三太太卻十分感激。夫人如今不同往昔,手面太小了,讓人笑話是小,傳出個『吝嗇』的名聲是大!」   濱菊一時語塞。   一時間,屋裡的氣氛變得沉悶起來。   「好了,好了。」十一娘笑著給眾人打氣,「樹是死的,人是活的,還被這點銀子愁死了不成?」   「是啊,是啊。」冬青忙笑著勸和,「想想以前二兩銀子一個月,如今五十兩銀子一個月……總是有好日子等在前頭。」   濱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琥珀也笑起來。   十一娘見氣氛緩和下來,笑著起來:「我們去花園子裡看看暖房去。」   ******   因後花園裡住著五夫人,如今各房的丫鬟、媳婦不管屬牛不屬牛都主動迴避,又到了深秋,後花園顯得很冷清。   十一娘帶琥珀走了半天才看到個兩個推了小單車的媳婦子。琥珀忙上前問暖房往哪裡走。兩個媳婦子雖然不認識十一娘,見她穿著華麗,戰戰兢兢地指了麗景軒:「就在那旁邊。」   琥珀道了謝,兩人在麗景軒屋後果然看到了一個非常巨大的玻璃暖房。裡面花木蔥籠。   「這得多少錢!」琥珀站在暖房外面,望著那些玻璃有些目瞪口呆。   十一娘也很吃驚。   沒想到徐府的暖房規模這麼大。   她心情有些激動。   十一娘想開個賣花露的鋪子。   這樣一來,用於試驗的原材料不愁。萬一真的能提煉出香露來,成片種植鮮花的技術也有了。   兩人正在那裡張望,有婦人從花房裡出來,看見十一娘,大吃一驚:「四夫人!」   十一娘循聲望去。   是五夫人身邊的石媽媽。她手裡還捧著一盆紫色的蝴蝶蘭。   「石媽媽,」十一娘笑道,「五弟妹要布置屋子啊!」   石媽媽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蘭花,笑道:「是啊!」   有婦人從石媽媽身後鑽出來,石媽媽忙對那婦人道:「季庭媳婦,這位是四夫人。」   季庭媳婦不過三十出頭,長得很敦實,穿著粗布大褂,手裡還拿著個小花鋤。聽說眼前的人是四夫人,她立刻慌了手腳,麵皮漲得通紅,不知如何是好。   石媽媽忙笑著向十一娘解釋:「她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四夫人不要見怪。」又對季庭媳婦道,「還不給四夫人行禮。」   季庭媳婦這才丟了花鋤,跪下去給十一娘磕頭。   琥珀忙上前扶了季庭媳婦:「嫂子不用慌張。我們家夫人特意來看看。」   季庭媳婦喃喃了半天也沒有聽見說的是些什麼。   十一娘就笑著對石媽媽道:「你忙去吧!免得五弟妹等急了。我來看看家裡都種了些什麼?」   石媽媽笑著和十一娘告辭,十一娘由季庭媳婦領著進了暖房。   琥珀就在一旁和季庭媳婦說話。   季庭媳婦見十一娘和顏悅色,漸漸自在了些。告訴琥珀,自己當家的季庭專管徐府的暖房,因暖房是後花園裡,為了避賺,所以只在早上的卯初和辰正到後花園來,平時暖房就由她帶著自己的幾個嫂子、弟媳和外甥媳婦照看著。說著,十一娘看見綠樹紅花間有幾個婦人的影子。季庭媳婦忙喊過來給十一娘行禮。   十一娘寒暄了幾句,讓各人散了,繼續和季庭媳婦逛暖房。   幽芳的蘭花、雅韻的茶花、嬌柔的杏花……應有盡有,但每樣都只有兩、三盆。   她有些失望——這暖房一看就是專供徐家人裝飾屋子用的。   「能不能種出***來?」   季庭媳婦忙道:「能!」   「種個十來畝呢?」   季庭媳婦的臉立刻飛紅:「沒種過那麼多……只種過十來盆。」   「如果讓季庭種上個十來畝,可有把握給種活。」   「我要問問我們家那口子。」   到是老老實實的回答。   既然來了後花園,不和丹陽縣主打個招呼有些失禮。   十一娘點頭,和琥珀去了五夫人那裡。   五夫人果然嗔道:「四嫂這時才捨得來?」   十一娘只是笑。   五夫人忙讓人上了茶。   兩人坐下來說了半天話,看著快到晌午,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裡。   聽說十一娘去了暖房,太夫人笑道:「可是想花戴了?」   十一娘就把自己想做香露的事告訴了太夫人:「……以前在書上見過,也不知道做不做得成?」   太夫人倒是很支持:「好啊!以後我們就不用去外面買了,直接向十一娘要就是了。」語氣裡帶著點溺愛,看得出來,只是把這當成了十一娘一個愛好罷了。   能這樣,十一娘已經很感激。   五夫人聽了立刻嚷道:「我來給四嫂幫忙。」   「你呀,顧好自己就是幫忙了。」太夫人笑著拍了拍五夫人的手。   貞姐兒就小聲地問十一娘:「和二伯母一樣,自己做薰香嗎?」   十一娘倒不知道二夫人會做薰香,笑道:「真的嗎?二嫂還會做薰香?」   貞姐兒點頭:「我們家過年的時候就用二伯母做的薰香。」   十一娘腦子飛快地轉著。   怎麼把這尊大佛給忘了。   哪天好好和二夫人交流交流,說不定她那裡有工藝十分成熟的東西……   ******   羅振興和大*奶依約而來,十一娘已經向太夫人說過此事,去給太夫人問過安後,他們就坐在廳堂裡等盧永貴。   未正過兩刻,陶媽媽領著盧永貴進來。   他看上去三十四、五歲的年紀,中等個子,皮膚微黑,目光明亮,舉止沉穩。十一娘一看就心生好感。   給眾人行過禮,他解釋道:「我們在西大門有個生藥鋪子,七、八月正是收藥材的時候,所以沒來得及趕過來。」   羅振興和十一娘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元娘還有個生藥鋪子。   盧永貴看著眼神微沉,將帶來的一個藍布包袱遞給十一娘:「這是我這十年來幫著大姑奶奶管理產業的帳冊。」   琥珀去接。   那盧永貴忙低聲囑咐了一句「很沉手,姑娘小心些」。   琥珀聽著微微一笑:「多謝盧管事。」果真用力抱了那包袱,然後放在了羅振興和十一娘中間的黑漆方桌上。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一十四章商量(下)(粉紅票1050)   第一百一十四章商量(下)(粉紅票1050)   十一娘看也沒看那包袱一眼,而是笑望著羅振興:「大哥,這是大姐的產業,以後要留給諄哥的。我偏偏又不懂這些生意上的事。還是請大哥幫著打理吧!」   羅振興來之前就打算說服十一娘讓自己幫著看看帳目。他到不是懷疑十一娘有什麼不軌之心,只是覺得她年紀小,怕時間長了鎮不住盧永貴,被盧永貴拿捏著把錢騙了。而大*奶聽琥珀說盧永貴回來,十一娘要他們去商量元娘留下來的產業時就隱隱覺得憑十一娘的聰明,肯定不只是讓兩人去做個見證……沒想到,她竟然會讓羅振興來管,而且說放手就放手,這樣的乾脆。   一時間,夫妻兩人都怔在了那裡。   陶媽媽看著滿臉欣喜。   外甥親舅。這產業交到了羅振興手裡,總比交到十一娘手裡好上百倍千倍!   盧永貴看著卻目光一閃。   實際上他八月底就回來了,還準備參加徐令宜的婚禮。卻被陶媽媽攔住:「……大姑奶奶有多少產業,你最清楚。有多少人能看著不起貪心。你且別急,暫時躲躲。趁著這機會把帳目整整,一套給她看,一套留著給侯爺查帳。」   他當時正好有些私事要辦,這幾年幫著元娘東奔西跑,自己也攢了些銀錢,又不知道新東家的脾氣性格如何,起了走的心思。也就順勢應了下來。   誰知道,初次見面,十一娘就把管理產業的權力給了羅振興,他不由刮目相看。   這樣的氣魄,就是尋常男子也沒有!   他不由抬頭打量十一娘。   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穿著件杏黃色素麵褙子,膚光如雪,身材顯得高佻又纖細,一雙大大的眼睛,清亮溫和,安祥靜謐,看著十分舒服。   她推了推方桌上的包袱,笑道:「大哥,雖是不情之請,還請看在諄哥的份上接受了。」   羅振興有幾分猶豫,坐在羅振興下首的大*奶已笑道:「這怎麼能行?理應由你來掌管才是……」   「大嫂。」十一娘笑道,「我是真的不懂生意上的這些。讓我管著,我怕有心無力,連累諄哥損了錢財。」   「也好。」羅振興面帶毅然,「這些產業交給我來管。帳目由十一妹管。這樣,有什麼事互相也可以提個醒。」   十一娘很是欣慰。   羅振興終究是個君子。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羅振興和盧永貴當著大家的面對帳。   十一娘看那盧永貴一手算盤打得飛快,又聽他報歷年的帳目,把元娘留下的產業從區區兩萬兩銀子做到了如今的十六萬兩銀子,每年有二萬兩銀子的進帳,她不由暗暗點頭。   不說別的,僅看元娘留下的這些人——內有陶媽媽、外有盧永貴,就足以讓人佩服了。   幾個人忙了一下午,終於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   十一娘鬆一口氣,讓琥珀重新給眾人沏了茶,笑道:「多虧盧管事打著一手好算盤,不然這帳不知道要算到什麼時候。」   盧永貴忙道:「夫人過獎了。雕蟲小技罷了。」   正說著,徐令宜回來了。   大家紛紛起身行禮。   他看著收好的帳冊,淡淡地笑道:「帳目理清了!」   「理清了!」羅振興想著這也關係到諄哥的福祉,就笑著把十一娘的決定告訴了徐令宜,「……我又是個粗心大意的。所以這帳目還是十一妹來管,我幫著管管外面的瑣事吧!」   徐令宜聽了,深深地看了十一娘一眼,沒有對這事多加評論,只是留了羅振興吃飯。正好太夫人那邊也差了人來留飯,盧永貴和陶媽媽忙退了下去,羅振興和大*奶隨著徐令宜去拜見了太夫人,徐氏兄弟在外院的花廳招待羅振興,大*奶則留在了太夫人這裡用飯。   席間,三夫人不時拿眼睛睃十一娘,十一娘想到三夫人提到的那些生意,索性當著大家的面把自己管帳目,羅振興管產業的事告訴了大家,免得三夫人打那些產業的主意:「……我年紀小,有大哥幫著看著,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太夫人聽了不由暗暗點頭。   五夫人看十一娘的目光則有了幾份鄭重。   只有三夫人,微微撇了撇嘴,十分不屑的樣子。   吃過飯,大*奶逗了會諄哥,待羅振興那邊席散過來給太夫人問安,夫妻一起告辭。   十一娘和徐令宜送羅振興和大*奶。   她有意落後幾步,低聲和大*奶說體己話:「……開乾果鋪子,這主意極好。可我想著,做生意不免涉及到銀兩,大家親戚,要是為了這事起了罅隙就得不償失了。可明著跟五姐說,又怕五娘面子上過不去。想讓大嫂從中做個周旋。要是五姐有什麼要我幫忙的,我決不推辭,可入股的事,還是算了吧!」   大*奶聽了直點頭,攜了十一娘的手:「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五姑奶奶也邀了我,我想著生意本不大,三家扯了四家的,到時候只怕生出事端來。我的意思,如果她真要開這乾果鋪子,我們各出五十兩銀子,算是借也好,給也好,當是幫了她一把。   十一娘暗暗叫苦。   這還真應了琥珀的話。   左手進右手出!   可她能推辭嗎?   自然只好點頭:「大嫂這主意極好。到時候討了五姐的口氣再差人來跟我說一聲。」   大*奶點頭,十一娘送她到垂花門,看著馬車走了才和徐令宜回屋。   路上,徐令宜看著她情緒有點低落,道:「讓你管帳目,振興管產業。到底是你的主意還是他的主意?」   十一娘聽著他口氣有些不善,有些吃驚地望著他,低聲道:「是我的主意。」   既然是自己的主意,為何神情怏然?   徐令宜想到三日回門,大太太毫不留情面地訓斥。   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原是她羅家女,現在卻是徐家婦。   想到這些,他眉宇間就有了幾份冷峻。   十一娘看著卻是一驚。   難道他不同意?   應該不會?   他並不是個口是心非的人,既然說了不過問,就不會過問。怎麼這個時候又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耐著性子解釋道:「這是大姐留給諄哥的產業,諄哥年紀又小,我對生意上的事一竅不通,雖然有盧永貴,可他畢竟是個管事,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怎麼敢對我明言。如今有大哥幫著管著,我們互相提點,就是犯錯,也不至於釀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竟然真是她的主意!   徐令宜停下腳步,望著她的目光變得深邃幽遠。   只是想到她年紀小,卻沒想到有這樣的胸襟和見識!   十一娘感覺不到他的喜怒,被他看得頗有些不安,忙道:「侯爺放心,我大哥也不是那見利忘義之人。我管帳目,他管產業,還是他提出來的。照我原來的意思,全託給他管就是了……」   「知道了!」徐令宜聽著嘴角微翹,「你急什麼?我又沒說什麼?」   還好沒說什麼?要是說了,只怕沒那麼容易就算了……   十一娘在心裡嘀咕著。   「你明天把屋子收拾收拾吧!」徐令宜突然道,「我讓白總管臨時找了幾個婆子來幫你。」   雖然說的輕描淡寫,卻帶著命令的口吻。   收拾屋子?怎麼收拾?難道是讓她把成親時掛的那些大紅羅帳之類的東西都收起來?   她立刻應喏:「妾身明天就收拾。」   徐令宜點了點頭,淡淡地道:「那幾個婆子裡面,有個姓向的,會給人扯臉、刮痧,和各房的丫鬟、媳婦、婆子都熟。可惜話太長,娘很不喜歡,一直沒給個正經的差事她。」   十一娘眼睛一亮。   還是徐令宜厲害啊!   自己屋裡的人都是有定製的,如果無緣無故地多出一個人來,大家肯定會百般猜測,萬般打聽。像徐令宜這樣,藉口有事要抽幾個婆子來幫忙,到時候大家一起閒聊,有些事自然就不知不覺地問了出來。   「……我會讓琥珀透個風出去,就說有兩個婆子我不太滿意,想重新換兩個!」   徐令宜知道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反應這麼快……他不由眉角微挑,轉身進了屋。   十一娘急步跟了進去。然後趁著夏依服侍他更衣的機會叫了琥珀來,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到時候你就把我要換人的事透露給那向婆子聽。正好趁著這機會把屋子收拾收拾。」把怎樣收拾屋子詳細地告訴了琥珀。   琥珀連連點頭,把十一娘的話記下。   第二天,待白總管把人帶來,她讓綠雲和紅繡兩人帶了丫鬟們把十一娘屋裡的大紅羅帳、椅搭都換成徐府日常慣用的石青色的羅帳、椅搭,指揮幾個婆子把十一娘放在東廂房的嫁妝都移到後罩房去,由濱菊清點著上了鎖。正房東間布置成了宴息處,再把東廂房布置起來,把自己和冬青、濱菊、竺香的東西搬了進去。   那個姓向的婆子果然話很多。   大家都悶聲做事,只有她和琥珀搭訕,當然也就很快知道了十一娘屋裡想換兩個婆子的事。   午膳時,她就在琥珀身邊挨挨擦擦的:「……姑娘看我可合適。」   「我們屋裡的事得夫人點頭才成!」琥珀模稜兩可地道。   向婆子笑得諂媚:「那不也得聽聽姑娘們說哪個好,哪個壞不是?」   琥珀只是笑,不做聲。   到了晚上,向婆子就提了兩隻燒雞來找琥珀:「……請姑娘幫著美言兩句!」   琥珀就和那向婆子訴起苦來:「……也不是我們家夫人容不得誰,實在是遇到兩個不懂規矩的,要不換了,豈不是讓人笑話我們屋裡的人不懂事?」   向婆子忙道:「姑娘放心,家裡的事,沒誰比我懂得多!」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一十六章往事(下)(粉紅票1080)   第一百一十六章往事(下)(粉紅票1080)   琥珀笑道:「後來大姑奶奶把秋羅送到『半月泮』去服侍侯爺,算是低了頭。兩人就漸漸和好了。」說到這裡,她眉宇間透出幾分猶豫來。   「讓你去問話,可不是讓你說一半,還留一半的!」十一娘看著眉頭緊鎖。   琥珀忙解釋道:「我只是聽向婆子說起,不知道真偽,又覺得這事有些蹊蹺,所以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說著,聲音低了下去,「向婆子說,那秋羅長得和死去的佟姨娘有五、六分相似。還說,府裡當時都在傳,說大姑奶奶害死了佟姨娘,現在賠了一個和佟姨娘長得差不多的秋羅,侯爺這才消了氣。」   徐令宜會為了一個姨娘和嫡妻生氣?   十一娘想到他冷漠的神色,不由笑起來:「你可相信這話?」   琥珀期期艾艾地道:「自然是不信。」   如若不信,又何必期期艾艾。   連琥珀那樣通透的人都覺得侯爺是極看重佟氏的,更何況別人?   十一娘微微一笑,轉移了話題:「佟姨娘死後,太夫人可說了什麼?」   「太夫人什麼也沒有說。」琥珀道,「二夫人卻讓秦姨娘在太夫人屋裡服侍。聽向婆子說,二少爺出生以前,秦姨娘和二夫人同吃同睡,同進同出,大姑奶奶還為這事找到二夫人,可不知道二夫人說了些什麼,秦姨娘就在太夫人屋裡養胎了。」   難怪府裡的人會傳佟氏是元娘害死的……   十一娘沉吟道:「可知道秋羅是怎麼死的?」   「生孩子的時候遇到了血崩!」   「孩子又是怎麼死的?」   琥珀的聲音低了下去:「說那孩子生下來就不妥當,大姑奶奶把太醫院裡最擅長看幼兒的三位太醫都請來住在家裡診治,還是沒能救活。」   「太夫人和侯爺豈不是很傷心?」   大周王朝有「無子去爵」的做法,如若過繼,需要皇上特旨,所以子嗣對於公爵之家不僅僅是後代那麼簡單……   「聽說當時侯爺一夜都沒有睡。」琥珀道,「不僅侯爺傷心,大姑奶奶也傷心——大姑奶奶原準備把秋羅這孩子養在名下的。因為這件事,兩人又住在了一起。」   十一娘聽著微微有些走神。   是不是苦難更容易讓人變得寬容!   而琥珀見十一娘情緒有些低落,笑道:「夫人,我還打聽到一件事,您聽了準高興!」   「哦!」十一娘不再去想那些讓人沉悶的陳年往事,笑著,「打聽到什麼好事?」   琥珀笑道:「向婆子說,當年分家的時候,各房早就把各房應得的那份拿走了,五爺年紀小,應得的那份就由太夫人管著。後來家裡要用錢,二夫人和五爺都把自己得的那份拿了出來。所以五爺成親的時候,侯爺不僅把他以前應得的給了他,而且給他置了七、八萬兩銀子田產、地畝、鋪子。前幾年,大姑奶奶和侯爺為二夫人名下的產業爭了起來,二夫人就讓自己的陪房把侯爺管的產業接了過去。侯爺還是像以前老侯爺在世的時候一樣管著家裡的日常嚼用。所以,公中的錢實際上就是我們侯爺的錢,回事處得管我們的隨禮。我們只要寫了帖子過去,回事處的趙管事自會按慣例安排相應的禮金讓人去隨禮。我們只要看情份的深淺或去或不去即可。夫人,您說,這算不算是個好消息?」   這到和陶媽媽說的不謀而合。   十一娘沉吟道:「可上次父親回餘杭,各房給四哥的隨禮包括侯爺的隨禮都是各自交給我帶過去的,我還以為各房管各房的人情客往……我當時還在想,家裡的事怎麼這麼亂,沒個章程的。沒想到,卻是我誤會了!」   琥珀掩嘴而笑:「多虧向婆子來幫我們整理屋子!」   十一娘也笑起來。   「那五姑奶奶那裡的五十兩銀子我們就可以寫帖子去回事處了……」   「那五十兩銀子是我私下給五姑奶奶的,不是公中的事。不能寫帖子去回事處。」十一娘搖頭,「而且,這些人情客往都是有舊例可循的。有些是要隨的,有些是不隨的。你還得去打聽打聽才是。如果五姐開鋪子徐府能去隨份禮,遇到五城兵馬司或是順天府尹的人也會高看兩眼的。」   琥珀笑道:「我這就去打聽清楚了。」又道,「雖然五姑奶奶那裡依舊要出,可七小姐按道理應該是要隨禮的吧!」   「那也只隨禮給三叔,七姐的添箱還得我們自己拿出來!」十一娘笑道,「到時候挑幾樣名貴些的首飾就是了。」   兩人正說著,有小丫鬟小跑過來:「夫人,侯爺回來了!」   十一娘起身去迎。   徐令宜已撩簾而入。   夏依幫著更衣,十一娘親自去沏了茶。   徐令宜坐到炕上啜了一口,道:「子純要在西大街開個乾果鋪子,你可知道?」   「上次我回門的時候五姐跟我提過一回。」十一娘見他語氣很平和,笑道,「當時邀我入股,我託了大嫂婉言拒絕了。後來就沒有下文了。沒想到五姐他們動作這樣快,已經開始聯繫開鋪子的店了。」又問他,「侯爺是怎麼知道的?」   徐令宜卻道:「你為什麼婉言拒絕了?」   十一娘笑道:「一起做生意,難免有意見相左的時候。大家是親戚,何必為這種事生出罅隙來。所以就婉言拒絕了。」   徐令宜微微頜首,道:「子純想租順王的鋪子,順王今特意跟我說這件事,我這才知道。」   想來也應該是這樣的。   錢明做事雖然功利,但也有自己的姿態,不會隨便去求徐令宜。或者說,這種事犯不著親自去求徐令宜,只要他一日和徐令宜是連襟,別人自然會對他禮遇三分。而順王搭理錢明,全看在徐令宜的面子上,肯定是要跟徐令宜說一聲的。   「順王既跟您說,肯定是答應將鋪子租給五姐夫了。」十一娘笑道,「得差人打聽打聽才是,看五姐夫的乾果鋪子什麼時候開業?到時候少不得要恭賀一番!」   「你到聰明。」徐令宜聽了笑道,「知道順王答應把鋪子租給錢明。」   十一娘笑道:「侯爺漏了這樣大的口風給我,我怎麼聽不出來!」   「哦?」徐令宜挑了挑眉,「我漏了什麼口風給你,我自己到不知道?」   「要是順王沒答應,您定會對我說『特意跟我解釋這事』,您既說了『特意跟我說這事』,肯定就是答應了。」   徐令宜望著她淡淡含笑的面龐,笑起來。   今天心情怎麼這麼好?   十一娘看著在心裡暗暗嘀咕。   難道廟堂之上發生了什麼值得他高興的事?   徐令宜的確很高興。   範維綱的事,最終被證實是皇上恨鐵不成鋼……   「開鋪子這種事,按舊例是不隨禮的。」他表情中帶著幾分愉悅,面孔因此而顯得溫暖而明快,「不過既是姐妹,空手去也不妥。我看這樣,我們自己出四十兩的隨禮,然後你私下再拿一百兩銀子給他們,算是我們的恭賀。」   也不用琥珀去打聽了,徐令宜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開鋪子這種事的隨禮沒有舊例!   可自己要是拿了一百兩銀子去,豈不是讓大嫂難做人。   十一娘笑道:「前兩天大嫂為這事來商量過我。說如果五姐開乾果鋪子,我們各出五十兩,當是姊妹間的情誼。」   「你知道這些事就好!」徐令宜笑道,「那就五十兩吧!」然後和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提也沒提這九十兩銀子從哪裡來。   十一娘想著自己手裡還有一百兩銀子,決定暫時把這道難關過了再說。   琥珀低聲商量十一娘:「要不要跟大*奶說說……我們先周轉一個月。」   「不用了。」十一娘道,「五姐出嫁是她幫著打點的,十娘出嫁也是她幫著打點的。她如果有心,早就問了。」   琥珀聽了不免眼神一暗。   「那個季庭可回了話?」十一娘受的教育是女人想精神獨立,就得經濟獨立,雖然現在解決了隨禮這個大問題,她還是想弄個營生。   「回了。」琥珀道,「說種是能種,得有那麼大的暖房才行。」   這就涉及到成本問題了!   「你帶話給江秉正,讓他到街面上去看看,花露都是什麼價錢?」   琥珀應聲而去,白總管求見,給她送銀子來了:「……侯爺說私下有用,讓我從司房單拔了這一千兩交到您手裡。」   十一娘不知道徐令宜是什麼意思,也不能當著白總管說我不知道,笑著接了,待徐令宜回來,將一千兩銀票拿給他:「說是您私下要用,讓送到我手裡先收著。」   徐令宜看也沒看那些銀票一眼,淡淡地道:「以後再有子純這樣的事,你就從這上面走帳吧!」   白總管給她送銀票的時候十一娘已有些預感,現在預感成真,她心情很複雜。   徐令宜雖然沉默寡言,卻高大英俊,心思縝密,溫和體貼……正是她欣賞的男生。可惜,接受的教育不同,註定他們各有各的堅持,永遠不可能成為愛人。   心裡這種淡淡的遺憾忠實地反應到了身體上——他當進入她身體的時候,她全身冒冷汗,比第一次感覺更不舒服。   徐令宜低聲在她耳邊喃語,輕柔地愛撫她。   她卻只感覺到過程太漫長,希望早一點結束……   ※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一十七章規矩(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規矩(上)   軟若無骨的身體,細膩溫潤的肌膚,令徐令宜愛不釋手,只覺得心旌搖拽,熱血沸騰……但他還是半途而廢。   他有自己的驕傲。   十一娘望著他,眼如三月的江南,煙雨朦朧。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她聲若蚊蚋。   徐令宜掌燈看她。   十一娘梨花般的面孔成了灼灼紅梅,把自己裹得緊緊的:「我,我沒事……」   徐令宜看她那玲瓏的眉眼,本未平撫的身體又劍拔弩張,比剛才還要雄壯幾分。   從十一娘的角度望去,一清二楚。   她眼底閃過畏縮之色。   徐令宜在心底嘆一口氣,轉身將她摟在懷裡,溫柔地磨挲她的頭頂:「我叫丫鬟進來!」   十一娘欲言又止:「我……」實際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什麼,還能說什麼。   徐令宜低低地笑:「沒事,沒事。」然後去叫了值夜的丫鬟,自己去了淨房。   屋裡燈光通明。   琥珀低著眉眼服侍十一娘沐浴。   「琥珀。」十一娘躺在大大的松木浴桶裡,看飄在水面的花瓣染紅清澈,「我的小日子是什麼時候?」   琥珀聽著精神一振:「雖然不太準,可多半是在月底。」   十一娘「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感受溫水裹著身體的舒適。   「夫人,」琥珀猶豫道,「您是不是懷疑……要不要找個大夫來……」   畢竟是沒有出閣的小姑娘。   十一娘微微笑起來:「不用。我只是問問。」   琥珀也不懂這些,可十一娘關心起來,總是好事。   她笑盈盈地服侍十一娘穿衣,收好東西走出淨房。   羅帳半敞,她眼角無意飄了過去……看著侯爺把十一娘抱在懷裡……一面親著她鬢角,一面將手伸進了十一娘的衣襟……杏黃色並蒂蓮的肚兜就散落開來,微露出雪白乳兒……香豔至極,綺麗至極。   琥珀臉色紅得滴出血來,快步走出屋門,心還砰砰亂跳。   難怪冬青姐不願意值夜。   誰知道自己也碰到這種事了……   陶媽媽說的對,夫人應該給侯爺收個通房,以後這種事也不用她們服侍了。   又想到十一娘出嫁前一天晚上問自己的話:「你可願意跟我?」   一時間,呆在那裡。   ******   他手段高超,十一娘前世聽說過,沒有見識過。輪到自己,無措中倍覺得難堪。   她忍不住握住徐令宜藏在自己身體的那隻手:「侯爺,我求您……」聲音低啞,泫然欲泣。   他望著她蒼白的面孔,終是放棄。   替她掩了衣襟,抱著她躺下:「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早朝。」   十一娘伏在徐令宜的懷裡,隔著薄薄的褻衣,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亢奮,動也不敢動一下。閉著眼睛,只盼丑時快點來臨。   不僅肢體僵直,還微微顫抖。   徐令宜從來不強迫女人。女人在他面前,從來都是心甘情願為他顫慄……   他把十一娘嚴嚴實實地裹在自己的被子裡,然後鑽進了十一娘冷著的被窩:「快睡!」   手溫柔地把她垂在面頰的一縷青絲拂在耳後,卻看到她明顯鬆懈下來的表情。   他的手就頓了頓,然後毅然地翻身吹了燈。   耳邊傳來報更的驚鼓,一聲聲,催到四更,然後無聲地起床穿衣,洗浴早餐。   推開門,外面瑩瑩一片,天空中還落著鵝絨般鬆柔的雪花。   「侯爺,下雪了。」臨波把黑色的水獺皮鬥篷披在徐令宜的身上。   他有些出神地望著身上在大紅燈籠下閃爍著芒刺般幽暗光華的鬥篷,想到燈光下迤邐在他身上的鴉青色髮絲……突然道:「去燒個手爐吧!」   臨波怔住。   苗疆那麼熱,侯爺衣襟都不松一下,西北那麼冷,侯爺火盆也不用一個……怎麼回了燕京,反而要燒手爐了?   可多年的訓練有素讓他立刻低頭垂目恭聲應「是」,忙低聲吩咐身邊的小廝去燒手爐。   徐令宜則趁著等候的機會進了內室。   他撩了帘子看還睡著的十一娘。   她遠黛般的秀眉輕輕地蹙著,或是在夢中想到什麼,或是感覺到了燈光射進羅帳裡的不適,輕輕朝內翻了個身,眉頭微微舒展了些,紅唇卻微微嘟了起來,像負氣的孩子,有種特別的天真。   徐令宜失笑,輕輕放下羅帳,大步走了出去。   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十一娘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她不想見徐令宜……在那樣一個夜晚過後,怎樣做都覺得不自在。   靜靜地躺著,被子裡好像還殘留著徐令宜的氣味,醇厚而溫暖。   她很喜歡,覺得安心。   卻不想更進一步……   漸漸有丫鬟們輕手輕腳的走動聲。   「夫人,夫人!」琥珀輕聲地喚她。   十一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還要去給太夫人請安!   她窸窸窣窣地起身,露出溫和大方的笑容:「進來吧!我已經醒了。」   琥珀掛了羅帳,綠雲帶著雙玉和芳溪服侍她起身。   南永媳婦進來行了禮,手腳利落地給她梳頭。   十一娘吩咐琥珀:「去把陶媽媽叫來吧!」   琥珀應聲而去。   不一會,南永媳婦就挽好了纂兒。   十一娘左顧右盼地打量鏡裡的人。   神色依舊鎮定從容,笑容依舊大方可親。   她滿意地點了點。   南永媳婦打開雕紅漆的匣子,熠熠生輝的簪釵交輝相映,如天邊的繁星。   她隨意拔亂。   「廚房今天做了奶皮酥,你等會記得帶兩個回去給妞兒吃。」   十一娘笑著,挑了一枚燒藍玻璃掐絲琺瑯的簪子。   南永媳婦雙手接了,舉止略有些拘謹地幫十一娘戴上:「天天在您這裡拿吃食回去……南永知道了要說我的。」   「又不是什麼好東西。難得妞兒喜歡。」十一娘笑望著南永媳婦,看她將裝著耳墜、戒指的雕紅漆匣子打開,「妞兒醒來看到你回到家裡,又帶了東西給她吃,肯定很高興的。」   南永媳婦連連點頭,臉上的羞澀變成了喜悅:「傻妞兒只知道吃。見我每天出門回去就有好吃的點心拿回去,說一定聽話躺在床上,不踢被子,不要趙嬸子哄,乖乖等我回來。」   孩子對父母的要求,有時候很低……   十一娘眉宇間閃過一絲感傷,笑道:「那你就別聽南永的。他一個粗人,懂什麼。我一個人吃,又吃不完,還不是倒了。」   南永媳婦抿著嘴笑,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小丫鬟稟道:「陶媽媽來了。」   十一娘讓南永媳婦退下,望著陶媽媽笑道:「我的小日子多半在月底,你看幾位姨娘的侍寢的日子安排在什麼時候好?」   陶媽媽立刻笑道:「自然是安排在月初或是月底。」   已走到了帘子前的南永媳婦腳步微微一頓。   十一娘被陶媽**話吸引,沒有注意南永媳婦,腦海裡卻飛快地轉著。   如果這樣,自己的日子就在月中了,是很容易懷孕!   難道自己猜錯了……   她笑著從面前的匣子裡挑了對赤金鑲琺瑯的丁香花。   「要是把您自己的日子安排在了月初或是月底,肯定是要碰到小日子的。」陶媽媽笑著上前幫十一娘戴耳墜:「只怕到時候得安排個通房了。」說著,她似笑非笑望了十一娘一眼,「侯爺如今又不是不憐惜夫人,夫人何必白白把這機會讓給別人。把姨娘們安排在月初或是月底,您自己安排在月中,最適合不過了。」   十一娘不置可否地笑著說了聲「知道了」,然後專心打扮起來。   待出了門,卻看見南永媳婦懷裡揣了個油紙包站在屋簷下,低著頭,左腳有些無措地輕輕磨擦著地面。   「怎麼了?」十一娘笑著問她,「可是有什麼話跟我說?」   南永媳婦抬頭望著十一娘,目光像小兔子似的有些驚恐。   十一娘儘量讓自己的笑容親切,不聲不響地等著她開口說話。   南永媳婦望著十一娘春風般溫暖的笑容,覺得懷裡的點心滾燙炙人,抿了抿嘴,終是說了出來:「我,我有事和夫人說……」   十一娘單獨和南永媳婦進了廳堂。   南永媳婦忙道:「夫人,您不能把您自己的日子安排在中旬,小日子前後最容易懷孩子。」聲音又急又快,像有什麼東西在後面追趕似的。   十一娘愕然。   「我不是有意的。」南永媳婦臉色有些蒼白。   十一娘突然明白過來。   好像在哪本書裡看過,以前的人以為小日子前後最容易懷孕,所以常常把份位高的嬪妃安排在小日子前後待寢,結果反而很不容易懷上孩子。   有時候,不過是個善意的微笑。   她笑起來,攜了南永媳婦的手:「多謝你提醒我。」說著,語氣有了幾分悵然,「我姨娘遠在餘杭,從來沒有人告訴我這些事。」   南永媳婦鬆一口氣,從十一娘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忙曲膝福下身去:「夫人,是我越僭了。」   十一娘搖頭:「這件事,你別跟別人說。我也有我的難處。陶媽媽畢竟是我大姐留下來的人,有時候,我也不好駁了她的意思。還有娘家的嫡母,都不好交待……」   南永媳婦望著她的目光中充滿了同情,連連點頭:「夫人放心,我誰也不會說的!」   十一娘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轉身出廳堂。   心情終於好起來。   陶媽媽不想她懷孩子,所以讓她把自己的日子放在月中。還以小日子來了要給徐令宜安排通房來說服她……和她猜的一模一樣。可實際上,那個時候最容易懷孕。   十一娘在徐令宜面前從來都是九分真一分假,因為知道像他這樣精明銳利的人,憑自己那點小伎倆,根本很難瞞得過。與其在他面前惺惺作態地騙他,不如坦誠些更能贏得他的信任。   既然大家都有這樣的認知,就讓這個誤會永遠誤會下去吧!   她微微笑起來。   ※   很多朋友在評論區裡問我加更的事,所以特意爬上來說明一下。   常看吱吱書的朋友都知道,吱吱是有名的3K黨,日更黨,雖然一直想提高一下,變成雙更黨,但一直處於小試階段,沒有辦法批量生產。(*^__^*)嘻嘻……這次也一樣。每天利用中午休息和晚上的時候寫文,發揮到了極限,沒想到票票漲到了不可思議的數字。⊙﹏⊙b汗……然後就杯具了!再也不敢說大話了……先把「債」還沒……希望能一直堅持雙更到月底……姊妹們,投票投票,給我力量吧!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一十九章探望   第一百一十九章探望   大太太果然比上次看到時精神又好了一些,頭髮梳的整整齊齊,衣飾搭配的素雅大方,許媽媽殷勤地在一旁服侍著。   聽說要去看十娘,她撇嘴,表情卻不能像以前那樣快速地還原,因此顯得有些怪異。   「她一天到晚沒個安生的時候,這也算是個教訓。」   十一娘聽著很是刺耳,笑著坐在那裡沒有做聲。   大太太問起她屋裡的人來了:「……三個妾室,秦姨娘年紀大了,侯爺到她那裡多半是應個景。文姨娘每次見到侯爺都會叨嘮幾句文家的生意。你要防的是喬姨娘。知道她小日子是什麼時候沒有?」   「沒問。」十一娘淡淡地笑道。   她是按照尊敬的程度來安排,不是按誰容易受孕來安排。徐令宜又不是個傻瓜。連南永媳婦都知道,他難道不知道?就算他不知道,太夫人難道不知道?三夫人難道不知道?她可不想自己變成徐府上上下下的笑柄。   大太太眉頭就鎖了起來。   「陶媽媽難道沒有教你。」儘管在病中,她的目光依舊很嚴厲,「嫡庶之別是根本。如若那喬蓮房生下兒子你又當如何?」   十一娘微微地笑:「如今侯爺兒女雙全,多生幾個孩子,也是錦上添花的事,母親不必多慮。」   大太太瞪著十一娘:「你這個蠢貨……」   正好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大*奶來了」,大太太冷「哼」一聲,止住了話題。   大*奶已換了件寶藍色灰鼠皮的皮襖,臉上敷了淡淡的粉,長眉杏眼,比平日更添幾份嫵媚。問了大太太可有什麼話帶過去,就和十一娘辭了大太太,出門坐車到了茂國公府位於石獅胡同的府邸。   早有小廝進去通傳,車在垂花門前停下時,立刻有媽媽迎了出來:「大舅奶奶來了,姨夫人來了!」   大*奶隨手打發了賞錢,由那媽媽領著進了內院。   兩旁松翠蒼柏,映著皚皚白雪,自有清新之氣撲面而來。   進了屋,正中大盆裡焚著百香草,中堂的香案上擺著滴答作響的自鳴鐘,幔帳旁立著低眉垂目的丫鬟,倒也不失公卿之家的氣派。   有丫鬟婆子簇擁著一頭髮花白的婦人從內室走了出來:「是大舅奶奶和十一姨吧!」   十一娘見那婦人抹額上鑲著鴿子蛋大小的碧璽石,手上戴著蓮子米大小的寶紅石戒指,身上穿著石青色刻絲通袖襖,已在暗暗猜測這婦人的身份。   一旁已有人道:「這位是我們府上的老夫人。」   沒想到王琅的母親會在十娘的屋裡。   兩人忙上前行禮。   十一娘忍不住仔細地打量了一番。   相貌很端秀,那姜夫人倒與她有七、八份相似,只是眼角眉梢都帶著濃濃的鬱色,像個久病經年的人,顯得很憔悴。   王老夫人一手攜了大*奶,一手攜了十一娘:「快快請起!」說著,眼淚已經落下來,「十娘不吃不喝有兩三天了,實在沒有辦法了,才差人帶信過去。你們幫著我勸勸她吧!」   大*奶和十一娘都很驚愕。   沒想到事情已經發生兩三天了。   兩人胡亂點了頭,匆匆進了內室。   大紅羅帳半掩著,十娘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地倚在翠綠色的大迎枕上,眉宇間再也沒有夏花怒放的明豔,有的,只是秋葉般的蒼黃。   「十娘。」大*奶眼眶立刻溼了,她快步走到床前坐下,輕聲喊她,「十娘,我是大嫂。和十一娘一起來看你了。」   王老夫人和一群人圍著大*奶和十一娘:「十娘,你母親家人來看你了。」   十娘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抖了幾下,眼睛緩緩睜開。   「十娘。」大*奶有些激動地喊她。   她的目光在大*奶臉上留了一下,然後停在了十一娘的臉上。   「十姐。」十一娘輕聲地喊她。   十娘愣愣地望著她,眸子死灰般的空洞。   十一娘看著她覺得不對勁,有些不安地又喊了一聲「十姐」。   十娘依舊愣愣地望著十一娘,好像不認識眼前的人是誰一般。   大家都靜氣屏息地望著十娘,氣氛有些緊張。   半晌,十娘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然後把臉側了過去。   竟然是一副拒絕見到十一娘的模樣。   大家全愣住,目光都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一時間,屋子裡沉靜如水。   大*奶忙道:「大家也別圍在這裡了,悶得慌。」說著,目光在人群中一掃,看到銀瓶,吩咐她,「你帶著十一姑奶奶到外間去坐坐去。」   銀瓶慌慌張張地過來給十一娘行禮,王老夫人也看出些端倪來,親自陪著十一娘到了外面的廳堂。   琥珀立刻笑道:「夫人,時間也不早了,侯爺該下衙了,我們先回去吧!免得您回去晚了,侯爺擔心。」   王老夫人聽了忙道:「十娘和十一姨是姊妹,她又是個小孩兒心性,想來十一姨也是知道的。還請不要見怪才是。」她為兒媳婦給十一娘陪禮,笑容間頗有些尷尬。   十一娘笑道:「老夫人不用擔心。我們一起長大,她的脾氣我還是知道幾分的。」又對琥珀道:「既然和大嫂一起來的,我還是等等大嫂吧!」   銀瓶忙在一旁道:「是啊,是啊,十一姨既然來了,就喝些茶再走吧。」說著,殷勤地十一娘上茶,生怕得罪了她似的。   王老夫人就問起太夫人來:「……還是過年時見過,想來還是那樣神採奕奕吧!」   「謝謝老夫人關心。」十一娘和她寒暄著,她卻不時朝內室望去,好像很擔心會發生什麼事似的。   十一娘不動聲色。   坐了兩盞茶的功夫,大*奶紅著眼睛從內室出來。   王老夫人立刻迎了上去:「大舅奶奶在家裡吃了飯再走吧!」   大*奶看了神色自若的十一娘一眼,搖頭道:「時候不早了,我明天再來看她罷。」   王老夫人也沒有多留,親自送兩人出了門。   大*奶朝著十一娘使眼神,大聲吩咐:「回弓弦胡同去。」   她們從王家出來,已是黃昏時分,十一娘坐的是徐家的馬車,一般情況下和大*奶說幾句話就各自打道回府了。她特意這樣高聲囑吩,十一娘又想到剛才王老夫人的不安,十一娘立刻低聲吩咐琥珀:「我們跟著大*奶的馬車。」然後由跟隨的婆子扶著上了馬車。   琥珀不動聲色地吩咐趕車的,徐家的馬車就跟著羅家的馬車馳出了石獅胡同。   「夫人的脾氣也太好了些。」琥珀關了車門,語氣裡就帶著幾分不滿,「十姑奶奶這是怎麼了?有氣也不能拿您撒啊!這讓您的顏面往哪裡擱啊?」   十一娘淡淡地笑:「我可有什麼做得不對之處?」   琥珀一怔,道:「沒有!」   「那不就結了。」十一娘笑道,「我既然沒有做錯,有什麼可不安,可憤恨之處。」說著,眼中露出淺淺的憐惜,「你不知道,十姐她……愛也好,恨也好,總得有樣支撐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十娘憤恨的目光、咄咄逼人的神色、綠筠樓掀她桌子時的不甘……各種畫面如走馬燈似的在十一娘腦海裡旋轉。   ******   馬車走到西大街的路口就停了下來。   十一娘正納悶,隨車的婆子叩了車門:「夫人,大舅奶奶過來了。」   她忙讓開了車門,大*奶冒著寒風,提著裙擺鑽了進來。   「我看十娘的樣子不對勁。」她周身透著冷意,「問她什麼也不說!問急了,只應一句『好』字。」   十一娘聽大*奶這麼一說,把王老夫人和自己在一起時的不安也告訴了大*奶。   大*奶點頭,道:「你上有婆婆,下有妯娌,進出不方便。明天我自己去看她就行了。有什麼事,會差人跟你說一聲。」又道,「你從這裡回荷花裡很近,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好了。免得回去晚了侯爺擔心。」   十一娘很感激她的體貼,說了一些「路上小心」之路的話,和大*奶在西大街路口分了手。   回到家裡,徐令宜已經下了衙,換了衣裳歪在臨窗的大炕上看書,見她進來,抬頭看了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回來了」,又低下頭去看書。   十一娘應了一聲,由琥珀服侍著更了衣,淨了臉,重新梳了頭,然後坐到了炕邊,道:「十姐小產了,我和大嫂去看了看她。」   徐令宜點了點頭,道:「子純那裡,我到時候會親自去一趟的。至於山東那邊,就派趙管事去吧!今年的雪來的早,又來得急,只怕路上不好走。得早點啟程才是。」   十一娘沒想到錢明那裡他會親自去,這對錢明的好處就不言而喻了。她笑道:「五姐夫知道了肯定會很高興的。他就是喜歡親戚們熱熱鬧鬧的。」   徐令宜笑了笑。   親戚間想借他的勢頭,只要不是做些違法亂紀的事,他通常不會拒絕的。   他放下書:「時候不早了,我們去娘那邊吧!」   十一娘立刻應「是」,叫夏依把徐令宜的鬥篷拿過來,踮著腳,親自給徐令宜穿上,正要把自己的鬥蓬穿上,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夫人,喬太太求見!」   喬太太?喬蓮房的母親?   十一娘頗有些意外,不知道她來見徐令宜幹什麼?又看徐令宜一臉平靜,並沒有拒絕的意思,就笑著吩咐那丫鬟:「請喬太太進來吧!」然後去給徐令宜解披風。   徐令宜伸手擋住了她的舉動,站在那裡靜等喬太太,一副正要出門,有話快說的樣子。   十一娘退後幾步,立在了徐令宜的身後。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二十章家宴(粉紅票1140)   第一百二十章家宴(粉紅票1140)   小丫鬟領了個穿著鸚哥綠潞緞褙子的婦人走了進來。   她不過三十七、八歲的年紀。中等身材,有些削瘦,廣額隆鼻,長得很漂亮,但眉宇間非常端莊,因而顯得有些嚴肅。   「侯爺,夫人!」她恭敬地給十一娘和徐令宜行禮,舉止間透著世家女子特有的優雅與矜持。   十一娘看著不由暗贊一聲。   喬蓮房與她母親相比,頗有些「畫虎畫皮難畫骨」的感覺。   可正因為如此,十一娘看著不由微微搖頭。   如果不是被扯到這件事裡來了,喬蓮房何須早晚向自己問安,喬太太又怎會受到這樣的待遇——做為妾室的母親,她不算是徐家的親戚,來看女兒,需要十一娘同意不說,還得走角門。   徐令宜沒有做聲,只是點了點頭,態度顯得很冷漠。   十一娘只好笑道:「喬太太可有什麼事?」   喬太太眼神一暗,低聲道:「妾身是來謝謝侯爺和夫人的。蓮房的父親去世的早,我膝下只有這一女,對她期望頗深。三歲啟蒙。五歲讀諸子。偏偏又聰慧,又懂事,深得國公爺夫婦喜歡,把她帶著身邊教養。是我一個婦道人家,見識少,眼皮子淺,把她如珠似寶的慣著,現在養成了個不諳世事的性情。」說著,蹲下身去,深深地行了一個福禮,「如果她有什麼失禮之處,還請侯爺和夫人看在她幼年喪父的份上,多多包涵。妾身感激不盡!」   哈!沒想到這位喬太太也很會說話!   既說了喬蓮房父親早去,由寡母帶大的可憐身世;又說了自己這個女兒是如何的才情出眾;還說了喬蓮房和程國公夫妻的關係和喬蓮房高傲的性格都是自己慣的。   實在是個妙人。   十一娘不由抬頭看徐令宜。   正好看到徐令宜的目光瞟過來。   他神色有微慍,好像在說,這是你們女人家的事,難道還要我出面不成!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嘆一口氣,上前幾步扶了喬太太:「您太謙虛了。喬妹妹行止有禮,性格溫柔,侯爺和我都很喜歡。喬太太不必擔心她在府裡過得不好。」   輕輕地反擊了一下——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喬蓮房向你訴苦了,或是你覺得自己的女兒受了委屈。   喬太太起身,笑容得體地望著十一娘:「正因蓮房在這裡過得很好,妾身才覺得不安。不過是個小小的風寒罷了,竟然請了好幾位太醫給她診斷。還差人請了妾身來看她。實在是越僭,妾身很是惶恐。」   是說自己的女兒越僭,還是說自己這樣對喬蓮房越僭了?   十一娘微微地笑:「侯爺待人寬和。我們姊妹也要體量侯爺的一片苦心,和和美美才是。說不上越僭不越僭。何況請喬太太來看喬妹妹是侯爺的主意。喬太太要謝,就囑咐喬妹妹早點好起來,盡心盡意地服侍好侯爺才是。」   喬太太聽著目光一閃,眼睛飛快地睃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站那裡,雖然挺立如松,可微撇的嘴角卻洩露著不耐煩。   她微微一笑,曲膝給十一娘行禮:「多謝夫人教導,妾身記住了。一定會囑咐蓮房盡心服侍侯爺,和姊妹們和睦相處的。」   先盡心服侍侯爺,然後再姊妹和睦相處……   十一娘笑了笑,道:「時候不早了,我和侯爺還要去給太夫人請安。我早已囑咐廚房整了席面,喬太太在這裡吃了晚飯再回去吧!」   喬太太感激地道了謝,恭身送徐令宜和十一娘出門。   外面的玉宇瓊樓,大雪紛飛。   好在到太夫人那裡一路都是抄手遊廊,不用打傘,也不用穿木履,十一娘腳步輕盈地跟在徐令宜身後。   轉拐時,徐令宜突然回頭:「小心地滑。」   十一娘愕然地低下頭。   青石磚琢成一條一條的細紋,就是為了防滑的。抄手遊廊有半丈來寬。就是為了防止風雪飄進來打溼了地——怎麼突然提起地滑不滑來?   她再抬頭,徐令宜已大步朝前走。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十一娘不敢遲疑,急步跟了上去。   ******   屋裡已點了地火,溫暖如春。小小銀鎏香百花香爐裡清新的松柏香若有若無地飄蕩在屋子裡,給屋子平添了幾份溫馨的味道。   太夫人依在臨窗大炕上的薑黃色錦緞大迎枕上,正笑眯眯地望著炕前穿著大紅刻絲葫蘆紋鶴氅的諄哥搖頭晃腦地背著《幼學瓊林》:「……履端是初一元旦,人日是初七靈辰。元日獻君以椒花頌,為祝遐齡;元日飲人以屠蘇酒,可除癘疫。」   徐令寬坐在太夫人的下首,徐令寧坐在徐令寬的對面,五夫人穿著件大紅色刻絲牡丹花開通袖襖,因為懷孕的關係,她氣色極好,滿臉紅光地挨著丈夫坐著,三夫人則立在徐令寧的身後,旁邊錦杌上坐著大兒子徐嗣勤和小兒子徐嗣儉,徐嗣諭則坐在徐嗣儉的身邊,兩人隔著兩尺來寬的距離。   他第一個看見父親和繼母走進來,立刻站了起來,恭敬地喊了一聲「父親」、「母親」。   諄哥的背誦被打斷了,他回頭望了徐令宜一眼,立刻小跑到了太夫人身邊,抓住太夫人的衣襟,緊張地望著徐令宜。   屋裡的其他人也都起身給徐令宜行禮。   徐令宜朝著長子點了點頭,然後拱手還了兄弟們的禮,坐到了太夫人對面。   十一娘則立在了五夫人身邊。   「會背《幼學瓊林了》?」他笑望著被祖母抱在懷裡諄哥,「跟誰學的?」   諄哥眼中流露出迷茫,太夫人輕輕推了他一下「你爹在問你話呢」。他這才回過神來,低聲道:「是祖母教的!」然後抬頭偷偷打量徐令宜的神色,見他一直面帶笑容,沒有絲毫的不耐之處,有些討好地補充,「是祖母教的。說要過年了,要知道過年的規矩……」   聽著諄哥奶聲奶氣的回答,徐令宜沒有像平常那樣露出不悅的表情來,反而笑著點了點頭:「不錯,不錯。跟著祖母,果然學了些規矩。」   諄哥聽了就朝著坐在太夫人身旁的貞姐兒抿著嘴笑,眉眼間透著幾分得意。   徐令宜見兒子一點也沉不住氣,眉頭微蹙,太夫人看著不好,忙笑道:「你們今天怎麼這麼晚才來。我們可都等著你們開飯。別人好說,你五弟妹可是懷著身子的人,等會還要回後花園。這天寒地凍的,要是碰到哪裡了,我就綁著你去給小五陪罪。」   五夫人聽了掩著袖兒笑。   徐令寬卻有些惶恐地站了起來:「沒有,沒有。」又覺得這話不妥,改口道,「不會的,我會照顧好丹陽。不會讓她碰著的……四哥不用去給我陪不是。」   太夫人聽著哈哈大笑起來,就是徐令宜,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其他人自然不用忍著,都笑起來了。   十一娘卻趁機打量著對面的三個孩子。   最小的徐嗣儉咧了嘴傻笑,從裡到外透著高興。   徐嗣諭也在笑,一雙眼睛卻透著冷漠與疏離。   望著徐嗣諭的徐嗣勤,笑容裡有幾份苦澀的味道。   這是她第二次發現徐嗣勤對著徐嗣諭苦笑了……嗣字輩的孩子裡,只有他們兩人在外院單獨設了院子,聽說,兩人的院子緊挨著。徐嗣諭今年才十一歲。自己前世在他這個年紀常被人稱為少年老成,可就那樣,也和隔壁的小保姆玩得很好,告訴她彈鋼琴多麼的枯燥,自己是多麼的「不幸」……徐嗣諭和徐嗣勤會不會也是這樣的關係呢?   「魏紫,」太夫人笑容滿面地吩咐,「擺飯吧!今天老三送了野鴨,我讓廚房做了野鴨火鍋。大家都嘗嘗。」   徐令宜扶著太夫人,其他人簇擁著兩人一道去了東次間的宴息處。   宴息處早已擺了三張桌子,太夫人和兒子們一桌,兒媳婦們一桌,徐嗣勤幾個小字輩的一桌。   太夫人和徐令宜圍著坐下,幾個小字輩也由各自身邊乳娘服侍著坐了,五夫人是特殊情況,告罪一聲,也由石媽媽服侍著坐下,三夫人和十一娘則在一旁幫著魏紫和姚黃布箸,太夫人就笑著喝斥兩人:「……這個時候獻什麼殷勤,都給我坐下好好吃飯。」   兩人還是把太夫人和一桌小字輩碗碟擺好了,這才坐了下來。   丫鬟、婆子開始上菜。   太夫人和兒子們聊著天:「今天的雪下得可真早,這才十一月頭呢!」   徐令宜笑道:「誰說不是。山東、陝西、河北、河南全都有雪災的摺子呈上來,皇上這幾天正忙著和內閣商量各地的災情呢!」   太夫人是信佛的人,聽了不免擔心:「這雪要是不停,只怕今年要凍死人的。」   「娘,那我們要不要設粥棚?」徐令寬問。   太夫人和徐令寧都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笑道:「往年怎麼行事,今年還是怎樣行事。」   太夫人卻有幾份猶豫:「要不要和皇后娘娘商量商量……」   屋裡的人都不約而同靜了下來。   徐令宜笑道:「我們矯枉過正,反而讓人覺得怪異。這件事我會看著辦的。到時候恐怕要煩請娘幫著操持一番了。」   太夫人點了點頭:「就這麼辦?」   大家聽了都鬆了一口氣。   徐令寧就笑道:「那我先備點米。既開粥棚,總不能米湯能照著人影吧?」   太夫人笑著點頭,很滿意徐令寧的說法:「早點準備。要是這雪再這麼下下去,路上凍得厲害,只怕到時候路上不好走。」   「娘放心,我知道深淺。」徐令寧恭敬地應著。   太夫人微微頜首,十一娘卻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三夫人眼睛珠子溜溜直轉。   ※(未完待續,!)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二十一章安排   第一百二十一章安排   徐令寧忙著從徐家在通州的米倉裡調米。十一娘則在聽江秉正的回信:「……滿燕京只有兩間香露鋪子。東大街一間是專賣給婦人們擦在身上用的,西大街一間是專賣給果子鋪做果露的。」他說話的時候眉飛色舞的,「東大街那邊,用小小的琉璃瓶子裝了,貴的可以買到三兩銀子,便宜的也能賣到八分銀子。至於西大街那邊,三、四兩銀子能買一瓷罐,很便宜。夫人是想開個香露鋪子吧?我看這主意能行。」說著,他的笑容變得極為得意,「您肯定猜不到,東大街那個鋪子是誰的?」也不待十一娘回答,他狡猾地笑道,「是我們府上五夫人的。」   十一娘吃了一驚。   沒想到事情這樣的巧。   「我們到時候跟五夫人一說,五夫人肯定會把鋪子收回來。到時候再出高錢把鋪子裡的夥計、小廝、做花露的工匠留下來,換個名字,就是我們自己的生意了!」江秉正得意洋洋地望著十一娘,「根本不用花什麼功夫。」   難怪被陶總管給踢了出去,一肚子的花花腸子。   「那你可打聽清楚了,他們家的最貴的花露一天給賣多少瓶?最便宜的花露一天給賣多少瓶?每天一共賣多少瓶?買最貴花露的是些什麼人?買最便宜花露的又是些什麼?你可一一打聽清楚了?」   十一娘一句接著一句,一改平常的溫和,咄咄逼人。問得江秉正臉色通紅,吱唔道:「這,這都是各家的經營決竅,怎麼會隨便示人?」   「那好。我來告訴你。」十一娘笑道,「你給我蹲在花露鋪子門前,從早到晚的盯著,看看進出的都是些什麼人?買的是些什麼東西?不就成了!」   江秉正瞪大了眼睛。   十一娘說的完全是行家話。可這是誰告訴她的呢?陶媽媽?不對,陶媽媽應該不懂這些?難道是楊輝祖告訴她的?也不對啊,楊輝祖雖然精明,可也沒有盤過鋪子……一時間,他喃喃不知所措。   雖然沒有做過生意,但十一娘前世的母親是做生意的,耳濡目染,有段時間還想讓她女承母業,多多少少有些知道。   她看江秉正的樣子,不是不知道做生意前要做些這樣的基本準備工作,完全就是糊弄自己是小姑娘不懂,懶得做罷了。   「既然你還沒有完全打聽清楚,那就打聽清楚了再來給我回話吧!」十一娘說著,端起了茶盅。   江秉正有些狼狽地退了出去。   十一娘望著他的背影囑咐琥珀:「你去給楊輝祖帶個信,讓他盯著這個江秉正一些。免得他打著永平侯府的招牌做出些欺矇拐騙的事來。」   「不會吧!」琥珀小聲道,「他有那個膽嗎?」   「這種人我最了解。」十一娘冷笑,「準備跟著我到燕京來撈一筆。你直管讓楊輝祖去盯著他。正好,可以看看楊輝祖這人到底怎樣!」   琥珀應聲而去,被十一娘叫住:「去把萬義宗給我找來!」   「嗯!」琥珀忙去安排人叫了萬義宗來。   萬義宗懷裡揣著幾張紙,拿出來回十一娘的話:「甜瓜剛上市的時候可以賣到四文錢一個,待到了旺季。就只能賣兩文錢一個了。蘋果八分銀子一斤,李子五分銀子一斤,梨子兩文錢一個,核桃九分銀子一斤……」   「好了,好了,你拿過來給我看吧!」十一娘見他說的磕磕巴巴的費勁。   萬義宗漲紅了臉,把手中的紙片遞了過去。   綠雲接了遞給十一娘,倒把十一娘看傻了眼。   上面像鬼畫符似的畫著些叉叉點點,堪比火星文。   萬義宗喃喃地道:「我,我不識字……」   十一娘把紙片遞給他,問道:「你說,這果樹種不種得?」   萬義宗連連點頭,道:「我問過周圍一家種果樹的了,他們家只有十二畝地,全種的是梨子和李子,一年卻有十六兩銀子的收入。」   十一娘「哦」了一聲,道:「你怎麼知道的?」   萬義宗道:「我在他們家門口蹲了好幾天,差點被他們家的人當成叫花子——我每天數他們家賣多少筐梨子和李子出去。方法是慢了些,卻很管用。」   十一娘不由暗暗頜首。   這個萬義宗是個幹實事的人!   她微一思忖,道:「昨天白總管把五百畝坡地的租約和銀子都拿過來了,這件事你想必知道了。如果我讓你去陳大人那裡管著坡地。你可有把握十年之後完全接手。」   萬義宗怔住:「夫人,覺得我哪裡做得不對……」語氣很是惶恐。   十一娘忙道:「正因為你很能幹,所以我才想讓你去管坡地。要知道,這種果樹,可是一門技術活,你雖然年紀大一些了,可還有三個兒子。要是把陳大人這手學會了,以後受用無窮。雖說十年是長了些,可心急哪能吃得熱湯圓。」   萬義宗立刻明白過來,跪在地上道:「夫人放心。我要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也就白白從江南遷過來了。」   十一娘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我問過了,像你這樣的長工,每個月的工錢不過七分銀子,大顯可能高一點,五分銀子,加上二顯和三顯,不過三、兩分銀子,一年下來也就十五、六兩銀子,家裡還有婆娘,過得太清苦。你過去後,也不用和陳大人在這上面多講什麼。我每年貼你十兩銀子就是。」   萬義宗大喜過望,連連給十一娘磕頭。   十一娘讓綠雲扶他起來,問他三個兒子:「……可曾定了親事?」   萬義宗眼神一暗,道:「家裡苦,還顧不上這些!」   十一娘微微點頭,道:「白總管和陳大人說好了十一月十六日就交地,你們到時候就要過去了。只是我這邊還有些事要個人幫著打打下手,你把大顯留下來給我幫幫忙。到了十二月二十日再隨你去坡地去。」   萬義宗自然點頭稱「是」。十一娘又和他說了幾句,打發他退下,叫了常九河來。   這段時間把他們晾在金魚巷的宅子裡,他早就心裡打鼓了,此刻被十一娘叫來,他顯得很是忐忑不安。給十一娘行過禮,他畏畏縮縮地立在屋門口。   十一就問他:「我在燕京有宅子也有田莊,你是願意去田莊呢?還是願意幫我看宅子?」   常九河知道萬義宗一直在幫十一娘的忙。既然坡地租了出去,只有沙田在手裡了,十一娘肯定是想把沙田給萬義宗管,畢竟沙田是自己產業,那坡地是租給別人的。他早就不抱什麼希望,回答起來也就很順從:「都可以,都可以。夫人儘管吩咐就是。」   「那就幫我管那片沙地吧!」十一娘笑道,「到時候種些花生、甜瓜什麼的,你有兩個兒子相幫,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常九河驚愕地望著十一娘。   他自然願意去田莊,不說是別的,養兩隻雞,收些雞蛋,孩子們也有打牙祭的時候,不比管宅子,雖然是輕鬆。可除了工錢,什麼外來的收入也沒有。   常九河生怕這差事他一遲疑就飛了,忙跪下去給十一娘磕頭。   十一娘讓他去找白總管,問問沙地該怎麼個種法——常九河也是種稻田的好手,對這方面不太在行。   他滿臉是笑,恭聲而去。   十一娘又叫了劉元瑞來:「你幫我看金魚巷的宅子吧?」   掩飾不住的驚喜從他的眼角眉梢溢出來。   來之前老婆就囑咐她,一定要爭到管宅子的差事。宰相的門房八品官,說的就是近身服侍的好處。要是到了田莊,山高皇帝遠,夫人連個臉都認不清楚,何況前頭的侯爺夫人還留了很多在內宅當差的人。要是哪個被夫人看中了,瞧上了自己的差事,換了他們也是有可能。到了宅子雖然不比在田莊裡自由,可這裡是燕京,他老婆常出去逛,一張普普通通的繡花鞋墊也能賣上一文錢,他們可以在宅子後面開一小塊地種菜,繡些花拿出去賣,貼補家用,如果和左鄰右舍混熟了,還可以幫著別人做紅白喜事,一年下來收入也很可觀……   他連聲應「是」。   十一娘笑道:「那你給你老婆帶句話去。要是你老婆同意了,明天開始你就和萬家大小子一起把宅子整理出來。要是不同意,我再給你換個差事。」   劉元瑞呆住。   誰家的主子派差事還問這樣的話?   可他不敢說什麼,只知道低著頭道:「夫人直管吩咐,我們家婆娘一定會答應的。」   那樣精明的一個婆娘,怎麼會沒有自己的小算盤?   十一娘笑道:「她想在我宅子裡種菜也好,種果子樹也好,可不能破壞了現在的景致,把我現在種的花花草草都拔了,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大糞的味道。至於到外面去接做紅白喜事,則不可打著永平侯府的名號。」   劉元瑞嚇出一身冷汗。覺得十一娘好像聽到了他和老婆的私房話似的……卻又是句句屬實,他本就老實,現在更是惶惶不安,只會應「是」。   十一娘莞爾,讓他退了下去。   過兩天喊了幾人到跟前,把各人的分工都說了一遍。   其他三人早就得了信,也和家裡人商量好了,都得償所願,不僅沒有異議,還怕十一娘反悔。只有江秉山,被分到了十一娘另一處更荒涼的宅子裡,很是不服氣,當著十一娘的面不敢說什麼,私下攛著其他三人找十一娘重新分配,三人沒一個理他的,都按照十一娘的吩咐各搬到了各自的地方。整宅子的開始整宅子,整田莊的開始整田莊,江秉山一人翻不出浪來,也就暫時消停下來。一心一意打起香露鋪子的主意來,每天在鋪子周圍轉悠。   十一娘倒是不怕這些人不服自己的管,可能讓大家都有個滿意的結局,做起事比勉強他們更有動力,做得更好。   琥珀不免擔心:「……難道還真的和五夫人開口要她那間鋪子不成?」   「自然是不能開口的。」十一娘皺了眉,「我最不喜歡仗勢欺人,怎麼能用這樣的手段把別人擠走。再說了,就算是有這樣的手段,你想想,燕京藏龍臥虎,卻只有兩間香露鋪子,只怕這後面也不簡單。我們何必為了幾個銀兩惹出大是非來。這件事還是等二夫人回來了,看有沒有其他變通的法子再說。」   實際上,十一娘懷疑這香露鋪子和二夫人有關。   做香露雖然不是什麼高技術含量的事,但想批量生產,有個保質期的難題,可不是一般人能攻克的……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二十二章回音(粉紅票1170)   第一百二十二章回音(粉紅票1170)   十一娘把陪房安排好了。冬至到了。   這個時代的冬至可和以前不同,不僅僅是天氣的變化,官府、民間各相慶賀,有「亞歲」之稱,大家或舂年糕,或弄偏食用來祭祀祖先,女眷還要為尊長獻上鞋襪,稱為「履長」。徐府又與別人不同,不僅司禮監送了「九九消寒詩圖」來,皇上還賞了徐氏兄弟玄狐皮的暖耳,皇后賞了徐氏內眷各種應景的衣料,徐家早飯也多了一道辣湯。   十一娘興致勃勃地把九九消寒詩圖掛在東次間的粉牆上。   徐令宜靠在臨窗的大炕上看書,聽她和琥珀低聲說著話,語氣十分的歡快,抬頭望去,見十一娘戴著太夫人賞的一頂白狐皮臥兔兒,襯著精緻一張粉臉,像個小兔子似的,覺得有趣,笑道:「你以前沒有見過嗎?」   「見過。」十一娘笑道,「以前父親在家的時候。也曾親手畫了有九九八十一瓣的梅花圖貼在牆上,每天用筆塗一朵花瓣,等梅花圖完成了,春天也就要來了。」   徐令宜笑道:「那還是梅花圖好一些。司禮監的東西就是一本正經的。」   十一娘聽著徐令宜提一本正經,覺得十分有趣,笑得璨然:「要不把這個貼到您書房去,我們屋裡貼梅花圖?」   這段時間她常常去徐令宜位於西廂房的書房裡去借書。   說實在的,乏善可陳。   雖然一看就是他慣用的東西,但兵法為多,其他是些人物傳記,小說、詩詞沒幾本。那些兵書的留白處還有他的筆跡,從稚嫩到剛健,記錄著一個人的成長。十一娘看著很親切,卻沒有辦法感興趣,也就只是去看看,書是一本也沒有動的。   徐令宜知道十一娘這段時間去自己書房裡挑書,卻是一本合意的也沒有,覺得她是在打趣自己,他也並不是個小肚雞腸開不起玩笑的,索性和她耍花槍:「也是,司禮監的東西和我書房到是極相配的。」   十一娘笑起來,眉目間光華流轉,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徐令宜只覺得賞心悅目,心情很好。   有小廝進來稟道:「侯爺,粥棚搭好了。三爺來差小的問您,您去不去看看!」   自進入十一月,這雪就沒有停過。早前就有饑民結伴到燕京乞討,都被攔在了城門外,據說還出現了凍死人的事。永昌侯黃老侯爺出面聯絡燕京各公卿之家在城西阜城門外設粥棚,徐家雖然不是頭一個,也沒落尾,把自家的粥棚擺在了威北侯林家的旁邊。   徐令宜聽了就丟了書:「我這就去。」   小廝應聲去回稟,十一娘忙和綠雲找了徐令宜的那件水獺皮鬥篷出來給他披上:「侯爺路上小心點,天寒地凍路又滑。要不改坐轎子吧?」   「這算什麼?」徐令宜任十一娘幫他披了披風,「我在西北不知道遇到過多少比這還要惡劣的天氣。你不用擔心。」   十一娘點頭,送徐令宜出了門,還沒折回去,有小丫鬟跑來:「夫人,大*奶來了。」   從西大街路口分手已經有幾天,一直沒有聽到大*奶的消息,又不好差人去問,正等的心急,聽這話,立刻跟著小丫鬟去迎大*奶。   大*奶披著青蓮絨的灰鼠鬥篷,臉色有些頹廢。   十一娘看著心裡暗暗不妙。   大*奶見十一娘迎過來,立刻伸手攜了十一娘的手,冰冷的指尖讓十一娘微微一顫。   兩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說話。進了屋,丫鬟幫大*奶脫了鬥篷,十一娘和她坐到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上了茶,十一娘遣了屋裡服侍的,還沒有開口,大*奶眼圈一紅:「……是十姑爺,把孩子給打落了……偏偏十娘什麼也不肯說。我就是想給她做主也沒處下手。」   雖然猜到一些,但這消息被證實,十一娘身子一滯,心裡有說不出來的苦澀。   「我當時瞧著不對勁。這可是頭胎的孩子,十姑爺竟然不聲不吭的。」大*奶氣得臉色通紅,「我天天去看她。要不是銀瓶給我漏了點口風,我至今也不知道。」說著,臉色一沉,「你大哥不喜歡收丫鬟,我讓金蓮和銀瓶跟著十娘嫁過去,也是想為她們謀個出身,本就是鐵板釘釘的事。十姑爺倒好,招呼也不打一個,新婚第三天就把兩個丫鬟給睡了。我們十娘是怎樣的相貌,難道還配不上他不成?他這樣,根本就是打我們羅家人的臉……」   大*奶說的義憤填膺,十一娘只是靜靜地聽著,不時給她續杯茶。   好不容易,大*奶安靜下來,十一道:「這事還有誰知道?」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冷靜而理智,「她既然不願意說。肯定還顧著王家的顏面,只怕我們也不好插手。可這男人打女人,一但開了頭,只怕沒個尾。得找人給她提個醒才是。能避著就避著,能順著就順著,以不惹他生氣為好。」   大*奶點頭:「我何嘗不知道。可十姑爺……你可知道他為什麼打十娘?」說著,眼中露出忿然之色來,「他看中了十娘陪房的媳婦子,十娘不答應,他就把十娘打了一頓……孩子落下來,竟然看也沒看十娘一眼,轉身去了翠花胡同。真不是個東西!」   十一娘默然。   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大*奶忙握了十一娘的手:「侯爺對你還好嗎?」   十一娘點頭:「侯爺很好!」   這是真心話。   徐令宜對她很尊重,這已是一切的基礎。   而大*奶看十一娘表情很認真,鬆了一口氣。   她是在擔心自己和五娘吧?   十一娘思忖著。   自己這邊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昨天常九河還來找她支銀子。雪下的太大,田莊裡的屋子坍塌。他穿著件面子泛油的黑棉襖,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口:「只支二兩銀子就行,我暫時搭個草棚子過了這冬再說。」   既然連房子都坍塌了,還有什麼值得偷的。十一娘就讓他帶著老婆孩子回金魚巷去住:「……等雪停了再說。免得把人給凍壞了。」   常九河十分感激,眼角都溼了,謝了又謝。   他的到來提醒了十一娘,她讓琥珀去給萬義宗帶信,讓他們一家也避到金魚巷去。還讓琥珀帶了十兩銀子給劉元瑞家,讓她安排好夥食。   如今聽大*奶這麼一說。十一娘想起五娘剛剛開張的生意來:「……這樣大的雪,生意只怕會受影響。」   「誰說不是。」大*奶長嘆一口氣,「說是開張幾天,每日不過幾文錢的生意。」   「總要守段日子才能慢慢好起來。」   大*奶點頭,兩人說了些閒話,看著天色不早,起身告辭。   十一娘送她出門,反覆叮囑她:「要差人去十姐那裡說一聲。她的脾氣硬,免得吃眼前虧。」   「你放心,我會悄悄跟她說的。攤上這樣的人,我們也沒有辦法。我看王家老夫人對十娘很是著緊。只希望她看在十娘這樣懂事的份上,能憐憫她才好。畢竟這種事要是傳出來,王家的體面也完了。」   這畢竟不是在她那個世界,只能按照這個世界的規矩來處置。   但十一娘還是忍不住道:「要是萬一不行,能不能抓個現行。再由大哥出面,讓十娘到自己陪嫁的宅子裡去住……」   大*奶腦袋搖得像拔浪鼓:「不可。那就和王家完全撕破了臉。說不定王家還會想出什麼點子來說十娘大逆不道,反而壞了十娘的名聲。這種事,你想想就成了,可千萬別亂說。」   十一娘只好保持沉默。   ******   晚上徐令宜回來,見十一娘悶頭做針線,笑道:「怎麼沒去娘那裡打牌?」   十一娘忙迎上去給徐令宜解了披風:「今天大嫂來了。」   「可是有什麼事?」   「去看了十姐,過來我這邊坐了坐。」   因是女人的事,徐令宜不便過問,坐到了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道:「東大街和西大街很多鋪子都關了門,子純那裡只怕也會受些影響。」   「大嫂也是這麼說的。」十一娘服侍徐令宜坐到了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接過丫鬟遞的熱茶端給他,「說是每天只有十幾文的生意。」又道,「當初五姐一提,我就覺得這主意好。如今是遇到了年成不景氣,又不是走錯了路子,不過多守些日子罷了。」   徐令宜聽著,茶就端在了手裡,笑道:「照你這樣說來,生意好壞不打緊,主要是路子有沒有走對才是要緊的?」   「那是自然。」十一娘笑道,「路子走對了,生意不好,不過是要看看自己哪裡做錯了,及時改正就是。可這要是路子都走錯了,只會越走越遠,越走越黑……白白浪費精力。」   實際上十一娘說的是個立項的問題。立項對了,符合社會的發展,就會有大潛力,縱然一時得不到發展,守住最艱難的那幾年,也就拔開烏雲見天日。可要是立項錯了。本就是社會上面臨著淘汰的生意,你守得時間越久,虧的越多,還沒有什麼機會翻身……就拿五娘開得這乾果鋪子來說,是燕京人家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家家戶戶過年過節都不能少,只要能打開局面,生意肯定能做起來。反之,如果五娘要去做花生意,她就會反對。因為現在燕京城郊的花農蓋了暖房,專供富豪之家一年四季的鮮花,把最賺錢的市場佔了。五娘如果想搶這些人家的生意,那肯定困難重重的。   兩人畢竟要在一起生活一輩子,十一娘想和徐令宜好好溝通,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會一骨碌地將自己的思想全攤在他的面前,被當成了怪物,只能和風細雨般的一點一點的浸入。   所以當十一娘見徐令宜聽了自己的話後露出沉思的表情時,立刻笑著轉移了話題:「外面的情況怎樣?」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二十三章施粥(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施粥(上)   前文大修了一下……⊙﹏⊙b汗!   ※   「挺好!」聽見十一娘問起自己熟悉的事情,徐令宜回過神來,眼底有滿意之色,「各家的粥棚都搭了起來,明天一大早就開始施粥了。我看了各家準備的糧食,支持一個月不是難事。」   十一娘點頭:「那就好!只要能過了這個冬天,等明年開春就會好起來了。」   徐令宜點頭,啜了一口茶,道:「我們屋裡派了誰去幫著煮粥。」   既然要設粥棚做善事,徐家的眾女眷又怎麼能不參與其中。但讓她們去施粥,那也是不可能的。這樣一來,就得想個變通的法子。各房派了最有臉面的媽媽去幫著施粥。而這些媽媽也不過是坐在粥棚裡面的避風的小格間說說閒話,看著粗使的婆子、小廝在一旁做事罷了。   「我們屋裡是陶媽媽!」十一娘笑道,「二嫂那邊是項媽媽,三嫂是甘媽媽,五弟妹派了石媽媽。」   徐令宜「嗯」了一聲,十一娘喊了春末進來給他更衣,自己用手爐暖床,服侍徐令宜歇下。   ******   第二天一大早,杜媽媽帶著項媽媽等人去了粥棚,底下粗使的婆子、小廝眼皮子尖,早早把她們的轎子團團圍住,下了轎,又迎到一旁歇腳的小棚子裡。   甘媽媽就讓人拿了葉子牌來:「……大家也別幹坐著。」   大家都望著杜媽媽。   如今是三夫人當家,杜媽媽也不好潑了甘媽**面子,笑著應了。   這樣冷的天氣,誰不願意躲著點。   大家看著鬆了口氣,各自掏了碎銀子鬥起葉子牌來。   待以施粥的時候到了,大家丟了牌,到粥棚前面去督促婆子、小廝們施粥。衣衫襤縷的男人女人孩子們擠成一團湧了上來,孔武有力的衙役鞭子在空中甩得「啪啪」直響,震懾著蜂擁而至的難民,吆喝他們排成排。   自有領了熱粥的人把站在粥棚旁穿金戴銀的媽媽們當成徐氏的女眷磕頭謝恩。   不管是誰在這樣的氣氛下都不免生出幾份得意來。   晚上回到屋裡,不免繪聲繪色地講給各自的夫人聽。   十一娘笑道:「既是如此,媽媽這幾天就多操勞些!」   「夫人放心。」陶媽媽笑道,「我自會和幾位媽媽共同進退的。」   十一娘點頭。   陶媽媽就問起徐令宜明天去秦姨娘那裡過夜的事來:「……侯爺可說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說?」十一娘想到他昨天晚上一切如舊,「我還想問問媽媽,要不要給侯爺帶幾件衣裳過去!」   「那到不用。」陶媽媽笑道,「侯爺原在各屋都有衣裳的。」   十一娘聽著鬆了一口氣。   如果還要帶衣裳去,豈不像是搬家似的。   到了晚上,兩人一起去太夫人那裡吃飯。大家都在講施粥的事,三老爺和三太太是這次的主角,不免興致盎然,回去的有些晚。秦姨娘早已帶了小丫鬟在東角門口侯著。看見徐令宜和十一娘,忙蹲下身行禮。   十一娘笑著和徐令宜在東角門分手,徑直回了屋。   琥珀要搬到她床踏上值夜,被十一娘趕回了東次間:「你以前可沒有像現在這樣殷勤!」   她一時語塞。   十一娘哪裡不知道她的心思。正色地道:「你去睡你的吧!我又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心裡明白著呢!」又笑道:「要是無聊,半夜喊了你來說閒話,可不準偷懶喊不起來。」   琥珀見她還有調侃的心情,放下心來,連連點頭,去了東次間歇下。   一個人睡在寬大的床上,身邊少了個共同呼吸的人,多多少少顯得有些冷清。十一娘一開始還真的不習慣。但想到明天一早還要去給太夫人請安,想著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看她表情,她數著綿羊睡著了。   第二天丑時醒來,四周靜悄悄的,耳邊卻隱隱覺得聽到東邊有服侍徐令宜起床、洗漱的聲響。   隔著一條夾巷了,怎麼可能聽得到!   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   十一娘閉上眼睛,縮進溫暖的被褥裡,又沉沉睡去。   到了卯正,又自動醒過來。   琥珀和綠雲等人早就打好了洗臉水、烘好了衣裳等著她起床。   「侯爺已經上早朝了。」琥珀服侍十一娘穿衣,「在秦姨娘那吃的早飯。小廚房那邊有話傳過來,說秦姨娘那邊半夜要水了。」   「知道了!」十一娘點頭,覺得讓琥珀傳這樣的話真是不太合適,「以後你別再管這些事了!」   琥珀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梳洗一番後,秦姨娘和文姨娘來給她問安。   秦姨娘臉紅紅的,帶著幾分羞澀,文姨娘的一雙眼珠子卻在她臉上轉個不停,好像要從中看出些什麼來似的。   十一娘淡淡地一笑,和往常一樣問了喬蓮房的病,和兩人閒了幾句,起身去了太夫人那裡。   天氣這樣冷,三夫人和五夫人都比十一娘到的早。   兩人見了十一娘都笑吟吟地打招呼,表情中卻帶著幾分探究。   十一娘覺得有些好笑。   自己嫁進來的時候就知道徐令宜是有妾有子的,難道僅僅因為聽到的變成了看到的,就要大哭大鬧不成……人常常會隨著情況的變化看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忘記了初衷,失去了目標,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那才是真正的危險!   她可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當初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嫁到徐家來的!   十一娘落落大方地和兩人見了禮,一起去見了太夫人。   太夫人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看著諄哥和貞姐兒玩翻繩。   十一娘一進去,她的目光就直直地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又是一個打探的……   十一娘不動聲色,笑著給太夫人行禮問安。   太夫人見她笑容溫和,神色自若,不由微微頜首,笑容裡有著不掩飾的滿意與欣慰。   十一娘暗暗鬆一口氣,知道自己過了關。   而諄哥和貞姐兒看見長輩進來,忙下炕給眾人行了禮,又有小丫鬟們端了錦杌放在炕前。   三夫人說起施粥的事:「……天氣太冷了,我想給到粥棚幫忙的媽媽、小廝們每人每天補貼三十文錢……雖然是家裡的人,也不能讓他們白忙。您看這事能行嗎?」   「你的算盤到打得精。」太夫人笑起來,「也不缺這幾個錢。讓你去掙這個體面好了。」   三夫人聽了忙起身給太夫人道謝:「娘真是菩薩心腸。」   太夫人就問起二夫人身邊的項媽媽來:「不過是應個點,讓她早點回西山去吧!怡真那邊本來人手就少,還巴巴把她從西山拖過來。」   「誰說不是。」三夫人笑道,「只是這是件積德的大善事,二嫂也想共襄盛舉罷了。」又說起杜媽媽,「……年紀也大了,這樣天天頂風冒雪的,要是有個寒風咳嗽可就不好了!」   太夫人點頭:「你考慮的很周到!」   三夫人就把太夫人的意思跟項媽媽說了,派人送項媽媽回西山。又商量陶媽媽和石媽媽:「明天起杜媽媽不去粥棚了……兩位媽媽不如隔兩天去看看,好歹有甘媽媽在那裡。」   都落得個輕鬆,陶媽媽和石媽媽相視一笑,向三夫人道謝,各自散了。   「你看這其中有沒有什麼不穩當的地方?」五夫人摸著有些出懷的肚子,漫不經心地道。   石媽媽把切好的蘋果用水晶盤裝著遞到她手邊:「三夫人一向主意多,現在也說不準!」   五夫人纖指捏了寶藍色掐絲琺瑯的果叉叉了一塊蘋果遞到了嘴邊:「你看著陶媽媽。她要是去,你依舊每天都去。她要是隔幾天去一趟,你也隔幾天去一趟好了。」   石媽媽忙笑著應「是」。   「隔幾天去一趟?」十一娘有些詫異,「是原來施粥就這樣,還是三夫人的主意?」   「原來施粥也是這樣。」陶媽媽笑著,「這眼看著要過年了,家裡的事都忙不過來,又派了專門的人在那裡當差,誰還有空天天去。原來也是隔幾天去看一次就行了。」   十一娘點頭:「那就照老規矩。不過,你也要多個心,免得石媽媽去了,你留在家裡了。總是不好。」   陶媽媽忙道:「夫人放心。我們既不做頭,也不做尾。免得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出來,還以為我們在和三夫人打擂臺。」   「媽媽心裡有數就好!」十一娘說著,徐令宜回來了。   陶媽媽忙退了下去。   十一娘則喊了夏依服侍他更衣。   「今天在家幹什麼呢?」徐令宜用熱氣騰騰的棉帕擦了擦臉,眼角瞟過炕上的針線筐,「又在家裡做針線?」   「下午做了會針線。」十一娘笑道,「早上去了娘那裡坐了會。」   徐令宜點頭,換了衣裳和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進了門,十一娘就聽到太夫人呵呵的笑聲。   她不由奇怪。   不知道是誰,能把太夫人逗得這樣開心。   待撩簾進了西次間,十一娘看見一個穿著丁香色褙子的陌生婦人正坐在太夫人炕邊的杌子上陪著太夫人說話。   看見太夫人抬頭朝徐令宜和十一娘望去,她立刻站了起來:「侯爺!奴婢香溢,給您請安了!」說著,深深蹲下去福了福。   徐令宜笑著點了點頭:「原來是香溢啊!」難得的親切。   十一娘不由打量那婦人。   四十來歲的年紀,方方正正一張臉,身材高大,顯得有些粗壯。   杜媽媽見十一娘很是好奇的模樣,忙笑道:「四夫人,這是早先在太夫人面前服侍的香溢。您沒見過。如今她們兩口子管著我們徐家在河南老家的田莊。聽說侯爺娶了新夫人,特意借著來送年貨的機會來給您請安的。」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二十四章施粥(中)(粉紅票1200)   第一百二十四章施粥(中)(粉紅票1200)   管著河南老家的田莊……那就是極受信任的家僕了!   十一娘笑著朝香溢點頭。   香溢忙上前給十一娘行禮:「奴婢香溢,見過四夫人!」   十一娘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見到外人,還好頭上插了兩支金簪,拔了一枝給香溢做見面禮。   香溢謝了又謝。   太夫人笑道:「好了,好了,香溢也不是什麼外人。大家不用這樣客氣。」又笑著對十一娘道,「今天有板鴨火鍋吃。」   香溢忙在一旁笑盈盈地補充道:「自己莊子裡餵的鴨子,照著以前老祖宗們留來的方子做的。」   看來是家鄉特產了!   十一娘笑道:「好啊!今天可有口福了。」   ******   坐在廚房放食材的小間裡喝著八珍母雞湯的晚香放下青花瓷的海碗:「這樣說來,香溢回來了!」   「是啊!」灶上的劉武媳婦諂笑道,「整整一車的板鴨!」   晚香不屑地「哼」了一聲:「算她聰明,知道拿這個討好太夫人。不過,她也就這手藝能討太夫人高興一下了。」   「就是。」劉武媳婦笑道,「哪裡能和您比,內院的廚房全依仗您。沒有了您,可真是轉不開。」   「行了,行了。」晚香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你少給我說這些沒用的。我問你,我要的人參有譜沒譜?」   劉武媳婦面露難色,聲音也低了下去:「您是知道的。現在各房都是按菜譜做飯,調料也是按量的領,哪裡有多的人參?」   晚香臉色一沉,手裡的海碗就「啪」地一聲落在了桌子上。   劉武媳婦忙將碗扶住了:「晚香姐,您輕點。甘老泉的那個幹媳婦在外面點菜呢!」   「我呸!」晚香滿臉忿然,「我管廚房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哪裡。敢在我面前翹尾巴,看我兩巴掌扇死她。」聲音卻低了幾分。   劉武媳婦心裡明白。   這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當年侯爺夫人的陪房丫鬟晚香在府裡橫著走的好日子到頭了!   她不由喃喃地道:「又不是自己要吃這參……何況現在風聲這樣緊……那黃婆子也就是看著您好說罷了。您何必做這冤大頭!」   「你說什麼呢?」晚香隱隱聽到什麼「冤大頭」的,不十分真切,有些惱火地道,「有什麼話就痛痛快快地說出來,躲躲藏藏地是在幹什麼?」   劉武媳婦積威之下不敢開口。外面有婦人喊晚香:「陳家嫂子,菜齊了,您要不要點點?」   晚香起身拍了拍衣襟,走到門口,斜眼看了甘老泉的幹媳婦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要上茅房,你等等!」說著,揚長而去。   那媳婦子氣得直跺腳——送了菜來,要畫押,畫了押,然後把單子送到廚房買辦那裡,這差事才算完了。晚香不只一次撂挑子了。   滿廚房的人都裝做沒有看見的樣子,原在幹什麼,現在依舊幹什麼!   有婦人朝著那媳婦子使眼色。   媳婦子藉故走了出去。   那婦人跟過去:「……您怕什麼,就在這裡等著。沒有收菜的人,和您有什麼相干的?」   媳婦子眼睛一亮,問那婦人:「你叫什麼名字?我報了我乾爹好好重用你!」   那邊晚香回了自己屋。   他男人陳續正就著一盤花生米,一瓶老白乾,哼著「四郎探母」快活著。看見晚香回來,大吃一驚:「你不在廚房裡收菜,跑回來幹什麼?」   晚香冷冷地看了陳續一眼,轉身進了內室,翻箱倒櫃找起東西來。   陳續如今丟了差事,全靠著晚香的月例過日子,忙起身拉她:「好了,好了,別發脾氣了,收了菜再說。」   晚香甩開陳續的手,板了臉繼續在箱子裡找。   「晚香,你就別和三夫人的人鬥氣了。」他一向被老婆欺壓習慣了,低聲細語地勸她,「你這樣能落得個什麼好?你不去收菜,大家僵在那裡。到時候各房的飯晚了,還不是要追究到你頭上來的。」   晚香聽著抬頭瞪了丈夫一眼:「她不就想把我給擼了嗎?我這不是給她機會嗎?」   「那就何必!」陳續陪著笑臉,「你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必和她一般見識。」   晚香聽了心裡卻更是窩火:「陳續,你少給我在這裡和稀泥。我告訴你,四夫人一日不當家,我這差事早晚得完。與其到時候她扣個屎盆子到我頭上,還不如就這樣一拍兩散的好。」   「是,是,是。」陳續陪著笑臉,「你說全對,你說的全對。」   自己這個丈夫幹事還行,可就是沒腦子。   晚香也懶得理他,自顧自地從箱子裡找出個淨木匣子:「找到了!」   陳續看著嚇一跳:「你這是要做什麼?」   「給黃婆子送去。」晚香打開匣子,裡面裝著七、八支筷子長的人參。   「你瘋了。」陳續一把奪過那匣子,「原來是你在廚房,有機會幫她弄人參,現在這些事不在你手上了……我們總不能把自己家的東西拿出去給別人用吧!」   「拿來!」晚香把匣子重新奪了去,「你知道個什麼?你如今丟了差事,我如今被人踩在頭上,要是連這樣的老交情都顧不上了,以後在府裡走動,又有誰能瞧得上眼。這一棵就夠他們家用一年的了。到時候說不定事情又有了轉機。這件事你別管。我自有主張。」說著,從匣子拿了一支人參用帕子包了,揣到懷裡走了。   陳續望著老婆的背影不由低聲嘀咕:「黃婆子也真是的……她兒子有病要吃參,自個買去……人家這樣巴著你,不過是想從你這裡弄些東西?你還真把人當姊妹了……」   那邊晚香拿人參快步去了外廚房。   走到屋簷下就聽見黃婆子在大聲地嚷:「我這邊都忙不過來,讓我再派人去幫著施粥?這是誰的主意?我這裡調不出人手!」   晚香聽著一喜,避到了一旁。   「是三夫人的意思。」有婦人笑道,「我的話是帶到了,至於去不去,全看您自己的了。」說著,走了出來。   晚香看著那婦人穿了件官綠色的潞綢襖兒,頭上戴了朵紅絹花,知道是甘老泉的侄女,待她走後才進了廚房。   黃婆子被潑了面子,正生著氣,看見晚香進來,忙換了笑臉迎了上去:「晚香妹妹怎麼來了?」忙要下面灶上的媳婦沏茶。   晚香嘆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人參遞給黃婆子:「好姐姐,只怪我沒這本事。這是家裡藏的一支,給大侄子先吃著吧!」   黃婆子聽著臉色微變,道:「這是怎麼了?」   晚香就把三夫人怎樣管的嚴說了:「……別說是人參了,就是尋常的枸杞都弄不到手了。可苦了大侄子,吃了兩年的人參,就差這一口氣就能好了。」   黃婆子聽了不由面帶苦澀,拉了晚香的手:「好妹妹,這幾年要不是您,您那大侄子早就沒命了。快別這麼說!」   晚香就拿著帕子抹著眼角:「本以為能把大侄子這病顧著的……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三夫人來,只要她一日當家,這事一日就不好辦……」   「這與妹妹何幹……」   兩人傷感了半天。   晚香起身:「我那邊還等著收菜,等哪天有空再來看姐姐。」   外面也有人喊黃婆子:「去施粥的人怎麼還不到?三爺馬上要啟程去粥棚了。」   黃婆子高聲應是,安排人去粥棚,晚香慢悠悠地回了內院的廚房。   ******   「……我在河南老家守孝的那幾年,就是由他們兩口子服侍。」徐令宜頗有幾分感慨,「一眨眼,快十年了!」   十一娘跟著徐令宜慢慢往回走,飛舞的雪花全被擋在抄手遊廊之外。   「侯爺那時候多大?」   徐令宜望了十一娘一眼,笑道:「比你大不了多少?」   十一娘語帶調侃:「會不會害怕?」   徐令宜沉默良久:「不記得了!」   十一娘感覺到他情緒有些低落,笑著轉移了話題:「今年的雪可真大啊!」   徐令宜聽著就停下了腳步,負手望著抄手遊廊外的雪,表情有些悵然。   十一娘不由暗暗叫苦。   他要在這裡緬懷,難道自己也要跟著站在這裡受凍不成!   正思忖著,兩盞紅彤彤的燈籠迎面而來。   十一娘定睛一看,竟然是秦姨娘帶著兩個打著燈籠的丫鬟。   「侯爺,夫人。」她曲膝給兩人行禮,卻目含擔憂地望著徐令宜,「我看您們還沒有回來,就出來迎一程。」   十一娘再看徐令宜,他已恢復了一慣的冷峻從容。   「知道了。」他淡淡地道,「大家都快回去吧!」   秦姨娘低聲應「是」,跟在兩人身後進院子。   十一娘笑著和徐令宜在東角門口分手,回了屋子。   屋裡的丫鬟忙著給她解鬥篷、倒熱茶。   琥珀不由低聲地道:「秦姨娘的膽子也太大了些……竟然那樣迫不及待地來迎侯爺!」   十一娘捧著熱茶,想到徐令宜站在抄手遊廊上看雪花時的冷漠表情,不由輕輕搖頭:「不見得!」   「什麼?」琥珀不解道。   「哦。」十一娘笑道,「我是說,秦姨娘對侯爺真的是很了解。」然後一副突然想起來的表情,「對了,我讓你去打聽金魚巷的宅子,可有什麼消息?」   琥珀忙道:「說多虧萬大顯帶著萬二顯半夜爬到房頂掃雪,只有一間耳房坍塌了。其他的地方都沒什麼事!」   「這個萬大顯,倒是個能幹的!」十一娘不由微微頜首。   琥珀卻擔心:「這裡要修,那裡要整,等到了明天開春,我們得花多少錢子啊!」   十一娘不禁笑起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二十五章施粥(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施粥(下)   黃婆子拿著人參回到自己住的偏院,望著昏黃燈光下兒子臘黃的小臉,她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   一旁的黃老漢不由低聲道:「怎麼?陳續媳婦那裡也沒人參?」   黃婆子搖頭,從懷裡掏出先前晚香給的人參:「只怕以後弄不到了!」   黃老漢忙道:「出了什麼事?」   「沒事。」黃婆子表情有些苦澀,「拿了她那麼多的東西,是還債的時候了!」   黃老漢聽著心驚肉跳的:「怎麼個還法?」說著,望著家徒四壁的屋子,「該賣的都賣了,我們拿什麼還啊?」   黃婆子沒做聲,只是囑咐丈夫:「你把這個收好了。細細的用,也能頂上一年。一年之後的事,誰又說的清楚!」聲音裡到底有了幾分精神。   第二天一大早,就重新排了去施粥的人。   「您倒知道討好內院的人。」有媳婦子不服氣,「人家內院的人去施粥,每日還有三十文的貼補,我們倒好,白幹活!」   黃婆子聽著一怔:「誰說的?」   「太夫人親自點頭同意的。」那媳婦子拂了拂鬢角,「您也是知道的,我們家姑奶奶的大嫂在太夫人院子當差,這可是我們家姑奶奶親口說的。」   其他人一聽,都炸起來。   「大家都一樣的當差,憑什麼他們有三十文我們就沒那三十文?」   「就是,就是。每年都這樣。各屋有頭臉的媽媽們到粥棚顯擺完了,就該我們這些人去施粥了。也不看看今年這風雪有多大!」   黃婆子見場面有些亂,朝著平日和她相好的兩個媳婦子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立刻嚷道:「好了,好了。再說這些有什麼用。誰讓我們是外院的,不比內院的尊貴。有本事求人把自己調到內院去啊!在這裡說這些有什麼用?」   一下子把其他人的聲音給壓了下去。   黃婆子見大家都不說話了,笑道:「我也不願意。可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要怪,只怪我這個領頭的沒本事。」說著,很無奈地嘆了口氣,「要是大家有高枝,我也不擋著。」   媳婦子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吭聲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忙去吧!」和黃婆子相好的媳婦子出面解圍,大家訕訕然地散了。   黃婆子就朝那兩個媳婦子使眼色,三人一前一後去了廚房後面的天井。   「你們兩人也去施粥。」黃婆子的聲音有些低,「看看有沒有什麼破綻?」   兩個媳婦子嚇了一大跳,交換了一個眼色。   「黃姐姐,這,這不大好吧……」其中一個猶豫道,「就是出了事,我們也討不了好。」   「是啊!」另一個笑道,「我們無所謂,在哪裡不是當差。姐姐可不同。好不容易熬到這外院廚房的管事,在府裡也是有頭有臉的。犯不著為這事出頭……」   黃婆子何嘗不知道。可要是當初有第二條路走,她也不至於接了晚香的東西……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她只好一條路走到底。指了指東邊,低聲道:「我這也是奉命行事。大家只管做事,其他的都別管。就算是出了什麼事,也輪不到我們來背黑鍋。何況,蒼蠅不盯無縫的蛋。要是乾乾淨淨的,誰又能把誰怎樣?」   那媳婦子不由掩嘴而笑:「這種事,哪有乾淨的時候。想當年,原來的侯爺夫人當家,不也拿了糙米換精米。何況是三夫人當家?」   黃婆子笑起來:「就是。我們也只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那媳婦子點頭:「您放心。有什麼一準來報了您。」   黃婆子放下心來。   到了晚上,那媳婦子趁黑摸到黃婆子屋裡。   「不是糙米,是黴米。」   黃婆子心中一喜。   「你可看清楚了!」   「一清二楚。」那媳婦子低聲道,「上面是精米,下面是黴米。一看就是做了手腳的。」   「多不多?」   「有三十幾袋。」   黃婆子想了想:「暫時別聲張。既然是有心的,肯定還有後手。等他們想換都來不及換的時候再說。」   媳婦子會意,兩人低聲商量了幾句才散。   ******   過了幾天,晚香事發——她收菜遲了,各房到了未初才吃到熱菜熱飯。   太夫人深深地看了三夫人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   家裡這麼多人,肯定是有矛盾的,但把矛盾鬧到這種程度……做為管家的三夫人,雖然談不上顏面盡失,但持家的能力已深受懷疑。她哪裡還站得住,臉兒紅一陣白一陣地去了廚房。   遠遠的,就聽到晚香的嚎哭聲:「……不過是欺負我沒人了,想著我的差事罷了……我去了一趟茅房,送菜的人就走了……這樣的冤枉我……我不活了!有本事去太夫人面前對質去,我可不是軟柿子,你們想怎麼捏拿就怎麼捏拿……」   甘老泉早就找了幾個媳婦子等著三夫人來,準備好好的說說晚香的不是。看見三夫人,都殷勤地迎了出來。   三夫人卻腳步一頓,轉身去了十一娘那裡:「……家裡的差事總得有人做,不用她也要用別人。何況她一向做的好好的。可馬有失蹄,人有失手的時候。她這樣死不認錯,還嚷著要去太夫人面前對質。事情到底怎樣,廚房裡的媳婦子、婆子一大堆,也不是說不明白。但這樣鬧起來,我是管家的縱然沒顏面,她原是你大姐慣用的,也沒什麼光彩。還請四弟妹勸勸她。」語氣有些生硬,有幾分威脅的味道。   十一娘頗有些意外。   晚香是府裡的老人了,這是兩敗俱傷的法子,她應該很清楚才是……   「三嫂不說,我還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她笑道,「不過,三嫂也別著急。事情到底怎樣,廚房的媳婦子、婆子一大堆,不是說不明白的。我這就叫人去把她叫來問一問!」   三夫人聽著她話裡有話,柔中帶剛,臉色微變,冷冷地起身:「那就請四弟妹費心多問問了!」   十一娘笑著送她出門,讓琥珀去把晚香叫來。   冬青因要迴避五夫人,怕惹了麻煩,哪裡也不去,天天在十一娘跟前做針線。見琥珀去叫晚香,不由低聲勸道:「夫人,晚香在府裡一向橫行,大家都是知道的。您犯不著為了她和三夫人不痛快……」   十一娘搖頭:「她想掌家,越久越好。可太夫人卻未必這樣想……除非永遠這樣,不然,我在她面前陪多少小心也是沒用的。既然兩人之間的矛盾不可避免,總是要得罪的。什麼時候得罪都一樣!」   冬青聽她說的有道理,連連點頭。   十一娘卻奇道:「按道理晚香不是那麼莽撞的人才是,怎麼犯了這樣挑不上筷子的錯!」   冬青想了想,笑道:「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說不定是遭了誰的手?」   十一娘覺得這也有可能。   待晚香一到,直接問她:「這可不像你犯的錯?」竟然把個晚香說的笑起來:「四夫人真是火眼金睛。」又拿眼睛掃了一旁服侍的冬青一眼。   十一娘看著這樣子是有話要說,遣了身邊服侍的。   晚香立刻上前幾步在十一娘耳邊道:「夫人,我找到扳倒三夫人的事了。」   十一娘聽著心頭一驚,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到了施粥的事來……   「你說話可要有根有據才是。」她不動聲色地望著晚香,「誣告主人,可不是打幾板子就能過的事!」   「夫人放心,我晚香是什麼人,怎會做那捕風捉影的事。」晚香冷冷地笑道,「三夫人早存了心思,想在施粥的糧米上撈一把。先只是好壞參半,後來見沒有發現,就全換成糙米。這幾天,運來的卻全是黴米。如今粥棚那裡堆著七、八天的糧食。您這個時候帶了人去看,我保持人贓俱獲。她就是想說什麼一時失察的話也說不過去。」她眼中冒著寒光,「她不脫層皮就想把我們這些人都整死,門都沒有!」   十一娘望著她眼中的怨忿,更驚愕於三夫人的行為。   「黴米?你可看清楚了!」   她原來也猜測過三夫人會在這上面撈一把,把好米換成糙米,可沒想到,竟然用黴米……在她的印象中,黴米是會吃死人的!   晚香見她好像不相信的樣子,賭咒發誓:「我要是胡說,讓我不得好死!」   十一娘倒吸一口氣,只覺得背心涼涼的。   晚香本來就走的是著生死兩擇的險棋,如果沒有十分的把握,又怎有這樣大的膽子!   十之**是真的了!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十一娘的目光深了下去。   晚香低聲道:「施粥的人都知道。內院卻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說著,她的目光就閃了閃,「夫人,事不宜遲。您還是早報了侯爺,把三夫人的詭計戳穿了,讓她大大地丟臉子。您也就可以順順噹噹地把掌家的權力接過來了!」   十一娘望著她臉上隱隱含著興奮的表情,突然明白過來。   晚香,真是好手段!   她是元娘留下來的人,又佔了內院廚房這樣的差事,三夫人肯定是容不下她的。她索性先下手為強——先是找到三夫人的錯,再鬧件事讓三夫人下不了臺,然後利用自己把事情捅到徐令宜那裡去……這樣一來,三夫人自身難保,不僅解了她的圍,她還可以趁機嚷著是三夫人要整她,更甚者,還可以說是因為自己知道了三夫人換米的事,所以三夫人才容不下她!   十一娘的眉宇間就有了幾分凝重:「報給侯爺?那豈不是鬧得人盡皆知了?」   ※   打架啦……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二十六章處理(上)(粉紅票1230)   第一百二十六章處理(上)(粉紅票1230)   聽見十一娘問她,晚香目光灼人:「夫人,常言說的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說起來,這府裡的人誰比得上您名正言順。可您看現在,家裡的事由三夫人管著,諄爺的事由太夫人管著。就是喬姨娘,聽說三天兩頭病著,想問安的時候就問安,不想問安就不問安,根本沒把您放在眼裡。說到底,都是您待人太善了的緣故。就拿這次來說吧,三夫人身斜影歪,自己遞了個把柄過來,您要是還不好好把握,那可真是白白錯過了機會……」   這府裡還真沒有什麼秘密可言啊!   十一娘望著她一張一翕的嘴唇,頗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自己小小年紀,剛嫁進來,人事都沒有理順,又是庶女出身,沒跟著長輩學習管理家務,急急忙忙地接手主持侯府的中饋,別說自己沒有十分的把握,就是太夫人,也不敢冒這個險吧?至於諄哥,他是侯府未來的希望,教導之職責任重大,太夫人又怎麼會把孩子交給一個並不了解的人呢?關於喬蓮房的說法那就更荒謬了。明明是自己同意喬蓮房早上不用問安的,傳出去卻成了喬蓮房倨傲怠慢……想到這裡,她不由心中一動。   難道府裡真有這樣的風言風語不成?   或者,根本就是晚香攛著自己去對付三夫人?   「這都是誰在那裡胡說八道呢?」十一娘笑著打斷了晚香的話,「喬姨娘是身子骨不好,所以才特意免了她早上問安的!」   「夫人,這事府裡都傳遍了。」晚香目光閃爍,「您要是再不殺殺這風氣,該有人說您治家不嚴了!」   十一娘看著更能肯定晚香的心思了。   她能把三夫人換米的事摸得這樣清楚,利用的這樣徹底,說起來也算是有勇有謀了。可惜,私心太重,失了公允,不免顯得小家子氣,難堪大用……   「你說的我都知道了。」她笑道,「這件事你暫時別聲張,我來處置就是了!」   晚香見自己說了半天,十一娘沒有半點的激動,還一副你不用再管的姿態打發她,心中暗暗覺得有些不妙。   如果不把這事捅到侯爺那裡,就是讓太夫人知道了,為了自己的顏面,只怕也要為三夫人遮掩一番。只要三夫人有了喘氣的機會,查出是說把這事捅出來那是遲早的事。這管廚房的,誰沒有個貓膩,到時候,只怕就是大姑奶奶轉世,自己也沒辦法掙得脫了。   一時間,又後悔自己來告了這狀,又氣惱十一娘不幫著出面……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您聽我說。」她如坐針氈,有些話卻不能不說,怕以後沒有了機會,「這件事必須得告訴侯爺。三夫人是太夫人自己定的管家人,出了這樣的事,肯定是要互相包庇的。我冒這樣的風險,全是為了夫人好……」   十一娘暗暗搖頭。   私心人人都有,可過了度,就不免讓人心生慍意……   「我會仔細思量的。」她不動聲色地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轉移了話題:「至於你的差事,我想聽聽你的意思。到時候我也好為你籌劃!」   晚香聽了十分失望。   可事到如今,十一娘不嗔不怒,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夫人。」她神色沮喪,「我還是想在廚房裡當差!」   十一娘點頭:「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辦妥的。」然後端了茶。   晚香悵然地起身告辭。   十一娘叫了紅繡:「去門口守著,侯爺一回來就報我。」   紅繡見她表情鄭重,不敢馬虎,應聲而去。   十一娘端了杯熱茶,一個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思忖半晌。   ******   徐令宜回來見十一娘屋裡的紅繡在等他,挑了挑眉。   成親雖然只有短短的兩個月,但十一娘一向行事穩重,這個時候讓人等他……   他沉聲道:「出了什麼事?」   徐令宜本就不怒自威,何況這時臉色凝重。   紅繡嚇得哆嗦了一下,才磕磕巴巴地道:「夫人讓侯爺一回來就去報了她!」   徐令宜點頭,大步去了正屋。   帘子一撩,帶著重重寒意走了進去。   感覺到一股冷風攛進來,十一娘不用打量也知道是徐令宜回來了。   「侯爺,妾身有急事找您!」她一面下炕幫徐令宜解鬥篷,一面使了眼色讓服侍的人退下。   徐令宜見她眉宇間有幾分急切,表情變得緩和起來:「坐下來說!」   十一娘點頭,給徐令宜沏了茶,和他一左一右地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把晚香的話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越聽目光越冷,起身道:「我去看看!」   這種事情,越早解決越好。   十一娘拿過一旁的鬥篷重新幫徐令宜穿上:「您等會不去娘那邊吃飯,找個什麼藉口好?」   徐令宜眼底閃過不解。   十一娘解釋道:「三嫂做出這樣的事固然不對,可她畢竟是徐家的媳婦,是娘指定的管家人。要是讓她老人家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傷心呢!我看,還是瞞著點的好!」   徐令宜聽著眉頭微蹙:「你就說皇上讓我帶著五城兵馬司的人巡城。我要晚點回來!」   「嗯!」十一娘柔聲點頭,送徐令宜到門口。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三夫人這些手段,遲遲早早會被發現。早一些,捉個現行,遲一些,被人議論。不管是哪種結果,對徐家都是一種傷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己現在是徐家的媳婦,與徐家同聲同氣,同根同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固然是十一娘不願意把這件事聲張的原因,但她還有更重要的擔憂。   調集糧米這樣大的事,單憑三夫人一個婦道人家,是不可能做到的。只怕這其中還有些蹊蹺。說不定還牽扯到外院的一些管事,甚至於徐家一些重要的人……她不想變成一隻飛蛾撲到網裡去,卻又不能置身事外或讓災民吃出事來,或讓徐家陷入困境。那最好的辦法就是請徐令宜出面去解決。如果連他都沒有辦法,那自己也只好自認倒黴了。   事情沒有解決之前,她自然要保持沉默,免得打草驚蛇,自己變成了誣告之人。   可當她看見漫天飛雪簌簌打在徐令宜筆挺如松的身上時,又忍不住喊住他:「侯爺!」   徐令宜回頭。看見十一娘立在門簷下,大紅鬥篷像朵不馴的雲般追逐著空中的雪花,一雙眸子閃閃生光地注視著他……忍不住就走了回去:「怎麼了?」   十一娘看著他走近,停在了離自己五步遠的距離。   「侯爺,」她望著徐令宜,「施粥這件事可大可小。大的來說,是救災,為黎明百姓。小的來說,是行善,為徐家積德。何況我們家的粥棚緊挨著威北侯家的粥棚。您就是再大的氣,也等這事過去了再說。」   徐令宜知道她是在囑咐自己等會行事不要讓別人看出什麼破綻來,頗覺得她多事,點頭應付:「知道了!」   十一娘見他態度敷衍,知道他根本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再解釋:「各家施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時候換米,不亞於此地無銀三百兩。侯爺不妨讓那些煮粥的婆子把米多淘幾次,然後放點醋在裡面一起熬,免得吃出事來……就是有人起疑,就說您覺得她們當差不仔細就是了。待過了這一頓,您再安排人換米不遲……」   可一抬頭,卻看見徐令宜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十一娘一怔。   徐令宜已淡淡地道:「不過是米黴了罷了。當初行軍的時候我也吃過,哪有那麼多的事?你別亂操心了,好好陪著娘,別讓她老人家起疑心就是了。」   十一娘不禁語塞,想著他今晚要歇在文姨娘那裡,道:「我等會會囑咐文姨娘幫您留門的!」   徐令宜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因為連續的大雪,後花園又以青石路居多,太夫人怕五夫人滑腳,早下令免了她的省昏定省,還讓徐令寬也不用來問安,陪著五夫人即可。而三爺和三夫人又忙著粥棚的事,不到吃飯的時候見不到人。   她去的時候申正過一刻,貞姐兒和諄哥由幾個丫鬟陪著在廳堂裡跳繩。   看見十一娘進來,貞姐兒忙領著諄哥給她行禮。   可能是一直和諄哥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諄哥如今見了十一娘並不像她剛進門的時候那樣的警戒地望著她。   十一娘看著當然高興,站在離她們五步遠的距離,不動聲色地和兩個孩子打招呼:「祖母在幹什麼呢?」   貞姐兒笑道:「正和杜媽媽兩個人鬥葉子牌呢!說不好玩呢!」   十一娘朝他們笑了笑,轉身往內室去。   「爹怎麼沒和你一塊來!」   她身後突然傳來諄哥細細的聲音。   十一娘回頭,看見諄哥緊張地拽著貞姐兒的衣角,表情有些複雜地望著自己。   「你爹今天晚上要帶著五城兵馬司的人巡城。」她笑容和剛才一樣溫和,「今天不能過來陪祖母吃飯了。」   貞姐兒和諄哥眼中都流露出失望之色來。   父女(子)是天性。徐令宜對孩子那樣嚴厲,他們還是喜歡他,惦記著他……   十一娘有些羨慕。   而太夫人聽說徐令宜不能回家吃飯,也難掩失望。   杜媽媽勸太夫人:「您就當侯爺是出去應酬了!」   太夫人望著窗外飛舞的雪花,不甘地道:「去應酬起碼還活色生香。可你看這風大雪大的……」十分心疼徐令宜的語氣。   十一姐嘴角微翹。   腦海裡卻浮現前世母親的面孔……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二十七章處理(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處理(中)   風雪越來越大,屋頂、樹梢都被埋在茫茫白雪之中。只有屋簷下掛著的大紅燈籠,隨風搖曳,映得雪地一片紅亮,如屋裡傳來的歡聲笑語般,透著歡快的氣息。   「……一面拿著夫子的戒尺舞著,一面吟著『英姿颯爽來酣戰』,夫子進來,三弟嚇得一個激靈,戒尺當時就落下來。」   太夫人指著徐嗣儉呵呵直笑:「這個孩子,真是頑皮。」   「祖母別聽大哥的。」徐嗣儉一溜爬上炕鑽進了太夫人的懷裡,「戒尺沒有落下來,是我見夫子來了,所以放下來的。不是落下來的,是我放下來的……」糾纏著「落下」和「放下」不依。   三兄弟來給太夫人和諸位長輩問安,只有十一娘在一旁服侍,沒有往日那樣的拘謹,互相打趣著逗太夫人開心。太夫人見氣氛熱烈,自然是由著他們鬧。而諄哥兒見一向是自己的位置如今被徐嗣儉佔了,嘟著嘴撲到太夫人的背上,小臉在太夫人頸邊拱來拱去的撒著嬌兒。   端坐在炕邊的徐嗣諭見了只是淡淡一笑,徐嗣勤則去拉胞弟徐嗣儉:「你多大了,還往祖母懷裡鑽。小心累著祖母!」   太夫人抱著徐嗣儉:「不要緊,不要緊。祖母喜歡著呢!」   徐嗣儉也有些懂事了,知道適可而止,在太夫人懷裡膩了一會,就笑著坐到了太夫人身邊,問貞姐兒:「姐姐今天幹什麼了?」   諄哥搶在貞姐兒前面道:「我們今天跳繩了。」   「你怎麼天天玩女孩子的玩藝兒。」徐嗣儉捏了諄哥兒的小臉一下,「哪天跟著我,我們騎大馬去。」   諄哥墨玉般的眸子全是驚喜:「真的?三哥真的要帶我去騎大馬嗎?」   徐嗣勤大笑,摸了諄哥的頭:「他自己都只是夾根棍兒當馬騎……」   「大哥!」徐嗣儉惱羞成怒,瞪著徐嗣勤。   徐嗣勤忙強忍著笑:「好,好,好。我什麼也不說。」   太夫人呵呵笑,問魏紫:「三爺和三夫人怎麼這個時候還沒有來?」   如今已是酉初,平常這個時候大家都到齊了。   魏紫忙笑道:「已經差人去催了!」又道,「我再去看看!」   諄哥卻繞著徐嗣儉:「三哥,我們什麼時候去騎馬?」   貞姐兒抿著嘴笑。   徐嗣儉臉紅得像綢緞,含含糊糊地道:「到時候自會叫了你去!」   十一娘在一旁笑望著這些孩子,心裡卻想著粥棚的事。   不知道徐令宜到了阜城門沒有?這樣大的風雪,不知道那些災民怎樣了?既然下面的人都知道換了黴米,也不知道傳出去沒有……希望這件事能不驚動旁人快快解決了才好!至少顧了顏面。至於其他的事,那是徐家內部的事,關起門來都好說了!   思忖間,就看見魏紫笑盈盈地陪著三夫人走了進來。   十一娘一怔。   平日三爺和三夫人都是同出同進的。   太夫人也很意外:「老三呢?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三夫人笑著上前給太夫人行了禮,道:「這些日子三爺怕粥棚那邊有什麼事,一直在阜城門那邊看著。今天風雪太大了,怕是回來的路上遲了。我已差了人去看了。」又道,「您別擔心,我看著天氣不好,今天特意讓三爺坐著轎子去的。」   太夫人點頭:「這就好。」   十一娘笑著上前和三夫人互相見了禮,幾個孩子紛紛上前給三夫人行禮,徐嗣儉遇到母親,嘰嘰喳喳地說起學堂的事,氣氛很溫馨。   就有小廝進來稟道:「三爺說,讓太夫人、諸位夫人先吃,不用等。他遇到了侯爺,兄弟兩個一道巡巡。」   這麼巧?   十一娘恍惚了一下。   太夫人聽了笑起來:「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等了!」   丫鬟、婆子得了音,紛紛布箸擺碗。   三夫人扶著太夫人坐到上座。   「這雪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太夫人很擔心的樣子,「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明年的耕作?」   「大雪兆豐年。」三夫人笑道,「想來不會!」說著,用帕子包了筷子遞給太夫人。   太夫人接了箸兒:「今天吃火鍋子,不拘大人、小孩,都圍著坐了罷。」   人老了,圖個熱鬧。大家也是知道的,何況沒有徐氏兄弟在這裡,都笑圍著太夫人坐了。   一品羊肉火鍋,除了雞鴨魚肉,還有一碟黃燦燦的芽菜,一碟水水靈靈的紅蘿蔔,一碟綠油油的小白菜,一碟脆生生的黃瓜。   這樣的天氣,桌上能有這樣幾道菜,可是要費一番心思的。   孩子們看著都高興起來,就是一向顯得有些老成的徐嗣諭也笑了起來。   太夫人望著三夫人,臉上就露出滿意之色來:「讓你費心了。」   三夫人笑得風輕雲淡,眼底卻閃過一絲得意:「不過是安置您吃飯穿衣罷了,這點小事還是做得來的。」說著,看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迎著她微微一笑,心裡卻不以為然。   她這是要把事情做到最好,就算有一天自己當家,前任後任有個比較。自己做得好,那是應該,自己做得不好,是沒能力……就是陶媽媽,也專找她說過這個事。說三夫人管家的這幾個月,減了不少人,花費也比元娘當家的時候少了一些。幾位管家的媽媽一開始還只是看著太夫人的面子上應景,現在卻全都贊她精明、賢惠,甚至還有人說出「三夫人吃虧就吃在不是嫡出」的話來。   十一娘卻不是很擔心。   所謂的減人也好,減費用也好,說起來都屬於革舊換新。只要是革舊換新,那就有變化,只要有變化,那就有人不滿意……好比王安石變法。雖然大家都知道這件事好,可當損害到自己利益的時候,只怕這「好」字就不會贊得那樣痛快了。   太夫人正讓小丫鬟們給幾個孩子布菜,倒沒有注意到兩人之的情況,只是問:「丹陽那裡可送去了?」   三夫人立刻笑道:「這些水蘿蔔、小黃瓜都是冷物,怕她吃了不舒服,每樣只送了一點過去。」   太夫人再一次滿意地點了點頭。   徐嗣諭和諄哥兒、貞姐兒都在孝期,撿了菜另坐。   吃過飯,太夫人親自送徐嗣勤和徐嗣諭到門口,反覆地囑咐丫鬟:「可要仔細了,千萬不要滑著!」   丫鬟們誰敢大意,都有些戰戰兢兢地應「是」,倒是徐嗣勤笑道:「祖母放心,我們都這麼大的人了,就是摔到雪地上也不打緊。」   「胡說些什麼?」三夫人立刻在一旁嗔道,「要是撞到哪裡,可不是好玩的!」   徐嗣勤好像很怕母親叨嘮似的,拉著徐嗣諭就匆匆往外走:「祖母,我們走了。明天一早再來給您問安!」   「這小子……」三夫人氣得直跺腳。   「半大的小子就是這樣!」太夫人望著紅燈相伴漸行漸遠的兩兄弟笑道,「當年老四聽著我叨嘮也是能跑多遠就跑多遠。我看勤哥兒這性子不像老三,倒像老四!」   十一娘心中一動,抬頭打量三夫人,她眼中果然迸射出驚喜。   「像侯爺好啊!」她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像侯爺能文能武,有飯吃!」   太夫人呵呵笑,由丫鬟扶著回屋。   三夫人就低聲對太夫人道:「我有個事想商量商量您?」說著,看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聞音知雅,笑道:「娘,我去給您沏杯茶。」說著,和魏紫避到了一旁的耳房。   魏紫又怎麼會讓十一娘沏茶。請她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小丫鬟們忙端了火盆過來,魏紫先沏了一杯茶給十一娘,然後才開始給太夫人沏茶。   就有小丫鬟在耳房門口探頭探腦的。   魏紫看著蹙了蹙眉,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沏茶。   她們雖然是丫鬟,可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子。   十一娘裝做沒有看見,端了茶,去了太夫人屋裡。   屋裡服侍的都退了下去,三夫人的話好像已經說完了,正拿著美人捶在給太夫人捶腿。   看見十一娘進來,太夫人道:「這事,你商量十一娘吧!她畢竟是孩子的母親!」   十一娘聽著一驚。   三夫人的笑容已有了幾分勉強,道:「是這樣的。我看勤哥和諭哥屋裡的丫鬟年紀都不小了,怕生出事端來,想早點放出去……」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十一娘將茶端給太夫人,笑道:「諭哥平日和勤哥都住在外院,我關注的少一些,倒沒往這上面想。讓三嫂費心了。」先把自己的責任給劃清楚再說,「既然三嫂覺得有這個必要,想來是要緊的事,我們諭哥就隨勤哥。」再把要換人的責任推到三夫人的兒子徐嗣勤身上去。   說著,她望著太夫人:「要是這件事定下來了,我明天就開始幫著諭哥兒物色幾個本分的丫鬟吧?」不管三夫人是什麼意思,都不能讓身邊的丫鬟、婆子把諭哥帶壞了——他畢竟徐令宜的兒子,四房的長子,要為兄弟們做榜樣的,「到時候送到您這裡調教好了再放到諭哥身邊服侍去。」讓太夫人給諭哥當家去,萬一真有想不到的地方被三夫人鑽了空子,自己的責任也小一點。   三夫人聽著臉色陰晴不定。   太夫人卻直點頭:「既然十一娘也同意,那就這樣了。年前把這事辦了。」   兩人恭聲應「是」。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二十八章處理(下)(粉紅票1270)   第一百二十八章處理(下)(粉紅票1270)   從太夫人屋裡出來,十一娘和三夫人一同出門:「三嫂,晚香的事,還要商量商量您才是!」   三夫人正等著十一娘說這事。笑道:「不知道四弟妹有什麼主意?」   十一娘笑道:「三嫂說的有道理。這件事鬧到娘的面前,您是掌家的縱然沒有顏面,她原是我大姐面前得意的人,一樣讓人看笑話。三嫂是當家的人,她壞了家裡的規矩,不罰不足以服眾,可要是罰的太狠,只怕又有那多事的人出來說什麼『欺負晚香沒人』之類的混帳話來,反而壞了三嫂的賢名。我就是考慮來考慮去,覺得三嫂為難,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才來商量三嫂。看有沒有什麼辦法把這事圓了。三嫂是知道的,娘一向對人寬厚,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出去就不好了!」   三夫人聽著在心裡冷笑。   這哪裡是來求情,這分明是在威脅!   可她轉念想到晚香的德性——就算是放過這一次,遲遲早早還有下一次。她似笑非笑望著十一娘:「既然是四弟妹為她求情,我少不得要給這個面子。不過,我要是就這樣算了,像四弟妹說的,以後怎麼服眾。我看這樣,她的差事我依舊給她留著,罰三個月的月例。四弟妹覺得如何?」   十一娘鬆了口氣。   看樣子,這件事就算是揭過了!   她笑道:「多謝三嫂。我狠狠訓誡過她了。明天一早就讓她去給您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三夫人眼底閃過一絲不屑,「讓她好好當差就是了!」   十一娘笑道:「她受了這樣的教訓,以後定會好好當差的。」   兩人站在那裡寒暄了幾句。   有小丫鬟從對面的抄手遊廊一溜煙地跑過去。   十一娘一愣。   好像是剛才找魏紫的小丫鬟!   她恍了一下神,三夫人已笑道:「……免得三爺回來看不到人。我就先回去了。」   十一娘笑著和三夫人分了手。   琥珀不由悵然:「也不知道那晚香知不知道夫人的為難?為她這樣的求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十一娘淡然地道,「她在大姐面前得勢慣了。我就是對她再好,只怕也難拉攏她的心。」   琥珀見十一娘興致不高,笑著勸道:「您橫豎還有我們這些人!」   十一娘笑起來,問萬二顯:「聽說今年十六歲了,辦事很機靈!」   琥珀點頭:「比萬大顯機靈多了,逢人就喊『姐姐』。」   兩人說著進了院子。   有小丫鬟迎上來。   十一娘問:「侯爺回來了嗎?」   「侯爺還沒有回來呢!」小丫鬟忙接過琥珀手中的燈籠在前面引路。   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   十一娘不由抬頭望了一眼漫天的飛雪。   進了屋,丫鬟們已經得了信,紛紛上前服侍。   十一娘問芳溪:「文姨娘那邊可派人去說了!」   「去了。」芳溪道,「我去報的信。」   十一娘讓雙玉去給晚香傳話:「……明天一早就去給三夫人陪罪。罰三個月的月例,依舊在內院廚房裡當差。」   雙玉應聲而去。   濱菊帶了秋雨和雁容服侍她梳洗,說起喬蓮房來:「……今天只吃了碗粥。」   十一娘想到昨天陶媽媽對自己說「侯爺在文姨娘那裡過夜」的話。   自己都知道了,何況是和文姨娘住前後院的喬蓮房。   說起來,她住的地方真是不好。   前面是文姨娘,後面是秦姨娘……看著徐令宜進進出出的,估計心裡更難受。   她不禁失笑:「放心吧。等過兩天她就全好了。」   濱菊是小姑娘家,當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奧妙,嘟呶道:「我覺得她是沒餓著。」   大冬天的,外面寒風肆掠,屋內溫暖如春,再用松木沐桶泡個鮮花浴,人間天堂不過如此。   十一娘愜意地閉著眼睛,和濱菊閒話:「看樣子她吃點心了!」   「您怎麼知道的?」濱菊驚訝地道,「我還是今天聽小板凳說的。」   又不是真的要死,誰捨得餓自己?   「小板凳?」十一娘笑道,「喬姨娘屋裡的小丫鬟?」   「不是。」濱菊道,「是東院小廚房呂媽**孫女。拿了塊窩絲糖吃,我看著奇怪,這窩絲糖二兩銀子一包,她從哪裡來的?就嚇唬了她一下,她就什麼都說了!」   十一娘大笑。睜開眼睛伏在木桶邊:「小板凳有多大?都說了些什麼?」   「七歲。」濱菊神色間有些扭捏,「我說屋裡丟了一包窩絲糖。問是不是她偷了。她嚇得哭起來,說是喬姨娘屋裡的繡櫞給的。我又問她,繡櫞為什麼要給糖她吃。她說繡櫞讓她奶奶做粟豆糕和豌豆糕了。我想了半天。您待人本就寬厚,那東院的小廚房本就是為了方便幾位姨娘設的。別說是幾位姨娘想要吃些糕點了,就是我們這些丫鬟、婆子要吃,也沒有不做的道理。那繡櫞打點這麼貴的窩絲糖幹什麼?正好呂婆子聽到孩子哭出來看,就什麼都明白了——原來喬姨娘一直說飯菜不合胃口,讓呂婆子幫著做糕點。又說怕您知道了說她嬌氣,特意囑咐呂婆子誰也不要告訴。」說著,惱怒道,「那呂婆子也是的,也不看看這屋裡是誰當家,竟然讓她不說就真的不說。」   十一娘笑道:「你把她教訓了一頓?」   「那到沒有!」濱菊有些洩氣地道,「我不知道您是什麼意思,所以就忍下來了!」   十一娘點頭。   她這邊有個小廚房,專管她,東院有個小廚房,專管三位姨娘。有時候丫鬟、婆子想燒個熱水洗個頭之類,或是做點吃的,不敢到她的小廚房,就去東院的小廚房,十一娘也並不攔著。看樣子,喬蓮房就是鑽了這個空子。   她起身穿衣,隨便綰了個纂,讓濱菊去叫了琥珀進來,然後把小廚房幫著喬姨娘做糕點的事告訴了她:「……東院的小廚房裡應該還有個當差的小丫鬟吧?要是能用就用上,如果不能用,就換上我們自己的人。我要知道那邊的動靜。」   琥珀聽著臉色微變:「夫人放心!這兩天就辦妥。」   十一娘點頭,又表揚濱菊:「多虧你細心。要不然,這件事還真疏忽了。」   濱菊臉色微紅,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也是無意間發現的。」   正說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回來了!」   「朝這邊來了,還是去了東院?」   小丫鬟聲音低了下去:「去了東院……」   那就那好。不用重新梳妝了。   十一娘鬆了一口氣,打發琥珀和濱菊去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喊了陶媽媽來,把三夫人要給徐嗣勤和徐嗣諭換丫鬟的事告訴了她:「……按照府裡的規矩,是不是應該換了?」   陶媽媽算了算,道:「按道理,應該放出去了。」   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十一娘心裡總有點不踏實。還是吩咐陶媽媽:「外院的事我們知道的不多,還是打聽打聽的好?」又和她商量給徐嗣諭換丫鬟的事,「得找幾個老實可靠的!」   陶媽媽連聲應了。   秦姨娘和文姨娘來問安了。   和往常一樣,文姨娘立刻眼尖地發現十一娘戴了對嶄新的紫荊花赤金耳釘,然後誇大其詞地讚揚了一番。   十一娘笑著應付了她幾句,留了秦姨娘說話。   這是從來沒有的事。   秦姨娘神色間有幾分惶恐。   十一娘讓丫鬟給她端了個小杌子,然後和她說起要給徐嗣諭換丫鬟的事。   秦姨娘很是驚愕。   「……諭哥是我們屋裡的長子,以後還要表率弟弟。又住在外院,我們鞭長莫及。可不能讓人帶壞了。」十一娘道,「偏偏三夫人一提,太夫人就答應了。我正為丫鬟的事頭痛著。你也看看吧,看看有沒有老實本份的,到時候送到諭哥身邊服侍。」   她話音落了半晌,秦姨娘才一副回過神來的樣子,滿臉感激地道:「夫人考慮的十分周詳。只是我人愚鈍,不認識什麼人,丫鬟的事,實在是幫不上忙。」說著,惴惴不安地站了起來,「不能為夫人分憂……」   反正已經打過招呼了!   十一娘笑著和她說了幾句,就打發秦姨娘退了下去。   她雖然對三位姨娘沒有什麼敵意,但誰敢擔保三位姨娘就對她沒有什麼想法呢!   十一娘立刻叫了琥珀來:「立刻派人給我盯著秦姨娘,看她這些日子都和什麼人來往?」   心肝寶貝兒子身邊服侍的人要換了,她就不相信秦姨娘會沒什麼舉動……   琥珀應聲而去。   得到的消息卻讓十一娘沉默良久——秦姨娘派小廝給遠在西山別院的二夫人送了一封信。   「怎麼辦?」琥珀焦急地問十一娘。   「自然是以靜制動。」十一娘微微地笑道,「秦姨娘不過是寫了封信給二夫人。難道我們就要跳出來說二夫人插手二少爺的事不成?」   琥珀點頭,露出毅然的表情來:「我會讓人盯著西山那邊的。」   真是孺子可教。   十一娘望著琥珀露出滿意的笑容來。   徐令宜回來了。   十一娘迎了出去。   他神色平靜,看不出與往常有什麼不同。   十一娘笑著將徐令宜迎到了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坐下,親手沏了茶端了過去。   「侯爺今天不用巡城了嗎?」   意思是問他黴米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嗎?   徐令宜「嗯」了一聲,並不多談,用茶蓋輕輕拂了拂飄在茶盅面上的嫩葉兒,道:「娘說了什麼沒有?」   他每天很早就上早朝,只在晚上去給太夫人問安。   「聽說您要巡城,心疼您辛苦。」十一娘知道徐令宜擔心母親,把那天晚上的情況跟徐令宜略略說了說,特意說了三夫人要給徐嗣勤和徐嗣諭換丫鬟的事。當然,把自己要給徐嗣諭選老實本份的丫鬟,然後丫鬟選好了還要給太夫人過目之類的話也很委婉地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聽著陷入沉思中:「要換丫鬟?」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二十九章收穫(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收穫(上)   十一娘見徐令宜很重視這件事,忙細細將自己決定為徐令諭挑選本份的丫鬟給太夫人過目後再送去服侍的意思說了。   徐令宜靜靜地聽她說完,道:「何必麻煩娘,你自己做主就行了!」   表情很淡然,語氣有些漫不經心,看她的目光卻比平常要明亮。   十一娘心中一跳,立刻意識到,徐令宜在試探自己……   她的心砰砰亂跳。   是得到徐令宜的信任從此獲得更大的自由、更多的尊重、更穩的根基,還是變成一個在徐令宜心目中面目模糊的妻子——這是一個機會!   十一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笑道:「妾身年紀小,懂得少,自然要依仗娘的經驗。諭哥畢竟是我們屋裡的長子,以後要為弟弟們做榜樣,德行品學一點也不能馬虎。偏偏他如今年紀大了,單獨住在外院,妾身不方便前去探望。只有身邊服侍的日夜相伴,容不得妾身的半點的疏忽。讓娘幫著諭哥兒挑丫鬟,妾身看著也能學一些,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心裡也就有了個章程,不至於像這會兒慌手慌腳的了。」   她一面說,一面觀察著徐令宜的表情。   明亮的目光漸漸變得溫煦,下頜也微微輕點了兩下。   十一娘鬆了一口氣。   看樣子過關了!   她的心情雀躍起來,笑容變得璀璨。   徐令宜看著十一娘眼中的愉悅,心裡頗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不自在。   看來是自己會錯意了!   他以為十一娘是想借這個機會試探自己的態度。畢竟,她嫁過來是為了保護諄哥的利益,諭哥越是不成氣候,局面對諄哥就越有利。就像當初元娘溺愛諭哥一樣。要不是二嫂後來出面,諭哥只怕比諄哥更沒有個樣子。   想到這些,徐令宜不禁抬頭打量十一娘。   她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對面,精緻的眉眼表情恬淡,溫柔的笑容大方從容。   一時間,他有些迷惑。   眼前的人……感覺熟悉卻又陌生!   而對面的十一娘發現徐令宜目光有些游離地望著自己,她微微一笑。   或者是因為兩人的關係懸殊太遠,徐令宜不用或是不屑在她面前約束自己的情緒,他常常會流露出些很真實的情緒來,她也漸漸摸清楚了一些脈絡。   徐令宜是個典型的封建士族男子。奉行「男主外,女主內」,所以他不會對自己提及黴米的事。就像他讓自己接待喬太太一樣而不插手般,各有各的職責。   儘管這樣,十一娘也猜不出來徐令宜為什麼神色有些恍惚。   他能不動,她卻不想陪他坐在這時耗著。   十一娘笑著佯裝要給他滿滿的茶盅繼水。   徐令宜回過神來。笑道:「你考慮的很周詳。就依你的意思行事即可!」   十一娘笑著稱「是」,然後徵求徐令宜的意見:「要不要叫春末來給侯爺更衣?眼看著要到酉時了?」   提醒他要去太夫人那裡吃飯了。   徐令宜望著她恭順的樣子,做了一個決定。   他看了一眼西次間自鳴鐘,發現時間還早,囑咐她:「再坐一會!」   十一娘自然不會提出異意,順從地坐到了徐令宜的對面。   徐令宜突然道:「黴米的事,牽扯到一些管事。我現在頭痛的很。」   這個結果十一娘早就猜到了,她昨天晚上打了一夜的腹稿,想著萬一徐令宜問自己,務必能簡單明了,條理清晰地回答出來,讓自己在徐令宜心目中更加上幾分。   但回答的太順利了又把自己的實力全暴露出來……   此刻聽到徐令宜問她,她低聲沉吟道:「和妾身猜得一樣!」   徐令宜聽到她的回答眉角微挑,有些吃驚:「你猜到了?」   十一娘點頭,正色地道:「侯爺御下甚嚴,施粥的事又關係重大,沒有那些有頭有臉的人支撐,下人們哪有那樣大的膽子。」   徐令宜不由汗顏。   真的御下甚嚴又不會出現這樣的事了……可他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卻忘記了「人心不足」,時候長了,加之徐府如今又是鮮花著錦之勢,那些自認為在他面前有體面的人不免就張狂起來。   他沉聲道:「這件事,你看怎麼辦好?」   並不是商量的口氣,也不是請教的口吻,只是在陳述一件事。   十一娘猜到他早有主意,現在不過是想聽自己怎樣說罷了。但她不想附合他。兩人以後相處的日子還長著,事事猜徐令宜的心思,事事揣摩他的意思,自己遲遲早早會迷失自我,用如此的代價換來的自由又有什麼意義?   十一娘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過了一會才道:「妾身姑且說說,侯爺看有沒有道理。」   「你說!」徐令宜表情很隨意。   十一娘笑道:「依妾身之見,不如趁著這次過年,各位管事都要回燕京上俸的機會封帳。待過完年後把一些管事的差事換一換,正好名正言順的交帳。哪些管事有問題,想來侯爺心裡已經有數了,盯著那幾位管事,帳目上總有破綻可循。到時候借著這個由頭再換一批人就是了。就是傳到外面去,那也是管事們手腳不乾淨,與施粥的事毫無瓜葛。也就全了侯府的名聲。」   徐令宜眼中漸露凝重。   沒想到,她竟然說了自己心坎上了……   望著眼前還帶著青杏般澀意的小妻子,他聲音變得低沉起來:「難道就這樣算了?」   政治,就是妥協。一個能把政治應用嫻熟的人,竟然露出一副要深追的樣子,問她「難道就這樣算了」……十一娘頗覺好笑。   可她的表情卻一本正經。   「侯爺,您是瓷器,那些人是瓦礫,我們犯不著和他們一般見識。俗話還說,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你免了那些人的差事,讓他們丟了飯碗,他們已經是光棍不怕穿衣的,何況我們家大業大,難免有不孝子孫。到時候抓住什麼把柄死活不放過,我們得不償失。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可你知不知道,這事還涉及到三爺呢?」   這原也是十一娘隱隱有些感覺的。   沒有像三爺這樣的虎面旗,那些老奸巨猾的管事們怎麼可能聽命行事,或睜隻眼閉隻眼當沒看見!   「侯爺,只怕這其中有什麼誤會吧!」想到三爺是徐令宜的兄弟,縱有千錯萬錯,也輪不到自己這個做弟媳來說,她言不由衷地勸道,「三爺掌管家裡的生意這麼多年,要想做手腳,早就做手腳了。何況這黴米的數量不多,銀兩不多,實在是不值得。侯爺還是再斟酌斟酌的好!」   徐令宜聽著眼中就露出慍意來:「他自己都承認了?」   十一娘心裡有些明白。   只怕是為三夫人頂槓……夫妻一體,打了三夫人的臉,等於是打了三爺的臉。   「侯爺,喬姨娘昨天只是早上喝了口粥!」   徐令宜怔住。   他不明白十一娘怎麼突然說起這來。   十一娘卻是有意為之,特意用這個事來做比喻,給徐令宜打預防針——而且就算徐令宜懷疑什麼,自己一個婦道人家,見識有限,自然只能拿身邊的人事做比喻了!   「如果有人說我對喬姨娘面甜心苦,以至於喬姨娘氣得連飯也吃不下去了。侯爺會怎樣?」   徐令宜露出明了的表情。   十一娘笑道:「不管是真是假,妾身總是侯爺妻子,當著外面的人,您自然要維護妾身。哪怕是在自己的兄弟面前,想來也一樣。三夫人再不對,也是三爺的妻子,出了這樣的事,三爺只怕又羞又慚,心裡一味責怪自己治家不嚴,哪裡還會想到去辯解些什麼?」   這是她的真實想法。   她不相信徐令寧會為了那幾個錢幹出這樣的事。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掌管著幾萬金的人!   徐令宜沒有做聲,卻也沒有出言反對。   十一娘知道自己說中了他的心事,決定順著他的心意繼續勸幾句。   「說起來,三嫂自從當家,大家都稱讚她精明能幹。三爺幫著管家的這幾年那就更不用說了,好不好,侯爺您心裡最清楚。如今娘安享高壽,也是因為家裡過得和睦安順。更別說我們如今是皇子的外家,更要做出表率。能不分家就儘量不分家。就是要分家,也不能帶著怨言分了家。黴米的事,三嫂這樣的急,也不知道是為了一口氣還是為了銀子。可不管是為了什麼,侯爺都要和三爺坦誠布公的談談才是。看三爺和三嫂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是為了銀子。恕妾身說句不中聽的話。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借著您的勢頭升官發財的,自己家的兄弟,更應該照應才是。如果是為了一口氣,大家把話說開了,這氣也就慢慢能消了。總之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在一起過日子最要緊。何況還有勤哥兒和儉哥兒,上一輩有什麼不舒坦的,千萬別帶到下一輩去。這怨越積越深,只會讓外人看笑話罷了。常言說,夫妻不和鄰也欺。我們這樣的人家,更是不能在這上面失了陣腳才是。娘什麼事沒經歷過,為何卻甘做痴翁,只怕也是懷著這想法。侯爺更應慎之又慎才是!」   徐令宜望著十一娘,滿臉的震驚。   而此刻的三爺徐令寧望著妻子甘氏,也是滿臉的震驚。   「你,你還有臉承認?」說著,揚手「啪」地一巴掌打在了妻子的臉上。   甘氏捂著臉,眼中全是驚愕:「你,你打我……」   徐令寧望著妻子臉上漸漸浮現的紅印子,心中又是悔又是氣又是愧又是沮喪。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三十章收穫(中)(粉紅票1290)   第一百三十章收穫(中)(粉紅票1290)   夫妻十幾年,彼此早已熟悉對一切。   徐令寧氣勢一消,三夫人立刻感覺到了。   剛才的一點點心虛與害怕立刻煙消雲散。   她撲了過去:「你打我,你打我……我為你生兒育女,我為你辛苦操持,你竟然打我……」儘管這樣,手卻不敢落在徐令寧的臉上,怕被人看出破綻來,抓在了他的肩膀上。   火辣辣的一陣疼,讓徐令寧清楚過來。   他一把抓住三夫人的手,壓低了聲音:「夠了。你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嗎?」   「大家不都知道了嗎?」三夫人眼睛一溼,落下淚來,「還怕誰什麼啊!」   「你也知道你做的是醜事!」徐令寧望著披頭散髮的妻子,拉著她就要往外走,「你給我收拾乾淨了,我們去娘面前陪罪去。」   站在窗欞下望風的秋綾聽著心驚,忙朝著遠遠站在抄手遊廊的丫鬟、婆子們做手勢。   丫鬟、婆子們見了立刻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秋綾略一思忖,去關了垂花門,轉身對立在院子的丫鬟、婆子道:「全回屋去,把門給我關緊了。要是讓我發現有誰窺視,立刻稟了夫人處置!」聲音少有的嚴厲。   丫鬟、婆子們面面相覷,齊聲應「是」,各自回屋關了門。   秋綾輕輕搖頭,在正屋門口望風。   而屋裡的三夫人聽徐令寧這麼一說,頓時心都涼了半截。   「醜事?我做了什麼醜事?這個家裡誰不打個小算盤。我是偷了還是搶了,我做醜事?那二房和五房算什麼?公然在西大街、東大街開鋪子。那就是堂堂正正的,我做的就是醜事?你們徐家不過是嫌棄我出身低,出了事就踩著我罷了!」她越說越激動,「我和你去娘面前對質去?看我做的哪點醜?那些難民,有吃的就行了,六月雪和黴米對他們有什麼區別?又不是我們一家做的是黴米?你以為威北侯家就那樣的乾淨啊?我這樣做,也不過是為徐家節省些銀子……有什麼好醜的?」   「你還狡辯!」徐令寧氣得臉色鐵青,「我們家能和那些人家比嗎?我們家是外戚?被人發現了那是不能善後的?甚至會丟官奪爵的……」   「外戚!外戚!你就知道『外戚』。」一直藏在三夫人心底的怨氣再也壓不住,「好與我們不相干,壞我們卻要一起擔。憑什麼?憑什麼?我就要分家?你是庶子,按規矩我們就應該分出去。憑什麼要這樣做著綠葉給他們臉上貼金。」她抹著眼角低聲哭起來,「我這些年容易嗎?爹是庶子,伯父要面子不肯分家,卻每年只給二十兩銀子的例錢,家裡手面大,人情客往,月月不夠用。我出嫁的是時候,娘為了給我做顏面,把家裡給掏空了。我歸寧那天,母親戴的首飾都是向五嬸借的……嫁到你們家裡來,二嫂我沒那本事和她爭,元娘我不能爭,丹陽我沒資格去爭,難道連她一個小小的十一娘我也不能隨心所欲地說句話?我又比誰差了?我又比誰不如了?二嫂能幹的事,元娘能幹的事,我不也幹的好好的!」   三夫人的話正戳中了徐令寧的痛處。   他是庶子,太夫人待他雖好,天氣熱的時候端出一碗冰鎮梅子水,那些媽媽總會先給徐令宜、徐令寬兄弟喝……他一直想分出去單過,他一直沒讓小妾生孩子,就是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再受這份尷尬。當初徐家有難,他特意沒把分的銀子拿出來,就是想讓太夫人把自己趕了出去。可看著一向精明幹練的太夫人虛弱地躺在床上,聽著徐令宜喊他「三哥」,他又改變了主意……自己這個妻子,雖然潑辣厲害,又膽大妄為,可對自己卻從來都是溫柔體貼,對孩子從來都是關懷備至。她不過因為嶽父是庶子,又沒能力獨立門戶,在甘家看了別人一輩子的眼色,想單獨開府挺直腰杆過幾天不用看人眼色的日子……說起來,是自己對不起她!   徐令寧想著,人越見頹廢:「是我對不起你,可你也不能做出這種事來丟徐家的臉啊!」聲音即無奈,又沮喪。   三夫人看著丈夫窩窩囊囊的樣子,本已高漲的怒火燒得更旺了。   「我有今天,難道是為了我自己嗎?那年我胞弟成親,除了徐家的隨禮,我也不過私下添了二十兩銀子。我這樣娘婆兩家不待見,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你徐三爺。為了勤哥兒和儉哥兒!」她的聲音越說越高,「你知道不知道保大坊的宅院多少錢一幢?你知不知道黃華坊的宅院多少錢一幢?你又知不知道鹹宜坊的宅院多少錢一幢?你可別忘了,你有兩個兒子?難道還讓他們住到落葉山腳下去不成?」她越說越氣憤,「你天天嚷著子孫自有子孫的福,讓他們好好讀書,以後考個功名,不僅不要家裡的人幫,還反過頭來幫家裡。讓人人都知道你有個好兒子。可考功名是那麼容易的事嗎?你看我爹,考了二十幾年,還只是個舉人。再看你,怎麼沒接著考舉人。還不是爹說,我們這樣的人家用不著。他們是用不著。我們可是求都求不來!」想到這些,委屈從心窩子裡流出來,她開始陰陽怪氣地譏諷起來,「不過,說起來也怪我。誰讓我爹是個屢試不第的窮舉人?誰讓我沒有丹陽那樣的陪嫁?誰讓我沒有體己的錢子貼著你包戲子?」   她的話音沒落,徐令寧已跳起來:「你說自己就說自己,何必三家扯上四家的!」聲音很是冷峻。   一時間,三夫人以為說話的人是徐令宜……   她不由心中一頓,冷冷地「嗯」了一聲,終究沒再提這話。   「現在怎麼辦?」徐令寧頹然地倒在太師椅上,「四弟限我明天午時以前把所有事都弄清楚,給他一個交待!」   三夫人想到丈夫昨夜未歸,說是要和白大總管算帳,她還以為是被那些趕來上俸的管事們拉去喝花酒了。沒想到卻是去算帳了……她感覺到事情嚴重了,不由急道:「他不是最在乎臉面的嗎?怎麼會……」   所以妻子才這樣肆無忌憚吧?   徐令寧眉宇間爬上疲憊之色。   三夫人立在那裡,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半晌,咬了牙:「我們去見太夫人!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擔,誰也不拖累誰?」又道,「我又不是為了自己……那些省下的銀子不還在帳上嗎?」又道,「我這不是為了省些銀子嗎?」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出口。   自己畢竟是勤哥兒和儉哥兒的母親,太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總要給他們兩兄弟幾分體面……   了不起就不當這個家了!   話又說過來,要是一個月以前,像這樣走到哪裡都有人迎進奉出,說句話大家都要察言觀色,她還真捨不得這個位置。可現在卻不一樣了。沒想到做米生意還有這樣多的訣竅,有這樣大的利潤。難怪伯母她們都想著法子做生意了……自己現在畢竟是仰仗著永平侯的名義,多有不便,如果……   她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   徐令寧卻是幽幽地嘆了口氣:「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就有人拍窗欞:「三爺,三夫人,侯爺來了!」   是秋綾倉惶的聲音。   事出突然,夫妻兩人不由驚慌失措地對視了一眼。   徐令寧畢竟是男人,這幾年掌著徐家的事務,見多識廣,很快鎮定下來,沉聲說了一句「請快進來」,又轉身吩咐三夫人,「快去收拾收拾去。」   三夫人慌慌張張張地「哦」了一聲,小跑著進了內室,見內室空蕩蕩的,這才想起剛才丫鬟、婆子們看著夫妻的神色不對都退了一去,又跑出來喊秋綾。   秋綾早開了正屋的廳堂門,吩咐丫鬟去迎徐令宜、沏茶,聽見三夫人喊自己,知道三夫人是要重新梳妝,應了一聲,親自帶了平時服侍的丫鬟打水端進了內室。   徐令宜遠遠地就看見三房的大門緊閉,想到自己要徐令寧明天正午之前把事情交待清楚,猜測兩口子肯定起了口角。叩了門,有意放慢了腳步。正好給時間讓三夫人迴避。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   徐令寧看見徐令宜,不由苦笑。   「四弟坐吧!」   徐令宜卻笑道:「算了,我也不坐了。範維綱回來了,請聽戲。天寒地凍的,我瞧著三哥也沒什麼事。不如一起去吧!」   徐令寧怔住。   「我們兄弟好久都沒有單獨在一起說說話了。」徐令宜索性把話挑明了,「正好維綱請客,去喝兩盅去。」   徐令寧明白,徐令宜是有話單獨和自己說。   可這樣急,又找了個沒有任何破綻的藉口……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念頭閃過,他又覺得很是悵然。   就算是打主意自己又能如何?畢竟錯在自己!   他起身吩咐身邊的丫鬟:「我和侯爺出去吃酒了。你們跟夫人說一聲!」   丫鬟應聲去了內室,徐令寧抓了一旁的鬥篷:「走吧!」   徐令宜看著眼前頭髮有些凌亂的哥哥,想到小時候他領著自己在後花園裡捉蟈蟈,想著爹死後也是這樣寒風刺骨的大雪天,兩人一起立在羅家胡同口等羅老太爺下衙……   他不由輕輕地喊了一聲「三哥」:「你頭髮亂了,讓丫鬟們幫著梳梳吧!」   徐令寧摸著鬢角,半天沒有做聲,眼角卻有水光閃動。   他想到爹死的那年,兩人一起立在羅家胡同口等羅老太爺下衙,這個還沒能承到永平侯爵位的弟弟沉默地站在那裡,對冷得直跺腳的自己說:「三哥,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揚眉吐氣。讓別人看到你就只知道笑,只敢笑……」   那個時候,自己是怎麼想的?又是怎麼說的?   並不相信。   卻不願意敷衍他,壓了他的決心,表情認真地點頭:「行啊!我就指望著我四弟給我長臉的那天了。到時候我們兄弟在燕京裡橫著走。」   那樣的時光,什麼時候不見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三十一章收穫(下)   第一百三十一章收穫(下)   「兩兄弟又一起出去了!」太夫人面露失望。   十一娘笑道:「平日的一些應酬侯爺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可如今年關將近,各地的封疆大吏有藉故提前回京給皇上問安的,侯爺卻是不能不見見的。」   太夫人點頭:「我何嘗不知道。只是這段日子屋裡熱鬧,心裡有些捨不得。」   十一娘笑道:「等到了明年初夏的時候就好了。」   春天各地的封疆大吏會回京述職,以徐令宜的身份地位,應酬又會多起來。   「等到明年初夏,天氣回暖了,我們也多的是地方去。誰還要他陪著?」太夫人佯作不在意地笑著,三夫人來了。   她穿了件大紅色十樣錦的妝花褙子,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碧玉頭箍,畫了眉,抹了粉,沫了胭脂,打扮得隆重又華麗。   看樣子,兩口子吵過架了……只有想掩飾什麼,才會在那方面特別的注意……不會是被打了吧……   十一娘暗暗猜測,上前和三夫人見了禮。   太夫人則笑道:「這是去了哪裡?」   三夫人笑盈盈地上前給太夫人行了禮,道:「天氣冷,待在家裡沒事,就整了一下箱籠。」說著,低頭看身上的衣裳,「沒想到還有件這樣漂亮的褙子,就拿出來穿了來見您。怎樣,還可以吧?」   太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好看。這樣亮眼的衣裳,過年的時候穿也好!」   「真的!」三夫人笑道,「等會回去放好了,等過年的時候再拿出來穿。」   太夫人就指了三夫人回頭笑望著立在自己身後的十一娘:「你看,趁機向我訴苦,討新衣裳穿!」   十一娘笑道:「娘庫房裡不知道放著多少好東西。不如趁機賞些我們吧?我們過年穿了您賞的衣裳走親戚,也有顏面。」說著,抿著嘴笑了笑。   老人家,又有這個能力,誰不願意做個散財童子招人喜歡。   太夫人呵呵笑,對一旁的杜媽媽道:「真是搭不得腔。」   「那也是您的好東西多,讓年輕人都眼紅。」杜媽媽態度不卑不亢地奉承著太夫人,讓人聽了十分舒服。   太夫人果然很高興,吩咐魏紫:「明天去開了庫房,把宮裡賞的幾匹新式樣的妝花、刻絲都拿出來給她們挑。」又道,「把丹陽也叫上。給怡真也留幾匹。」   「哎呀!」三夫人滿臉驚喜,只是略略有些誇張了些,「託娘的福,這下可得好了!」   十一娘莞爾:「娘心疼可來不及了!」   太夫人只是呵呵笑。   杜媽媽就道:「我們家太夫人的東西多著呢,只要你們有力氣搬得走。」   三夫人則轉頭對十一娘笑道:「這趕情好,我們還得多吃幾碗飯才行。」   惹得滿屋人都笑起來。   正好徐嗣勤三兄弟到了,問了安,忙問大家笑什麼,杜媽媽把剛才的話學了一遍,徐嗣儉立刻道:「我也要做新衣裳。」   三夫人伸出纖指,恨鐵不成鋼地點著小兒子的額頭:「我什麼時候缺你的吃穿了?」   徐嗣儉支支吾吾。   徐嗣勤見了忙笑道:「山外有山。見了祖母的東西,誰不稀罕。就是我也想。只因年紀最長,不好意思開口罷了。」   逗得太夫人滿臉是笑:「就是,就是。要不然,你母親怎麼一心一意念著我的那些東西呢!」   諄哥兒聽了在一旁奶聲奶氣地嚷:「我也稀罕祖母的東西!」   大家笑不可支,氣氛十分熱鬧。   吃了飯,太夫人依舊千叮萬囑地送徐嗣勤和徐嗣諭出門,十一娘和三夫人、徐嗣儉待乳娘帶了貞姐兒和諄哥兒歇下,這才辭了太夫人出門。   太夫人年紀大了,睡眠日漸少了。戌時關了門,並不立刻就睡,常會和杜媽媽或是魏紫、姚黃聊聊天,打打葉子牌。今天也不例外,只是讓屋裡服侍的都去睡了,只留了杜媽媽一人。   「去打聽打聽。」太夫人剛才臉上流露出來的慈愛與和藹變成了精明和幹練,「五軍都督府的都督,除了老四,還有誰參與了巡城?再問問白大總管,昨天夜裡老三和誰一起算帳?問問老三身邊的小廝,範維綱範總兵什麼時候回來的?在哪裡聽戲?聽的是什麼戲?兩位爺什麼時候跟範大人分的手?什麼時候回的府裡?」   杜媽媽也一改剛才的笑容可掬,神色凝重地應了一聲「是」。   第二天巳初過一刻,太夫人已和住常一樣,淨了手坐在佛堂東間的暖閣裡抄《心經》。   杜媽媽輕聲走進來。   太夫人正襟危坐,筆走遊龍,眼皮也沒有抬一下。   「怎樣?」   杜媽媽想到得來的消息,任是老成,也不由頓了頓才開口:「五軍都督府的人說,沒安排人巡城。白大總管說,三爺前天夜裡一個人在司房裡侍了一夜。三爺身邊的小廝說,範總兵是大前天回來的,請了侯爺去聽戲。侯爺和三爺是酉正三刻到的,戌初走的,亥正一刻回的府。」她儘量簡單、不帶感情的述說著所聽到的一切,可聲音還是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太夫人好像沒有聽見似的,直到收了最後一筆,這才抬頭望著杜媽媽:「把這字裱起來,送給老三。」   杜媽媽恭敬地彎下腰去,尊敬地應了一聲「是」。   太夫人伸出手。   杜媽媽忙將太夫人扶起。   太夫人去了佛堂的正堂,給供奉的觀世音菩薩磕了三個頭,上了三注香,起身依舊和杜媽媽去了暖閣。   「昨天晚上,老三媳婦幹什麼?」聲音很清冷。   杜媽媽跟了太夫人快四十幾年,早就知道太夫人的脾氣,來前把太夫人可能問的話全都打聽清楚了,在心裡有了腹稿,這才來回的太夫人。因此這事太夫人雖然沒有讓杜媽媽打聽,杜媽媽卻是早就悄悄問了的。現在太夫人問起來,回答的也就不困難了。   「聽說一直在做針線,等著三爺回去。到了後半晌才睡。」   「老四媳婦呢?」   「吩咐值夜的媽媽和喬姨娘那邊的人給侯爺等門。自己和往日一樣,亥初左右歇了。」   太夫人露出沉思的表情。   「你看,是不知道呢?還是沉得住氣?」   「奴婢不知道。」杜媽媽深知此事的重大,自稱也變得卑謙起來,「不過,前些日子晚香去見過四夫人,晚上侯爺就去巡城了。今天一早,侯爺沒像往常一樣直接去上朝,而是去了四夫人的屋子,在那裡吃的早飯。聽說吃早飯的時候,屋裡服侍的全都退了下去。」說完,想了想,又低聲道,「那邊都是陶媽媽訓出來的人,只能打聽個大概,再多的,就打探不出來了。」   太夫人聽了微微頜首:「四夫人對陶媽媽怎樣?」   「剛進門沒多久,外院的白總管指了馬棚餵馬的向醜兒的婆子去給四夫人搬東西。沒多久,向婆子的孫女,就是那個被稱做小芳菲的,被安排在後花園裡掃地。沒幾天就頂了個嫁出去丫鬟的缺,升了二等,如今拿著五百文的月例。向婆子不知道多感激,逢人就說四夫人的好,還做了肉餅送給四夫人。和四夫人跟前的琥珀常來常往的,給琥珀做鞋做襪,很是親熱。」   太夫人嘴角翹了起來:「她倒挺機靈的。」   杜媽媽聽不出太夫人這是在贊四夫人還是在贊向婆子,只好含含糊糊地笑著應了一聲「是啊」。   太夫人重新坐到暖閣裡,拿起案頭的一本《金剛經》……   ******   十一娘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做針線,玻璃窗掛著的月白色綢布帘子用銀勺勺著,窗外的景致一覽無遺。皚皚白雪反射著微蘭的光芒射進來,照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個如韌柳般纖細卻優美的輪廓。   綠雲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卻發現她手裡的針線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眼睛怔怔地望著繡花棚子上繡了半朵的山茶花發著呆。   她猶豫半晌,還是低聲稟道:「夫人,暖房的人來換花了。」   十一娘「哦」了一聲,坐直了身子,目光也恢復了以往的靈動,露出和煦的笑容:「讓她們進來吧!」   綠雲低聲應「是」,不一會帶了兩個婆子進來給十一娘行了禮,把屋裡快要凋零的山茶花換上了綻放、含苞各一半的臘梅花。   屋子裡立刻有若隱若無的清香。   十一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問那個婆子:「可有水仙花?」   那婆子笑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如今還沒有結苞。如果夫人想擺水仙花,我這就去跟季庭嫂子說,過兩天就能送來了。」   暖房裡送花,講究半放半待,沒有結苞的是不能進上來的。   十一娘笑道:「無妨,讓她給我送幾盆來。我自己照顧也是一樣。」   那婆子立刻應了,和另一個婆子在牆角擺上冬青樹,在花几上擺了文竹和蘆薈。   琥珀進來,手裡還捧了一尊插了木芙蓉的青花花觚。   「夫人,您看放在哪裡好?」她笑盈盈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看那木芙蓉碗口大,火紅火紅開得灼豔,讓人看著心中一暖,點綴著冬天滿是翠竹植物的屋子倒是十分的喜慶。笑著打量了四周一眼,然後指了指身後聽炕窗:「就擺在這裡吧!」   琥珀應聲上了炕,一面將花觚擺在了十一娘身後的炕窗上,一面低聲道:「夫人,還真讓您給猜中了。那換丫鬟的事,有蹊蹺!」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三十二章丫鬟(粉紅票1320)   第一百三十二章丫鬟(粉紅票1320)   十一娘望著在屋裡忙忙碌碌地婆子沒有做聲,琥珀也沒有做聲。把花觚擺好了,左右打量著。等兩個婆子事完給十一娘行禮退了下去,琥珀這才露出滿臉的興奮。   「大少爺身邊有個叫寶蝶的丫鬟,是我們大姑奶奶身邊一等丫鬟寶蘭的胞妹,長得水靈不說,而且行事十分機敏,是大少爺屋裡第一得力的人。」琥珀低聲道,「向婆子說,前些日子寶蘭出嫁,我們依著府裡的舊例給了十兩的添箱,大少爺那邊卻拿了二十兩銀子去。喜得寶蘭娘不住地誇他們家寶蝶有出息了。這些日子下雪,寶蘭兄弟身子骨不好,吃上了藕粉。還說,同院的人看見,那藕粉是用紙匣子裝著的,隱隱看到內務府的籤印。衝出來甜香四溢,好像和太夫人吃的藕粉一模一樣。現在家裡人都在傳,大少爺今年都十四了,寶蝶也及笄了,只怕是要被收房了。」   十一娘聽著明白過來:「所以三夫人也聽到了這個傳聞,卻沒有將寶蝶收房的意思。想把大少爺身邊的丫鬟全換了,卻又怕有閒言閒語傳出來,索性把二少爺也拉下水。兩兄弟一起換人。」   「多半是夫人說的這樣。」琥珀低聲笑道,「向婆子還說,當初寶蝶能去大少爺身邊服侍,是大姑奶奶的意思,當時三夫人就嫌寶蝶的樣子太漂亮,不十分樂意。可寶蝶做事十分勤快,嘴又甜,服侍大少爺十分盡心。三夫人漸漸看得上眼了。還曾經賞過寶蝶兩枚金戒指,一根鑲了紅寶石的簪子,一朵南珠珠花。在大少爺屋裡的丫鬟裡是頭一份。」   十一娘不由搖頭:「只希望別落得個和地錦一樣的下場就好!」   琥珀聽著目光一沉,情緒也低落起來。   外面就有銀鈴般的笑聲漸行漸近。   不知道為什麼,平常聽在耳朵裡十分好聲的聲音此刻卻變得尖銳起來。琥珀突然沉不住氣了,嗔道:「這個濱菊,大大咧咧的。這是遇到了您,要是遇到別人,只怕媽媽們的巴掌早就扇了下去。」   十一娘笑道:「大家高興,這屋子裡的氣氛也好,橫豎侯爺不在,她又是個知道輕重的,不打緊的。」   琥珀不由暗暗後悔,想解釋兩句,濱菊已撩簾而入,手裡拿著一雙鞋。   「夫人您看!」   大紅色刻絲鞋面,用金絲錢綴了碧玉,做成了只展翅的蝴蝶,華麗的炫目。   十一娘不由一怔。   濱菊已笑道:「是冬青姐姐給您做的,好看吧!」說著,就坐到一旁的小杌子上要給十一娘穿上,「現在冬青姐姐哪裡都不能去,天天在家裡做針線。就是我們也跟著沾光了。冬青姐給我做了一雙杏黃色的寶相花襪子,可漂亮了。我準備過年的時候穿。」   她的話音剛落,冬青滿臉緋紅走了進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還沒有做好呢——鞋跟還要綴一隻小點的蝴蝶!」   說話間,濱菊已經將鞋給十一娘穿上:「合腳嗎?夫人!」   十一娘望了望腳上的鞋子,又望了望濱菊和冬青滿含期待的眼睛,聲音不由冷了下去:「上面還有太夫人,我怎麼能穿這樣華麗的鞋子。」   冬青呆住:「我,我……以為要過年了,所以……」   濱菊見了也斂了笑容,大氣不敢吭聲地站了起來。   一時間,屋子裡沉靜如水。   就有小丫鬟稟道:「夫人,陶媽媽來了!」   琥珀忙推了濱菊一下:「快把鞋收了!」   濱菊一聽,慌慌張張地把十一娘腳上的鞋脫了。夾在胳膊下又覺得不妥,揣在懷裡又鼓了出來,塞進袖子鞋又大了些。   琥珀見了就奪過一隻鞋塞進了自己的衣袖裡。   看見她們都這樣惶恐,十一娘反倒覺得自己不應該擺臉色給她們看,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了。就笑道:「好了,以後大家注意一點就是了。」又對一旁垂著頭的冬青道,「府裡的規矩比在羅家的時候更大,只是太夫人待人寬厚,有些事不大追究。可越是這樣,我們越是要自省,越是要自律,越是要循規蹈矩才是。不可讓人拿著了把柄。」   冬青聽了連忙點頭,保證道:「夫人,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已經當著這麼多的同級的丫鬟認錯了,十一娘怎麼也得給她幾分體面,說起來,她還是自己來到這個世上的第一個丫鬟呢!   十一娘笑道:「既然是過年,也應該穿雙新鞋才是。你給我做雙石青底繡滿了粉色梅花的鞋吧?」   冬青聽了立刻笑起來:「您放心,三、五天就做好了!」   十一娘聽著只覺得頭痛。   冬青到了徐府後,整個人都鬆懈下來,對人和事也沒有以前敏感了。   看樣子,還是早點安排她和萬大顯的事吧!   十一娘點頭:「大家都散了吧!」   三人忙恭聲應「是」。   小丫鬟讓陶媽媽進來。   三人魚貫著出去,和陶媽媽錯身而過。   陶媽媽看著奇怪:「這是怎麼了?」   十一娘笑道:「幫我布置屋子呢!」   陶媽媽抬頭看見十一娘身後的木芙蓉,笑道:「真是漂亮。暖房裡送來的?」   十一娘點頭,讓小丫鬟端了小杌子放在炕前讓她坐下,又讓小丫鬟給她上了熱茶。   「看媽媽這滿面春風的,想來二少爺的丫鬟有了著落?」   陶媽媽臉上全是笑,從衣袖裡拿了一張折著的紙條遞給十一娘:「您看看!」   十一娘打開紙條,上面寫了四個名字:「文竹、沁香、桃柳,蓮嬌!」   「這個文竹,是竹秀的妹妹。」陶媽媽介紹道,「這個沁香呢,是梅沁的堂妹,桃柳是桃蕊的表妹,蓮嬌是文蓮的妹妹。」   梅沁、竹秀原是元娘屋裡的二等丫鬟,桃蕊則是三等丫鬟,文蓮……她想了一會才記起,是那天元娘在小院裡堵住了喬蓮房和徐令宜時她讓去叫陶媽**小丫鬟,都是元娘以前用過的人。   忠心方面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不過,到底是對陶媽媽忠心還是對自己忠心,還是個模稜兩可的事!   她笑著將紙條隨手放在了炕桌上,想起那個十分機靈的文蓮,問道:「文蓮可還好?上次放丫鬟我倒沒有看見她!」   陶媽媽用一種「你應該明白」的笑容笑望著十一娘:「那孩子是個命薄的,去年三月間得風寒死了。」   十一娘聽著打了心裡一寒,半晌沒有做聲。   「……所以她娘來求我給她妹妹一個差事,實在是不好推。」陶媽媽並沒有感覺到十一娘的異樣,解釋道,「那孩子我也見過了,一看就是個老實本份的。安在二少爺屋裡想來也不會出什麼錯。」   十一娘點頭,笑道:「那就下午把人帶過來給我看看吧!」   陶媽媽就猶豫道:「還有一件事!」   十一娘側耳傾聽。   「魏紫昨天來找我了,想為她妹妹桃花求這個差事。」陶媽媽斟酌著道,「可我擔心,桃花到了二少爺屋裡,會和秦姨娘走得近……您看這事?」   難怪那天有小丫鬟不停地找魏紫!   「也一併帶來看看吧!」十一娘笑道,「反正最終要太夫人說了算!」   陶媽媽笑著應「是」,說起另一樁事來:「……三夫人這次要給兩位少爺換丫鬟,說起來,起因到是在大少爺身上。」   這件事,琥珀已經對她說過了。但她一方面不想讓陶媽媽知道自己另有消息來源,另一方面也想聽聽陶媽**說的與琥珀有什麼不同,看有沒有自己疏忽的地方。   「這話怎麼說?」她一副好奇的樣子。   陶媽媽笑道:「大姑奶奶屋裡的寶蘭您還有印象吧?」   十一娘點頭。   「她的妹妹寶蝶,當年被大姑奶奶安置到了大少爺的屋裡。幾年過去了,眉眼都長開了,十分的水靈。大少爺很是看重。我們三夫人心裡不踏實了,想把人攆了,又怕傳出什麼閒言閒語到太夫人的耳朵裡。所以借著二少爺屋裡的兩個大丫鬟年紀大了,準備把寶蝶給換出去。」   和琥珀得到的消息大致相同,卻也有不一樣的地方……   她含蓄地問:「寶蘭、寶蝶兩姊妹很親熱吧?」   陶媽媽就若有所指地道:「那當然。要不,三夫人怎麼心裡著急呢!」   十一娘聽了不由暗暗搖頭。   元娘對待別人孩子的態度真是和大太太如出一轍。   兩人又說了兩句,十一娘看著時候不早了,遣了陶媽媽去安排文竹等人下午見面的事,然後叫了綠雲和紅繡進來服侍她換了件衣裳,要去了太夫人那裡。   琥珀匆匆走了進來。   「夫人,我有話跟你說!」   十一娘從來都是按著點去太夫人那裡。   「路上說吧!」   琥珀點頭,跟著十一娘出了門。   綠雲和紅繡乖巧地遠遠跟著。   「喬姨娘從早上候爺出門一直哭到現在。」   十一娘很是意外。   難道是因為徐令宜一大早在自己屋裡吃早飯的原因?   她思忖了片刻,問:「繡櫞讓你來找我了?」   「沒有。」琥珀道,「您前兩天不是拔了秋雨給我使喚嗎?她如今和喬姨娘那邊的一個小丫鬟很要好。是那小丫鬟說的。」   「既然如此,我們就裝作不知道好了。」   安慰美人這種旖旎的事,還是交給徐令宜吧!   十一娘笑了笑,把魏紫的妹妹想到二少爺屋裡當差的事告訴了琥珀,然後囑咐她:「你趕在我前面去太夫人那裡找到魏紫,說她妹妹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下午會領了人去太夫人那裡給太夫人過目。趕在陶媽媽之前賣魏紫這個人情!」   「夫人放心!」琥珀忙道,「我省得。」又擔心道,「要是魏紫的妹妹真的去了二少爺屋時,那魏紫豈不要偏向秦姨娘一些……」   和陶媽媽說出了一樣的話來。   十一娘微微頜首。   琥珀成長的很快。   「不是還有太夫人嗎?」十一娘若有所指地道,「魏紫今年好像也有十八了吧!如果是杜媽媽,那就得好好謀劃一番了。」   琥珀連連點頭。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三十三章陪伴(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陪伴(上)   十一娘到太夫人那裡的時候,三夫人早就到了,正和太夫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說話:「……臘梅花有一百五十盆,金錢桔有一百五十盆,冬青樹有二百盆,山茶花有一百盆……」   聽到動靜,她望過去,發現是十一娘進來,笑著她打住了話題,熱情地起身和她打招呼:「四弟妹來了!」   十一娘笑著喊了一聲「三嫂」,給太夫人行了禮,又朝著三夫人福了福。   三夫人十分親熱地對她道:「知道你喜歡吃糟魚丁,今天特意讓人做了這道菜。」   「讓三嫂費心了。」十一娘向三夫人道了謝,有小丫鬟端了太師椅來,十一娘坐了,笑著和她們閒話:「商量著過年的花樹嗎?」   三夫人點頭,道:「今年的天氣不好,東西都漲了價。」十分為難的樣子。   「東西再貴也要過年。」太夫人笑道,「你直管把東西置辦齊備就是了!」   三夫人笑著應喏。   十一娘就說起丫鬟的事來:「……找了五個,您看什麼時候有空?我帶過來給您瞧瞧。」   太夫人笑道:「那就下午吧!」   十一娘就將寫著幾個小丫頭名字的紙條遞了過去:「這是名字!」   太夫人收到了身後小几的抽屜裡。   三夫人聽了眼珠子一轉,笑道:「既然下午娘有空,那我也把挑好的小丫頭帶過來給您過過目。您幫著勤哥兒看看。」   太夫人笑道:「成啊!」   話音剛落,乳娘們帶著貞姐兒和諄哥兒過來。   大人們打住了話題,笑著受了兩人的禮。   太夫人笑著起身:「天大的事,吃了飯再說!」   三夫人忙笑著扶了太夫人,一行人去了東次間吃飯。   飯後,孩子被們乳娘領下去歇午覺,太夫人留了三夫人和十一娘到西次間說話。   「過兩天中山侯家嫁女兒,」她笑盈盈地望著三夫人,「你要準備這一大家子過年的事,丹陽又懷了身孕,」說著,她的目光就轉向了十一娘,「十一娘,你陪我去吧!」   十一娘愕然。   自從徐令宜西北大捷歸來,徐家就閉門謝客,親朋舊友有什麼紅白喜事,一律由三爺或是回事處的管事們去。沒想到,中山侯家嫁女兒,太夫人竟然要出席。出席不說,還帶著自己去!   她心中一動,隱隱覺得太夫人這樣做,與自己有很大的關係……卻又找不到這種變化的理由。   可結果卻是讓人樂觀的。   這至少表明,太夫人願意給她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是可以勝任永平侯夫人這個職位的。   十一娘想起今天一大早發生的事來。   當時她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窩裡,徐令宜突然來了。   她兵慌馬亂地匆匆起床梳洗,服侍他吃早飯。   他把身邊的人都遣了下去,卻幾次欲言又止。   十一娘想到他昨天晚上和三爺出去到了半夜才回來,又想到剛剛陶媽媽來悄悄告訴她,說徐令宜歇在喬蓮房屋裡,東間書房卻一直亮著燈,猜到他可能是和三爺談了心裡話,然後思緒起伏,夜不成寐。一大早起來想來和自己說些什麼,又沒有這個習慣,難以開口。   能夠在想說什麼的時候想到自己。這已是個大大的進步。   她當時索性打破「寢不語,食不言」的規矩,笑盈盈地和他說著自己身邊的一些瑣事:「……萬義宗有三個兒子,小的那個看不出來。老大和老2卻是十分的能幹。特別是老大,辦事用心又實在,怕雪大了會壓塌屋子,半夜帶了弟弟去掃雪。要不然,金魚巷那邊的宅院恐怕不止塌間耳房了!」   既然徐令宜要在外院大清洗了,如果能為萬大顯、萬二顯求個差事,以後冬青嫁過去日子也能過得舒暢些。強推肯定是不合適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細雨潤無聲。   徐令宜聽著神色果然自在了很多。雖然沒有答她的腔,可也沒有皺眉望著她,暗指她壞了吃飯的禮儀。   現在太夫人又讓自己陪她出去應酬……   十一娘心情大好,恭順地笑應「是」,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明亮起來。   三夫人聽著卻是嘴裡澀澀的。   太夫人身份尊貴,徐家又是公卿伯侯之家裡的頭一份,認真論起來,那中山侯不管是年紀還是資格都比太夫人還小兩輩,他們家嫁女兒,太夫人去,那是給他們體面,不去,那也說的過。在徐家閉門謝客大半年後,太夫人卻一改以往的低調,親自帶十一娘去參加喜筵。不是想親自指導十一娘是什麼?   她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   儘量讓臉上的笑容大方得體,三夫人站了起來:「娘什麼時候和四弟妹去?我也好讓人準備車馬!」   「明天巳初出門。」太夫人呵呵笑道,「正好趕去吃飯。」   十一娘聽著太夫人語氣裡帶著調侃,跟著湊趣,笑道:「那好,我早上少吃一些。」   大家都笑起來。   三夫人起身告辭:「我去吩咐李全媳婦準備馬車去。」   「你去吧!」太夫人笑著點頭,三夫人退了下去。   太夫人就指了一旁的錦杌:「坐下來說話!」   十一娘笑著坐在了錦杌上。   太夫人就從一旁炕幾的抽屜裡拿出幾張大紅灑金帖子來。   「這上面寫的人家,身份顯赫,互相走動,需按品大妝。」太夫人遞給她一張。「這幾家,不失禮儀即可。」太夫人又遞給她一張。「這幾家,是通家之好,隨和大方最好。」說著,又遞了她一張,「這幾家,得閒就去,不得閒讓回事處的人去。」又遞了她一張單子……一路說下來,遞了七、八張帖子給她。有的只寫了四、五戶人家,卻有長長的一串頭銜,有的寫了十幾戶人家,只有些姓名。其中中山侯家就在「不失禮儀即可」的範圍內。   十一娘知道,這就是徐家的社交圈子了。   她鄭重地接了。   太夫人笑道:「回事處雖然也有名冊。可我們辦事,要是事事都得由回事處的人做主,時間長了,那些管事不免生出輕怠之心來。還是把它記在心裡。有事的時候隨口說出來,讓他們知道你不是個糊塗的。時間長了,你縱然有什麼疏忽的,他們積威之下也不敢隨意欺瞞你。」   也就是說,你要熟悉你的業務,這樣下面的人才不敢欺負你不懂行。   知道太夫人正在一點點的教導自己,十一娘忍著心裡的小小激動,表情認真地應喏著。   太夫人看到十一娘一改剛才的輕快,鄭重起來,知道她明了了自己的意思,對她的機敏很是滿意。笑著頜首:「中山侯家在我們這些公卿之家裡交遊是最廣的,只怕到時候這帖子上的人會遇到一大半。該怎樣說話、行事,你把它記下了,到時候心裡也有個數。」   十一娘恭聲應「是」,服侍著太夫人躺下,回到自己屋裡,午覺也沒有歇,開始對著帖子背上面的名字和頭銜。   身體年輕了,記憶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待陶媽媽過來的時候,她已背熟了三、四張帖子。   而陶媽媽看著她炕上的名帖,表情顯得有些複雜:「夫人要跟著太夫人去竄門嗎?」   十一娘笑著點頭:「中山侯家嫁女兒,太夫人帶我一起去。」   「夫人……這麼快就得了太夫人的歡心。」她的笑容有些勉強。   十一娘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為了諄哥現在不得不全力支持自己,但並不意味著她就願意自己一日日坐大。一旦她們的利益鏈破裂了,第一個跳出來給自己難堪的說不定就是陶媽媽。這也是她必須小心翼翼繞過陶媽媽在府裡培養自己勢力的重要原因。   十一娘沒有這個興趣,也沒有這個時間去理會陶媽**感慨,她笑道:「小丫頭都帶過來了?叫進來瞧瞧吧!」   陶媽媽恢復了原來的溫和與從容,笑著叫了小丫頭們進來。   五個小丫頭,大的不過十歲,小的只有七歲。都梳著丫髻,穿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文竹瘦瘦的,人如其名;泌香一張嬰兒肥的圓臉,十分可愛;桃柳眉目清秀,看上去很文靜。蓮嬌眉宇間帶著幾份怯生生的味道,讓人憐愛。桃花和魏紫長得很像,有些大大咧咧的。   十一娘暗暗點頭。   這幾個小姑娘各俱特色,太夫人總有中意的。   她和顏悅色地交待了幾句「別怕」、「等會太夫人問什麼你們直管好好地答」之類的話,然後和陶媽媽一起領著去了太夫人那裡。   三夫人比她到的早。   甘媽媽領了五、六個小丫頭立在屋簷等。那些小丫頭大的不過十二、三歲,小的十來歲,模樣都很周正。看見十一娘她們,甘媽媽立刻笑著迎了上來:「四夫人,您來了!」眼睛卻骨碌碌朝她身後望去。   十一娘笑著和她點了點頭,留下陶媽媽和幾個小丫頭和甘媽媽一起侯著,由小丫鬟撩簾進了屋。   太夫人正和三夫人說著丫鬟的事:「……我看那個芳婷也不錯。就照你的意思留人吧!」   看樣子太夫人已經見過那些小丫頭了。   也難為她這樣花心思,趕在自己來之前就把勤哥屋裡的丫鬟定下來,免得自己在場,像元娘那時候一樣,節外生枝,塞了個外人進去。   十一娘笑著上前給太夫人行了禮。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三十四章陪伴(中)(粉紅票1350)   第一百三十四章陪伴(中)(粉紅票1350)   三夫人看見十一娘進來,像要掩飾自己的早到似的,沒等十一娘給她行禮,已笑道:「四弟妹來晚了!」   明明是她來的早了,卻說是自己來的晚了。   不過,自己一向按著點來,是早還是晚,太夫人心裡應該很明白,用不著和她用話語對質,反而給太夫人一個得理不饒人的印象。   十一娘微微地笑了笑,和她見了禮。   太夫人看著微微頜首,呵呵一笑,把說話權攬了過去:「人都帶過來了?領進來我瞧瞧吧!」   能得到太夫人親自解圍,十一娘自然笑著應「是」。   旁邊自有機靈的小丫鬟去傳陶媽媽。   而三夫人見大家都不在追究自己早到的事,也鬆了口氣,樂得在一旁看熱鬧。   不一會,陶媽媽就帶了文竹几個小丫頭進來。   給太夫人行過禮後,一字排開站在了屋子的中央。   三夫人看著贊道:「模樣兒可真是好!」   太夫人笑著點頭,朝著幾個小丫頭招手:「來,走過來我瞧瞧!」   幾個小丫頭雖然神色間都有些膽怯,卻也沒有扭捏,輕手輕腳地走到炕前。   一旁的杜媽媽拿了眼鏡給太夫人。太夫人照著看了一遍,然後將早上十一娘給的名單拿出來,問起各人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家裡有些什麼人?都在做什麼事之類的話。   文竹几個小丫頭都細聲細氣地一一答了,只有桃花,見太夫人很是和氣,態度越來越隨意。   一旁的魏紫看著臉上不由流露出幾分急切來。   十一娘心中微動。   魏紫服侍太夫人,最知道太夫人的心意。看樣子,桃花選上的可能性很小!這樣也好,免得徐嗣諭身邊有外人。   太夫人問了大半個時辰,然後坐直了身子啜了口茶。   陶媽媽知道這是問完了,帶著幾個小丫頭退了下去。   太夫人就笑道:「那個叫桃花的,另尋個差事吧!其他幾個都不錯。」   果然如此。   十一娘笑著應「是」,然後歉意地看了魏紫一眼。   魏紫很是失望,卻不敢表露,勉強地朝著十一娘笑了笑。   「把幾個小丫頭交給杜媽媽吧!」太夫人笑道,「我有些累了。大家都散了吧!」   十一娘和三夫人行禮退了下去,陶媽媽把文竹四個、甘媽媽把芳婷四個交給了杜媽媽,然後各領著沒有入選的回了屋。   桃花天真地問陶媽媽:「我在夫人屋裡當差嗎?」   剛才太夫人問桃花的時候十一娘在一旁聽,魏紫的娘、老子都在莊子上。這孩子只怕是依仗著自己姐姐在太夫人屋裡當差,所以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有了魏紫就一切都能如願。   陶媽媽也猜到了,笑道:「你想到夫人屋裡當差?」   桃花笑道:「我娘說,最好到二少爺屋裡當差。這樣我也能和姐姐一樣,做大丫鬟。」   陶媽媽微微一笑,讓人領了她下去。商量十一娘:「這丫頭怎麼辦?」   十一娘笑道:「給她找個差事好了。算是顧全了魏紫的顏面。」   陶媽媽嘆氣:「也只能這樣了!」心裡卻想著,說話這樣不知道輕重,只怕安到哪裡也是個惹事的根苗!   待陶媽媽走後,十一娘不免和琥珀感嘆:「真的是一母九子,各有不同!」   琥珀笑道:「您是不知道。魏紫從前叫李花。家裡的丫頭多,養不活,就把她丟給了在漿洗房的姨母,她從小在府裡長大。並不像這桃花,從小在莊子裡,眼界有限。」   十一娘笑道:「咦,我們琥珀也是莊子上長大的,卻是這樣的精明能幹。還是各人的造化不同。」說的琥珀臉都紅了,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就問起西山別院那邊的情況來:「……可有消息?」   琥珀搖頭:「說一直大門緊閉,沒看見誰進進出出的。」   十一娘也不頭痛。   是發生了什麼自己的人沒有發現呢?還是根本就沒有發生什麼呢?   她嘆了一口氣,想到明天要和太夫人去中山侯府,叫了濱菊進來,三人一起商量明天穿什麼衣裳、戴什麼飾品。   徐令宜回來了。   十一娘忙丟下手頭的事迎了出去。   相比早上,徐令宜的情緒明顯好了很多,從淨房更衣出來,竟然還注意到了屋子裡的變化。   「暖房來換過花木了?」   「是啊。」十一娘笑道,「還送了大紅的木芙蓉來。」   徐令宜望著炕臺青花花觚裡插著的灼豔的花朵點了點頭,脫鞋上了炕。   十一娘親自去沏了茶給他:「侯爺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   這才剛到申正,平常回家比這要晚上半個時辰。   「哦,沒什麼事!」徐令宜輕描淡寫地道,「所以就早點回來了!」   沒什麼事?所以早點回來了?   十一娘可不相信。   徐令宜可不是什麼戀家的男子!   可她只裝不知道。   笑著和他說起太夫人明天要帶她去中山侯府恭賀的事來。   徐令宜聽著微怔:「娘怎麼沒跟我說?」   「可能是侯爺還沒有回來吧!」十一娘笑道,「我看娘的樣子,好像也是臨時決定的。許是想去看看熱鬧。」   徐令宜點了點頭,望著屋裡的丫鬟,神色間有猶豫之色閃過。   難道和早上一樣,有話和自己說?   十一娘思忖著,或是讓幫著濱菊去收拾自己剛才沒來得及放入箱籠的衣飾,或是讓去看太夫人那邊的飯好了沒有,把屋裡的人一一打發乾淨了。   徐令宜明顯地鬆了口氣,突然沒頭沒腦地道:「我昨天和三哥說了大半夜的話!」語氣還是有些遲疑。   一句話從早上憋到現在,真虧他能忍!   十一娘強忍著笑意,表情認真地坐到了他的對面。   徐令宜看著,表情又鬆懈了些。   嘴角翕翕半晌,卻始終沒說出第二句話來,好像很難啟齒似的。   難道昨天晚上三爺說了些比較過份的話,徐令宜不想讓兩兄弟之間的不堪坦露在妻子面前?或者,三爺提了什麼過分的要求,徐令宜沒有辦法開口?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不能讓自己在徐令宜心目中剛剛留下來的一點點印跡消失無蹤……要不然,以後再碰到這樣的事情,自己肯定會被他排斥在值得信賴的範圍內。不在他信賴的範圍內,就不能成為他的心腹;不能成為他的心腹,就不能得到他的支持;不能得到他的支持,就不能得到最大化的自由……   十一娘直接跳過了那些關於兄弟的情誼,巧笑著問他:「侯爺可是有什麼主意?」   徐令宜聽著眉眼都舒緩下來。   能和三哥說上幾句心裡話,他知道是眼前這個如青杏般還帶著酸澀味道的妻子位居首功。可讓他對她像知心好友一樣推心置腹,他又覺得少了一些什麼;讓他對她像身邊的同僚一樣隨和親切,他又覺得不自在;讓他對她像家裡的管事一樣簡單直接,他又覺得太冷漠了些……至於妻子,他想了半天也沒能想起自己當年是否曾經和元娘這樣一起坐下來溫言細語地商量過家裡的事,好像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各執己見然後不歡而散!   一時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現在她善解人意地遣了人,又沒有追問自己和三哥到底談了些什麼,他不禁如釋重負。   「三哥原來也是很聰明的人。考中過秀才。是後來爹說,像我們這樣的人家有真才實學就行了,不要那些虛名。三哥才沒有繼續參加科舉的。」他有些無奈地道,「說起來,三哥也只是擔心孩子們的前程罷了。」   哦!   十一娘看見徐令宜表情認真地望著自己,忍強住了挑眉的動作。   看樣子,徐令寧對徐令宜還是有所保留啊!   不過,如果換成自己,可能也一樣。   像徐令宜這種人又怎麼會了解徐令寧那種既自卑又自尊的微妙心理呢?   達到目的就成了,不一定要把自己攤在徐令宜面前讓他看個明白……   「我想了想。三哥說的也對。勤哥今年都十三歲了,儉哥也有十一歲了。都快到了要議親的年紀了。到現在他們手裡也沒有多少積蓄,三嫂不免心急,起了貪念。」   十一娘點頭,表情鄭重,心裡卻暗暗覺得好笑。   說起來,徐令宜是個很精明厲害的人,現在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明顯的就是為三爺在粉飾太平。   「我的意思,不如給三哥補個缺,讓他外放好了!」   「外放!」十一娘聽著目光一亮,「侯爺好主意!當著外面的人只說三哥為了家裡的事耽擱了這些年,如今家裡諸事順利,三哥也要為自己奔個前程。三嫂願意去就去。也別提分家不分家的事。」   徐令宜見她目光粲然,而且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意圖,眼底就有了濃濃的笑意。   「謀個縣令的差事乾乾。過幾年了,等大家習慣了三哥不在荷花裡了,再謀個堂官。到時候在外面買了宅子,初一、十五回來給娘問個安,大家都安生了。」   十一娘連連點頭,真覺得這個主意好。   這樣一來,大家名義上在一起,實際上分開各過各的小日子。有什麼事,還可以互相照應。反正要是徐家在政治上出了事,徐令寧做為徐家的一分子總是跑不掉的。   「只是還有一件事……」徐令宜望著十一娘,表情猶豫。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三十五章陪伴(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陪伴(下)   徐令宜的猶豫讓十一娘在心裡暗笑。   這個轉折句後面的內容,才是徐令宜今天和自己說這樣一番話的重點吧?   實際上他多慮了。   在這種類似於「分家」、「前程」的大事面前,她可不想為徐令宜的決定背黑鍋。所以不管徐令宜做什麼決定她都會表現出唯喏與順從的。   「侯爺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妾身?」十一娘給臺階他下。   誰知道徐令宜聽了臉上竟然閃過尷尬之色。   「是這樣的……」他的語速有點慢,聽著給人一種深思熟慮的感覺,「我們兄弟三人,我自不必說,五弟在禁衛軍,三哥如果再出仕,只怕會有流言蜚語傳出來。」   十一娘聽著靈光一閃。   難道他想……   「侯爺的意思是?」她的聲音裡不禁有了幾分凝重。   「我的意思是,人總不能把好處全佔盡了。」徐令宜凝視著十一娘的眼睛,「待明年開春,我想辭去五軍都督府都督一職,讓三哥入仕。」   真是很狡猾啊!   十一娘實在是忍不住,嘴角翹了起來。   辭去五軍都督府都督一職,卻保留了太子少師的職位,然後以三品高官換一個七品縣令……不管是皇上,還是都察院,恐怕都不好說什麼吧?而且還趁機把自己從萬眾注目的風口浪尖上拉了下來,給徐家目前這種烈火烹油境地降降溫。甚至於,三爺就是看清楚了徐令宜真正的意圖,如果心腸不夠狠,只怕還是會感激弟弟為自己所做出的犧牲。如果因此而讓三爺從此以後徹底地站在手足之情這邊,那三夫人就是再蹦也蹦不出什麼名堂來!   一箭數雕啊!   不過,他和自己說這些做什麼?難道怕自己反對?在自己的印象中,像這種事關家族榮譽與命運的事,他應該不會理會妻子的反對才是……   十一娘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卻在他的眼裡捕捉到了一絲探究。   原來是不放心自己……   火石電光中,十一娘突然明白過來。   以前,元娘肯定為這些事和他起過很嚴重的衝突。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自己的態度!   雖然有點像被迫接受考試,但至少還有個參加考試的機會!   十一娘笑道:「侯爺有足痺之症,是應該好好在家裡歇歇了!」   徐令宜聽著目光一凝。   十一娘說的是實話。   樹大招風。   她在這棵大樹下乘涼,自然希望這棵樹能枝繁葉茂,但更希望這棵樹能風雨不倒。   「我恐怕會賦閒在家。」徐令宜目光灼灼地望著十一娘,「以後只怕也再難入仕。」   十一娘不由在心裡微嘆。   不知道有多少人終身奮鬥的目標是能在三十五歲或是四十歲退休,然後開始享受生活……徐令宜還不到三十歲呢!   想著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她心裡竟然有些酸溜溜的,不無妒忌地想:看他那樣子,估計也沒有什麼業餘嗜好,就算是退休在家,也是浪費啊!   神色間卻不敢流露出來,只是笑得璀璨:「侯爺為家裡操勞了這麼多年,如果能夠賦閒在家,過些養花餵鳥的散淡日子,妾身倒覺得是件極好的事。」   徐令宜沒有做聲,望著她的目光閃過一絲困惑。   他聽得出來,她說的是真心話,而且,語氣裡還帶著幾分羨慕的味道。   女人賢良恭順,以丈夫為天,自然會真心維護丈夫的決定。可是羨慕……為什麼會羨慕呢?   而捕捉到徐令宜異樣目光的十一娘卻心中一滯。   自己的答案很標準啊,怎麼徐令宜卻不滿意?   到底哪裡出錯了?   此刻不是追究的時候,得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等晚上一個人的時候再好好想想……反正這段時間他住幾位姨娘那裡,晚上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侯爺,您辭官的事,要不要商量商量娘?」十一娘眉宇間流露出擔憂來,「畢竟這其中還夾著三爺外放的事……」   徐令宜望著妻子透著真誠的目光,覺得心裡怪怪的,可到底哪裡怪,又說不出來。   實際上,他也正在考慮這件事。十一娘也能想到這一點,讓他覺得有點意外。但一想到那天她勸自己不要隨便分家的話,又覺得在情理之中……他立刻把那些不關疼癢的感覺拋在了腦後,問十一娘:「你可有什麼主意?」   辭官、入仕,這些消息來的太突然。別說十一娘現在腦子都有點懵,就是不懵,沒有十足的把握,她也不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而且,她覺得以徐令宜那種謹慎的性格,憑現在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在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肯定不會就這樣直白地告訴自己。既然如此,那他肯定已經開始著手,並且初見成效。那自己只要模稜兩可地表達一下觀點就可以了……   念頭閃過,十一娘微微垂下頭,有些不安地道:「妾身慚愧。一時也沒什麼主意。只是覺得侯爺這麼多年東徵西伐,如今能安安穩穩在家裡,是件極好的事……」   她徐徐道來,那句「如今能安安穩穩在家裡」,如春風拂面,讓徐令宜心情舒暢至極,臉上的表情變得溫和起來。   「妾身只是擔心。侯爺一心一意是為了三爺的前程在謀劃,三爺是個明白人,心裡有數。可三嫂畢竟是個婦道人家,未必有三爺這樣的眼界,少不得要探探三嫂的口風,讓她滿意才是。免得生出什麼誤會來,白白浪費了侯爺的良苦用心……」   徐令宜聽著不由點頭。   「還有娘那裡。三爺從小在她老人家身邊長大的,如今突然說要外放,總得找個她老人家信得過的理由。要不然,豈不讓她老人家傷心?三爺走後,家裡的事該怎樣安排?生意上的事該怎樣安排?娘是有遠見的人,您這個時候商量娘,以妾身的愚見,總不會有錯!」   「不錯!」徐令宜微微頜首,起身穿鞋:「時間不早了,我們過去吧!」   看樣子,自己猜的沒錯。徐令宜不僅早就有了主意,而且已經開始著手進行了!   十一娘思忖著,蹲下身去給徐令宜穿鞋。   徐令宜卻一把將她拉起:「叫丫鬟來就行了!」   丫鬟全被打發了,然後特意為穿鞋叫丫鬟進來……傳出去會變成什麼樣子!   十一娘笑著再次蹲下去:「這都是些小事,侯爺不必如此計較。」   徐令宜沒有堅持,神色間卻有些不自在,好像很不習慣似的。   十一娘想了想,自己還真沒有這樣蹲下來給他穿過鞋子。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只聽見衣袖擦摩的窸窣聲。   ******   徐令宜和十一娘比平常晚了一刻鐘到太夫人那裡,沒想到三爺和三夫人還沒有來。   十一娘不由暗暗猜測,難道也和他們一樣,倆口子在商量怎麼辦……   幾個小字輩正圍著太夫人嘰嘰喳喳地說笑,看見兩人進來,紛紛上前行禮,就是諄哥,也不像以前看見徐令宜就躲,跟在貞姐後面,有些笨拙地給父親行了禮。   徐令宜看著心中微動。   也好,辭了官,就在家裡專心教這個孽障好了!   太夫人有兩天沒有看見兒子,忙攜了徐令宜的手坐到了炕上:「怎麼?不用去應酬了?」目光中含著笑意。   徐令宜笑道:「應酬哪有完的時候!只是惦記著娘。所以今天沒有出去。」   就有小丫鬟撩了帘子:「五爺和五夫人來了!」   大家都很意外。   應該到的三爺和三夫人沒來,免了問安的五爺和五夫人卻來了!   太夫人也奇道:「怎麼這個時候來了!」話音未落,五爺和五夫人已笑著走了進來。   五爺穿了件大紅色紵絲直裰,披了件墨綠色刻絲鶴氅,更襯得他面如冠玉,俊朗挺拔。五夫人則穿了件石青色月季蝴蝶通袖襖,銀紅色撒花裙,一把烏黑的青絲簡直地綰了纂兒,可能是懷孕的原故,她比上次見到的胖了一些,卻面如滿月似的晶瑩,氣色極好。   徐嗣勤幾個都笑嘻嘻地上前給兩人行禮,看得出來,他們和這個叔叔關係很融洽。   「哎呀,怎麼也不披個鬥篷!」太夫人見了立刻吩咐一旁的杜媽媽,「快,快,把我手爐給她。」   「娘,我沒事!」五夫人快步走到了太夫人身邊,「不信,您摸摸我的手。」說著,把手伸給太夫人。   太夫人摸了摸她的手,見果然很暖和,臉色微霽,但還是責怪道:「就是不冷,也要注意些。」還是將手爐塞到了五夫人的手裡。又道,「有什麼事差了婆子來說一聲就是。這麼晚了,還急巴巴地趕過來。要是滑倒了可怎麼得了?」   五夫人望著五爺嬌笑,笑得五爺滿臉通紅,手足無措。   「我有好消息要告訴娘。所以急著趕過來了!」   眾人聽著俱是一怔,太夫人呵呵地笑:「什麼好消息!」   五夫人已掩嘴而笑:「娘,您又要添孫子了!」   十一娘聽著心裡「咯噔」一下,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難掩驚愕,望了望五夫人,又望了望一旁面帶惶恐的五爺,眉宇間怒意漸現。   「什麼孫子?」太夫人臉色有些發白,「丹陽,你說什麼?」說著,緊緊攥住了五夫人的手。   五夫人柔聲道:「娘,曉蘭有了。」   太夫人望向五爺,眼神像刀子似的鋒利。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三十九章喜筵(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喜筵(上)   在中山侯府的垂花門下了馬車,早有管事媽媽去稟了唐家專管司客的四奶奶。她穿了件大紅五彩妝花十樣錦通袖襖,由丫鬟、婆子簇擁著迎了上來。遠遠地就打著招呼:「太夫人,可把您給盼來了。」   太夫人笑道:「我就知道,這迎客的人準是你!」   唐家四奶奶曲膝行禮,嗔道:「您是說我話多吧!」說著,目光已落到了十一娘身上,「這可真是稀客,沒想到四夫人也來了。」   上次在徐家聽戲,唐夫人也帶了她去,兩人認識,只是那時她還是羅家的十一娘,現在卻是永平侯府的四夫人了。   十一娘微笑著曲膝給她行禮:「四奶奶。」   唐家四奶奶忙回了禮,望著十一娘嘖嘖稱奇:「這樣年輕漂亮,讓我們這些麻頭黃臉的可怎麼得了啊!」   十一娘只是微笑。   太夫人則點了唐家四奶奶的額頭一下:「你就給我做怪吧!」   唐家四奶奶笑嘻嘻地道:「您是誰啊?我就是那孫大聖,也不翻不出您的手掌心啊!」   逗太夫人直笑。   唐家四奶奶就上前虛扶了太夫人往一旁的抄手遊廊去:「我們家夫人正等著您呢!剛才還叨念著怎麼還沒有來!」又回頭招呼十一娘,「我們家夫人住的離這不遠,馬上就到了。」   十一娘笑著朝她點了點頭。跟著她們身後,聽唐家四奶奶嘰嘰喳喳地說著笑話,上了抄手遊廊,轉過兩個角,進了一座院落。唐家四奶奶吩咐小丫鬟:「快去稟了夫人,永平侯府的太夫人和四夫人來了!」   小丫鬟一溜煙地去報信。   唐家四奶奶一面陪著太夫人往裡走,一面笑著對太夫人道:「定國公府的鄭太君、永昌侯府的黃夫人、威北侯府的林夫人、忠勤伯家的甘夫人可早就到了,我們家夫人正陪著喝茶呢!」   太夫人點頭。   瘦瘦高高的唐夫人穿著大紅五彩金遍邊葫蘆鸞鳳穿花通袖襖由丫鬟婆子簇擁著急步走了出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半蹲著給太夫人福了福。   太夫人點頭回禮,指了十一娘對唐夫人道:「你原來也見過,我四兒媳羅氏。」   十一娘曲膝行禮。   唐夫人的目光在十一娘的身上停了一會才笑道:「可真是難得啊!徐家四夫人也來了!」   十一娘秉著「少說少錯」的原則,微笑著立在太夫人身邊。   唐夫人就攜了太夫人的手往裡去:「都是些常聚的老姊妹,特意迎了我屋裡來坐。」   唐家四奶奶親自去撩了帘子,十一娘跟著太夫人進了屋。   屋裡布置的喜氣洋洋的,掛了大紅色的幔帳,鋪了猩猩紅地氈,黑漆太師椅上搭著大紅五彩雲龍團花坐墊、靠枕,屋子正中三足鎏金琺瑯大火盆,牆角人高的冬青樹綠樹清新。   看見太夫人進來,屋裡坐的都紛紛起來過來見禮。   林夫人、甘夫人、黃夫人、鄭太君,還有上次在徐家聽戲時遇到的林家大*奶、黃家三奶奶……果然都是熟人。   只是此時非彼時。   太夫人向眾人引見十一娘:「這是我四兒媳婦。」   十一娘上前給眾人行禮。   黃夫人是參加過認親的,自然情份不一樣,立刻攜了她的手:「你婆婆最閒散,你可不能學她。以後有什麼事要勤走動才是。」   十一娘笑著恭謙地應「是」。   可能是同為繼室又是親戚的關係,甘夫人對她也很和善。林夫人和鄭太君都只是客氣地點了點頭。   兩位奶奶紛紛回禮,親親熱熱地喊著「四夫人」。   有小丫鬟稟道:「程國公府的喬夫人來了!」   大家的目光都若有所思地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既然跟著太夫人來了,肯定會遇到各式各樣的情況。十一娘早有心裡準備。落落大方立在太夫人身後,任她們打量。   「太夫人!」喬夫人像被扎破了的氣球似的沒有了在徐家時的熱情高熾,神色有些怏怏的。   太夫人笑著和她點頭,向她引薦十一娘:「這是我四媳婦。」   喬夫人朝著十一娘勉強地笑了笑,然後和十一娘見了禮。   那唐四奶奶見氣氛有些凝重,忙笑著招呼大家坐下,就有小丫鬟來稟:「迎嫁妝的人來了。」 第一百四十章喜筵(中)(粉紅票1440)   第一百四十章喜筵(中)(粉紅票1440)   人總是對和自己同階層的人要容易接受一點。   黃夫人一句「都是些敗家的」的,讓林大*奶頓時對十一娘親近起來。問她平時在家裡都有些什麼消遣?喜不喜歡聽戲?覺得是長生班的庚長生唱得好還是結香社的白惜香唱得好?又有黃三奶奶在一旁湊趣,三個人笑語殷殷,十分親熱。   走在前面的太夫人趁機回頭看了一眼,放心地和黃夫人討論山東人嫁姑娘和燕京有什麼不同來。   吃飯的地方是個小小的花廳,擺了五、六張桌子,只有東邊一路坐了兩個婦人。一個五十來歲,穿了件沉香色十樣錦妝花遍地金通袖襖,烏黑的頭髮梳了個圓髻,只戴著赤金觀音分心,表情很是冷峻。一位四十來歲,穿了寶藍色牡丹穿花遍地金通袖襖,梳了個牡丹頭,戴了赤金銜珠鳳釵,紅寶石戒指,笑容中帶著小心翼翼的謹慎。另有個穿著大紅刻絲金枝綠葉百花綜裙婦人陪在兩人身邊。她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相貌很普通,眉宇間卻帶著一絲倨傲,給人一種不是很好相處的感覺。   林大*奶立刻低聲道:「看見那個穿大紅刻絲綜裙的沒有,唐家的三少奶奶楊氏。」   十一娘微微有些吃驚。   她吃驚的不是在這裡遇到了建寧侯的女兒,而是林大*奶語氣裡竟然有提醒的意思在裡面。   兩人好像是第二次見面,第一次長談……有時候,緣份真是件奇怪的東西!   感嘆中,三人已望了過來。其中那個四旬婦人立刻笑著離席迎了過來:「大家可來遲了!」   唐夫人等人紛紛和那婦人打招呼:「李夫人!」   太夫人就朝十一娘招手:「來,見見山西總兵李大人的夫人。」   十一娘忙上前給李夫人行禮。   李夫人一面還禮,一面道:「這可折煞我了。想當初,我們家老爺還是侯爺給救回來的……」   「這又不是大殿論功行賞。」太夫人笑著打斷了李夫人的話,「李夫人也太客氣了些!」   說話間,那五旬婦人和唐家三少奶奶楊氏走了過來。   「早就聽說侯爺娶了個賢良淑德的,沒想到還是個美人!」那五旬婦人笑著上下打量她,「我們侯爺是個有福氣的!」   十一娘聽著不由冒汗。   在嫁給徐令宜之前,她只是餘杭鄉下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而已,什麼時候有賢良淑德的美名,這位夫人的帽子也太高了些!   太夫人聽了卻只是呵呵地笑,然後對十一娘道:「這位是華蓋殿大學士、刑部尚書梁大人的夫人。」   十一娘曲膝給梁夫人行禮。   梁夫人忙攜了她的手:「侯爺和我們家老爺兄弟相稱,夫人不必多禮。」   「哎呀!」一旁站在的楊氏突然掩嘴而笑,「可憐我妹夫多了個小嬸娘。」   十一娘聽著一頭霧水。   太夫人就笑道:「唐家三少奶奶的二妹妹,是梁夫人的三兒媳婦。」   十一娘恍然大悟。   那梁夫人眼底閃過一絲不悅,笑著打哈哈:「我這不是怕給見面禮嗎?」   大家聽著都笑起來,倒把楊氏的突兀給掩了過去。   唐家四奶奶有條不紊地安排大家入桌。   太夫人、鄭太君、黃夫人、林夫人坐了一席,梁夫人、李夫人、甘夫人、喬夫人坐了一桌,林大*奶、黃三奶奶、十一娘坐了一席,就有司客的媽媽請了唐小姐的幾位舅媽、姑媽,大家見了禮,唐夫人陪著幾位舅媽坐了一桌,幾位姑媽又坐了一桌,五桌滿了,十一娘這邊倒空出一個位置來。唐家四奶奶就笑著對楊氏道:「你也陪著坐了吧!」   楊氏笑笑,正要入席,有小丫鬟跑進來:「長公主府的周夫人來了!」   唐家四奶奶一聽,忙迎了出去。楊氏見了,也跟了過去。   黃三奶奶就向十一娘解釋道:「附馬爺姓周。長公主年事已高,人情客往,都是兒媳周夫人出面。她鎮南侯王饒的嫡長女。」   十一娘靈光一閃。低聲道:「是不是福建布政使王大人的親戚?」   黃三奶奶微怔:「鎮南王家的確出了一個做福建布政使的旁支兄弟。原來你們認識?」   那就對了。   給十娘說親的那位。   那位王夫人和十娘的姑姐姜夫人十分要好……   她知道這些人家盤根錯節,但是複雜到這種程度,她還是不由暗暗慶幸——如果不是太夫人改變主意決定帶她出來,想自己摸清楚這些關係,沒有個三、五年是不可能的事。   十一娘搖頭:「我認識布政使王大人的夫人!」   林大*奶聽著奇怪,正欲問個詳細,唐家四奶奶和楊氏已一左一右地擁著位穿著大紅刻絲蝴蝶葡萄褙子的三旬婦人走了進來。   鄭太君、太夫人幾位年長的坐著沒動,甘夫人、李夫人幾位年輕的站起來和周夫人打招呼。   周夫人十分活絡,曲膝行禮問安,每人都不重樣——問鄭太君她的身體,問太夫人丹陽怎樣了,問林夫人五小姐林明遠什麼時候嫁,問梁夫人已經先割了小麥什麼時候割大麥,又打趣甘夫人怎麼不和親家坐在一起,是不是不好意思……她一個人就讓氣氛驟然熱鬧了三分。十一娘看著不由暗暗佩服。又聽著這周夫人話裡有話,不由低聲地問林大*奶:「甘夫人和誰是親家?」   林大*奶笑道:「蘭亭和梁大人家的長公子訂了親!」   十一娘愕然:「什麼時候的事?」   「今年三月份!」林大*奶笑道,「先前梁家一直求娶蘭亭,甘家想先嫁了曹娥再議蘭亭的婚事。誰知道六月間蔣家老祖仙逝了,蔣家想百日之內完婚,可福建離這裡千裡迢迢,又是盛夏,有些趕。甘家索性讓曹娥等三年孝期過了再說。就先議了蘭亭的婚事。說起來,蘭亭也不小了。梁家的太夫人也一直病歪歪的,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蘭亭這邊豈不又要等三年。她底下還有兩個正要議婚的妹妹呢!」   十一娘腦子飛快地轉著,勉強聽出了一些道道來:「您是說,甘家三小姐要嫁到那個『一門四進士,祖孫兩閣老』的建安蔣家去。甘家七小姐卻和梁家大公子訂了親。」   這樣一來,甘家三小姐就成了喬夫人的娘家人了?   真是複雜啊!   「嗯!」林大*奶點頭,看了一眼楊氏,然後朝十一娘眨著眼睛:「楊家想把二女兒嫁給梁家的大公子,可惜梁家的大公子早已和甘家的七小姐訂了親,二公子早和浙江按察使黃玉的次女訂了親,所以楊家的次女就嫁給了梁家的三公子。」說著,抿著嘴笑了笑。   十一娘明白過來。   不管是大家大族還是小門小戶,長子長媳是全家的表率,是支撐門戶的人,所以在長子的培養和長媳的選擇上都是慎之又慎的。梁家這樣做,根本就是不想和楊家結親……她又想到蘭亭的純真聰慧,大度寬厚,不怪梁家一直求娶。   她笑著朝林大*奶眨了眨眼睛:「明白,明白!」   林大*奶眯著眼睛笑。   十一娘突然覺得這個林大*奶也是個很有趣的人!   梁家的二公子娶了浙江按察使黃玉的次女……她想到當初為太夫人的生辰大太太要送百壽屏風,五娘要紫檀做屏風底座,羅家有一塊,卻因為黃大人的母親生辰被羅振興拿去雕了一個壽星翁……一眨眼,都是兩年過去了。她的人生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說起來,她還欠蘭亭一個情——蘭亭在知道她成為徐令宜的繼室時,曾委婉地告誡她,讓她多看佛書,未曾不是希望她能從中得到心靈的平靜,能度一切苦厄。可惜她當時自顧不暇,不敢和蘭亭多接觸,這一直是她心底的一件憾事。   思忖間,太夫人向她招手。   十一娘忙離席去了太夫人那裡。   「周夫人,這是我們家四媳婦。」又指了周夫人對十一娘道,「這是長公主府的兒媳,我們燕京的能人,周夫人。」   十一娘半蹲著行個福禮,周夫人忙還了禮,對一旁的太夫人道:「我說這是誰,這樣的標緻,我卻沒見過,原來是您們家的四夫人。」   楊氏就在一旁道:「您覺得不覺得她長得和宋婕妤有點像。」   周夫人一副沒有聽見似的模樣和十一娘說著話:「我們家住在一條胡同,就在荷花裡旁邊,沒事就去我們家裡玩去。侯爺和我們家那口子,還有順王,都是髮小,好著呢,你也不要拘謹才是。」   十一娘笑道:「多謝嫂嫂。到時候一定去玩。」   「什麼嫂嫂,」周夫人笑道,「叫姐姐。」   十一娘飛快地看了一眼太夫人,見太夫人微微頜首,就笑著喊了一聲「姐姐」。   周夫人立刻笑著應了,然後笑著對唐家四奶奶道:「你不用為難了。我和四夫人擠一桌。」   唐家四奶奶急道:「那怎麼能行?」   「你以為我是稀罕你們家的飯菜啊!」周夫人嘻笑道,「我這不是想來湊個熱鬧嗎?哪裡沒有這點吃的,喝的。」說著,也不管唐家四奶奶說什麼,問十一娘,「你坐哪裡?我們姐妹第一次見面,要好好說說話才是。」又對太夫人等人道,「本應該布箸擺碗,幾位伯母、嬸嬸看在我婆婆今天沒來,也讓我放肆放肆,到四夫人面前充個大姐。」   逗得幾位夫人哈哈大笑。   那鄭太君更是難得語帶調侃地打趣人:「明天告訴長公主去!」   周夫人就拉著鄭太君的衣襟不放:「明天帶了蜜餞果子去看伯母。」把個鄭太君逗得直笑,點著她的額頭:「去吧,去吧,免得在這裡鬧我們。」   大家又是一陣笑。   她就拉了十一娘往十一娘的席面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四十一章喜筵(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喜筵(下)   周夫人拉了十一娘往十一娘的席面去,一眼就望到了黃三奶奶,指著她笑道:「我說怎麼不見你,原來躲在這裡。看見我來也不打聲招呼。」   黃三奶奶已笑著站了起來:「我這不是在這裡等著嗎——等姐姐和四夫人說完了話,也該輪到我了。」說著,離席曲膝給周夫人福了福。   周夫人忙還了禮。   林大*奶也離席和周夫人見禮。   周夫人還了禮,笑著拉了林大*奶的手:「剛才還在問明遠的婚事,可巧就遇到你了!」   林大*奶苦笑:「燕京略有頭臉的人家都看遍了,明遠都不滿意。周姐姐要是有那合適的,也幫我們家明遠關心關心。」   周夫人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眼角卻忍不住瞟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也不由在心底苦笑。   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黃三奶奶看在眼裡,笑著招呼周夫人坐下,丫鬟們上了茶,唐夫人吩咐上菜,立刻有穿紅著綠的丫鬟巧笑嫣然地端了菜餚上來。   唐家還有一些客人在偏廳,唐家四奶奶留了三少奶奶楊氏在這裡服侍,待菜上齊,告了個罪,去了偏廳。唐夫人親自做東,敬酒勸菜,一時間,到也很是熱鬧。   吃了飯,移到花廳後的暖閣喝茶,唐夫人問是打牌還是聽書。   大家都望向太夫人,太夫人則偏身問一旁唐小姐的舅媽們:「……打牌還是聽戲?」   唐夫人娘家在臨潼也是大戶人家,家裡也曾出過知府、參政,只是比起在座的諸位實在是差得遠。那大舅媽忙道:「都不拘,都不拘!」   太夫人又笑問身邊人,大家也都說不拘。   「那就打牌吧!」太夫人笑道,「如今上了年紀,怕吵!」   唐夫人看著在座的年長的居多,笑著點頭,叫丫鬟進來支了幾張牌桌,拿了楠竹雀牌,鄭太君、太夫人、黃夫人、林夫人一桌,梁夫人、喬夫人和唐小姐的一位舅媽,一位姑媽一桌,李夫人坐到太夫人左邊看牌,甘夫人和周夫人坐到一起,加上林大*奶和唐小姐的另一位姑姑,又湊了一桌。   十一娘坐在太夫人的右邊,黃三奶奶坐在黃夫人的左邊,兩個人就挨在了一起,不時議論幾句牌局的優劣。這方面十一娘不在行,多半是聽黃三奶奶講,這才發現打麻將有很多的竅門,不亞於一道高等數學題,漸漸聽出些門道來,也頗感興趣。黃三奶奶見十一娘並不是敷衍她,說的更起勁。   一旁的黃夫人嫌她嘮叨:「你們再去開一桌去。」嚇得十一娘連連擺手,「我不會,我不會!」   黃三奶奶臉一紅,可不敢再出聲了。   有司客的媽媽帶了個穿著藍綠色妝花通袖襖的婦人走了過來。   十一娘定眼一看,竟然是姜柏的夫人。   因為元娘去世,諄哥要守孝,兩家只是過了庚帖。只是不知道過了孝期這婚還議不議。   她思忖著,那姜夫人已笑著給太夫人曲膝行禮:「聽說您在這裡,過來問個安。」   太夫人抬頭望著她就笑了起來:「什麼時候來的?吃了飯沒有?」態度很是親熱。   十一娘心中微動。   想到第一次見到姜夫人時的那種低調,再看她主動過來給太夫人問安,心裡肯定是很希望能和徐家結親的。而太夫人對她這樣的親暱,想必也有孝期過後接著議親的意思。   就聽姜夫人笑道:「剛來。因家裡有客人,所以吃了飯才出的門。」   太夫人點頭,指了十一娘:「你們見過沒有?我四兒媳!」   元娘小殮的時候見過,此刻卻不好詳說。   兩人笑著互相見了禮。姜夫人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見過一面」,然後道:「不敢打擾了大家的興趣。等會還要去偏廳會幾位姊妹。見您身體安康,我也就放心了。先去了,等回再來看您。」   太夫人點頭,十一娘代送到了門口,看見司客的媽媽陪著十娘的婆婆、茂國公府王太夫人走了進來。   她忙迎上前給王太夫人曲膝行禮。   王太夫人看見她微微有些驚訝:「你婆婆帶你來的?」   十一娘笑道:「她老人家正在暖閣打牌呢!」又問她,「十姐可好?」   王太夫人點頭:「挺好。這天氣冷,我就沒帶她出來。」   十娘估計也不會喜歡這種場合。十一娘點頭,笑著陪王太夫人進了暖閣。   大家紛紛和她打招呼,太夫人這邊坐著沒動,唐夫人、梁夫人等人起身和她行禮。   十一娘已回了太夫人身邊,那李夫人就低聲問她:「這位是哪家的夫人?」   「茂國公爺的老夫人。」她笑道,「我家十姐就嫁到她們家了。」   李夫人聽了大吃一驚,欲言又止。   十一娘看著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   那王老夫人已經走了過來,大家一陣寒暄過後,王太夫人專程向太夫人道謝:「……還特意送了補藥去。等她好一些了我讓她親自到府上去道謝!」   「王老夫人太客氣了。」太夫人笑道,「不管怎樣,也是我們家十一娘的姐姐,我去看看也是應該!」態度很客氣,不免給人生疏之感。   十一娘想起太夫人給的帖子——王家並不在其中。   她當時就覺得很奇怪。大家同在一個圈子裡,怎麼會沒有來往……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兩家生分起來。或者,與王琅、徐令寬兩人的事有關係?   她思忖著,一旁的鄭太君忙問出了什麼事?   太夫人笑著沒有做聲,王老夫人就把十娘小產的事說了。   鄭太君不由感嘆一番:「孩子們不懂事,這頭胎多半是損了的……你也不必傷心。她還年輕,養些日子就好了。」又想起五夫人來,「丹陽可還好?」   太夫人就露出笑容來:「請濟寧師太來看了風水。搬到後花園裡去住了。我看著那臉頰白裡透紅,人也越來越豐腴,想來還好!」   「那就好,那就好。」鄭太君連連點頭,說起來禮部侍郎衛大人家的三媳婦頭胎就生了對龍鳳胎的事。   一時間,大家都被這話題吸引過去,倒把個王老夫人晾在了一旁。   唐夫人看著就張望了一圈。在周夫人身邊找到了正在看牌的楊氏,她的眉頭很快地蹙了蹙,然後笑著上前攜了王老夫人的手:「我們老姊妹也有些日子沒見了。姜夫人可還好?聽說姑爺上個月開倉放糧,得了皇上的嘉獎?」   提到女兒女婿,王太夫人滿臉是笑:「姑爺是個勤勉的性子。琳兒能跟他,真是前生修得的福氣。」兩人說著,坐到了一旁的梅花攢心圍欄矮腳榻上。   ******   馬車緩緩地馳出中山侯家,太夫人不由長長地籲了口氣:「可真累人!」   十一娘笑著遞了杯熱茶過去:「您喝口茶。」   太夫人接過啜了一口氣,臉上露出舒服的表情。   「您眯一會吧!」十一娘笑著給太夫人掖了掖搭在腿上的白狐褡袱,「到家還有半炷香的功夫呢。到時候我喊您。」   「還是回家再睡吧!」太夫人笑道,「如今年紀大了,睡著了醒不來,醒著睡不著!」說著,問十一娘,「你今天算是正式露了面。說說看,都看出些什麼來了?」   十一娘錯愕。   心思飛快地轉著。   太夫人想知道什麼?   自己有沒有看出各府之間的關係?還是這些人的性格脾氣?   遲疑間,太夫人已笑著提醒她:「如果侯爺問你到中山侯家的事,你會怎麼跟侯爺說?」   跟男人們說,自然是說政治歷史經濟……   她心中一動,笑道:「唐夫人在正房招待的我們。都是時常來往的定國公府鄭太君、永昌侯府黃夫人、威北侯府林夫人等人。午飯在正房後面的小花廳裡吃的飯。不過吃飯的時候多了兩個人……」   太夫人聽著目光微閃。   十一娘知道自己猜對了。   笑容越發的從容不迫起來。   「一位是華蓋殿大學士、刑部尚書梁大人的夫人,一位是山西總兵李忠的夫人。聽說建寧侯想把次女嫁給梁家的大公子,結果大公子和忠勤伯家甘家的七小姐訂了親,二公子和浙江按察使黃大人的次女訂了親,建寧侯就把次女嫁給了梁家的三公子。奇怪的是,梁家大公子和忠勤伯家的七小姐訂親的事我們還是第一次聽到。」說到這裡,她看了太夫人一眼。   太夫人正笑眯眯地望著她,見她停下來看自己,立刻笑著攜了她的手:「好孩子。你真是個聰明的。」說著,滿臉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等會見了侯爺,就這麼跟他說!」   男人的意志常常會通過家裡女人的舉動透露出來……太夫人是想讓她做徐令宜的另一雙眼睛吧!   這個工作她能勝任,而且,這也是她想達到的目的。   十一娘愉悅地點頭:「娘,我知道了!」   太夫人點頭,眼底全是滿意。   說話間,馬車已到了荷花裡。   徐令宜和三爺早得了信,領了小廝挑著大紅燈籠在垂花門口迎。   太夫人下了車,奇道:「小五呢?」   徐令宜道:「我看著天氣冷,讓他先回去了。五弟妹如今懷著身子,身邊不能沒人。」   太夫人點了點頭,由十一娘挽扶著進了垂花門。   三夫人領了丫鬟在門內等。   四人並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擁著太夫人回了屋。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四十二章拜訪(上)(粉紅票1470)   第一百四十二章拜訪(上)(粉紅票1470)   路上,三夫人低聲解釋:「天色太晚,讓孩子們先歇下了。五弟妹身子不便,侯爺讓五爺陪著五弟妹先回去了。」   太夫人點頭,問:「孩子們晚上都吃了些什麼?」   「勤哥和儉哥吃的一品老鴨火鍋,諭哥、貞姐、諄哥做了素八珍。」   太夫人滿意地「嗯」了一聲,由徐令寧親自撩了帘子服侍著進了屋。   留在家裡的魏紫已帶丫鬟婆子在一旁候著,見太夫人回來,忙上前幫著解了鬥篷,服侍太夫人去淨房更衣、梳洗。   三夫人就笑著問十一娘:「那邊很熱鬧吧?」   十一娘笑道:「聽說嫁妝就有一百二十四抬。」   「哎呀!」三夫人眼露豔羨,「那歐陽家也真是有造化,能娶了唐家小姐。這樣大手筆的陪嫁,滿燕京只怕也是頭一份。」   十一娘微微笑。   徐令寧卻道:「當年五弟妹嫁進來的時候不也是一百二十四抬嫁妝!」   「那不同。」三夫人道,「丹陽是獨生女,唐小姐家可有十三個女兒。」   兩人正說著,太夫人出來。   三夫人忙上前攙扶著坐到了臨窗的炕上,十一娘就去倒了杯熱茶端過去。   太夫人接過熱茶啜了一口,道:「時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明天還各自有事呢!」   四人應喏,給太夫人行禮,退了下去   出了太夫人院子,徐令寧就若有所指地對徐令宜道:「那我們先回去了!」   徐令宜笑著點頭,徐令寧就拉著有些不解的三夫人先走了。   十一娘看著也是一頭霧水。   說起來,兩人都要往東去,還同一段路呢?幹嘛各走各的?   正想著,卻聽到徐令宜問她:「見到周夫人了?」   十一娘微微有些吃驚:「侯爺怎麼知道?」   徐令宜笑道:「今天我和士崢一起吃的晚飯。哦,士崢就是福成長公主的三兒子。」   看樣子,這位周士崢大人和徐令宜交情真的很不錯。   十一娘聽了不由笑道:「我聽周姐姐說你們是髮小!」   「什麼發小!」徐令宜神色間有幾分不以為然,眼底卻有暖暖的笑意,「不過是吳皇后在時,和順王幾個常常一起去坤寧宮裡玩罷了。」說著,露出幾分悵然來,「沒想到吳皇后卻受了太子的牽連,被先帝賜死了。」   這些陳年的往事她不知道,自然也沒有什麼發言權。就笑著轉移了話題,趁機把和太夫人說的話與徐令宜說了。   徐令宜默默地聽著,和十一娘回了自己的院子。   綠雲和紅繡帶著丫鬟、婆子候在門口,見兩人進來忙上前請安。   徐令宜腳步不停地朝正房去。   十一娘想著他昨天歇在太夫人那裡……應該是有話對自己說。   她急步跟了進去。叫了丫鬟服侍他,自己去淨房梳洗更衣。   待收拾停當出來,徐令宜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喝茶。   十一娘笑著坐到了他對面。   小丫鬟上了熱茶,她捧在手裡啜了一口,臉上就露出愜意之色來。   徐令宜看著不由微微一笑。   因為胃被溫暖,所以人也變得懶洋洋起來。   十一娘就主動問起徐令宜昨天的事來:「……侯爺和娘商量的怎樣了?」   「娘不是那種沒有遠見的人。」徐令宜笑啜了一口茶,「三哥的事她老人家也覺得好。只是想把勤哥和儉哥留下。像三嫂這樣的性子,去了湖州、杭州之類的富足之地是害了她。只能尋個貧瘠一些的地方。一是殺殺她的性子,二是這種地方油水不大,縱是三哥耳根子軟,也不至於釀成大事。我再派了得力的師爺跟過去。有什麼事她做的實在出格,自會來報了我。於他們是件好事,只怕那種地方沒有好的先生,耽擱了勤哥和儉哥的學業。」   沒想到太夫人就這樣答應了……   十一娘心裡很是佩服。   暗暗警告自己,行事要像太夫人這樣提得起放得下才是。   「那三爺對兩個孩子是什麼安排?」   「具體的我還沒有說。」徐令宜道,「只是略略提了提想讓他外放的事。他聽了十分感興趣。我讓他早點商量了三嫂快來回我。我也好早做打算。」   十一娘點頭。   看樣子,昨天晚上商量好了太夫人,今天下衙後又商量好了三爺……所以剛才三爺才會若有所指,才會急急拉了三夫人回去,想來是和三夫人商量這件事去了。   「我看,就算是三嫂要把兩個孩子帶到任上去,也沒什麼不好的!」   徐令宜聽著挑了挑眉。   十一娘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讓孩子們出去見識見識也好啊。萬一不行,再接回來也是一樣。我們這樣的人家,孩子讀書原是修身養性,就是耽擱些日子也不打緊。何況俗言說的好,兒不嫌母醜。跟著父母,就算條件再艱苦,也總是一家人在一起,好過骨肉分離。」   徐令宜微微頜首:「看三哥那邊怎樣說我們再做打算吧!說不定全是我們杞人憂天,三哥根本沒有把勤哥和儉哥帶去任上的意思。」   十一娘就想到林大*奶說想把慧姐兒送到自己這裡來跟著學針線的事來:「……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這事,兩家又住在隔壁,實在是不好推辭。萬一林大*奶帶了慧姐兒過來,我們家貞姐兒少不得要出面幫著招待招待。到時候諄哥落了單,只怕不習慣。」   徐令宜愕然:「你的繡藝來自仙綾閣?」   十一娘笑道:「學了些皮毛罷了。」   徐令宜打量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十一娘不知道他的意思,自然先退一步。就笑道:「要是侯爺覺得麻煩,我再找藉口辭了她就是。」   「不用。」徐令宜聽了忙道,「既然當著眾人的面答應了,私下找藉口辭了就不太好了。她如果來,你就帶了貞姐兒一起招待林大*奶母女就是。至於諄哥,我會跟娘說的。」   這個卻不用了,免得太夫人以為自己在徐令宜面前說了什麼,慫恿著兒子出面。雖然徐令宜不是這種人,可防微杜漸……   十一娘就笑道:「侯爺答應既可。娘那裡,還是等林大*奶真的要來再說吧!萬一林大*奶只是一時興起,反到顯得我們草木皆兵沉不住氣。」   徐令宜聽了不由笑起來:「哪有那麼多的小心眼。」   十一娘見他不以為然,不禁低聲喃喃:「女人就是這麼多小心眼的!」   徐令宜大笑,覺得她十分有趣。一會像大人深謀遠慮,一會像小孩子似患得患失。就高聲叫了夏依進來服侍他漱洗。   十一娘大驚:「侯爺……」   徐令宜「哦」了一聲,若無其事地道:「天晚了,就歇這裡吧!」   十一娘腦袋裡「嗡」地一下,那天的種種不適好像又回到了她的身上,話就脫口而出:「不行!」   徐令宜聽著目光漸漸沉了下去,如古井般深不可測。   十一娘一個寒顫,清醒過來。   「不行!」她只好換了嬌嗔的口吻,「我剛定了規矩,您就不遵守。以後誰會信服我啊!」   徐令宜看著她嘟了嘴,一副忿然的樣子,不禁失笑,又想著她說的也有道理。房裡的事本來就是正室管,她又是剛進門……倒也不為難她,起身道:「本來想和你說說話的……」   「我明一早服侍侯爺吃早飯!」十一娘立刻粲然地笑。   看樣子真是怕自己壞了規矩!   「算了!」徐令宜笑道,「免得你一大早起來。天氣怪冷的。」   十一娘忙殷勤地送徐令宜出了門,叫雙玉提了燈籠送他去了喬姨娘那裡。   冬青不免責怪:「夫人真是,哪有把夫君往外推的道理。」   十一娘倒在大床上,舒服地伸著懶腰,低聲喃道:「傻瓜才會為難自己!」   冬青卻沒有聽清楚,追問道:「夫人說什麼?」   「沒說什麼。」十一娘不想多談這個問題,轉移了話題,「怎麼不見琥珀?」   「晚飯後楊輝祖家的來給她送桂花糕,」冬青笑道,「聽說她隨您去了中山侯府,在後罩房時一直等到現在。琥珀聽了,就去見到她了。」   「沒想到她成了忙人。」十一娘笑道,「連楊輝祖家的都來給她送東西了。她幫了人家什麼忙?」   「她先是把芳菲安到了後花園,後來又把桃花安到祠堂那邊,專管香炷,每個月三百文的月例。弄得家裡的那些人都盯著她,想求她幫著謀個美差。」冬青笑道,「楊輝祖家的只怕也是打著這個主意!」   十一娘笑著去了淨房,好好泡了個澡,出來的時候琥珀正在外面等她。   「夫人,我有話跟您說。」她表情有些肅然。   十一娘遣了屋裡服侍的。   琥珀就附耳道:「二夫人派了自己的管事和一個小廝給侯爺送了信封。侯爺看了信,就讓那管事把小廝交給白總管,還讓白總管給安排個地方歇下。這才去和周士崢吃的晚飯。」   十一娘神色一凜:「楊輝祖說的!」   琥珀點頭:「他怕人起疑心,就讓他家裡的來給我送桂花糕。」   十一娘卻想著二夫人。   寡嫂和小叔子……她不會無緣無故地讓自己的管事和一個小廝給徐令宜送信封。多半是為了徐嗣諭的事。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這才是二夫人的行事風格嗎?   徐令宜說和自己有話說,會不會與此有關呢?   ※   沒想到停電……~~~~(》_《)~~~~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四十三章拜訪(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拜訪(中)   十一娘沉吟道:「知道那小廝叫什麼嗎?」   「知道。」琥珀道,「叫小祿子,九、十歲的樣子。楊輝祖藉故闖到小祿子屋裡看了看。說人長得很白白淨淨,說話斯文有禮,好像還能認幾個字。」   長相端莊,舉止有禮,還能認幾個字……分明是做貼身小廝的不二人選!   十一娘微微一笑,問起秦姨娘:「……可有什麼動靜嗎?」   「聽秦姨娘身邊的小丫鬟說,秦姨娘這些日子胃口不好,睡得也不安穩。她身邊的丫鬟杏花曾託人到慈源寺求了符水來喝。」   「喝符水?」十一娘不由睜大了眼睛。   琥珀點頭:「秦姨娘十分相信那濟寧師太,每年都會給慈源寺捐香油錢。」   十一娘只想笑。   家裡人不多,信仰到蠻多。   她把林家可能會讓她幫著指點一下慧姐兒女紅的事告訴琥珀:「我們兩家住隔壁,家裡肯定有年長的媽媽們跟那邊的人有來往,幫著打聽一下慧姐兒的事,到時候我們也有個準備。」又說起金魚巷那邊的事,「快過年了,你讓人帶五十兩銀子去。再帶句話,讓他們安安心心地過年,有什麼事待這雪停了再說。」然後囑咐琥珀,「明天丑時你喊我起來。」   琥珀點頭,一一記下,第二天丑時來喊十一娘起床。   大冬天的,半夜三更,十一娘在被子裡磨蹭了半天才起來,剛收拾好,歪在炕上吃了個蘋果也沒有看見徐令宜的影子。   她不由奇怪,差了琥珀去看。   不一會,琥珀回來,表情怪怪的:「喬姨娘那邊正服侍侯爺吃早膳,小丫鬟問我什麼事,我只說是來看看侯爺早朝走了沒有。其他的都沒有說。」   旁邊立著的幾個丫鬟個個低頭屏氣戰戰兢兢,屋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沒想到徐令宜根本沒打算來……   十一娘不由訕訕然。   那邊琥珀欲言又止。   丟臉丟到這個份上了,也不怕什麼了。   十一娘索性問她:「還有什麼事?」   琥珀上前,低聲道:「聽說昨天侯爺在喬姨娘那裡過的夜。」   十一娘倍覺得尷尬。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何況她這裡,只怕三位姨娘早派了人注意著一舉一動。輪到喬蓮房待寢,不是徐令宜有事,就是沒心情。昨天剛在那裡過了夜,自己今天一大早派了得力的丫鬟去打探動靜,這要是落在有心人眼裡……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啊!   她就在心裡腹誹徐令宜。   不是說了今天服侍早膳的,怎麼能說話不算數!   心裡又知道不能怪徐令宜。   昨天自己也就那麼一說,徐令宜當時也回了,讓自己不用那麼早起來。   怎麼就犯了這樣的錯誤!   或者,是怕得罪了他!   念頭閃過。   十一娘不由暗暗點頭。   不錯。說今天服侍他吃早飯,當時全因為拒絕他後的心虛。所以今天才會有這樣的舉動——覺得他讓自己服侍著吃頓早飯,也就算是原諒了自己的不合時宜的拒絕,讓自己變得心安理得一些罷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鬢角有汗。   自己是不是小心翼翼的過頭了。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男主外,女主內。這家裡的事就應該自己說了算。在誰屋裡歇幾天,雖然是自己訂的,他也是同意的。既然如此,有什麼好心虛的。   想著,她就深深地透了口氣,覺得心裡舒暢了不少!   而琥珀看著她半晌沒做聲,面頰緋紅地坐在那裡,還以為她在羞煩,忙笑道:「廚房今天早上用冬蟲夏草飩了烏雞湯,我讓人給您盛一碗來吧!」   「好啊!」十一娘點頭,「你順便把我那個裝繡品的小箱籠拿過來,我看看有沒有漂亮又簡單的繡品,慧姐兒來了也好給她看看,做個樣子。」   琥珀見她漸漸恢復了落落大方的神色,心裡高興,哪裡還敢提侯爺、喬姨娘、早膳之類的事,忙笑著應了,一面叫小丫鬟去端早膳,一面帶了兩個小丫鬟去把裝了十一娘繡品的箱籠出來。   十一娘喝了碗雞湯,坐下來挑東西。想到如果萬一貞姐兒到她這裡來,諄哥兒多半會嚷著要來,到時候得想個法子把他吸引到自己屋裡來玩才是。腦子不停地轉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小男孩都喜歡玩什麼?」她問琥珀。   琥珀怔住,想了半天搖頭:「不知道!」頓了頓,輕聲問:「您是準備諄哥兒來玩嗎?」   十一娘嘆氣:「我那時候玩的東西好像都不太合適諄哥。」   琥珀想了想,道:「要不,我去問問!」   「嗯。」十一娘道,「你去問問,待晚上回來就報了我。」   正說著,南永媳婦來了。看見十一娘早坐在了臨窗的大炕上,吃了一驚。   十一娘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道:「哦,過兩天隔壁林家的大*奶可能會帶了女兒慧姐兒來家裡讓我幫著指點指點針線,把往日的東西拿出來看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到時候給她做個樣子。」   南永媳婦聽了就露笑容來:「您有客人來了嗎?要不要我幫著剪幾個窗花貼著,快過年了,也喜慶。」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手藝一般,只會剪一路高升和年年有餘。太夫人身邊的杜媽媽,什麼都會剪——不用在紅紙上畫樣子,拿著剪刀就能剪。想什麼樣子就能剪出什麼樣子來!」   「真的!」十一娘還真沒有想到過這個,笑道,「不過你比我還強一些,我只會剪『雙喜』字。哪天請了杜媽媽來告訴我們怎麼剪窗花。」   南永媳婦聽著露出驚訝的表情:「我也參加……」   十一娘想到她還有孩子要照顧,忙道:「要是你有事,就忙你的去。」   南永媳婦聽了連連搖手:「我沒事,我沒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很想跟著杜媽媽學剪窗花。只是不敢開這個口。」   十一娘笑道:「你既然想學到時候跟著一起學就是了。要是擔心妞兒沒有照顧,就把她帶來。反正我院子裡多的是小丫鬟,讓她們幫著看著就是。」   孩子的笑聲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   南永媳婦聽了笑得十分開懷。   十一娘就商量她:「你給我梳個牡丹髻,就像我回娘家裡梳的那樣,不過別那麼高,梳得太高了,顯得我在裝大人似的……」又小聲嘀咕道,「雖然我本來就是大人!」   南永媳婦聽了抿著嘴笑,和十一娘去了鏡臺,梳了個比一般牡丹髻都要矮一點的髮髻,沒有像一般的人戴髮簪,而是插了兩柄半月型鑲珊瑚玳瑁蜜蠟梳蓖,耳朵上墜了朵小小的丁香花。裡面穿了件白綾襖,外面湖色梅蘭竹暗紋刻絲褙子,下面翠綠色繡油綠色纏枝紋綜裙,亭亭玉立,清新雅致。   十一娘也覺得不錯,笑著叫琥珀拿了碧璽玉的手串來戴。   大紅的梅花攢心絡子中間編著兩個指甲蓋大小的玉蝴蝶,下面是長長的紅色流蘇,舉手投足間大紅或落在湖色中,或歇在翠綠中,整個人都因這一點點的靚麗變得嫵媚起來。   「四夫人真漂亮!」南永媳婦看著露出豔羨的目光來。   十一娘把弄著兩個玉蝴蝶,笑道:「人靠衣裳馬靠鞍罷了。」   南永媳婦望著她瑩玉的臉,璀璨的目光,覺得比那流蘇還要漂亮,偏又不是那會說話的人,只是望著十一娘笑。而十一娘看著時候不早了,帶著琥珀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早起了,看見十一娘,眼睛一亮,笑道:「人還是要倒飭倒飭的好。」   十一娘笑著看了自己身上的褙子:「是娘賞的東西好!」這是前幾天太夫人賞的布匹裡的一匹。   太夫人看了微微點頭。   有媽媽端了炕桌進來。   十一娘服侍太夫人早膳。   太夫人拉了她一起坐下。   十一娘抿了嘴笑:「我用了一點點蜜膏……吃了飯才過來的。」   她走近來的時候太夫人就發現她素著張臉,卻比一般人顯得晶瑩白淨,此刻聽她一說,再仔細一打量,這才發現她修了眉,紅唇有晶瑩的光澤。   太夫人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個鬼精靈。」   十一娘微微笑,心底卻暗暗鬆一口氣。   她希望能和太夫人保持良好的關係,也希望太夫人能接受自己的生活方式,包括喜歡的梳裝打扮……感覺到太夫人並不是那種古板的人,然後有了這一次試探——還好太夫人不反感,順利過關。   思忖間,她聽到太夫人笑著吩咐杜媽媽,「去,讓廚房做了雞蛋果子來。」   十一娘知道,那是種類似雞蛋糕的東西,用模子做成梅花、李子、桃子之類的樣子,個個只有櫻桃大小,平時做給諄哥兒當零嘴的。太夫人怎麼這個時候讓人做這個。不過,這雞蛋果子甜而不膩,入口既化,容易消克,老年人吃也很好。   杜媽媽看了十一娘一眼,笑著應聲而去。   十一娘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太夫人已笑道:「到底是年輕,只知道愛漂亮——吃些雞蛋果子墊墊肚子吧!」眼中已有戲謔。   原來是為自己做的!   十一娘早上喝了雞湯,還吃了兩塊馬蹄糕,兩塊粟子糕,根本就不餓,卻不想拂了太夫人的好意,又見太夫人興致很好,眨著眼睛笑道:「這是娘以前用過的吧?要不然,我們家雞蛋果子怎麼那麼多的模子?」   太夫人只是呵呵笑。   十一娘看了心中明白,逗太夫人高興,嘆氣道:「原來我是拾人牙慧。」   ※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四十四章拜訪(下)(粉紅票1500)   第一百四十四章拜訪(下)(粉紅票1500)   太夫人果然被十一娘逗得開懷,吃了大半碗粥,雞蛋果子也做好了,太夫人讓人用紙匣子裝了,帶著馬車上吃。   一口一個,真的不用沾唇。   太夫人告訴她:「我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流行畫一字眉,偏偏子瑜,哦,就是黃夫人,是個方臉,每次聚會她都不參加。」   十一娘聽著有趣,笑道:「您和黃夫人小時候就認識嗎?」   太夫人點頭:「我父親做陝西按察使的時候,她父親做陝西布政使,我父親在刑部任尚書的時候,她父親在工部任尚書……我們兩家比鄰而居了十年。後來我嫁到永平侯府,她嫁到永昌侯府。我們都是獨生女,都不是燕京本地人,又嫁入公卿之家,一直像姊妹一樣來往。」   難怪自己結婚的時候太夫人家裡沒來人。   太夫人好像看出了十一娘的心思一樣,笑望著十一娘:「或者是我娘家人丁單薄,我從小就羨慕別人家兄弟姊妹多的,特別希望子嗣繁榮。」把她說的臉都紅了起來。太夫人看著呵呵笑,轉移了話題,「我看你不喜歡那些青金石、紅寶石,到很喜歡這些珊瑚、蜜蠟之類的。」   不談什么子嗣的問題,十一娘自然了不少。笑道:「我年輕小,戴那些東西壓不住。到不是不喜歡。」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到了中山侯府。   十一娘的穿著打扮果然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黃三奶奶甚至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瞧的,還問她:「這手串是皇后娘娘賞的嗎?」   十一娘笑道:「是自己沒事的時候串著玩的。」   黃三奶奶嘖嘖稱讚。   梁夫人則和太夫人笑道:「也只有四夫人能穿這樣的顏色,換了其他人,或有這樣的素雅,卻沒有這樣的雍容。」   太夫人看著和黃三奶奶、林大*奶、周夫人站在一起淺笑嫣然又落落大方的十一娘,眼底全是笑。   待吃過午飯眾人去看唐小姐的時候,十一娘更是惹了來送唐小姐的那些小姐們的注目。   「冬天穿湖色!」   「看那手串。」   「翠綠色的綜裙繡了油綠色的纏枝花。」   「知道是誰嗎?」   「聽說是永平侯夫人。」   「新娶的那個?」   「原來永平侯夫人的庶妹。就是喬蓮房……」   聲音漸漸低下去,又有人拿了豔羨的目光望過來。   一時間,議論的全是永平侯夫人羅氏。   大風吹倒梧桐樹,自有旁人道長短。   十一娘對所有異樣的目光全免疫,和太夫人參加完了婚禮後就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來迎接她們的是三夫人。   看見十一娘,她有些錯愕:「四弟妹今天打扮得可真漂亮。」   十一娘笑道:「因為要喝喜酒!」   三夫人點頭,看了她兩眼才曲膝給太夫人行禮:「侯爺和五爺還沒有下衙。三爺在司房。您今天回來的真早。」   太夫人笑道:「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了,早點回來的好。」由三夫人扶著回了屋,杜媽媽等人服侍著去更衣、梳洗。   三夫人就笑望著十一娘:「快過年了,你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幫我置辦年貨吧!」   十一娘一怔。   「這件事我會和娘說的。」三夫人已笑道,「說起來,過年是大事。要是能把過年時的一些禮數都應付了過去,平常居家過日子,那就是小菜一碟了。」語帶慫恿。   火石電光中,十一娘突然明白。   三夫人決定和三爺去任上了。   她怕家裡沒人能接手主持中饋,到時候太夫人把她留下……   十一娘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她和徐令宜擔心三夫人不去,三夫人卻擔心自己去不成!只是不知道他們夫妻怎樣安排徐嗣勤和徐嗣儉兩兄弟……   思忖間,貞姐兒和諄哥知道她們回來過來請安。   兩人看著十一娘的打扮都露出吃驚的表情。   問過安,貞姐兒盯著她腕上的流蘇滿臉的好奇。   可惜這串碧璽手串太名貴,送給貞姐兒這樣的孩子有些不好,不然就送給她們玩去……念頭閃過,十一娘已有了主意,不如用珍珠給貞姐兒做個,這個留著她嫁的時候做添箱的!   正想著,梳洗過的太夫人已神採奕奕地從淨房出來,看見十一娘還在,笑道:「你今天也累了,回屋歇著吧。今天不用過來了。」   出門一天,總覺得滿身塵土,十一娘笑著應「是」,回了自己屋裡。   進門濱菊就道:「文姨娘身邊的丫鬟秋紅來了好幾趟,看您回來沒!」   「文姨娘有事找我!」十一娘笑著脫了披風,由綠雲服侍著去了淨房。   濱菊跟過來:「說是文家三爺進京送年節禮,文家三奶奶也隨行。想來給您問個安。文家的管事一直在門房侯著,等這邊的回音呢!」   自己又不知道徐家和文家到底有些什麼勾搭,還是問過徐令宜再說。   「跟他們說,今天晚了,不方便。明天再說吧!」   濱菊應聲而去。   十一娘洗頭沐浴,忙了快兩個時辰,披了皮襖出來,竟然看見徐令宜斜在內室臨窗的大炕上看書,嚇了她一跳。   「侯爺什麼時候來的?怎不派人說一聲。」   徐令宜抬頭看了她一眼,道:「來了一會。」又低下頭去看書,嘴裡卻道:「你要養水仙花嗎?」   「哦!」十一娘應著,眼睛不由望向窗臺上幾苗水仙,「看能不能和暖房一樣的開花。」   徐令宜「嗯」了一聲,道:「快去擰了頭髮,我有話跟你說。」   十一娘忙坐到了鏡臺旁,幾個丫鬟戰戰兢兢地幫著十一娘擰頭髮,很快就半乾了。她隨手綰了個纂色,遣了丫鬟,坐到了徐令宜的對面。   徐令宜這才放了書,道:「你說的那個萬大顯,識字不?」   「識字!」十一娘大驚。   看樣子,自己的策略起了作用。而且徐令宜對外院開始布置安排了……   心裡知道這才是大事,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朝書的封面瞥去。   竟然是本《四書集注》。   「要過年了,回事處的事忙,」徐令宜淡淡地道,「我準備臨時添幾個跑腿的小廝。讓他也去吧!」   回事處專管府裡的接待事宜,稟報來客,招待來客,是個很有油水的差事。可萬大顯卻是個做實事的老實人,讓他待在這樣的地方,未必能發現他的長處。她手中的人不多,必須得因人而異地培養,務求個個能獨當一面。   十一娘笑道:「這萬大顯,太過老實,只怕是難當大任。您要真用他,不如把他安排在祠堂。幫著管管祭器倒也和他的性子。」   這當然是個很清閒的差事,卻要人忠心。要不然,偷了祭器出去賣,就是把人打死了也追不回那些被賣了的東西。   徐令宜聽著點頭。   十一娘敢這樣說,想來萬大顯是很忠心的人。   他沉吟道:「祠堂那邊看似簡單,可管祭品的人需熟悉影像供奉之道,他未必合適。」   十一娘笑道:「妾身倒沒有考慮這麼多,還是侯爺想的細緻。」   徐令宜聽了卻面無表情地沉思了片刻,道:「要不,讓他去司房吧!反正司房也要請幾個小廝幫忙。」   沒想到徐令宜動作這麼大……看來是下定決心要洗牌了!   去司房也好,老實人做些實在事他心裡也踏實些。   十一娘笑道:「我這就讓人帶信給他。明天一早讓他來給您謝恩。」   「做個小廝而已,謝什麼恩!」徐令宜笑道,「不用了!」   十一娘想到今天早上的事,訕訕然地笑著應了,說起文家三奶奶要來給她問安的事:「……也不知道見得還是見不得?想向侯爺討個主意。」   徐令宜斟酌道:「文家畢竟是生意人。講究一本萬利。不見也罷。」   十一娘很是意外。   她以為徐令宜雖然不喜歡文家,但文家畢竟是大周屈指可數的大商賈,怎麼也會應付應付。而且文家能把嫡女送到徐家為妾,而徐家也接受了。這本身就是一種低眉順眼的臣服的態度。時過境遷,徐令宜卻一副不願意和文家多來往的樣子!   雖然不明白,但她尊重徐令宜的決定。   畢竟,他才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   「我知道了!」十一娘笑道,「明天就去回了她。」   徐令宜點頭,眼底閃過一絲滿意。   而十一娘見該談的事都談了,天色又漸漸暗下來,笑道:「侯爺是這個時候擺飯?還是等會擺飯?」   徐令宜望了望窗外,見屋簷下的大紅燈籠都掛了起來,道:「擺飯吧!」   十一娘吩咐丫鬟擺飯,自己在一旁服侍。   徐令宜看著笑道:「我看你回來的這樣早,還以為你沒吃呢?」   「唐小姐的吉時是申初,吃得有點早。」   徐令宜一個人吃了晚膳,去了喬蓮房那裡。   十一娘拿了太夫人給的名帖出來把人物又重新熟悉了一遍,毋必要達到爛熟於心的地步。   第二天,秦姨娘和文姨娘來給十一娘問安的時候,十一娘留了文姨娘說話,婉拒了文家的意思。   文姨娘很吃驚,低聲道:「羅、文兩家都是江南人,在燕京人生地不熟的,應該相互守望才是。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能合作的生意多的是。夫人何必因文家是商賈就有所諱忌呢?卻不知,商賈最重誠信,答應了的事是從來不會反悔的!」   十一娘心中暗驚。   文姨娘的話,好像句句都有所指!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四十五章朋友(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朋友(上)   文姨娘話裡有話,讓十一娘很吃驚。   不提徐、文兩家,卻提羅、文兩家……想到第一次見元娘時元娘提出讓吳孝全去揚州拜訪文氏,還說,「文家的人定會對他禮遇」,又想到那天對帳,元娘賺大錢,也是最後這五、六年的時間,之前雖然沒有虧,也沒有像後來那樣的賺。況且看盧永貴的年紀,陪嫁過來的時候也不過十來歲,沒有個左肩右臂的,怎麼能成就今日的氣侯。而那時候徐家自顧不上,縱有力量相幫,也是有限的。再想到元娘對文氏的態度……十一娘隱隱浮現元娘這幾年通過文氏賺了不少錢的念頭。   她和元娘的想法又有所不同。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如果自己要靠文家賺錢,又怎麼能在文姨娘面前挺直了腰杆說話。   十一娘笑著啜茶,道:「我這些日子的確很忙。文三奶奶的好意心領了,以後有機會大家再見一面吧!」   很明確地拒絕了文姨娘。   文姨娘聽著臉色有些白,笑容勉強地道:「姐姐,文三奶奶要見您,也是因為她從揚州給您帶了件禮物來……」   十一娘笑著喊了琥珀:「送客吧!我還要去太夫人那裡問安。」   文姨娘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尷尬,卻依舊帶著笑臉道:「姐姐,是文家三爺從西洋帶來的紅寶石和青金石,個個都有鴿子蛋大小,三尺高的珊瑚有好幾對……」   讓十一娘想起那些很優秀的銷售員——不到最後,不放棄努力。   可她更懂一個道理。   吃人的口短,拿人的手短。   她腳步也沒有滯頓一下地起身進了內室。   琥珀只當沒看見,笑著對文姨娘道:「姨娘,天色不早了,我差了小丫鬟送您回去吧!」   文姨娘站在那裡,靜靜地望了十一娘的背影,眉角輕蹙,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琥珀送她到東角門轉回去。   秋紅扶著文姨娘往自己屋裡去。   路上遇到繡櫞。她笑顏如花,正和呂婆子站在自家的門口嘀嘀咕咕。看見文姨娘,她遠遠地點了點頭,繼續和呂婆子說話。   秋紅看著臉色一變,道:「姨娘,這個喬姨娘也太拿大了些……」   文姨娘無所謂地笑道:「人家就是拿大,我們能怎樣。聽說侯爺昨天又歇在了她屋裡罷了……」   秋紅聽了不由咬了咬唇:「姨娘,趁著這次三爺在京裡,不如送兩個揚州瘦馬來……」   文姨娘聽了苦笑:「與其送揚州瘦馬來,還不如勸勸三叔,讓他的指甲別那麼深。只怕更管用些。」   說話間,兩人進了自己的院子。   帶耳房的三間正房,只有東面有一個廂房,中間太湖石的假山,院角一排冬青樹。院子裡靜悄悄的,沒有站在門前打簾的小丫鬟,只有一個應門的媽媽。   那媽媽見到文姨娘,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姨娘回來了!」   文姨娘面無表情地點頭,進了正房的西間。另一個丫鬟冬紅正在做針線,聽到動靜忙迎了上去。   脫了鬥篷,文姨娘神色有些凝重地倚在了大迎枕上。   冬紅看著她臉色不對,小心翼翼地給她換了換鞋,又端了熱水服侍她淨臉。   文姨娘的神色一直恍惚,淨臉的時候問秋紅:「文二總管還在門房裡侯著?」   秋紅將鬥篷收了起來,低聲道:「應該還在等姨娘的消息。」   文姨娘發了一會呆,吩咐冬紅:「你去跟文二總管說一聲,今天夫人要服侍太夫人,不得閒,讓他先回去,等我消息就是。」   冬紅應聲而去。   秋紅就端了熱茶上來,低聲道:「姨娘,要是夫人一直不改變主意……」   「先拖幾天再說。說不定這幾天就會有轉機!」   秋紅聽著欲言又止。   文姨娘笑道:「你這死丫鬟,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又道,「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要借錢。你姨娘別的沒有,就是有錢。要多少錢子?」語氣卻不免有幾分悵然。   秋紅聽著嗔道:「我什麼時候說家裡有事了。」說著,眼角一溼,「我是看您這樣勞心勞力的卻兩邊不討好,心裡難受。」掏了帕子擦了擦眼角,「說起來,您手裡的錢足夠您花一輩子的了。我看,您不如裝聾作啞,享享清福。」   「人在這世上哪有什麼清福可享。」文姨娘聽著無奈地笑道,「你以為我不想。可我要有那個命才行。我能在徐家讓這些夫人丫鬟婆子們多看一眼,說到底,不過是有幾個錢罷了。沒有了文家,這錢都是死的,放在家裡動彈不得,坐吃山空,也就能支撐幾年的光景罷了。有了文家,這錢就是活的,錢能生錢,我們才有金山銀山用。不管文家的事,不靠文家,難道我去靠侯爺去不成?」   秋紅語塞。   自打那年姨娘幫著家裡爭到了內務府織造的生意,侯爺就和姨娘生分起來。可相比文家,她卻覺得靠侯爺更有譜些。畢竟,姨娘現在已經是徐家的妾室了。   她就勸文姨娘:「眼看著貞姐兒過兩年就要嫁了。她和你還沒身邊的丫鬟親……」   文姨娘聽著眼睛有些發直。   以前,貞姐兒也養在她身邊的。她告訴貞姐兒背打算盤的「六六口訣」,被太夫人聽見了,太夫人立刻就把貞姐兒留在了自己屋裡,再也沒有讓她回來。那時候貞姐兒才一歲半……   她聲音不由低了下去:「我知道,那有什麼打緊的。只要她過得好。能討太夫人喜歡,以後再尋個如意郎君嫁了,與我親不親有什麼關係。何況,我一個給人做姨娘的,說出去有什麼體面。大家各走各的,也相安。」眼角到底有水光。   文家的兒子女兒會說話就會背「六六口訣」,雖然貞姐兒是侯爺的大小姐,可她總要吃五穀雜糧,學些管帳的本領以後管起家來也會事半功倍。就是二夫人,算起帳來比司房做了幾十年的老管事還快,這才把那些人鎮住,侯爺不在的時候才能讓家裡的那些管事們不敢隨便生出貳心來……她就不明白了,她教貞姐兒口訣有什麼不對。說到底,不過嫌她出身低微配不上永平侯府長小姐生母這個身份……可嫁到徐家來,又不是她自願的……   想到這裡,她不由閉上了眼睛。   雪白的腮邊就落下一滴晶瑩的淚珠來。   ******   十一娘看見折了回來的琥珀,鬆了一口氣:「可把文姨娘給送走了!」   琥珀掩著嘴笑:「我看您剛才的態度可是堅定的很。」   「像文姨娘這樣的人,你要是略一猶豫,她立刻氣焰高漲,說不定還會跟進內室來。我難道還能叫了粗使的婆子把她給打出去不成!」   琥珀聽了低聲笑起來。   「對了,萬大顯的事差人去報信了沒有?」   「去了。」琥珀笑道,「您昨天讓我做的那個什麼『魔方』,我也把圖紙交給了白大總管。」   十一娘笑道:「我小的時候從來沒能把六個面全翻齊整過。」說著,眨了眨眼睛,「這次也為難為難別人!」   琥珀看她心情好,自己也高興起來。上前服侍她換了件衣裳,帶著綠雲陪著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魏紫就朝著琥珀使眼色。   琥珀微微頜首,送十一娘進了屋,就去了一旁的耳房——像她們這樣的丫鬟,沒什麼事,是不能隨便跟著進去見太夫人的。   三夫人身邊的秋綾也在,琥珀親親熱熱地喊了一聲「秋綾姐姐」。   秋綾朝她笑著點頭,臉上卻沒有平常的笑容,顯得心思重重的樣子。   琥珀因惦著不知道魏紫找自己什麼事,和秋綾含含糊糊地交待了一聲,就跑到掛著鳥籠的抄手遊廊和小丫鬟餵鳥玩。   不一會,魏紫出來,笑道:「你在這裡做什麼?天氣這麼冷,小心凍著了。這大過年的,要是病了被送到別院靜養,你們夫人可要手忙腳亂了。」   琥珀聽著就挽了魏紫的胳膀,笑嘻嘻地道:「魏紫姐姐真是細心,難怪太夫人一刻也離不開姐姐。」   兩人說著就往耳房去。   魏紫低聲道:「二夫人讓自己的總管送了個叫小祿子的小廝來,說是自己的陪房,看著人還機靈,又能識幾個字。留在自己那裡可惜了。讓侯爺給安排個差事。侯爺就把人安排在了二少爺屋裡,說給二少爺做隨從。信還在白總管手裡呢!」   琥珀聽了心驚,臉上卻不敢露出半分,怕被魏紫看出來,以為十一娘容不得二少爺。卻又不能不感謝她的好意。只笑道:「多謝魏紫姐姐。我一回去就告訴我們家夫人。」   幾句話,兩人已到了耳房門口,琥珀去了耳房,魏紫接過小丫鬟的熱茶,進了屋子。   四夫人正和太夫人說話:「……我也沒什麼事,天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能幫三嫂自然是好。只是我愚鈍,有什麼做得不對的,還請三嫂不吝指教。」說著,站起身來朝三夫人福了福。   三夫人滿臉是笑地將四夫人攜了起來:「我痴長四弟妹十幾歲,說是弟妹,我把你當侄女一樣的看待。你放心,我自會細細地教了你。不會有什麼事的!」   四夫人笑著和三夫人道謝。   魏紫趁機重新換了茶。   心裡卻嘀咕著:三夫人這是怎麼了?突然要四夫人幫著管家?以前她不是最討厭別人插手她管的事的嗎?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四十六章朋友(中)(粉紅票1530)   第一百四十六章朋友(中)(粉紅票1530)   太夫人望著眼前笑盈盈的三媳婦和四媳婦,微微點頭。   這樣多好,沒有風波自然地交接了。   有些事,不能急,一急,就容易有怨懟。   她呵呵地笑:「老三媳婦要好好告訴老四媳婦,老四媳婦呢,也要好好跟老三媳婦學學。」   十一娘笑著應「是」。   三夫人就拉著她要去自己回事的地方見見那些婆子。   十一娘覺得這樣冒冒然不好,至少得有個比較正式的場合介紹一下。笑著婉拒:「這件事侯爺還不知道呢……我還是跟侯爺說一聲吧,家裡的事也要安排一下,免得侯爺回來連個端茶遞水的人都沒有。」   三夫人不由暗暗責怪自己怎麼忘了這事——自己這也算是主動交出了管家的權力,應該知會三爺一聲,讓他裝著去徵求侯爺的意思,這樣一來,也算還了一些侯爺幫他們的人情。   想到這裡,她不由點頭:「是我考慮不周到。」又想著這件事得快點和三爺說,要趕在侯爺回內院之前告訴侯爺才是。和太夫人、十一娘寒暄了幾句,藉口事忙,回了自己院子,忙差人去外院把三爺找回來。   而十一娘見三夫人走了,就和太夫人說起來萬大顯的事來:「……侯爺想安在回事處,可他是個實性子,我到覺得安置在祠堂好,侯爺說他不懂那些禮儀,所以就安在了司房,讓他幫著各位管事跑跑腿。」   徐令宜會重新安置外院的那些管事,太夫人早就知道。但把十一娘的陪房安排在了司房……她眼底閃過錯愕。   這麼快就把人安置到了外院。   太夫人不由打量十一娘。   十一娘感覺到了太夫人的異樣。可這件事,她沒有選擇。   事先跟太夫人說一聲,總比太夫人從別人嘴裡聽到的要好。   「我已經差人去跟萬大顯說了,」十一娘現在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個恩典算在徐令宜的頭上和太夫人的頭上,以減少太夫人心中的不快。「他很是感激,在門房侯著,說要等侯爺回來給侯爺磕個頭。還想見見您。」說著,笑道,「他不懂規矩。我說你要是真心想謝太夫人,就在外院對著您住的地方磕三個頭好了。」   太夫人笑起來:「不懂規矩,到時候讓管事們好好教就是了。」   「娘說的對!」十一娘和太夫人又說了幾句閒話,看著到了去佛堂的時間,十一娘送太夫人去了佛堂然後回了自己院子。   楊輝祖家的正在門口侯著。   她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中等身材,穿了件官綠色的潞綢棉襖,底下一條玄色素麵綜裙,五官端正,一雙眼睛極靈活。她笑著曲膝給十一娘行禮:「夫人才回來,可讓我好等。」   十一娘想到她要楊輝祖去幫著甘老泉做事的事,對她有幾份戒心,覺得不是個能託付的人。客氣地笑道:「可是有什麼事?」   楊輝祖家的就從衣袖裡掏了個暗紅色漳絨荷包來:「我們那口子說,這是您讓買的。」   琥珀上前接了,十一娘笑道:「辛苦你了。」又讓琥珀賞了她二兩銀子,讓秋雨帶她下去喝茶。   回到屋裡打開荷包,圓潤的珍珠滾落出來。   十一娘撿起米粒大小的珍珠:「十兩銀子,竟然買了這麼多。」   琥珀笑著給十一娘端了熱茶過來:「夫人要給貞姐兒穿手串嗎?」   十一娘點頭,將珍珠收了:「把它交給白總管,讓白總管幫著從中穿個孔,再看看這珍珠值多少錢?有沒有假的?」   能和徐家往來的銀樓肯定都非泛泛之輩,正好驗證一下楊輝祖的辦事能力。   琥珀笑著接了,然後低聲將從魏紫那裡得來的消息告訴了十一娘。   十一娘沉默了半晌。   二夫人這一招真的是很高明。   只說自己的陪房想求個前程。其他的,什麼也不說,徐令宜尊敬這個寡嫂,肯定會好好安排,偏偏這個陪房所有的條件都符合做貼身的小廝……   「我們該怎麼辦?」琥珀有些焦急。   十一娘笑道,「一來二少爺身邊的確是需要這樣一個小廝,二來二夫人是受了秦姨娘之託給二少爺找個值得信賴的人。又不是要去害二少爺。有什麼好急的。」又意味深長地道,「琥珀,二少爺今年已十一歲了,就算我想養,也養不家了。他是庶子,按道理,成了親就要分府了,大家何不客客氣氣的好聚好散。何必鬥個你死我活的。」   琥珀一想,也是。就算是討好了二少爺又能怎樣?他如今都懂事了,你掏心掏肺的,說不定人家還覺你假惺惺的,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   十一娘看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又道:「只是害人之心不能,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要防著別人在我和二少爺之間製造誤會,引起侯爺的不滿。其他的,到不必在意。橫豎幾個丫鬟是我們的人。以後家裡的事越來越多,你要想辦法把秋雨、蘭萱、秀蘭幾個小丫鬟都用上,不能什麼都抓在手裡。你也只有一個人,到時候會很吃力的。讓她們和二少爺屋裡的文竹几個多來往,有什麼覺得不妥當的事,急急報到你這裡來就是了。」   琥珀現在已有分身乏術之感,聽了十一娘的話,不由連連點頭。   十一娘又吩咐她:「家裡的丫鬟是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兵,你現在還有一樁事,得想辦法在府裡看看有沒有適齡又機靈的小姑娘,留意著到時候好換進來。也免得我們身邊全是陶媽**人。」   琥珀猶豫道:「夫人可是覺得有誰不如意?」   十一娘笑道:「冬青和濱菊年紀都不小了……總要提早打算。」   琥珀想到十一娘常常打聽萬大顯的事,眼睛一亮,笑道:「您可是看中了萬大顯。」   十一娘點頭,悄聲問她:「他和冬青,你覺得怎樣?」   琥珀眼睛笑得像彎月:「大顯老實,冬青姐溫柔……夫人真是好眼光。」   正說著,萬義宗家的來了。   琥珀不由笑道:「這可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然後去迎了萬義宗家的進來,自己拿著珍珠去了白總管那裡。   萬義宗家的帶了兩盒柿餅乾、梨乾、果子乾、花生、蹦酥豆等廉價乾果的紙匣子:「夫人別嫌棄,是我的一點心意。」然後跪下給十一娘磕頭,「大顯不能來,我代他給您磕頭了。一定盡心盡力的辦差,不丟你的臉。」   十一娘笑著讓人端了杌子給她坐,問起金魚巷的情況,知道那邊全是劉元瑞在當家,都有熱菜熱飯吃,還每人做了一件厚實的棉襖,十一娘很滿意,話題漸漸說到了萬大顯的婚事上。   「……莫不是要求太高?」   「夫人說笑了。」萬義宗家的苦笑,「家裡太窮,哪有人家願意嫁過來。」   「我給大顯做個保山如何?」十一娘笑道。   萬義宗家的怔了怔,笑容卻有些勉強:「夫人做媒,我求之不得。」   十一娘看著她全無歡愉,知道心裡不是十分樂意。強扭的瓜不甜。何況以後她是婆婆……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和萬義宗家的問起江秉正和常九河家的情況來。   看得出來,萬義宗家的也是個老實人。雖然對江秉正談論的很少、對常九河談的多一些,但對人多是褒獎,沒提一句不是。   大家說了些閒話,十一娘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將萬義宗家送的紙匣子遞給萬義宗家的:「和我去給太夫人謝恩去。」   萬義宗家的十分不安:「這,這……」   「拿著吧!」十一娘笑道,「我們自家,什麼都好說。大顯能到府裡當差,也是因為太夫人的恩典。像你說的一樣,是個意思。太夫人想來也不會嫌棄的。」   萬義宗家的聽了這才接了紙匣子。剛出院門,遇到去傳了話折回來的琥珀。她有些沮喪地道:「夫人,那個魔方,白總管說太複雜了,讓人拿去內府務了,只怕要過些日子才有回音來。」   十一娘不由嘆了口氣。   她留學的時候曾經有個男生苦苦追求她,告訴過她如何做魔方,還送了一個他親手做的有機玻璃魔方,印象深刻,當時也不覺得有什麼難的,怎麼就拿到了內務府去做了。   她苦笑,帶著萬義宗家的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見了果然很歡喜,交待了幾句,不僅賞了萬義宗家的二兩銀子,還賞了飯給她。   十一娘看著心裡略安,能做的她都做了,希望太夫人能真正的釋懷。   等三夫人過來,兩人服侍太夫人吃了午飯,一起出了太夫人的院子。   路上,三夫人十分親熱和她說著閒話,送她到院門口回了自己的屋子。   十一娘睡了個午覺,剛起床,就有小丫鬟來稟:「威北侯夫人身邊的兩位媽媽來給您問安。」   難道是商量送慧姐來的事?   十一娘讓人請兩位媽媽進來。   果然是為慧姐兒的事,問明天早上林夫人過來拜訪是否合適。   十一娘應了,打賞了兩位媽媽,讓琥珀送了出去,然後去了太夫人那裡,把林夫人的信給太夫人看。   「那明天就準備準備,留了她們吃飯。」然後吩咐魏紫將自己雕紅漆戲嬰博古架的匣子拿來,從中拿了塊銅牌遞給十一娘,「這是我的對牌,你要什麼東西,老三媳婦那裡沒有,就讓外院的白總管給置備。」   把接待林夫人的擔子全給了自己。   十一娘有些意外,不由自主地睃了那對牌一眼。   不過兩指寬,兩寸長,掛著大紅盛方絡子那頭雕著個貔貅頭,下面用肅書寫著「永平侯府丁」四個字。   甲乙丙丁……不知道寫有甲字的對牌有多少的權限。   她恭敬地接了對牌。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四十七章朋友(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朋友(下)   雖然說太夫人把接待林夫人的事交給了她,但家裡畢竟還是三夫人主持中饋。十一娘從太夫人那裡出來,就去了三夫人那裡。   她正和秋綾在收拾東西:「……這個官窯梅瓶,是公中的東西,四十五兩一個,這一對就值九十兩,還有這碗,是霽紅,有錢也買不到。你把它們都記下,到時候去護國寺的廟會上買了差不多的東西回來,打碎了堆在一起,把公中的帳消了。」   公中的東西丟了要追責任,壞了要看到被損壞的東西才能消帳。   秋綾點頭,把三夫人點到的東西都記下。   小丫鬟來稟說十一娘來了,秋綾筆尖一顫,落下一酡墨來,洇了帳冊。   三夫人瞪了她一眼:「你小心點。可別抄漏了。」   秋綾忙起身應是,三夫人已急步走了出去。   聽說是為林夫人來安排酒筵的事,她一口包攬了:「這是小事,你就交給我吧!」   十一娘笑著起身向三夫人道謝,回了自己的住處,把清點好的繡品拿出來看了看,琥珀進來道:「慧姐兒的事問清楚了!」   「動作挺快的啊!」十一娘笑道讓琥珀坐到炕上說話。   琥珀半坐到了她的對面,笑道:「慧姐兒是林家長房的長孫女,林大*奶生她的時候難產,養在林夫人身邊。後來林大*奶連生了兩位小公子,林夫人怕慧姐兒沒人照顧,就把她留在了自己的身邊。偏生那慧姐兒也掙氣,從小隨著姑姑們跟著西席學識字,卻比姑姑們學的還要好。幾年下來,連《論語》都學完了,琴棋書畫也都有了些模樣,因此比家裡的小公子們在林侯爺和林夫人面前還要體面。正好內閣首輔、文淵閣大學士陳子祥家的五公子今年十五歲,長得一表人才,性情又十分的敦厚,去年剛考中了童生。林大*奶看了就想攀了這門親事。差人去打聽了一下,誰知道陳家規矩甚大。不僅晨昏定省一點也不能馬虎,就是家裡的媳婦也要和那丫鬟似的做鞋做襪,縫衣燙鬥。林大*奶捨不得女兒,就斷了這心思。誰知道林夫人卻看著陳家五公子覺得好,還說,陳家是讀書人家,講究禮儀傳世,不比公卿豪門,哪一家都不能仔細看。就請了針工局裡出來的姑姑來教慧姐兒針線。誰知道慧姐兒讀書比那男兒還行,做起女紅來卻是笨手笨腳的,換了四、五個師傅都不成。林夫人正急著,那天就遇到了您,就急急的把人送過來。」   十一娘不由想起貞姐兒來。   這慧姐兒不過比貞姐兒大一歲,林夫人和林大*奶已經開始給她相女婿了,貞姐兒的事好像根本沒有人提。她一向相信機會總是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貞姐兒顯然不在有準備之列……不過,她好像是貞姐的母親,可以當這個家做這個主吧!   思忖間,她問琥珀:「慧姐兒的事,你是聽誰說的?」   「林大*奶的貼身媽媽和我們府上管車馬的李全媳婦可好了。兩家還是姻親呢!說林大*奶為了這件事可犯愁了,天天親自在那裡督著,有一次把慧姐兒說煩了,當著大*奶的面,就把繡花棚子丟到了地上,把林大*奶給氣的。」   十一娘不由暴汗。   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前世自己隔壁的小男生不願意學小提琴把小提琴從十六樓給丟下去的事來……   有小丫鬟來稟:「白總管差人給夫人送珍珠來了。」   「這麼快!」十一娘讓人進來。   是個看上去七、八歲的小廝,長得白白淨淨,眉目很清秀。   他年輕雖小,舉止投足卻不亢不卑,顯得很有修養的樣子。   「白總管讓小的來回稟夫人。說,這珍珠值十六兩銀子,沒有一顆是假的。其中有五顆大小一致如果能挑出來做朵珠花之類的東西,最少可以賣個二十五、六兩銀子。銀樓的人已經把那五顆珍珠挑出來另包好了。」說話也十分清晰、有條理。   十一娘看著很喜歡,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叫小祿子。」他恭敬地道,「昨天剛進府當差。如今在白大總管身邊跑腿。夫人有什麼事,盡可吩咐。」   十一娘很意外。   沒想到,自己就這樣見到了那個叫小祿子的人……還被二夫人訓練的這樣好,自己看了也喜歡,更何況是徐令宜。   她心情複雜地朝著小祿子笑了笑,讓人打賞了些糕點,然後由秋雨送出了門。又吩咐琥珀去帶信,讓劉元瑞家的來一趟。   琥珀應聲而去。不一會,徐令宜回來了。   看見十一娘在打絡子,笑道:「這又是要做什麼?」她前兩天剛剛做好了兩件小孩子的鬥篷,準備五娘和五夫人各送一件。   她笑道:「想給貞姐兒做個珍珠手串。」起身去接了徐令宜的鬥篷。   徐令宜「哦」了一聲,去更衣梳洗,十一娘把最後一點收尾。 第一百四十八章出行(粉紅票1560)   第一百四十八章出行(粉紅票1560)   事已至此,話已至此,自己難道比徐令宜還擅長這些不成?而且正如徐令宜所說,這一大家子人,他比自己的壓力更大。   十一娘選擇相信徐令宜。   她點頭,低聲囑咐他:「侯爺要多多保重。正如您所言,您身後還有這一大家子人呢!」   徐令宜笑著點頭,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幫我收拾東西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裡靜靜地坐會!」   十一娘能理解,這種關鍵時刻需要清醒的頭腦。   她給徐令宜沏了杯熱茶,把夏依和春末叫了進來,和她們一起幫著收拾東西。   真是開眼界啊。   原來僅僅白綾褻衣就要帶二十四套去……她的目光在衣櫃裡一大堆衣裳和地下十個箱籠之間徘徊,決定以後走親戚可以,最好不過夜,實在是太麻煩了。   看著天色不早,想著今天晚上徐令宜會歇在喬姨娘那裡,十一娘決定去太夫人那裡吃了飯再回來收拾。就輕手輕腳地去了暖閣。   徐令宜盤膝坐在炕上,扭頭望著窗外皚皚白雪,若有所思。   聽到動靜,轉頭朝著十一娘笑了笑。   十一娘小聲道:「時候不早了,要起身去娘那裡了!」   徐令宜點頭,和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路上遇到徐令寧夫妻。   互相見了禮,徐氏兄弟走在前面,說著家裡的事。三夫人和十一娘走在後面,介紹家裡的一些管事的婆子,兩拔人,一拔腳步快,一拔腳步慢,漸行漸遠。十一娘發現,想跟上去,三夫人卻依舊不緊不慢,偏生又在和她說話,十一娘想快也快不了,立刻明白三夫人是拖著自己好讓三爺和徐令宜說話。   這樣神神秘秘的,不外是關於家裡事務的交接,三房的外放!   十一娘笑著慢下腳步,和三夫人步履優閒地進了太夫人的院子。   孩子們早到了,正圍坐在太夫人身邊說話,太夫人笑容滿面,十分高興。   大家見過禮,去東次間吃了晚飯,送了徐嗣勤和徐嗣諭,三爺和三夫人、徐嗣儉走,十一娘借著送貞姐兒和諄哥回屋把空間留給了徐令宜母子,然後去了貞姐兒的屋子。   貞姐兒住在東房後面的暖閣,小小一張填漆床,大紅羅的帳子,杏黃色的錦緞被子,一旁的花几上供了盆臘梅,屋子裡有暗香浮動。   「好漂亮。」十一娘目露欣賞。   貞姐兒抿著嘴笑,親手沏了茶給十一娘。   十一娘接過來,是鐵觀音。   她不由微怔,想起自己在大太太面前花的功夫來。   因為深感壓抑,她希望貞姐兒能像五月的好陽光般明媚起來。   她掏了珍珠手串出來遞給貞姐兒。   貞姐兒驚訝地表情:「給我的!」   十一娘點頭,笑道:「明天隔壁的慧姐兒要來,你到時候幫我招待她。記得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貞姐兒眼底閃過一道光亮。   可惜這光亮太短暫,讓十一娘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那諄哥兒?」她猶豫道。   「讓他陪著祖母翻繩好了。」十一娘笑著朝她眨了眨眼睛。   貞姐兒笑起來。   十一娘起身告辭:「我明天早點過來給娘請安,到時候看你都穿什麼衣裳了。」   貞姐兒有些不好意思地送了她出門。   走了幾步,她聽到貞姐兒的丫鬟小鸝發出低低的歡呼聲。   十一娘微微一笑,去了太夫人那裡。   見十一娘進來,母子倆都望了過來。徐令宜的話題卻沒有停:「……畢竟是服侍過爹和您的,到時候一年若干銀子養著就是。一百步走到了九十九步,犯不著在這個時候撕破了臉。」   太夫人望了一眼十一娘,又望了一眼完全沒有迴避之意的兒子,臉上就閃過一絲笑意。   「娘,您看如何?」徐令宜問太夫人。   太夫人「哦」了一聲,抬頭笑道:「就依你所言。」又道,「時候不早了,你早點回去歇著吧。明天還要去西山別宮。」   徐令宜和十一娘給太夫人行禮退下。   路上,徐令宜主動對十一娘道:「我只說是皇后娘娘想趁著臘八之前去西山別宮泡泡溫泉,三皇子陪伴,我護駕。其他的事我一概沒提。你記得別說漏了嘴。」   「妾身明白!」十一娘笑著保證。   徐令宜就停下了腳步,笑望著她:「真不讓我進門?」語氣裡有濃濃的調侃。   十一娘愕然。   怎麼突然用這樣的口氣和自己說話!   徐令宜看著她瞪大了眼睛,靈動的眸子突然變得呆滯,覺得十分有趣。笑著轉身朝前去。   十一娘忙跟上。   心裡卻打著小鼓。   徐令宜這是什麼意思?   回到屋裡,徐令宜在十一娘這裡洗漱,然後要去半月泮。   前兩天不是好好的嗎,又是哪裡出了錯?   可讓他去睡書房,這要是讓太夫人知道了……她咬了咬唇,低聲道:「要不,侯爺今晚就歇在這裡吧!」   徐令宜眼底閃過一絲戲謔:「我今晚要見幾位幕僚。」 第一百四十九章兩難   第一百四十九章兩難   「那就好。」十一娘笑道,「快過年了,姨娘要早些好起來才是。到時候侯爺看著也高興。」   喬蓮房微微地笑,臉像三月的桃花。   兩人一路朝前走,十一娘笑道:「要不要換個太醫瞧瞧?」   換個太醫吃些湯藥,趁機好了算了。   喬蓮房卻搖頭笑道:「不用。這個章太醫就挺好。」   十一娘在心裡嘆氣。   機會自己已經給了……   她淡淡地笑:「喬太太很久沒來看你了吧?不如差了人請喬太太來看看你。有她陪著你,你心情也可好些。說不定病就好了!」   喬姨娘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可十一娘的話正正說中她日夜思母之心,她笑著向十一娘道謝。   十一娘就吩咐身邊的琥珀:「去安排一下,明天接喬太太過府敘敘。」   琥珀忙恭聲應「是」。   一行人回了院子。   十一娘剛回到自己住的上房,文姨娘就來求見。   她想了想,讓小丫鬟帶文姨娘進來。   文姨娘臉上堆滿了笑,進門就殷勤地好好地誇了十一娘一番,什麼侯爺出門還讓姨娘們一起相送,胸襟大度,她是平生未見之類的話。   十一娘想到自己剛開始找客源的時候,也這樣到處陪著笑臉,索性直言道:「姨娘,我不方便見文三奶奶。」   文姨娘的笑容就凝在了臉上:「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您見見。」   十一娘讓人端了小杌放在炕邊,道:「姨娘,我是徐家媳,也是羅家女。你的處境我何嘗不知道。我是笨人笨想法。覺得做人家媳婦的,和做朝臣的一樣。那廟堂好比是婆家,宗族好比是娘家。只有一心一意為朝廷盡忠,為社稷出力,才能有高官享厚祿,受萬世敬仰,光耀門楣、封妻蔭子。同樣的道理,做人家媳婦一心一意維護婆家,知道孝敬公婆,善待兄弟妯娌,教養子嗣,才能得到婆家人的尊敬。婆家人不敢怠慢了媳婦,自然也就不敢怠慢媳婦的娘家人了。姨娘想想,我說的可在理?」   文姨娘聽著怔住。道:「可我,並不是誰家的媳婦……」   「那就更應該嚴於律己,循規蹈矩才是啊!」十一娘笑道,「一樣米養萬樣的人。同樣是丫鬟,也分那三六九等;同樣是媳婦,婆婆相待也有親疏。這可不是從天下掉下來的,全憑著個人的造化呢!」   文姨娘垂了眼瞼,半晌沒說話。   一口氣吃不成個胖子。   十一娘見南永媳婦進來,知道已是卯正,等會還要去太夫人那裡問安,打發她:「姨娘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話。」   文姨娘起身告辭,目光有些暗淡。   回到屋裡,秋紅低聲道:「夫人這是什麼意思?她不敲打敲打喬姨娘,怎麼說起我們來?」   十一娘的話讓文姨娘感觸良多。她對喬蓮房怎樣一點也不感興趣。難道她失寵了自己就能取而代之不成?反正壓下去一個喬蓮房,還不知道有多少個喬蓮房在前面等著。而且,喬蓮房越是高調,對她越有利——十一娘肯定要拉攏她們這些生過孩子的姨娘,她們的日子只會更好過。   文姨娘把十一娘的話一五一十地全告訴了秋紅:「……她是正妻,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要是坐著她的位置,和她一樣想得通透——反正這個家是我的,得失之間好比做生意。今天賠了,明天再賺回來。算起帳總是賺的時候多,賠的時候少就成了。想當初,沒有羅元娘,我們那些生意能做得成嗎?侯爺知道了又如何?還不是維護著羅元娘,把我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覺得是我攪得家宅不寧。也不想想,我就是那下**湯的,也要她羅元娘心甘情願地喝下去才能成局。出了事,還不是我背了這黑鍋。說到底,不過是因為羅元娘是妻,我是妾罷了。我一心一意向著徐家,只怕早就喝西北風去了!」   秋紅聽了遲疑道:「那,那我們怎麼辦?以前有羅元娘撐著,現在羅元娘不在了……侯爺可發了話,徐家沒有親戚做生意,要是有人說是徐家的親戚找到內務府,全是冒充的官眷,直接入獄,不用跟他說什麼。今年這麼大的雪,做棉花生意肯定是一本萬利。最少能嫌個十七、八萬兩銀子。三夫人是個眼孔小的,有賊心沒賊膽。五夫人指甲太深,一分錢不投,竟然要四、六開帳……沒有了羅元娘這層關係,我們只能看著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了!」   「誰說不是!」文姨娘望著漫開的雪花,「我看著這天上下的不是雪,全是銀子。偏偏我們沒本事把這銀子撈到自己手裡。你不知道,我一想就覺得心痛肉痛的,覺都睡不著。」   說話間,秋紅已給文姨娘上了熱茶:「照您這口氣,我們這位新進門的四夫人要做那賢良淑德的好人了?」   「她做不做好人我不管。」文姨娘皺了眉,「要是這次三奶奶進京不能見到她,文家每年上奉給我們的二十萬兩銀子只怕到時候沒那麼順利地拿到手。這才是大問題。」   「不會吧!」秋紅猶豫道,「說起來,您為文家可做了不少事。要不是有您,文家的米哪能那麼順利地換成鹽引?而且還是一比一的兌換,滿大周文家可是頭一份。您為他們賺了多少錢啊!」   「所以才每年給我二十萬兩銀子的紅利啊!」文姨娘無奈地嘆氣,「你以為真有天下掉餡餅的事?」說著,她撫了額頭,「真是件頭痛的事。」   「大不了不要這二十萬兩銀子。」秋紅道,「我就不信,他們就沒有用得上我們的時候!」   「你知道什麼。」文姨娘苦笑,「託我們辦的事我們沒辦成,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我在徐家不像以前那樣有說話權了。一個沒有說話權的人,對文家來說等同於棄子。你爹原是我的奶兄,你又是從小在我跟前長大的,我把你從沒有看外,事事都不瞞你。我就實話對你說吧。文三奶奶早幾年就在家裡的姑娘裡挑了兩、三個養在身邊,為的就是這一天,我年老色衰在侯爺面前沒了體面的時候送進來。你還以為文家非我不可?這也是我為什麼一定得想辦法讓文三奶奶見見十一娘的原因。我怕她多心,以為我擋著她不讓她往裡送人。到時候文家真有什麼事,我就是那千古的罪人。這名聲,我可擔不起!」   秋紅傻了眼。   文姨娘看著她自嘲地笑了笑:「別人家都知道揚州文家送了嫡女到永平侯府做妾,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裡羨慕,不知道有多少人也想走這條路。只是侯爺這人,不相熟的一律不走動,又不出入秦樓楚館,家裡也沒有年輕貌美的小妾,大家摸不清楚他的脾氣;羅元娘為子嗣的事鬧心,怕外面的人養不家,生出兒子來壞了她的事,只在貼身的丫鬟裡給侯爺找通房,遇到這種事一律裝做聽不懂的。所以才沒有人肆無忌憚的拉關係。要不然,文氏哪裡捨得每年分我二十萬兩子!   說起來,我最佩服祖父。要不是他老人家,文家又怎能有今日!   當年徐家不過是個皇子的外家,當今皇上別說皇位,就是與儲君之位都相隔千裡,誰也沒有料到會由皇上繼承大統?誰又會料到有一天徐家大姑奶奶會做了皇后娘娘?還生了大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而徐家要不是元月裡死了二爺,開春羅元娘又小產了,老太爺也不會鬱火攻心病倒了。要不是老太爺病入膏肓了,徐家也不會急著給侯爺納妾、給通房停藥了。要不是時間倉促,文家就是把我送來,估計也輪不到我進門。有時候想想,這都是命,半點不由人!」聲音裡有濃濃的悵然。   秋紅是在徐府長大的,這些隱隱都聽說過,現在文姨娘直言不諱地告訴她,她反而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半晌才訥訥地道:「我們再找找機會吧!說不定過幾天就有了轉機呢?」   文姨娘聽了沉思了好一會,輕聲問秋紅:「我記得十一娘有個姐姐叫五娘的。好像在西大街開了一家乾果店,租的還是順王的鋪子,當天開張,侯爺還去喝了杯茶……你想想辦法,我們和她走上關係。我就不相信,她羅十一娘小小一個庶女,有機會在娘家人面前顯擺的時候不顯擺,能真正看得透這名利富貴?」   秋紅聽著眼睛一閃:「姨娘好計謀。我聽說,那五娘嫁了個窮舉人,全靠她的嫁妝過日子。要不然,她一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怎麼會急巴巴地開鋪子做生意?今年的冬天長,她的乾果鋪子生意肯定不好……」   ******   永南媳婦小心翼翼地將赤金嫦娥奔月的簪子給十一娘戴上,然後收了梳蓖。   十一娘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   月白色的綾襖,玫瑰紫的淨面妝花褙子,在衣角和袖口繡了大朵大朵的粉色牡丹花,墨綠色的綜裙,鑲了玫瑰紫的襴邊,頭上首飾明晃晃地,看上去雖然端莊華麗,卻比實際年紀大了三、四歲。   不過,這正是她要的效果。   她畢竟是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出現,那些嬌柔的東西還是留給貞姐兒吧!   十一娘帶著綠雲和紅繡去了太夫人那裡。   貞姐兒穿著白綾襖,杏黃色的素麵褙子,邊角用金絲線繡了窄窄的一道雲紋。白色的挑絲裙子,烏黑的頭髮綰了個纂兒,並戴著兩朵珠花。手腕上還戴著十一娘送的珍珠手串。   太夫人正拉著她上下打量,看見十一娘進來,忙朝她招手:「你看怎樣?」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五十章鄰居(粉紅票1590)   第一百五十章鄰居(粉紅票1590)   十一娘眼角瞟了一下貞姐兒手上的珍珠手串,只覺得心裡酸酸的,再看貞姐兒紅著臉望著自己,眼神帶著一點點怯意,可愛的讓人心疼,心裡又軟軟的,忙上前攜了貞姐兒的手:「很漂亮!」   貞姐兒抿著嘴笑,神色間比剛才鬆懈了很多。   「不過,這珠花戴著有點平常。我那裡有種赤金的菊花簪子,等會找出來給你戴著。」   貞姐兒看著太夫人。   太夫人微微頜首道:「既然是你母親賞你的,你收著就是。」   貞姐兒低聲向十一娘道謝,一副受之有愧的樣子。   諄哥看著就叫貞姐兒:「……要去哪裡?」   十一娘笑著彎下腰摸他的頭:「我和姐姐有事,你陪著祖母。」   諄哥在一旁嘟了嘴:「我也要去!」   「下次帶你去。」十一娘笑著給太夫人行禮,拉著貞姐兒去了自己屋裡,找了那對有酒杯大小的赤金菊花簪出來給她戴上,整個人明亮了不少。   十一娘這才發現貞姐兒沒有穿耳洞。笑道:「過臘八的時候把耳洞穿了吧!」又翻了一個小小的赤金耳環出來,「最多一個月就能好了。到了春天我們去踏青,就能戴耳環了。」   貞姐兒紅著臉,喃喃不知道說什麼好。   十一娘拉她去了東次間。   「等會我們就在這裡招待林夫人。你到時候只要跟在我身邊,看著我們大人說話,慧姐兒無聊的時候朝她笑笑。有機會說兩句也行,但不要在大人說話的時候插嘴。」   貞姐兒鄭重地點頭:「我記住了!」   「說話的時候要撿了對方感興趣的話說。不要只顧著自己說自己的。這樣別人才會有興趣繼續說下去……」十一娘零零碎碎地交待了一些小細節,秀蘭進來:「夫人,林府的馬車已經到了大門口。」   十一娘帶了貞姐兒在正廳迎接。   林夫人和林大*奶帶著個和貞姐兒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大紅五彩刻絲小襖,寶藍色拽地裙,雪白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眼角眉梢都帶著肅然,看得出來,不是很高興。   想來就是林家的慧姐兒了。   十一娘看了貞姐兒一眼。   貞姐兒表情驚愕,好像被慧姐兒的樣子嚇著了似的。   十一娘不由微微一笑。   她身邊的女人都是低眉順眼的,大概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人是這樣的一副表情吧!   十一娘笑著和林夫人、林大*奶見禮,又互相引見了貞姐兒和慧姐兒。   慧姐兒臉色微霽,落落大方地和貞姐兒打招呼。   貞姐兒雖然看上去有點害羞,但也舉止優雅,進退有度。   林夫人和林大*奶看著都很喜歡,一個送了羊脂玉的玉牌給貞姐兒做見面禮,一個送了一對南珠珠花做見面禮。十一娘當然也不能小氣,送了一個翡翠玉蟬給慧姐兒。   大家移步到正廳旁的耳房喝茶,然後去太夫人那邊給太夫人問了安,林夫人留在了太夫人那裡,大*奶和慧姐兒則去了十一娘住的上房,坐到了東次間臨窗的大炕上,慧姐兒和貞姐兒則各自坐在母親身邊的錦杌上。   丫鬟們捧上茶和點心。林大*奶和十一娘閒聊了幾句,就說到了正題:「……想讓你幫著指點指點繡藝。」又對慧姐兒說,「永平侯夫人可是得了仙綾閣的真傳,你要好好跟著學學才是。」   林大*奶說話的時候,十一娘一直觀察著慧姐兒的表情,見她眸子裡閃過不耐,知道她對此不以為然。就笑對慧姐兒:「說學繡藝是小,主要是我們兩家住隔壁,你和我們家貞姐卻不認識……找個機會讓你們見一見罷了。」   慧姐兒聽著一怔,轉頭望向貞姐兒。   貞姐兒臉色微紅,朝著她笑了笑。   慧姐兒臉色又緩和很多。   那林大*奶聽十一娘這麼一說,臉上已閃過焦慮。十一娘就趁著慧姐兒望向貞姐兒的時候朝著林大*奶使了個眼色。   自家閨女心裡怎樣想,林大*奶自然一清二楚。可這事由不得她,就是要打要罵的,多多少少也要學一些。要不然,嫁到了婆家只怕會被人輕瞧的。能成為當家奶奶的,沒有一個不是百般伶俐的人,見十一娘朝著自己使眼色,她到嘴邊的話立刻咽了下去,又看見女兒的態度沒有剛才的生硬,知道十一娘的話起了作用,遂朝著十一娘微微點頭,不再說什麼。   十一娘就笑道:「慧姐兒平日都有些什麼消遣?」   慧姐兒眼中露出戒備。禮貌地起身,恭敬地道:「我最喜歡讀書,特別是史記。」   十一娘很感意外,也起了好奇之心,笑道:「印象最深的是哪些呢?」   「《通鑑》。」慧姐兒目光驟然明亮起來,「幾千年間發生的事就在眼前,是件多有趣的事……」   林大*奶聽著輕輕咳一聲,慧姐兒頓覺無趣,但還是轉移了話題,笑著問貞姐兒:「妹妹平日有什麼消遣?」   貞姐兒飛快地睃了十一娘一眼,見她一直笑盈盈望著自己,這才笑道:「我喜歡彈琴。」   慧姐兒立刻笑道:「可惜沒琴,要不然到可以聽聽妹妹的雅音。」又道,「我喜歡琵琶,也喜歡蕭。兩件樂器都可隨身帶著,方便。早知妹妹喜歡彈琴,就應該帶了蕭來和妹妹合湊一曲的。」   十一娘笑道:「改天慧姐兒帶了蕭再來!」   慧姐兒大方地道:「一定再來!」   十一娘和她閒聊幾句,不提一句刺繡的事,她漸漸放鬆下來。十一娘說的時間長了,就端起手邊的茶啜了一口,然後從衣袖裡掏了帕子沾了沾嘴角。   慧姐兒不由打量了她的帕子一眼。   白綾的底子,四周繡了綠色的藤蔓,藤蔓間綴著盛開的牡丹花。這牡丹花和一般的繡法不一樣,它只繡了個輪廓,然後將其中的花瓣都剪成了縷空的,看上去顯得與眾不同。   這是十一娘特意從箱底找出來yin*慧姐兒的。   可她只看了一眼,立刻移開了目光,好像那帕子是件什麼毒物似的,一副避之不急的模樣兒。   十一娘暗暗覺得好笑。   慧姐兒真是個十分聰慧的女孩子。   大家又說了幾句,杜媽媽來了,請大家去太夫人那邊吃飯。   林大*奶和十一娘走在前面,慧姐兒和貞姐兒肩並著肩,一行人往太夫人那裡去。   十一娘攜了林大*奶的手快步上前,把兩個小的甩開了一段距離。這才低聲道:「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來。」   林大*奶苦笑:「我何嘗不知道。只是她做事樣樣順當,偏生女紅總不能入門,自己也煩起來,更沒有耐心學。一來二去,自然看著就頭疼了。」   這就好比功課上十項全能的學生不會做飯一樣。又不是沒有吃的,又覺得是浪費精力,更加不願意花精力做這件事,到不是真的就做不好。   十一娘低聲道:「大*奶就更要有耐心才是。」   後面的貞姐兒和慧姐兒說話:「你平日花很多精力讀書嗎?」   慧姐兒點頭:「那是自然。沒有比讀書更有意思的事了。」   貞姐兒笑道:「我原來也花很多精力彈琴。以前常在我二伯母住的韶華院裡練琴,在後花園,不會吵著別人。後來五嬸在後花園裡養胎,就不太彈了。」   「你二伯母,就是那個寫了《八股精要》的嗎?」慧姐兒好奇地道,「大家都說她紅顏薄命,年紀輕輕就守了寡。我倒覺得她這樣挺好,可以一心一意做學問。」   貞姐兒就打斷了她的話:「二伯母是長輩,她的事我們做晚輩的不便議論。」   慧姐兒見到她坦誠不造作,比和家裡的幾個姑姑在一起舒服的多,就起了結交之心。立刻道歉道:「是我考慮不周。」   貞姐兒見她為人大方磊落,也很喜歡。就朝著她笑了笑,算是原諒了她無心之語。   慧姐兒就笑道:「你們家後花園那麼大,你想練琴,她在東,你就到西,她在西,你就到東邊好了。因為這樣就不練了,你也小心的過份了。」   貞姐兒想想,笑道:「姐姐說的有理。我到從來沒有往這上面想。」實際上是因為諄哥跟在自己身邊,她不敢到花園裡去。要是有個萬一,只怕自己和文姨娘都活不成了!   慧姐兒就笑道:「要不,你明天來我們家玩吧?我一個人住一個院子,又很空曠,你可以來練琴。」   貞姐兒頗有些心動。   她長這麼大,記憶裡只出過一次門——九歲的時候跟著太夫人去護國寺上香。   可一想到諄哥……她的心又冷了下去。婉言拒絕道:「這需要母親同意才行!」   慧姐兒就朝著她眨眼睛:「你看我的好了!」   貞姐兒大驚,怕她說出什麼話來讓十一娘誤會,正要說什麼,慧姐兒已道:「你放心,我知道她是你繼母,不會讓你為難的。我明天給你下帖子,她為了顏面,定會同意你去我們家裡玩的。」   「她對我很好。」貞姐兒忙道,「你別為難她。」   慧姐兒聽了睜大了眼睛,覺得貞姐兒心底善良,十分可憐——繼母再好,畢竟不是生母。她雖直率,也是生在公卿之家,知道輕重。   「你放心吧!」慧姐兒笑道,「我不會讓你為難的。」心裡卻覺得貞姐兒是個真正敦厚之人,比自己身邊的人要好得多。   大人和小孩各說各的,去了太夫人那裡。   諄哥看到慧姐兒睜大了眼睛,一直好奇地望著她。   大家見過禮,吃了飯,太夫人招待林夫人在自己暖閣裡歇腳,十一娘和林大*奶帶著兩個小姑娘要去十一娘的住處。   諄哥拉著貞姐兒衣角不放,太夫人好言勸了幾句,卻是一點效果也沒有,當著林家人的面,自然不好訓孩子,十一娘笑道:「讓他跟我們去吧,您也可以好好歇著。」   太夫人無奈地答應,只是叫諄哥跟前的全都跟過去服侍。   ※   無債一身輕啊!(*^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五十一章來往(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來往(上)   諄哥跟著來了,十一娘要招待林大*奶,貞姐兒要招待慧姐兒,十一娘就讓人把陶媽媽叫來:「可仔細了,不能出一點點的錯。」   陶媽媽知道厲害,連連點頭:「夫人放心,我眼睛一刻也不離。」   她既然是元娘留下來的人,諄哥有事,對她的傷害最大。沒有比共同利益更牢固的關係。十一娘笑著點頭,把諄哥交給了陶媽媽,自己和林大*奶去了西次間,讓三個孩子去了東次間。   不一會,東次間就有傳來諄哥兒稚嫩的說話聲和慧姐兒的愉悅的笑聲。   十一娘笑道:「你也別擔心,孩子和孩子在一起熟悉起來可比大人快。」   林大*奶就嘆氣:「你說現在的孩子都怎麼了?我們那會可不像現在。媽媽們說不準咧了嘴笑,就不敢咧了嘴笑;媽媽們說走路不能有聲響,鳳釵之類的東西就不敢戴,生怕被其他姊妹們笑話自己沒規矩。我生了兩個兒子,加起來也沒慧姐兒一半淘氣,我真懷疑自己當初懷她的時候是不是給菩薩少上了兩炷香——本來應該生的是兒子,結果半路上變成了女兒。」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來:「看奶奶說的。我瞧著慧姐兒活潑開朗,言語爽直,極好。」   林大*奶聽了也笑起來:「可惜你們家諄哥年紀小了些,要不然,我把慧姐兒送給你做媳婦,看你還說不說這樣的話。」又道,「你家諄哥和姜家的婚事怎麼說了?先前聽到有人說,後來你姐姐故去,這事反而沒人提了。」眼底流露出關心,看得出來,到不是打探什麼。   十一娘笑道:「奶奶也是知道的,諄哥的婚事,我反而不好插手。要聽侯爺和娘的。」   林大*奶點頭,理解地道:「這也是。像甘家兩位小姐的婚事,甘夫人就不大好插手。全由甘大人做主。那七小姐的還好說,梁家畢竟是知根知底的,蔣家那位姑爺,卻是誰也沒有見過的。」   十一娘聽著不由暗暗心驚:「怎麼?可是有什麼話傳出來?」   「話到沒有。」林大*奶嘆道,「只是有時候不免想,要是三小姐的生母還活著,肯定不願意把女兒嫁到福建去。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燕京。」   也是。隔得那麼遠,就是受了委屈,也沒個商量的人。家勢再顯赫有什麼用!   十一娘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笑著將這話題跳了過去:「我聽說奶奶娘家是滄州的?」   林大*奶點頭,眉宇間已有了傲然之色:「我是滄州人。滄州邵家人。」   十一娘之前問過杜媽媽林家所有人的身世背景了,自然知道林大*奶的出身——自前朝到現在,滄州邵家出過十三個武進士,子弟多在軍中效力。西北軍的高級將軍,十之三、四與滄州邵家有關係。提起這個話題,也是有些用心的。   她笑道:「聽說你們家的姑娘一根擀麵杖就能撂到一個大漢,是真的嗎?」   林大*奶掩袖而笑,道:「那是從前的老黃曆。」   十一娘就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看奶奶這身段,比那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還細條婀娜幾分……你定是怕我吵著要學你們家的絕學,所以不承認。」   林大*奶聽著高興,笑道:「哪有什麼絕學。你只要記得『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保你到時候比我還要苗條。」   兩人說了會閒話,十娘說起慧姐兒的事:「欲速則不達,不如讓慧姐兒多到我這裡來走動走動。我見縫插針地把她往那上面引。」   林大*奶很感激:「快過年了,你還要服侍太夫人,我實在是不好意思多麻煩你。」   「兩家隔壁住著,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十一娘笑道,「再說,慧姐兒性格活潑,我們家貞姐兒性子靦腆,她來了,家裡說說笑笑,不知道有多熱鬧。」   話音未落,那邊又傳來了諄哥兒和慧姐兒的笑聲。   林大*奶聽了笑道:「那就讓她來吵你好了!」   「不吵,不吵。我喜歡著呢!」十一娘笑道。   林大*奶聽了笑道:「你看我下次什麼時候送慧姐兒來好。」   十一娘沉吟道:「要不這樣,讓貞姐兒下了帖子讓她過來玩。反正這幾天我也準備讓貞姐兒幫我做些針線,讓她們姊妹私下裡去說這件事去。」   她私下問過貞姐兒,知道她跟太夫人身邊的杜媽媽學女紅,一般的鞋襪也能做,只是不大精通。   針線也是個熟能生巧的事,想著她要讀書,還要抽出時間來練琴,估計做在女紅上的時間不多,所以才不大精通。趁著這段時間功課也停了,琴也不方便練了,她想給貞姐兒些針線活,讓她多練練。   「這法子好!」林大*奶見十一娘不像別的人,一味的給慧姐兒講道理反而被慧姐兒說的啞口無言,而是用貞姐兒來影響她,覺得這樣行事更好。   兩人商量好了,又說了些別家的閒話,看著時候不早,帶了孩子們去太夫人那裡吃飯,又遇到過來問安的徐嗣勤和徐嗣諭、徐嗣儉兄弟。因是通家之好,孩子們年紀也不大,沒太講究。三個半大的孩子低眉斂目地站在那裡,餘光卻都瞟向了慧姐兒,十一娘看著不由暗暗好笑。等三夫人到了,貞姐兒領著慧姐兒到東稍間去重開一桌,諄哥兒跟著坐了過去。其他人分長幼坐了,高高興興地吃了頓飯,送走了林家的人。   三夫人就問起慧姐兒的事:「……不知道說了婆家沒有。和我們家二少爺倒是很般配。」   徐嗣諭是庶出,剛才林大*奶開玩笑的時候卻是提也沒有提徐嗣諭一聲的,三夫人這樣就顯得有些不懷好意了。   十一娘淡淡地道:「說起來,三少爺和我們家二少爺一樣的年紀。」將了三夫人一軍。   三夫人聽了一怔,繼而有些訕然。   在太夫人面前十一娘不好多說,笑著和太夫人商量貞姐兒的事:「……想讓她幫我做點針線。」   太夫人點頭,笑望著貞姐兒:「你母親的針線是極出色的,你趁著這機會跟著好好學學才是。」   貞姐兒靦腆地笑著應「是」,曲膝給十一娘福了福,然後由乳娘帶著和諄哥兒回了屋。   太夫人就問她:「貞姐兒行事可還大方?」   十一娘笑著把她表揚一番:「立刻和慧姐兒像親姊妹似的了。」   太夫人聽著就嘆了口氣:「先帝晚年時,大家都惶惶不安,去哪裡腦袋後面都帶著雙眼睛,哪裡還有心情去管這幾個孩子。後來皇上登基,老四一直東徵西伐,你姐姐身體不好,光顧著諄哥,怡真是孀居之人,以前的朋友幾乎都斷了,這孩子更是沒有機會見什麼人。我看你也喜歡她,以後就帶著她吧!」   十一娘聽著心中一喜。   跟著自己,至少不像現在這樣孤孤單單。   而且還有一樁好處。這樣一來,諄哥和貞姐兒就得分開了。貞姐兒對諄哥那樣好,諄哥肯定捨不得,到時候肯定會三天兩頭往自己那邊跑。小孩子,誰對他好,誰對他壞,他是能感受到的。自己就有了和諄哥改善關係的機會。   她正要應「是」,太夫人卻道:「不過,你少讓她和文家的人接觸。」   十一娘聽著覺得有些意外,又感覺在情理之中。   徐嗣諭可是跟著秦姨娘長到十歲才去的外院,貞姐兒卻是從小在太夫人身邊長大的。想來是太夫人對文姨娘有成見,所以才親自教養貞姐兒的。   思忖間,太夫人已冷冷一笑:「我索性對你說了吧!那文家,真是太可笑了。賺了幾個錢,就不知道自己有幾份斤兩了。竟然動起貞姐兒的腦筋來。她雖然是文姨娘生的,卻是我們永平侯府堂堂正正的大小姐。可不是隨便拎出個阿貓阿狗之類東西就能配得上的。你要記住我這話。」話說到最後,聲音已很是嚴厲。   十一娘心中一跳。   如果真是這樣,那文家的確太過份了……別說他一個姨娘的娘家,就像自己這樣做繼母的還不能和元娘那樣的元配相提並論,隨意決定貞姐兒的婚事。不過,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太夫人對貞姐兒越是重視,貞姐兒的未來越有保障。太夫人畢竟認識的人多,由她老人家把關,自己到時候再幫著看看,想來不會出太大的錯。   十一娘忙應了一聲「是」,保證道:「娘放心,我會把貞姐兒帶在身邊。」   太夫人見她語氣鄭重,臉色微霽。正好杜媽媽拿了皇曆進來,就商量著讓貞姐兒十一月二十八日就搬到十一娘那裡去。   十一娘猶豫道:「那諄哥兒……」   「原來是因為元娘剛去,貞姐兒又是個細心的孩子,這才讓貞姐兒陪著諄哥。」太夫人道,「現在一年多了,他也應該振作起來了。正好趁著這機會分開。」   「還是娘考慮的周到。」十一娘暗暗點頭。   每個人性情都不一樣。像諄哥這樣從小被元娘抱在懷裡養大的,驟然把他放在一個需要獨立的環境裡,他未必就能經受得住這樣的改變,最好還是像太夫人這樣,慢慢地改變。   太夫人又囑咐:「需要什麼家具、擺設的,你拿了我給你的對牌,內院外院的庫房隨便支取便是。」   十一娘立刻應「是」,一回到院子,就叫了琥珀幾個來,讓她們明天一早就把東廂房騰出來給貞姐兒住。   來給十一娘問安的文姨娘聽到這消息卻呆在了那裡。   ※   吱吱祝大家中秋愉快!   (*^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五十一章來往(中)   第一百五十一章來往(中)   秦姨娘安慰文姨娘:「這下好了,你可以天天見到貞姐兒了!」   文姨娘卻咬了咬唇:「有什麼好見的,我是能給她找個好婆家?還是能出了事給她撐撐腰?」說著,甩了衣袖進了屋。   秦姨娘忙跟了過去,正聽到十一娘在和琥珀說話:「……陪著貞姐兒去庫裡看,她喜歡哪樣的就用哪樣的。再去找了白總管,讓他算算,把我們院裡的穿堂改成三間帶耳房的正房,在西邊加蓋三間帶耳房的廂房一共要多少錢。冬天暫時住在東廂房無所謂,到了夏天可不成。把穿堂改了,我來勸侯爺把書房搬到那裡去,把西廂房讓出來給貞姐兒……」看見文姨娘和秦姨娘進來,就打住了話題,「來了!」   兩人曲膝行了禮。   十一娘讓丫鬟端了小杌子給兩人坐。   文姨娘一改往日的聒噪,很是沉默。   總不能沒話說讓場面冷下來。可十一娘遇到她們話也很少。   秦姨娘看了文姨娘一眼,只得硬著頭皮和十一娘說話:「夫人,是貞姐兒要搬過來嗎?」   十一娘點頭:「太夫人看了皇曆,這個月二十八號是好日子。」   秦姨娘笑道:「這可是件大事。可有用得著奴婢的地方,夫人只管開口。」   「暫時沒有。」十一娘道,「要是想起來有什麼事要姨娘幫忙,到時候再請你過來也不遲。」   「那奴婢就等候夫人的差遣!」秦姨娘恭敬地應了。一時又找不到什麼話說。場面冷了下來,遞了眼色給文姨娘,偏偏那個全沒了往日的靈活,神色有些茫然地坐在那裡,對周圍的一切置若罔聞。秦姨娘在心裡嘆了口氣,只好找話說。瞅了瞅,看見炕桌上供著的水仙花,笑道:「夫人的水仙花還沒有開嗎?要不要問問暖房的人,看看有沒有什麼秘方,讓這花早點開。」   十一娘笑道:「我準備養著春節的時候開花。到也不急。」   秦姨娘喏喏應了,又沒了話。   十一娘看著兩個人一個心不在焉,一個沒話找話,自己也實在沒什麼和兩人交流的,就端了茶:「時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秦姨娘鬆一口氣,站起身來,見文姨娘還坐在那裡,忙用手指在她後背戳了戳。文姨娘回過神來,忙站了起來,兩人給十一娘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也鬆了口氣。   雖然姨娘們晨昏定省是規矩,可她實在是沒什麼話和她們說。大家少見面,彼此都輕鬆些。   而琥珀幾個連夜收拾東西,第二天一大早就搬到了後罩房,又差人叫了向婆子來,把收拾東廂房的差事交給她,並承諾她約來的人每人賞兩串錢,向婆子聽了喜滋滋地去叫人。十一娘看著時候不早,去了太夫人那裡。   貞姐兒和諄哥都已得了消息,諄哥抱著貞姐兒直哭,貞姐兒也不停地抹眼淚。   太夫人看著嘆道:「你們都大了,總不能一輩子在一起。」   十一娘笑著摸諄哥的頭:「大家還是在一個院裡住著。」   諄哥抽泣著不說話。   三夫人來了:「這是怎麼了?發大水了!」   「我讓貞姐兒搬到十一娘那裡去。」太夫人簡短地把事情說了。   「這是件好事啊!」三夫人聽了笑道,「雖然說我們這樣的人家穿衣、吃飯都用不著自己親自動手張羅,可一個女人家,總不能連自己男人的貼身小衣也全由針線上的人幫著做吧?貞姐兒趁著這機會正好跟著四弟妹學學女紅。」   貞姐兒聽著滿臉漲得通紅,牽了諄哥就回了自己的住院。   太夫人也皺眉:「當著孩子的面亂說些什麼?」   三夫人委曲道:「我可說的是大實話。斷文識字固然重要,可這女紅針黹也不是小事。別的不說,陳子祥陳閣老家,那不是什麼寒門祚戶吧,可人家娶媳婦,第一樁事就是要看針黹。要是我們貞姐兒嫁到這樣的人家,您就是給置辦了一百二十四抬的嫁妝只怕也難討婆婆的歡心。」   太夫人聽著皺了皺眉。   十一娘看著氣氛有些僵,忙笑道:「娘,我想等會領了貞姐兒去庫房裡挑幾件她喜歡的擺設——她自己的屋子,自己布置更好!」又把想將穿堂改成廂房的事和太夫人說了,「讓貞姐兒睡東廂房,太委屈她了。」   太夫人聽著連連點頭:「那你帶貞姐兒去吧!改穿堂的事我來跟白總管說。」   十一娘正為銀子的事犯愁,如今太夫人一口包攬了……她高興地向太夫人道謝。   太夫人有著老年人的通病,喜歡做散財童子讓小輩們高興,笑盈盈地催她快去。讓三夫人的計劃落了空——她本是想來請十一娘和她一起去回事的地方見見那些管事的婆子。   十一娘進了貞姐兒的暖閣,貞姐兒正小聲地勸諄哥:「……要是祖母同意了,你也可以到我那裡過夜啊!」   看見十一娘進來,兩人都站了起來,諄哥更是攔在貞姐兒前面,一副生怕十一娘把貞姐兒帶走的樣子。   十一娘略一思忖,坐了下來。   小鸝忙給她倒了熱茶。   十一娘就低聲問貞姐兒:「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搬走?」   貞姐兒表情複雜。   「我沒有別的意思。」十一娘把她當成朋友一樣地解釋,「總覺得你大了,不能就這樣躲在自己的暖閣裡。要出去走走,認識一些朋友。你想不想試一試。如果覺得實在是不喜歡,我再商量祖母,讓你搬回來。」   貞姐兒突然淚盈睫上,搖了搖頭:「我就是捨不得祖母和諄哥。我搬走了,誰來照顧她們。」   十一娘見她小小年紀,卻說出這樣體貼的話來,分明是從來不知道任性為何物的人。眼睛也跟著溼了起來。   「你雖然跟著我住,每天還是要跟著我來祖母晨昏定省,到時候留下來陪著祖母說說話也是一樣。」說著,她看了一眼諄哥,「這樣對諄哥也好。他畢竟是男孩子,總不能養在內宅吧?」   貞姐兒抹乾淨眼淚,點頭道:「我知道了。」   諄哥卻嚷道:「我就要和姐姐在一起玩!」   十一娘笑道:「又不是不讓你們一起玩。只是你們兩人都陪著祖母,總得分一個人去陪我吧?」   諄哥聽著怔住:「我們為什麼要陪你?」   「因為我一個人也會害怕啊!」   諄哥嘟了嘴,卻不再說什麼。   十一娘笑起來,蹲下身來和他說話:「你以後要是想貞姐兒,就到我們那裡玩。這樣一來,你一下有了兩個玩的地方,還不好嗎?」   諄哥想著這句話不對,可要說到底哪裡不對,又說不上。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道:「要祖母同意才能去。」   「我們諄哥可真是懂事。」十一娘立刻表揚他,「知道要祖母同意,不讓大人擔心。」   諄哥聽了,眼底有一絲笑意。   十一娘趁機拉了諄哥的手:「我們和貞姐兒一起去給貞姐兒選家裡的擺設好不好?到時候把貞姐兒的屋子布置的漂漂亮亮的,你說好不好?」   諄哥立刻大聲稱「好」。   十一娘就牽著她往太夫人那裡去:「我們要去庫房,得跟祖母說一聲。不然,祖母會擔心的。」   諄哥點頭,立刻拉了貞姐兒的手:「我們去給你挑漂亮的東西去。」   貞姐兒有些擔心地望著十一娘,猶豫道:「這,這可以嗎?」   十一娘拿手裡的對牌給她看:「祖母給的。」   貞姐兒看著眼眶紅了起來,什麼也沒有說,跟著十一娘去辭了太夫人,由魏紫帶著幾個小丫鬟跟著去了庫房。   十一娘在庫房前的臺階上就停住了腳步,笑道:「貞姐兒,這是你自己的屋子,你想怎樣布置就怎樣布置。我和諄哥在外面等你。你挑好了,列個清單,一式兩份,然後讓粗使的婆子持了清單幫著搬到我住的地方去。我在外面等你。」說完,讓小丫鬟搬了兩把太師椅,和諄哥一左一右地坐了翻繩玩。   貞姐站在扇門半開的庫房前望著和諄哥笑盈盈玩翻繩的十一娘心亂如麻。   因為眼前這個人,原來沉寂的日子好像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面對這種變化,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魏紫看著貞姐兒發呆,笑著輕聲喊著「貞姐兒」。   貞姐兒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忙笑著朝魏紫點了點頭,進了庫房。   十一娘有意不跟著進去的,她不想讓貞姐兒去猜測自己的喜好並因此而選擇那些擺設。她想讓貞姐兒挑選自己喜歡的。   她和諄哥正翻繩翻得高興的時候,有小丫鬟跑過來道:「夫人,程國公府的喬三太太來了。」   倒把這事給忘了。   她跟貞姐兒交待了幾句,又哄著諄哥回了太夫人那裡,這才帶著綠雲和紅繡回了自己的住處。   喬太太穿了件寶藍色十樣錦的妝花褙子,表情依舊那樣的矜持。   十一娘讓小丫鬟端了小杌子給喬太太坐,等小丫鬟上了熱茶,這才緩緩地道:「請喬太太來,一是喬姨娘身體不好,想著你來了,她有個說話的人,病也可以好的快一點。二呢,也是有件事想讓喬太太忙著拿個主意。」   喬太太身姿筆直如松地坐在那裡,淡淡地笑道:「不知道有什麼事妾身可以幫四夫人的?」   只問問題,卻不保證自己一定會幫十一娘。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五十三章來往(下)   第一百五十三章來往(下)   十一娘聽了喬太太一番話,對喬蓮房的那一點點同情都煙消雲散了。   她笑道:「你看,這都快過年了。為喬姨娘的病,太醫院的太醫看了個遍,問是什麼病,只說是身子骨弱,一味地補著。要不,再換個太醫來瞧瞧?府裡是有規矩的,生病了的人要另居靜室修養的,想來府上也是有這樣規矩的。」她說著,壓低了聲音,「你年紀比我長,見識也多。會不會是喬姨娘的爹想著喬姨娘,來看她……被纏上了。」說著,坐直了身子,「我看,不如換個法子。到廟裡去靜養一些日子。在佛祖面前,也許這病就好了呢!喬太太,您說呢?」   任喬太太再老練,也被十一娘柔裡帶剛的一番話說的心驚肉跳。   竟然說是被蓮房的爹纏上了……豈不是在說鬧鬼!   她望著眼前這個還沒有及笄的小姑娘,眼底閃過一絲怨懟,卻又找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十一娘冷冷地望著她:「喬姨娘是你一手教大的,這話你去說最合適了。是換個太醫來瞧瞧呢?還是就照著現在太醫的單子繼續吃藥?你代我去問問喬姨娘的意思吧!」說著,端了茶盅。   喬太太氣得嘴唇直抖,卻只能起身告辭,由小丫鬟領著去了喬蓮房那裡。   喬蓮房在喬太太進門時就得了消息,正站在門口等,見了母親,立刻迎上前去:「娘,您可來了。」說著,淚水在眼眶裡轉了起來。   喬太太看著,滿腔怒火就丟到了爪哇地裡。   這可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從一點點好不容易養到如今亭亭玉立……   她抓住女兒的手,眼角有些溼潤地上下打量她:「你還好吧?」   喬蓮房臉上飛起兩道霞色。   喬太太忙拉著她往屋裡去:「這不是說話的地方!」   喬蓮房點頭,溫順地跟著母親進了屋。   兩人坐到臨窗的大炕上,端了茶進來的繡櫞一面將茶奉上,一面忍不住滿臉喜色對喬太太道:「太太,侯爺在我們這裡連歇了兩夜,還和以前一樣疼愛我們家小姐。」說著,忍不住露出幾分得意來。   喬太太聽著目光一亮。   喬蓮房紅著臉嗔道:「要你多嘴。還不快下去守在門口,我和娘還有話要說。」   繡櫞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喬太太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侯爺在秦姨娘和文姨娘那裡各歇了幾夜?」   喬蓮房低著頭玩著自己的衣角,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各歇了一夜。」   喬太太聽著就長長地透了一口氣,雙手合十朝著西邊揖了揖:「阿彌陀佛!這就好,這就好!」然後望著女兒,低聲地道:「我告訴你說的話,你可對侯爺說了?」   喬蓮房聲如蚊蚋地「嗯」了一聲,道:「我照您的話……說我這是心病……侯爺,侯爺待我和以前一樣好!」   喬太太笑起來:「再不可使小性子了。要知道,男人在外面行事多說違心之言,行違心之事,累得很。回到家裡,就想看一張笑臉兒。你好在是遇到了侯爺,要是遇到個不知道憐香惜玉的,你這樣哭哭啼啼的,只怕抬腳就走,更別說什麼恩愛了!」說著,已語帶悵然,「這裡和喬家沒什麼兩樣。我們一舉一動都被人看著。偏偏你又沒有機會見到太夫人,就是有個萬一,連個替你申辯的人都沒有。更應該萬分小心,不可讓人拿了把柄才是。」   喬蓮房聽著直點頭,商量母親:「娘,我們要不要買通太夫人身邊的魏紫或者是姚黃的……」   「不用。」喬太太搖頭,「徐家比喬家的規矩嚴,同樣的事,在喬家行,在徐家未必行的通。特別是我們沒有那個閒錢。」   喬蓮房聽著說了一聲「您等等」,就進屋去開了箱籠,拿了兩錠二十五兩的雪花銀子給喬太太:「您拿回去慢慢用。」   喬太太看著臉色大變:「你向侯爺要東西了?」   「不是,不是。」喬蓮房忙道,「您的話我一直都記在心上呢。我沒有向侯爺要東西,是上次侯爺來的時候,正好我的珠箍散了,幾個小丫鬟都匍在地上找珠子,侯爺當時只說『再去串一串就是』,誰知道第二天就讓白總管送了一百兩銀子過來。我就兌了五十兩,正想讓人給您帶過去……」   「荒唐!」喬太太臉色鐵青,「既然是侯爺賞你的,你就照他的話買了漂亮的珠箍戴著給侯爺謝賞才是。把這錢兌了銀子是怎麼一回來著?」   「娘,」喬蓮房急急地辯道,「我去問過了,那珠箍只要三十幾兩就行了。我每個月還有五兩銀子的月例,吃的穿的都是公中的,也用不了什麼銀子……」   「胡說八道!」喬太太神色更是嚴厲,「你難道就不用打賞下面的丫鬟婆子、你難道就不用把自己好好的倒飭倒飭。要知道,有侯爺才有一切,沒有侯爺,你就是有千金萬金,那都是空的。文湘蓮的倒子活生生地擺在那裡,你怎麼就沒一點腦子。」   喬蓮房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娘在家裡也過得清苦……」   喬太太打斷了喬蓮房的話:「我一個孀居之人,難道還大紅大綠地滿頭珠翠不成?再說了,只要我給你父親守一天,他們喬家的人就要尊敬我一天。他們還指望著我給喬家掙一座貞潔牌坊回來呢!」說著,拿了帕子給女兒抹眼角,「好孩子,你如今可不是在我的膝下,有什麼事都能商量娘。有時候,你也要自己多想想才是。我還是那句老話,趁著羅十一娘年紀還小,你要把侯爺留在你屋裡才是。」   「我,我聽您的……」喬蓮房羞得滿臉通紅。   喬太太微微點頭,低聲道:「你看現這機會多好。可不像元娘那會,小日子常和侍寢的日子相衝突。你要想辦法生下兒子才是。那些錢啊權啊的都是虛的,只有生下兒子,你才有好日子過,你才有出頭之日。」   喬蓮房聽著欲言又止。   喬太太看著不由嘆氣。   她沒想到女兒會落到這一田地,有些話從沒有跟她說過。現在看來,不說是不行了。   喬太太斟酌片刻,低聲道:「羅十一娘今年十四歲,周歲才十三。別說年紀小不容易受孕,就是懷上了,保不保得住還是個問題。我想,這隻怕是羅家選她嫁過來的主要原因。」   喬蓮房聽了露出吃驚的表情來:「娘……」   喬太太肯定地朝女兒點了點頭:「所以說你要多個心眼。別以為什麼事都是偶然,都是一時運氣不濟……」說著,嘆了口氣,「你啊……」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   如果當初自己的心不是那麼大,就把蓮房嫁給自己的侄兒,雖說是貧寒些,可好歹是正經的原配夫妻,不用受這樣的委屈……有些話現在說已經晚了,只會亂了大家的心緒。   她打起精神來幫著女兒分析:「秦姨娘年紀大了,文姨娘侯爺又一向不待見,得他歡心的只有你。羅十一娘我看著也是個聰明的。」她就把剛才十一娘所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喬蓮房,「聰明人有聰明人的做法,她肯定是不會得罪侯爺的。所以一些小事都忍下來。你也不可太過份,差不多就行了。等會我走了,你就去給她陪個不是,想來她也不會為難你。以後多跟秦姨娘學學,該問安的時候就要去問安,該低聲下氣的時候就應該低聲下氣,該討好賣乖的時候就討好賣乖……」   十一娘竟然這樣威脅她……她還要給十一娘陪不是,還低聲下氣、討好賣乖……喬蓮房聽著嘴抿著緊緊的,眼底閃過一絲忿然。   而正在教訓女兒的喬太太見喬蓮房樣子,不由搖頭:「蓮房,你是不是覺得羅十一娘就算是對你不滿,有侯爺在,她也沒有辦法把你怎樣,是不是這樣?」   喬蓮房沒有做聲,算是默認了。   「要是十一娘給侯爺安排一個絕色的通房呢?」喬太太淡淡地問喬蓮房。   「不可能的。」喬蓮房想也沒想地道,「有哪個女人願意給自己的丈夫安排通房?何況還是個絕色。」   喬太太對女兒的冥頑不化有些頭痛,但還是打起精神來道:「要是真的給侯爺安排了一個呢?比如說那個叫冬青,再比如說那個叫琥珀……要是十一娘為了對付你,為了拉攏侯爺,把這兩人都收了房,你準備怎麼辦?」   「不會的,不會的……」喬蓮房表情慌亂。   「要是為了對付你真的就收在了房裡呢?」喬太太咄咄逼人地問女兒。   喬蓮房一時語塞。   喬太太無奈地道:「羅十一娘年紀小,身子骨都沒有長開,侯爺在她那裡,自然沒有在你這裡舒服。她要對待你,唯一的辦法就是給侯爺收個絕色的通房。這樣一來,侯爺有了去的地方,她再挑你一個錯,侯爺難道還會為了你去為難妻子不成?蓮房,你要是看不透這一點,我也沒有什麼辦法了。只當是我沒有生你的,你也只當是沒有我這個做娘的。我們各走各的吧!」說完,起身就要走。   想到一直支持著自己的母親突然要離開,還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喬蓮房立刻慌了,忙上前拉住母親:「娘,我聽您的,我聽您的,我一切都聽您的!」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五十四章搬家(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搬家(上)   喬太太對這個一手養大的女兒很了解。知道自己這時鬆了口,她只怕又會不當一回事了。就露出失望地表情望著女兒:「不用了。你口是心非的話我聽得太多了。不想再聽了。」   「不會的,不會的。」喬蓮房連聲保證,「您上次讓我說的話我不是說了嗎?」   「那你捫心自問,我說的可有錯?」   「沒有,沒有。」喬蓮房忙道。   「那好。」喬太太凝視著女兒,「你既然說聽我的,那我有幾樁事要交待你。」   「娘,您直管說,我一定聽您的。」   「好。」喬太太神色冷峻,「這第一樁,就是把侯爺給的一百兩銀子拿去好好地買個頭箍,買個比你以前戴的更名貴,更漂亮的。下次侯爺來的時候,高高興興地戴了給侯爺看。然後告訴侯爺你有多歡喜……」   喬蓮房臉上就露出幾分猶豫來。   「做得到做不到?」喬太太語氣凜然地問她。   喬蓮房打了一個寒顫,立刻道:「做得到!」   「這第二樁,」喬太太沉吟道,「我走後,你立刻去向十一娘道歉。要求換個太醫給你看病,並且承諾會在臘八之前把病養好。」   喬蓮房臉上雖然陰晴不定,卻也乖順地點著頭。   喬太太看著鬆一口氣:「這第三樁事,以後秦姨娘怎樣做,你就跟著怎麼做,決不可對十一娘生出怠慢之意來。如果再有不敬之意,你也就別想我來看你了。」   喬蓮房半晌未語。   喬太太一雙厲眼盯著她,半刻也不放鬆。   母女對峙良久,喬蓮房低下頭去,有晶瑩的淚水滴落在桃紅色的素麵妝花褙子上。   喬太太不忍,上前輕輕摸了摸女兒的頭:「忍一時之氣,修百年之身。現在不是計較虛名的時候。你要記住我的話。」   喬蓮房嚶嚶哭起來。   ******   見喬太太去了喬蓮房那裡,正要起身去貞姐兒那裡看看,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劉元瑞家的來了。」   十一娘又坐了下來,讓人把劉元瑞家的領了進來。   她穿著件鸚哥綠的潞綢褙子,烏黑的頭髮梳整整齊齊地綰了個圓髻,戴了朵大紅絨花,耳朵上墜赤金柳葉耳環,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幹練。   她穩穩噹噹地半蹲著給十一娘行了福禮:「夫人,奴婢劉元瑞家的,給您請安了。」   十一娘讓人端了小杌給她坐。   她連稱「不敢」,恭敬地立在十一娘面前。   十一娘也不勉強,笑著問起她金魚巷的事來。   她從懷裡掏了個用麻繩、草紙釘成的小本子,給十一娘算帳:「您先給了十兩銀子,後來又給了五十兩,一共是六十兩。其中,每人做了一件棉襖,大人平均下來每件二兩銀子,小孩平均下來每件一兩銀子,一共花了三十一兩銀子。還剩二十九兩銀子。我看著天氣不好,一口氣買了十兩銀子的白菜和蘿蔔。那個時候白菜一袋五十斤,七錢銀子,蘿蔔一袋五十斤,九錢銀子。江秉正家是十月十六搬進去的,每天的柴米油鹽錢是五分銀子,萬義宗是十月二十日搬進去的,他們家有成年的小子,每天又多加三分銀子,常九河是十月二十三日搬進來的,又多加了二分銀子……」每筆都清清楚楚,連過年時候怎麼辦都說盤算好了,「……中午隨便吃一頓,下午吃團年飯。初一、初二、初三吃餃子,到了初四開始,每日一個火鍋子,用五花肉煮了白菜蘿蔔再加點豆腐,一日不過七錢銀子,足可以過到立春了。」   精打細算,的確是個會過日子的人。   十一娘微微點頭,指了小杌子:「坐下來說話吧!」   劉元瑞家的知道自己過了關,笑著半坐在了小杌子上:「多謝夫人賞賜。」   十一娘笑道:「沒想到你會記帳。」   劉元瑞家的神色尷尬:「自己瞎記的。不比得那些帳房先生。」   「給我看看。」十一娘笑道。   劉元瑞家的臉色微紅地遞了過去。   琥珀接過來遞給十一娘。十一娘打開一看,全是圈圈叉叉圓點……和萬義宗一樣,用自己發明創造的東西在記帳。   這至少說明一點,她的記憶力很好。   十一娘笑著把帳本還給了劉元瑞家的,問起其他幾家的情況來。   劉元瑞家的語氣裡帶著斟酌的味道,看得出來,是個言詞比較謹慎的人。   十一娘就問起萬大顯的婚事來:「……也不知道他們家要挑怎樣的媳婦?」   劉元瑞家的聽著目光一轉,笑道:「如今您既賞了他們家小子的差事,何不也賞門親事?他們萬家可就祖墳要冒煙了!」   真是伶俐啊!   十一娘微微地笑:「這種事,也要講緣份的!前兩天萬大顯的娘來替他謝恩,倒沒有仔細問。」   劉元瑞家立刻笑道:「要是夫人有這打算,何不也賞我個恩典——我來幫著跑跑腿,賺雙媒人鞋穿穿。」   十一娘笑道:「我倒是想給你雙媒人鞋穿,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劉元瑞家的聽了立刻站了起來:「夫人等我的好消息好了!」又彎了腰問十一娘,「不知道夫人覺得哪位姐姐和大顯合適。我到時候也好說話。」   十一娘想著萬義宗家那態度,怕說出去了不僅不知道原由,還白白讓人笑道,遂含含糊糊地道:「只是看著萬大顯是個不錯的,所以動了這心思。至於是誰,到一時沒想好,反正有幾個都到了年紀。」   劉元瑞家的聽了恭維了幾句「夫人屋裡的幾位姐姐都是天人之姿」之類的話,然後起身去了。   琥珀就出主意:「要不要我也去打聽打聽。我們屋裡的姊妹還能辱沒了他們家不成,竟然不情不願的。」心裡卻明白,十一娘要培養自己的人,可萬義宗也好,常九河也好,畢竟隔著一層,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身邊像冬青這樣的人賞了做媳婦。要不然,萬大顯這差事也就白給他謀了。到司房,沒個中間人,有什麼事根本不能傳遞消息。   十一娘想了想,道:「也好,你看看有沒有渠道打聽打聽。要不然,只有想辦法再安插一個人在外院了。可侯爺和太夫人那邊,實在是不容易過關……」   「夫人放心。」琥珀笑道,「事情哪裡會走到那一步。」   她又安慰了十一娘幾句,喬太太來告辭。   「夫人說的對,這樣不好不壞地拖著,實在是不行。」喬太太微微躬身,「還是請夫人幫著換個太醫。興許就能對了症狀,好起來也不一定!」   十一娘微微地笑:「早就該如此了!」然後端茶送客,去了貞姐兒那裡。   貞姐兒已經挑好了東西,正和魏紫在登冊子,看見十一娘,牽著諄哥迎上前來給她行禮。   「都挑了些什麼東西?」十一娘笑著問她,然後順手抱了諄哥兒。   諄哥沒有拒絕,任由她抱著。   貞姐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看中了一個梅瓶,一個琉璃盤子,一個甜白瓷高腳碟,還有一套舊窯茶具。」   十一娘很是意外,心念一轉,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如果是自己,只怕也會挑這些無傷大雅的東西,斷然不會真的把太夫人心愛之物搬到自己屋子裡去的。   她笑著摸了摸貞姐兒的頭:「也好,缺什麼,到時候我們再買去。」   貞姐兒笑了笑,十一娘抱著諄哥去了太夫人那裡。   看見諄哥由十一娘抱著走了進來,太夫人微微吃了一驚,再看貞姐兒挑的東西,不由遲疑道:「庫裡沒有你喜歡的東西嗎?」   貞姐兒笑道:「這些東西我就很喜歡啊。那梅瓶,是天青色的,我們家麗景軒旁有紅梅樹,到時候插在瓶裡,肯定好看。還有那甜白瓷的高腳碟,冬天裡放了黃燦燦的橘子或是紅彤彤的蘋果,不知道多漂亮。琉璃盤子用來養暖房裡給的花,到時候分給大家戴,還有舊窯的茶具,二伯母回來了,肯定喜歡……」   「這孩子!」太夫人有些無奈地朝十一娘笑了笑,「淨想著別人了。」又轉頭吩咐杜媽媽,「既然樣樣說的都有道理,你去我庫裡把這幾件東西都下了帳,登記到貞姐兒的名下。」   杜媽媽笑盈盈地應了是。   貞姐兒忙上前謝太夫人的賞。   太夫人就問起十一娘屋子收拾得怎樣了。   「您要不要去看看!」十一娘笑道,「讓人掃了塵,把官綠色的帷帳換了寶藍色的。」   太夫人興致極高:「好啊!」然後十一娘、貞姐兒、諄哥、杜媽媽、魏紫、姚黃並一大堆小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去了十一娘那裡。   房子是成親的時候重新粉過的,雪白雪白的,黑漆的落地罩、家具,寶藍色的帷帳,青色的地磚,看上去整潔素雅。   太會人不住地點頭。   十一娘指了南間的暖閣:「貞姐兒暫時先在這裡歇著。」又指了北間,「服侍的丫鬟、婆子們歇在這裡。」   太夫人聽著突然走了出去。   大家不明所以,忙跟著走了出去。   太夫人四處望了望,站在穿堂上道:「我看這院子十分寬敞,這穿堂就改成五間帶兩個耳房的,前面再加蓋一個三間的抱廈,東、西各蓋三間廂房,想來這幾年也就夠用了。」   琥珀聽了暗喜。   抱廈通常是給值夜的婆子們睡的,或是給管事的媽媽等著回事時避風避雨——天氣太冷或是太熱的時候,總不能讓她們立在屋簷下等吧!   如果是給值夜的婆子們睡,那就應該蓋在正房前才是,現在蓋在二進的正房前,那就是用來給管事的媽媽回家事用了……   她忍不住嘴角翹了起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五十五章搬家(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搬家(中)   琥珀都能看出太夫人的心思,更別說是十一娘和太夫人身邊服侍多年的老人了!   十一娘心中有些不安。   按道理,貞姐兒這樣大了,應該單獨分院子住下的。她把貞姐兒留在身邊,一是很喜歡貞姐兒,想和她培養一下感情;二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把諄哥兒引來。並不住長久地把她留在正屋,畢竟東院還住著幾位姨娘,徐令宜來來往往不方便。偏偏五夫人又要避屬相,一時沒有什麼合適的地方。原想著明年過了夏天,五夫人該出月子了,再到花園子裡尋個好地方讓她單獨住下。沒想到卻引來太夫人這樣大的手筆。   她不禁喊了一聲:「娘……」卻又不知道該怎樣解釋的好。   太夫人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眼中含著明了:「別怕,這蓋屋子的錢我來出。」   大家聽著都笑起來。   十一娘只得把打算先放在心裡。正好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威北侯府林大*奶身邊的媽媽過來給四夫人問安。」   太夫人笑道:「你去看看,我和貞姐兒、諄哥在院子裡轉轉。」   十一娘應聲而去。   林家兩位媽媽卻是過來給貞姐兒下帖子的。   「我們家大小姐請貴府的大小姐過去賞梅。」   十一娘笑著接了帖兒:「到時候一定去。」賞了兩位媽媽,去了東廂房。   太夫人正指著堂屋的中堂:「……小孩子家的,不要山水畫,用花鳥,顯得活潑。」看見十一娘進來,望向她。   十一娘忙將手中的帖兒遞給太夫人:「林家大小姐邀我們貞姐兒去賞雪呢!」   貞姐兒一怔。   沒想到慧姐兒言出必行……林家竟然也沒有人攔著!   一時間,很是羨慕。又擔心十一娘不答應,傷了慧姐兒的心,以後再也不理自己了,又怕十一娘礙著情面答應了心裡卻不痛快,自己縱然去了,也沒體面。思來想去的,眼睛不由瞅了瞅十一娘。   十一娘朝著她笑:「我們貞姐兒這麼快就有人惦記著了。」   徐氏兄弟小時侯也是調皮搗蛋的主,要不是家裡一樁事接著一樁事出,她也不會把貞姐兒拘在家裡了。威北侯是通家之好,貞姐兒和她們家慧姐兒多多走動也好。   「那就安排安排,到時候讓杜媽媽陪著過去。」太夫人吩咐十一娘。   十一娘立刻笑著應了。   貞姐兒見大家都很贊同她去,眼底就有了笑意。   諄哥在一旁嚷道:「我也要去!」   貞姐兒面露難色。   去吧,慧姐兒沒請他,冒冒然多帶一個人去,有些不好;不去吧,又怕諄哥兒不高興鬧起來,壞了太夫人和十一娘的興致。   十一娘看得分明,笑道:「姑娘家的事,你一個男子漢到裡面摻合什麼?我叫了諭哥和你玩怎樣?」   太夫人聽著挑了挑眉。   那諄哥已大聲道:「我要和三哥玩!」   「那你要聽話跟著我!」十一娘道。   諄哥立刻點頭:「我要和三哥去騎大馬!」   十一娘笑起來:「好,我到要看看儉哥兒從什麼地方給你弄匹馬來!」   大家都笑起來。   ******   那邊喬蓮房端著熱茶坐在臨窗的大炕上,表情顯得很是猶豫不決:「太夫人就在正院,我們真的不過去嗎?以前她很喜歡我的……」   繡櫞壓低了聲音,耐心地勸道:「小姐,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何況自從您進門,太夫人從未單獨見過您,也未當著其他人的面和您說上一句兩句貼心的話……還是太太說的對。現在您能依靠的只有侯爺,可千萬別仵逆了侯爺的意思!」   喬蓮房貝齒咬著紅唇不做聲。   繡櫞看著知道她還沒有轉過彎來——不過,如果換成是了自己,只怕一時半會也轉不過彎來。可太太走時卻把她叫去說了好半天的話,還千叮萬囑,讓她照顧好小姐,不然,她自己也不可能有個好前程。   想到這些,她只好細細地再勸:「那天侯爺不也說了嗎,讓您早點好起來,按規矩去給夫人問安。您心裡不痛快,知道侯爺不在正房歇著,就任著性子彈了大半夜的琴。夫人什麼也沒有說,可侯爺走的時候卻通知了秦姨娘和文姨娘,單單沒有通知您。只怕心中早有不滿了。」   喬蓮房聽著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她不滿又如何?我不是一大早就去給她解釋了嗎?當著侯爺的面,她還不是小心翼翼地讓人端了給我錦杌坐下來說話。」   繡櫞知道喬蓮房還有些嘴硬,也不和她辯,只是笑道:「所以說,夫人也怕侯爺,您就更應該抓住侯爺的心才是。那天您去了夫人那裡,侯爺不是很高興嗎?」   喬蓮房沒有做聲,表情有些陰晴不定的。   繡櫞見著繼續勸她:「您再看文姨娘。侯爺愛歇她那裡就歇,不歇也無所謂。反正她借著侯爺的名義在外面做生意賺得盆滿缽滿的。這就叫做有得必有一失。您現在暫時低頭,雖然是沒了顏面,可侯爺看著心疼,只會對您更憐惜,對您更好。太太來不也這麼說嗎?讓您快點懷孕生個兒子,以後您不僅有了依靠,在侯爺那裡也就站穩了腳跟。您再看秦姨娘,都徐娘半老了,但侯爺每次都不會落下她,說到底,不就是為了二少爺的體面麼?」   喬蓮房低著頭絞著指頭,表情慢慢柔和下來。   繡櫞見自己話有了成效,很是高興,道:「小姐,要不我派了珠蕊去秦姨娘那邊看看?看看她在幹什麼?要是她去我們也去,要是她不去給太夫人問安,我們也裝做不知道的樣子。反正您現在還病著!」   喬蓮房聽著就輕輕點了點頭。   繡櫞這才放下心來,立刻叫了珠蕊,讓她去秦姨娘那裡看看。   很快珠蕊就折了回來:「秦娘姨在和三房的易姨娘說話。看著不像是要去哪裡的樣子。」   繡櫞就笑道:「小姐,那我們也在家裡呆著吧!何必去看人眼色。」   喬蓮房點了點頭,奇道:「秦姨娘和易姨娘都說些什麼?」   珠蕊笑道:「好像在商量明年給慈源寺的香油錢。還說,今年想再加五十兩銀子給二少爺求幾道平安符。」   繡櫞想到那天秦姨娘穿了件青蓮色灰鼠皮皮襖,現在又聽珠蕊說要每年給慈源寺多加五十兩銀子的香油錢,心中一動,低聲將皮襖和香油錢的事說給喬蓮房聽:「……她一個婢女,憑什麼穿皮襖,開口就加五十兩銀子,還不全依仗著侯爺,還不是因為她生了一個兒子。小姐,這件事您可要多多思量思量才是。」   喬蓮房聽著露出錯愕的表情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晌才道:「她不去,我們也不去!」   繡櫞忙點頭:「小姐說的對。要不,我把珠蕊和珠萼喊來,我們打葉子牌玩。」   喬蓮房使勁地點頭,繡櫞忙去叫了兩個小丫鬟進來。   ******   十一娘看著天色不早,留太夫人吃午飯,太夫人應了,十一娘又派人去請三夫人過來一起熱鬧熱鬧。然後服侍太夫人在西次間臨窗的大炕坐下,親手奉了茶。想到剛才太夫人聽自己說叫徐嗣諭來和諄哥兒時挑了挑眉,又見貞姐兒正和諄哥兒在一旁好奇地逗著她養在東次間的金魚玩,低聲道:「我想著貞姐兒明天就要搬家了,大少爺、二少爺和三少爺、諄哥兒都是貞姐兒的兄弟,想把他們找來商量著給貞姐兒辦一辦——孩子們以後長大了就有了男女之嫌,趁著還有兩年光景,讓他們在一起多熱鬧熱鬧,就是以後分開了,小時候的情份依舊在。」   太夫人點頭:「你考慮的很周到。貞姐兒以後出嫁了得有娘家的兄弟幫襯著,娘家的兄弟也要得力的姑爺幫襯著!」   十一娘就笑道:「正是您說的這個道理。我想給貞姐兒一個驚喜,所以暫時沒說。」又商量起貞姐去林府該穿些什麼,戴些什麼,由哪些人跟著去,帶些什麼東西去……林林總總,直到三夫人過來才停下來。   她聽說太夫人要留在十一娘這裡吃飯,忙吩咐廚房裡將太夫人的飯菜端到這邊來,殷勤地服侍太夫人用了午飯,又和十一娘一起送太夫人、貞姐兒和諄哥回屋歇午覺。   回來的路上,十一娘就把貞姐兒月底要去林家賞雪的事說了:「……到時候還要三嫂派馬車送她過去,吩咐得力的粗使婆子跟著。」   三夫人聽著頗有些意外,一口應下,語氣有幾分感嘆:「貞姐兒要去威北侯家做客了!」   十一娘笑道:「孩子們大了,也有自己的圈子了!」   三夫人點頭,妯娌閒話幾句,各自散了。但貞姐兒要去威北侯家裡做客的消息很快像長了翅膀似的傳到了眾人耳朵裡。   文姨娘在裡間翻箱倒櫃了一番,叫了秋紅過去,滿臉興奮地道:「你看,這串南珠手串還拿得出手吧?」   秋紅一瞅,個個指甲蓋大,圓潤瑩白,閃光著五色的絢麗暈彩,漂亮的讓人心驚。   「您這是……」她驚訝地望著文姨娘。   文姨娘想了想,道:「你悄悄給貞姐兒送去。用這個給林家大*奶做見面禮。」又拿了一塊一寸見方的祖母綠玉牌:「這個給太夫人做見面禮。」   望著如雨後翠竹般清新的祖母綠玉牌,秋紅遲疑道:「只怕見面禮太夫人和夫人會幫著準備的……」   文姨娘聽著如被針扎破了皮球洩了氣。沮喪地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自嘲地笑道:「也是。我就是送去了,也是來路不明的東西。只會給貞姐兒添麻煩!」   秋紅望著心裡難過,低聲道:「要不,讓四夫人送給貞姐兒?我瞧著,四夫人為人挺和善的……」   文姨娘搖了搖頭:「這府裡的人誰看上去又不和善!」怏怏然地把東西收在了箱籠裡,「也好,不用給她準備見面禮,給我省了一大筆錢。」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五十六章搬家(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搬家(下)   吃了晚飯之前,太夫人找藉口說有事要囑咐貞姐兒,把貞姐兒留在了內室,十一娘抱著諄哥叫了徐嗣勤、徐嗣諭、徐嗣儉去了廳堂。   「貞姐兒明天就搬到我那裡去,我跟太夫人說了,晚上你們兄弟去我那裡吃飯,算是祝賀貞姐兒喬遷之喜。」她笑盈盈地望著徐氏三兄弟。   徐嗣勤幾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徐嗣諭最先回過神來,望著母親笑道:「那諄哥怎麼辦?」目光深沉,像浩翰的夜空,閃爍著不明的光芒。   十一娘笑道:「他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天天跟著姐姐玩吧!他留在祖母這裡由祖母照顧,貞姐兒暫時搬到我那裡去住。」   徐嗣儉立刻咧著嘴笑道:「好啊,好啊。我們明天去四嬸那裡吃飯。」又對諄哥道,「有好的吃!」   諄哥笑嘻嘻地望著徐嗣儉:「有好的吃!」   徐嗣儉就衝著諄哥扮了一個鬼臉:「有好的吃關你什麼事?你是小白兔,只能吃草。」   諄哥還在孝期。   他聽不懂徐嗣儉的話,只覺得徐嗣儉語氣不好,反駁道:「你才是小白兔。我是大老虎。」   徐嗣儉嘿嘿嘿笑:「被人抱著的大老虎。」   諄哥聽了就要跳下去找徐嗣儉,十一娘緊緊抱住他:「三少爺,你上次說要帶我們諄哥去騎馬的。我看選日子不如撞日子,就明天吧!」   徐嗣儉聽了訕訕然地笑,左顧右盼像沒聽見似的。   諄哥看著徐嗣儉被十一娘幾句話說得吃了癟,也不往下跳了,坐在十一娘懷裡喜笑顏開的。   十一娘附耳對諄哥道:「別人用話說你,你用話說過去就是了。跳下去找人算帳,可不是君子所為。」   諄哥聽著直點頭。   徐嗣諭望著兩人,目光晦澀。   徐嗣勤忙出來解圍:「四嬸,您看我們明天什麼時候到好?」   十一娘笑道:「給祖母問了安去既可。」   幾個人都應「到時候一準去」,三老爺和三夫人來了,十一娘趁機把明天貞姐兒搬家,請徐嗣勤和徐嗣儉過去吃飯的事說了。   三爺聽了呵呵地應了,吩咐兩兄弟:「可不能調皮。」   徐嗣勤和徐嗣儉忙應了,倆口子去給太夫人問安。   太夫人看著十一娘這邊說完了,笑著帶著貞姐兒出來吃飯。   飯後三爺問貞姐兒:「屋裡可缺什麼?或是想要些什麼?直管和三伯母說,我們送你。」   貞姐兒客氣地道:「祖母和母親都準備好了,不缺什麼。多謝三伯父和三伯母惦記。」   三夫人還怕三老爺說什麼,忙笑道:「娘庫裡多的是好東西。」   三爺聽著笑了笑,不再堅持。   太夫就吩咐杜媽媽領了貞姐兒和諄哥下去歇著,低聲對三爺兩口子道:「明天他們小的都去慶賀貞姐兒搬家,你們早點過來這邊吃飯,我們打葉子牌。」   三爺和三夫人忙應了。   看著天色不早,大家各自散了。   ******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先去東廂房看了看,見地龍燒起來,家俱都擦得乾乾淨淨,這才去給太夫人問安,接貞姐兒。   貞姐兒穿了月白色灰鼠皮的小襖,靚藍色的裙子,戴著十一娘送的赤金菊花,恭恭敬敬地給太夫人磕了三個頭。   太夫人看著眼眶立刻溼潤了。   「快起來,快起來!」話音剛落,眼淚落了下來。   十一娘忙掏了帕子給太夫人抹眼角:「還在一個院裡住著,每天跟了我來給您問安,閒暇時過來陪您說話。」   「我知道。」太夫人接過十一娘的帕子,「那麼小一個人,」說著,用手比劃了一下,「長到這麼大,第一次離開我……」   貞姐兒聽著就哭了起來。   十一娘看著也跟著感受起來——自己好像變成了那逼人生離死別的兇手,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溼潤了。   「快別哭,快別哭。」太夫人把貞姐兒摟在懷裡給她擦眼淚,「去了記得要聽母親的話。」   貞姐兒連連點頭,諄哥由乳娘領著進來給太夫人請安,看著這場景,跟著哭了起來。一時間,屋裡哭聲一片。   十一娘忙過去安慰諄哥。   太夫人已克制住傷心,讓十一娘把諄哥抱過去:「好了,好了,你別哭。姐姐要去你母親那邊住了,你要高高興興地去送姐姐才。」可不管怎樣說,諄哥哭個不停。   「諄哥,要不要送姐姐去我那裡?」十一娘道,「我們今天要給姐姐布置屋子。你想不想去?」   諄哥連連點頭,淚眼婆娑地望著太夫人。   太夫人摸了摸諄哥的頭,吩咐杜媽媽:「你帶著過去吧!」又對十一娘道,「等會就不用過來了。」   杜媽媽笑著應了「是」。和十一娘、依依不捨的貞姐兒辭了太夫人,去了貞姐兒的住處。   貞姐兒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兩個大丫鬟小鸝和小雀並幾個二等三等的丫鬟、婆子早已在一旁等。見十一娘進來,齊齊曲膝行禮,貞姐兒就讓自己的乳娘胡氏和幾個有體面的丫鬟上前給十一娘行禮。   十一娘笑著受了禮,心裡卻暗暗數著人數。   一個乳娘,兩個大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的丫鬟,四個小丫鬟,二個粗使的婆子……人數可真不少。暫時到她那裡擠擠沒問題,時候長了大家都要不方便了。還是想辦法早點在後花園裡給她尋單獨的院子。   十一娘思忖著,和杜媽媽帶著貞姐、諄哥一起去了自己的住處。   遠遠地,她就看見一個長得像文姨娘身邊秋紅的丫鬟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看見她們來了,立刻轉身跑了。   十一娘微微一笑。   文姨娘還是惦記著女兒的!   待進了門,等著門口的琥珀朝著十一娘使了個眼色,然後帶著其他的婦僕曲膝給貞姐兒行禮:「見過大小姐。」又上前很正式地自我介紹:「我是四夫人身邊的琥珀,給大小姐行禮了!」說著,曲膝又福了福。   貞姐兒臉色微紅,神色間卻很坦然地受了她們的禮,道:「琥珀姐姐請起。以後住一起,還請琥珀姐姐多多指點。」   琥珀忙道:「大少姐言重了,折煞奴婢!」   貞姐兒讓身邊的丫鬟小鸝打賞了琥珀一個八分的銀錁子:「給姐姐買花戴。」向她引見乳娘胡媽媽和身邊丫鬟小鸝、小雀。   琥珀大方地接了,再次曲膝給貞姐兒道謝,引見了陶媽媽、冬青、濱菊、竺香等人。   貞姐兒打了賞,十一娘等人一起去了她住的正房。   琥珀、陶媽媽和小鸝、胡媽媽隨行,冬青和濱菊留下來幫著小雀等人整理貞姐兒帶來的籠箱。十一娘則和貞姐兒一左一右地坐到了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把諄哥放到炕上玩,讓小丫鬟搬了錦杌給杜媽媽坐,上了茶和點心,親自向貞姐兒介紹自己這邊的情況——比如有多少個丫鬟婆子,各叫什麼名字,是做什麼的,她自己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去給太夫人請安,什麼時候午歇……貞姐兒很仔細地聽著,把自己身邊的人也介紹了一番。十一娘又問了貞姐兒平日的作息,發現兩人的作息時間差不多,高興地道:「這就好,免得你在這裡要重新適應。」   貞姐兒微微地笑,小雀過來稟道:「夫人,大少姐,東西都整理好了。」   十一娘笑著拉了諄哥:「我們去看姐姐的新屋子去。」   諄哥在一旁早就聽得不耐煩了,歡呼一聲,扯著十一娘的手跟著去了東廂房。   中堂掛了牡丹稚雞圖,長案上擺了自鳴鐘和青花瓷花觚,黑漆太師椅上搭了寶藍色團花錦緞坐墊,牆角還有一盆人高的臘梅花。   貞姐兒看著目若晨星,走過去摩挲著臘梅花嫩黃的花瓣。   「姐姐屋子好漂亮。」諄哥嚷著推開北次間的門跑進了內室,「姐姐快來看,你的床在這裡。」   貞姐兒滿臉狐惑地看了十一娘一眼,快步去了內室。   有一張和她暖閣裡一模一樣的小小填漆床。   她淚盈於睫,笑望著十一娘:「母親……」   十一娘攜了她的手去了內室:「我看著你那床十分的漂亮。在庫裡找了找,找到一張大同小異的。」然後指了床檔板,「你的那個是五羊開泰,這個是麻姑獻壽。」   貞姐兒直點頭,眼淚卻止不住地落下來。   十一娘掏了帕子給她:「快別哭了,今天可是高興的事。」   貞姐兒不好意思地接過帕子擦了眼淚。   十一娘就問諄哥:「你看姐姐屋裡還缺什麼?」   諄哥很有興致地轉了一圈,指了內室臨窗的窗臺:「那裡要擺了高腳碟子,放上橘子和蘋果,還有板慄……」   十一娘笑起來:「我們諄哥可真會享受。」   杜媽媽和貞姐兒也笑起來。   屋裡的氣氛溫馨又美好。   有小丫鬟稟道:「夫人,秦姨娘和文姨娘來給您問安了。」   早上剛剛問過安,這個時候又來問安……   十一娘想到剛才那個像秋紅的影子,淡淡地笑道:「請兩位姨娘進來吧!大小姐在這裡,正好問個安。」   小丫鬟應聲而去。   杜媽媽忙抱了諄哥,貞姐兒臉上的表情卻有些複雜。   不一會,秦姨娘和文姨娘來了。   兩人一個穿著寶藍色的妝花褙子,一個穿著沙綠色妝花褙子,施施然地走了進來。   給十一娘行過禮後,十一娘把兩個引見給貞姐兒:「穿寶藍色的是秦姨娘,穿沙綠色的是文姨娘。」又指了貞姐兒:「這是我們家大小姐。」   兩人曲膝行禮,貞姐兒點了點頭,讓小鸝每人賞了兩個八分的銀錁子。   秦姨娘笑著道謝接了,文姨娘的目光卻在貞姐兒臉上留戀了片刻才低頭接了銀子,道了謝。   兩人給諄哥行了禮,又和杜媽媽見了禮,十一娘這才道:「兩位姨娘可有什麼事?」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五十七章邀請(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邀請(上)   文姨娘訥訥無語。秦姨娘看了只好上前笑道:「我們來看看大小姐這邊可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   十一娘看得心裡明白,知道是文姨娘想見見女兒……可尊卑有別,自己鼓勵貞姐兒和文姨娘像母女一樣相處,被人看了,只會笑貞姐兒沒有規矩。這件事,她無能為力。可母女是天性,文姨娘如果只是思念想來看貞姐兒,她還是很歡迎的。   「兩位姨娘既然來了,就幫著看看這屋子裡還缺些什麼吧?」十一娘笑盈盈地說著,眼睛卻睃向貞姐兒。見她望著文姨娘,神色有些茫然。   分開這麼多年,驟然相見,想來貞姐兒也不知道如何和文姨娘相處吧!   十一娘笑著領兩人參觀屋子,貞姐兒不敢怠慢,跟在十一娘身後。   文姨娘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秦姨娘則不時嘖嘖稱讚幾句。貞姐兒低著頭,不時睃文姨娘一眼。   一圈走完,大家重新坐下,十一娘讓人端了錦杌給兩位姨娘坐:「……時間太緊,暫時這樣住著。」把明年春天要改建二進的院子和待五夫人從後花園搬出再到後花園給貞姐兒單獨選個院子都一一說了,好讓文姨娘放心。   「夫人考慮的真是周到。」文姨娘望著十一娘。眼底閃過異樣的表情。   十一娘笑道:「這本是我份內的事,說不上周不周到。只是以後大小姐和我們一起住著,大家沒事多多走動走動。一家人和和睦睦、親親熱熱的,這才像個家。」   文姨娘和秦姨娘聽了不住地點頭。   看著天色不早,十一娘留了兩位姨娘吃飯:「喬姨娘身體不好,就不叫她了。今天也沒有外人,大家坐了一起吃吧!」   她不想在貞姐兒面前給文姨娘立規矩——總是貞姐兒的生母,要給貞姐兒幾分體面。   貞姐兒望著十一娘,眼角微溼。   文姨娘也有些意外。   自十一娘嫁進來,她對幾位姨娘是非常冷淡的,除了晨昏定省,其他的時間一律不見,就是有什麼事,也是讓丫鬟們傳話,更別說留下來吃飯了。   這還是第一次。   一時間,她百感交集。   沒想到,十一娘會給她這樣的體面,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不用以卑微曲膝的模樣出現在女兒面前……   文姨娘曲膝給十一娘行禮:「多謝夫人。」   十一娘讓人開了三桌。   自己和貞姐兒、諄哥一桌。   杜媽媽和陶媽媽等人一桌。   兩位姨娘一桌。   雖然說不上熱熱鬧鬧的,但也歡歡喜喜的。   吃了飯,杜媽媽和陶媽媽帶著諄哥在貞姐兒的屋裡歇下,貞姐兒則跟著十一娘去了十一娘屋裡歇午覺,兩位姨娘各回了各的屋。   十一娘和貞姐兒一起坐在鏡臺旁,琥珀服侍十一娘卸了環釵,小鸝服侍貞姐兒卸了珠簪,貞姐兒有些不好意思地上了十一娘的床。十一娘就朝她笑道:「快睡了。我們等會起來商量晚上吃什麼!」   貞姐兒點頭,笑閉了眼睛。待十一娘呼吸均勻起來,她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盯著帳頂,想著文姨娘。   玲瓏的身段,皮膚很白,眼睛含著笑,戴了長長的赤金耳墜,鑲著貓眼石,像鞦韆似在耳邊蕩著,很漂亮。   可為什麼大家提起她,都很是不屑的樣子。都說她為了錢,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她心裡有些煩燥,想到身邊還躺著繼母,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   在這之前,她還私底下去見過文姨娘一次。   是嫡母死的時候……家裡有些亂,她裝做迷路的樣子跑到東邊的小院。結果文姨娘不在院子裡,她不敢久等,低著頭出了院子。在門口的時候聽到有人喊「文姨娘」,她抬頭望過去,只見到一個月白色的身影。   不知道文姨娘有沒有偷偷去看自己……或者,她有錢賺。見不見自己都不要緊——有一次她睡著了,朦朦朧朧間聽到自己的乳娘胡媽媽和魏紫說話,說「姐兒真是可憐,諭哥兒的秦姨娘生怕連累了兒子,不敢走錯一步,文姨娘到好,只要有銀子,女兒也能賣……那王家是個什麼東西,別說現在永平侯府出了皇后娘娘,就是沒這點虛名,也不可能把大小姐嫁給一個行商之人。也不知道她收了那王家多少好處!」   當時她緊緊閉著眼睛,怕胡媽媽知道自己醒了。可不知道為什麼,眼睛閉得那麼緊,還是有淚水流出來。   想到這些,眼睛又開始刺痛起來。   有一雙溫柔的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上:「貞姐兒,我也是姨娘生的。」跟她說話的聲音溫和淡定,從容不迫,「我們從來都不能選擇出身,能選擇的,是自己的未來。」   貞姐兒轉過身來,淚眼婆娑間,看到一雙如三月和煦陽光般溫暖的眼睛。   「別哭了!」十一娘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女兒家的眼淚是珍珠,流多了,就變成魚目了。」   貞姐兒破涕為笑。   十一娘摸了摸她的頭髮:「貞姐兒,你今年才十一歲,有大把的好時光。過去的事,只是你一生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以後會遇到更好的人,更好的事。會有更好的前程。」   貞姐兒點頭。   她想到當初聽到父親要娶嫡母的庶妹為繼室時的擔心與害怕……最終事情卻沒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樣發展。這算不算是以後會遇到更好的人?   貞姐兒欲言又止。   十一娘柔聲道:「是不是不知道該怎樣和文姨娘相處?」   貞姐兒沒有做聲。   「她是府裡的姨娘。你是府裡的小姐。大家遇到了,客客氣氣就行。」十一娘道,「她有什麼事,只要不是害人的事,你能幫就幫著點。也就全了母女的緣份。」   她不能告訴貞姐兒去靠近文姨娘。   太夫人說的很明白,貞姐兒是永平侯府的大小姐。以後她會嫁入和永平侯府門當戶對的人家,她的行為必須符合這個社會的規範。不然,她會覺得很痛苦的,也會被這個社會排斥。   貞姐兒笑起來。   「快眯一會。」十一娘笑道,「等會被杜媽媽看見了可不得了,她要是以為我偷偷打你,到祖母那裡去告訴我一狀,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她打趣道。   貞姐兒抿了嘴笑,輕聲問十一娘:「母親,您是不是也很為難?」   十一娘微怔。   貞姐兒低聲道:「有諭哥,有我,諄哥,還有姨娘們,您是不是也很為難?」   有人知道她為難……   十一娘突然間淚盈於睫。   她笑著搖頭:「不會,貞姐兒是我的好幫手,諄哥也很乖,諭哥雖然接觸的少,但他讀書好。又聰明,我也很喜歡。姨娘們都在我前面進門,服侍你父親,又誕下你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覺得挺好。」   貞姐兒望著她眼角有晶瑩的水光,微微點頭,把頭靠在了十一娘的肩上,沒有做聲。   屋裡子靜悄悄,只有自鳴鐘滴滴嗒嗒地聲音,四周顯得更為靜謐。   ******   「佛跳牆,宮保野兔。芫爆仔鴿,山珍刺龍芽,玉筍蕨菜,桂花魚條,鮮磨菜心……」貞姐兒抬頭望著十一娘,滿臉的困惑,「這……這麼多……」   「今天是你的喬遷之喜啊!」十一娘笑道,「等明年夏天你出了孝,我們正式到後花園裡找個好地方做你的院子,我們再大大的操辦一次。還可以把林家的慧姐兒也請來。」   貞姐兒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太破費了!」   「偶爾為之不要緊。」十一娘笑道將單子遞給琥珀,「就照著這個報到廚房裡去。」   琥珀笑著退了下去。   十一娘又叫了濱菊:「你去後花園的暖房,把那正開得好的花搬幾盆來擺上,也點綴點綴。」   濱菊笑著去了後花園的暖房。   十一娘讓綠雲去叫了南永媳婦來:「給我們梳個漂亮的頭。」   綠雲笑嘻嘻地應了。   諄哥跑到她面前:「母親,母親,還有我!我幹什麼?」   十一娘笑道:「等會暖房的花來了,你幫著擺花去。」   諄哥聽了連連點頭。   陶媽媽在一旁緊張地道:「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   十一娘笑道:「你們這麼多人在一旁看著,看著那小的,好搬的讓他幫著打打下手就是了。又不是真的要他去做苦力。你們擔心什麼?」   貞姐兒聽了就在一旁道:「我幫著他搬吧?」   十一娘攔了她:「我們要穿得漂漂亮亮的。諄哥,搬花就交給你了。」   諄哥兒卻不依了,拉了貞姐兒的衣袖:「我不搬花,我也要和姐姐一樣,穿得漂漂亮亮的。」   「那好。」十一娘笑道,「我們梳頭,你在一旁看著。」   諄哥連聲應「好」,陶媽媽看著鬆了口氣。   待南永媳婦來,十一娘和貞姐兒牽著手去了內室,諄哥像小尾巴似地跟在身後。   今天的主角是貞姐兒,十一娘當然不能喧賓奪主。把貞姐兒按在鏡臺旁坐了,讓南永媳婦給她梳了個纂兒,戴了珠花,小鸝服侍著換了件月白色繡翠竹刻絲褙子,亭亭玉立如白荷。   「姐姐真漂亮!」諄哥在一旁笑道。   十一娘看著也滿意,拉了她的手去了東廂房。   屋簷下掛了大紅的燈籠,屋內茶几上擺著歲寒三友的鮮花,中堂長案上供著一把大紅的木芙蓉,把屋子點綴得喜氣洋洋。   「像過年一樣。」杜媽媽笑盈盈地打量著那些花卉。   「謝謝母親!」貞姐兒的眼睛亮晶晶的。   十一娘微微地笑。   心裡卻在擔心著遠在西山的徐令宜。   已經走了三天了。不僅他沒有消息,關於五皇子的病情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能把消息封鎖的這樣徹底,本身就透著不尋常的味道。   徐家何去何從,等待他們的又將是什麼……十一娘隱隱感覺到害怕。所以特別想通過貞姐兒搬家這件事拉近幾個孩子的感情。   關鍵時候,家族團結,才可能抵禦風寒。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五十八章邀請(中)   第一百五十八章邀請(中)   酉初差兩刻的時候,徐嗣勤、徐嗣諭和徐嗣儉到了。   貞姐望了望徐氏三兄弟,又望了望站在一旁笑盈盈地十一娘,立刻明白過來——難怪太夫人要留了三伯和三伯母打葉子牌……   她沒來得及向十一娘道謝,徐嗣儉已高聲叫道:「姐姐的屋子布置的可真漂亮。」   徐嗣勤也上前給貞姐兒作揖:「恭喜妹妹喬遷新居。」然後送了一副親手書寫的對聯給貞姐兒做賀禮,徐嗣諭則送了月白色的琴穗。徐嗣儉看了也把自己的賀禮拿了出來——一對掐絲琺瑯黃底紅花的碟子。   「怎麼樣?」他頗有些得意地道,「今年內務府新燒的樣式。好看吧?」又斜睇著諄哥,「姐姐搬家,你拿了什麼賀禮?」   這件事本就瞞著諄哥,他哪裡準備了什麼賀禮。   聽徐嗣儉這麼一說,臉漲得通紅,兩眼一紅,就要哭起來。   十一娘不慌不忙地拿了一個水晶的鎮紙出來:「這不是諄哥的賀禮。」   諄哥一看,立刻跑過去把那個水晶鎮紙抱在了懷裡:「這是我送給姐姐的!」   徐嗣儉當然知道這不是諄哥準備,不過是逗他玩罷了,裝模做樣地看了看,道:「沒我的好——你那是舊款式了。」   諄哥聽了就嘟著嘴,滿臉委屈地望著十一娘,一副快幫他出頭的樣子。   十一娘就笑道:「款式是不新,不過,你看這水晶,晶瑩剔透的,是上品。」   諄哥聽了忙道:「對,對,對。是上品。」   徐嗣儉還要說什麼,十一娘看著這樣只怕沒完沒了,笑著抱了諄哥:「大哥送了對聯來,我們去把它貼了,更顯得喜慶。」   諄哥抱了十一娘的脖子,大聲嚷道:「我們去貼對聯,過年了,我們去貼對聯。」   「這是為了慶賀姐姐搬家貼的對聯。」十一娘糾正他,「不是過年貼的對聯。」   說著,抱著諄哥出了門。   一旁早有機敏的小丫鬟拿了凳子找了糊糊來,展開對聯貼到了門上。   上聯是「梨花簌簌錦鋪院」,下聯是「笑語盈盈客滿堂」。   對聯實在是很平庸,字卻端正有力,很有些功底,讓十一娘頗有些意外。   「大少爺臨歐陽詢的《九成宮》貼嗎?」   徐嗣勤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寫得不好,四嬸見笑了。」   十一娘笑道:「避密就疏,避險就易,避遠就近,已有幾份神韻。」   徐嗣勤錯愕。   「那依母親卓見,有何不足之處呢?」一直沒有吭聲的徐嗣諭目光一閃,突然道。   十一娘微微地笑:「歐體秉筆必在圓正,氣力縱橫重輕。大少爺性情秉直,剛勁有餘而緩凝不足。」   徐嗣勤目瞪口呆:「先生也這麼說。」   徐嗣諭沒有說話,望著十一娘的目光卻很幽遠。   十一娘沒有理會徐嗣諭。   對他這種心思重重的孩子,以不變應萬變是最好的辦法。   她笑著對徐嗣勤道:「寫字可非一日之功。大少爺多花些時間練習自然就會有進步的。」   徐嗣勤連連點頭。   外面很冷,又帶著幾個孩子,十一娘忙笑著招呼大家進屋:「今天有佛跳牆。用了鮑魚、海參、魚翅、花膠……」一回頭,卻看見貞姐兒目光璀璨地站在那裡望著她。   「怎麼了?」十一娘笑著問她。   貞姐兒笑著搖頭,一旁的徐嗣儉卻道:「四嬸娘真厲害。除了繡花,還懂書法。」   看著他毫不掩飾的露出驚奇的表情,十一娘覺得自己也變得輕快起來。她戲謔道:「你知不知道我最擅長什麼?」   她話音一落,屋院寂靜,連樹梢上積雪落下的簌簌聲都清晰可聞。   徐嗣儉搖頭,又不甘心地道:「是不是做飯?」   十一娘睃了徐嗣諭一眼。   他正滿臉鄭重地凝望著她。   十一娘一本正經地道:「我最擅長寫狀紙。」   徐嗣儉聽了哈哈大笑:「四嬸說話好有趣。」   徐嗣勤也笑:「三弟這下子遇到了剋星了!」   貞姐兒笑盈盈地牽了諄哥兒,準備跟著十一娘進屋。   只有徐嗣諭,很認真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心中一顫。   這個孩子,非常的細心、縝密。   直覺的,她不喜歡他。   覺得他好像總潛伏在黑暗中窺視著別人,別人卻只能看到他一雙曖昧不明的眸子。   「好了,好了。」杜媽媽也怕孩子們受了風寒,「快進屋去,菜都要涼了。」   大家笑嘻嘻地進了屋,到南次間坐下。   那邊早已擺了一桌,十一娘安排他們坐下,笑道:「我去太夫人那邊湊熱鬧,你們小輩在這裡鬧吧!」   眾人俱是怔忡。貞姐兒有些不安地道:「母親,這麼晚了,您還是和我們一起吃了飯再去吧!」   十一娘笑道:「我怕吵,可不願意在這裡被你們鬧。」執意去了太夫人那裡,把空間留給了這些小輩,讓貞姐兒做主人去接待他們去。   太夫人正由三爺和三夫人陪著吃飯,看見十一娘來了很是意外。   「連娘都避開了,我豈能例外。」十一娘笑著脫了鬥篷。   太夫人笑道:「你這個做母親的也忒大方了些!」   十一娘笑道:「有什麼好擔心的。勤哥寬和,諭哥聰明,儉哥豪爽,貞姐兒懂事,諄哥純樸,何況有杜媽媽和陶媽媽看著。」說著,上前曲膝給太夫人行禮,和三爺、三夫人見了禮。   三爺、三夫人聽著十一娘誇獎自己的孩子,滿臉的高興。   太夫人呵呵地笑:「吃飯了沒有?」   「還沒有!」十一娘笑道,「所以急急趕到您這裡來,免得兩不著實。」   太夫人聽了忙讓人加座,擺碗筷,叫魏紫去廚房裡說一聲:「……給四夫人做個糟魚,她最愛吃!」   十一娘忙道了謝,先差了琥珀去貞姐兒那邊看情況,這才坐下來和太夫人一起吃晚飯。飯吃的差不多了,琥珀過來回道:「……大小姐和幾位少爺正吃得高興,叫了廚房送了土豆去,還讓丫鬟們升了火盆送進去,說是要烤土豆吃。」   三夫人聽著大驚:「這要是燙著哪裡如何是好?這可使不得!」說著就要起身去那邊看看。   太夫人喝住了她,問琥珀:「丫鬟婆子可都守在身邊?」   琥珀忙道:「杜媽媽和陶媽媽守步不離地守在那裡,大小姐和幾位少爺並沒有遣了身邊服侍的。」   太夫人點頭:「都是些懂事的。」又吩咐琥珀,「你去那邊看著,有什麼事立刻來稟了我們。」   琥珀應聲而去。   「小孩子,蹦蹦跳跳是常事,不用大驚小怪。」太夫人淡淡地對三夫人道。   三夫人不敢反駁,有些勉強地應了「是」。   太夫人突然轉了話題:「我看家裡的事也處置的差不多了,明天起就讓十一娘隨著你幫著管家去。」   決定很突然,雖然這件事是三夫人提的,而且這幾天還一直盼著十一娘早點接手,免得到時候她不能跟著丈夫去任上。儘管如此,她還是感覺有點突然。   「眼看著要過臘八了。」太夫人語氣像是在解決又像是在吩咐,「家裡的事一樁接著一樁。往年還有怡真幫著,今年只有你。這個時候十一娘還在家裡窩著,難道就這樣把你一個人推出去啊!」   三夫人聽了立馬笑著應「是」:「還是娘想的周到。」   太夫人點了點頭,大家低下頭來吃飯。   飯後,移到西次間喝茶。   十一娘將小丫鬟端上的茶親自遞給了太夫人,就要笑著起身告辭:「幾位哥兒明天一早還要去學堂,平時這個時候也要散了。雖然今天有高興的事,可也不能沒了節制。」   太夫人很是贊同。不住地點頭:「你去吧!」   十一娘辭了太夫人回了院子,東廂房正鬧得歡,遠遠地就聽到徐嗣儉和諄哥打鬥聲。   她笑著進了屋。   孩子們臉上紅僕僕的,個個表情愉悅而歡快。   「四嬸怎麼這個時候來了?」面對著堂屋坐著的徐嗣勤第一個發現十一娘,忙上前行禮。   十一娘笑著了點了點頭,道:「我是來趕客的——明天一早你們還要去學堂呢!」   徐嗣儉大聲呻吟:「四嬸,雖然這是男人們的事,可男人們幹不成的時候,女人們也要想想辦法——您跟四叔說一聲吧,我們也和別人家一樣,冬日就閉館,立春再開館。」   十一娘笑道:「男子漢大丈夫的,遇到困難就要躲。四嬸可不喜歡。快起來,去給太夫人行了禮回去歇著吧!等過年的時候,隨你們來玩。」   徐嗣儉雖然喜歡開玩笑,可也不是那不知道輕重的人。嘟呶了幾句,倒也沒有說什麼。   十一娘就領著幾個孩子去給太夫人請安,等和貞姐兒回來,已是戌初過一刻了。十一娘累得直想上床,貞姐兒看著要服侍她歇下。十一娘忙推了貞姐兒出門:「你去歇你的吧,我這裡有琥珀她們,不用你服侍,以後也不用你服侍。」   她感覺自己像那種剝削童工的黑心地主。   貞姐兒十一娘態度堅決,恭敬地給十一娘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坐在鏡臺邊由濱菊幾個幫著卸妝,第二天一大早領了貞姐兒去給太夫人請安,太夫人留了貞姐兒和諄哥做伴,帶十一娘去了三夫人那裡,當著家裡的二十幾個管事的媽媽輕描淡寫地道:「……快過年了,三夫人一個人忙不過來,四夫人幫著三夫人來打個下手。」可誰也不敢因為太夫人語氣淡淡的就對十一娘的態度冷漠,對著十一娘露出了或諂媚,或殷勤、或熱情的笑容。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五十九章邀請(下)   第一百五十九章邀請(下)   貞姐兒笑盈盈地站在十一娘的面前,白皙面頰有兩團紅雲,說話的聲音雖然平靜,但難掩其興奮的表情:「……做了絹花用綠色的絲線綁在冬青樹上,還照著絹花的式樣各有不同的香味。乍眼一看,還以為百花娘娘下凡了,讓她們家的花一夜之間全開了。」說著,抿了嘴笑。   「是慧姐兒的主意?」十一娘用手帕包著剝了一個橘子遞給她,「肯定不是連夜趕製的,應該平常就做好了,有客人來的時候臨時給綁上。」   貞姐兒點頭,接過橘子低聲向十一娘道謝,把橘子分成兩份,遞一份給十一娘吃:「不過,總比不上我們家的鮮花水靈。」又低聲道:「而且,她們家沒有我們家大。住得很擠。幾位姨娘住在上房的東廂房。   十一娘笑起來。   女人的天性,都喜歡這些八卦!   「林侯爺有六個兒子,都住在一起,肯定是很擠的。」她笑道問,「她們家沒有暖房嗎?」   貞姐兒搖頭:「我沒看見暖房。」   「要不,你讓暖房的人摘幾朵鮮花送過去。」十一娘笑道,「只怕比你送些金啊銀的都稀罕。」   貞姐兒聽十分高興:「我也這麼想。準備回來和母親商量。」   十一娘笑道:「我能做的你也能做,以後不用商量我。直管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貞姐兒一怔:「這,這怎麼能行……」   「有什麼不行的。」十一娘笑道,「你可是我們家的大小姐。有什麼不行的。」   貞姐兒聽著不做聲,望著十一娘靦腆地笑:「我……」   十一娘希望她對自己更自信些,握了她的手,再一次強調:「我能做的,你也能做。」   貞姐兒眼角微溼,想到十一娘說讓她別隨便流眼淚,眨著眼睛,又忍了下去。笑著問十一娘:「母親去三伯母那裡,可還順利?」   十一娘心裡一暖。   貞姐兒也惦記著自己。   「祖母親自把我領過去引見給各位管事的媽媽。」她把貞姐兒當成朋友一樣地和她聊天,「大家看見這個架勢,對我自然很友善。不過,我想著自己總是初來乍到,最好以不變應萬變,手跟手,腳跟腳地跟在你三伯母身後,看你三伯母怎樣處理。就是有管事的媽媽來問我,我也不表態。只推說要問過你三伯母才能決定。這樣一來,既維護了你三伯母的體面,又不至於因為不了解家裡的規矩說錯話、辦錯事。要知道,上位者,最忌朝令夕改。哪怕是錯了,為了維持上位者的尊嚴,也要一直錯到底。可這種錯,也是有局限的。比如說,會引起很嚴重的後果,那就不得不改了。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是不要隨便做決定……」   她細細地把自己的想法,做法告訴貞姐兒。   這對她以後嫁到婆家面對陌生的環境有好處。   貞姐很認真地聽著。   「實際上,最好的辦法就是看帳本。家裡的收入開支,全是有帳可循的。你想知道這個家裡的規矩,查帳,就可以全都知道。比如說,知道了家裡的收入從哪裡來,你就可以知道家裡應該怎樣開支。知道了家裡的錢都去了哪裡,你就知道家裡的錢該怎樣花……」   貞姐兒聽了喃喃地道:「不是每年外院都拔錢到內院的嗎?為什麼還要知道家裡應該怎樣開支?」   十一娘見她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很高興,跟她解釋:「比如說,如果家的收入很大一部分是莊子裡的收入,你就要考慮到年成不好,不可能每年都有同樣的進項。就要留一部分存起來,只能動用其中的一部分。」   貞姐兒立刻明白過來:「就是說,得把年成最不好的時候和年成最好的時候都不看,只看平常的收入。」   十一娘聽著不由暗暗點頭。   貞姐兒身上不愧有文氏的基因,這種帳目問題一點就透。   她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得到了十一娘的肯定,貞姐兒膽子大了不少,道:「是不是知道家裡的錢都去了哪裡,就可以照著舊例做事。」   十一娘看她舉一反三,笑著鼓勵她:「對,對,對。」道,「如果有貼身使慣了的大丫鬟出嫁,打賞多少好?怎樣個打賞法?這都是有慣例的。要是壞了規矩,一來是下人不服,二來是以後的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個時候,翻帳本最好。照著規矩來,誰也不能說什麼。」   貞姐兒點頭,沉吟道:「如果很喜歡,自己私下賞去,卻不能壞了規矩從帳上支出。」   十一娘聽著不由微微嘆氣,摸了摸她的頭。   貞姐兒真的很有天份!   「你會不會打算盤?」   貞姐兒聽了臉色微白。   十一娘立刻意識到,貞姐兒對自己的出身有些忌諱。這肯定與徐家人看文姨娘的目光有關。可她認為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人需要正視自己,而不是去迴避!   「我想找個人告訴我如何打算盤,你想不想一起學?」她笑著問貞姐兒。   貞姐兒有片刻的猶豫:「二伯母告訴過我怎樣心算,讓我好好練習!」   十一娘聽著有些意外,轉念一想,那也比較符合二夫人保持高貴優雅姿態的一慣風格。   她不想因兩人觀念相左影響貞姐兒,讓貞姐兒為難。立刻笑道:「那樣也不錯啊!」   貞姐兒聽著就鬆了口氣,道:「二伯母還說,我們這樣的人家,女人做些小生意玩玩可以,大一些的生意最好不要沾——我們做起生意來比別人方便的多,免得引起商家的妒忌,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這話說的也很有道理。   像永平侯這樣的人家,只要放出風聲去說想做生意,完全可以無本起家,甚至是入乾股。可這世上從來都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你賺了別人的錢,就要拿出相應的東西來交換!   十一娘笑道:「難怪二夫人要和五夫人一起開香露鋪子!」   貞姐兒聽著卻搖頭:「二伯母沒有和五嬸嬸一起開香露鋪子。是五嬸嬸在開香露鋪子,向二伯母要方子,二伯母把香露的方子就給了五嬸嬸。後來五嬸嬸說香露鋪子的生意很好,還要送兩股給二伯母,二伯母沒有要。」   十一娘怔住。   沒想到貞姐兒知道這件事。轉念一想,二夫人相當於她的教師,兩人肯定經常在一起,知道這些事也就不稀奇了。   貞姐兒笑:「這話是三伯母告訴您的吧?」   為什麼有這樣的說法?   十一娘坦然地對貞姐兒笑道:「不是。是我之前也想做香露鋪子,後來發現燕京僅有的兩家鋪子都是五夫人的,還聽說是和二夫人一起做的,就歇了這心思。」   貞姐兒聽了赧然:「有一次三伯母還特意來向我打聽消息。我說了,她又不相信。我還以為是她說的……」又道,「不過,我真的不知道香露的方子——主要是我之前沒有注意這件事。」說完,有些不安地望著她。   當然,不是有心人,誰會去注意這些。   十一娘忙道:「做香露的方子我手裡也有,不過,從來沒有做過。既然我們家已經有了兩間香露鋪子,自家的人怎麼能挖自家人的腳牆。自然是不能再從這方面考慮了。」   貞姐兒聽了就大大地鬆一口氣,然後像要補償什麼似的,道:「要不,我跟二伯母說說,讓她告訴您怎樣制薰香。二伯母制的薰香很有名,慈源寺最有名的一品香就曾得到過二伯母的指點,重新改進了配方,現在銷的可好了。」   十一娘可不想讓貞姐兒為了自己的事去求人。忙笑道:「你看我,哪有功夫做生意?主要是上次成親的時候,下聘送了兩瓶香露,我看著十分喜歡,就起了自己做香露的心思。又想著,我既然喜歡,其他人肯定也很喜歡。動了開鋪子的念頭。」   貞姐兒點頭,笑道:「要不,等到春天的時候,我幫著您在家裡做香露?萬一不行了,再去問問二伯母!」   十一娘含糊其詞:「現在這樣的忙。想的到,未必就做得到。到時候再說吧!」   貞姐兒想想也對,問起十一娘過年的事來:「……要不要我幫忙?」   也好,大家一起學學怎樣管家!   「好啊!」十一娘很歡迎,「我們一起看看帳本,把一些東西都歸納起來,到時候心裡有個數。你以後遇到了,也可以比照家裡的。」   貞姐兒聽著臉色微紅。   十一娘掩袖而笑。   有小丫鬟跑了進來:「侯爺回來了!」   十一娘愕然。   忙起身去看自鳴鐘——午初還差一刻。   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她跟貞姐兒交待了一聲,急急迎了出去。   剛撩簾出了門,就看見徐令宜大步流星穿過院子朝正屋走來。   他看上去有些疲憊,神色卻和平常一樣很平靜,讓人猜不出他真正的情緒。   「侯爺!」十一娘曲膝給他行禮,緊跟著她出來的貞姐兒也蹲下身去。   徐令宜看到貞姐兒微微有些吃驚。   十一娘忙笑著解釋道:「貞姐兒大了,我想讓她幫我做些針線活。太夫人就讓她暫時搬到我們這邊住。待五弟妹那邊安生了,我準備在後花園給她找個地方搬過去。這件事決定的急,沒有商量侯爺……」   沒等她說完,徐令宜已揮了揮手:「這些事你做決定就行了。」望著貞姐兒的目光卻透著幾分猶豫,好像有話不知道該怎樣說似的,躊躇片刻,他徑直進了屋。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六十章驚變(上)   第一百六十章驚變(上)   十一娘朝著貞姐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暫時迴避,又怕她多心,趕上前去低聲解釋一句:「你爹爹這個時候回來,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去看看。」   貞姐兒懂事地點頭:「母親快去!」   十一娘撩著帘子進了屋。   徐令宜已由春末、夏依服侍進淨室更衣。   十一娘讓人沏了熱茶,坐在內室臨窗的大炕上等徐令宜。   徐令宜很快就梳洗完畢,穿了白綾褻衣出來,敞著的衣襟露出健壯的胸膛。   他吩咐春末和夏依:「你們退下吧,這裡有夫人服侍即可。」   兩人捧了寶藍色紵絲直裰放在炕上,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知道他這是有話要說,也遣了身邊服侍的,上前幫他穿衣。   望著眼前烏黑亮澤的青絲,聞著青絲間散發出來的淡淡清香,徐令宜的心情突然間就平靜下來。他有些不忍打破此刻的寧靜,卻又明白,時不待人……思忖片刻,有些無奈地:「五皇子三天前就病逝了!」   五皇子病逝了,而且還是三天前……那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人對看不見未來的事態都會本能的害怕。   十一娘手一抖,襟帶的結子打了兩次也沒有繫上。   「皇后娘娘可還好?」幼子去世,肯定不好。可她心亂如麻,本能地低聲地問。   徐令宜看著她素白的小手微微顫抖,知道她心裡慌亂,輕輕地把她的手包裹在了掌心:「昨天晚上才得到消息。哭了一夜,今天天沒亮就啟程回宮……」說著,安慰她道,「你別擔心,我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已做了安排……」   可此刻,真相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有什麼反應。   「皇上怎麼說?」她靜靜地由他握著自己的手,感覺到掌心的暖意慢慢緩緩傳遞過來——她現在需要喘一口氣,讓自己能更堅強地去面對即將到來的風暴。   徐令宜眼中閃過欣賞。   女人常常會追問細節而本末倒置,十一娘卻直指事件關鍵。   他不由仔細打量眼前的人。   彎彎的柳葉眉,秀氣的鼻子又挺又直,一雙眼睛明亮清澈,讓她初雪般白淨的面孔顯得靜謐而安寧,讓他想到暖玉,靜柔美好,圓潤溫和……看著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很舒服。   思忖間,他不由緊緊地攥住了掌心的手,感受著她細膩如凝脂般的嫩滑。   「皇上下旨,喪儀視同親王禮。」徐令宜低聲道,「禮部已在擬議此事,明天就應該有結果了。」聲音嘎然而止。   有時候,帝王會採取平衡術……喪儀視同親王禮,並不代表皇上就會追究這件事,有時候,僅僅是一種補償。   念頭閃過,十一娘立刻意識到徐令宜還應該有話對她說。   這個時候,時間很重要,她沒空陪他玩「你猜我猜」的遊戲。   十一娘很直接地問道:「侯爺要妾身做些什麼?直管吩咐!」   真的是很靈慧……   徐令宜眼裡有毫不掩飾的滿意:「我向內務府遞了牌子,等會你就陪娘進宮去看皇后娘娘。」   雖然姐弟倆一起從西山回來,可畢竟君臣有別,未必能隨時見面。   十一娘微一思忖,道:「侯爺可有什麼話要我帶給皇后娘娘?」   「不用。」妻子的反應再一次印證了他對她的印象。徐令宜微微頜首,「皇上這麼多年對皇后娘娘始終如一,一來是皇后娘娘從不幹涉外政,二來是皇后娘娘始終視皇上為夫君般的敬重而不是帝王般的敬畏。你要牢牢記得這一點,不可讓皇后娘娘生出什麼其他的念頭。只要皇上一如既往地尊重皇后娘娘,我們徐家就不會有什麼事。你可明白?」   十一娘點頭:「妾身明白了。現在局面對我們有利,皇后娘娘如果心生怨懟,皇上愧意漸無。」心裡卻前所未有的冷。   五皇子逝世,只有他的母親在為他哭泣。其他的人,縱有淚水,也被生存的壓力、世俗的野心所掩蓋……   她從他掌心抽出手,幫他披上外衣:「妾身什麼時候啟程比較合適?」   手掌突然落空,徐令宜感受著掌心的空蕩,突然覺得若有所失。可他並不想去追究這種莫明其妙冒出來的情緒,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不知道要待多久才能見到皇后娘娘。」他的聲音很冷很冷,「吃了飯再去。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穩住皇后娘娘,切不可再生事端。其他的事,自有我出面!」   他的表情嚴峻,目光凜冽,如出匣的劍,寒光四溢,閃過殺伐之氣。   十一娘打了一個寒顫。   她第一次意識到,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是一個指揮過千軍萬馬的將軍,是一個經歷過生死錘練的軍人……為了活下去,會毫不猶豫地揮刀斬斷他前面的荊棘!   ******   知道五皇子去逝了,太夫人比十一娘想像中的平靜很多。   她閉上眼睛,神色疲憊地倚在大迎枕上,眼角有水光閃爍。   過來服侍吃飯的三夫人神色恐慌地立在太夫人身後,大氣也不敢吭一下的樣子。   「娘,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事,誰也不願意發生的事。」徐令宜坐在太夫人身邊,低聲地安慰她,「好在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沒有事。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太夫人一聲不吭。   徐令宜望向十一娘。   十一娘立刻上前,低聲道:「娘,皇后娘娘還不知道怎樣傷心呢?還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剛失幼弟,再不可失去皇后娘娘的庇護……」   太夫人突然睜開眼睛,目光凌厲,沉聲道:「傳膳吧!」   聲音非常的冷靜、理智。   徐令宜和十一娘都鬆了一口氣。   有些話,只能太夫人去說……   這個時候,最忌衝動。   三夫人聽著如大赦般一路小跑著去叫丫鬟。   她們草草吃了飯,三夫人服侍太夫人按品大妝,十一娘也回屋換了禮服重新折回來,和徐令宜一起陪著太夫人去了佛堂。   淨手上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給菩薩磕了三個頭,太夫人雙手合十跪在圃團上喃喃禱告了一番,這才起身道:「走吧!」   十一娘恭敬地應了「是」,扶著太夫人,由徐令宜親自護送上了馬車。   到了東門,下了馬車剛站定,就有內侍迎出來:「太夫人,您可來了!」又給十一娘行禮:「夫人!」   十一娘定睛一看,竟然是雷公公。   他滿臉戚容,恭敬地將兩人迎到了坤寧宮。   一路,都可以看到正在掛白帷的內侍宮女。   到了坤寧宮,卻看見浩浩蕩蕩一大堆宮女內侍立在院子裡。看見她們進來,立刻有個白白胖胖的內待迎了上來,一面給她們行禮,一面低聲道:「皇上在裡面,請太夫人和夫人等等。   「多謝賀公公。」太夫人向那內侍道了謝,和十一娘在門口立等。   雷公公就端了錦杌來:「太夫人坐下來等吧!」   太夫人謝了好意,依舊站著:「規矩不可廢。」   正說著,有小內侍從東暖閣出來:「皇上傳永平侯府太夫人、夫人覲見。」又躬身請兩人:「太夫人、夫人,請隨奴婢來。」   雷公公聽了忙在一旁伺候兩人進了東暖閣。   十一娘沒敢打量,低眉順眼地扶著太夫人進了暖閣,跟著太夫人行禮磕頭。   有個溫和的男聲道:「給太夫人設座。」   十一娘知道說話的是皇帝,更加謹慎,頭也不偏一下,目光只盯著腳下大紅富貴花開的紅色氈毯。   立刻有宮女端了錦杌來。   太夫人連稱不敢。   「這裡也沒有外人,太夫人不必多禮!」   太夫人再三道謝,這才半坐在了錦杌上。   十一娘立刻跟著立在太夫人身後,就聽到皇后娘娘的聲音:「讓您也跟著操心了!」   「皇后娘娘還請保重身體。」太夫人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十一娘就聽到皇后娘娘低低的哭泣聲。   「令宸,」皇上輕聲勸著皇后娘娘,「你都哭了一天一夜了,小心哭壞了眼睛。還有兩位皇兒要你照顧,還有六宮要你統管……何況太夫人在這裡,你這樣,太夫人也跟著傷心。」   十一娘聽著忙掏了帕子擦著眼角——大家都傷心,她要是無動於衷總歸是不好。相比從未謀面的五皇子去逝,她更擔心徐令宜,不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事來?不知道徐家是否能安然渡過這些危機。   皇后娘娘聽著就漸漸收了哭聲。   「這裡有太夫人陪著你,朕就先回乾清宮了——還要和禮部商量些事。」皇上說著,十一娘就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服磨擦聲,「你別起身。」皇上又道,「好好歇著。等會我再來看你。」   難道皇后娘娘因為傷心已經臥床不起了……   念頭一閃,十一娘飛快地朝著說話的方向睃了一眼。   明黃色五龍捧福的羅帳後果然躺著皇后娘娘,一個身材高大頎長的英俊男子正為她掖被。   「臣妾怎麼躺著……」皇后娘娘話音未落,皇上已嘆一口氣,「令宸,今天就破例一次……朕心裡實在是……」然後起身,步履如風地從十一娘身邊走了出去。   十一娘這才敢抬頭。   看見皇后娘娘伏在迎枕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太夫人看著也跟著哭起來。   十一娘忙遞了帕子過去。   太夫人接過帕子,一面哭,一面低聲地道:「可憐大皇子和三皇子,一個在路上心急如焚,一個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傷心……」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六十一章驚變(中)   第一百六十一章驚變(中)   太夫人的哭泣讓皇后怔忡住。   太夫人哭得更傷心了:「娘娘是母親,還可以放聲大哭。可做父親,縱有萬般的痛也說不出口。想當年,我大兒去逝時,老侯爺三天都沒有吃下一口飯……」   她話音未落,皇后娘娘已掩面放聲大哭。   滿屋子裡的人都陪著哭起來。   太夫人忍不住走到床前:「娘娘還請節哀!」   皇后娘娘突然起身抱住了太夫人:「娘……五兒他,他……」   旁邊一個穿紫色圓領窄袖褙子、大紅刺繡折技小葵花金帶紅裙的宮女神色大變,十一娘立刻意識到,皇后娘娘失禮了。   她上前兩步,低聲對那宮女道:「只怕皇后娘娘有話要單獨對太夫人說。」   宮女早已反應過來,正對身邊的宮女、內侍使著眼神,聽十一娘這麼一說,立馬對十一娘道:「夫人說的是。」然後和十一娘對視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殿裡服侍的宮女、宮女、內侍各個動作迅捷,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遠遠地立在了院子中央。那宮女細心地將殿門關上,和十一娘走到臺階下,對十一娘曲膝行禮:「奴婢黃賢英,問夫人安。」   十一娘忙還禮:「黃姑姑多禮了!」   眼睛卻睃了過去。   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身材嬌小,相貌端莊秀麗,眉宇間雖然有小心翼翼的謹慎,也有為上位者的自信。   看樣子,是坤寧宮有頭有臉的女官了。   十一娘遞了個荷包過去:「初次見面,還請黃姑姑笑納。」   黃姑姑微怔,微微一笑,接了過去,道了謝,告罪道:「奴婢還要服侍皇后娘娘,就不陪著夫人了。」   十一娘微微頜首:「黃姑姑請便。我在外面等等就是。」   說著,走到了一旁的西府海棠邊。   黃姑姑微微一笑,去了偏殿侯著。   十一娘站了一會,就聽到外面有喧譁聲。   「本宮只是想來看看皇后娘娘罷了……」聲音柔弱,楚楚可憐。   「皇貴妃娘娘請恕罪。」雷公公的聲音不卑不亢,「皇后娘娘傷心過度,需要靜養。這是皇上的吩咐,奴婢不敢違命。還請皇貴妃娘娘擇日再來。」   那嬌柔的聲音苦苦相求,雷公公卻是寸步不讓,最終那位聞聲已令人憐愛的皇貴妃娘娘還是遺憾地離去。   十一娘心中一動。   宮裡的內侍都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角色,這位雷公公敢對抗一個皇貴妃,想來是有所依仗的。   大周立國百年,正是歌舞昇平的太平盛世。她不相信徐令宜的手有這麼長。那麼,雷公公背後的不是皇上,就是皇后了……   十一娘若有所思地望著東暖閣。   皇貴妃走後沒多久,又有賢妃、靜妃、章婕妤、宋婕妤、楊美人、餘美人一一粉墨登場,都被雷公公攔在了門外。   天色漸漸暗下來,風吹到身上冷颼颼的。   有小宮女給她遞了手爐來:「夫人去去寒氣。」   十一娘微笑著向她道謝,八分的銀錁子賞了兩個給她,佯裝好奇地問:「我聽說宋婕妤長得十分漂亮,可有此事?」   那小宮女點頭,低聲道:「她和楊美人原來都是宮裡的樂工。」   也就是說,出身卑微,以色侍人之輩。   十一娘微微一笑。   楊氏還真是不遺餘力地抵毀她啊!   不過,這種手段太低劣,讓人一看就明白。也不怪周夫人不理睬她!   思忖間,黃姑姑輕手輕腳地撩了正殿的帘子朝她點頭:「皇后娘娘請夫人進來。」又招了幾個宮女:「去,打了熱水給太夫人擦把臉!」   十一娘知道裡面兩人的情緒都平靜下來,跟黃姑姑進了東暖閣。   皇后娘娘倚在大迎枕上,太夫人坐在床邊的錦杌上,兩人眼睛、鼻子都紅通通的,還拿著帕子在抹眼角。   十一娘上前給皇后曲膝行了福禮,一聲不吭地立在太夫人身後。宮女已打了熱水進來,黃姑姑帶著五、六個宮女服侍著皇后娘娘淨臉,十一娘在一個小宮女的幫助下服侍著太夫人淨臉,沒有人說話,屋子裡靜悄悄的,只聽得見水響、擰帕子的聲音。   不一會,皇后娘娘和太夫人都收拾得整整齊齊了,太夫人起身告辭:「娘娘多多保重。老身明天再來看您。」   皇后娘娘望著母親,眼角又有淚光閃爍:「天色已晚,太夫人一路小心。」   兩人又恢復了君臣的客氣與疏離。   太夫人道了謝,十一娘上前扶著出了殿門。   迎面碰到雷公公。看見太夫人和十一娘,他一面行禮,一面道:「皇上和三皇子來了!」沒待太夫人說話,已匆匆進了大殿。   太夫人長透一口氣,帶著十一娘出了坤寧宮,在宮門口遇見了前擁後呼坐著暖轎的皇上。兩人忙避到了牆邊。   轎子卻停了下來,皇上走出來,和太夫人打招呼:「太夫人!」   太夫人忙跪了下去,十一娘顧不得腳下是被寒風颳過的青石板,也跟著跪了下去——膝蓋很快就感受到了冰冷的寒意。   「太夫人請起!」皇上聲音溫和,有穿明黃色蟠龍圖案的少年急步過來把太夫人攙了起來,對十一娘道:「永平侯夫人請起!」   「老身多謝三皇子。」太夫人向那少年道謝,有些顫巍地站了起來。   十一娘看著跟著說了一聲「多謝三皇子」,然後站起來扶了太夫人的另一邊。   被稱為三皇子的少年就好奇地打量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也趁機睃了三皇子一眼。   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皮膚白淨,長著一雙和徐令宜一模一樣的鳳眼。   外甥像舅!   不知道為什麼,十一娘腦海裡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天色已晚,」皇上吩咐身邊的人,「用朕的暖轎送太夫人出宮。」   太夫人聽了又要跪下推辭。   皇上已道:「泰兒,你送太夫人出宮!」   三皇子立刻躬身應「是」。   皇上昂首進了坤寧宮。   三皇子叫內侍抬暖轎來。   太夫人握了三皇子的手:「不用,您陪著老身走一走。」   三皇子低聲道:「太夫人還是聽父皇的吧!您有時候過於小心翼翼,反讓父皇心中不安。」   十一娘聽著心中一跳。   沒想到三皇子小小年紀,竟然有這樣的見識。是不是皇家的孩子特別早熟。她想到了徐嗣諭……   她不由朝三皇子望去。   三皇子正好抬頭,兩人的目光就碰在了一起。   十一娘大大方方地朝著三皇子點了點頭,三皇子神態沉穩,微微頜首,一心一意去扶了太夫人:「您在這裡等等,暖轎馬上就來。再晚,宮裡就要落匙了。而且剛才禮部已奏請父皇,五弟喪儀等同親王禮,明日即入棺,諸王大臣、官員及公主、在京四品以上內、外命婦齊集致哀。天氣寒冷,母后那裡還需要您開導,忙的事多著,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一席話說的太夫人淚眼婆娑:「三皇子說的是,三皇子說的是。老身一定保重身體,您且放心。」   三皇子又勸慰了幾句,內待抬了暖轎來,三皇子親自扶著上了暖轎,然後和十一娘一左一右護送著太夫人到了東門。   徐府的馬車早已在東門等候,徐令宜和五爺都在馬車旁等候。看見三皇子,紛紛上前行禮。   三皇子看著徐令宜,眼圈一紅,喊了一聲「侯爺」。   有了一點小孩子的模樣。   徐令宜有些驚訝地低聲道:「三皇子怎麼在此?」   三皇子道:「父皇和我去看母后,遇到太夫人,讓我送一程。」   徐令宜沉吟道:「三皇子還是早點回去。平日皇上日理萬機,這樣的機會不太多。」說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三皇子聽著一凜,立刻道:「侯爺保重,我這就回宮了!」說著,朝徐令宜揖了揖,又朝著太夫人和五爺點了點頭,帶著內侍、宮女快步朝坤寧宮去。   徐令宜扶了太夫人上了馬車:「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太夫人點頭,和十一娘上了馬車,徐令宜坐了前面的馬車,五爺坐了後面的馬車,骨碌碌消失在夜色中。   ******   徐府略有頭臉的人都知道五皇子去世了,人人戰戰兢兢,家裡的氣氛變得很凝重。   晚飯人都到齊了,包括住在後花園的五夫人。   大家靜靜地吃了晚飯,徐嗣勤兩兄弟相視一望,立刻起身要告辭。   十一娘看著立刻抱了諄哥,低聲吩咐貞姐兒:「幫我把他哄得睡了。」   徐令宜看了一眼乖乖伏在十一娘懷裡的諄哥,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而三夫人見十一娘藉故告辭,也站起身來牽了徐嗣儉的手:「儉哥明一早還要去學堂。」   太夫人點了點頭,正欲說什麼,徐令宜已淡淡地道:「十一娘留下。貞姐兒帶著諄哥去歇下。」   除了太夫人,其他人都露出錯愕的表情,包括十一娘自己。   貞姐兒聽了卻神色一振,立刻把諄哥抱過去,卻因人小力微,諄哥一下子溜到了地上,要不是一旁的乳娘接著,就要摔一跤。   好在諄哥一向親近貞姐兒,對十一娘的缺席並不感到遺憾,高高興興地牽了貞姐兒的手走了。   三夫人有些訕訕然地笑了笑,也和儉哥走了。   五爺看著就望著五夫人,小聲道:「你先回去吧!」   五夫人眼底閃過一絲不高興,但還是笑著點頭,由丫鬟婆子簇擁著走了。   ※   2010年9月28日0:00——2010年10月7日24:00粉紅月票翻倍,姊妹們,有票的支持一下!謝謝!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六十二章驚變(下)   第一百六十二章驚變(下)   杜媽媽立刻帶著屋裡服侍的退了下去。屋裡只留太夫人、徐令宜、三爺、五爺和十一娘。   十一娘給眾人續了熱茶。立在太夫人的身後。   徐令宜望著太夫人:「娘,您先說說您去宮裡的情況!」   太夫人微微頜首。可能是想到了和女兒的會面,眼眶有些溼潤起來:「皇后娘娘說,皇上已經徹底查過了。五皇子是吃壞了肚子,結果太醫院的誤診成了痢疾,又以求平穩,不敢用藥,這才延誤了病情……」   五爺聽了不由橫眉怒目:「這幫庸醫,上次還把大理封丞危大人的母親危太夫人給治死了。應該稟了皇上,把他們滿門抄斬才是。」   三爺聽了就輕輕地咳了咳。   五爺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徐令宜,有些無趣地閉了嘴。   「既然皇上都這麼說了,大家也不要多想、多猜了。」徐令宜緩緩地開了口,「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盯著我們家。三哥,」他的目光落在三爺身上,「你要管好家裡的管事,特別是不要說出什麼不應該說的話來。如果聽到什麼閒言閒語的,應該知道怎樣應對才是。」   三爺立刻道:「我連夜就把幾位管事都招來囑咐一番。特別是回事處的管事們。」   徐令宜點頭。   三爺起身:「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招集管事們。」又道,「看這天色,估計到西山去接二嫂的人也應該回來了,我正好去迎迎。」   「去吧!」徐令宜應道。三爺上前給太夫人行禮,退了出去。   走到門口,遇到三夫人:「你怎麼又折了回來!」   「我這不是擔心你嗎?」三夫人朝內院張望,「都說了些啥?」   「站在這裡打人眼睛。」三爺拉著三夫人往外走,「我們邊走邊說。」   三夫人「嗯」了一聲,跟著丈夫朝外走。   「沒說啥!」三爺把徐令宜的話告訴了三夫人,「……讓我吩咐管事們一聲。」   三夫人聽了撇了撇嘴:「我可不相信。好好一個大活人,竟然給醫沒了。」   三爺沒有做聲。   三夫人就戳了戳丈夫:「喂,十一娘在裡面幹什麼呢?」   三爺哪裡不知道自己妻子的心思,裝聾作啞地道:「丫鬟婆子都不在,四弟讓幫著端茶倒水。」   「我可不信。」三夫人說著,聲音卻恢復了之前的精神,「二嫂什麼時候到?」   「我正要去迎!」   「我和你一起去!」三夫人的聲音裡隱隱透著興奮。   屋裡的徐令宜見三爺走了,就把目光投在了五爺身上:「明天到思善門哭喪,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那裡,要是亂跑,你就給我辭了差事呆在家裡,從今以後哪裡也不許去!」   五爺瞪大了眼睛:「我又沒幹什麼……」   徐令宜目光一冷。   五爺立刻焉了,低聲說了句「知道了。」   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太夫人看著不由嘆了口氣,支了十一娘:「你去給我們重新沏杯茶來。」   十一娘應聲而去,見廳堂外一個人都沒有,靜靜站在槅扇外聽了幾句。   「令寬,你是個好孩子。」太夫人說話的聲音比平常要低幾分,好像怕被聽見了似的,「性格直爽,待人真誠。別人看著你是正人君子,不免欺之以方。別的不說。就說王琅。他從小和你一起長大,你待他如親兄弟,我待他也如子侄一般。可他打死了人,卻誆了你去,想賴在你身上,讓你去抵罪。要不是你四哥反應快,你說那事,怎樣收場?」   難怪要支了自己,原來涉及到王琅。   如果真如太夫人所言,那徐、王兩家翻臉也就說的通了……   「娘,」五爺聲音裡有濃濃的愧疚,「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有心算無心,你自然會上當。」太夫人聲音裡並無責怪,只有擔心,「娘現在年紀大了,再也經不起這些事了。你好生生的,別去聽那些閒話,管那些閒事,娘也能安安心心地多過幾天舒坦日子。你四哥也是擔心你,怕你又和那些人絞到一起去了。」   「娘,」五爺連連保證。「我一定好好待在公署,不到處亂跑的。」   「你跟著你四哥,你四哥歇哪裡,你就歇哪裡……」   十一娘已經聽到了她想聽的,轉身去沏熱茶,卻看見三爺、三夫人陪著個穿著白狐鬥篷的高挑女子走了進來。   「四弟妹,看是誰回來了?」三夫人語氣裡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   十一娘定睛一看,竟然是二夫人。   「二嫂,您回來了!」十一娘客氣地和她打招呼,又稟太夫人:「娘,二嫂回來了!」   「快進來!快進來!」太夫人聲音裡隱隱含著驚喜,五爺已撩了帘子,風一樣地刮過來,「二嫂。」   二夫人解了鬥篷,露出秀麗的面龐。   「五弟,丹陽還好吧?」她笑著和五爺打招呼。   五爺赧然:「都是丹陽太任性……」   「胡說些什麼?」二夫人神態溫和,「娘的身體還好吧?」轉移了話題朝內室去。   五爺忙幫她撩了帘子:「娘還好!」   大家簇擁著她走了進去。   十一娘去沏了熱茶端進去,二夫人等人已分主次坐下,正說著五皇子的喪事。看見十一娘進來,三夫人起身幫著端茶,話題也被打斷了。   上了茶,三爺啜了一口,放下茶盅:「我們先走了——我還有事!」然後朝著三夫人使了個眼色。   三夫人很不想走,但見丈夫態度堅決,怏怏然地站起來隨三爺走了。   「你也早些歇了吧!」太夫人見了就對五爺道,「丹陽一個人在後花園,我也不放心。」   五爺起身應「是」,朝屋裡的人揖了揖,回了後花園。   徐令宜就指了五爺坐的太師椅對十一娘道:「你也坐吧!」   二夫人聽著抬瞼飛快地睃了十一娘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瞼,低頭啜了口茶。   十一娘頗為詫異。   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有了列席徐家高端會晤的資格。   她恭聲應「是」,以一個新人謙虛態度半坐在了太師椅上。   「怡真也回來了。」太夫人表情肅然地望著徐令宜,「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徐令宜神色凝重:「一聽說五皇子出了事,我就派人去找五皇子的乳娘申媽媽和貼身內侍全德,可還是晚了一步——申媽媽服毒自殺了,全德失足落水。我怕皇后娘娘一時激動說出什麼怨懟的話來和皇上生分,只好囑咐太醫院的人想辦法,無論如何也要拖幾天。又建議皇上,五皇子是因吃食而病,最好是把皇后娘娘和大皇子、三皇子都暫時送出宮去,免得再生出什麼事端來。皇上估計心裡也覺得此事蹊蹺,二話沒說立刻同意了。還找藉口說是三皇子身體不適,讓皇后娘娘帶著去西山泡泡溫泉。五皇子這兩天調皮,正被師傅教訓,免得看到也吵著要去,讓五皇子不要來辭行了。等過兩天也把五皇子送到西山去。皇后娘娘沒有生疑,帶著三皇子去了西山的行宮。兩天後,五皇子就病逝了。皇上秘而不宣,順藤摸瓜,摸到了慈寧宮……」   十一娘聽著心裡一緊。   皇后娘娘對自己的母親定不會隱瞞,那五皇子是因用藥不當而去世的「真相」就應該是皇上告訴她的了……看樣子。皇上是不準備追究這件事了。所以,才有了禮同親王……   她突然覺得有些冷。   「不對!」太夫人突然道,「既然冒了這樣的風險要害嫡子,怎會棄長子而就幼子?這說不通……」   十一娘覺得太夫人說的有道理。   宮闈之事,實實虛虛,虛虛實實,一個不小心,就會把恩人當仇人,把仇人當恩人……她雖然沒有經歷過,卻在那些史記中讀到過。   「大皇子今年十四歲了,」二夫人沉吟道。「三皇子今年也有十一歲了。他們都是在皇子府誕生的,親眼見到自己的父皇是如何從皇子到太子再到榮登九鼎。五皇子卻不同,他懂事的時候,父親已是皇上,母親是皇后,他是這世間最尊貴的人之一……他今年畢竟只有五歲……」   二夫人含蓄地表達著自己的觀點——大皇子和三皇子年長些,對宮闈之事有所了解,也有了些城府,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擺布。只有五歲的五皇子,還是天真爛漫年紀和心態,容易下手。   「……何況,就算是大皇子有什麼事,也無損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地位。只要帝後恩愛,就還有誕育皇子的機會……」   十一娘聽著心中一動。   徐令宜曾經說過,皇后娘娘把皇上當夫君一樣的敬重而不是當皇上一樣的敬畏,一方面說明了皇后娘娘還保持著少女般的童真,另一方面,也說明了帝後的相處模式不會那麼等級森嚴。是不是可以說,他們如尋常夫妻一樣的過日子,恩愛甜蜜的同時,也會像普通人那樣吵架,甚至是賭氣……   所以,這個計策不是為了害死嫡子,為的是讓帝後反目。因為沒有嫡子的皇后固然有後位不穩的嫌疑,可廢后之子,只怕比那些身份低微嬪妃之子地位更為尷尬,更不足為懼。   她又想到了自己在坤寧宮見到的情景——皇上登基不過短短四年,除章婕妤和餘美人是原來王府的舊人因生子而封外,又新添皇貴妃一人,妃子兩人,婕妤一人,美人一人……和大多數男人一樣,皇上,在享受權利的同時,開始享受起女人來了。   ※   2010年9月28日0:00——2010年10月7日24:00粉紅月票翻倍,姊妹們,有票的支持一下!謝謝!(未完待續。!)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六十三章參與(上)   第一百六十三章參與(上)   這樣一想,一切都變得明朗起來。   十一娘不由重新審視二夫人。   她的想法和徐令宜不謀而合。   出事後,徐令宜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她,要穩住皇后娘娘,不要說出或是做出什麼讓皇上不滿的事來。   徐令宜有強大的消息網,可二夫人……   如果她一直在徐家關鍵的時刻起著這種如幕僚般的作用,那太夫人和徐令宜對她的尊重從何而來也就能夠理解了。   念頭閃過,十一娘不由躊躇滿志。   這個社會對女人諸多限制,其中就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法,徐家的所作所為顯然與這種說法是背道而馳的。是因為徐家特殊的經歷使得女子有機會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從而在家族內部提高了自己的地位?還是因為徐家一向都有這個自信和胸襟讓女子參與家族的事務?   她相信是前者——當家族陷於危難時,得到赦免的多半是女性和幼童。   「鄭安王謀逆案」被奪爵的開國功臣有二十四家,最後恢復爵位的不過五家。這個數字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二夫人的話不僅讓十一娘思考,也讓太夫人眼前一亮。   「不錯,這樣才說的通。」她目光銳利如鋒地望著徐令宜,「你有什麼打算?」   徐令宜看著二夫人:「二嫂很久都沒有見皇后娘娘了吧?這次去哭喪,也應該去問個安才是。」   二夫人點頭:「侯爺放心,我從西山趕回來,就是怕被皇貴妃等人趁虛而入,亂了皇后娘娘的心志。化解悲傷的最好辦法是再生一位皇子。」   像是打謎語。   屋裡的人卻全都聽的明白。   皇后被廢,誰的利益最大?   當然是同樣誕有皇子又聖眷正隆的皇貴妃娘娘,還有那位坐在慈寧宮卻每日擔心年富力強的皇上會過河拆橋的太后娘娘!   如果能讓帝後化悲痛為力量,正是對這個計策最大的反擊!   「那就散了吧!」徐令宜聽著站起身來,「明天一早還要去思善門哭喪。」   太夫人點頭,留了二夫人在自己這裡歇息:「……我也想和你說說話。」   這個時候回後花園的確有些不方便。   二夫人一走幾個月,又是寒冬,僅僅燒地龍都要幾個時辰,等到屋裡暖和起來,恐怕都到了進宮的時辰了。   二夫人有些猶豫地看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心裡卻奇怪著。   看我幹什麼?   我又不能決定你住在什麼地方?我又不能駁了太夫人的意思?   反而道:「我去叫杜媽媽把二嫂慣用的東西搬過來。」   二夫人聽著嘴角微翕,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太夫人已攜了她的手:「你風塵僕僕地趕過來,快去梳洗梳洗。」   說話間,十一娘已去喚了杜媽媽。杜媽媽知道這邊散了,領了一大群丫鬟、婆子湧了進來。   十一娘曲膝給太夫人和二夫人行禮:「我和侯爺先回去了!」   太夫人點頭:「早些歇下吧!」   待徐令宜給太夫人行過禮後,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太夫人的院子。   路上,徐令宜腳步頓了頓,等她走到自己身邊,低聲地問她:「怕不怕?」   十一娘愕然。   徐令宜已停下腳步,望著她的目光深邃而幽遠:「怕不怕?」   「怕!」十一娘認真地望著徐令宜,她是真的怕……這是一個她完全不知道的世界,看不清未來,「可我知道,侯爺一直站在我前面。」這是實話,出了事,首當其衝的是男人,是代表這個家族的徐令宜,「諭哥、貞姐兒、諄哥站在我的後面,我又不能怕!」這也是實話,不管怎樣,她是大人,他們是孩子,是未成年的孩子!   望著身量只到他的肩膀,目光卻極其鎮定的十一娘,徐令宜不由微微點頭:「回去吧!」   ******   回到院子,沒想到貞姐兒在穿堂等。   看見他們,她步履輕盈地迎上前來給兩人行禮,眼底盛滿了濃濃的擔憂。   徐令宜點點頭,徑直進了屋。十一娘則攜了她的手:「諄哥睡了!」   貞姐兒點頭:「他睡下我才回來!」   十一娘望著她有些蒼白的面孔,低聲道:「沒事。」說完覺得這樣的安慰太無力,沒準會讓貞姐兒更擔心,又道:「五皇子的事,是場誤會。可我們也怕有心人胡言亂語傳出什麼話來,要早早預防。」   貞姐兒畢竟年紀還小,見十一娘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鬆一口氣:「嚇死我了!」   十一娘朝著她笑了笑:「快去歇著吧!明天一大早家裡的大人都要去哭喪,諄哥就麻煩你幫著帶幾天了。」   貞姐兒立刻道:「母親放心,我會好好帶著他的,不會讓他哭鬧的。」   「貞姐兒辦事我一向放心。」十一娘笑著送她到了東廂房,這才進了屋。   徐令宜已更衣出來:「說些什麼呢?」   「貞姐兒有些擔心,安慰了她一下。」   徐令宜點頭:「我有事要去一趟半月泮。你先歇了,不用等我。」   是要去見幕僚吧!   十一娘點頭,送徐令宜出了門,自己梳洗睡下,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亂成一團,直到打了二更敲,才朦朦朧朧有了些睡意。剛合上眼,外面卻傳來一陣喧譁聲,琥珀披著衣裳進來:「夫人,侯爺回來了!」   她骨碌爬起來,剛披了衣裳,徐令宜帶著一陣冷氣走了進來。看見十一娘目光清亮,怔道:「怎麼還沒有睡?」   十一娘含含糊糊地應了,起身要去給他沏茶。   徐令宜看她只披一件小襖,把她一把按住:「快去躺下,小心著了涼。」   十一娘見他態度堅定,琥珀又領了小丫鬟進來服侍,就順著他的意思偎進了被子裡。   徐令宜這才去淨房漱洗。   十一娘就和小丫鬟用暖爐幫徐令宜暖被子。   被子剛剛有點熱氣,徐令宜漱洗出來。   「不用那麼麻煩。」他脫鞋上了床,「屋裡有地龍,暖和著。」   小丫鬟見了忙收了暖爐避了出去,琥珀上前幫他們放了羅帳。   十一娘想問問他事情怎樣了,又怕他覺得自己僭越,終是忍著什麼也沒有問,俯身吹了燈。   羅帳內靜悄悄的,互相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都知道對方都沒有睡,徐令宜翻了個身面對著十一娘:「別擔心。這一次是我疏忽,沒想到區家的人這麼大的膽子……決不會再給他們第二次機會。」語氣很是悵然。   「區家的人?」十一娘依稀聽說皇貴妃姓區的,「是不是皇貴妃的娘家人?」   「嗯!」徐令宜道,「區家先祖從前朝起就任福建水師提督。歸順大周后,更是官運亨通,子弟中先後有人任福建水師總兵、浙江水師總兵和廣東水師總兵。建武年間海寇猖獗,區氏琢公率眾抗倭,名震四海,此後又為大周收服四島,被封為靖海侯。皇上登基後,邊海之事更是倚重區家,區家也能恪守本份,盡忠報國。皇上這才納了區氏女。」   十一娘想到那個嬌滴滴的聲音……雖然有政治原因,但心裡也是喜歡的吧!要不然,封個嬪妃就行了,何必封了皇貴妃。又怎能不讓人躍躍欲試?   顯然,徐令宜也是知道的。   「那區氏天生麗質,又精通音律,進宮立刻得到皇上的寵愛。短短兩年,從婕妤升至皇貴妃。」他的聲音很冷漠,「正好和我們徐家一南一北,互相肘制。」   說到底,關鍵在皇上的態度。   十一娘低聲道:「侯爺放心。明天我會照顧好太夫人,也會協助二嫂與皇后娘娘長談一次。」   和他無比的默契。   十一娘的回答讓徐令宜滿意之極。   他不由低聲道:「這幾年閩粵一帶倭患嚴重,不管是為了社稷還是為了大局,皇上都不可能動區家的人。可他不動,並不代表我們不會製造機會讓他動……」   徐令宜的聲音很冷。   十一娘不禁順著他的思路認真思考起來。   怎樣製造機會?   yin*區家人做錯事?讓皇貴妃娘失寵?或者是讓區家的勢力膨脹到讓皇上不安的地步?   好像都有可能,可認真做起來卻要花很長的時間,很多的功夫。   區家能立於兩朝不敗,自有其生存之道;皇貴妃正值青春少艾,想讓她失寵只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至於讓區家勢力膨脹,那徐家就得多有放棄,問題是,一旦放棄,能不能收回來還是個問題。   左也難,右也難……   十一娘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   安靜中,這嘆氣很是清晰,顯得有些沉重。   徐令宜就想到自己問她「怕不怕」時,她率真的回答。   「別怕!」他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區家在福建經營百餘年,雖然勢力龐大,但不法之事也做了不少。只要有心,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   十一娘很是意外。   聽徐令宜這口氣,竟然想以告御狀的形象和區家人對決……這可不行。這又不是法制社會,皇上的意思才是決定成功的關鍵。   她不禁道:「侯爺,我想著,這隻怕有些不妥……」   「哦!」徐令宜道,「有什麼不妥的!」   語氣卻隱隱含著期待,讓十一娘頗有些意外。   難道徐令宜很想聽聽自己的想法嗎?   念頭閃過,十一娘已道:「既然皇上這個時候不能動區家的人,您就是發動了御使彈劾他們,皇上為了大局,只怕也會留中不發。區家的人既然能在吃食上下手腳,說明他們在宮裡已經安插了人手,就算不是他們安插的人,也是有了得力的支持者,皇上那邊的動靜只怕是瞞不過他們。萬一打草驚蛇,再想動他們只怕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   抱歉,旁邊的公路施工,把個什麼線給弄斷了,突然停電,先發草稿上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六十四章參與(中)   第一百六十四章參與(中)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徐令宜索性起身支肘望著她。   「小心著了涼。」十一娘見他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面。   「沒事!」徐令宜不以為然,「屋裡暖和著。」又道,「說說看,你有什麼好辦法?」   他這樣鄭重其事的問,十一娘反而不好回答。   自己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既不知道皇帝是什麼性格,又不知道這幾年朝廷的政令,如何能窺聖意。可要是不回答,又怕徐令宜對自己失望,將好不容易得到的信任付之東流。   她只好含糊其辭地道:「我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是覺得不能這樣直接。寧願我們低調些讓區家露出馬腳來被皇上猜忌,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御史彈劾區家。說起來,是與不是,對與不對,全在皇上一念之間。您不也說,我們家和那區家,一南一北嗎?」   徐令宜聽著良久未語。   偏偏羅帳裡黑,能看到一個輪廓,看不清楚表情,給人凝重的之感。   十一娘不喜歡這種壓抑的氣氛,起身幫著徐令宜拉了拉被子:「侯爺快些睡吧,明天一早還要早起呢!這種事也急不來,明天去了思善門看看大家的反應再做決定也不遲。」   徐令宜順從地躺下,任由十一娘幫他掖了被子。   「十二月二十日是萬壽節。」他突然道,「到時候我會讓人上書皇上,建議皇上大赦天下。這其中,包括在閩粵浙一帶緝拿多年未果的海盜。」   十一娘大驚:「侯爺……」   那區家既然在閩、粵與倭寇周旋多年,不知道殺了多少海盜,結下多少血仇。朝廷赦免通輯多年的海盜,使得區家不能再利用官府的力量保持自己,相當於是脫下了一層鎧甲,赤身**地面對有可能遭到的攻擊。   這樣一來,區家就不可能保持平靜。人要是心亂了,多半就會出錯……   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既然自己都能想到,皇上又怎麼會想不到?區家又怎麼會想不到?會不會因此寒了眾將士的心,引起南邊譁然呢?   「這樣做太冒險了。」十一娘忍不住道,「皇上會懷疑的,群臣也會懷疑的。這比讓御史彈劾更麻煩——讓御史彈劾,那是文官的方法。對於沒有兵權的文官,皇上從來都不會畏懼,不過是多廢些口水;大赦天下,兵匪不分,是武官的套路,一個不小心,會引起兵變的。皇上肯定不會同意。侯爺,您要三思而行!」   當聽到妻子驚呼時,徐令宜就知道十一娘完全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現在再聽十一娘這麼一說,他完全放下心來。   在十一娘面前,他可以暢所欲言。   「這只是一次試探罷了!」他低聲道,「我想試試皇上會有什麼反應!」   試試可以,可不能把自己兒給試進去了!   十一娘在心裡腹誹著,委婉地問徐令宜:「侯爺準備怎樣試探?」   徐令宜開誠布公地道:「先讓御史提出大赦天下,然後群臣討論大赦的範圍,提出是否能將閩粵浙一帶的海盜也納入其中,讓他們上岸來看看,體會一下太平盛世的繁華,瓦解他們與朝廷為敵的意志。既然有人提出來,自然也就有人反對。」   「如果皇上同意,侯爺欲意如何?」十一輕聲地道,「如果皇上不同意,侯爺欲意又如何?」   「如果皇上同意,會把話題引到招安上——真讓那些殺人越貨的海盜上岸會引起百姓恐慌,傷害國之根本,這是不可能的。」徐令宜道,「如果皇上不同意,」他拖長了聲音,「那就用你的計策好了!」   「我的計策?」十一娘愕然,「我的什麼計策?」   黑暗中,徐令宜輕笑:「你不是說,『寧願我們低調些讓區家露出馬腳來被皇上猜忌,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御史彈劾區家』的嗎?就用你說的辦法!」   十一娘不由鬢角有汗。   看他那招「詔安海盜」的計策,一環扣著一環,既實用,可操作性又很強。說明在半月泮的時候早就和幕僚們商量好了,包括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現在卻隨口說出是自己的主意。常言說的好,槍打出頭鳥。何況她還是個女的。她的目標是平平安安地老死在床上,對於非正常死亡,一次就夠了,她不想體會兩次。   「侯爺!」她嘟呶著,有點撒嬌的味道,「妾身擔心的睡都睡得不安穩,您還這樣打趣我。」   徐令宜低低地笑了一聲,道:「放心好了。以我對皇上的了解,皇上一定會同意的。要不然,他就不是皇上了。」說著,突然轉移了話題,「十一娘,你可有小字?叫什麼?」   她沒有小字。   在過去的世界裡,她叫葉默言。   十一娘不禁沉默良久。   徐令宜翻身望著她:「沒有嗎?」   「有!」十一娘的聲音很低很低,「默言,我叫默言。」   「默言!」徐令宜的嗓音醇厚,喊這兩個字的時候,像詩吟,有淺唱的韻味,非常的動聽,「為什麼取這樣一個小字?是誰給你取的?」   是前世的那個父親!   說:千言不如一默。   十一娘突然眼眶溼潤,無法出聲。   徐令宜能感覺到身邊的人情緒突然低落下去。   默言。有少語之意。   是告誡她少說話嗎?   想到她的出身,想到她的安靜沉寧,想到她的寡言少語……還有那雙與此大相逕庭、閃閃生光的眸子。   他突然有點心酸。   需要多少的隱忍,才能壓抑天性中的開朗活潑。   「十一娘!」他壓低了聲音,醇厚的嗓音如一杯琥珀色的酒,yin*著人去品嘗,「到我懷裡來!」說著,掀了被子。   十一娘錯愕。   怎麼突然……   可做為妻子,她沒有拒絕的權利。   略一猶豫,她順從地躺了過去。   徐令宜立刻伸手把她緊緊地摟在了懷裡。   好像很急切的樣子……   念頭閃過,十一娘有些無措。   要是又和上次一樣怎麼辦?   猶豫間,徐令宜已淡淡地道:「快睡吧。要不然明天起不來了!」   十一娘愕然。   把她叫過來,難道就是為了抱在一起睡覺!   可枕邊人漸漸均勻的呼吸卻又讓她不得不相信這就是事實。   十一娘閉上眼睛。在徐令宜散發著溫醇氣味的懷抱裡漸漸睡去。   黑暗中,有雙大手溫柔的為她掖了掖被角。   ******   十一娘被熱醒了。   全身都是薄薄的汗,有點黏,讓人感覺不太舒服。   她想翻個身,四肢卻被沉沉的壓著。這才驚覺,自己原來一直被徐令宜緊緊地摟在懷裡。   難怪會這麼熱了。   他簡直像個火爐子。   十一娘一動徐令宜也醒了。   懷裡軟軟的身體帶著淡淡的體香,讓他覺得很舒服,抱了一會才問:「什麼時辰了?」或者是剛剛醒,他的聲音有种放松後的慵懶。   「不知道!」羅帳裡什麼也看得不太清楚,十一娘道,「值夜的丫鬟還沒喊,應該還早。」   話音剛落,羅帳外已傳來琥珀帶著幾分小心的聲音:「侯爺,夫人,寅正了!」   十一娘掙扎著要起來——今天徐家的人都會進宮哭喪,她希望自己能表現的好一點。   徐令宜卻沒有立刻放手:「還早,哭喪巳初才開始。」   「還要去娘那裡!」十一娘的嘟呶著,他這才放手。   十一娘立刻隨琥珀去了淨房,沐浴洗漱,換了祭服,這才出來和徐令宜吃早飯。   徐令宜已換了深藍色的祭服,配了黑角帶。   看見沐浴後的妻子目光明亮,臉龐紅潤,顯得很有精神的樣子,徐令宜微微一笑。剛舉了箸,貞姐兒過來請安。   十一娘忙讓人端了太師椅過來請貞姐兒坐下一起吃飯。   貞姐兒看了沉默的徐令宜一眼,有些拘謹地坐了下來。   三位姨娘來請安。   十一娘有些意外。   沒想到喬蓮房這麼快就「好」了。   請她們進來,又受她們的禮,十一娘客氣地問了問喬蓮房的身體。   喬蓮房嘴裡答著十一娘,眼睛卻瞥向了徐令宜:「謝謝夫人關心。換了個太醫,重新開了方子,果然就好了很多。想著多日沒來給姐姐問安,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今天特來請安。」   可惜徐令宜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坐在自己身邊的貞姐兒身上,對喬蓮房沒有過多的注意。   十一娘看著微微一笑,道:「那就好。」又吩咐秦姨娘和文姨娘道,「以後大家也都要注意些。這眼看著要過年了,大年節還躺在床上就不好了!」   兩位姨娘恭聲應「是」。   十一娘打發她們退下:「……五皇子去世,等會要進宮弔喪。」   秦姨娘聽著不由露出傷心的表情來。   文姨娘卻道:「外面風大雪大的,夫人要保重身體才是。我那裡有對玄狐皮的護膝。要不,夫人穿著去吧。免得跪在地上著了涼。」   十一娘到沒有想到應該在裝束上做點手腳再去。   又想到太夫人。那麼大的年紀了,如果有這樣的皮護膝,不如送給太夫人用。道:「那就多謝文姨娘。」   文姨娘聽著一喜,忙差了秋紅去將護膝取來。又道:「侯爺要不要也穿對護膝,我那裡還有對紫貂皮的。」   「不用了。」徐令宜的態度有些冷淡,「我用不著那個。」   如果是平時,十一娘不會幹預,可當著貞姐兒的面,卻不能由他抹了文姨娘的面子。   她和氣地向文姨娘解釋:「侯爺不比我們這些婦孺。」   文姨娘早已習慣了徐令宜的冷漠,無所謂地笑了笑:「是奴婢考慮的不周到。」   ※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六十五章參與(下)   第一百六十五章參與(下)   在去太夫人的路上,十一娘故意和徐令宜走在一起,貞姐兒有些不好意思,遠遠地落在後面。   十一娘就低聲嗔怪道:「有貞姐兒在,您怎麼也要給她幾份顏面。這樣擺臉色給文姨娘看,讓她怎麼想!」   徐令宜半晌沒有做聲,十一娘還想再勸幾句,他已沉聲道:「知道了!」   十一娘放下心來,轉身和貞姐兒走到了一起。   「家裡的事都交給了杜媽媽,有什麼需要,你就直接跟她說去。」她細細地交待貞姐兒,「從今天開始,我們要哭喪五天。過了這五天就好了!」   貞姐兒點頭:「母親放心,我在家裡會好好照顧諄哥的。」   這一點十一娘很放心。又偷偷塞了個荷包給她:「裡面有十兩銀子,不多,留著急用。」   貞姐兒怔住,忙推辭:「我不要。我手裡有銀子。」   「你拿著吧!」十一娘笑道,「這是我給的。你要是實在不缺,就存起來當私房錢。」   貞姐兒想了想,沒再推辭,微笑著道謝接下,和十一娘肩並著肩去了太夫人那裡。   徐令宜聽著身後低聲軟語,心情突然間變得很愉悅。待進了屋,又看見穿戴整齊的五爺徐令寬面容肅然地扶著丹陽,好像突然懂事了,心情更好,眼底閃過滿意之色。而一直注意著徐令宜的徐令寬見了,知道自己今天這番早起沒白費,跟著高興起來。見二夫人攙扶著太夫人出來,忙扶了妻子出垂花門上了馬車。   外面天剛剛有一絲光亮,徐家眾人已到了思善門。   外命婦在門內,文武百官在門外。   徐令宜帶著三爺和五爺和太夫人、二夫人等人分了手。   哭喪的時辰還沒有到,哭喪的人已陸陸續續來了一大半,俱三五成群地扎在一起耳語。   看見徐府的人,立刻有人迎了過來。   十一娘一看,是黃夫人帶著黃家的女眷,黃家三奶奶也在其中,忙和太夫人一起上前打招呼。   兩家人原是相熟的。   大家見過禮,剛抹著眼角哭了幾聲五皇子,又有人過來打招呼。   一時間,徐家的女眷被人團團圍住,二夫人始終攙扶著太夫人,五夫人則另有人圍著她,只有三夫人,笑容勉強地跟在太夫人身後。   黃三奶奶就拉了十一娘到一旁,偷偷指著站在她們左側不遠處打量著她們的一小群人:「看見沒有,建寧侯和壽昌伯家的人。」   十一娘望過去,看見唐家三少奶奶楊氏赫然立在其中正朝這邊張望。見十一娘望過去,她扭過頭去和身邊的人低聲說著話,一副沒有看見的樣子。   也不知道楊氏對自己到底有什麼意見?就算是為徐令宜,當初不是楊家也不願意的嗎?   思忖間,有人低聲喊她:「四夫人!」   十一娘望過去,是林大*奶。   她忙曲膝行了個福禮:「林大*奶。」   林大*奶還了禮,和她噓唏道:「真沒有想到,五皇子就這樣去了!」   官方的消息是誤診。   十一娘和她寒暄:「又那樣的急,連在民間尋個偏方的機會都沒有!」   「這太醫院要好好整治整治了。」林大*奶點頭,甘夫人帶著個婦人走了過來。大家見了禮,互相引薦,十一娘這才知道,這婦人是甘夫人胞兄之妻、她娘家的嫂嫂,丈夫是通政司通政使,朝廷正三品的大員。   十一娘頗有幾分感慨。   娘家有這樣的兄長撐著,甘夫人在甘家過的好像也挺不容易。   幾人剛剛站定,就看見周夫人和梁夫人走了進來。   周夫人遠遠地就道:「正說著怎麼沒看見你們!」   十一娘上前給周夫人和梁夫人行禮,周夫人攜了十一娘的手,和她一起去見太夫人。   二夫人看見周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周夫人也微微點了點頭。一改與眾人的親熱熟絡,對二夫人很冷淡。   十一娘看著奇怪。   周夫人也不瞞她,低聲道:「她瞧我們都是一群沒見識的母雞,我瞧她卻覺得她腿太長長得奇怪——何必為難自己!」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不買二夫人的帳。要不是這場合不對,她真的要笑出聲來。   正好太夫人和梁夫人說完了話,問周夫人:「你婆婆呢?」   周夫人忙恭聲地道:「正在坤寧宮陪著皇后娘娘說話!」   她話音剛落,就有內侍匆匆跑了過來:「太夫人,皇后娘娘有懿旨,請您和幾位國舅夫人到坤寧宮說話。」   在場的很多人都露出豔羨的目光,徐家的女眷成了焦點。   十一娘微嘆。   只要是個女人,在這種情況下虛榮心都得到無限的滿足。也不怪有人人汲汲營營追求權力地位。   二夫人輕聲喊十一娘:「你扶著太夫人走在前面。」   十一娘是永平侯夫人!   太夫人聽了微微點頭,改由十一娘攙扶著去了坤寧宮。   坤寧宮白簌簌一片,宮女、內侍全在外面罩了一層孝衣。迎她們進去的依舊是雷公公。   不過一夜沒見,皇后娘娘好像又憔悴了不少,看見徐家的人,她眼圈一紅,喊了一聲「太夫人」,目光就落在了二夫人的身上:「怡真,我們好久都沒見了!」   二夫人立刻淚盈於睫,喊了一聲「皇后娘娘」。   兩人就對著落起淚來。   旁邊就有人勸道:「娘娘還請節哀順便。要不然,太夫人看著又該傷心了。」   十一娘順聲望去。   說話的是個和太夫人差不多年紀的婦人,中等身材,白白胖胖,眉眼周正,顯得很富態。   二夫人聽了立刻曲膝告罪:「怡真失禮了!」   皇后娘娘忙道:「你我許久未見!」竟然一副怕有人責怪二夫人的樣子。看得出來,兩人不僅僅是姑嫂的情份……   太夫人忙領著徐家女眷上前給皇后娘娘行禮。皇后娘娘讓人賞太夫人座。太夫人道謝,又領著徐家的女眷給長公主行禮。   長公主微微頜首,算是回了禮。   有宮女端了錦杌來,太夫人推辭一番,半坐在了錦杌上。二夫人、三夫人、十一娘、五夫人幾人圍立在太夫人身後。還沒有開口說話,有宮女來稟:「太后娘娘來了!」   皇后娘娘聽了起身去迎,長公主、太夫人等人緊隨其後。   一陣行禮跪拜之後,大家分尊卑坐下。   有內侍來稟:「哭喪的時辰到了!」   太夫人只好領著徐家眾女眷告辭。   皇后娘娘看著剛要開口,太后已道:「太夫人年事已高,又是五皇子外祖母。雖說君臣有別,可長幼也要有序。太夫人就陪著哀家去慈寧宮坐坐吧!這風大雪大的,凍壞了身子骨可就麻煩了。」說著,上前攜了太夫人手,「你、我都是有年紀的人了,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和太夫人十分親熱的樣子,然後吩咐長公主,「你領著丹陽和她的幾個妯娌去思善門吧!」   長公主恭敬地應「是」。   竟然不給徐家人和皇后娘娘說話的機會。   十一娘飛快地睃了二夫人一眼。   卻見她沉靜如水,看不出一絲異樣。   她心裡不由暗暗佩服。   難怪徐令宜把這件事交給二夫人,就憑這份沉著冷靜就足以讓人另眼相看——要知道,徐家現在如熱鍋上的螞蟻,最要緊的就是快點聯繫上皇后娘娘並說服她。時間一長,肯定會有有心人在皇后娘娘面前說些什麼。到時候會發生些什麼事,是誰也不敢預料的。   太夫人連說「不敢」,婉言拒絕。   太后娘娘臉色微慍:「太夫人如今不比往昔,和哀家也不像以前那樣親近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太夫人再拒絕就潑了太后娘娘的面子了。   「太后娘娘錯愛,臣妾感激不盡。」太夫人態度溫順,「說起來,臣妾這兩年也一直惦記著太后娘娘。只是家裡的事多,一時走不開,怕到了您那裡,滿嘴的抱怨,惹得您也不舒服。這才去慈寧宮去的少了。」   「哦!」太后娘娘聽著眼睛一轉,「我倒不知道您心裡不痛快。那我們更是要好好說叨說叨了!」轉頭催長公主:「你們先去吧!」   長公主不敢怠慢,領著徐家眾女眷出了坤寧宮,去了思善門。   思善門哭聲震天,把十一娘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女眷個個都拿帕子掩著臉,看不見眼淚。   看見十一娘幾人過來,都從掩臉的帕子後面抬瞼窺視她們。   二夫人忙拉了拉十一娘的衣袖,道:「快點哭!」說著,立刻跪到留給她們的位置上掏出帕子就開始抹眼淚。   十一娘真的沒有想到。   她以為二夫人會不屑為之,沒想到,她哭得比誰都傷心……偏偏還有悽美之姿,讓人不覺得倉俗!   十一娘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忙跪了下去,掏了帕子跟著哭起來。   心裡卻擔心著五夫人。   不知道她會不會有什麼事?   好在沒哭幾聲,就有內待來傳皇后娘娘的口諭,讓五夫人到一旁殿堂去歇著。   望著五夫人的背影,十一娘放下心來,眼角卻無意間瞥過二夫人的臉,發現她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   十一娘若有所思。   ******   大家乾嚎了大半個時辰,時間到了,都慢慢歇下來,有內侍領著眾人到一旁的殿堂歇息。   長公主等皇室宗親自有內侍服侍去了後殿,其他人則在前殿。   五夫人臉色有些蒼白地坐在前殿的太師椅上。   二夫人急步走了過去:「丹陽,你還好吧?」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六十六章變化(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變化(上)   五夫人搖頭:「我沒事。」   「還是注意些的好!」二夫人沉吟道,「今天先堅持一下,等會想辦法請特旨讓你在家裡歇著。」語氣雖然平淡,卻有種讓人信服的從容。   這樣大的口氣,是因為等會一定會見到皇后娘娘嗎?   十一娘不由看了她一眼。   五夫人卻沒有絲毫的懷疑,滿臉感激地拉了二夫人的手:「謝謝二嫂!」   「說這些做什麼?」二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孩子是大事。」   說話間,弔喪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大部分人神色疲憊,坐下來休息,也有人聚在一起低聲說話。   沒有太夫人在場,黃夫人、林夫人等人都是長輩,自有長輩的矜持,只是朝著十一娘她們點了點頭。至於黃三奶奶、林大*奶這些年輕一輩的,需在各自長輩身邊服侍,哪裡空閒和她們閒聊。   一時間,徐家的人倒落了單。   三夫人看著就在一旁冷冷地「哼」,二夫人卻低聲吩咐十一娘:「你盯著建寧侯和壽昌伯家的人,想辦法把她們拖在這裡。我去去就來!」   妯娌四人,沒有任何猶豫的就把事情交給了她來辦。這固然與昨天晚上自己能參與徐家的高端會晤有關係,更與二夫人對徐令宜處事能力的肯定有極大的關係,要不然,二夫人的態度也不會這樣的乾脆。這讓十一娘感覺到,二夫人對徐令宜有一種超乎尋常的信任。   她也相信徐令宜的能力。所以很直接地道:「我看這樣太冒險,不如你趁機昏倒更穩妥。」   二夫人聽著愣住。   兩人的目光就不約而同地落在了五夫人的身上。   五夫人被二夫人和十一娘看得心裡發毛,錯愕地道:「怎麼了?」   二夫人已轉頭望著十一娘:「好主意!」眼裡閃過一絲欣賞。   與其二夫人趁機昏倒,還不如讓五夫人昏倒。一來她是皇后娘娘的弟媳,出了這樣的事,於情於理皇后娘娘都會親自來探望或派了貼心的女官來照顧,到時候就能爭取到單獨和皇后娘娘談話的機會;二來出了這樣的事,請特旨讓五夫人免於哭喪就更有說服力了。   主意是好。十一娘卻不打算自己跟五夫人說。她想到了皇后娘娘含著眼淚喊二夫人「怡真」時的情景。不管是從資歷還是從情感上來講,現在的自己和二夫人差的太遠了。   十一娘低下頭去,一副萬事不管的模樣。   二夫人看著就蹙了蹙眉。   羅家的人都這樣,玩起陰的來花樣百出,讓她幹點正事的時候就躲躲藏藏的撂挑子,生怕麻煩惹上了身。   她眼底閃過一絲嘲諷,低頭和五夫人耳語半晌。   五夫人只在最開始眼底露出一絲驚愕,然後就一直神色自若地和二夫人說話著。沒多久,她就捂著肚子呻吟起來。   在一旁的二夫人忙道:「丹陽,丹陽,你怎麼了?」   十一娘看著不由暗暗點頭。   五夫人能在這麼多天之嬌女中脫穎而出封了縣主,也是個不容小視的角色。   念頭一閃,她已走到了五夫人的身邊:「五弟妹,你這是怎麼了?」聲音很是緊張。   三夫人也擔心地圍了過來。   黃夫人等人一聽,立刻急步走了過來,正好聽到五夫人聲音微弱地道:「我,我,我肚子疼。」   「快去傳御醫。」黃夫人臉色大變,拉了丹陽的手安慰她,「別怕,別怕。」   屋裡就炸開了鍋。   說什麼的都有。   殿中服侍的內侍也慌了,有的去稟了主管的內侍,有的去稟禮部的人,有的跑去了坤寧宮。   後殿那邊也聽到了消息,長公主等人都趕了過來。在長公主身邊服侍的周夫人以她一慣誇張的風格撲到五夫人身邊大聲道:「丹陽,丹陽,你可別嚇我啊!」   丹陽立刻拉了周夫人的手:「周姐姐,我害怕!」眼淚如雨滴似地落了下來。   十一娘不由在心裡嘆一口氣。   就算有兩世為人的經歷,自己比起這些人來,差的不是一點兩點……   喧闐紛雜中,一群內侍簇擁著一位穿著六品服侍的內侍小跑過來。   「是哪位夫人不舒服?」他面目清秀,聲音柔和。   「是丹陽縣主。」沒等徐家的人做聲,周夫人已急急地道。   那內待一聽,臉色微變,忙道:「縣主稍安,御醫馬上就到。」然後轉頭低聲吩咐身邊的小內侍,「再去催!」   小內侍應聲,一溜煙地跑了。   周夫人就扶著五夫人嚷道:「快,找個矮榻讓她躺了。」   話音剛落,雷公公疾步走了進來,身後還帶著一群內侍,抬著一個空的肩輿。   「宣皇后娘娘口諭,丹陽縣主暫到永壽宮歇息。」   二夫人立刻道:「我略通醫術,我陪她去。」   雷公公想也沒想,立刻道:「有勞二夫人。」   內侍們將肩輿抬到了五夫人的面前,二夫人和周夫人一左一右地攙扶著她上了肩輿。   五夫人比二夫人和十一娘想像的更聰明,她握著周夫人的手不放:「周姐姐……」一雙妙目淚眼婆娑地望著她。   周夫人不由朝長公主望去。   長公主沒有做聲,微微頜首。   周夫人立刻道:「公公,我是否……」   沒等她的話說完,雷公公已急急地道:「那就一起去。皇后娘娘和御醫都已往永壽宮去了。」   十一娘長長地透了一口氣。   這事成了!   念頭一閃,肩輿已抬了起來。   她忙上前囑咐:「五弟妹小心點。」   五夫人點了點頭,由二夫人和周夫人一左一右地護送去了永壽宮。   屋裡的人紛紛議論起來,大殿像菜市場般的熱鬧。   十一娘就看見長公主似笑非笑地看自己一眼,然後和幾位公主、郡主去了後殿。   能站在這裡的果然個個是人精!   十一娘苦笑。   三夫人就在一旁低聲道:「千算萬算,可沒想到五皇子會出事……」頗有不以為然的樣子。   十一娘不想和她說什麼,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和黃三奶奶說起話來。   ******   哭過中午那一場,五夫人、二夫人和周夫人回到了大殿。   一進門,周夫人就道:「沒事,沒事,虛驚一場。是吃壞了肚子!」   大家都望向了五夫人。黃夫人更是道:「這孩子,怎麼不知道輕重的。」   五夫人臉色微赧:「我怕中午吃得晚,餓著孩子,早上就多吃了一些。誰知道卻……」   大家臉上都有了幾份笑意。   二夫人則給幾位年事已高的夫人曲膝行禮:「讓大家掛念了。」   幾位老夫人望著二夫人都露出慈祥的笑容來:「你們這些孩子,真是讓人不省心。」   二夫人忙道:「還好有幾位老夫人在這裡,不然真是要慌了手腳。」   老人家多的是什麼,是經驗。   二夫人的話如隔靴搔癢,讓幾位老夫人不禁說起各自的育兒經來,場面變得很容洽。   真是高手啊!   十一娘斂了笑容,觀察著二夫人的一舉一動,仔細地揣摩著她的用意。   ******   太陽偏西,賀公公帶來了皇上的聖旨,特許五夫人哭喪期間歇在後殿——也就是說,丹陽還是要每日進宮,別人在跪在思善門哭喪的時候她可以待在大殿休息。   這個時候,輪到二夫人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了。   畢竟自己才是堂堂正正的永平侯夫人。   十一娘微微一笑,和三夫人攙扶著五夫人謝了恩。   有人羨慕地過來向五夫人道賀,也有人聲陰陽怪氣地道:「不是說是五皇子的外家嗎?到比我們這些外命婦也不如。」   眾人循聲望去,聲音竟然是從建寧侯和壽昌伯夫人那個圈子發出來的。   大殿裡的人紛紛神態各異,卻都是一副沒有聽到的樣子。   三夫人看了不免忿忿然地對十一娘低語:「這些人,都是些牆頭草。」   當一個人代表一個家族的時候,牆頭草比荊棘活得更久一點。   「算了。和這些人計較這些做什麼!」十一娘勸她,「重要的是五弟妹不用到思善門去跪著了。」   三夫人點頭。   有內侍請她們去哭喪。   大家不再說什麼,除了五夫人,所有的人都按品各自跪到了各自的地方,開始哭起來。   待一天的哭喪結束,慈寧宮的內侍送了太夫人過來。   二夫人、三夫人、十一娘都快步迎了上去。   太夫人沒有看見五夫人,臉色微變:「丹陽呢?」   旁邊就有人道:「你們家的五夫人免了哭喪,正在大殿裡歇著呢!」   二夫人就將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太夫人。   太夫人聽了苦笑:「怎麼出了這樣的事!」看二夫人的目光卻閃了閃。   二夫人道:「可不是。別說是您了,就是皇后娘娘聽了也是大吃一驚。」   委婉地把自己已經見過皇后娘娘的事告訴了太夫人。   「得好好謝謝周夫人才是。」太夫人目光驟然明亮起來,朝著二夫人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多虧她陪你們去永壽宮。」又親自去後殿道謝,沒想到周夫人已陪著長公主打道回府,太夫人又去謝了黃夫人,黃夫人笑道:「你還和我客氣!」兩人說著,一起出了思善門。   徐令宜帶著三爺和五爺早在門外等,看見太夫人一行,迎上前給行禮,五爺更是問五夫人:「你沒事吧!」   黃夫人就把五夫人今天得了特旨的事講給徐氏三兄弟聽:「明天要去給皇上謝恩才是。」   五爺連連點頭:「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兩家人寒暄了幾句,各自坐車出了宮。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六十七章變化(中)   第一百六十七章變化(中)   上了馬車,徐令宜問十一娘:「你還好吧?」語氣淡淡的,好像不太習慣這樣的問話,因此盡力稀釋背後隱藏的關心。   「妾身沒事。」十一娘摸了摸膝蓋,「穿著護膝呢!」文姨娘送的她給了太夫人,這是太夫人的,因為沒有文姨娘那個皮毛好,十一娘執意和太夫人換了。   徐令宜點頭:「小心點總是好——這樣冷的天,地上跪久了,會得風溼的。到時候一到變天就疼,醫都醫不好。」   「多謝侯爺關心。」十一娘向他道謝,本著「投之以木瓜,抱之以琚瓊「的心態殷勤地問起,「侯爺可還好?」   「還好!」徐令宜回答的很簡短,但表情明顯比剛才要舒緩,「燕京雖冷,但比起西北來還是有所不及。」   「真的。」十一娘眸子裡全是好奇,「西北有多冷?」   「還要再加件皮襖才能禦寒。」   兩人閒聊了幾句,十一娘看著氣氛很好,和他說起自己這邊的情況來:「……太后娘娘把娘帶走了,還讓長公主陪著我們一起去哭喪。我們只好去了思善門。既然太后娘娘有所查覺,那楊家的人應該也知道內情。二嫂就讓我想辦法擋擋楊家的人……」   徐令宜微怔:「讓你擋著楊家的人?」   「嗯!」十一娘道,「二嫂肯定是看我年紀小,我和楊家縱有口角,別人只當是我不懂事,又有侯爺在妾身前面,就是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不好處置我——要不然,肯定落下個得理不饒人的跋扈印象。只是我長這麼大都沒有和人爭鬥過,不免怯弱。就建議讓二嫂裝不舒服得了……」她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五弟妹十分機靈,立刻裝著肚子疼,讓周夫人和二嫂送她入內宮,使二嫂得以順利地見到皇后娘娘。」   徐令宜認真的聽著,不住地點頭。最後道:「五弟妹對宮裡最熟悉,這件事本來她做最好。可她年紀太輕,在皇后娘娘面前不免有些淡薄,只怕是說不到一塊去。不比二嫂,和皇后娘娘年齡相當,在皇上登基之前兩人就十分要好,加之一個有喪夫之痛,一個有失子之悲,說起話來也有共鳴。」說著,他露出沉思的表情,「這樣看來,太后娘娘不僅防著太夫人,也防著二嫂……想來對我們家的事關注已久了……我查到她與五皇子之死有關的事估計她心裡也有幾分明白了。接下來應該是想辦法打擊皇后娘娘了……」   十一娘卻想起一件事。   先帝的吳皇后與先帝也是結髮妻子。結果因為皇太子在宮裡扎小人咒詛先帝被廢。吳皇后不願受辱,自綾而死。   「要不要提醒皇后娘娘一聲……」她猶豫道,「要注意身邊的人,免得有人帶了不乾淨的東西進宮……」   徐令宜立刻明白她話裡的意思,道:「皇后娘娘從不與這些僧尼打交道,身邊也沒有信奉的人。不過,非常時期,注意一點總是好的。」   算是間接地採納了十一娘的意見。   十一娘支肘沉思。   徐令宜看著不由奇道:「怎麼了?」   十一娘道:「我在想還有什麼事能動搖皇后娘娘的根本……」   「你一個人能想出多少事來!」徐令宜不由嘴角微翹,「我會與幕僚商量的。」   十一娘點頭,承認徐令宜說的有道理:「我胡思亂想罷了。」說著,微微一笑。   徐令宜見她歪著頭斜望著自己,眉宇間有一抹慵懶的恬淡,心也跟著靜了下來。隨意地道:「沒想到你還喜歡讀史書。」   「就是在那些野史繪本裡讀了些。」有些事,是心底的秘密,十一娘並沒有準備與人分享,「也不是十分明白。」   野史繪本?   徐令宜根本不相信。卻隱隱感覺到她總是在極力地淡化自己,藏匿自己,就如同躲在一道山巒間,讓你只能看到朦朦朧朧的輪廓……   突然間,他很想撩開濃霧,看一看站在他面前的人到底是何種模樣!   ******   那邊二夫人也在和太夫人說這事:「……四弟妹年紀小,就是和楊家有了衝突,一句「不懂事」就能讓楊家無可奈何。我是侯爺寡嫂,又有孤傲的名聲在外,縱是被太后娘娘發現,侯爺一句『性格桀驁不遜』,就可將事情推得一乾二淨……」   太夫人聽著驚呼:「這怎麼能行!」   「有什麼不能行的。」二夫人笑道,「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也不能這樣啊!」太夫人搖頭。二夫人已道:「沒想到,四弟妹卻出了一個好主意……」然後把事情的經過講了,又道,「五弟妹也是七巧玲瓏心,一點就透,立刻裝著不舒服,把皇后娘娘引了過來!」   「獨木不成林。」太夫人聽著感嘆道,「你們能這樣,是我們徐家的福氣。」   二夫人卻抱了太夫人的胳膊:「娘,我能到徐家來,能嫁給二爺,能給您做媳婦,那才是福氣呢!」   語氣很真誠,聽得太夫人心裡酸酸的,不由輕輕地拍了拍二夫人的手,「這都是你我的緣份!」   感覺到太夫人的傷感,二夫人忙轉移了話題,把今天十一娘的表現告訴了太夫人:「……聰明機敏,進退有度。您帶著身邊教上一、兩年,主持中饋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   「你也這樣認為!」太夫人果然轉移了視線,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我也覺得她行事很穩妥。」   是很穩妥。   該忍讓的時候就忍讓,該反擊的時候就反擊。   不過,永平侯府到了今日這個地步,需要的正是她這種識時務的人。   二夫人點頭,委婉地道:「如今家裡和以前不一樣。以前,要能忍辱負重,堅毅果敢。現在,則要八面玲瓏,長袖善舞。要不然,性子太拗,只怕侯爺會不喜!」   太夫人聽了喜笑顏開:「正是你說的這個理。所以當時說是庶出的,我想著也好,老四性子擰,要是再找個不相讓的,只怕又是你過你的,我過我的。」   二夫人望著太夫人只是笑。   太夫人卻忍不住道:「在她屋裡足足過十五天……」   二夫人掩袖而笑。   太夫人到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然道:「我這不是擔心嗎?」又有些畫蛇添足地道,「我喜歡家裡熱熱鬧鬧的。」   意思家裡多幾個孩子就好!   二夫人哪裡聽不出太夫人的言下之意,不由眼神一暗,又很快收斂了心思,想到今天五夫人幫的忙,關心起她的情況來:「五弟屋裡的那個曉蘭……」   太夫人聽著眉頭微蹙:「我本意是讓人送到老家去,任她自生自滅去。偏偏丹陽把她留了下來。」說著,輕輕嘆了口氣,「要怪只能怪小五不爭氣,管不住自己。又把老四氣得不輕。當時就要踹他。你也知道老四那力道。我當時真怕他真的踹下去了。還好丹陽是個乖巧的,上前把老四攔了。」   二夫人聽了深思片刻,道:「娘,我看丹陽的意思,你還要好好摸摸才是。她可不是那隻知道吃喝玩樂的。要是真能把五叔管起來,倒也是件好事。說起來,都怨我只知道忙那些俗務,對他照顧的太少……」   「這怎能怪你。」太夫人搖著頭打斷了二夫人的話,「按道理,他十歲的時候就應該搬到外院去住了。是我把他留到了十三歲。頂著國舅爺的名聲進了御林軍,一天兵沒當就直接提了營總。老四不在家,老三雖然是哥哥,可怎麼敢去管他。我們這些人又管不到那裡去。他不出事才怪!說起來,我和你想到一塊去了。老四是家裡的頂梁柱,老五遲遲早早要分出去的。如果丹陽能管著他,只要他們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就當什麼也沒有看見,隨他們去折騰去。」   「不痴不聾,不做阿姑。」二夫人道,「這是上了書的話。」   太夫人聽了就長長地嘆了口氣:「有時候我這麼一想,又心疼他沒長腦子,不免對他多有嬌縱……   ******   荷花裡就在皇宮旁邊,說著話,很快就到了。   大家簇擁著太夫人去了太夫人那裡。   一天下來,只在宮裡草草吃了一頓素湯飯,而且端出來的時候早就冷了。   杜媽媽是有經驗的,不僅安排了徐嗣勤幾個早早歇下,待丫鬟端了熱水給眾人淨手淨臉,熱菜熱飯就端了上來,還單獨給五夫人做了黃豆豬腳湯等溫補的膳飯,給二夫人做了當歸枸杞紅棗排骨湯。   沒有一個不滿意的。   大塊朵頤之後,太夫人留了徐令宜說話。   二夫人留宿太夫人這裡,十一娘要服侍徐令宜回去,自然也就留了下來。   和昨天晚上一樣,杜媽媽立刻帶了屋裡服侍的退了下去,十一娘親自去沏了熱茶端上。   這一次,二夫人等十一娘坐下才開口。   「皇后娘娘比我們想像的堅強,也比我們想像的更洞察世事。一聽說丹陽不舒服,立刻就趕了過來。御醫隔著帳子給丹陽問診的時候,讓內侍傳我去問話了。」   徐令宜聽著微微一怔。   太夫人卻面無表情:「都問了些什麼?」   二夫人頓了頓,道,「問徐家有什麼打算?她應該怎麼做?」   ※   先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投票今晚零點截止,有票票的還請多多支持。   (*^__^*)嘻嘻……   十一弟弟結婚。先在家裡舉行婚禮,然後去弟媳家鄉參加婚禮。   原想克服一下的,結果被媽媽臭罵一頓。   ⊙﹏⊙b汗……說我寫文寫得走火入魔,都沒手足之情了……   不會斷更,但沒辦法保持雙更了。還請大家原諒!   抱歉!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六十八章變化(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變化(下)   太夫人垂了眼瞼。感受不到她的喜怒哀樂:「你怎麼說?」   「我說,仁宗皇帝方皇后,乃仁宗皇帝元皇后,生孝宗皇帝。一日,帝與後同坐,因貴妃胡氏與帝嘻笑而恚,投杯而起。帝大怒,迫其上表辭位,退居長安宮,賜號靜慈仙師,而冊策妃胡貴妃為後。不一年死,以嬪妃之禮葬於金山。孝宗繼位,想葬方皇后於茂陵,禮臣卻議,如與仁宗同祭,則二後也。孝宗年幼,朝中大事多決於胡皇后,孝宗畏其勢,只得供方皇后牌位於奉慈殿。至於孝宗皇帝陳皇后,因不合太后胡氏之意,被廢為賢妃。所生兩子,一子暴病而亡,一子落水而溺,以宮女之禮喪於安園。反觀英宗皇帝高皇后,雖然無子,但品德高尚,孝順溫和,撫育世宗皇帝謹慎,深得帝寵。世宗繼位,視同生母,死後上尊諡為『誠孝恭肅明德弘仁順天啟聖昭皇后』,與孝宗合葬泰隆,附祭太廟。」二夫人淡淡地道,「是與帝合葬附祭太廟?還是選陵而葬祭於奉慈殿?這就要看皇后娘娘怎麼選了。」   十一娘倒吸一口涼氣。   這番話真是大膽、犀利……咄咄逼人。   她的眼睛不由睃向徐令宜。   就看見他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太夫人卻不置可否,淡淡地道:「皇后娘娘怎麼說?」   「皇后娘娘聽了什麼也沒有說。」二夫人神色凝重,想了想,道,「臉色素如白紙,問了丹陽的情況就走了。」   是啊,該問的都問了,該說的都說的……除了沉默,還能怎樣!   十一娘心裡卻升起淡淡的悲哀。   為什么女人的成長總是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也許,懵懵懂懂更幸福!   回院子的路上,徐令宜明顯的有些心不在焉,十一娘也有心思——她一直覺得皇后娘娘生活的很順心。並不是說她沒有經歷過什麼波折,而是她夫妻恩愛,孩子健康。對於一個沒有什麼野心的女人來說,這已足夠。可現在,她卻要面臨選擇,一面是丈夫,一面是孩子,還夾雜著娘家,不管選擇哪一種,都會十分痛苦。   兩人默默回屋梳洗歇下,徐令宜一直翻來覆去睡不著。   十一娘索性道:「候爺想不想和妾身說說話!」   徐令宜坐了起來:「沒什麼好說的!」卻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來。   十一娘覺得好笑,心底的不快竟然淡了許多。   徐令宜已嘆氣:「皇后娘娘比我大兩歲……」然後停住。一副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的模樣。   突然說起皇后娘娘,是在為她擔心吧。   所以側轉難眠。   據說徐令宸十四歲就嫁了。兩人感情再好,相處的時間也只限於小時候。   十一娘想了想,道:「小時候會不會給你講《幼學》裡的故事。」   《幼學》是大周比較普遍的啟蒙課本。   徐令宜微怔,隨後沉吟道:「會!『蕭曹相漢高,曾為刀筆吏;汲黯相漢武,真是社稷臣。召伯布文王之政,嘗舍甘棠之下,後人思其遺愛,不忍伐其樹;孔明有王佐之才,嘗隱草廬之中,先主慕其令名。乃三顧其廬』就是姐姐告訴我的……」   十一娘注意到他說的是「姐姐」,而不是「皇后娘娘」。   皇親國戚,先是君臣,後才是親戚。   有時候,君臣之義會把親戚之情壓得抬不起頭來,甚至是扭曲變形。   「當時我就想,如果我是那孔明該有多好,可以在帝王面前擺架子。可以安邦定國,可以名垂青史……」他望著帳頂,表情很柔和,「那時候我連描紅都描不好,先生說我好高騖遠,族學裡的人也笑我做白日夢。只有姐姐,誇我有志氣。還說,將相不問出身,要緊的是自己有本領。讓我好好跟著先生學,先把眼前識字、讀書這些小事做好了,積少成多,以後就能做大事了……   「我還記得,那時候我只有七歲,二哥十二歲,娘正在為給二哥換先生的事發愁。姐姐領著丫鬟採了榆錢葉子在廚房裡做榆錢餅我吃,結果不知道是誰不小心,火星把一旁的柴草點著了……」他笑,「我還記得,姐姐當時的丫鬟叫素娥和青娘。素娥嚇得大哭起來,青娘則用裙子罩了姐姐的臉就把她往外拖。姐姐哭著喊我的名字,把管廚房的婆子給招了來,結果發現丟在灶旁的柴草冒著煙。我們幾個在那裡又是哭,又是跳腳……」   十一娘可以想像當時的搞笑的場面,嘴角也翹了起來:「後來肯定被狠狠地責罰了吧?」   「嗯!」他望著十一娘,黑暗裡,一雙眸子閃閃發亮,「我和姐姐被禁足,一個月不許出房門。素娥和青娘被罰到廚房裡洗一個月的碗……」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說他的字寫得不好,姐姐想辦法給他找帖子;說他背不出書來,姐姐怎樣陪著他;說他和人打架撕破了衣裳,姐姐如何瞞著太夫人給他做了一件一模一樣的……   十一娘聽十分唏噓。   如果徐令宸像茂國公家的大姑奶奶姜夫人那樣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會不會要幸福得多。   至少,不會置身於這樣的危險之中吧!   念頭閃過,話已出口:「當初怎麼讓姐姐嫁給七皇子的呢?」   徐令宜怔忡了片刻,聲音低了下去:「七皇子生母早逝,翰林院鄧敬之先生是他的師傅。鄧先生和爹是髮小,又是莫逆之交。鄧先生覺得七皇子性情溫和,品行高潔,姐姐溫柔敦厚,操行出眾,是天生的一對。就想做這個大媒。爹之前也見過七皇子幾次,覺得他儀表堂堂,生於皇家,不僅沒有那些紈絝子弟的惡習。反而行事踏實穩重。雖然內廷無撐腰之人,但畢竟是皇子龍孫,封爵拜王是少不的。姐姐要是嫁過去,也吃不了什麼苦。覺得不錯。然後鄧先生向皇上一提,皇上也覺得好。姐姐就嫁了過去。   「誰知道,世道變得那麼快。先有太子的『巫咒案』,後有吳皇后投繯身亡,又有幾位親王或被圈禁,或自殺身亡。先帝當時年事已高,疑心忡忡,不僅不安撫幾位皇子。反而利用此事對朝中有功重臣進行清洗。爹看著情況不對,再不想法子只怕七皇子和姐姐遲早也難得善終。正好七皇子也為這件事商量爹,想角遂一直懸而未決的太子之位。   爹思來想去,覺得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趁機一博。於是變賣了家中大部分產業,想辦法走通建寧侯和壽昌伯,與當時因無子被立為皇后的太后娘娘說上了話。有了皇后娘娘的支持,加之皇上敦約謙謹,姐姐又先後育下三子,先帝這才下決心讓皇上承了大統……有了現在的永和之治。」 第一百六十九章成長(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成長(上)   臘月初四,五皇子移至城外的黃葉山暫安,沿途設親王儀衛。初六,賜五皇子諡號為「悼敏皇子」。大小官員、內外命婦也結束了哭喪儀式。   這其間,二夫人又見了皇后娘娘一次。   皇后娘娘不置可否,對此事沒提一個字。   二夫人不免有些焦慮。   「這個傻孩子。」太夫人抹了抹眼角。   徐令宜沉默良久。   「就隨皇后娘娘的意思吧!」   二夫人慾言又止,最後道:「既然如此,還請侯爺早做打算。」   徐令宜點頭,開始頻頻在半月泮招見幕僚。   十一娘則寫了詩經裡的《谷風》,長寬一尺,長兩尺,用綃紗繡成屏風。   這是受了大太太給太夫人繡壽屏的啟發。她準備用這個yin*慧姐兒對刺繡發生興趣。沒想到的是,貞姐兒看了竟然也十分的喜歡,連聲追問:「這就是仙綾閣聞名天下的雙面繡嗎?」   十一娘點頭,道:「你幫我分線吧!」   貞姐兒欣然應允。去太夫人那裡吃飯的時候講起這事:「……那線要分得極細,像頭髮絲似的。母親身邊的冬青十分擅長做這事。」   太夫人笑著點頭:「有這樣好的師傅在旁邊,要記得偷師才是。」   大家都笑起來。   二夫人也道:「讓我做鞋做襪還可以,刺繡就流於平庸了。貞姐兒要好好跟著你母親認真學習。」   見大家都鼓勵她跟著十一娘學刺繡,貞姐兒沒有了顧慮,整晚都笑得很高興。以至於諄哥看了也道:「我要幫姐姐去分線。」   「分什麼線!」二夫人輕笑道,「過了年就給你找個先生,和哥哥們一起到外院讀書去。」   大家說起先生的事來。   十一娘想起趙先生,不免有幾分可惜——如果府裡的西席是自己的人就好了。   「我看你抽空給鄧先生去封信,請他老人家推薦一位先生來。」太夫人沉吟道,「鄧先生雖然如今致仕在家,可在翰林院待了三十幾年,又曾為帝師,總比我們這樣盲人摸象的好。」   徐令宜道:「我上月已給鄧先生去了信。鄧先生回信說,如今欺世盜名之人多,潛心學問的少……聽那口音,竟然沒個合適的人選。」   「鄧先生成了帝師,威儀日隆。」二夫人聽著淡淡地道,「看天下士子都不過爾爾了!」   徐氏母子不由沉默。   回到家裡,十一娘服侍徐令宜歇下,自己另鋪了被褥。   「怎麼了?」   這幾天都一個被子裡睡,怎麼又各睡各的了。   徐令宜納悶。   自己又沒有逾越那個距離。   十一娘臉色微紅:「我,我小日子來了……」聲音低不可聞,「有血腥味……免得你不舒服。」   徐令宜不禁揉了揉她的頭:「傻瓜。」把她抱到自己被子裡,又捂了她的腹部,「痛不痛。」   十一娘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徐令宜是在問她痛不痛經。   她很是不自在:「我挺好的。沒哪裡不舒服。」   「怎麼就不順日子?」徐令宜低聲道。   「我不知道。」之前年紀小,不對日也是正常的。後來冬青跟許媽媽說,許媽媽說,看兩年再說。結果沒等上兩年,她就嫁了人……徐家看病請太醫院的太醫,或是請皇上恩旨,或是請相熟的太醫私下出診,每次都很麻煩。她怎麼好意思初來乍道就為這事興師動眾……   「明天請了太醫來看!」果然開口就要請太醫。   十一娘沉吟道:「明天是臘八,宮裡有臘八粥賞下來,要供奉。我還請了杜媽媽來給貞姐兒穿耳洞。」   「什麼事有這事要緊。」徐令宜道,「都放一放,讓太醫來看看才是正緊。」   「我是怕正月裡還吃藥,不吉利。」十一娘怕太夫人忌諱這個,「何況明天還是臘八。不如等正月過了再說吧?」   「開春三哥就要走了,你只會更忙。」徐令宜很堅持,「就這樣定了。」   十一娘不能再拒絕,低聲應了,徐令宜俯身去吹了燈,兩人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送走了徐令宜,貞姐兒過來給十一娘問安,剛坐下來,三位姨娘來了。大家說了幾句話,十一娘帶著貞姐兒去了太夫人那裡。   三夫人正和太夫人說著過臘八節的事,二夫人端了熱茶坐在一旁聽。   太夫人見兩人進來,招了她們過去坐下:「你們也都聽聽!」   十一娘恭聲應「是」,貞姐兒卻臉色微紅。   和三夫人見過禮,大家分尊卑坐下,三夫人看了十一娘一眼,才接著剛才打斷的話道:「……由晚香負責,昨天晚上就開始熬。按慣例,待宮裡的賞賜下來供奉到了佛堂,再供奉庭樹、井灶。至於送到永昌侯府、忠勤伯府、威北侯等人家的臘八粥,依往年的慣例在粥盒裡鋪上果脯、荔枝肉、桂元肉、桃仁松子擺成吉祥圖案趕在辰初之前送到。做臘八蒜、漬白菜也都準備好了,只等吃了臘八粥就開始做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吩咐道:「別忘了派人到南海去起冰。」   三夫人笑道:「放心吧,忘不了。要不然明年夏季府裡沒有冰鎮酸梅湯喝,豈不要被絮叨得沒個站的地方。」說著,笑望了二夫人一眼。   太夫人就望著二夫人微微嘆一口氣:「你真的不留下來!馬上就要過年了……」   十一日,二夫人過了五皇子的「初祭禮」就會回西山——那天大家要到祭壇所讀祭文、奠酒、行禮。   她笑道:「等過兩天春暖花開了,我請您到我那裡踏青去。」委婉地拒絕了太夫人的挽留。   太夫人眼神一暗,吩咐三夫人:「家裡有的,西山那邊也要準備一份。」   三夫人好像早就預料到會這樣,笑道:「我早已備下了。到時候肯定少不了二嫂的。」   二夫人朝著三夫人微微地笑:「多謝三弟妹操心了。」   「二嫂說哪裡話,這是我份內之事。」   兩人寒暄著,有小廝進來稟道:「太醫院的劉醫正來了。」   大家一怔。   徐令宜說風就是雨,一大早就請了太醫來。   十一娘有些措手不急,只好硬著頭皮站起來道:「是我有些不舒服。」   太夫人聽了忙道:「你哪裡不舒服?怎麼也不說一聲?這兩天跟著在我面前跑前跑後的!」   十一娘滿臉通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好。   三夫人就「啊」了一聲,滿臉驚喜地道:「四弟妹難道是有了?」   「不是,不是。」十一娘忙解釋道,「我只是有點不舒服。」   她知道太夫人希望家裡熱鬧,怕三夫人誤導了太夫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怕太夫人會傷心。   就這樣,太夫人臉上還是閃過失望之色。   ******   劉醫正隔著帕子給十一娘診了脈,太夫人緊張地問:「怎樣?」   「年紀還小,身子骨也有些虛。」劉醫正笑道,「調個一、兩年就好了。」   太夫人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親自陪著年過六旬的劉醫正去開了藥方,囑咐杜媽媽把藥方交到白總管的手裡:「按著這方子抓藥,回來給我看了再熬。」   杜媽媽應聲而去。   十一娘很不好意思——惹得太夫人也不安,還親自過問。   太夫人想著十一娘把自己日子排在小日子前後,以為她心裡不高興,安慰她:「沒事,沒事。我們家又不是那些寒門祚戶,吃不起人參燕窩的。」   十一娘很感激太夫人能在這種情況下還安慰自己,忙道:「我會好好吃藥的。」   太夫人笑著點頭:「這才是正理。」   正說著,宮裡賞的臘八粥來了。   大家接了粥,賞了宮裡來的人,照著以前的慣例奉了粥,全家人圍著吃了粥。十一娘的藥來了。   太夫人仔細辯認了好一會才將藥交給杜媽媽:「就到我院裡熬了,每日到我這裡來問安的時候服侍四夫人喝。」   杜媽媽笑著接了過去,十一娘忙上前向太夫人道謝。   「你直管把身子骨養好。」太夫人道,「其他的都不用操心。」然後由二夫人陪著去歇午覺。   十一娘就把杜媽媽請了自己的住處,用頂針索線幫貞姐兒穿了耳洞。   「痛不痛?」她看著貞姐兒臉都白了。   她醒來的時候就有了耳洞,前世又沒有穿過,不知道穿耳洞是什麼感覺。   貞姐兒搖頭:「不痛!」   就是痛也沒有辦法。怕以後被婆婆嫌棄。   十一娘送了杜媽媽一對赤金手鐲、一對赤金壽字填青石簪、一對翡翠鐲子做謝禮。   杜媽媽沒客氣,笑著道謝接了告辭。   十一娘親自把杜媽媽送到了門口,這才轉身回屋帶著貞姐兒繡屏風。   酉初差兩刻,徐令宜還沒有回來,也沒差個小廝過來說一聲。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十一娘很是擔心地帶著貞姐兒去了太夫人那裡。   行了禮,二夫人立刻就發現了貞姐兒的不同,笑著開了箱籠,拿了一對小小的赤金石榴花耳墜給貞姐兒:「一不留意,我們貞姐兒已經是大姑娘了。」   太夫人也發現了,笑道:「又是十一娘的主意吧!」   貞姐兒臉色微紅:「母親說臘八穿耳洞好。」   太夫人就讓魏紫拿了對小小的赤金銀杏葉的耳墜給貞姐兒:「換著戴吧!」   貞姐兒道謝接了。   三夫人就笑道:「我的改天補上。」   貞姐兒還是道了謝。   有小廝跑進來:「侯爺回來了!」   ※   寫過很多婚禮的場面,身臨其境的時候,才知道事務有多瑣碎,多累。可當弟弟和弟媳以完美的形象出現,深情相擁的時候,突然覺得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凝成美好的回憶!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七十章成長(中)   第一百七十章成長(中)   聽說徐令宜回來了,十一娘和貞姐兒忙迎了過去,行禮後擁著他去給太夫人行禮、問安。   太夫人未等他起身,已急急地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又指了對面讓他坐下。   「皇上留我說了會話,正好宗人府來人回五皇子的初祭禮,就又多坐了一會。」   五皇子的喪禮輟朝三日,服喪五日,十一日是「初祭禮」。   太夫人立刻道:「皇上怎麼說?」   徐令宜苦笑:「金銀紙錠一萬、紙錢一萬、饌筵三十一席、羊十九隻、酒九尊。親王以下、奉恩將軍以上的宗親、公侯伯以上四品上官員和內、外命婦齊集祭所,讀祭文、奠酒、行禮。」   大家都嚇了一跳。   「金銀紙綻一萬、饌筵三十一席,」二夫人沉吟道,「會不會太多了些……」   徐令宜點頭:「不僅我,就是宗人府也覺得太多了。可皇上的態度十分堅決,大家也不好多說什麼,就這樣定下來了。」   二夫人望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微微點頭。   兩人沒再說話。   太夫人也陷入沉思中。   十一娘就朝著貞姐兒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退了出去。   迎面碰到諄哥臉色紅潤地和太夫人屋裡的小丫鬟小芍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   看見十一娘和貞姐兒,他大聲道:「母親,我今天踢了十一個,比小芍多三個。」   十一娘見簇擁著他的小丫鬟手裡還拿著幾個毽子,知道他們在後罩房踢毽子。笑著上前摸了摸他的頭:「已經可以踢十一個了,不錯,不錯!」   他揚著小臉笑,有些得意。   「你爹爹在裡面跟祖母說話,我們小聲些說話。」十一娘低聲囑咐他。   諄哥立刻點頭,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對小芍道:「我們明天再踢。」   小芍低聲應「是」,跟著隨諄哥進來的丫鬟、媳婦子齊刷刷地蹲下給十一娘行禮,剛起身,徐嗣勤、徐嗣諭和徐嗣儉過來了。   諄哥立刻朝著他們低聲道:「爹爹在裡面和祖母說話,要小聲說話。」   這幾天家裡氣氛緊張,幾個孩子都知道,現在聽諄哥這麼一說,眼底都露出幾份不安來,輕手輕腳地上前給十一娘行禮,內室卻傳來太夫人的聲音:「是勤哥、諭哥他們來了嗎?」   「是!」徐嗣勤立刻大聲回答。   「進來吧!」太夫人道,「你四叔也在這裡!」   徐嗣勤三人整了整衣襟進了內室。   十一娘也牽著諄哥和貞姐兒跟了進去。   孩子們給長輩行了禮,三爺和三夫人來了。   他們看上去有黯然,一改往日的笑語盈盈,從眉宇間透著喜悅的神態。   三爺關心地問起五皇子的「初祭禮」來。徐令宜簡單地說了說,倆口子不由嘖舌,三夫人更是笑道:「皇上既然給了這樣的恩典,對我們家皇后娘娘還是恩寵有加的。」   太夫人、徐令宜和二夫人都沒有說話,臉上更無喜色,屋裡的氣氛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三爺就猛朝著三夫人使眼色。   三夫人尷尬地道:「我,我說的不對嗎?」   十一娘見了道:「想來是這樣。」又問身邊的小丫鬟:「去看看,飯菜準備好了沒有?」   太夫人三人的臉色微微有些緩和。   大家看著不由鬆了口氣。   小丫鬟應聲而去,五爺和五夫人笑盈盈地走了過來。   太夫人笑起來:「你們怎麼也來了?」   五爺給太夫人行禮——太夫人早免了五夫人的禮。   「難得這樣悠閒,過來這裡熱鬧熱鬧。」   正說著,小丫鬟進來稟道:「媽媽們說隨時可以上膳了。」   「那就上膳吧!」太夫人說著起了身,二夫人忙上前攙扶著,大家簇擁著去了東次間。   吃過飯,太夫人誰也沒留,讓大家都快些回去歇了:「又要過年,又要去參加初祭禮和大祭禮。」   徐令宜恭聲應「是」,眾人也就各自散了。   回到屋裡,徐令宜的臉色就沉了下來,洗漱過後兩人上了床。他仰躺下,望著帳頂長長地籲了口氣,低聲道:「今天禮部來商量五皇子的事,皇上一改往日的溫和,表現的非常固執……甚至有些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味道!」   十一娘聽著身子一震坐了起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徐令宜表情有些茫然,回憶道:「也不完全是……就是特別的生硬。禮官不過說了一句『禮同親王金銀紙錠也多了些』,皇上驟然跳起來,順手就一個硯臺砸了過去。要不是賀公公擋了一下,那禮官只怕要血濺五尺了……我認識他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發這樣大的脾氣……我看著他心情不好,待禮官走後略坐了一會就準備告辭……皇上卻單獨留了我……什麼話也沒說,就在暖閣裡枯坐了半天。又讓我退下……」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皇上把人叫了去,卻又無語地枯坐……   十一娘腦子飛快地轉。   他是皇上,有什麼話不能說?   他們是君臣,更是郎舅……君臣,自然什麼話都能說,可如果是郎舅,有了五皇子的死,這樣的沉默也就變得可以理解了。   十一娘小心翼翼地問:「侯爺也沒有主動和皇上說些什麼嗎?」   「怎麼能不說話!也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幾句問候罷了。」徐令宜無奈地撇嘴一笑,眸子裡閃過一絲自嘲,「鄧先生的態度你也知道。他在翰林院三十幾年,竟然沒有好一點的先生介紹過來,完全是副急急撇清的樣子。我只怕是多說多錯!」話到最後,已是悵然。   鄧先生急急撇清,說明什麼?   是現在的情況很複雜,連身為帝師的鄧先生也不想攪進去?還是說鄧先生覺得皇上會「狡兔死良弓藏」而不願意與徐家走得太近?還是如今已有了帝師的榮譽,單純地想獨善其身而已?   十一娘斟酌道:「侯爺,您不是說年後就要辭官的嗎?我看,不如就現在辭……」   她想到三爺和三夫人這段時間的改變。   知道要外放,夫妻倆整天笑盈盈的,三夫人更是把管家當成燙手的山芋般盡心盡力地告訴自己怎樣管家。說到底,是因為有了對新生活的憧憬才會有這樣的改變。如果徐令宜失諾,固然事出有因,可強烈的失望之餘,夫妻不可能沒有一點點的怨懟。當家不當家的十一娘到不強求。現在的狀況,不當家她還輕鬆些。何況三夫人雖然有點貪,但水清則無魚,誰坐到那個位置上都是一樣。說起來,三夫人幹得還挺不錯。精減了不少位置,家裡的開支也比元娘在的時候少了些……   徐令宜苦笑:「我何嘗不想。可這個時候,只怕皇上以為我是以退為進,反而生出罅隙來。」   十一娘聽了道:「娘說,您小的時候,常常進宮去看皇上,皇上待侯爺像自己的親兄弟。您打破了順王的頭,還是皇上想辦法掩過去的。」   徐令宜眼神一暗:「那是小時候的事了……」   十一娘卻道:「雖然如此,但小時候的情份在那裡。您前兩天不也和妾身說起小時候和皇后娘娘在一起的事了嗎?皇上未必就不記得。」她聲音舒緩,有些低沉,在這沉靜的夜裡,像杯醇厚的茶,有直指人心的暖意,「何況您又是小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就是賴著、痞著也能把為難的話出口來……」   皇上不管是出於關心還是忌諱,對徐家肯定是很關注,家裡的事未必能瞞得過皇上的耳目。不如打悲情牌,委婉地對皇上坦誠家裡的事,一來可以避免皇上認為徐令宜是在玩以退為進的把戲;二來可以把君臣關係淡化,強調親戚關係;三來可以弱化徐令宜的形象,甚至是弱化徐家的形象——男人以建功立業為衡量的標準,在這一方面徐令宜無疑是強者。如果這樣一個強者都有無法解決的棘手問題,只能無奈地隱忍,相信皇上對徐令宜的能力會重新衡量,甚至會很樂意見到徐家內部的矛盾,有可能因此三爺的仕途走得更順當。   徐令宜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妻子的意圖。   他良久沒有做聲。   畢竟是世家子,傲氣在骨子裡。讓他以這種事為由退出官場,只怕一時半會難以接受。   十一娘也沒有指望自己三方兩語就能讓他改變主意。輕聲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千秋功過,自有後人評價。何況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徐令宜聽著不由凝望著妻子,陷入了沉思。   ******   十一日在思善門舉行了初祭禮,十二日內務府的官員為五皇子舉行了「繹祭禮」。場面也很宏大。金銀紙錠和紙錢各兩千、饌筵五席,羊五隻,酒五尊。十三日行大祭禮,皇上親臨,禮同初祭,只把九尊酒改成了五尊酒。就在這個時候,皇后娘娘病了。皇上下旨讓太夫人及永平侯夫人去宮中探視。   太夫人憂心忡忡,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神色疲倦地帶著十一娘去了坤寧宮。   坤寧宮氣氛凝重,太后娘娘早她們一步來探病,太夫人、十一娘在外立等了兩個多時辰,眼看到了晌午,太后娘娘起身告辭。   皇后娘娘親自送出門。   十一娘發現她妝容豔麗,目帶戚色,難掩眉宇間的倦怠,心裡不由一緊。   ※   送走了客人……我也要扒下了……~~~~(》_《)~~~~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七十一章成長(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成長(下)   太后娘娘好像這時才發現太夫人和十一娘,驚訝道:「太夫人來了怎不讓人稟一聲。」又訓斥身邊的人,「太夫人是當今皇上的嶽母,豈是那些尋常外命婦所能比擬。以後太夫人求見,直接通稟就可以了,不用等候。」   有內侍立刻上前應「是」。   太夫人忙跪下磕頭道謝,十一娘跟在太夫人身後,自然是有樣學樣。   太后娘娘親自上前攜了太夫人的手:「我也盼著太夫人進宮和我絮叨絮叨。」十分感慨的樣子,「如今能在我面前說話的人越來越少了。讓人不能不服老啊!」然後要折回坤寧宮,「我們說說話兒。」   太夫人恭聲應「是」,隨著太后娘娘去了皇后歇息的東暖閣。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分主次坐下,賞了太夫人錦杌,十一娘則立在太夫人身後。太夫人問了皇后娘娘的病情:「……聽到皇上傳旨,老身擔心了一夜。」   「我沒事。」皇后娘娘安慰太夫人,「只是偶感風寒,有些不舒服。吃了劉醫正的藥,好了不少。」   太后娘娘也笑道:「太夫人不用擔心。我天天來看皇后。昨天還有些咳嗽,今天上午到沒有聽見了。」   太夫人點頭,客氣道:「皇后娘娘有太后娘娘在身邊,想來身體很快就能恢復了。」   太后娘娘望著皇后娘娘笑道:「我也只是來給她做個伴。」說著,轉移了話題,「丹陽還好吧?聽說前兩天不舒服?」   太夫人道:「小孩子家,又是頭一胎,不懂事……」   兩人家長裡短,十一娘恭順地立在太夫人身後,眼睛睃向皇后娘娘。   她面帶微笑,神色一如往昔般的溫和,游離的目光卻透露了她的心不在焉。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人不怕身體有殘疾,怕就怕心理有殘疾。   她這樣怏怏的,分明是心裡有事。如果是個普通的女子,和閨蜜抱怨幾句,氣消了,也就好了。偏偏她貴為一國之母,一舉一動不能有半點的越僭。有時候,隨口一句話都會被無限地放大,何況是涉及到帝後體面、皇家辛秘的事,她就更不能開口向誰說了……皇帝自稱為「孤」,皇后又何嘗不孤寂!   想到這裡,十一娘抬起頭來大膽地望著皇后娘娘。   時間一長,皇后娘娘也有所感,憑著感覺望過來,就看見自己那個只有十四歲的弟媳朝著她眨了眨眼睛。   皇后娘娘微怔。   再次睜大了眼睛望過去。   十一娘朝著皇后娘娘淡淡地笑了笑。   皇后娘娘眼底閃過驚訝,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待太后和太夫人的話告一段落,皇后就問起太夫人十一娘的事來:「……說是永平侯夫人身體不好。我後來人不舒服,就沒找劉醫正來問話。可診出到底是什麼問題沒有?」   這個話題不應該由她回答。   十一娘低下頭。   太夫人道:「她的小日子總是不對,讓劉醫正幫著把了把脈。」   「哎呀!」太后娘娘道,「這可是大事。不能馬虎。」   「誰說不是。」太夫人苦笑,「如今正吃著藥呢!」   皇后娘娘就招了十一娘過去:「隨我到東次間來。」把身邊服侍的留在了正廳。   十一娘乖順地曲膝行禮應「是」,隨著皇后娘娘去了東次間。   太夫人很是意外。   太后娘娘看著卻愉悅地微微一笑。   看樣子,皇后是臨時起意單獨招了自己的弟媳去問這個事去了……徐家子嗣一向單薄。徐令宜到如今也只有一個嫡子,還是有不足之症。也不怪皇后聽了很是緊張。   念頭閃過,太后娘娘笑著讓人端了杏仁花生露來:「是廚房新做的,味道還不錯。」   太夫人笑著道了謝,心裡卻惦記著在東次間的皇后和十一娘。   ******   坐到臨窗的大炕上,皇后娘娘望著立在自己面前的十一娘,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好。   十一娘當然不會無緣無故那樣大膽地凝視自己,還朝著自己笑。可和一個並不熟悉,比自己兒子大不了兩歲的小姑娘談家庭興旺,夫妻之密,她還沒有那樣的遲鈍!   她臉上不由露出幾分猶豫來。   十一娘看在眼裡,主動出擊。恭順地微垂著頭,低聲道:「臣妾微恙,不僅侯爺親自過問,還勞煩娘娘垂問,臣妾心裡實在很是不安。」說著,曲膝福了福,道,「臣妾剛剛嫁過來的時候,看侯爺威儀隆重,心裡十分害怕。」她面色微赧,講起徐令宜為孩子的事側轉難眠之事,「……這才知道侯爺實際上是面冷心熱之人。」然後說起三夫人借著施粥之際將好米換黴米的事,「侯爺寬宏大量。不僅沒有責怪三爺和三嫂行事不當,反而自省其身,親自前往阜城門去處置,又連夜約了三爺談心……」把三爺和三夫人的想法、徐令宜準備辭官讓三爺出仕以全大家顏面之事告訴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剛開始神色淡淡的,十一娘越說,她的表情越認真,待說到徐令宜要辭官,她已面露愕然:「侯爺怎麼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些?」   「侯爺行事端方,又涉及手足之情、兄弟之義,要不是我與侯爺同居一室,也不能窺其深意。」   皇后娘娘聽著一怔,望著十一娘,神色和煦:「夫人對侯爺的事,倒是很上心。」   十一娘聽著不由暴汗。   卻又不能否認。   「侯爺高風亮節,臣妾很是景仰。」當著做姐姐的皇后,十一娘只好昧著心給徐令宜戴高帽子。   皇后娘娘見她雖然顯得鎮定從容,但面頰微紅,眼底閃過一絲忐忑,卻覺得她是在極力地掩飾對徐令宜的關心,眼底有了一絲笑意。   「臣妾蠢鈍。無力管那朝廷社稷之事。只能從日常之事上盡心盡力地照顧侯爺,不讓侯爺為家中瑣事而煩心。」十一娘道,「天冷了為侯爺燙個手爐,侯爺心情不好的時候和侯爺說幾句笑話,幫著照顧諭哥、貞姐兒和諄哥……」   皇后娘娘聽著面色一凝,喃喃道:「不讓侯爺為家中瑣事而煩心……」   十一娘點頭,就把徐令宜在五皇子死後深夜回憶小時候與皇后娘娘在一起的事細細地告訴了皇后:「……縱然有心,也只能當著臣妾說說罷了。第二天還要像個沒事人一樣的出門。臣妾看在眼裡,實在是為侯爺心酸。」說著,拿出帕子來抹了抹眼角,「更擔心著皇后娘娘和皇上——娘娘除了是親生母親,還是一國之母,皇上除了是親生父親,還是一國之君,不僅那些史官看著,還有滿朝的文武大臣看著,比起侯爺的處境來,不知道要艱難多少。」   她說著,皇后娘娘眼角就有了水光閃現。   還能流眼淚就好……   十一娘暫鬆一口氣,然後跪了下去:「都是臣妾胡言亂語,惹娘娘傷心了!」又道,「要是讓侯爺知道了,還不知道有多難過。」   皇后娘娘望著她,沒有做聲。   十一娘卻沒有時間和她相對無言。   跪著道:「我來的時候,侯爺讓我給您帶話。說,您想怎樣就怎樣,不必有其他顧忌。他既是臣子,更是您的同胞弟弟,縱然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您一句話,他都會照您的意思辦的。」   皇后娘娘的目光漸漸炙熱如火,盯著她道:「我要是讓他幫我殺人呢?」   十一娘定定地回望著皇后娘娘,神色安祥平和,好像皇后娘娘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般的從容回答道:「侯爺說,他手下既有猛士也有謀士。不管皇后娘娘有什麼吩咐,只管讓臣妾帶個口訊去即可。他們家雖然借著內務府賺得盆滿缽滿,富甲天下,可我們徐家也不是吃素的。賺錢比不上,斷那些人的來路,一拍二散的事卻也不難辦到。」   皇后娘娘聽著半晌沒有做聲,眼角卻有晶瑩的淚水。   「四弟,還是那副拗脾氣。」說著,已淚如雨落,「你跟他說,讓他別亂來。」泣道,「退一步海闊天空。他們是那瓦罐,我胞弟卻是那細瓷,碰壞了他們賠不起。皇上現在只是顧著當年之恩……可虎毒不食子。皇上自有定奪。萬不可壞了皇上的大局。讓仇者笑,親者痛。」   十一娘錯愕地望著皇后娘娘。   她以為自己還要廢很多的口舌。沒想到……   皇后娘娘心裡應該很清楚吧!   她要的只是一個讓自己扭轉心態的臺階和契機而已!   皇后娘娘望著十一娘眼底的意外,知道自己的轉變讓十一娘很吃驚。   她心裡不由隱隱作痛。   可又有些欣慰。   十一娘說的是真話。而不是受命來試探她……   四弟沒變。   還和以前一樣。   她臉上就綻開了一個笑容。   在滿是淚水的面孔上,顯得那樣悽楚。   十一娘看著眼一澀,淚水忍不住就充滿了眼眶。   ******   兩人無聲地哭了一場,出來眼睛都紅紅的。太后娘娘眼底游離著困疑,笑道:「這是什麼了?我們的永平侯夫人怎麼惹皇后娘娘傷心了?」   皇后聽著眼淚就又落了下來:「也不知怎地,侯爺的子嗣就那樣的艱難!」   太后娘娘聽著目光就恢復了原來的愉悅:「侯爺夫人這不是年紀還小嗎?過幾年就好了,皇后娘娘要是實在擔心。我看,明年春天選秀,不如奏請了皇上,從中挑幾個姿色出眾的送給侯爺。想來後年開春太夫人就有孫子抱了!」   十一娘聽著強壓著心底的吃驚,低著頭不做聲——這裡上有皇后娘娘,下有太夫人,還輪不到她發言。   皇后娘娘聽著長長地嘆氣:「到底不是嫡出,再多也沒有用!」   太后娘娘怔忡。   皇后娘娘已對太夫人道:「時候不早了,等會皇上會來用膳,我就不留您了。」   太夫人不動聲色地起身,和十一娘行禮退下。   ※   ~~~~(》_《)~~~~徐家都有腹黑的潛質……握拳……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七十二章到來(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到來(上)   出了宮上了馬車,太夫人才低聲地道:「皇后娘娘和你都說了些什麼?」   十一娘簡潔地把兩人的對話告訴了太夫人:「……這樣大的事,娘娘不免偶有彷徨。還請娘不要怪我自作主張。」   她有些不安地望著太夫人。   太夫人就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你說的很好。只是要記得,言多必失。以後不要再這樣冒險了。」   畢竟只有十四歲,一出手就說服了皇后娘娘,以後心裡不免生出驕縱來,對她以後不好。   十一娘見太夫人沒有責怪,大大鬆了口氣。   自己這番行事畢竟是沒有經過同意的……   念頭轉過,車已行至徐府垂花門前,兩人換了青帷小油車去了太夫人那裡,三爺、五爺、二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早已在等。看見兩人,紛紛圍上前。三夫人更是急切地道:「皇后娘娘怎樣了?」   太夫人答非所問,道:「都坐下來說話吧!」又對十一娘道,「你也回去換件衣裳。」然後由杜媽媽扶著進內室更衣去了。   眾人就全望向了十一娘。   太夫人沒有開口說話,她哪有資格說什麼。   這一刻,她很感激太夫人讓她回屋換件衣裳,避免被這些人圍堵著問情況。   十一娘朝屋裡的人福了福,轉身回了自己屋子。   沒想到徐令宜在屋裡等她。   她立刻將去宮裡的情況簡明地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聽完挑了挑眉:「你好大膽子。竟然敢說皇后娘娘讓我怎樣就怎樣!她要是真讓我去殺了太后,難道我還真的去殺了不成?」   兄弟齊心,其力斷金。徐家有胸有丘壑的二夫人,聰明伶俐的五夫人,還有沉穩忠厚的三爺,現在又解決了皇后娘娘的心病,要是大家能擰在一塊,縱有驚風駭雨,相信徐府也能度過難關。   十一娘心情大好。   自己都知道,徐令宜難道還不知道?   她覺得徐令宜心情也應該不錯才是。這樣說,十之**是和自己開玩笑。因此璨然一笑:「侯爺文韜武略,又義薄雲天,想來這點小事難不倒您!」   徐令宜聽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人,板了臉還真能嚇人!   好在自己不是被嚇大的……   十一娘看著不由抿著嘴笑起來。   「快去更衣,」徐令宜眼中帶笑地望著妻子,「我們好一起去娘那裡。」   十一娘福了福,由濱菊服侍去了淨房,收拾妥當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剛出淨房,正由三夫人服侍著喝茶,見兩人進來,叫小丫鬟加兩把椅子,大家重新按長幼坐下,小丫鬟給徐令宜和十一娘上了茶,太夫人這才道:「大家不用擔心,皇后娘娘只是偶染風寒。如今已大好。」   在座的都是人精,沒有一個人相信,反而臉上都露出幾份緊張來。   十一娘看著不由微微嘆氣。   二夫人聽著就笑著站了起來:「娘一大早進宮去看皇后娘娘,想必也累了。既然皇后娘娘沒事,那我們就退下吧!」   太夫人微微點頭。   三夫人看著眉宇間就露出幾分急切來。她忙朝著對面三爺使了個眼色。三爺看著微微蹙眉,側過臉去。再看其他人,俱已站起身來。   她咬了咬牙,大聲道:「等一等。」   屋裡的人都吃驚地望著三夫人。   三爺更是朝著三夫人直搖頭。   三夫人看得分明,可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索性硬著頭皮道:「娘,儉哥兒翻過年來就十二歲了。我想,是不是要在外院給他單獨開個院子……」說著,有些怯生生地望了太夫人一眼,「當年儉哥兒是出水痘,我心痛他,所以留了一年。如今他年紀漸長,內院又有貞姐兒。再留就不太好了。」   太夫人沉吟道:「你說的也對。儉哥兒年紀不小了,是應該單獨開個院子了……」   三夫人聽著臉色不由一白。   這段時間發生了些什麼,雖然沒有人對她明言,她隱隱也猜到了些。今天太夫人進了宮,她趁著這機會回了一趟娘家,和娘家的大嫂說了說家裡的事,大嫂告訴了她很多事。對徐家眼前的困境她就更清楚了。她原還想再等等看,可現在看來,卻是等不得了。三夫人明著是提徐嗣儉單獨開院的事,實際上是在問三爺還能不能外放——如果開春就外放,自然也就不用興師動眾地在外院給徐嗣儉再置個院子;如果不能外放,以徐嗣儉的年紀,肯定是不能再留在內院了。   這個時候問這樣的話……很不合時宜……   念頭一閃,十一娘已明白三夫人的意思。   她忙偷偷地拉了拉徐令宜的衣角。   徐令宜聽三夫人這麼一說,也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太夫人正和她說話,他不便插嘴。此刻十一娘把他的衣袖一拉,他不由在心裡微微一笑。   十一娘好像越來越伶俐了……   他想著,反臂捉住了正拉著他衣角的那隻手。 第一百七十三章到來(中)   第一百七十三章到來(中)   十一娘仔細地將玉佩掛在犀牛角的腰帶上,然後直起身來打量著穿著大紅紵絲官服的徐令宜片刻,笑著:「好了!」   徐令宜點了點頭:「那我上朝去了!」   「侯爺一路小心。」十一娘幫徐令宜披上鬥篷,送他到了門口。   徐令宜「嗯」了一聲,由照影服侍著出了門。   望著漸行漸遠的大紅燈籠,十一娘站了一會才回屋。   小丫鬟們正躡手躡腳地收拾飯桌,琥珀服侍著她進了內室。   「夫人要不要再睡會。」   「不了!」她這幾天在趕屏風,「我繡會花吧!中午睡個午覺就行了。」   琥珀應聲將她的花架子搬到了炕上,坐下來幫她分線,和她聊著天。   「前兩天劉元瑞家的來見過我。我看您正忙著,就沒有做聲。」   「可是為了大顯的婚事?」十一娘手並不停,淡淡地問她,「萬義宗家的不肯鬆口?」   「不是。」琥珀笑道,「那萬義宗家的還以為您是要處置不聽話的婢女,所以一直不敢答應。後來聽說是您身邊的人,到了年紀要放出去,一時喜出望外,立刻應了。求著劉元瑞家的來說親。我瞧著她那樣子,就有意給拖了拖。讓他們也急一急。」   十一娘不禁失笑:「你啊!」   琥珀掩了嘴笑:「劉元瑞家的一直要來給您報信,您看您什麼時候有時間見見她?」   十一娘沉吟道:「就明天吧!冬青今年都足足二十了。如果能在年前定下來,明年開春就把事辦了。也免得她這樣窩在屋裡門都不能出。」   琥珀立刻笑嘻嘻地應了。   正好冬青進來,琥珀不免望著她直笑。   冬青狐惑:「這是怎麼了?」   八字還差一撇,又怕冬青害羞,十一娘忙道:「沒事,沒事。」又問她,「我讓你繡的帕子你可繡好了?」一般的刺繡都是些複雜的花鳥,初學的人多畏其難,她畫了幾個很簡單的花草圖案用來誘惑慧姐兒,因為自己沒有時間,就讓冬青幫著繡了。   冬青忙拿藤筐裡的帕子給十一娘看。   繡得還不錯!   十一娘笑著將帕子收了。   南永媳婦過來了。   「你給我梳個高髻吧!」她平日都是隨意挽個纂兒,「前兩天家裡的事多,二嫂沒走成。今天吃了早飯就回西山,我等會要去送送她。」   南永媳婦笑著應「是」,服侍十一娘到鏡臺坐下梳了頭,十一娘換了件粉色小襖,藍綠色綜裙,去了太夫人那裡。   二夫人的箱籠都已經收拾好了,正和太夫人話別。   十一娘給太夫人問了安,和二夫人行了禮,三夫人來了和五夫人一前一後進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叮囑著二夫人,要她注意路上安全,要她有什麼事就差人來家裡報一聲……直到巳時才把二夫人送出門。   這些日子二夫人一直陪著太夫人,一旦離開,不免有幾份悵然,好在徐嗣勤、徐嗣諭和徐嗣儉都不用去上學了,天天在太夫人屋裡嘻鬧,十一娘又領了貞姐兒到太夫人那裡做針線,屋裡十分熱鬧,太夫人的心情很快好了起來。看著天空放晴,還特意讓杜媽媽請了五爺和五夫人過來打葉子牌。   五爺笑語連串,逗得大家直笑。   有小廝跑進來找他:「……說是爺的舊識,爺在翠慶樓和柳惠芳唱《滾樓》的時候,他曾經給爺拉過胡琴。」   五爺聽著臉色大變,道:「他來幹什麼?」又急著起身,「我去看看!」   五夫人看著若有所思。   太夫人卻臉色一沉:「你給我站住!」   五爺聽著腳步一滯,面容顯得有些蒼白。   「眼看著要過年了。」太夫人眉宇間帶著冷峻,「這些人來找你能有什麼好事?」然後吩咐杜媽媽,「去拿二十兩銀子。」然後對那小廝道,「你去跟那人說,五爺有客,不便出迎。這二十兩銀子就當是五爺請他酒喝的。」   小廝接了銀子,應聲而去。   五爺卻有些坐立不安的:「娘,我還是去看看吧?」   「怎麼?」太夫人目光銳利地望著五爺,「覺得我給的少了?」   「不是,不是。」五爺忙道,「我是怕他吵起來……」   「還反了天了!」太夫人面帶慍色,「他憑什麼吵?莫不是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沒有。」五爺眼底閃過一絲惶恐。   「娘,」五夫人突然笑道,「五爺待人一向寬和,這樣拿錢打發了,想來是怕人覺得爺的架子大。有些不安罷了!」   五爺聽了忙點頭:「正是,正是。我一向待他們如親兄弟似的……」   太夫人一聽,「拍」地一聲就拍在了炕桌上:「待他們如親兄弟?」   在屋子裡嘻鬧的孩子們見形勢不對,都紛紛靜聲屏氣地站到了一旁。   「五爺就是這樣不會說話。」五夫人笑著拉了太夫人的衣袖,「您別和他一般見識。」又喊五爺,「還不快給娘陪不是!」   五爺一個激靈反應過來,上前給太夫人陪不是。 第一百七十四章到來(下)   第一百七十四章到來(下)   「皇上沉默了半晌。我再三請辭,最後還是同意了。」徐令宜表情淡淡的,「還說,三哥既然想外放,品階也不能太低了,問放到江浙做個知府之類的行不行?我說,做官是小,主要是大家能不傷情面的分家。到江浙做知府,只怕會讓御史彈劾,還是放個不起眼的縣城做個小縣令的好。皇上聽著沒有做聲。我看著不像反對的樣子。這事多半會成。」   可這樣一來,皇上也算是委婉地同意了徐令宜的辭職。   思忖間,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五爺求見!」   「這個時候,他來幹什麼?」徐令宜愕然,又皺了眉問十一娘,「他這段時間是不是呆在家裡?有沒有出去?」   可憐的五爺,徐令宜都成了條件反射,第一件事就想到他闖了禍。但想到今天那個什麼拉琴的人要見五爺時五爺的反常,十一娘也不由朝這方面想。   她忙將這件事告訴了徐令宜:「……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這件事?」   徐令宜聽著臉色鐵青,匆匆去了東次間。   十一娘不知道徐令宜會不會歇這邊,想了想,還是照著原來的樣子鋪了床。剛收拾好,徐令宜已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   「這麼快就談完了!」她一副沒有看見的樣子笑著問徐令宜,「要不要我服侍爺梳洗?」   徐令宜沒有搭腔,人卻在屋裡團團轉。   「這個沒腦子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長進!」   十一娘知道他這是在說五爺,笑道:「侯爺也是,剛才還說諄哥,說你先在外打仗,後忙於朝廷之事,有所疏忽,這才養成他如今懦弱的性格。五爺還不是一樣。他早年喪父,幾個哥哥各忙各的,也少了教導之人。侯爺不日就要辭官了,以後在家裡的時候也多了,何不趁著這機會和五爺好好說說。這樣見到他就板了臉,他有事自然不敢跟您說,等事情不可收拾了,您還是要幫著去收拾殘局。還不如彼此和和氣氣的,他有了什麼事也好及時和您商量。您也可以及時指點他是對是錯。他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慢慢就好了!」   「他都多大了!」徐令宜氣憤難忍,「還要我告訴他怎麼做。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在苗疆平亂了!手下十幾有經驗的大將,我什麼也不懂,偏偏在他們面前半點風聲也不敢漏。半夜跟著那些小吏從怎樣調拔軍餉糧草先學起,第二天早上起床應付當天的瑣事……」   「要是人人都像侯爺這樣,那可怎麼得了!」十一娘聽著嫣然一笑。   徐令宜洩了氣,怏怏地坐到了床邊。   十一娘叫小丫鬟打熱水進來。   「侯爺燙燙腳。有什麼事好好的說。縱是罵上千句萬句。事情總得幫著解決。」   徐令宜歪在了大迎枕上:「我也知道。就是覺得太不成氣了……要不然,家裡何至於如此……」   「所以我說不能讓三爺和三嫂帶著怨氣出去。」十一娘接過小丫鬟的銅盆放在了徐令宜的腳下,幫他脫了靴,「還有兩個孩子。以後我們諄哥還要人幫襯呢!」   徐令宜沒做聲,任十一娘幫他燙腳。   ******   那邊太夫人也在問杜媽媽:「可查出來了?」   「查出來了。」杜媽媽道,「五爺唱戲,就是跟著這個柳惠芳學的。雖然沒有拜師,但五爺開了海口,每年給這個柳惠芳二百兩銀子的養老錢。後來五爺成親,雖然和這個姓柳的沒有了來往,但還是每年差人送二百兩銀子過去。姓柳的拿了這二百兩銀子喝酒嫖ji,到也沒找五爺。今年雪大,燕京的米價翻了幾番,他說是日子過不下去了,這才來請五爺賞點銀子,還厚顏無恥地說,就當是從明年的銀子裡扣。」   太夫人氣得發抖:「我怎麼生了這樣一個逆子!」   杜媽媽忙勸道:「五爺這不是知道錯了嗎?要不然,這些年也不會漸漸斷了來往。」又道,「我聽說五爺剛去找侯爺了,想來是為這件事。有侯爺出面,您就別擔心了。」   太夫人無奈地嘆了口氣。   ******   五爺回到屋裡。五夫人已經歇下,他在五夫人屋裡梳洗後,趿著鞋跑進內室,鑽進了五夫人的被子裡。   五夫人被驚醒,嚇了一跳:「爺這是怎麼了?妾身懷著身孕,服侍不了……」   五爺沒有做聲,伸手摸著妻子凸起的肚子。   「怎麼了?」五夫人柔聲道,「要不,讓曉梅到妾身屋裡來服侍……」   「我又不是天天想著那事。」五爺嘟呶道,「不用了!」   五夫人笑:「妾身不是怕爺心裡不舒服嗎?」   五爺沒有做聲。   五夫人知道他的性子,叫值夜的丫鬟吹了燈,窸窸窣窣地躺下,偎在了丈夫的懷裡,正朦朦朧朧地想睡,突然聽到丈夫幽幽地道:「丹陽,只有你對我最好……別的人,不是想我的錢,就是想借我四哥的勢……丹陽,只有你,對我最好……」   黑暗中,五夫人大大的鬆了口氣。   總算這個浪蕩子還有些良心,知道誰對他好!   還是太妃說的對。   男人都是孩子,就看女人怎麼調教……   她噙著微笑進入了夢鄉。   ******   柳惠芳的插曲雖然讓各房都煩憂了一下,卻沒有影響徐府正常的生活。   徐令宜進宮去見了一次皇后,於臘月十八上書提出辭官。皇上沒準,但允許他在家修養一段時間,太醫院的太醫們三五成群地往永平侯府跑,藥方子開了一大堆,卻沒誰敢說能治好徐令宜的病。十一娘服侍在一旁。有太醫進來要迴避,拿了太醫的方子要差人去抓醫,不時還有五軍都督府的、兵部的、閥閱世家的舊友前來探病,忙得團團轉。好在很快就到了萬壽節,大家都要進宮賀壽,徐府這才安寧下來。   因為不是整生,所以只在萬壽節那天輟了朝,京中四品以上官員和內命婦進宮恭賀。   皇后娘娘的精神明顯的好了很多,和長公主等人說著話。看見十一娘,讓女官請她過去。   「天氣冷,你要多穿點才是。」   十一娘一怔,望著周圍和自己穿得一模一樣的命婦們立刻明白過來——皇后這是在對她表示關心。   她恭敬地曲膝行禮,和以前見皇后娘娘表現的沒有二樣:「多謝娘娘垂問。」   皇后娘娘看了她一會,點了點頭,和身邊的長公主說起話來。   十一娘恭順地立在一旁聽著大家說話。   萬壽宴開席後循規蹈矩地隨大家入席,看雜耍的時候在太夫人身邊服侍,一舉一動沒有半點越僭的地方。   皇后娘娘看看微微點頭,私下對黃姑姑道:「原來覺得她出身低,年紀小,委屈了侯爺。現在看來到是我們心胸狹隘了。」   黃姑姑笑道:「娘娘也沒有看錯。只能沒想到侯爺竟然有這樣的福氣,娶了個解語花回來。」   兩人正說著,有內侍高聲道:「皇上駕到!」   皇后娘娘整了整衣襟迎了上去。   沒等她拜下,皇上已將她攜起。遣了身邊服侍的,和皇后娘娘到東稍間說話。   「小四的事你可知道了?」   皇后娘娘點頭,坦然地道:「他前兩天進宮跟我說了。我也覺得好。正準備萬壽節過後和皇上說說這些。」   皇上微怔。   皇后娘娘嘆道:「你也是知道他性格的。縱是有什麼事,也是打落了牙齒和血吞的。早些年他和元娘鬧成那樣,子嗣單薄。二哥早逝,二嫂縱有文姬之才,礙著孀居的身份,家裡的事也幫不上什麼忙。三哥是個老實的,偏偏三嫂個性強。這幾年一直鬧著分家,吵得家宅不寧。五弟我不說您也知道,」語氣一滯。「在外面養戲班包戲子……這家裡全賴小四撐著。他是當著您的面要強,我聽四弟妹說,每天晚上都要用熱水給他燙膝蓋,有時候只嫌不熱,皮都燙壞了。」說著,落下淚來,「說起來,他也是閥閱之後,堂堂從二品的大員。別說像他這樣的,就是不如他的,哪個不是錦衣玉食,香車美人,他可是從來沒有享受過一天……你好歹讓他歇幾天。」   皇上見皇后娘娘哭起來,忙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這些年辛苦他了。   「他和皇上既是君臣,更是郎舅。」皇后娘娘掏出帕子抹著眼淚,「他幫您,您幫他,本是應該。可我想著,那天小四來跟我說的話也有道理。之前是形勢所逼,不得已為之。如今您是萬民之父,貴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苗疆暫定,西北無事。皇上要做文治武功的千古名君,接下來是就是文臣們的事了。他讀書少,除了打仗,其他也不會。皇上的事也幫不上什麼忙。做個謹守本份的臣子,給那些自認為擁立有功的臣子們做個榜樣還是做得到的。」   皇后娘娘這話還真說到他的心坎上去了。   他想做千古名君,就要和文臣打好交道。偏偏那些擁立他上位的都是些武將,最怕他們仗著舊功阻撓他變新……   皇上聽著很是激動:「總不能讓他就這樣辭了官……」   「皇上糊塗了。」皇后嗔怪道,「有你一日,就有他一日。端著你這金飯碗,還怕他沒飯吃。要不然,就憑他那本事,能二十七歲就做到太子少師?小四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您就讓他辭官吧?趁著現在功成名就,免得哪天一不小心露出馬腳來,好不容易掙下的名聲就全完了。他丟了面子。也是打了您的臉。」   皇上一掃之前的憂心忡忡,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七十五章臘月(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臘月(上)   萬壽節過了二天,皇上賞了很多的補藥給徐令宜,皇后則賞了一件玄狐皮的袍子,一對玄狐皮的護膝。那雷公公更是笑道:「皇后娘娘說,以後侯爺不用上早朝,可還是要注意早上寒風正峭。」   這分明就是來給徐令宜報信。   十一娘聽著大大地鬆了口氣,收了袍子,笑著對徐令宜道:「過年的時候穿。」一副精打細算的樣子。   徐令宜聽著失笑,起身去了半月泮。   這段時間徐嗣勤幾兄弟都在太夫人身邊打轉,十一娘讓貞姐兒過去了。家裡清清靜靜的,她坐在炕上做針線,有小丫鬟來稟:「弓弦胡同那邊大*奶身邊的杭媽媽來了。」   這個時候?   她很是意外,請了杭媽媽進來。   杭媽媽穿著紫紅色漳絨襖,頭上戴了朵大紅絹花,很是喜慶的樣子。滿臉是笑地行禮:「昨天大老爺帶著四少爺並新進門的四少奶奶,十二小姐和五姨娘、三姨娘回了京。大*奶特意差我來給十一姑奶奶報個信,想請十一姑奶奶明天回去吃個飯……」   話音剛落,十一娘已「哎呀」一聲:「五姨娘跟著來了?」   「是啊!」杭媽媽笑容可掬,「家裡也沒有什麼人了,總不能把五姨娘一個人留在餘杭。大老爺說,五姨娘就算是一心禮佛,在家裡設個佛堂就是了。把五姨娘給勸了過來。」   十一娘已經有兩年沒有見到五姨娘了……   說思念,好像沒有特意想過她。說不思念,總覺得餘杭有什麼讓她牽掛。   她有些發愣。   杭媽媽已笑道:「還請了三爺和三少奶奶;四姑爺和四姑奶奶;五姑爺和五姑奶奶;十姑爺和十姑奶奶。」   看樣子是家庭聚會了!   十一娘深深吸了口氣,回過神來:「你去回了大*奶,我明天一早就過去。」   杭媽媽臉上閃過一絲意外。   十一姑奶奶可是上有婆婆,下有丈夫的人。要回娘家,竟然說也不說一聲,就這樣應了自己。看樣子,這位十一姑奶奶也是頗有手段的人,嫁過來不過三、四個月就已站穩了腳跟……   念頭閃過,她已笑著應「是」。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杭媽媽起身告辭。十一娘打了賞,讓綠雲送她出門。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地呆坐了片刻,然後讓琥珀去喊了冬青、濱菊和竺香過來,把大老爺從餘杭回來的事告訴了他們。   幾個人聽了都露出笑容來,特別是竺香,臉龐都明亮起來:「五姨娘也來了嗎?還走不走?夫人明天去見五姨娘得穿得漂亮些才是,五姨娘看著也安心了。」十分高興的樣子。   十一娘看著心裡五味俱全。   也許最惦記五姨娘的不是自己,而是竺香……   「對,對,對。」濱菊連聲應是,拉了竺香去給十一娘挑衣裳。   琥珀卻面露猶豫:「要不要跟侯爺說一聲……四姑爺是個愛走親戚的。五姑爺那個人,最會做人,肯定會去……萬一侯爺有事,我們也好早做打算……」   言下之意是怕徐令宜不去。到時候同樣是出嫁的姑娘,別人都成雙成對的,只有自己孤孤單單讓人誤會被夫家嫌棄沒有面子。   可十一娘根本沒有想讓他去。   徐令宜位高權重,羅家從來不敢用普通女婿的標準來看待和要求。他去了不是冷場,就是正襟危坐,何況如今徐令宜又有「足痺之症」,更應該好好待在家裡才是……   只是沒等她開口,冬青已道:「侯爺是什麼人?別說是四姑爺和五姑爺,就是十姑爺也不能相比的!」   意思是,去那是給羅家體面,不去也是應該。   十一娘不喜歡冬青這種態度。   有時候,別人能騎到你的背上去,是因為你自己先把腰彎了下來。   「他就是再不喜歡,也是羅家的女婿。」十一娘淡淡地道,「只是侯爺如今有足痺之症,還是少走動為好。」   冬青感覺到十一娘語氣裡的不悅,忙解釋道:「夫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侯爺行事很講究,四姑爺和五姑爺都只是有個功名在身的人,怕侯爺去了大家都不自在。」   十一娘本想說冬青幾句,轉念一想,她原來受的就是這種尊卑有別的教育,還是別讓她犯迷糊了。遂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然後起身:「既然明天回弓弦胡同,太夫人那裡要去打聲招呼才是。」領著琥珀去了太夫人那裡。   知道羅大老爺回來了,大*奶想讓十一娘回去吃頓飯,太夫人連聲道「好」:「難道大家聚在一起,好好回去玩一天。」然後讓杜媽媽拿兩支三十年的人參:「送給親家太太。」拿了一包燕窩,「給姨娘。」拿了四支一模一樣的鎏金鑲南珠的珠花,「給親家小姐和新進門的四少奶奶。」   十一娘道了謝,問貞姐兒:「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貞姐兒愕然,半晌才喃喃道:「我,我也去……」   十一娘笑道:「十二妹也來了,她比你小兩歲。性格也是很好的,你們說不定能玩到一起去。」   太夫人見貞姐兒猶豫不決,笑道:「想去就跟著去吧!那也是你外家,跟著去玩去。」   貞姐兒這才恭聲應「是」,眼睛卻像晨星般明亮起來。   十一娘看著微微地笑起來。   太夫人問起徐令宜來:「……原來要上朝,現在不上朝了,也看不到影子。」   十一娘忙笑道:「侯爺去半月泮了。說是有事和幕僚們商量。」又道,「侯爺雖然不用上朝,可眼看到了年關,各家都要應酬一番,不比上朝的時候輕鬆。」   太夫人沒再說什麼。   十一娘就陪著說著閒話,有小廝跑過來稟道:「……周大人和王大人來探望侯爺,侯爺在外院設宴款待。說中午就不過來了。晚上再來給太夫人問安。」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十一娘剛說徐令宜應酬多,徐令宜的應酬就來了。太夫人笑著望了十一娘一眼,道:「哪個周大人?哪個王大人?」   小廝忙笑道:「周士崢大人和王勵大人。」   「原來是他們兩個啊!」太夫人笑道,「說我知道了。」   小廝應聲而去。   太夫人對十一娘道:「周士崢,福成長公主的三兒子,從小和老四一起長大的。王勵原是皇上潛邸長史,現任工部侍郎、尚寶司卿。」細細地向她解釋。   看樣子,這些人都是徐令宜的好友了。   十一娘笑著點頭,暗暗記下,中午和三夫人一起服侍太夫人吃過午飯,這才和貞姐兒回了自己的住處,清理明天要出門的衣裳、首飾。又把羅家的情況向貞姐兒介紹了一番,免得她到了摸不清頭腦。   正說著,徐令宜回來了。   貞姐兒行禮退下。   十一娘笑著上前幫他解了鬥篷。   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服侍他用熱帕子擦了臉,又讓人濃濃地煨了一盅茶:「解解酒。」   徐令宜歪在大迎枕上喝了茶,眉宇間少有的露出幾分愜意來。   「這是在幹什麼呢?」望著鏡臺上散落的首飾,他隨口問道。   十一娘就把大老爺帶了五姨娘回京的事告訴了他:「……讓明天回去吃頓飯!」   「要回娘家……」他聽著一怔,「什麼時候回來?」又問她,「沒請我嗎?」一副很是不解的樣子。   難道就一定要請你……   十一娘失笑,但想著自己一邊是婆家,一邊是娘家,不能讓他們的關係疏離。奉承道:「哪能不請侯爺?只是我說侯爺有足痺之症,幫著回了。」又殷勤地道,「喬姨娘昨天晚上不是彈琴給您聽了的嗎?要不,明天我讓人整桌酒席送到喬姨娘那裡,你們喝酒、彈琴……」   徐令宜瞪著她,半晌才「哦」了一聲,然後指了茶盅,「再煨一盅來。」   十一娘讓小丫鬟去煨茶。   徐令宜又指了另一個在跟前服侍的小丫鬟:「去把白總管叫來。」   小丫鬟應聲而去。   徐令宜就低聲嘟呶了一句。   十一娘聽得不清楚,走過去道:「侯爺有什麼吩咐?」話音還沒有落,眼前一花,被徐令宜摟在了懷裡。   突然的變故讓她不由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徐令宜已埋頭在她的鬢角:「今天都做了些什麼?」熱氣夾雜著酒氣撲在她的面頰,加上低醇深厚的聲音,氣氛顯得十分曖昧。   十一娘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侯爺喝多了……」   「有點!」徐令宜的聲音含含糊糊的,手卻伸進了她的小襖裡。   「這可是大白天!」他只支了跟前服侍的兩個丫鬟,內室門口還立著兩個,還有廳堂的帷帳前,大門口……十一娘急著去捉那隻不老實的手。   「大白天的,你怕什麼!」徐令宜的聲音裡帶著點戲謔的笑意,可惜十一娘太慌張,根本沒有聽出來,「我頭昏,你陪我睡一會!」   「你不是叫了白總管嗎?」感覺到自己的裙帶鬆開,十一娘真的急了,猛地推開他朝一旁滾去,卻忘記身後是炕桌,稀裡譁啦一陣碎瓷聲……還有小丫鬟不知所措的驚呼聲。   兩人都怔住。   十一娘的眼淚忍不住就湧了出來。   真是欺人太甚了!   這要是傳出去了,她以後怎麼做人!   徐令宜望著還傻站在那裡的小丫鬟,臉色沉的可怕:「還不給我出去!」   小丫鬟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   十一娘已抿著嘴坐起來整理衣襟。   徐令宜十分懊惱。   誰知道她屋裡的丫鬟這樣的沒眼色……   ※   姊妹們,今天是月票翻番的最後一天,有票票的還請多多支持!   吱吱在這裡謝謝大家了。   (*^__^*)嘻嘻……   老時間還有一更!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七十六章臘月(中)   第一百七十六章臘月(中)   徐令宜見十一娘粉臉帶怒,訕訕然很是無趣。一時間,屋子裡一片寂靜,只聽見十一娘窸窣的穿衣聲。   正是這尷尬時候,有小丫鬟隔著帘子怯生生地稟道:「白總管來了!」   徐令宜「哦」了一聲,急步走出去。   不知道為什麼,十一娘特別覺得委屈,眼淚盈滿了眼眶。   「夫人……」琥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看見滿屋的狼藉,小心翼翼地道,「我打水給您淨臉吧?到了去太夫人那裡的時辰。」   十一娘聽著趕緊擦了擦眼角,點了點頭。   琥珀叫了綠雲和紅繡兩個進來收拾東西,和濱菊親自捋袖服侍十一娘淨了面。   「侯爺呢?」   總不能自己一個人去吧?   「不知道!」琥珀斟酌著道,「和白總管一起出去了……我這就差人去打聽。」   「不用了。」十一娘心裡有些寒。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去太夫人那邊問安的。「叫上貞姐兒就行了。」   琥珀聽著露出為難之色來:「貞姐兒一早就過去了。讓小鸝來說了一聲,當時侯爺在屋裡……」   貞姐兒肯定是不好意思和自己同行,而琥珀看見徐令宜在屋裡不好稟報。   十一娘點頭,一個人去了太夫人那裡。   徐嗣儉正和諄哥在院子裡打陀螺,看見她進來,忙上前行禮。徐嗣儉更是道:「您一個人來的嗎?怎麼不見四叔!」   「哦!」十一娘淡淡地道,「你四叔有事,等會再來。」   徐嗣儉「嗯」了一聲,和諄哥陪著她去見太夫人。   太夫人也問:「老四呢?還在忙啊!」   十一娘點頭,三爺和三夫人來了,看見十一娘一個人,奇怪地問:「四弟呢?怎麼你一個人?」   「他有事忙著呢!」十一娘笑著答道。   三夫人聽了卻「哎呀」一聲:「你這是怎麼了?眼睛紅紅的?」   「我眼睛紅紅的嗎?」十一娘有些驚訝,「我怎麼不知道?」   「不信您看看!」三夫人拽著十一娘就要給太夫人看,正好有小丫鬟稟道:「侯爺來了!」   三夫人一怔,徐令宜已大步走了進來。   太夫人深深地看了十一娘一眼,笑著受了四兒子的禮,說說笑笑由兒子、媳婦、孫子們簇擁著去了東次間吃飯。   待把人送走了,就招了杜媽媽來:「去打聽打聽,看兩口子是為什麼鬧彆扭!」   杜媽媽笑著應「是」,從後門去了琥珀她們住的後罩房。   後罩房靜悄悄的,只有一個值夜的婆子在那裡守著。   杜媽媽奇道:「這人都去哪裡了?」   那值夜的婆子笑容閃爍:「都被琥珀姑娘叫去訓話去了。」   「這是為了哪一樁?」杜媽媽皺了皺眉,「早聽說夫人屋裡的琥珀姑娘是一等一的能幹人,倒不知道她竟然還能代替主子訓丫鬟。」   那值夜的婆子聽著立刻討好道:「誰說不是。又不是什麼大事,偏偏她拿著雞毛當令箭。聽那口氣,還要攆人呢!」   「怎麼一回事?」杜媽媽沉了臉。   值夜的婆子訕訕然地笑:「也不是什麼大事。」壓低了聲音道,「今天侯爺在夫人屋裡,結果杏娥那個小丫頭,杏娥您知道吧,就是漿洗房蔡婆子的侄孫女,不知道輕重地闖了進去……」說著,聲音又壓低了幾份,「……看見侯爺正摟著夫人在做那事……」說著,還朝杜媽媽曖昧地眨了眨眼睛。   一向肅穆端凝的侯爺,大白天的,幹那種事……   杜媽媽只覺得腦子「嗡」地一下,「看錯了吧」的話脫口而出。   「哪能!」值夜的婆子低聲道,「要不然,琥珀姑娘怎麼把人叫去訓話……」   「哦……」別說是相信了,就是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杜媽媽腦子亂成一鍋粥。   「您來可是有什麼事?」值夜的婆子是元娘那邊的老人,不大瞧得起跟著十一娘進來的人,有些幸災樂禍地道,「要不,我去幫您喊了琥珀姑娘來問話!」   「不用了!」杜媽媽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既然她有事,我明天再來找她也一樣。」說著,匆匆回了太夫人那裡。   「怎樣?」太夫人見杜媽媽臉色有些不好看,心裡也急起來。   她年紀大了,最怕子女們不和睦。   杜媽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俯身在太夫人耳邊說了一通話。   太夫人聽著目瞪口呆的:「你,你沒弄錯吧?」   「應該沒有。」杜媽媽道,「要不然,琥珀怎麼連攆人的話都說出了口。」   「我就說,今天兩個人怎麼一前一後到的。」太夫人說著就笑了起來,「那個還眼睛紅紅的像哭了似的……定是被人撞破了不好意思……」又打趣道,「我倒沒看出來,我這兒子是個急性子!」   杜媽媽聽著不由啼笑皆非:「太夫人……您這哪是做婆婆說的話?」   「年輕人,哪裡沒有個荒唐的時候。」太夫人笑著,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沒事,沒事!年紀大了就好了。」   ******   那邊十一娘低著頭做著針線,眼睛卻不時地睃一下倚在床頭大迎枕上看書的徐令宜。   怎麼還不走……   去太夫人那裡吃飯的時候是自己一個人去的,吃飯的時候眼睛也沒有看自己一下,回來的時候一句話也不說……剛才好言好語地給他道茶,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自己已經低頭了,他這樣躺在這裡一聲不吭的算是什麼一回事?   十一娘腹誹著,朝著琥珀使了個眼色。   琥珀微微點頭,出去提了熱水進來給徐令宜續了杯茶。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喬姨娘那邊的繡櫞姐姐來問,今天要不要給侯爺留門?」   十一娘就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像是沒有聽見似的,眉角也不抬一下地翻著手裡的書。   十一娘只好放了手中的針線,上前低聲道:「侯爺,您看……」   徐令宜頭也沒有抬一下,淡淡地「哦」了一聲,道:「你打水服侍我燙燙腳吧!」   意思是今天晚上不過去了。   十一娘還想勸勸他,見他眉宇端凝,只得避其鋒芒,吩咐小丫鬟:「去跟喬姨娘說一聲,侯爺今天有事,就不過去了。」   小丫鬟應聲而去。   十一娘又望向徐令宜。   見他眼睛盯著書,連手都沒有顫一下,十一娘撇了撇嘴,讓小丫鬟倒了熱水來給徐令宜燙腳。   ******   「侯爺不過來了!」喬蓮房愕然,「侯爺可知道?」   小丫鬟有些委屈地道:「琥珀姑娘先讓我等等,後來又出來親自吩咐我進去回稟。當時侯爺、夫人都在屋裡。侯爺不說話,夫人還特意上前問了一句。結果侯爺說讓夫人服侍他燙腳……」   喬蓮房臉色一下子煞白。   立在她身後的繡櫞見了立刻從衣袖裡掏了幾個銅錢給那小丫鬟:「辛苦了。拿去買糖吃吧!」   小丫鬟高高興興地接了,朝喬蓮房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走到門口時,又想起什麼,停下腳步,道:「喬姨娘,我聽院裡的姐妹們說,今天下午侯爺摟著夫人做那事,被杏娥姐姐撞見了……夫人為這事和侯爺發脾氣。把侯爺給氣壞了。一個下午都沒有理睬夫人。」   「哐當」一聲,喬蓮房手上舊窯十樣錦的茶盅就落在了大紅折技花的地氈上,滾了幾個圈停在了地氈外的青磚上。   繡櫞臉色大變,忙上前推了那小丫鬟出去:「知道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著吧!」   小丫鬟被推的一個趄趔出了門,不由望著身後晃了兩下的青灰色夾板帘子搔了搔頭,低聲嘟呶道:「難怪陶媽媽讓我走到了門口再說這句話……」話音未落,就聽見帘子後面傳來隱隱的哭泣聲。   她想去看看,又想到陶媽媽囑咐她說完話就走的話……最終還是按捺住了好奇心,一路小跑著去了陶媽媽那裡回信。   ******   十一娘望著燈光下面容冷峻肅穆的徐令宜,再一次告訴自己:我沒錯。白日暄yin,本就與禮不符。他憑什麼發脾氣。自己心虛,也不過是畏於他的權勢罷了。在這件事上,自己沒有錯!   這麼一想,心裡的鬱悶就散了不少。   她翻身背對著徐令宜,床頭的燈光太刺眼,只好又翻了個身,面對著徐令宜,把腦袋埋在兩枕之間,閉上了眼睛。   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自己明天要回娘家,要是腫著眼睛,五姨娘看了還以為自己哭過了……   徐令宜的手裡捧著書,眼角卻不時睃著身邊翻來覆去的十一娘。   看樣子,自己不理睬她,她很不好受!   發現她又翻了個身,他嘴角不由流露出淡淡的笑意來。   本來只是逗逗她的,誰知道卻有丫鬟闖進來……   又不是有意的。   自己不也一樣沒顏面!   再說了,不過和白總管出去了一趟,竟然等也不等就自己去了太夫人那裡。讓有心人看見,豈不以為兩人吵過架了。   他有意板著臉,就是想讓她心裡急一急。   徐令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再等一會……然後和她說話。   誰知道,身邊的人翻了一個身,半晌沒了動靜。   他錯愕,俯身望過去,就看見她面容恬靜地歪著腦袋,已經睡著了。   「十一娘!」   徐令宜臉色陰沉。   睡著的人鼻翼翕了翕,臉在床單上蹭了蹭。   「默言……」徐令宜拔高了聲音   十一娘含含糊糊地嘟呶了一聲,臉埋得更深了。   ※   O(∩_∩)O哈哈~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七十七章臘月(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臘月(下)   第二天早上起來,十一娘發現徐令宜的臉色很難看。   她要回娘家,決定離他遠點,務必平平安安地走出門,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南永媳婦給她梳了個小小的牡丹髻,戴了赤金累絲垂紅寶石的步搖,點翠南珠寶結。玫瑰紫二色金刻絲及膝窄袖褙子。貞姐兒梳著雙螺髻,戴了鎏銀南珠的珠花,裡面白綾襖,外面粉紅色刻絲十樣錦的小襖。兩人亭亭並肩而立,像對姊妹花。   「妾身辭了娘就直接去弓弦胡同了。」十一娘曲膝給徐令宜行禮,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   徐令宜神色冷漠,和昨天一樣歪在床頭的大迎枕上看書。   聽到十一娘向他辭行,他抬了眼瞼看了她一眼,從枕下摸了個小小的紅漆描金匣子遞給她:「帶著吧!」   既沒有說是什麼,也沒有說是給誰的……可不管怎樣,總是他的一片心意。十一娘決定好好地奉承一下。一副興高採烈的樣子接了過去,打開匣子:「是什麼?」   裡面有二十幾個八、九分的銀錁子,還有十幾張或五十或一百兩的銀票。   她不由一怔。   徐令宜已低頭翻書:「你回娘家的東西我已經讓白總管準備好了。這些拿回去打賞——姨娘畢竟是第一次來,還有新進門的嫂嫂……」表情淡淡的。   十一娘想到昨天徐令宜叫白總管來見他……肯定是為了這件事。想到她昨天的腹誹,有些不安起來:「侯爺……」   徐令宜頭也沒抬一下,揮了揮手,示意她快點走。   要不要和他說些什麼?   十一娘思忖著。又怕自己回去晚了——本來就是一個人回去的,要是再晚到,還不知道會被人說成什麼……她左右為難。想一想,算了,還是先回娘家。等回來了再給他好好道個歉好了。   她曲膝給徐令宜行禮:「侯爺,那我先去弓弦胡同了!」   徐令宜的注意力好像全放在書上,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看什麼書,這麼出神!昨天好像看的也是這一本。   十一娘忍不住伸了脖子打量了那扉頁一下。   是本《左傳》。   有這麼好看嗎?   她忍不住在心裡小小地嘀咕了一下,這才和貞姐兒出了門。   自然沒有發現那個看《左傳》的人眼底閃過一狡黠的笑意。   ******   出了院子,貞姐兒很是擔心地望著十一娘:「母親和爹爹……」   孩子們都大了,家裡的氣氛不好她們也能感覺得到。與其瞞著,不如和貞姐兒坦誠相待。孩子們通常都比大人想像的更成熟。   「我和你爹爹有點小分歧。」十一娘無奈地笑道,「我又急著回娘家。只有等回來了再和你爹爹好好說說。」   貞姐兒點頭,她想到了太夫人私下和杜媽媽說嫡母的那些話,不禁猶豫道:「是不是為了爹爹辭官的事?」又道,「我聽人說,皇上這樣留爹爹,是在試探爹爹,看爹爹會不會真的辭官。要是爹爹辭官,皇上就會真的放心爹爹。要是爹爹不辭官,皇上只怕不會放過爹爹。可爹爹真的辭了官,家裡就沒有現在的赫耀之勢了……」說著,她停下腳步,認真地望著十一娘,「母親,常言說的好,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爹爹是永平侯,是這個府裡的當家人、頂梁柱。只要保住了爹爹,我們就有機會東山再起。母親,您別和爹爹生氣了。就算家裡以後沒有現在的赫耀,但能一家人清清靜靜地過日子,也未曾不是福氣。」   十一娘愕然。   貞姐兒竟然在勸她。   沒想到她小小年紀,不僅心底純良,還有這樣的見識。不由露出燦爛的笑容來:「貞姐兒,你說的對。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你爹爹平安無事,我們家就不會有事。」   貞姐兒聽著有些赧然:「我大放厥詞,母親寬洪大量,不與我一般見識罷了。」   「我們貞姐兒真的很見第。」十一娘笑著誇獎她,然後向她解釋道,「不過,我們不是為了這些事有爭執。我們是對生活上的一些小細節有分歧。比如說,我喜歡吃魚,你爹喜歡肉……所以需要互相調節一下。」   貞姐兒點頭,低聲勸道:「百年修得同船渡。母親和我們是有緣人,就不要和爹爹計較這些瑣事了。」   看著這樣的貞姐兒,別說和徐令宜在這件事上是場誤會,縱他有什麼錯,十一娘也不好和他去計較什麼了。   「貞姐兒說的對。」她笑著攜了貞姐兒的手,「既然是一家人,就應該頗此寬容些才是。」   貞姐兒聽著就鬆了一口氣,和十一娘說說笑笑去了太夫人那裡。   諄哥知道貞姐兒要和十一娘去走親戚,也想去。   十一娘卻不敢帶他去,怕磕到哪裡或是碰到哪裡不好交待,笑道:「我們女孩子去走親戚,你們男孩子在家裡陪著祖母。」   諄哥望了望一旁笑嘻嘻的徐嗣儉,又望了望貞姐兒,腦袋就耷拉了下去。   十一娘看著不由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等過年的時候,我也帶你去走親戚。」   過年初二走舅舅,初三走嶽父,到時候肯定要帶著諄哥去羅家的。   諄哥聽著眼睛一亮,卻不忘徐嗣儉,拉了他道:「也帶三哥去!」   「我又不是女人,惦著走親戚。」徐嗣儉滿臉的不以為然,目光卻流露出幾份嚮往,「我不去。」   徐嗣勤和徐嗣諭年紀大些,早聽出十一娘在糊弄諄哥,在一旁直笑,徐嗣勤更是親自給十一娘打了簾:「四嬸別理他們了,兩個愣頭青。」   十一娘笑著和貞姐兒進了屋。   太夫人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說話,看見十一娘和貞姐兒進來,仔細地問她們禮品帶沒有帶?哪幾個婆子跟車?什麼時候回來?   十一娘一一答了,太夫人又叮囑了幾句「路上要小心」之類的話,這才讓杜媽媽送她們出了門。   ******   到了弓弦胡同羅宅,大*奶親自在垂花門前迎接。   見到十一娘身後的貞姐兒,她眼底閃過驚訝。但還是不失禮節,笑盈盈地和貞姐兒寒暄著:「……上次在韶華院聽到大小姐的琴聲,驚為天人。」   貞姐兒很恭敬地給大*奶行禮:「舅母誇獎了。」   十一娘卻很奇怪。   照道理說,大老爺把家裡的人都帶到了燕京,算得上是一家團聚,又是特意請了她們這些出嫁的姑娘回娘家吃飯,應該熱熱鬧鬧,喜喜慶慶才是,怎麼那些丫鬟、婆子的臉都繃得緊緊的,大*奶的笑容也有些勉強。   念頭一閃,她心裡「咯噔」一下。忙拉了大*奶的手:「大嫂,家裡可是出了什麼事?」   大*奶看了貞姐兒一眼,欲言又止。   貞姐兒是個極會察顏觀色的,可這是羅家,她就是想避也沒個避的地方。只好低下頭去。   十一娘卻沒有瞞她的意思。   用人不疑,凝人不用。既然和貞姐兒交好,用不著躲躲藏藏的。何況貞姐兒是個很懂事、貼心的孩子。   「大嫂有話直管說就是!」她擔心是五姨娘。   大*奶見她問得急,想著等會總是要見面的……苦笑道:「娘的病情又加重了!」   「怎麼會這樣?」十一娘有些目瞪口呆,「前幾天我派人來問還說好得七七八八了,過年的時候就可以下床了。怎麼突然又加重了!」   大*奶正要說什麼,有馬車「得得得」地駛過來——是四姐夫餘怡清和四娘來了。她朝著十一娘歉意地笑了笑,忙迎了上去。   大家見過禮,餘怡清因有貞姐兒在場,忙避去了羅振興屋裡,四娘則拉著貞姐兒的手稱讚了一番,然後眾人一起去了正屋。   六姨娘帶著十二娘迎了上來。   十二娘比在餘杭的時候高了,漸漸褪了稚氣,有了小姑娘家的秀麗。   「十一姑奶奶。」六姨娘熱情地和十一娘打招呼,又吩咐十二娘,「還不拜見你姐姐。」   十二娘有些靦腆地上前給十一娘行了禮。   十一娘拿了一塊翡翠玉牌出來給她做見面禮,又將太夫人的南珠珠花一併遞給她:「這是太夫人的心意。」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六姨娘帶著十二娘曲膝給十一娘道,「還讓太夫人破費!」   「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十一娘客氣了一番。   六姨娘又領著十二娘給四娘行禮。   四娘拿了一串琉璃手串給十二娘做見面禮。   十一娘把貞姐兒引薦給十二娘。   一個有著江南女孩子的溫婉清美,一個有北方女孩子的大方從容,站在一起,如秋菊春蘭各有千秋。   兩人小姑娘互相行了禮,都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欣賞的目光。而六姨娘知道貞姐兒是永平侯府的大小姐,笑容比剛才又親熱了幾份,給了一串掐絲琺瑯手串給貞姐兒做見面禮。   貞姐兒恭敬地謝了。   一行人去了大太太內室。   十一娘一眼就看見了託著茶盤立在大太太床前的五姨娘。   時光對她好像特別的寵愛似的。雖然有兩年沒見,她不僅容貌沒變,而且神態間也一改以往的怯懦,反而有了一種平和淡然的神韻,讓她顯得清雅出塵,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五姨娘也看見了女兒。   她穿戴華麗,面色紅潤而有光澤,眉宇間再也沒有在羅家時的謹小慎微,取而代之的是沉穩自信,淡定從容。好像自己不過眨了一下眼睛,女兒已經長大成*人了。   五姨娘的眼淚一下子全湧了出來:「十一娘……」   「姨娘!」十一娘也淚盈於睫。   屋子裡突然就傳來如老鴉般嘶啞的叫嚷聲。   十一娘嚇了一大跳。   順聲望過去,就看見靠在床頭大迎枕上的大太太。   她正瞪著一雙大眼睛,目光凌厲地望著她。   ※   抱歉,抱歉……下午幫公公去辦出院手續,今天只有一更了!⊙﹏⊙b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七十八章聚會(上)   第一百七十八章聚會(上)   看見十一娘回望著自己,大太太歪著嘴,哆哆嗦嗦地又衝著她哼哼了幾聲。   十一娘嚇了一大跳。   沒想到大太太的病情嚴重到這個地步,竟然連話也不能說了……既然如此,何必興師動眾的搞大聚會,家裡的幾個人聚聚不就行了嗎?   念頭閃過,已上前曲膝行禮,喊「母親」。   貞姐兒也很乖巧地上前喊「外祖母」。   大太太卻看也沒看貞姐兒一眼,直盯著十一娘。   一旁服侍的許媽媽忙道:「十一姑奶奶,大太太這是有話對您說呢!」   十一娘走上前去。   大太太望著她,臉色脹得通紅,半晌才含含糊糊吐出幾個字來,偏生她一個也聽不懂,不由望向許媽媽。   許媽媽解釋道:「大太太這是在問侯爺辭官的事!」   是在為諄哥擔心吧?   十一娘放緩了聲音:「母親請放心。侯爺是足痺之症。今年天冷,每日早朝,實在辛苦,這才提出辭官的。到不是為了別的什麼事。皇上也一再挽留。」   大太太聽著目光漸漸柔和了些,十一娘看著鬆了口氣,大太太望著她的目光又凌厲起來,咦咦呀呀地說了一句。   十一娘只好又望向許媽媽。   許媽媽也不十分明白,把耳朵湊到大太太嘴邊。   大太太又咦呀了兩句。   許媽媽點頭,笑著對十一娘道:「大太太說,讓侯爺不要一時衝動。諄哥還小呢!」   十一娘點頭,覺得這個時候說這些話不太好——屋子裡滿是人,誰知道話傳來傳去會變成什麼樣子。笑著轉移了話題:「太夫人知道我要來看母親,特意讓我帶了兩支人參來給您補身體。侯爺也差人備了些天麻、田七、當歸之類的藥材讓我帶過來。大家都盼著您早日康復呢!」   大太太微微點頭。   四娘見兩人的話說完了,笑著上前給大太太行禮問安,道:「上次七妹夫專程從山東給您帶了阿膠來,您吃著怎樣?要不要讓他再帶些來?」   大太太表情僵硬地扯出一個笑來。   許媽媽在一旁代她答道:「還煩請四姑奶奶給七姑爺帶個話。說我們家大太太謝謝他了。阿膠很好,上次帶的還沒有用完。七姑爺和七姑奶奶有空來燕京,就來家裡玩。」   「一定帶到。」四娘笑和大太太寒暄了幾句。   六姨娘就笑著拉了個穿著大紅妝花通袖襖的年輕女子過來:「兩位姑奶奶還沒有見過吧?這是我們家新進門的四奶奶。」   十一娘和四娘朝那女子望過去。   說是有二十歲了,看上去比實際年紀還大個三、四歲的樣子。中等身材,皮膚不白但也說不上黑,長方臉,柳眉入鬢,一雙眸子十分清澈明亮,看上去很精神,也很沉穩。梳著牡丹髻,戴著珍珠發箍,斜插兩朵杏黃絹花。   見六姨娘介紹她,她大大方方地曲膝給兩人行了個禮:「妾身周氏,見過兩位姑奶奶。」   十一娘和四娘忙曲膝回禮,四娘笑著說了幾句「我們四弟好福氣,娶了這樣能幹的媳婦」之類的客氣話,拿了一對赤金耳環。十一娘則先替太夫人給了南珠珠花,然後拿了自己的準備的見面禮——一對赤金一滴油的鐲子。   周氏既沒有因為太夫人的南珠珠花而面露喜色,也沒有因為四娘的赤金耳環而面色不虞,不卑不亢地接了,笑著給兩位道謝,拿了兩雙鞋做回禮。   十一娘不由對她刮目相看。   看樣子,大太太到是為四爺尋了門好親事。   她領了貞姐兒拜見四舅母。   四奶奶給貞姐兒的見面禮是綾面帕子:「自己繡的,姐兒拿去平時用。」   貞姐兒道了謝,十一娘介紹三姨娘和五姨娘給她認識。   兩位姨娘笑著微微點頭,三姨娘送鎏銀鑲珍珠的簪子給貞姐兒做見面禮,五姨娘則送的一塊碧綠的翡翠玉牌。   貞姐兒知道五姨娘是十一娘的生母,不由多看了兩眼,又回望十一娘。見兩人有七、八分相似,露出好奇的目光來。   有小丫鬟進來稟:「三爺和三奶奶來了。」   畢竟是自己的同胞弟弟,四娘笑著迎了上去:「怎麼才來?」   三奶奶笑著望了三爺一眼,道:「臨出門了,說是好久都沒有喝酸辣湯了,又讓人給他做。」   三爺在燕京住久了,生活習慣已和燕京人一樣。   四娘笑道:「怎麼還和孩子似的。」   三爺憨憨地笑,見滿室的女眷,眼觀鼻,鼻觀心地給大太太行了禮就急急出門去了大爺羅振興那裡。三奶奶和十一娘見了禮,十一娘又讓貞姐兒來拜見三舅母。三奶奶一時沒有想到會遇到貞姐兒,把頭上紅寶石寶結給貞姐兒做了見面禮。六姨娘就領了四奶奶拜見三奶奶。三奶奶把早準備好的一對赤金柳葉耳環給四奶奶做見面禮,四奶奶的回禮是兩雙鞋。   大*奶就招呼大家坐下來喝茶。   錢明和五娘來了。   大太太聽著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喜歡錢明。   錢明給大太太行了禮,俯身和大太太說話:「……您氣色比昨天好多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您也別急。橫豎家裡的事有大舅兄和大舅母,您只管養好病,就是我們做兒女的天大福份……」他笑容俊朗,態度溫和,讓人如沐春風。大太太眼底的笑意就更濃了。   說了幾句話,錢明起身:「我去看看大哥。等會再來陪您說話。」   大太太連連點頭,咦呀了兩句。   許媽媽忙道:「大太太說,讓幾位爺少喝點酒。」   親暱的味道不言而喻。   錢明忙保證道:「不會,不會。有大舅兄在,我們不會亂來的。」   大太太笑著點了點頭。錢明垂著眼瞼朝著屋裡的人揖了揖,快步去了羅振興那裡,留下了大腹便便的五娘。   三姨娘忙端了個太師椅給她坐。   她撐著腰坐下,身邊服侍她的是紫苑。   「紫薇呢?」三姨娘笑著問她。   「哦!」五娘不以為意地道,「翰林院韓學士身邊無人照顧,我看著紫薇年紀不小了,送給了韓學士做妾。」   十一娘愕然,見屋裡的其他人也都露出驚訝的表情,知道大家和她一樣,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她不由打量紫苑——只見她低垂著眼瞼,面色有些木然。   十一娘看著心裡覺得有些不好受。   從小服侍她,當成陪房嫁過去的,怎麼能就這樣送人做了小妾……   可這是五娘的家務事,她縱有意見,也輪不到她過問。   也許大家的感覺都一樣。一時間,氣氛有些怪異。   大*奶看著笑著出來圓場:「咦,怎麼十姑爺和十姑奶奶還沒有來?」   六姨娘立刻跟著湊趣:「是啊,怎麼還沒有來。我去看看!」然後笑著去了垂花門。   這樣一打岔,屋子裡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四娘就攜了四奶奶周氏的手:「這是我們五姑奶奶,你也見見!」   周氏恭敬地曲膝給五娘行禮,五娘的表情卻是淡淡的,拿了一對赤金掐絲的手鐲做見面禮,周氏回禮依舊是兩雙鞋。五娘笑了笑,紫苑上前收了。她扭頭和十一娘說話:「……什麼時候來的?」又笑著和貞姐兒打招呼:「貞姐兒可是稀客。」   貞姐兒上前給五娘行禮。   十一娘卻眉頭微蹙。   說起來,五娘和四爺是一母同胞,四爺是庶子,在羅家生活不容易,更應該親親熱熱給新進門弟媳體面,抬舉四爺倆口子才是,她卻做出一副要殺殺四奶奶威風的樣子……還好只是個姑姐,要是婆婆,不知道要使出怎樣的招術來!   思忖間,六姨娘笑著走了進來:「大*奶,茂國公府差人來,說十姑爺今日要當差,不能來。十姑奶奶身體微恙,就不來了。」   氣氛不由一冷。   十一娘睃了一眼大太太——她眼底滿是嘲諷。   大*奶見了掩袖笑道:「這個十娘,十姑爺不來,她也不來。到時候添了外甥,我這個做舅母的也要拿拿喬,非要三請四催才去不可。」   「說到底,還是要去!」四娘揶揄道。   大家都笑起來。   四娘就拉了四奶奶的手道:「你不要笑。我們姑嫂打趣慣了,一向沒大沒小的。」   四奶奶笑道:「四姑奶奶哪裡話,我看著大家這樣親熱,只有羨慕的,哪有取笑的。」話說的十分好聽。   四娘就和大*奶開玩笑:「看見沒有。又是個能幹的。你可要小心了,別讓弟妹看笑話。」   大*奶不以為意,笑道:「雙手難敵四拳。我巴不得有個能幫我忙的人。」   眾人說說笑笑,氣氛變得輕鬆、愉悅起來。   十一娘卻看見大*奶眼底閃過一絲陰霾。又聯想到自己進門時看到的情景,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麼事……   只是沒等她找到機會問大*奶,有小廝進來稟道:「十一姑奶奶,大老爺請您去書房問話。」   十一娘一怔,讓琥珀陪著貞姐兒,又交待了貞姐兒一聲,這才和小廝去了書房。   書房裡除了大老爺,還有大爺羅振興。   兩人表情凝重,頗有些三堂會審的味道。   能讓他們這樣鄭重其事,只可能是徐令宜的事。   她曲膝行禮,大老爺指了門前的小杌子讓她坐。   「侯爺怎麼沒來?我這次請客就是為了見見侯爺?」   十一娘很是驚訝。   她還以為聚會是為了把四奶奶周氏介紹給大家。   「侯爺有足痺之症……」她老生常談。   「真有足痺之症?」大老爺滿臉的不置信,隨後眉頭緊鎖,「侯爺當年一桿銀槍雖然不敢說橫掃十八萬御林軍,但也鮮逢敵手。怎麼會因一個小小的足痺之症就辭官呢?」。   ※   會兩更。但第二更時間待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七十九章聚會(中)   第一百七十九章聚會(中)   侯爺當年一桿銀槍雖然不敢說橫掃十八萬御林軍,但也鮮逢敵手……   十一娘覺得自己鬢角好像有汗流出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自己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更別說是看見徐令宜揮刀弄槍的……   思忖間,就聽見大老爺問道:「侯爺要辭官,太夫人怎麼說?」語氣很是遲疑。   太夫人自然是贊成的。   可十一娘對這個父親的印象僅僅停留在和藹可親、風流倜儻、憐香惜玉之類上,其他的,可謂是根本不了解。又怎能直言不諱?   她含含糊糊地道:「太夫人沒說什麼。家裡一切如常。」   大老爺微怔:「家裡一切如常?」   十一娘點頭:「只是擔心侯爺的身體,常叫了我去詢問罷了。」   大老爺眉頭皺得更緊,背手在屋裡踱起步來。   羅振興看了就低聲道:「爹,十一妹回來是做客的……」   大老爺聽著就嘆了一口氣:「也是。她一個女人家,知道些什麼。我這也是太擔心了。幾位御史上書請皇上在萬壽節大赦天下,皇上不僅同意了,還赦免了北邊於中庭等馬賊、南邊王九保等海盜……實在是讓人憂心忡忡啊!」   羅振興一面朝著十一娘使眼色,示意她可以退下了,一面安慰大老爺:「爹,如今四海昇平,他小小一個王九保,能鬧出什麼動靜來。何況還有靖海侯……」   「所以我才擔心啊!」大老爺表情苦澀,「區家和王家一為官一為賊,鬥了幾輩人。那些朝堂上的人不明白,我在福建待過,感觸最深。要是真讓王家的人上了岸,那區家這麼多年剿匪的功績、為保大周江山立的汗馬功勞豈不是個笑話?我最擔心的是區家的人寒了心撂挑子,那南邊可就真亂了。百姓又要流離失所了……可恨我現在無官無職,不能上奏皇上……只能求助侯爺……」話到最後,已悵然若失。   十一娘聽著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大老爺竟然要求徐令宜去解開自己親手布下的局……   她更擔心大老爺會亂來。   既然大老爺都能看出其中的兇險,內閣的大學士們難道看不清楚?皇上難道看不清楚?說到底,這件事能成,到底是徐令宜的計策起了作用還是正中了皇上的心意,現在誰也說不清楚。像大老爺這樣什麼也不知道地亂撞,到時候說不定會倒大黴的。   看樣子,徐令宜不來一趟是不行的。   至少,得說服大老爺別節外生枝惹出什麼事端來!   想到這裡,她低聲道:「老爺,說起來,侯爺身體微恙。大哥也應該去看看才是!」   大老爺不免有些訕訕然:「還以為只是傳言……沒想到真的病了!」然後囑咐羅振興,「你明天就去看看!」   羅振興躬身應「是」,十一娘趁機告辭。   出了門,看見六姨娘端著茶盅過來。   「十一姑奶奶,」她笑盈盈地和十一娘打著招呼,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大老爺說,大太太如今病了,家裡的事全由大*奶當家。至於我們屋裡的事,讓我和五姨娘幫著挑起來。我想,我是後進門的,怎麼能和五姨娘相比,自然一切都要聽五姨娘的。誰知道,五姨娘卻說她如今信了佛祖,每天要誦經、抄經,逢了初一、十五還要茹素,讓我幫著管著。我一想,也行啊。那此瑣事我幫著管著,有什麼大事,自然要商量五姨娘。這樣一來,也免得家裡的俗事打擾到了五姨娘……」   難怪今天六姨娘這樣的活躍——大*奶當家,再怎麼,也不能管到公公房裡去!   至於說她管瑣事,有大事了再商量五姨娘,十一娘不免有幾分好笑。大*奶主持中饋,家裡還有什麼大事輪到六姨娘去決定。不過,也好。又不是正經的太太,就是大老爺授了權,下面那些有體面的管事們給不給面子還兩說。五姨娘這樣想的通,十一娘放心不少。   她笑道:「能者多勞。五姨娘是個綿柔的性子。以後有什麼事,還請六姨娘多多照顧才是。」   「我和五姨娘一向情同姊妹,」六姨娘好像得到了十一娘什麼承諾似的,笑得十分高興,「自然會有商有量的過日子。」說著,似笑非笑地望著十一娘,「像昨天夜裡,大老爺歇在五姨娘屋裡,我就在大太太屋裡服侍的。大太太要茶要水的,我可一點也沒有麻煩五姨娘和大老爺。」說著,隔著帘子脆生生地道:「大老爺,妾身挽翠,給您和大爺送茶來了!」   「進來吧!」帘子後面傳來大老爺有些漫不經心的聲音。   六姨娘朝著十一娘笑了笑,撩簾進了書房。   大老爺歇在五姨娘的屋裡……大太太要茶要水……一個能在大老婆眼皮子底下得寵十年的小妾,十一娘可不敢小瞧,更不敢對她的話掉以輕心。   她望著晃動的帘子心中暗生警惕。   只要自己能在徐家站穩腳跟,羅家的人就不會太為難五姨娘。六姨娘則不同,十二娘還是風中的種子,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而大爺不管是年紀還是資歷,當家已是勢不可擋。有大*奶在那裡,以六姨娘的聰明伶俐,她為什麼要當這齣頭鳥呢?   十一娘很擔心。她怕六姨娘有什麼想法,五姨娘被當成槍使。   ******   剛走到正屋的屋簷下,大*奶撩簾而出,和十一娘碰了個正著。   大*奶笑道:「正準備去找你?爹找你什麼事?」   十一娘簡潔地道:「沒什麼事,就是問侯爺為什麼辭官?」   大*奶聽著神色微變,把她拉到了一旁的耳房:「侯爺到底是為什麼辭官?」她擔心地道,「我聽錢明說,外面的人都在傳,說是侯爺功高震主,所以……」一面說,一面打量著她的神色。   竟然有這樣的傳聞!   要是被有心人傳到皇上耳朵裡,只怕會又生周折!   十一娘嗔道:「這是誰在胡說八道!侯爺真的是有足痺之症。我現在每天都給他燙腳。」   大*奶聽著就鬆了口氣,道:「還不是國子監的那些生員,最喜歡議論國家大事。」   這件事要跟徐令宜說說才是。   十一娘記在心裡。正想攜了大*奶的手一起回屋,大*奶卻突然道:「前兩天王老夫人把我請去……」   她聽著心裡一驚,聯想到今天倆口子都沒有來:「十娘那邊出事了?」   大*奶點頭:「金梅有了身孕,十娘把人藏在王家京郊的莊子裡。十姑爺喝了酒,要金梅和銀瓶去陪,結果找不到金梅,要十娘和銀瓶一起……十娘不從,他就說十娘善妒,把十娘……又打了一頓……王老夫人去攔,左眼被十姑爺的拳風掃到,腫得不能見人了……」   十一娘只覺得全身發涼。   「那還把金梅藏著幹什麼?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好了?反正是他們王家的子嗣,斷子絕孫也是他們王家……」她說著,就氣得發起抖,「王老夫人把您請去做什麼?說來說去,媳婦再好,也好不過兒子。定是讓您去勸十娘息事寧人!」   大*奶沒有做聲,算是默認了這件事。   「十娘是個什麼態度?」十一娘雖然在問,心裡明鏡似的。   要是十娘想鬧,大*奶也就不用把她拉到這裡來說話了,羅振興、羅振達和羅振聲三兄弟也早就打到王家去了。   「她這樣忍讓是不行的。」十一娘怒其不爭,「不如趁著這機會和王家的長輩們說。開出條件來搬出去單過。反正金梅也有了身孕,到時候如果生下子嗣養在名下,後半生也有個依靠。」又想到十娘性格一向倔強,擔心地問:「她怎樣了?」   「還能怎樣?」大*奶很是無奈,「我去看她的時候王家的人一直隨侍左右,我就是想給她出個主意也沒機會說。」   「那也不能由著王家的人這樣欺負她。」十一娘微慍,「她今年才十六歲,能懂些什麼啊!」   大*奶就想到杭媽媽回來說十一娘的話:「……直接就應了一早來,十分有把握的樣子。」   她不由會心一笑,道:「所以才找了姑奶奶來商量。看這件事該怎麼辦好。我還沒跟你大哥說,怕你大哥著急。」   十一娘辦起事來一向冷靜。   「想辦法讓人給她帶口訊吧?主要還是看她的意思。要是她不同意我們的辦法,我們縱然幫她爭取到,說不定她還以為我們是在破壞她與王家人的感情。」   這種事她見著多了。   大*奶點頭:「姑奶奶說的有道理。我這就想辦法讓人帶信給十娘——我們能幫她一時,幫不了她一世。這主意還是要她自己拿。」   十一娘點頭。   不想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問起五娘來:「……她的生意怎樣?遇到我也不見她說起。」   以五娘的性格,要是生意做得好,她必定會十倍誇張。   「前兩天把鋪子盤了。」大*奶很是遺憾,「我勸她再守一些日子,她不聽。說虧了五百多兩銀子去了,非要盤出去不可。正好盧永貴過來交帳,就幫她找了個東家。還是看在你們永平侯府的面子上,盤了三百兩銀子。」   十一娘聽了不禁搖頭。   五娘太急切了,只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她問起大太太來:「……怎麼病又突然加重了?」   ※   爭取讓徐四早點出來溜達……握拳!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八十章聚會(下)   第一百八十章聚會(下)   大*奶面露尷尬。   如果是平時,十一娘也就不強人所難了。可想到六姨娘的高調,十一娘卻不能不追問。   「大嫂,您待我像親妹妹似的。」她動之以情,「我有什麼事都願意和您商量。您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大*奶沉默半晌,低聲道:「說實話,娘病情加重的事,我還真說不好到底是為哪樁?」   十一娘驚訝地望著大*奶。   大*奶苦笑:「爹是前天晚上到的。家裡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根本就住不下。當時娘就有些不高興,但看著爹興致很高,說知道娘病了,怕她身邊沒有服侍的,四弟妹又是新媳婦剛進門,所以特意把她們都帶到燕京來給娘磕頭,侍疾。娘當時不好說什麼,勉強喝了四弟妹的媳婦茶。到了分住處的時候,依娘的意思,讓四叔和四奶奶依舊住在原來的東廂房,幾位姨娘和十二娘住在後罩房。誰知道四弟妹卻說,哪有兒子、媳婦和公爹公婆住在一個院子,反而讓姨娘們和未出閣的小姐一起住在後罩房的。自請搬到後罩房和十二娘一起住。娘覺得四弟妹剛進門就頂撞婆婆,行事沒有個輕重,說了她幾句。她雖然認了錯,但還是堅持要搬到後罩房去。偏生爹覺得四弟妹的話有道理,直接點頭答應了。娘當時氣得發抖……」說著,嘆了口氣,「也是我沒有注意。如果當時注意了,說不定就沒有後來的事了,娘也就不至於……」   十一娘愕然。   看周氏不像是個糊塗人,怎麼頂撞起大太太來,遇事還一點也不服軟。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打碼頭嗎?   她不禁道:「後來又出了什麼事?」   大*奶道:「看見娘不舒服,許媽媽忙給娘順氣。娘卻突然問起四叔以後有什麼打算?還說,他如今成了家,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隨意拿著對牌就到帳房支銀子。以後要按著家裡舊例,不分家,吃住是公中,每年二十兩銀子的例錢。又說,四叔好歹是在她老人家面前長大的,又沒個正經營生,一下子讓他過這樣的苦日子,實在是有些為難。每年給五十兩銀子的例錢。另三十兩從娘的例錢裡扣。」   大太太這是要從經濟上制裁羅振聲。   這招可真是狠!   相當於直接捏住了羅振聲的喉嚨。   「四叔和四弟妹聽了忙向大太太行禮道謝。四叔更是道,周大人有個姓謝的同窗在上元縣任縣令,缺個帳房先生,周大人舉薦,讓四叔帶了家眷同行……」   十一娘眼底閃過一絲異色。   真沒看出來,周氏還有這本事。難怪敢堅持住到後罩房去。   「……娘當時臉色很不好。質問四叔,說,從小就請了名儒在家裡教你四叔聖賢之道,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去給人做帳房先生的。   「四叔嚇得臉色白了,眼睛往四弟妹身上直瞅。   「四弟妹笑著上前,說,四叔如今成家了,不能像以前那樣只惦著玩,要做些正經事才是。經濟仕途不分家。這帳房先生雖然低微,但能跟著謝大人到處看看,學學別人怎樣修身齊家,對四叔大有好處。反正四叔還年輕,在外面遊歷幾年,長長見識,再回來刻苦攻讀,說不定比像現在這樣天天待在家裡讀死書要強。」   「四哥怎麼說?」十一娘忙道。   媳婦和婆婆鬥,關鍵是丈夫。要是丈夫能堅定不移地站在媳婦這邊,婆婆通常是沒有辦法的。可羅振聲是個見到大太太就兩腿發軟的人……   「也不知道四叔是被什麼給懵住了心。」大*奶無奈地道,「聽四弟妹這麼一說,竟然連連點頭。說,以前不知道娘的辛苦,現在他成家了,雖然不敢說能光耀門楣,但也不能丟了羅家的臉。那謝大人也說了,先去做帳房先生,要是做得好,以後做個錢糧師爺也不是不可能的。還笑道,反正以後大哥做了官身邊總是要請師爺的,到時候他回來幫你大哥也是一樣。   「娘的臉色很不好看。爹卻擊節稱『好』。說,沒想到四叔娶了媳婦,人也懂事了。還把四弟妹誇獎了一番。   「娘就問,既然這樣,為什麼這時候才說出來?讓她老人家白白擔心了這些日子!   「爹望著四叔。四叔望著四弟妹。四弟妹就笑道,因為沒有和娘商量,所以謝大人那邊還沒有說準。還說,她在娘家的時候就聽說過娘的賢名。說爹在外面做官,她老人家侍候老人,教養子女,管理家族事務,是餘杭巾幗不讓鬚眉的奇女子。她出嫁的時候。她母親就曾囑咐,有什麼事,都要和婆婆商量。所以事先才沒有做聲。準備見了娘後找時候跟娘說說的,誰知道娘問起四叔以後準備怎麼辦,四叔順口就說了出來……又拉了四叔給爹跪下,請爹不要責怪。」   十一娘可以想像當時的情景。   大老爺再不喜歡羅振聲,他也是他的兒子。現在兒子知道發奮了,只怕比他自己起復還要高興。   「爹一聽,立刻高興地把四叔攜了起來。說,四叔有這心就夠了。男子立世之本還在讀書。謝大人那裡就暫時辭了,好好在家裡讀書。至於錢上的事,讓他不要擔心。除了公中的二十兩銀子加上娘貼補的三十兩銀子,爹再從自己的例錢中每年拿二百兩齣來。」   十一娘倒吸一口涼氣。   她以為自己算得上是個會打算的人,沒想到,還有更會打算的能人潛伏在前面……   「爹還問你大哥。你不會有意見吧?   「你也知道你大哥,總是希望家裡的兄弟姊妹人人都好。不僅說『沒意見』,還說,他也每年拿出二十兩銀子來給四叔。讓四叔好好讀書,爭取考個舉人、進士,和爹爹、叔叔們一樣,兄弟同朝為官,光宗耀祖。   「誰知道,你大哥的話音剛落。娘就……就發了病。」   十一娘不知道說什麼好。   大太太平時對家裡的姨娘、庶子女們都和顏悅色的,可心裡一直不侍見。如今她生病在床,心情本來就不好。又先有餘杭眾人的到來,後有大老爺對周氏的堅持,加上羅振興最後的表態,大太太心裡的弦終於斷了……   ******   冬天黑的早,羅家的晚飯安排在申正。酉初,大家紛紛告辭,打道回府。   六姨娘拉了五姨娘來送十一娘。   大*奶只顧著和四娘說話,有心避了避。   五姨娘望著周圍對她們或是視而不見,或是露出善意微笑的面孔,又想到以前的日子……她不禁淚盈於睫。   這樣,也算是熬出了頭吧?   十一娘望著在她沉默不語卻目含激動的五姨娘,眼角微溼,低聲道:「我很好。您別擔心。雖然在燕京,您還當是在餘杭一樣就行了!」   五姨娘以為女兒擔心她不習慣,忙道:「大老爺、大太太、大*奶都對我很好,你不用惦記。」   這樣的回答,十一娘縱有千言萬語也沒辦法開口。   兩人相對,默默無語。   性格決定命運。五姨娘一向軟弱,雖然漂亮,卻沒有誰把她當敵人……或是不屑,或是沒必要。這也是一種福氣吧!   十一娘釋然地笑了笑,曲膝給五姨娘行禮:「那我就先回去了。」   「替我多謝太夫人。」   太夫人特意帶了燕窩給五姨娘。   十一娘笑著點頭:「我會的。」   五姨娘送她上馬車。   待車要開動了,又追上來:「等一等。」   十一娘撩了帘子:「姨娘還有什麼吩咐!」   五姨娘咬著唇,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遣了跟車的婆子和趕車的車夫,探出頭去。   五姨娘這才低聲道:「你別那麼早孕……先把身子養好再說。」   十一娘的眼淚就忍不住湧出來。   只有生了兒子的媳婦,才能在婆家站穩腳步。可以她的年紀,生產卻是道鬼門關。榮華富貴縱然好。可做為母親,更關心的卻是女兒的性命。   她笑著點頭,眼淚卻如珍珠般地落下來。   如釋重負般,五姨娘的表情鬆懈下來,她笑著朝十一娘揮手:「快回去吧!要聽太夫人的話,要聽侯爺的話。」   十一娘點頭,放下了帘子。   馬車很快「得得得」地駛出了弓弦胡同。   ******   貞姐兒把從羅家眾人那裡得到的見面禮拿給太夫人看。   「……這是新進門的四舅母給的,這個是五姨娘給的,這個是三奶奶給的!」   太夫人端詳著五姨娘給的翡翠玉牌,笑著打趣貞姐兒:「我們姐兒的鏡臺裡又有了幾樣好東西。」   貞姐兒抿著嘴笑。   太夫人把兩塊綾帕展開。   一副繡著小貓滾繡球,一副繡著麻姑拜壽。   杜媽媽忙將眼鏡遞了過去。   太夫人打量了半晌,抬頭對十一娘笑道:「這位新進門的舅母倒有一副巧手。」   十一娘想到她和大太太鬥法,不禁笑道:「人也很能幹!」   太夫人讓貞姐兒收了帕子:「能幹的人通常很靈巧。想當初,你們杜媽媽還是做小姑娘的時候,就很會剪窗花,我就是看著她手巧,這才把她留在屋裡的……」說著以前的事來。   杜媽媽聽了在一旁直笑:「我們四夫人的手也巧,讓我告訴剪窗花,我這才起了個頭,她就知道怎麼往下接了!說起來,您身邊的人沒一個手不巧的。」   「你這是在誇我的媳婦還是在誇你自己呢?」太夫人呵呵笑道,滿屋子的人都跟著笑起來,屋裡的氣氛很歡快。   太夫人就問十一娘:「你讓內府務做的那是什麼?我瞧著棋盤不像棋盤,凳子不像凳子……」   ※   11號到15日出差。明天情況不明,更新時間看情況。今天暫更一更……~~~~(》_《)~~~~我都沒時間去買漂亮衣服顯擺……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八十一章年關(上)   第一百八十一章年關(上)   她只找內務府做過魔方,怎麼和棋盤、凳子扯上了關係?   十一娘將圖紙給白總管的時候還曾經叮囑過,讓內務府能做鐘錶的師傅看看……難道做走了樣。   她滿心困惑地回了屋,就看見徐令宜背手打量著屋子正中的一個物件——四四方方,齊腰高,上面是紅色,左邊是綠色,右邊是黃色,正面是藍色,每面都用鋥亮的黃銅鑲著九枚折枝花掐絲琺瑯琉璃片,燈光下璀璨奪目,華美異常。   十一娘暴汗。   這哪裡是拿在手上玩的魔方,簡直是抽象派的雕塑。   她腳步一滯,就呆在了門口。   而聽到動靜的徐令宜見妻子回來,朝著她招手:「你讓內務府做的什麼東西?說是每個小格子都能任意擰動,」說著,他順手按下魔方的一角,「我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機關。」   魔方要拿在手裡擰,這樣放在地上,肯定是擰不動的。   十一娘一時語塞,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好。   「或者是做了個新式的百寶箱……」徐令宜喃喃地道,抬頭卻看見十一娘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不由挑了挑眉,「怎麼?弓弦胡同那邊出事了?」   十一娘鬆一口氣。   她真怕徐令宜繼續追問下去,忙點頭。遣了屋裡服侍的,把羅大老爺的打算告訴了徐令宜:「……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跟父親說。只好讓他老人家來問您。」   徐令宜聽了果然被轉移了視線,他進了內室,坐到臨窗的大炕上:「振興來的時候我會跟他好好說說的。」   十一娘點頭,想到昨天誤會徐令宜,親自沏了杯熱茶,笑道:「多虧侯爺幫妾身準備了那些銀錁子,要不然,今天可真出醜了。」   實際上那銀錁子和銀票根本沒有用到——她原想私下給些銀票五姨娘的,結果五姨娘一直在大太太跟前服侍,她沒有機會。至於銀錁子,四娘和五娘都沒有其他的表示,她也不好抹了兩人的顏面特立獨行。   徐令宜「哦」了一聲,表情淡淡地接過茶盅啜了一口,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   十一娘拿不準他是否對這件事還是有芥蒂,但想著奉承的話人人都愛聽,看在早上是自己做的不對的份上,姿態放低些也無所謂。就關切地問起徐令宜來:「侯爺今天一天都在看書嗎?怎麼沒有去娘那裡坐坐?」   「中午在娘那裡吃的飯。」徐令宜又啜了一口茶,「然後和諭哥一起去了秦姨娘那裡。正好遇到文姨娘和喬姨娘到秦姨娘到那邊串門。聽喬姨娘談了曲《幽思》。」   對著徐令宜彈《幽思》?   十一娘強忍著才沒有「撲哧」一聲笑出來。   不過,看樣子他挺能自己給自己找樂子的,再看徐令宜表情冷淡,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覺得是自己多慮了,遂放下心來。   「喬姨娘琴藝高超,早有所聞。」她笑容燦爛,「侯爺好耳福。」忙讓人上了些窩絲糖、東瓜條、蜜櫻桃之類的小點心,然後起身道:「妾身風塵僕僕的,換件衣裳來陪侯爺說話。」   徐令宜見她笑得風輕雲淡,目光微微一沉。   十一娘已笑著喊了留在家裡的綠雲和紅繡進來服侍她更衣洗漱,進了淨房又偷偷吩咐雙玉:「跟琥珀說,把內務府送來的那個東西放到庫裡去。」   雙玉應聲而去,不一會又折了回來:「夫人,五、六個粗使的媽媽都搬不動。您看,要不要叫了小廝進來?」   十一娘此刻只希望這東西快點消失:「跟白總管說,讓他把東西放到我的庫裡。」   「嗯!」雙玉轉身朝外去,十一娘又叫住她,「問問白總管,這東西花了多少錢?」   「是!」雙玉去叫人搬東西,等十一娘收拾好的時候轉了回來:「夫人,東西已經放到庫裡了。白總管說,東西是順王幫著送來的,只付了三百兩銀子。還說,這東西用的是上好的黃銅,琺瑯也是官窯出來的,僅一片怕就要個二、三十兩,三百兩銀子不算貴。」   一片五、六十兩銀子,魔方有六面,每面有九格……白總管這是在告訴她,內務府雖然收了徐家三百兩銀子,完全是因為順王管著內務府,徐家只是意思了一下。   十一娘不由撫額。   本來以為是件小事,誰知道卻扯出了順王。   也許這件事白總管已經向他說明過了,可做為始作俑者的自己,還是應該跟徐令宜說一聲的好。不管怎樣,順王在這件事上賣了情面,完全是看在徐令宜的份上。也不知道這其中還有沒有其他的利益關係。如果有什麼事,最終出面去解決問題的是徐令宜。至少要讓他知道,自己是知道他的好歹。   她出了淨房,垂著頭坐到了徐令宜的對面:「侯爺,我本來想做個漂亮點的百寶箱,所以畫了個圖。誰知道外面的人都不會做,就求到了內務府。沒想到,竟然驚動了順王。還只收了三百兩銀子……」說著,她抬頭望著他,很是擔憂地道,「侯爺,您看這事,我該怎樣處置好?」   看著十一娘柳眉微蹙,徐令宜心裡微一動,眉頭就緊緊地鎖成了一個「川」字。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皇上要處置我,御史要彈劾我,總是找得到理由,不差這一件兩件。這件事你別管了,我會處置的。」然後轉移了話題,問起她回娘家的事來:「……嶽母的身體還好吧?」   嘴裡雖然說著沒事,可表情卻那樣的凝重。   十一娘看著不禁在心裡暗暗嘆氣。   這件事還是讓他為難了……   可看著徐令宜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她只好暫時把這件事壓在心底,跟徐令宜說起回弓弦胡同的事來:「母親的病有些反覆,只能慢慢的養著。以前是大嫂在床前侍疾,現在四嫂和三姨娘、五姨娘都來了,大嫂也可以歇歇,不用像以前那樣辛苦。」又說起周氏,「……看樣子是個很能幹、賢惠的。」說起十二娘,「……長得高了很多,五官長得像五姐,不像我。」   剛剛洗漱過,十一娘很隨意穿了件月白綾緞小襖,系了條大紅撒花裙。烏黑亮澤的頭髮綰了個纂兒,素著臉,面頰微紅。昏黃的燈光灑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個淡金色的輪廓,五官比平常更顯柔美。   徐令宜嘴角不由微微翹了起來:「等過些時候,我的腿好些了,會去看看她老人家的。」語氣平和,甚至帶著點安寧的味道。   可十一娘知道他對大太太一向不太感冒,也看出大太太對他也很是不滿,現在還涉及到他辭官的事……她索性道:「侯爺的腿腳不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想來都不會責怪侯爺。侯爺還是安心養病的好。」   腿腳到底有沒有問題,沒有誰比十一娘更清楚。   徐令宜聽著,淡淡地笑了笑,很突兀地問道:「沒有和姨娘說說話?」   十一娘就想起走時五姨娘像叮囑不諳世事的小孩子一樣叮囑自己的話,不由璨然一笑,道:「說了。還讓我好好服侍娘,好好服侍侯爺。」   徐令宜聽著眸子驟然深了下去,表情也突然變得有些冷峻,突然起身趿了鞋,喊春末、夏依進來服侍更衣洗漱:「……外面下雪了,我就歇這邊吧!」說著,自顧自地轉身進了淨房。   這段時間兩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十一娘漸漸習慣了他留宿。   聽他這麼說,叫了綠雲來:「去跟喬姨娘說一聲,侯爺今天有事,就不過去了。」   綠雲笑盈盈地應聲而去。   十一娘去鋪床。   不一會,徐令宜出了淨房,徑直上了床,從床頭摸出一本《左傳》,歪著身子湊在放了羊角宮燈的小杌子上看起書來。   十一娘看著就建議道:「侯爺,要不我們換個邊睡。」   自從成親以來,一直是徐令宜睡裡面,她睡外面。如果徐令宜要看書,燈光就會照在她的臉上,她就得側身面對著徐令宜,有一次不知怎地,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把臉拱到了徐令宜懷裡,模樣十分的曖昧。   徐令宜聽著就看了她一眼:「太麻煩。明天再說。」然後又低頭看書。   十一娘氣結。   很想問問是不是所有的封建士族夫妻都像他們這樣,男的睡裡面,女的睡外面……偏偏又沒有誰可以問。   一個人在床前站了片刻,想著天寒地凍的,要愛惜自己,脫了衣服上了床。   誰知道還沒有掀開被子,就被一雙手臂緊緊地摟在了懷裡,身體也落入一個溫暖所在。   「怎麼睡個覺也慢吞吞的。」語氣有些抱怨。   除了徐令宜還有誰?   自從那天兩人同睡在了一床被子裡,另一床被子就被閒置在了一旁。   大冬天的,有個取暖的人,十一娘並不排斥,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在了他的懷裡。   徐令宜一面幫她把被子掖嚴實了,一面吩咐她:「你明天一早去庫房看看,挑幾件拿得出手的東西,我明天下午去順王那裡一趟。」   十一娘愕然。   怎麼這個時候突然提出來要去順王府?   而且是在他「重病」的時候……這讓她不得不想到那個很便宜的魔方!   「侯爺……」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擔憂。   「別胡思亂想的,」徐令宜打斷了她的話,俯身吹燈,「快睡!」   手卻很自然地從她的衣擺伸了進去……   ※   這就是沒有存稿的痛苦……姊妹們,有錯字明天再說。大家先將就的看吧!   ~~~~(》_《)~~~~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八十二章年關(中)   第一百八十二章年關(中)   徐令宜的手從十一娘衣擺下伸出進去,很自然地停在了她的腰間,就好像他以前曾經做過千百遍似的。   十一娘一時怔在了那裡。   她能感覺到,他的這個舉動並沒有**在裡面,純粹就是一個姿勢罷了。   儘管這樣,她還是有些不安地動了動。   徐令宜立刻感覺到妻子的忐忑。   他覺得有趣極了。   被自己欺負時有小丫鬟闖進來,明明氣得不得了,還不管不顧地獨自去了太夫人那裡,結果自己一大早將事先為她準備好的銀錁子和銀票遞過去的時候,她眼中立刻閃現不安,馬上問自己一個人在家會不會無聊,還安排喬姨娘來相陪。自己不置可否。她從弓弦胡同回來立刻殷勤地問自己在家都幹了些什麼……他本來想說自己一個人在家裡呆了一天,借著這件事讓她急一急,結果發現她對內務府只收了徐家三百兩銀子卻給她做了一個異常華麗的百寶箱更為心虛——好像因為她佔了內務府的這點便宜,自己就會因此而被人抓住把柄然後陷於不忠不義的境地般。   說實話,她的這種認知有些可笑——順王要是不精明,也就不可能以親王的資歷竟然能掌管內務府了。類似於把自鳴鐘做成大座鐘這種事,他常做,也做得極順手,朝中上上下下受他好處的不少。除非是皇上有一天想同時清算他們兩人了,要不然,那些眼光賊亮的內閣大臣們是不會拿這些事來說事的——彈劾了自己,勢必要扯出順王;彈劾了順王,勢必要扯出自己。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見她偷偷吩咐丫鬟趕快把那百寶箱從自己眼前挪開時那副躲躲閃閃的樣子,竟然心裡一暖。   雖然說麻煩內務府的做了這樣一個打眼的物件,可她到底還顧念著自己……   當時心念一轉,逗一逗她的心思更強烈了。   所以他佯做出一副粉飾太平的模樣提起要為百寶箱的事去謝順王。她果然就順著自己思路往上想,變得有些很是不安起來……等他狀似無意地把手放在了她的腰間時,能感覺到她有些不自然,卻沒有像以前那樣僵硬。   念頭一閃而過,他不由嘴角輕翹,語氣裡帶了幾分無可奈何:「順王這個人情送大了。你也知道,眼看著要過年,內務府忙得腳不沾地,還在小年以前幫你趕製了一件百寶箱。我不去一趟,說不過去。」話沒有說完,他就感覺到她身子縮了縮。   徐令宜心裡一樂,輕如羽毛地嘆了口氣。   在這寂靜的夜裡,卻清楚可聞。   十一娘頓時感覺到放在她腰間的手像烙鐵一樣炙熱,不安道:「可是您的腿……」   徐令宜強忍著笑意,聲音凝重地道:「我坐暖轎去就行了——這足痺之症本就是時好時壞的。要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感覺好一些了,出去走走。」   既然出去走動,不去看生了病的嶽母,反而去了順王府。這讓人知道豈不又是一樁可以隨時用來做把柄的事。認真地說,這也是因為徐令宜對大太太只有表面的尊敬,做起來事沒有把她放在心上,不曾考慮到這些。   十一娘委婉地提醒他:「那您豈不還要去趟弓弦胡同?太麻煩了些!」   自己到把這件事忘了!   徐令宜根本沒有準備去順王府,考慮也就不是很周詳。聞言道:「也是。你今天回娘家我都沒有陪,明天急趕急的去順王那裡,的確有些不合適。不過,順王位高權重,除了我,別人去也不太好……」   他的語速慢下來,好像在認真的思考這件事,又好像很為難的樣子。十一娘聽著心裡更虛。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除了徐令宜沒有其他任何人能幫自己……她只好選擇忽視他的為難,卻感覺到他原老老實實放在自己腰間的手正細細地撫摸著自己的肌膚。   第一次親暱的時候,徐令宜就發現新娘子有著讓人留戀的雪肌。只是當時情況特殊,後來更是草草行事。此刻貼著她凝脂般的順滑的肌膚,指腹就自有主張地摩挲起來。   如瓷般的細膩,又有暖玉的溫和……他心中一悸,語速就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有些人在陷入沉思的時候會無意識地做出一些舉動。   徐令宜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呢?   十一娘來不及思索,腰間酥麻的感覺讓她青澀的身體立刻做出了反應——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扭著身體避開他的手。   「好癢!」   纖細輕盈卻軟若無骨的身子在他懷裡扭動,那些還殘留在記憶裡的旖旎的風情立刻變成了灸熱的火焰,從腦海裡急竄到了下腹,讓他整個人都緊繃起來……耳朵裡傳來的銀鈴般笑聲卻像又暮鼓晨鐘震耳欲聾。   他立刻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腦子飛快地轉起來。   自從兩人在一起,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懷裡笑得這樣沒有設防。   聰明的人常常都會為自己創造機會,何況是有這樣的機會。   徐令宜立刻有了主意。   他佯裝不知,一本正經地問她:「哪裡癢?」手卻在她的腰間輕輕撓了撓。   十一娘一怔。   徐令宜,竟然在和她開玩笑!   感覺到妻子愣了一下,徐令宜又試了試:「還是這裡癢?」又撓了一下。   十一娘不僅覺得癢,還感覺到了戲嬉的味道。   想到這段時間他一直和自己保持著距離,她放鬆下來,忍不住笑著去捉他的手:「別鬧了,真的很癢!」身體不由自主地扭了扭。   像小貓在他懷裡蹭……徐令宜覺得自己情緒高漲,有個地方隱隱作痛。   深深地吸了口氣,忍著身體的腫疼去撓她的胳子窩。   「別,別,別……」十一娘求饒,扭得像麥芽糖。   手就無意間碰到一團圓滑柔嫩……   徐令宜心火不受控制地四處流竄,呼吸也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十一娘像被燙到似的,臉呼地一下燒起來,忙翻了個身,逃僻似的徐令宜拉開了一個距離。   和以前的那種堅韌的隱忍不同……徐令宜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突然間口乾舌燥起來。摟了十一娘在她耳邊曖昧地道:「要好好養幾年才能勉強一握……」說著,大拇指還帶著幾份戲謔地味道碰了碰頂端的粉嫩。   徐令宜,竟然調戲她?   十一娘一時呆住。   他的手就順著她柔美的曲線停在了如柳枝般纖細的腰上:「還是這邊風景獨好!」   微沉的呼吸扑打在她的耳朵上,十一娘再也沒有疑惑。   她又羞又驚。   「侯爺……」聲音裡微微透著嬌嗔。   徐令宜嘴角高高地翹了起來。   手就順著纖腰滑了下去……   十一娘倒吸了一口冷氣。   自己的小日子是什麼時候走的……好像快到中旬……現在是下旬……   想到這些,她身子不由微微顫抖起來。   「侯爺!」她聲音有些支離破碎,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達些什麼。   徐令宜很是意外。   剛才都好好的,怎麼……又想起那次自己半途而廢……在輕輕咬著她耳朵:「是不是害怕?」   十一娘很害怕。   她怕自己懷孕。   可心裡卻明白,這話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只是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徐令宜把縮成一團的她抱在懷裡,比平常更能感覺到她的纖巧……讓他心裡軟得能滴出水來……有些情不自禁地握著她的手,從自己的腰線慢慢滑下去……   「十一娘,」醇厚的聲音裡變得有些暗啞,「來……」他滾燙的臉貼著她的面頰,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翻滾的情緒。   十一娘覺得自己全身都燒起來。   「我,我不會……」   徐令宜輕聲笑起來:「媽媽們沒告訴你……」   十一娘沒聽。   她覺得自己懂。   實際上,懂和會是兩回事。   十一娘的沉默取悅了徐令宜。   徐令宜笑起來,俯身半壓著十一娘,把她的耳垂含在了嘴裡……   ******   十一娘覺得自己腦子裡全是漿糊。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感覺到他噴薄而出,這才驚覺自己的僵硬。   徐令宜的腦子是一片空白,身體卻有一种放縱後的饜足,半晌才回過神來。   發現自己還半壓著十一娘,他不由道:「你還好吧?」聲音有些緊。   十一娘一直很緊張,根本沒有感覺。   聽他這麼問,忙道:「我沒事!」語氣卻不知不覺帶了點安慰的意思。   徐令宜還是怕把她壓著了。   挪開了身子躺到一邊,想著她剛才的溫順,心裡暖暖的,又有些憐惜地把她摟在了懷裡,手有一搭沒有一搭地撫著她的頭髮。   感覺到他得到了滿足,十一娘的情緒終於放鬆下來。   終於結束了!   她有些疲憊地倚在他的懷裡,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第二天早上醒來,徐令宜已不在身邊。   琥珀忙道:「侯爺去了半月泮。」   這才卯正,他就去了半月泮。   十一娘一驚:「侯爺什麼時候走的?可有誰來找侯爺?」   琥珀搖頭:「沒誰來找侯爺。侯爺寅正時走的。只吩咐奴婢別吵醒了夫人。」   十一娘滿心狐惑地起了床,剛梳洗完畢,徐令宜大步走了進來。   他穿了件靚藍色錦緞道袍,面帶紅潤,神清氣爽,看見十一娘已收拾妥當,一面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一面吩咐丫鬟上早膳。   「侯爺這是去哪裡了?一大早的,也不說一聲,讓妾身好一陣擔心。」   ※   更新時間沒保證啊……大家先湊和著看吧!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八十三章年關(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年關(下)   甜蜜的語言從十一娘嘴裡說出來理智、沉著,讓徐令宜怎麼聽怎麼覺得有些冷清的味道。   他不由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人來。   纖細均勻的身材,有一頭烏黑亮澤的青絲,雪白的面孔,一雙眸子晶光四射,如天邊的星,神秘莫測,蘊含著讓人說不清楚的複雜,就怔愣在了那裡。   這是昨天晚上那個在自己懷裡柔順如水的女子……   他一時有些不敢確定。   而十一娘見他凝望著自己卻並不回答自己的提問,以為他不想回答,自然不能強他所難,笑著接過丫鬟端上來的茶遞了過去:「侯爺喝杯熱茶。」   徐令宜「哦」了一聲,回過神來,接過茶盅啜了一口。   已有小丫鬟撤了平時用的炕桌,有粗使的婆子們端了已擺好早膳的炕桌上來。   全是按照徐令宜的喜好做的。   十一娘將用甜白瓷小碗裝著的酸辣湯輕輕挪到徐令宜右手邊,笑道:「侯爺請用!」   徐令宜望著她溫和卻帶著點客氣的笑容,懷念起昨天晚上銀鈴般的笑聲來。   他低頭喝了酸辣湯,十一娘夾了兩個香菇餡的肉包子到徐令宜面前的泥金小碟裡。   「把那個帳子換一換吧!」他突然抬頭吩咐她,「本來就燒了地龍,又睡著鑲楠板的床,外面還掛了多羅呢的帷帳,感覺有點悶。」   十一娘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看到了掛在床上的大紅羅帳。   府裡四季用具都是有定製的。不過,徐令宜是這個家裡的當家人,他說了算。就是有人覺得不妥當,也可以理直氣壯地回答。   十一娘應「是」,商量他:「侯爺看掛什麼樣子的羅帳好?」   徐令宜一時也沒有什麼好主意,略一思忖,道:「就掛個細紗帳子吧!」   十一娘無所謂,服侍他吃了早飯,立刻去庫裡找了一頂月白色棉細紗帳子、一頂大紅焦布帳子,一頂銀條紗帳子。   「侯爺看哪個好?」   徐令宜看著好像都不太滿意的樣子。   正好三位姨娘來請安,見這情景俱是一怔。   十一娘笑著解釋道:「侯爺說屋裡太熱,讓換頂帳子。」   秦姨娘點頭:「侯爺一向怕熱。」   文姨娘則道:「要不要讓針線房的做頂細葛布帳子?比錦紗、焦布、銀條紗看著都要光鮮些!」十一娘是九月份嫁進來的,陪嫁裡只有秋天用的錦紗和焦布帳子。葛紗、綃紗之類是用來做夏帳的,要到明年端午節羅家才會送過來。她庫裡還真沒有細葛紗帳子。文姨娘心裡自然明白,笑盈盈地道:「正好我那裡還有頂細葛帳子,要是姐姐瞧得上眼,我讓秋紅拿過來您看看。」   自己的床上掛著文姨娘的帳子……十一娘想也沒想就要拒絕。只是沒等她開口,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喬蓮房突然道:「外面的細葛又重又不透氣,哪裡比得上內務府裡的貢品好。既然侯爺覺得悶,不如去內府務要幾匹細葛做頂帳子。」說著,頓了頓,笑著對十一娘道,「夫人,那細葛布是薑黃色的,配您屋裡這黑漆的家什正好。我看,還是用細葛紗帳子好!」   讓自己到內務府去要貢品,真虧她想的得出來——還真把自己當孩子收拾了!不過,她可沒有和喬蓮房過招的意思,畢竟兩人的身份擺在那裡,勝之不武!   十一娘不動聲色,只是望著喬姨娘微微地笑。   被喬蓮房插了嘴的文姨娘先前一直笑盈盈地站在那裡,後來見十一娘沒做聲,立刻笑著上前道:「還是喬姨娘有見識。我這粗人,只知道細葛比金子還貴,想著配夫人正好。」   「東西好壞,不在乎貴賤。」喬蓮房笑得矜持,「用著合適就好。」   十一娘暗暗好笑。   說屋裡悶的是徐令宜,要換帳子的是徐令宜,用什麼樣的帳子,重點是要他點頭。   她微微俯身,沉吟道:「侯爺,您的意思呢?」   「那就做頂細葛紗帳子吧!」徐令宜說的輕描淡寫,十一娘卻在喬蓮房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喜,「這件事,我讓白總管去辦。」   他開了口,誰還敢反對。   妻妾齊聲應「是」。   貞姐兒來給徐令宜問安,剛行了禮,徐嗣諭和諄哥一前一後地到了,問了安,徐令宜領著妻兒去太夫人那裡請安,十一娘第一次請三位姨娘下午申初的時候過來說話:「……今天是小年,大家一齊聚聚。」   三位姨娘曲膝應「是」,送徐令宜、十一娘和三個孩子出門。   路上,十一娘向徐令宜解釋:「我們房裡的月例、過年的錢都發下來了,丫鬟、婆子們過年的新衣裳也都做好了。過兩天更忙了,我想就趁著這機會把這幾件事都辦了。」   徐令宜不以為意:「你做主就行了。」   一行人到了太夫人那裡,三爺和三夫人、五爺、五夫人、徐嗣勤和徐嗣儉都在,大家正說著過年的事。   眾人互相見過禮,五爺就笑著把徐令宜迎到了太夫人身邊坐下:「四哥,難得你今年也在家過年,我們不如多買些爆竹吧?」   「什麼叫做我也在家過年?」徐令宜神色溫和。「難道我往年就不在家裡過年。」   五爺見哥哥並沒有慍色,笑道:「往年你不是不在家。只是要趕著上朝、應酬,不像今年,和大家在一起的時間多了起來。」   徐令宜被他說的一動。   開了春三哥就要去任上了,以後肯定不能在家過年。像今年這樣一家團聚的日子以後不是常有了。   「行啊!」他笑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五爺驚愕地望著徐令宜,沒想到他這樣輕易地就答應,立刻高興起來。   徐令宜看著就道:「不過,這件事既然是你說起的,你就要負責爆竹的事。」   「行啊!」五爺笑道,「這事我最拿手。」   「不僅要負責爆竹的事,」徐令宜笑著補充,「還要負責家裡的人的周全。一不許因放爆竹走了火;二不許因放爆竹傷了人;你可做得到?」   「放心好了,」五爺拍胸,「這件事就交給我了!」聲音都比平常大了些。   太夫人卻不是很放心,忙叮囑他要小心,還告訴他要檢查各屋門前的大缸都注滿水沒有,哪些地方容易出事要派人小心看著……   「娘,您不用擔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該怎麼做的。」五爺見母親這個態度,不免有幾分洩氣。   太夫人立刻反應過來,笑道:「娘年紀大了,愛嘮叨了。」   五爺聽著精神又振作起來,點了徐嗣勤和徐嗣諭:「你們想不想和我一塊!」   兩人雖然老成但也只是個半大的孩子,都很感興趣的點頭。   徐嗣儉看了也嚷著要去,諄哥見他要去,也嚷著要去。一時間,屋子裡歡聲笑語,十分熱鬧。   徐嗣勤就笑弟弟:「大人的事小孩少摻合,你在家裡帶諄哥玩就行了。」   徐嗣儉不服氣,大聲道:「你今年過年要走嶽母家,哪有時間幫五叔管爆竹。」   一席話說的屋裡的人都露出錯愕的表情來,徐嗣勤更是羞得滿臉通紅,徐嗣諭則似笑非笑的朝徐嗣勤眨著眼睛,貞姐兒低下頭,一副沒聽見的樣子,徐嗣儉和諄哥都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一個很是茫然,一個則好奇地左望望,右瞧瞧,有點呆頭鵝似的木訥、可愛。   太夫人就淡淡地笑了笑,對徐嗣勤道:「你們去玩吧!免得我們在這裡說話,你們都像坐在針氈上似的不舒服。」明著要打發孩子們出去了好說話。   幾個孩子更是如蒙大赦般地去了東次間。   太夫人就笑盈盈地望著三夫人:「這是怎麼一回事?」   三夫人臉色微白,立刻回過神來,忙道:「娘,這也只是議議。沒個準信,所以沒跟您說。」   太夫人笑道:「你們是做父母的,我再親,也是做祖母的。本就應該由你當家作主。我只是頭一次聽說,想問問。也好準備孫媳婦的見面禮。」   這話聽上去輕,仔細一想很重。   三夫人求助地望向了三爺。   「娘,您別聽小孩子亂說。」三爺看著立刻笑著站了起來,「是我們瞧著大舅伯家的嫻姐兒和勤哥年紀相當,相貌好,性子又柔順,就想『要是我們勤哥能娶個這樣的媳婦就好了』。您也知道,大舅伯是世子,嫻姐兒又是嫡長女……我們也就是想想而已。」   三夫人想讓徐嗣勤娶自己的侄女?   這可是舅姑結親,現代科學明令禁止的!   十一娘有些緊張地望著太夫人。   太夫人聽著卻笑著點頭道:「嫻姐兒的確出眾,我瞧著是個好孩子。」三夫人聽著立刻面露喜色,誰知道太夫人話風一轉,卻道,「不過,結親這件事,講究你情我願。你們也要探探你們大舅兄的口風才是,這樣到處亂說,別人還以為你們訂了親。這要是傳到甘家人耳朵裡,甘家人會怎麼想!」   「我們沒有到處亂嚷……」三夫人還要辯白,三爺已拉了她的衣袖率先跪了下去,「娘教訓的對。這事是我們的錯。我們以後一定會謹慎行事的。」三夫人見丈夫都跪了,只得跟著跪了下去。   「起來吧!」太夫人笑著,「只是提醒提醒你們。你們以後總要自立門戶的,總這樣毛毛燥燥的,我哪能放心啊!」   三爺聽著太夫人話裡有話,精神一振,三夫人更是喜上眉梢。徐令宜和十一娘是心中有數的,安靜地坐在一旁,五爺是個不操心的,不做聲地聽著,只有五夫人丹陽,眉角微挑,若有所思。   ※   會議星期五才結束,有點亂,還請大家原諒……~~~~(》_《)~~~~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八十四章爆竹(上)   第一百八十四章爆竹(上)   在太夫人那裡吃了午飯回到家裡,貞姐兒有些猶豫地跟著十一娘進了正屋。   十一娘見她一副有話要對自己說的樣子,讓綠雲和紅繡鋪床服侍徐令宜歇午覺,自己和貞姐兒去了東次間。   「怎麼了?」她笑著問貞姐兒。   貞姐兒遲疑了片刻才道:「母親,我想陪二伯母過年。」   十一娘微怔。   貞姐兒忙道:「二伯母一個人在西山……家裡還有大哥、二哥、三弟和諄哥……我又是女孩子……」   意思是說,家裡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二夫人一個人,她去了,卻能做個伴。   想法是好的。   可她畢竟是徐府的大小姐。不在家裡守歲,太夫人那裡只怕第一個就行不通。   望著細心體貼的貞姐兒,十一娘還是退了一步。   「我跟你爹爹提一提。看他怎麼說?」   貞姐兒也知道自己這要求太過匪夷所思,可一想到二伯母清冷的表情,孤單的身影,她還是忍不住把心底的想法說了出來。現在聽到十一娘願意幫她說項,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多謝母親!」   十一娘看她笑容明媚如五月*光,一改往日的謹慎小心,擔心自己說話的口氣是不是太大了——要是辦不成,豈不讓貞姐兒倍加失望。   「你也別高興早了。」她提前給貞姐兒潑冷水,「還不知道你爹爹答應不答應呢?」   貞姐兒不以為意,笑容依舊燦爛:「不管答應不答應,母親卻願意幫我去爹爹面前說項。」   十一娘微微動容。   她沒有見到過比貞姐兒更知道感激的孩子。   回到屋裡,徐令宜正歪在床上的大迎枕上看書,抬瞼打量了她一眼,道:「貞姐兒找你有事?」   他主動相問,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十一娘笑著將貞姐兒的意思說了:「……聽三嫂的口氣,明天就會派人給二嫂送過年的東西。如果貞姐兒能跟著過去,二嫂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徐令宜思忖片刻,道:「我等會和娘商量商量。」   他願意出面,事情就有了九份把握。   十一娘鬆了口氣,趁機問起二夫人的事來:「……怎麼不收養或是過繼一個孩子。這樣,既可以挑了二房的香火,也可免了二嫂的寂寞。」   徐令宜眼底閃過一絲黯然,半晌才道:「二嫂不願意。也不好勉強。」說著,放了書躺下,「我歇會。」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徑直翻身去睡了。   十一娘很是意外,想到這畢竟是他的家事,也就不多打聽,幫他掖了被子,到東稍間的暖閣睡了一會。   起來的時候徐令宜已經不在了。   「看見夫人還睡著,侯爺就去了半月泮。」綠雲一面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一面小心翼翼地答道。   十一娘點頭,見時間還早,吩咐她把繡花架子搬到內室臨窗的大炕上:「……進度太慢了。」   「已經繡了一個半字了。」綠雲笑著和紅繡去搬了繡花架子,「您實在是太忙了。」   正說著,琥珀進來:「劉元瑞家的來了。」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這個時候來,怕是有什麼急事。   十一娘忙讓琥珀帶了她進來。   她這次穿了件丁香色的梭布褙子,頭髮梳得油光整齊,看上去很精神。   曲膝給十一娘行了禮,她笑道:「馬上要過年了,我們雖然隔得遠,也想來給夫人請個安。又想著那幾天夫人只怕忙著接待那些官宦夫人們,趕這當口來吵您不大好。眾人就推了我出面,想請夫人賞幾個『福』字我們貼了,也好沾沾夫人的福氣。」   真是會說話。   她的陪房只有萬大顯在府裡當差,到時候能隨著府裡的管事們給徐令宜拜個年。其他的人住的遠不說,就算急巴巴地趕過來拜年,夾雜在徐家和其他房頭那些穿金戴銀的婦僕中就顯得很寒酸了。如果只有十一娘一家還好說,偏偏徐家幾個房頭住在一起,相比之下,肯定有那逢高踩低的說三道四,讓十一娘為難,還不如不來。   十一娘倒不怕別人笑她,她覺得天這樣冷,大老遠跑來就為了給她行個禮,未免有些興師動眾。聽劉元瑞家的這麼一說,就順勢讓綠雲服侍筆墨,讓紅繡裁了尺方的大紅灑金金箋,在東稍間的暖閣一口氣寫了七、八張「福」字。   劉元瑞家的不停地在一旁叫「好」,待她寫完,看著綠雲和紅繡把灑金線箋拿到廳堂裡去曬乾,殷勤地上前虛扶了十一娘去西次間臨炕的大炕。   「……夫人這字寫得龍飛鳳舞的,那萬義宗家的看著肯定又要長籲短嘆了。」她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一面笑道,「您不知道。萬義宗知道您有意把身邊的配給他們家的小子,就天天往我那裡跑,不是提了排骨就是提了豬腰子去我們家。把我笑得不行。」   是在探她的口氣吧!   十一娘但笑不語,只和她說別的。   劉元瑞家的倒也沉得住氣,順著她的意思說話,再也沒有提萬義宗三個字。   十一娘看著暗暗點頭,話題就轉到一些人情世故,當家理事上面來。   劉元瑞家一早就打聽清楚了,徐家現在當家的是三夫人。有些人覺得十一娘雖然遲遲早早要當家,可一來她年紀小,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接手,二來是府裡的人多,又不是十一娘的陪房,以後就算是有好差事也輪不到自己,還不如趁著三夫人換人的機會佔個位置,十一娘當家總不能把人都換完了吧?說不定自己就有那運氣就坐穩了。   她原想,要是換成了自己,只怕也會這麼幹。可和十一娘接觸幾次後,卻改變了想法。   這位四夫人年紀是小,可心不小,行事更是穩妥,就是像她這樣多活了二十幾年的也未必就能做到。又聽說她進府就得了太夫人的喜歡,就是侯爺也待她客客氣氣。忙收了那一份輕怠之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奉承著。   聽十一娘問起管家上面的事來,以為她是為以後主持中饋做準備,更是不敢馬虎,知道的全說了,不知道的把那道聽途說的也說了,笑語殷殷的,說得十分歡暢。   十一娘見劉元瑞家的不僅察顏觀色腦子靈活,而且說話爽利又不誇大其詞,對人情客往、當家理事也有自己的一套,很是滿意,聽的時候多,問的時候少。   正說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白總管讓人送了細葛布帳子來。」   這麼快。   十一娘愕然,吩咐綠雲去拿進來。   劉元瑞家的忙收了話題陪著十一娘去看帳子。   一口氣拿了五頂過來。兩頂素麵的,一頂繡著蟲草,一頂織著折枝花,一頂是五福捧雲,都極精緻。特別是那素麵的,輕柔如籠煙,一看就不是凡品,十一娘很是喜歡。   「白總管說,要是夫人不滿意,只管說了樣式讓內務府的幫著做。」   「不用了。」偶爾為之可以,常常去麻煩內務府,太打眼了,「這樣就很好。」   小丫鬟應喏去回了白總管,十一娘挑了一頂素麵的讓琥珀把原來掛的大紅羅帳換下來。   劉元瑞家的在一旁看著眼都直了。   心裡暗想,不怪羅家的人提起徐家都一臉的羨慕。   笑著上前去幫忙,卻只敢換大紅羅帳,不敢去掛那素麵細葛帳。   還沒有忙完,紅繡將墨汁幹透的福字拿了過來。又有小丫鬟來稟,說三位姨娘來了。   劉元瑞家的機靈地接過福字向十一娘道謝,由小丫鬟領著出了門。   十一娘到東次間臨窗大炕坐了,三位姨娘圍坐在炕前。小丫鬟上了茶。十一娘讓琥珀把府裡分給四房過年東西的清單念給三位姨娘聽。   秦姨娘滿臉的詫異,文姨娘開始是驚愕,然後露出一副明了的表情。喬蓮房冷眼坐在一旁喝茶,好像這些事都與她無關似的。   待琥珀念完,文姨娘立刻道:「姐姐,您是家裡的主母,這家裡的事自然是您說了算數。哪裡輪到我們多嘴!」   秦姨娘沒有明白十一娘的意圖,卻聽明白了文姨娘的話,忙跟著道:「夫人,我和文姨娘一樣的心思。全聽您的。」   喬蓮房卻聽著冷笑。   公中分過來的不過是過年的銀子、糖果吃食,又不是鋪子裡的分紅,十一娘自然樂意做大方。   十一娘見喬蓮房沒有做聲,也不理她,笑道:「大家能在一起就是緣份。我也沒別的意思。東西不多,大家按各自房頭的人數分了,好好過個年。也算是我的心意。」又笑道,「你們要是嫌東西少,我還真拿不出多的來。」   「怎麼會嫌少!」秦姨娘表情憨憨地道,「今年比往年還多了二百兩銀子。」   十一娘心中一跳,不動聲色地笑道:「那就好!」然後把徐嗣諭、貞姐兒、諄哥和三位姨娘各應分得多少東西擬了清單分給各人,「等會大家就派了掌鑰匙的丫鬟到琥珀手裡把東西領了吧!」   秦姨娘恭聲應是;文姨娘笑盈盈地向十一娘道謝,好像十一娘賞了什麼寶貝給她似的,十分殷勤。喬蓮房只是很冷淡地點了點頭。   十一娘就說起當值的事來:「……聽侯爺的口氣,過年的時候會放煙火。到時候家裡又是筵客,又是唱戲,你們各房把各房當值的人都要安排好。免得有人看著屋裡沒人把東西給順走了或是不小心推翻了火燭。各房就從明天開始,一直到元宵節,把每天白天值班和晚上值夜的人都排出來列了清單交給琥珀。」   三人都怔住。   ※   明天就可以回去了……(*^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八十五章爆竹(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爆竹(中)   把每日值班的人都排出來……這可從來沒有聽說過。   要知道,過年的時候家裡最喧闐。不是夫人、小姐出去串門,就是有客來。丫鬟、婆子比往日還要忙上幾分,只有看情況趁著人少的時候歇歇。這要是把每日值班的人都排了出來,那不當值的人自然會理直氣壯的偷懶。要是哪天突然來了重要的客人,人手不夠怎麼辦?這一天兩天的還好說,從今天一直排到元宵節過後,足足有大半個月的時間……   秦姨娘不知所措地望著文姨娘,文姨娘猶豫了一下,朝喬蓮房望去,就看見她嘴角輕撇,眼底閃過一絲不屑。   文姨娘心中一喜。   喬蓮房在十一娘面前有些彆扭,她是很清楚的。聽十一娘這口氣,是想打破往年的格局幹出點新名堂來。秦姨娘是個沒主見的,喬蓮房別說是支持,不對著幹就是好的——這豈不是正是自己的好機會。   她立刻笑道:「姐姐,我聽著您說的有道理。要是家裡有個什麼事,憑著這當差的單子就能找到人。只是我一來從未聽說過,二來沒當過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好。要不,您讓琥珀姑娘教教我該怎麼做。我心裡有了底,也好早點將值班的單子排出來交給琥珀姑娘。」擺出了一副完全支持的姿態。   「夫人,」秦姨娘一聽,立刻不甘示弱地道,「我和文姨娘想的一樣。實在是眼皮子淺,沒聽說過。您讓琥珀姑娘教教我們吧!」   喬蓮房低頭輕輕啜一口茶,什麼話也沒有說,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   十一娘微微一笑。   不怪當初元娘也很喜歡文姨娘,她真是個善解人意的人。   現在是二比一,喬蓮房的態度自然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她吩咐琥珀將自己屋裡值班的清單拿出來給文姨娘看:「……這是琥珀事先排好的。你看看。等會琥珀再去你們屋裡告訴你們怎麼排班。」   文姨娘接過來看了。發現十一娘把自己屋裡所有的事項先例了出來,然後再按照這些事項安排人當差。把每個人都定了具體的時間。   雖然瑣碎、麻煩,可也不是什麼難事。   她微微一笑,正想一口應承下來,卻又心念一轉。   十一娘又不當家,在自己屋裡這樣破舊布新——何苦這樣麻煩。   她想到自己在小院和十一娘第一次交鋒,還有十一娘對喬蓮房看似退縮卻含著無限殺機的忍讓……事情不會這樣簡單!   文姨娘低下頭,仔細地看著清單,想從這上面找出點什麼。   事……還是原來的那些事……人……還是原來的那些人……不對,人數不對……   她對數字一向有天賦。   看一遍就不會忘記。   火石電光中,她恍然大悟。   這個排班,真的很有學問。   乍眼一看,只不過是所有的人都定了值差,再仔細一看,卻可以發現,照這樣當差,十一娘屋裡的小丫鬟、粗使的婆子每人可以休息一天,大丫鬟和有體面的媽媽可以休息兩天。   她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現在是三夫人當家,公中給多少錢,是她說了算。可這些錢如何用,卻是各房說了算。十一娘沒辦法改變公中給多少錢他們過年,卻可以決定這個年怎樣過……徐家不是小門小戶,僕婦關係錯綜複雜,有一些還是曾經服侍過老侯爺的。做為新婦,她想在這個家裡很快站住腳,最好的辦法就是給這些人恩惠。賞錢,是永遠止境的,像這樣變著法子在過年的時候賞個休息的日子,即不用花錢,也不礙事。但對於一年四季都沒有個休息時候的婦僕來說,過年能休息休息,卻是個好消息。其他房頭的人知道了,只怕也會羨慕不已,紛紛讚揚十一娘宅心仁厚,待人寬和。真是不花一分錢就買了個賢名。   想到這裡,她沉下心來,把那清單又仔細地看了一遍。   秦姨娘知道文姨娘一向聰明,行事從不出錯。自己只管跟著應和,既不做那出頭的第一個,也不做那後知後覺的最後一個就行了。   見文姨娘把那清單反反覆覆看了幾遍,她不由有些緊張起來,攥著拳頭緊盯著文姨娘,想從她的表情上看出些什麼來!   喬蓮房看著嗤之以鼻的。   這個秦姨娘,只知道跟在文姨娘身後搖旗,從來不曾自己有個主張。要知道,治大國如煎小鮮。那些老規矩牽一髮而動全身,不能隨便亂改。十一娘這樣與眾不同,說到底,不過是想和三夫人一爭高低。如果自己站在她的位置,也會這樣做。可沒有在小範圍內試一試就冒冒然地在過年的時候用,誰知道會出什麼事。到時候還不是給侯爺添亂。   這樣一想,心就如刀剜般的痛起來。   侯爺昨天晚上又宿在這邊…… 第一百八十六章爆竹(下)   第一百八十六章爆竹(下)   「不會啊!」冬青笑道,「比起以前,我現在天天吃了睡,睡了吃,閒著的時候就做做針線打發日子,過著大小姐一樣的日子。怎麼會覺得無聊啊!」然後笑著從炕櫃裡拿出一個包袱來,「我做夫人做了兩件綜裙,您看喜歡不喜歡!」說著,打開包袱,露出裡面玫瑰紅和大紅色錦緞。   「又給我做東西。」十一娘笑著抖開裙子。   玫瑰紅繡石青斑竹,大紅色繡綠色梅花。   「都很漂亮。」她笑道,「我更喜歡玫瑰紅的。」   冬青笑著收了:「太夫人年紀大了,喜歡鮮豔的顏色,您有時也要應應景才是。」像大姐姐的口吻。   十一娘露出愉悅的笑容,想起以前她常常這樣叮囑自己,看了綠雲一眼,示意她們都退下,和冬青說起體己話來。   「算算日子,你最小的妹妹也應該嫁了吧?」   上次大老爺回餘杭,大太太身邊的江媽媽隨行,琥珀、冬青幾個都讓江媽媽帶信回去,大老爺回來,江媽媽還帶了冬青娘做的黃豆醬,當時十一娘拌著飯吃了兩大碗,就是徐令宜也說好吃。只是這醬要在冬至前釀,錯過了日子,冬青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十一娘只好把原準備送人的醬都留了下來。   冬青點頭:「嫁了個好人家。」江媽媽回來的時候把各家的情況都說了說,「妹夫是獨生兒子,家有五十幾畝良田,開一個榨油坊。」說著,她笑起來,「說起來,還是沾了夫人的光……那家人原來嫌我們家底子有些薄,後來知道我在夫人面前當差,就應了這門親事。」   十一娘笑著點頭。   只要不是為非作歹的,她倒不介意自己的名頭給別人用用。   「時間過得好快。一眨眼的功夫,翻過年你都二十一歲周歲了。」   冬青聽著臉色一紅,微垂了頭,摩挲著手上的銅頂針。   「你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十一娘看著就壓低了聲音,「你看,萬大顯怎樣?」   冬青聞眼猛地抬頭,臉色有些倉惶:「夫人說什麼呢……我不懂!」又低下頭去。   十一娘覺得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不像是聽到有人提起自己婚事時的嬌羞,而是吃驚裡帶著一絲害怕。   她記得之前自己特意安排冬青去金魚巷,就是想讓她親眼看看萬大顯。難道自己看走了眼,這萬大顯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我瞧著他相貌不差,你們又年紀相當。」十一娘一面說,一面細細地打量她的表情,「只是沒什麼家底。不過,好男不吃爹娘飯,好女不穿嫁時衣。我特意把他放到了帳房,以他的性格,三、五年就能獨擋一面。也不知道誰有這福氣能嫁了他……」   冬青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有些變幻莫測……   十一娘已經很肯定——她並不十分悅意這件事。   她微微嘆口氣,轉移了話題:「我生病的時候,全賴你和濱菊盡心照顧。我們情份不同一般。你要是有什麼事,直管跟我說。不管怎樣,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冬青表情中有了一絲羞澀。   或者,是有看中了誰……   十一娘心中微動,繼續柔聲道:「你要是不好意思跟我說,跟琥珀、跟濱菊說也是一樣。」   冬青沒有做聲,微微側了臉,面頰紅意更濃。   十一娘只是有些可惜。   她看萬大顯到是挺不錯的一個小夥子。   又說了幾句,起身回了屋,叫了琥珀來:「去探探冬青的口氣,看她到底有什麼打算。」   琥珀笑著給她斟茶:「我們轉來轉去就這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哪比得上夫人有眼光。自然是聽您的。」   「話不能這麼說。」十一娘笑道,「要是什麼都講條件,這天下也就沒有那麼多的痴男怨女了。我總希望能都順了你們的願,讓你們人人都好。」倒把琥珀說的臉紅彤彤的。   「我晚上就去探冬青姐姐的音。她的年紀再拖不起了。要不然,府裡的閒言閒語更多了。」   「閒言閒語?」十一娘愕然。   琥珀支吾道:「也沒什麼!就是說冬青姐姐和濱菊姐姐年紀都大了,怎麼還沒有配人。我只說是沒有合適的。」   「有人問你了?」   琥珀點頭:「五夫人身邊的石媽媽。」   「還真是沒有適合的人。」十一娘嘆氣,「總覺得誰也配不上你們。」   「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屋裡毫無徵兆地響起了徐令宜的聲音。   琥珀忙扶了十一娘下炕,徐令宜卻望著新掛好的薑黃色細葛布帳子:「這麼快就收拾好了。」   十一娘和琥珀給他行了禮。一面把他讓到炕上坐,一面笑道:「侯爺發了話,我們誰敢怠慢。」然後親手端了小丫鬟上的茶奉上。   徐令宜繼續剛才的話:「在說什麼呢?」   琥珀聽著滿臉羞色地退了下去。   徐令宜看著奇怪。   十一娘笑道:「正說冬青和濱菊——兩人年紀都不小了,想配個人,又沒有適合的。」   徐令宜點頭,不以為然地道:「跟白總管說一聲不就行了。家裡應該有和她們年紀相當,品行端正的。」   如果婚姻是件這麼簡單的事就好了!   十一娘還真怕他感興趣插手,把兩人隨隨便便地嫁了,笑著岔開了話題:「難得侯爺今天過來的早,不如把諭哥、貞姐兒都叫上,早些去娘那裡。」   徐令宜想了想:「也好,早點過去,正好和娘說說貞姐兒去西山的事。」   十一娘讓小丫鬟去傳話,又和徐令宜坐著聊了些家常,待徐嗣諭和貞姐兒過來,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看見他們來的早,很高興。待諄哥給徐令宜和十一娘行過禮後就拉了他們說話:「……小五搬了幾個這麼大的爆竹回來了,」說著,用手比了批,「準備大年三十祭祖的時候在祠堂面前放……」   十一娘想著等會徐令宜要和太夫人說貞姐兒的事,自己在這裡,母子倆說話肯定不方便,一面朝著徐嗣諭和貞姐兒使了個眼色,一面找機會牽扯了諄哥的手:「娘,我帶諄哥到廳堂裡踢毽子去。」   太夫人笑著點頭:「去吧!去吧!」看她的目光慈祥中帶著幾分溺愛。   徐嗣諭和貞姐兒那當然也說要去,十一娘就領著三個孩子出了門。   「畢竟是血脈相連。」太夫人望著晃動的帘子笑道,「諄哥那樣認生的,這不過三、四個月,就和十一娘有說有笑了。」   徐令宜聽著一怔。   自己好像也不是那種很容易讓人親近的人,不過三、四個月,好像已經很習慣十一娘在身邊了……而且還樂此不疲地逗她……   想到這裡,他就有些不自然地應了一聲「是」。   太夫人望著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又望了望已靜靜垂立的帘子,笑了笑。   ******   十一娘領著三個孩子到了堂廳,圍著看諄哥兒踢毽子。   諄哥很高興,換著花樣兒表演。   難道把自己叫出來就是為了看諄哥兒踢毽子?   徐嗣諭很是困惑。   貞姐兒則有些擔心。   也不知道爹爹會怎樣跟祖母說?祖母知道是繼母幫自己說項,不知道會不會責怪繼母?當時看家裡熱熱鬧鬧的,只顧著擔心二伯母,卻沒有考慮到繼母的立場……笑容就變得有些勉強起來。   感覺到哥哥、姐姐異樣的諄哥不由停了下來,眼裡滿是困惑,歪著小腦袋奇怪地望著他們:「你們怎麼了?我踢得不好嗎?」   聽見諄哥問他們,兩人眼中還殘留著幾份茫然。   十一娘忙上前摸了諄哥的頭,笑著安慰他:「不是,不是。看見你毽子踢得好,都很意外。」   「真的!」諄哥的笑容立刻明亮起來。   「是啊!」十一娘笑著牽了他的手,「踢了這麼長的時候,你累不累。要不,我們到東次間歇歇?等會再踢。」   「我不累。」諄哥笑道,「我還要踢。」一副急於表現的樣子。   十一娘見他小臉紅紅的,額頭上並沒有汗,知道他是真的不累,鬆了手,笑盈盈地站到了一旁。   諄哥聽了連連點頭,更起勁地踢起毽子來。   有人噼裡啪啦地拍掌。   大家驚訝地循聲望去,就看見五爺徐令寬帶著三少爺徐嗣儉站在門帘鼓掌。   「諄哥,看不出來,你毽子踢得這麼好!」五爺語氣真誠,一聽就知道發自內心。   諄哥笑著朝五爺跑去:「五叔,五叔,大爆竹放好了嗎?」   五爺一把抱起諄哥,擰了擰他的小鼻子。然後放下他和十一娘見禮。   十一娘回了禮,笑著和他寒暄:「五爺今天去買爆竹了。」   五爺客氣道:「是啊。剛和儉哥兒去將爆竹都放到了庫裡——免得那些小廝不小心點燃了惹出事來。」   十一娘笑著點頭,向他解釋著自己的行蹤:「侯爺正和娘在內室說話。」   這樣一來,五爺也不好進去,和十一娘一東一西地站著,徐嗣諭、貞姐兒上前給他行禮,徐嗣儉也上前給十一娘行了禮,然後拉著了徐嗣諭問:「二哥看見我大哥沒有?我今天一大早就隨著五叔去置辦爆竹了,回來就沒看見他的蹤影,大哥貼身的兩個小廝都不見了,母親和秋綾也不在屋裡。問其他人,都說不知道……」   徐嗣諭笑裡流露出幾分戲謔:「哦,下午忠勤伯府來送年節禮,媽媽們進來給祖母問安,說起他們家大小姐這幾日在供痘神娘娘,三伯母很擔心,帶大哥回了娘家。也不知道會不會留在忠勤伯府吃晚飯!」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八十七章星火(上)   第一百八十七章星火(上)   徐嗣儉聽說母親帶著大哥回了娘家,不由目瞪口呆,不滿地道:「怎也不待我回來!」   徐嗣諭笑道:「你吃著碗裡的還惦著鍋裡的。」   大家聽著都笑起來。   十一娘卻在心裡嘆了口氣。   看樣子,三夫人還沒有死心。   大家族裡的嫡庶之別不僅是受出身的影響,而且還受教育程度的影響。   庶子還好說,能有機會和嫡子一樣接受教育,出入府門,結交朋友,從而改變一個人的思維,扭轉一個人的命運。而庶女卻大不相同。她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著自己的母親或是姑姑、嫂嫂讀書習字,縱是家裡請了西席先生,也多是年過六旬老邁之人,讀讀《烈女傳》,識得幾個字既可,多的道理並不講。這還是在文風盛行的南方,在北方,很多大家女子根本不讓識字,為人處事全靠母親言傳身教。嫡母又通常會輕視、打壓庶女,並不給那些庶女平等受教育的機會,就算是有平等受教育的機會,旁邊左右的人多會有意無意生出怠慢,時間一長,那些庶女自己先勢弱三分少了膽氣,舉手投足間更是少了一份落落大方,很難有顧盼神飛的人物出現。而做為生母的姨娘通常出身卑微,見識有限,在這方面根本幫不上忙,以至於大多數的庶女都資質平平。這樣的女子,略有家底的人家都不願意娶回去做媳婦。一來對後嗣不好,很難教育出優秀的後代,特別是在女子的教育上;二來能力有限,難以應對家族日常事務。   同樣的道理,這也是為什么正妻通常對出身良好的妾室心懷忌憚的原因。她們不像那些出身卑微的女子,先輸了底氣,正室夫人常常三言兩語就能讓其乖乖就犯。她們常通過子嗣、固寵想辦法改變自己目前的窘境,從而威脅到嫡子、女們的利益,動搖家庭的根本。   在講究門當戶對的古代,這也是為什麼嫡女不願意嫁庶子的原因。門當戶對不僅僅是指財富,更多的是指門風、受教育的程度。   永平侯府再煊赫,三爺徐令寧也只是個庶子。   別說是父母家底單薄的徐嗣勤,就是換成了徐嗣諭,忠勤伯家也不可能把嫡長女嫁過來。   大家正熱鬧著,徐令宜撩了帘子出來:「都進來吧!」   他表情平靜,聲音溫和。五爺放下心來,笑著上前行禮,親親熱熱地喊了一聲「四哥」,忙道:「爆竹都買回來了,專讓兩個小廝守著。到了大年三十、初一、初二、初三的晚上,還有七個小廝專司放爆竹。不會出事的。」   徐令宜笑著點頭:「不錯!」   五爺聽了立刻像受了表揚的孩子似的歡喜起來。   十一娘看著不由抿嘴笑起來。   徐嗣儉趁機上前給徐令宜行禮,然後一行人進了內室,待五爺和徐嗣儉給太夫人行過禮,分長幼坐下。   五爺又把放爆竹的安排跟太夫人說了一遍,最後還加了一句:「……四哥也覺得好!」   太夫人聽了呵呵笑:「那就好,那就好。」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三奶奶、大少爺回來了!」   「這麼快就回來了!」太夫人笑道,「快進來!」   三夫人和徐嗣勤撩簾而入,見大家都在,俱有些吃驚。   見過禮,太夫人關心地問道:「甘家的嫻姐兒怎樣了?」   「哎呀,」三夫人笑道,「既然知道了,不去看看不好。只是儘儘心罷了。」沒有直接回答太夫人的話。   太夫人微微一笑,不再提這個話題,吩咐五爺:「家裡的管事明天去紅燈胡同給你嶽父送年節禮,你親自跟過去給你嶽父請個安。你嶽父也有些日子沒有看見你和丹陽了。」   給羅家和甘家的年禮節昨天就已經送過去了。   五爺恭敬地應「是」。   三爺過來了,請徐令宜、五爺去祭灶神。   五爺招呼幾個小的:「……走,吃糖去。」   幾個孩子笑嘻嘻地跟著去了。   太夫人讓三夫人退下:「……換件衣裳過來吃飯。」   三夫人應聲而去,太夫人支了貞姐兒和十一娘說話:「……我的意思,怡真一個人在西山,孤苦伶仃的,讓貞姐兒去陪陪她。你看怎樣?」   十一娘心中一動。   明明是自己跟徐令宜說貞姐兒想去西山陪二夫人,徐令宜當著太夫人卻說是他的主意。而太夫人怕說是徐令宜的主意自己有意見,又把事情拉到了她的身上。   「娘,這是件好事。」十一娘微微有些感動,「我這就去跟貞姐兒說去。您看什麼時候動身好?」   太夫人微微頜首:「明天要給怡真送過年的東西……就明天吧!明天巳初動身。」   十二娘點頭:「就依娘的意思。」   ******   就在太夫人和十一娘說話的時候,琥珀也正和冬青說話。   「姐姐到底準備怎樣?你不跟我說,我怎麼好幫你!」琥珀眉頭微蹙。   冬青低頭做著針線,就是不開口。   琥珀見了佯嘆一口氣:「我到底沒有濱菊和你的情份重。」   話說到這個份上,冬青有些無奈地抬頭,笑容勉強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卻始終不說為什麼。   琥珀只好攜了冬青的手:「好姐姐,你別怪妹妹說話不中聽。你想想,有哪個做夫人的像我們夫人這樣,還親自到你屋裡來和你細細地商量,十之**都是一句話打發了。說起來,這也是你和夫人的緣份。可有時候,姐姐也要想想應當不應當才是。」   這話就說的有些重了。   冬青忙道:「我也知道。只是當著夫人的面,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琥珀聽了笑道:「姐姐將心裡的話告訴夫人就行了,有什麼不好的說。」又打趣道,「莫非姐姐看中了哪家的俏郎君,怕夫人追問下來不能圓話,所以不敢說不成?」   「去你的。」冬青笑著推搡了琥珀一下。   琥珀掩袖而笑。   屋裡的氣氛就變得輕鬆起來。   冬青也鬆懈下來。   「我不太看得中萬大顯那個樣子?」   琥珀聽著一怔:「我瞧著長得十分周正。」   冬青不以為然:「男人要長得周正幹什麼。要的是有養家的本事。」說著,眼神一沉,「要是遇到個像我爹那樣的,我娘漂亮又賢淑,最後還不是落得個賣兒賣女的下場。」   琥珀聽說過,冬青有一個哥哥五歲的時候就送給別人家做了上門女婿。   她聽著臉上的笑容也斂了去。   「萬大顯是夫人瞧中的,夫人肯定是十分喜歡。我不知道他在夫人面前是怎樣的,」冬青嘆了口氣,「上次我去金魚巷的時候,他……」說到這裡,她好像有些不知道該怎樣繼續說下去似的,頓了頓。   琥珀聽著心中一跳:「難道他對你……言語輕佻?」   「不是,不是。」冬青忙道,「態度恭謙,又知道察顏觀色,但凡我流露出一點點喜歡的意思,他能立刻就去辦了……」說著,她垂下了眼瞼,「實在是沒有一點男子漢的樣子。」琥珀聽了笑起來:「人家那是看到一個天仙似的姐姐站在面前,手忙腳亂的,只知道一心一意的小心奉承……」   聽到琥珀戲謔的語氣,冬青臉羞得通紅,伸手打了琥珀一下:「胡說些什麼!」   琥珀笑得更厲害。   冬青卻表情苦澀:「我和你不一樣。你是家生子,進府就在大太太屋裡當差。我卻不同,是賣進來的,沒根沒底,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當年也是因為沒有人願意去照顧生病的夫人,所以差事才能落到我頭上。」又說起姚媽媽想把自己嫁給她侄兒的事,「……說起來,大太太屋裡的連翹是個萬中挑一的,落翹也不差,為何單單敢打我的主意?」   琥珀斂了笑容。   冬青說起上次為琥珀接風洗塵的事:「……一樣是十兩銀子,為什麼五姑奶奶就能整一大桌子菜,我們就不行!」她眼底閃過一絲悵然,「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夫人當時沒有個依仗的人。連那些有頭臉的媽媽們都敢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你再看看現在……」說著,露出遲疑的表情。   難道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琥珀看著不由暗暗猜測,斜了身子湊過去:「好姐姐,我們說體己話,你有什麼好顧忌的?」   冬青還是猶豫了片刻,才壓低了聲音道:「上次回羅家,我聽落翹說,大老爺回來後一直歇在五姨娘屋裡,大太太知道了,特意遣了六姨娘過去服侍,結果大老爺……大太太氣得把許媽媽敬的藥都打翻了!」   琥珀愕然。   她回羅家的時候沒有聽珊瑚說起這些,只是告訴她,新娶進門的四奶奶十分厲害,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既佔著道理,又願意吃小虧,不僅把四爺收拾得服服帖帖,就是家裡的這些丫鬟媽媽們個個在她面前也不敢拿大。把大*奶的風頭都掠了一二……   「仔細一想,還不是因為當年的十一小姐如今是永平侯夫人的原因!」冬青表情悵然,「我現在好不容易逃離了苦海,再也不想陷進去了!」   「那姐姐是什麼意思?」琥珀有些摸不清頭緒。   冬青知道她是代表夫人來問,斟酌道:「男子漢大丈夫,坐立起行,雷厲風行。萬大顯那個樣子,我看著實在是不舒服……不想和這人多接觸!」   琥珀頗有些為難起來。   這讓自己怎麼回夫人啊?   那萬大顯是夫人看中的,總不能冬青看他不舒服,所以不想結這門親事。這世上有又幾樁婚事是你情我願的。就是夫人自己,不也勉勉強強地嫁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跟侯爺過日子嗎?   琥珀表情冬青看得明白,她之所以沒跟十一娘說也是有同樣的顧忌。   「我要是說看萬大顯不順眼所以不嫁,夫人只怕覺得我發了瘋。可讓我編個萬大顯的不是,萬一夫人心裡有了疙瘩,豈不是害了萬大顯……我雖然不待見這個人,可也不能為了自己的事隨意說他的壞話……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夫人說好!」   ※   終於回家了……~~~~(》_《)~~~~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八十八章星火(中)   第一百八十八章星火(中)   琥珀只覺得頭大。索性道:「冬青姐,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要拿定主意。我聽你的。你說我怎麼回夫人,我就怎麼回夫人吧!」   自己要知道該怎麼辦還會這樣拖著……   琥珀這話好聽,實際上說了等於沒說。到底是從大太太那邊過來的,不同於濱菊,是同甘共苦的情份。   想到這些,冬青的心思就淡了淡。道:「我再想想——明天去回夫人,你看可行!」   這些日子侯爺都歇在夫人那裡,晚上就沒讓她們去值夜。這順水推舟的人情誰不會。   「行啊!」琥珀笑道,「我全聽冬青姐的。」   兩人寒暄了幾句,琥珀起身回了自己屋。   冬青想了想,去找濱菊,把這件事對濱菊說了。   濱菊聽了嗔怪:「你這是雞蛋裡面挑骨頭。這府裡除了幾位主子能昂首挺胸地在內院裡走,就是白總管遇到了夫人,不也要小心翼翼地看臉色行事。我瞧著萬大顯不錯,而且夫人把他安排在了帳房,以後要用他的地方多著。你嫁過去了,既可以幫夫人,萬家瞧著你在夫人面前行走,也不敢小瞧你。又是長子長媳。你有什麼不滿意的。」語氣間對她的態度頗有不屑。   冬青只覺得滿腹的心思無處說,在濱菊屋裡坐了一會,怏怏然地回了屋。   迎面碰到竺香。   她天天忙著院裡的一日三餐、洗衣漿裳,早出晚歸,不常碰見。   「忙完了。」冬青笑著和竺香打招呼。   竺香曲膝給她行禮:「冬青姐姐,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沒有歇下。」   冬青很是苦悶,笑容不免有牽強,夜風獵獵中顯得有些蒼涼。   竺香看得分明,想到以前她對自己的照顧,笑道:「今天廚房給太夫人做了豌豆黃做宵夜,包了幾塊給我,姐姐要不要嘗嘗?」   冬青想著長夜漫漫,在屋裡也是做針線,笑著應了,和竺香去了她屋裡。   竺香也是單獨住,旁邊卻是幾個小丫鬟的住處,她叩門吩咐小丫鬟去要了壺熱水,然後冬青坐到炕上,將油紙包著的豌豆黃換了青花碟子,轉身去翻了一包大紅袍出來:「……這還是冬至時杜媽媽賞的。姐姐嘗嘗。」   冬青見她小小年紀,行事穩沉不說,令到即行,又交遊很廣,一副有體面的大丫鬟做派,不比自己,因犯著五夫人的忌諱。只能天天呆在房裡做針線,不由神色恍惚起來。   竺香看著她滿腹心思,知道自己年紀小,又和她不是一起進來服侍夫人的,她不會跟自己講心裡話,也不做聲,像往常一樣在屏風後面換了衣裳,只等熱水來了沏茶,和她說幾句話。   可等她換好了衣裳熱水也沒有來,又見冬青神色有些呆滯地坐在那裡,她不好冒冒然地問什麼,笑道:「怎麼這熱水還沒有來?我去看看!」說著出了門,又叫了個小丫鬟去催。剛回到屋裡坐下,有人叩門。   進來的是綠雲,提了熱水進來:「聽說妹妹這裡有客……這是夫人沒用完的,我順手提過來了!」   竺香忙起身讓座請她一起喝茶。   綠雲和紅繡又不同於竺香,她們原是跟著元娘的,在十一娘面前小心翼翼不敢行錯一步,在冬青、竺香等人面前也是多有奉承,常給她們做鞋做襪。只是冬青針線本來就好,又有是空閒。她們不大巴結得上。濱菊卻是有多少收多少,一聲「辛苦」了就打發了。琥珀東西照收,出了錯照罰。只有竺香,見人甜甜一笑,有時還個禮,她們都很喜歡。見竺香留她喝茶,忙殷勤地去沏了茶。   「侯爺在夫人那裡歇下了!」冬青見綠雲很閒的樣子,隨口道。   綠雲用紅漆描金海棠花小託盤端了三盅茶過去:「沒有。去了喬姨娘那裡。」   冬青一怔:「怎麼去了喬姨娘那裡?」   竺香過去幫著將茶擺放好,挪地方讓綠雲上了炕。   「本來就是喬姨娘的日子。」綠雲不以為然笑著上了炕。   「可前幾日侯爺不是一直歇在夫人那裡……」   「誰知道侯爺的心思。」綠雲聽了笑道,「吃飯回來的時候都好好的,看見新換的帳子就沉了臉,然後起身去了喬姨娘那裡。我瞧著夫人的樣子,好像鬆了口氣似的。去了東廂房——明天大小姐啟程去西山,陪二夫人過年。」   竺香指了碟子裡的豌豆黃:「嘗嘗,味道怎樣?」   綠雲忙拈了一個:「好吃……要是再甜點就好了!」   竺香將碟子朝著冬青挪了挪,笑道:「是給太夫人做的。」   冬青有些心不在焉地拈了一個,道:「這又與新換的帳子有什麼關係?」   綠雲忙將嘴裡的豌豆黃咽下,道:「所以說猜不透侯爺的心思啊!說起來,那帳子是侯爺自己讓換的,下午看見還說夫人換得及時,到了晚上,看見那帳子就像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似的……」又道,「哎呀,侯爺一向喜怒無常的。以前放著好好的屋子不住,天天在半月泮。現在至少天天睡在屋裡。」   竺香看她說的有趣,笑道:「難道半月泮就不是屋子?」   「那半月泮還真就不是屋子。」綠雲啜了口茶,只覺得全身都暖洋洋的,「我做小丫鬟的時候曾經去半月泮給侯爺傳過一次口訊……那是三間茅草屋,四面環水。只架了一道紅漆板橋。」   「沒看錯。」綠雲笑道,「外面用黃泥巴糊的牆、瓦上蓋著茅草,還有土井和轆轤。就是鄉間的那種茅草屋。」又笑道,「我當時也奇怪了,侯爺怎麼住那種地方。還特意問了以前的大丫鬟寶蘭姐姐,寶蘭姐姐也說不知道……」   竺香見這話題越扯越遠,笑道:「這是侯爺的府邸,他想住哪裡就住哪裡。我們這些做丫鬟的,好生服侍就行了。」然後轉移了話題,「綠雲姐姐覺得這茶怎樣?我嘗著又香又甘醇。」   「這是杜媽媽給的吧?」綠雲點頭,「杜媽媽最喜歡喝大紅袍,太夫人每年都要賞兩斤給她老人家。」   兩人說著閒話,把關於十一娘屋裡的事岔開了。   喝了茶,吃了兩塊點心,綠雲見冬青一直沒有開口說話,覺得自己唐突了——冬青這個時候來找竺香,肯定是有事。竺香隨口留自己喝茶,自己沒有多想,竟然就真的坐了下來。   她又說了兩句話,然後起身告辭:「明天一早是我當值。」   竺香聽了不好留她,送她出了門,回來陪冬青坐,笑道:「綠雲活潑些。紅繡木訥些。不過兩人性情都很溫順。」   冬青草草點頭,想回自己屋裡去,又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思索片刻,還是把夫人為她做媒的事說了。   竺香聽了有些吃驚地望著她:「冬青姐,我說我的意思。要是你覺得不對,也別生氣。」   冬青聽著竺香這直爽的話,精神一振,目光期待地望著她:「你像我妹妹一樣,我怎麼會生氣。」   竺香還是斟酌了一下才道:「我也聽人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冬青姐想嫁個能穿衣吃飯的。我瞧著萬大顯不錯。」   和濱菊一樣的說法!   冬青驚訝地望著竺香,不免有幾分失望。   「姐姐仔細想想。」竺香語氣帶了幾份勸慰,「就拿我來說。在家的時候天天被繼母冷眼盯著,總覺得自己做什麼都是錯,越這麼想,做起事來就越怕錯,就越畏縮,結果錯的越多,繼母看了越是皺眉,我越害怕。後來到了府上,做小丫鬟,發現只要自己用心做事,就比旁邊的人都做得要快,做得要好。後來到了夫人屋裡,姐姐常常告訴我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還給我做衣裳,告訴我做鞋襪,我穿著乾乾淨淨地回去,給爹做的鞋也合爹的腳,爹看見我高興的時候多起來,我的膽子也漸漸大起來。有什麼事敢自己拿主意。再後來跟著夫人嫁到府裡來,讓我管著這一攤子的事。我小心翼翼,也沒有出什麼大錯。走路也敢昂著頭了,說話也敢大聲了——人是到了什麼地步說什麼話,做什麼事。萬大顯如今還只是帳房裡的一個小廝。他這個人聰明又肯學,哪天做到了管事,自然又不一樣了。府裡的那些有體面的大丫鬟、媽媽們、管事們,哪一個又不是這樣一步一步的走過來的。」   冬青低頭思考起來。   竺香見了也不打擾她,靜靜給她續了一杯茶,叫小丫鬟倒熱水來洗澡。   那小丫鬟面露為難之色。   「怎麼了?」竺香一向不是那種待人強勢的人。   小丫鬟喃喃地道:「剛才你說要喝茶,我們去小廚房裡討熱水,結果繡櫞守在那裡……說侯爺歇在喬姨娘屋裡,只怕隨時要熱水,讓我們先等著。」   十一娘那邊的廚房十一娘用,東院的小廚房卻是幾位姨娘和院子裡的丫鬟、媽媽們共用。竺香聽了笑道:「你去看看。有就打來。沒有再說。」   小丫鬟應聲而去。   屋裡的冬青已聽到了。不由眉頭緊鎖:「這個繡櫞,也太囂張了些。」   竺香不以為意:「她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著法子讓人在夫人面前嚼舌根呢!我們越是來勁。她們越是得意,我們越是不理,她們越是沒趣。」   「只是讓人看著討厭。」冬青覺得竺香說的有道理。   竺香卻笑道:「做得多,錯的多。只怕她不做。」   冬青有些不解,臉上流露出困惑的表情,想仔細問問竺香,竺香卻已轉移了話題:「冬青姐,你不想答應萬大顯這門親事,可有什麼更好的選擇沒有?」   ※※   這個星期不在家,基本沒有上線,也沒有給評論區的留言回貼,大家還是很熱情地給吱吱投了很多的粉紅票,O(∩_∩)O~非常的感謝大家!說什麼都是浮去,今天加更……老時間見!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九十章蹊蹺(上)   第一百九十章蹊蹺(上)   十一娘忙完都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她和三夫人匆匆去了太夫人那裡,太夫人已吃了午飯歇下,給她們留了菜。兩人胡亂吃了些,三夫人又拉著她去安排掃塵的事,回到自己院裡已是下午申初過三刻,臨波正立在炕前服侍徐令宜寫著什麼。   看見她進來,徐令宜點頭說了一聲「回來了」,然後繼續伏案疾書。臨波到是不敢馬虎,立刻恭敬地上前行禮。   十一娘去了東邊淨房更衣淨臉,出來的時候臨波已經不在了,炕桌上收拾得乾乾淨淨的,筆墨紙硯卻留在了一旁的炕几上,炕頭也多出幾本書來。   「侯爺這是在忙什麼呢?」她笑著和徐令宜打招呼,「妾身中午一直忙到未初,下午又和三嫂安排掃塵的事,沒能服侍侯爺的午飯……」   徐令宜靠在炕上的大迎枕上,表情有些心不在焉,見她向自己解釋,胡亂地點了點頭,道:「中午在娘那裡吃的飯。你有事儘管忙去,不用管我。」   剛才分手的時候三夫人約她明天一早到回事的地方碰頭,將過年的各種事項都分派給管事的媽媽們,恐怕要忙一天。她跟徐令宜說這些本意就是想探探他的口氣,現在見他並不在意,暗暗鬆了口氣。   徐令宜突然問她:「你小時候在福建待過,可還記得那時候的事?」   十一娘心中一突。   怎麼突然問起這事來?   「妾身那時候年紀小,不記得了。」她有些忐忑,臉上卻笑容不減,「侯爺可是要打聽什麼?要不,我帶信讓父親過來家裡坐坐?」   徐令宜思忖片刻,道:「算了!」表情有些失望。   看樣子,真的是想打聽什麼,卻對大老爺有所顧忌。只是不知道是哪方面的?   她想到了五姨娘……   「要不,妾身回趟娘家,問問姨娘?」   「不用了。」徐令宜道,「你們女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算是在福建住個十年八年,只怕也是一問三不知的。我再想別的辦法吧!」   十一娘苦笑,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有道理。   正說著,臨波折了回來,手裡拿著個畫軸,眉宇間儘是興奮:「侯爺,找到了!」   徐令宜聽著目光一亮,坐直了身子:「拿過來看看。」   臨波匆匆給十一娘行了個禮,然後將畫軸輕手輕腳地放在炕桌上打開——竟然是一幅輿圖。   徐令宜俯身仔細地觀看著。   臨波靜聲屏氣地立在一旁。   屋裡落針可聞。   十一娘也在一旁打量。   福州、廣東、桂林、杭州……她還看到了餘杭。是浙江、福建、廣州、廣西四省的輿圖。   又是問自己記不記得福建的事,又看輿論圖……徐令宜到底要幹什麼?   過了好一會,他才抬起頭來。   見十一娘一雙晶瑩的眸子好奇地望著他,他心裡一軟,不由解釋道:「今天一大早,王九保通過黃玉給我送了一封信來。」   原來一大早去外院是見了黃玉派來的人……黃玉是浙江按察使,梁閣老的親家,她是知道的。可這個王九保又是誰?   十一娘腦筋轉了轉才明白過來。   王九保是南邊最大的海盜,他的家族和靖海侯區家對峙了幾輩人,最近剛剛被大赦。   黃玉和王九保都在南邊,通過關係走到一起能理解。可黃玉什麼時候和徐令宜的關係這麼好,竟然幫著王九保在他面前說項?王九保一個海盜頭子,給徐令宜寫信,所求又是什麼?   她滿臉的困惑:「黃玉不幫著王九保找梁閣老,找您幹什麼?」   像往常一樣,很快就抓住了重點,說起話都省力很多!   徐令宜不由長長地透了口氣。   從昨天聽到太夫人那句「這不過三、四個月,就和十一娘有說有笑了」的話以後,他心裡一直很彆扭,待看到那頂新換的帳子後,他更是覺得不自在,索性去了喬姨娘那裡。誰知道,不僅沒有感覺好一點,反而比平常更不舒服。早上從太夫人那裡回來,猶豫了半天,還是回正屋歇了個午覺。未初就醒了,人迷迷糊糊的不想睜開眼睛,結果破天荒的睡了個回籠覺。等他再睜開眼睛,已經是申初了。   被子裡還有十一娘常用的玫瑰香味道,狂野而奔放,他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氣,想到她細膩如瓷般的肌膚……身體就隨著那花香甦醒過來……正好臨波來示下:「範大人的貼身小廝正在外書房候著。他連夜要趕回宣同。要不,讓他先回去?」   他不想臨波看見自己的窘態,只好讓臨波把東西搬到了正屋。   臨波震驚的表情清晰地浮現在徐令宜的腦海。   他不由感覺心煩意亂起來。   臨波自九歲在自己跟前當差,如今也有七、八年了,自己還從來沒有這樣公私不分過……   「沒什麼!」徐令宜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了些清冷,「王九保想通過我向皇上進言,由朝廷組船隊出海……我現在賦閒在家,已經拒絕了。」   他下意識沒有告訴十一娘後續的事。   既然是拒絕了,為什麼還要看福建一帶的輿圖?   十一娘微微一笑,也不點破,也不和他再說這事。笑著起身道:「妾身服侍侯爺更衣吧?快到去娘那裡的時候了!」   徐令宜直覺地拒絕了:「把春末或是夏依叫進來就行了!」   十一娘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突然生出了種微妙的排斥,心裡一怔。 第一百九十一章蹊蹺(中)   第一百九十一章蹊蹺(中)   任誰遇到這種情況也會慌亂!   徐令宜自己心裡正煩著,並沒有過多地注意十一娘的異樣,只是冷冷地道:「你別問那麼多,照我的囑咐找幾個口風嚴實的媽媽來照顧他就是了!」   十一娘一下子冷靜下來。   現在問這些有什麼用?   重要的是徐令宜欲意何為?   「養在哪裡?」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鎮定而從容,理智而冷靜,「我屋裡人多口雜,只怕有些不方便。要不,暫時在花園裡找個地方?西北角住著五夫人,東北角是半月泮。五夫人那裡人來人往比較熱鬧……」   暗示他東北角最清靜,風險最小。   「你看著辦就行了。」徐令宜神色凝重,「暫時先瞞著家裡的人就行了。」   暫時瞞著家裡的人……也就是說,家裡的其他人還不知道。再聯想到他是用包袱像拎東西似的把孩子拎進來交給她的。是不是可以說,徐令宜到目前為止還是很信任自己的!   看來之前到是白擔心了!   十一娘心頭一松。又想到世間哪裡有不透風的牆,何況是個大活人,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哭鬧起來是常事……可這是徐令宜交給她的任務。   她正色地道:「妾身當盡力而為。」   徐令宜看著臉色微霽,道:「給我換件衣裳,我要出去一趟。」   是為這個孩子的事?   十一娘猜測,小聲地提醒徐令宜:「侯爺,您的足痺之症……」   「我心裡有數!」徐令宜沉聲道,「你只管照顧好孩子就行了!」   他的態度已經很明朗,十一娘不再說什麼,又擔心兩人去了淨房,那孩子亂跑。   「要不要叫個人進來看著孩子?」她上前幫徐令宜脫外衣。   徐令宜點頭:「你看最信得過誰?就把她叫進來吧!」   十一娘輕聲應喏,讓人去喊了冬青來。   到不是她覺得其他幾個人不夠忠心,而是冬青家裡兄弟姊妹多,她有帶孩子的經驗。而冬青進門看到屋裡突然多了個長著和徐令宜一樣鳳眼的孩子,嚇得半晌沒回過神來。   十一娘自己都沒弄清楚情況,更別談和冬青解釋什麼了,只得囑咐她:「你仔細哄著這孩子,千萬別讓他哭鬧起來,更別讓他亂跑,驚動了外面的人。」   冬青望著她呆呆地點頭,好像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似的。十一娘有些擔心她控制不住場面,可見徐令宜已經大步進了淨房,又不好多耽擱,只得又強調了一句「千萬別讓外面的人知道屋裡有個孩子」,然後匆匆跟了進去。   期間,她試探徐令宜:「這孩子叫什麼?我們怎麼稱呼才好?」   徐令宜臉繃得緊緊的,半晌才道:「說叫鳳卿!」   鳳卿……女孩子嗎?好像不太像。或者是男孩子?感覺又不太穩重的樣子。   她又大著膽子問道:「孩子多大了?是男孩還是女孩?怎麼沒把乳娘一起帶過來?」   徐令宜嘴抿得緊緊的,眼中寒光四射,低了頭洗臉。   十一娘聞音知雅,不再追問,幫他換了件石青色寶相花刻絲袍子,送他出了淨房。   炕邊,冬青和那個孩子還保持著他們進淨房時的姿態大眼瞪小眼地對峙著。   看見兩人出來,冬青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忙解釋道:「他不讓我碰他,我怕他鬧起來,只好在一旁看著。」解釋自己為什麼一直站在炕邊。   十一娘卻發現那孩子看見徐令宜眼睛一亮,目光中流露出幾份歡喜來。   她不動聲色,笑道:「他剛來,不免認生。只要不鬧就是件好事了。」也是委婉地向徐令宜解釋,帶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以後要是出了什麼事,不一定全是自己的錯。   徐令宜聽著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十一娘的解釋。吩咐她:「你不用送我了。把這孩子看好就成了。如果我中午還沒有回來,你就跟娘說,我一大早去了王勵王大人府上,要晚些才能回來。」   十一娘應喏著送他出了內室,轉身卻看見那孩子噙著眼淚,眼巴巴地望著還在晃動的門帘子。   她心中一動,柔聲上前:「侯爺說你叫鳳卿。你母親平時怎麼喊你?是直接叫鳳卿?還是另有小名?」   那孩子卻眼露驚恐,惶惶不安地朝窗邊挪去——好像她是個要欺負他的大壞蛋似的。   「那我叫你鳳卿好不好?」十一娘笑容溫和地坐到了炕邊。   那孩子卻猛地把一旁的迎枕抱在了懷裡擋在了胸前,做出了一副防備的姿態。   「夫人,您問也是白問。」一旁的冬青有些不滿地道,「我剛才也問了他半天,他硬是一聲也沒有吭。」   「一聲也沒有吭?」十一娘奇道。   冬青點頭:「一聲也沒有吭。」又露出驚容,「夫人,您說,該不會是個啞巴吧?」   十一娘想到徐令宜是用包袱把他拎進來的,他在包袱裡的時候好像就沒有什麼動靜。   一個兩、三歲的孩子,被人用包袱拎著不知道去往何方,卻不做聲……這也太奇怪了。難道真的是有問題?可看他目光靈活,又不像是有問題的?   十一娘思忖著,就看見冬青伸手去拉那個孩子:「夫人問你話呢!你要是不好好回答,等會就不給你糖吃?」動作的幅度有些大。   那孩子突然尖叫著踢打冬青。   兩人都嚇了一跳。   立刻有丫鬟隔著帘子問道:「夫人,要不要奴婢幫忙?」   冬青再也顧不得什麼,上前就捂了那孩子的嘴,尖銳的叫聲變成了小聲的嗚咽。   十一娘也怕把人引來,沒有阻止,只是回答那丫鬟:「我這邊有點事,你讓琥珀進來。」   小丫鬟應聲而去。   冬青「哎呀」一聲鬆了手。   十一娘一看,那孩子竟然把冬青的虎口咬出血來。   這孩子真是狠!   十一娘愕然,拿了帕子給冬青包手,然後看了這個叫鳳卿的孩子一眼。   他正像落入陷阱的小獸般害怕又兇狠地瞪她。   「夫人,這孩子要好好教教才行!」冬青的臉蒼白如紙,「我家裡兄弟姊妹七、八個,也沒有哪個見人就咬……」   她正說著,琥珀進來。   看見屋裡的這副情景,也呆在了那裡:「夫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十一娘苦笑,簡單地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這期間鳳卿一直縮在窗前,把那個大迎枕抱在胸前戒備地望著她們。   「不會是侯爺的孩子吧?」琥珀仔細打量著那孩子的五官。   「這可怎麼辦?」冬青一聽就急起來,「這孩子只有兩、三歲,按這歲數,正是大姑奶奶病得正厲害的時候……也難怪侯爺不好把孩子帶進府來!」   十一娘覺得頭痛得厲害。   倒不是怕這孩子是徐令宜的。徐令宜雖然只帶了孩子沒帶母親,甚至連這孩子身邊服侍的都沒有帶回來,說明這孩子的母親是見不得光的,只怕出身連徐嗣諭都不如。又不是長子,根本威脅不到諄哥……她擔心的是沒辦法向徐令宜交待——既然他讓暫時瞞著家裡的人,又把這孩子給帶了回來,那就是想認下這孩子,又礙於有一定的阻力,不能這個時候就光明正大的讓孩子歸宗。還不顧自己有足痺之症跑了出去,十之**是為這孩子的事去奔波了,說不定還會為這孩子捏造一個假身份。那在事情解決之前,這孩子的存在當然是越少有人知道越好……   十一娘胡思亂想著。   可瞞著家裡人……怎麼瞞啊?不說別的,怎樣把這個孩子弄到後花園裡去就是個大問題。她可沒有徐令宜的力氣,可以一隻手就把孩子拎進來。就算她有這力氣,又怎麼向人解釋……她心念一動。不如學徐令宜的法子,用東西把這孩子拎到半月泮去。   想到被徐令宜視為聖地的半月泮裡突然多了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她忍不住嘴角微翹,有種惡作劇的愉悅。   對,這就麼幹!   反正自己已經說過,東北角最清靜……   十一娘不理冬青的喋喋不休,和琥珀商量:「有沒有什麼藤筐之類的東西。把這孩子裝到藤筐裡,然後讓粗使的媽媽抬到半月泮去。就說是侯爺讓送些日常的用具過去。然後找個老實可靠的在半月泮裡服侍著。待侯爺回來再說!」   「半月泮?」冬青的臉色更白了,「那可是侯爺的書房?閒雜人等不能進去的。這要是讓侯爺知道了,只怕會大發脾氣。再說,半月泮離我們這裡兩刻鐘的路程,讓媽媽在那裡服侍不難,但是飯菜怎麼辦?日常的漿洗怎麼辦?突然出現了小孩子的衣裳,說不過去啊……」   琥珀卻沉吟道:「夫人這主意我瞧著不錯。反正半月泮尋常的人不敢去,就是有個什麼響動,大家也不敢隨隨便便跑進去。至於說飯菜,上次我去尋侯爺的時候,看見那邊有個小廚房,東角門還直接通外院的夾道,到時候在那裡開夥就是。至於日常漿洗的,想辦法晾到屋後,總能找到遮擋的地方!」   「不行,不行。」冬青還是覺得不妥,「那可是侯爺的書房……」   十一娘卻笑道:「他能這樣丟給我們一個孩子,我們為什麼不能用用他的半月泮……難道這是我闖出來的禍不成?」   琥珀看著十一娘眼角眉稍都流露出幾分笑意,也忍不住笑起來。可還是有些擔心:「夫人,您還是商量商量侯爺吧?」   對男人來說,這是風流債……操作的好,說不定還會被傳為一時的美談。十一娘根本沒有說話的餘地。   但她可以在錦袍上悄悄地剪個洞,讓徐令宜小小的苦惱一下吧!   想到這裡,她突然精神百倍:「琥珀,去,找個藤筐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九十二章蹊蹺(下)   第一百九十二章蹊蹺(下)   藤筐好找,可看孩子的人卻不好找?   一時間,十一娘又有些犯愁起來。   冬青毛遂自薦:「要不,我去吧!把正那地方和五夫人相隔十萬八千裡的,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   琥珀也贊成:「那裡畢竟是侯爺的地方,五夫人是做弟媳的,就是走錯也不會走到那個地方去。」   十一娘想想有道理,琥珀去廚房找了個裝蘋果的藤筐,還有意敲詐了十幾斤蘋果,準備等會放在筐裡,走近了就能聞見蘋果的香味,可以打消別人的懷疑。   她的差事辦的不錯,又有新問題出現了。   怎麼把鳳卿裝到筐裡去?   他縮成了一團,目光警戒地著她們,臉上流露出幾分不屬於孩子的兇狠。   十一娘試著像對待那些問題兒童一樣和他溝通:「……我們送你到你住的地方去。你別害怕。」又指了冬青,「這位姐姐會陪你一起去。以後她也會照顧你的吃飯、睡覺,還會給你洗澡、洗衣裳……」   看得出現,鳳卿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他立刻明白了十一娘的意思,但他也立刻表露出了自己的態度——緊緊地抓住一旁炕幾的腳,一副死活不離開的模樣。   十一娘不由撫額,吩咐冬青:「你在這裡看著他吧!我還要和三夫人碰頭,商量過年的事。」又想到剛才冬青被鳳卿咬了一口,道,「把濱菊喊進來吧!人多好辦事。」   冬青也怕一個人拿不住這孩子,聞言立刻叫了濱菊進來。   濱菊一大早過來就聽說侯爺和夫人在屋裡說話,吩咐誰也不準進去。後來又招了冬青進去,不一會就有尖叫聲傳來。接著侯爺走了,四夫人和冬青卻一直沒有出來,也沒讓人上前服侍。然後冬青又出來招了琥珀進去……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個個靜氣屏息地。濱菊正擔心著,見冬青招她,三步並做兩步跟著走了進去,抬瞼看見內室的炕上坐著個陌生的小孩子,還有一雙和徐令宜一樣的鳳眼,張口結舌,說話都結巴起來:「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十一娘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有小丫鬟來稟,說三位姨娘過來給十一娘請安。   她讓冬青跟濱菊解釋,自己去廳堂受了三位姨娘的禮,說了兩句話就打發了三人。   回到屋裡,已經知道情況的濱菊眼露焦慮地迎了上來:「夫人,瞞得了一時,瞞不得一世。我看這事,還是早一點說穿的好。」   十一娘何嘗不知。   「等侯爺回來再說吧!」她沉吟道,「現在不知道侯爺的意思,冒冒然地,要是壞了侯爺的事,只怕到時候我們都沒有好日子過。」   濱菊點頭,提醒十一娘:「去太夫人那裡的時辰快到了!」   十一娘點頭,把孩子交給了她們,自己披了鬥篷帶著綠雲和紅繡去了太夫人那裡。   三夫人一早已經來過了,十一娘給太夫人問過安後依約去了三夫人那裡。   她到的時候管事的媽媽都已經到齊了,大家都在廳堂等著三夫人示下,看見她進來,紛紛上前曲膝行禮,七嘴八舌地問好,態度都十分的殷勤。   十一娘還是很尊重三夫人當家的身份。讓小丫鬟去稟了一聲,自己和管事的媽媽們說了幾句閒話,待小丫鬟來傳,才笑著點頭和管事的媽媽做別進了東次間。   三夫人的笑容有些勉強,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弟妹來了。快到炕上坐!」   秋綾忙起來引了十一娘坐到三夫人對面,又手腳麻利地上了茶。   三夫人望著舉止沉穩的秋綾想起冬青來,道:「……聽說配給了萬大顯。明年開春就定日子?」   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畢竟沒有三書六禮,十一娘不想把話說的那麼絕對。含含糊糊地道:「那要看他們有沒有這個緣份!」   三夫人笑道:「說起來,她是你屋裡頭一個放出去的,可要好好操辦操辦才是。」   十一娘保守地道:「這些都是有舊例的。」   三夫人見她說話不爽利,也沒了興趣,讓秋綾將帳冊拿給十一娘,轉移了話題:「你先在一旁看著,要是有什麼不懂的或是翻帳冊,或是問我。」   「三嫂請便!」十一娘語氣十分客氣,這讓三夫人很滿意——說起來,十一娘也是個十分伶俐乖巧的。要不是兩人隔著這樣的身份,她到十分願意和十一娘常來常往。   念頭一閃而過,她已吩咐秋綾:「百善孝為先。就先讓管祠堂的媽媽進來說說祭祀的東西都準備的如何了吧?」   秋綾應聲而去。   十一娘打起精神來看著三夫人處理家務事。   ******   一個早上很快就過去了,三夫人把早上處理了的事、做了的決定讓秋綾一一整理出來,然後起身要和十一娘去太夫人那裡:「……趁著去服侍她老人家吃午飯,跟她老人家說一說,讓她老人家心裡也有個數。」   十一娘卻惦記著家裡那個燙手的山芋,找了藉口:「我先回去換件衣裳吧!翻了一早上的帳冊,覺得手上全是灰。」   那些帳冊有些年頭了。平時放在庫裡,只有在遇到了不懂的地方拿出來看看做個參考,書頁間落了細細的灰。   三夫人自己也曾經翻過那帳冊,聞言笑道:「那我就先去了!」對於這種能壓著其他幾個妯娌出風頭的事她從來都是很積極的。   十一娘笑著和三夫人辭別回了自己院裡。   服侍的人像她走的時候一樣,或立在正屋廳堂門口,或立在屋簷下,內室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好像早上所發生的都是她的幻覺似的。   雙玉上前稟道:「夫人,冬青姐姐、琥珀姐姐和濱菊姐姐去了半月泮。」   這樣說來,是順利地把孩子給弄走了?   她鬆一口氣,神色如常地笑道:「怎麼突然去了半月泮?」   「說是快過年了,半月泮那邊的照影想請幾位手腳麻利的姐姐過去幫著收拾收拾。琥珀姐姐說,那是侯爺的書房,怕不識字的丫鬟不知道哪些東西是要的,哪些東西不要,所以帶了冬青姐姐和濱菊姐姐過去了。」   說得不清不楚的。   看樣子只有待三人回來再問了。   十一娘點頭,進屋換了件衣裳,又問:「侯爺回來了嗎?」   「侯爺還沒有回來。」雙玉恭敬地答道。   看樣子,王勵這個藉口可以用上了。   十一娘思忖著去了太夫人那裡。   ******   從太夫人吃了午飯回來,琥珀已在屋裡等。   沒等十一娘開口,她已朝著十一娘點頭,意思是事情辦妥了。   十一娘放下心來。遣了身邊服侍的,問起具體情況來。   「……我們一靠近他就咬人,沒辦法,三個人用蠻力堵了那孩子的嘴、綁了手腳裝進了藤筐。」琥珀低聲向十一娘說著事情的經過,「當時還早,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人。照影看到我們嚇了一跳。我跟他把事情一說,他倒是很果斷,立刻讓我們進了屋,還幫我們要了熱水。我和冬青強按著鳳卿少爺洗澡,換了三次水才把人弄乾淨。濱菊又去南永媳婦那裡要了幾件衣裳。這才勉勉強強地把人安置下來。冬青姐姐和濱菊姐姐在那裡守著,我怕您擔心,就先回來給您報個信。」   「鳳卿少爺?」十一娘微微有些吃驚。   沒想到是個男孩。   琥珀目光有些閃爍:「嗯。是位少爺。」   十一娘看著沉聲問道:「還有什麼事?」   琥珀遲疑了片刻,壓低了聲音道:「鳳卿少爺身上有傷!」   有傷!   十一娘想到他來時的邋遢樣子……眉頭緊緊蹙了起來:「怎樣的傷?」   「好像是用兩指來寬的竹篾抽的。青一條紫一條的,都抽在背上,有這兩天剛抽上去的新傷,也有往日的舊傷。」琥珀斟酌道,「大腿上也有……都在穿了衣裳一時看不見的地方。」   徐令宜知不知道這件事呢!   十一娘的目光驟然變得凌厲。   她最鄙視欺凌女人、孩子的人。   「孩子現在怎樣了?」她的聲音很冷峻。   「縮成一團躲在床角,誰也不讓靠近。」琥珀語氣也有些悵然,「我來的時候就那樣睡著了。午飯也沒有吃。」   這話到提醒了十一娘。   「你們都吃了飯沒有?」   「吃了!」琥珀道,「照影幫著弄了飯、菜來。當著外面的人只說是請了我們去幫忙。」   十一娘點頭:「一切都等侯爺回來再說!」心頭的忿然卻無法消退。   琥珀應喏,道:「夫人,我服侍您歇個午覺吧!那邊有冬青姐姐和濱菊姐姐,您不用擔心。」   十一娘哪裡睡得著,倚在迎枕上和琥珀說話:「這件事,我越想越覺得蹊蹺。如果是侯爺在外面生的,以侯爺的為人,雖然不至於溫柔體貼,但也會安排妥當人照顧。怎麼著孩子也不至於落到這樣的下場。這孩子的來歷,只怕有些問題。」   琥珀親自給十一娘沏了熱茶端上。   「會不會之前侯爺不知道?」她猜測道,「要不然,侯爺也不會臨時起意,半夜三更出去了?」   不知道?在什麼情況下才會不知道呢?難道是豔遇的意外產物……   ※   二更……時間侍定……⊙﹏⊙b汗……大家明天一早起來看吧!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九十三章危機(上)   第一百九十三章危機(上)   十一娘輕輕搖搖頭,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推斷。   三年前徐令宜正在苗疆……時間上不對!   而且,這孩子既然養在外面,身邊肯定有照顧的人。只要他金錢上及時供給,有誰敢去打孩子。況且他在金錢方面又不是個小氣的人。   或者是,生母出了事?   念頭一起,十一娘再一次搖頭。   那就更不可能——孩子的母親出了事,身邊服侍的人不可能不告訴徐令宜。看孩子那身小衣裳,顯然很久都沒人好好地照顧他了。   而且,那個時候元娘千方百計要捉徐令宜的把柄,好讓徐令宜就範……徐令宜行事不可能沒有一點痕跡,元娘也不是那麼好被糊弄的人。   她思前想後,越想越覺得這孩子不大可能是徐令宜的。   「照影看著那孩子有什麼反應?」十一娘沉吟道。   「嚇了一大跳。」琥珀道,「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鳳卿少爺脾氣暴躁,全賴照影幫忙。期間他盯著鳳卿少爺的眼睛看了好幾次。」   也就是說,不知道有這個孩子了!   「孩子身上可還有什麼其他的記號?」   琥珀一時不解。   十一娘提醒她:「掛了玉佩,或是戴了小手鐲之類的。」   琥珀明白過來:「沒有,什麼東西也沒有。」想了想,回憶道,「衣裳是尋常二兩三分錢子一匹的紅綾,裡面是一兩八分錢子一匹的棉布……都是市面上的花色。鞋子到是很精細,要不是做鞋的人手藝很好,就是在鞋鋪子裡買的。」   也就是說,這孩子身上的東西都是用錢就能買到的。   十一娘沉思著,正欲再問,有小丫鬟隔著帘子稟道:「夫人,侯爺回來了!」   她忙朝著琥珀使了個眼色,一面下炕穿鞋,一面低聲囑咐琥珀:「看著點說話。」   琥珀深深地望了十一娘一眼,點頭道:「夫人放心,奴婢省得。定不會讓侯爺生氣的。」   她辦事一向穩沉,十一娘放下心來,剛穿好鞋站起來,徐令宜快步走了進來。   他神色凜然,眉宇間卻有淡淡的倦色。   「侯爺回來了!」十一娘上前曲膝行禮,又親自幫他解了鬥篷,迎他到臨窗大炕坐下。   琥珀接過鬥篷交給小丫鬟,去沏了熱茶進來,就聽見十一娘低聲對徐令宜在說話:「……人在半月泮,冬青、濱菊在那邊照顧。琥珀正好過來回話。侯爺是過去看看?還是叫琥珀來問問?」   「半月泮?」徐令宜滿臉的驚愕,「怎麼把孩子放到那裡去了?」   琥珀心中一緊。   十一娘一副很為難的樣子:「那樣大一個活人,又不是什麼物件,想瞞著眾人,妾身把府裡所有能住人、不能住人的地方全想遍了,除了半月泮,實在沒有更好的地方。說起來,這還是借了侯爺的威名——至少那地方沒人敢隨便闖進去。」聲音帶著點嬌嗔的味道。   琥珀不由抬瞼睃了十一娘一眼。   她很少聽到夫人用這樣的口吻對侯爺說話。   只見十一娘表情雖然有些沉重,可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感覺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   她心裡一跳,忙朝徐令宜望去。   就看見侯爺有些無奈地蹙了蹙眉:「算了,人已經安置在那裡了,就暫時養在那裡吧?反正過兩天就把人送走。」   然後她看見夫人一怔:「過兩天就把人送走?送哪裡去?」   侯爺卻沒有回答,只吩咐夫人:「跑了一上午,讓琥珀給我打水淨臉吧!」   聽到徐令宜點自己的名,琥珀忙收斂了心情,曲膝應「是」,照著吩咐去打水。   十一娘忙殷勤地道:「侯爺吃飯了沒有?要不要妾身吩咐小廚房做點吃食送過來?」   徐令宜搖頭:「不用了,我吃過了。」然後問起孩子的情況來:「有沒有吵鬧?」   該叫苦的時候就應該叫苦。   十一娘把情況大致說了說。   當徐令宜聽到鳳卿把冬青手咬了的時候,冷冷地「哼」了一聲,很是不悅的樣子;聽到孩子身上有傷的時候,他表情雖然平靜,但眼底有難以掩飾的錯愕,顯然並不知道孩子被打的事;聽到孩子沒有吃東西就睡著了,他又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等會賞冬青二十兩銀子。至於那孩子的傷,我會讓白總管處理的。你就不用管了。」   十一娘低聲應「是」。   琥珀已打了水來,徐令宜去淨房梳洗了一番,又換了件家常穿的半新靚藍色錦鍛棉直裰。   「娘那邊可說了些什麼?」他一面問,一面脫鞋上炕。   十一娘蹲下幫他脫鞋,道:「娘只說讓您回來了就去她老人家那裡一趟。」   徐令宜點頭,上炕倚在剛才十一娘倚的大迎枕上。   十一娘頗有些意外。   這樣大的事,他難道不準備和太夫人商量嗎?   ******   坐褥上殘留的餘熱讓徐令宜的緊繃的神色鬆懈下來,直指心底的茶香又他眼底閃過一絲滿意與愜意。可望著十一娘困惑的目光,再想到半月泮裡的那個孩子,他不由又露出幾份尷尬來。   「十一娘。」他目光真誠地望著她,語氣有些斟酌,「我當時氣糊塗了。孩子的事,沒有好好考慮。只想著,既然是徐家的孩子,總不能讓他就在那腌臢地方長大,最後變成娼伶之流……」   十一娘心中一震。   這孩子的生母果然有問題!   而徐令宜見妻子臉色微變,心中頗有些不安,忙道:「這件事本應該事先商量你。可當時的情況特殊,孩子的生母早逝,那邊瞞著我們,只是一味的要錢。今年又欠了賭債借了高利,竟然鋌而走險把孩子給賣了準備跑。要不是及時趕到……」他說著臉上就露出苦澀的表情,「見了我還敢叫囂,只怕買孩子的也是有心人。又怕事情傳播開了不好收場,只好暫時抱了回來……」   徐令宜就這樣抱了個孩子回來,一句解釋的話也沒有,十一娘的確有些不好受。現在見他低頭,又事已至此,不好不買他這個面子。索性好人做到底。微笑道:「侯爺的心情妾身能想像。不管怎樣,總是自家的骨血,要是好生養著,縱是不認祖歸宗,正正經經地有口飯吃也就罷了。可要是因此而落入不堪之地,不免心中生痛。」   徐令宜見她語氣緩和,大大地鬆了口氣:「夫人說的極是。」   十一娘卻另有思量。   他先斬後奏,仔細一想,還是因為他對自己的信任有限。要不然,孩子帶回來的時候就會在第一時間向自己解釋。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明年開春自己就要當家了。到時候事會更多,不免會涉及或是危害到府裡老人的利益,自己是繼室,又是庶女,頭頂上還有太夫人,很難從身份上壓倒那些管事的媽媽,只能以能力取勝。可到了自己這個位置,能力只佔三分,主要還是得看太夫人和徐令宜支持不支持。她這段時間也仔細觀察了,想得到太夫人的支持,就必須得到徐令宜的支持,想得到徐令宜的支持,就必須讓他無底線的信賴自己。要不然,有了矛盾就解釋一番,就算徐令宜不累,自己也會覺得累。不如趁著這機會表現一下自己,看看他的反應。能成就成,不能成,自己也知道以後怎樣和徐令宜相處了。   主意一定,她立刻笑道:「妾身只是擔心,這孩子畢竟不是侯爺的,我們問也不問一下五爺就自作主張……只怕,好心卻辦成了件壞事!」   她的話音未落,徐令宜已是滿臉的震驚。   他瞪得一雙大大的鳳眼望著她:「你……」   開弓沒有回頭箭。   十一娘笑吟吟地望徐令宜:「別的我可不敢說。可要是侯爺的孩子,縱是再不濟,侯爺也會護著他的周全,斷然不會有人敢這樣抽打他……」   徐令宜苦笑,望著她的目光卻漸漸變成了欣慰:「默言……」   十分噓唏感嘆的樣子。   十一娘微微一笑。   自己還是有點運氣的。   她繼續扮演著推心置腹的角色:「還有五弟妹那裡。這件事遲遲早早會傳到她耳朵裡。她如今又是雙身子。要是有個萬一,我們可怎麼向定南侯爺交待……」   「這件事你不用擔心。」徐令宜道,「我今天一早就是去了定南侯府。畢竟是婚前的風流韻事。老侯爺知道了雖然有些不高興,不過後來聽說小五在和丹陽成親以後就斷了。對方因此才不滿的。老侯爺的氣也就消了。還主動和我商量,把這事先暫時瞞著丹陽。等她生產以後再說。」   女婿有了私生子,老丈人不僅不責怪,反而認為女婿迷途知返而感覺到高興,主動幫著女婿瞞著女兒……   雖然知道這是這個社會的風氣所造成的,十一娘還是感覺到有點彆扭。   「不過,你怎麼知道這孩子是小五的?」徐令宜饒有興趣地望著她,神色很是輕鬆,像和老朋友閒聊似的。既然妻子已經很聰明地通過隻言片語猜到了相真,自己在她面前為兄弟的顏面強撐著也就沒有什麼意義了,「我還特意囑咐小五,這件事我會幫他辦妥,他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還怕他心裡害怕,一直強忍著沒有發脾氣……」話是這麼說,可提起這件事的時侯臉色還是陰了下去。   「孩子和徐家人長得一模一樣。」十一娘道,「三爺是個本份人,斷然做不出這種事來。我們四爺呢,又是個心高氣傲的,要是看上哪家小姐還有可能……」她半是打趣半是哄他,「那就只能是五爺了。」   望著她帶著幾份調侃的笑容,徐令宜突然想到了喬蓮房。   不知道為什麼,他臉一紅,不自覺地解釋起來。   「……當時喝得微薰,又在自己家裡,也沒多注意……後來聽見有女人在廳堂說話,好像是裙子勾破了,有小丫鬟領人到這邊來換裙子……當時只想著既然能到這小院來,自然是通家之好。人已經進了屋子,丫鬟又走了,我再出聲,只怕別人下不了臺……就匆匆躲到了屏風後面,想等她換了裙子出去,自然也就水過無痕了……誰知道喬姨娘突然驚呼一聲……我只好隔著屏風自報了家門,外面卻突然有腳步聲傳來。我心中一急,也沒細聽,就喝斥了一聲,想把來人嚇走……後來的事,你也知道到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九十四章危機(中)   第一百九十四章危機(中)   十一娘愕然。   她沒有想到徐令宜會跟她說這些。   又想到第一次見面時他的冷峻和現在紅著臉喃喃低語的樣子,不覺莞爾。   徐令宜見妻子嫣然一笑,臉上有些掛不住,微慍道:「我說的是真的。事後也問喬姨娘為何尖叫,喬姨娘說是突然發現屏風後面有人……完全是一場誤會。」   十一娘把他的變化看得分明,心中暗叫不好,忙道:「侯爺是什麼人?平南蠻,徵西北,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何須對一個婦人扯謊!」   這高帽子戴得有講究。   徐令宜明明知道,心裡卻不由自主地愉悅起來。再聯想到自己不明不白地抱了一個孩子回來,一句話也沒有向十一娘解釋,十一娘卻從未懷疑過自己,心裡突然就有了一種踏實的感覺。話也就毫無忌諱地說了出來:「看起來,這件事是小五的錯。可認真說起來,卻是我的錯。」他聲音就有了幾分沮喪,「那幾年我在外徵戰,家裡的事管的少。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了……我看著心裡就不舒服,對他自然沒有好言語。他也看著我害怕,有事沒事都遠遠地躲著。出了事別說是找我商量了,第一個就想著怎樣把我瞞過去……」他倚在大迎枕上長透了一口氣,目光有些茫然地望著承塵,「說起來,我小時候也不是個安份的。可二哥那時待我,卻從來都是溫言細語,有商有量的。我們兄弟有事,二哥也是不遺餘力……我對小五呢,不是打就是罵的。出了事他自然不敢跟我說。也不怪他走到今天。說起來,我,我不及二哥良多。」話到最後,已無限悵然。   有個死去的人做標準,活著的人很難逾越。   十一娘有些同情地望著徐令宜。   「現在開始改變也不晚啊!」她的聲音出乎自己意外的柔和,「何況五爺今年才十九歲,您以後賦閒在家,多的是時間。」   徐令宜凝眸注視著十一娘。   她的神態安祥,笑容恬靜,望著他的目光真誠,又帶著幾份包容。   他的心緒驟然變得十分平靜、安寧起來。   「希望他受了這樣的教訓能變得懂事些吧!」徐令宜長嘆一口氣。   十一娘想起一樁事來:「可查出來是什麼人想買孩子?」   徐令宜搖頭:「暫時還沒有什麼消息。」   兩人正說著,有小廝進來稟道:「侯爺,弓弦胡同的大舅爺來了!」   徐令宜神色一正,吩咐小廝:「請大舅爺進來!」然後起身下炕。   十一娘親自打簾送他出了門,然後叫了琥珀來:「你去半月泮看看。小孩子,不懂那麼多。給他吃給他喝他就會親近你。你拿些糕點過去,讓冬青好好哄著鳳卿吃些東西。侯爺說了,過兩天就把人送走。讓她辛苦這兩天。」   琥珀應喏著退了下去。   有小丫鬟進來道:「夫人,侯爺讓您去廳堂。」   十一娘到鏡臺前整了整鬢角、衣襟,然後去了廳堂。   徐令宜和羅振興一左一右地坐在黑漆四方桌的兩邊,桌上還壘了幾個送禮用的、貼了福字的紙匣子。看見十一娘進來,羅振興起身喊了聲「十一妹」。   十一娘忙上前行了禮。   徐令宜指了自己下首的太師椅:「也沒有外人,大家坐下來說話吧!」   十一娘恭聲應「是」,坐了下來,有小丫鬟上了茶,然後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   徐令宜這才道:「振興這次來,是幫著朱公子送年節禮的。」   朱公子送年節禮……朱安平嗎?   念頭一閃,羅振興已笑道:「是七妹夫,特意差人給各家送了年節禮來。沒想到路上比預想的還要難走,所以耽擱了日子。今天中午才到。我留著吃了飯,這才陪著過來。」   「七姐夫真是太客氣了!」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   同樣是第一年出嫁的女兒,她和五娘都只送了長輩,卻沒有送平輩。   她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立刻朝她點了點頭,意思是說自己已有了準備。   十一娘鬆了口氣。   羅振興已道:「七妹還特意指了幾樣東西是給你的。我已經幫著帶過來了。」   既然來京裡送年節禮,再派幾個媽媽跟著隨行過來給長輩問個安,又體面又不礙事……怎麼沒想到這一茬,還讓大哥一個男人幫著帶東西……   心裡嘀咕著這個朱安平辦事毛糙,人卻笑著起身朝羅振興福了福:「有勞大哥了。」   羅振興笑著說了一聲「舉手之勞」,然後虛推了一下桌上的紙匣子:「我原準備讓隨車的媽媽們進來給你問個安的,你也好問問七妹的近況,互相傳個體己話。只是那兩位媽媽怕失了禮,無論如何也不敢進來。只好我代勞了。」   十一娘不由汗顏。   原來,不是人家辦事毛糙,而是怕她門檻高,不敢進來……心裡不免有小小的遺憾。如果能見個面,問問七娘的情況該多好!   她不由道:「既然如此,就讓兩個媽媽進來我瞧瞧吧!」   羅振興笑道:「還是算了吧!免得把別人嚇著。」   十一娘不好勉強,待一旁的綠雲收了匣子,徐令宜就問起大老爺和大太太來:「……兩老的身體還好吧?」   「還好。」大太太的身體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羅振興客氣地應道。   「有什麼要我出面的就說。」徐令宜道,「我前兩天剛得了兩支五十年的人參,你等會帶回去給兩老補補身體。」   羅振興忙推辭:「侯爺的身體也不好,正是用藥的時候。怎麼好受您的參。」   「一家不說兩家的話。」徐令宜徑直喊了小廝去找白總管拿參,又道,「嶽父可有什麼打算?」   羅振興臉色微赧,以為徐令宜問上次讓他轉的話大老爺反應如何。   「爹爹是書生脾氣,只怕要過些日子才能知道皇上大赦天下的用意。」   徐令宜眼底閃過一絲無奈,道:「嶽父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樣賦閒著實在是可惜。只是皇上正值壯年,想學太宗皇帝文治武攻,做一代聖君。明年開春是大考,動的位置更多。柳閣老致仕也有兩年了。振興還是好好勸勸嶽父。拿定了主意,我也好從中周旋。」   暗示羅振興把大老爺的工作做通,讓他一心一意跟著皇上幹,他明年春天可以幫著謀個缺。   羅振興聽了卻沒有流露出應該流露的喜悅來,而是陰晴不定了半晌,然後毅然決然的望著徐令宜:「侯爺的好意振興心領了。只是爹爹年紀大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與其謀得高位讓家裡的人提心弔膽,不如就這樣在家含貽弄孫、種花養魚來得悠閒。」   竟然婉拒了徐令宜的好意。   徐令宜很是意外,猶豫道:「你要不要回去商量商量嶽父?」   羅振興望了滿臉驚訝的十一娘一眼,搖了搖頭:「還是別商量他老人家的好。」又道,「如今朝局變幻莫測,聖心難揣。與其這時胡亂摻合,還不如在家裡安穩度日。」說著,起身朝徐令宜長揖,「還望侯爺體諒振興一片苦心,成全振興的孝心。」   十一娘心裡暗暗點頭。   雖然這樣做阻礙了大老爺的前程,有些不孝,但相比大老爺所謂的雄心壯志,還不如就這樣讓他賦閒在家,至少不會惹出什麼亂子來。而且後年羅振興該散館了,與其為大老爺謀得一職,還不如想辦法為羅振興謀個好差事。   徐令宜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到不是反對羅振興的意見,相反,他很贊同羅振興的做法,對羅振興這種審時度勢的行為還很欣賞。可他的身份卻是女婿……誰不希望自己娘家飛黃騰達,然後反過頭來幫自己在夫家站穩腳跟。何況自己又不是沒有能力幫大老爺。   想到這些,他就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見徐令宜一直沒有做聲,朝他望過去。兩人的目光就在空中碰了個正著。   看見徐令宜眼底的猶豫,她立刻朝他點了點頭,意思是贊同羅振興的主意。   徐令宜眼底就閃過一絲詫異。   十一娘索性笑著問羅振興:「大哥後年就要散館了吧?」   羅振興一怔。   徐令宜已明白過來。立刻放棄了追問大老爺的事,笑著問羅振興:「那振興有什麼打算呢?我看吏部不錯。你有沒有意思去吏部歷練歷練呢?」   留在燕京做堂官,然後從六部之首的吏部開始做起……這已經是個很高的了。別人求都求不來。   十一娘也笑望著羅振興。   羅振興卻繼續委婉拒絕了:「……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都是紙上談兵。想做個造福一方的能吏,還是從縣令做起的好。」   徐令宜微微一笑,道:「雖然說能吏多是從縣令做起,不過,你先在燕京做幾年堂官,結交些朋友。以後再外放,對你行事有好處。」   羅振興還欲說什麼,徐令宜已道:「反正還有些日子。這件事你好好考慮考慮,不妨聽聽嶽父的意思再做決定。」   徐令宜的態度已經很明顯,羅振興不好再說什麼,兩人閒聊了幾句,羅振興說還要去給四娘送年節禮,起身告辭。   倆口子陪羅振興去太夫人那裡行了禮,送他到垂花門口。   白總管給朱家的回禮已經備齊了,幾個小廝正往朱家的馬車上般。十一娘看徐家回了朱家滿滿一馬車的東西,嚇了一跳。   羅振興苦笑:「朱家禮重,我們各得了一車東西。」   十一娘失笑,不禁低聲道:「七姐真嫁了個財主了!」   徐家送年節禮也不過按每家八十兩銀子開銷,抬了十抬送過去罷了,朱家卻論車裝。   ※   今天一更……~~~~(》_《)~~~~開大會,沒寫出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九十五章危機(下)   第一百九十五章危機(下)   回屋的路上十一娘問徐令宜:「朱家都送了些什麼東西來?」笑吟吟,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禮單在回事處。」徐令宜叫隨身的小丫鬟去叫白總管,「問問就知道了!」   白總管剛才親自指揮小廝們裝車,聽到徐令宜要禮單,想了想,親自去回事處拿了禮單,又讓人把回禮的單子找出來,這才一路急步去了正屋。   「……白糖十斤,紅糖十斤,蓮子米十斤,白木耳十斤,黑木耳十斤,黑胡椒二斤,白胡椒二斤……」十一娘笑道,「年事貨辦齊了,提鍋就可以上灶了。」   徐令宜也笑道:「拿過來我看看。」   十一娘把禮單遞了過去。   一直躬身低頭的白總管就從衣袖裡掏了份禮單出來:「夫人看看,這是我們的回禮。」   一旁的綠雲接了遞給十一娘,十一娘翻手打開:「……驢打滾十斤,豌豆黃十斤,茯苓糕十斤,海棠果脯十斤,棗脯十斤,梨脯十斤……」全是燕京的名產,卻值不了幾個錢。   她暗暗有些吃驚。   一直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十一娘的白總管看著笑道:「夫人,朱家送來的都是些特產,總值有二百兩銀子。我想著,既然人家這樣上心,我們要是送些尋常的東西去倒顯得不成敬意。所以特意按著差不多的樣子撿了些燕京的特產送過去。也算是我們府上的一點心意了。」   二百兩銀子……四娘、五娘、十娘、她,還有大哥、三哥、四哥,這就是一千四百兩銀子……十一娘只覺得熱汗直冒。不過,聽白總管這口氣,徐家應該是還了相應的東西過去。   當著徐令宜的面,她自然要給白總管面子。   「白總管辦事一向妥當。」十一娘笑著將還禮的單子遞給綠雲,綠雲又恭敬地遞給了白總管,「我們姐妹各處一方面,各送相應的特產最好。兩家人都可以嘗個鮮。」   白總管不動聲色地拿眼睛睃徐令宜——見他微微頜首,心裡立刻像點了燈似的亮敞起來。   「夫人誇獎。這都是小人的份內之事。做了幾十年了,哪有做不好的道理。」他恭敬地回著十一娘的話。   「你也不用謙虛。」徐令宜把朱家的禮單遞給白總管,「你也當得起夫人這句誇獎。」   笑容就止不住地從白總管臉上流露出來:「這也全是仗著侯爺的指點,小人兢兢業業才沒有出什麼大差錯。」   瞧這表情,這話,真是個人物啊!   十一娘在心裡微微讚嘆。   「你兢兢業業的,與我有何關係?」徐令宜很難得地笑著和白總管開了句玩笑,然後叫了臨波來,「你和白總管去趟半月泮,把那邊整整。」   是讓臨波把孩子的事告訴白總管吧!   十一娘思忖著,又聽見徐令宜吩咐臨波:「你順便把我x常慣用的東西都搬到夫人這邊來。」   把日常東西搬到自己這裡來……   她表情微僵。這算不算搬石頭把自己的腳砸了?   臨波聽了恭聲應是,領了白總管出門。   白總管卻看了十一娘一眼,這才退了下去。   徐令宜就歉意地朝著十一娘笑了笑:「那孩子住在半月泮,吃喝拉撒少不得要麻煩白總管,何況他身上還帶著傷……」   是在向她解釋為什麼讓臨波帶白總管去半月泮吧?   知道的人越多,走漏風聲的可能性就越大,相對應,自己的風險就越小!   十一娘笑盈盈地望著徐令宜:「能有白總管相幫,妾身鑿實鬆了口氣。要不然,有些事還真不好辦!」   徐令宜點頭,正欲說什麼,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夫人,喬府三太太來了!」   喬蓮房的母親!   十一娘愕然,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也很是吃驚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腦子轉得飛快,笑道:「快過年了。喬太太想來是不放心喬姨娘,所以特意過來瞧瞧。」又道,「不過,家裡有吃有喝的,過年的錢和衣裳也都分派下去。喬太太過慮了。」   徐令宜聽了沒有做聲,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先進屋了」,就徑直回了內室。   十一娘微微一笑,吩囑小丫鬟:「請喬太太進來。」   母子連心,她並不反感喬太太來看喬蓮房——前提是別摻合到徐家的事務中去,別把徐家當自家菜園子門似的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不一會,小丫鬟領了喬太太進來。 第一百九十六章風霜(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風霜(上)   送走喬太太,十一娘回到內室,見徐令宜正依在臨窗大炕的迎枕上發呆。   她笑著上前給徐令宜沏了杯茶。   徐令宜聽到動靜回過神來,問她:「你看,把孩子放到老家給香溢幫著帶,怎樣?」   十一娘腦海裡就浮出那那個身材壯實卻面帶幾分敦厚的婦人來。   「她原是在娘面前服侍過的。」她笑道,「侯爺也熟,肯定知道她的稟性。既然覺得不錯,想來不會有錯。」   徐令宜起身:「走,我們去娘那裡——這件事總是要跟她老人家說說的。」   十一娘覺得這事還是徐令宜自己去商量太夫人的好。自己在場,萬一老人家臉上掛不住,豈不白白去添堵。   「侯爺不去看看孩子嗎?」她道,「說是一直沒吃飯。我一直擔心著。」   徐令宜猶豫半晌:「還是算了吧!反正過幾天要送走的。」   一副怕多接觸的樣子。   火石電光中,十一娘恍然大悟。   人和人都是通過接觸才建立感情的。   自己雖然擔心那孩子的處境,卻也只叫了琥珀來問而沒有去看一眼。說白了,也是怕和孩子接觸多了產生感情……   她不由微微嘆口氣。   徐令宜卻以為十一娘是對自己失望,心中躇躊半晌,道:「要不,你自己過去看看吧?我去娘那裡。跟娘說說這件事。」   十一娘本就不想去,自然是應了。   送走徐令宜,她正在那裡遲疑著要不要去看看孩子,琥珀跑了進來。   她臉色有些發白,草草給十一娘行了個禮,朝著十一娘使眼色:「夫人,白總管讓我來找您。」   白總管讓人來找……十一娘第一個念頭就是孩子有什麼事!   她立刻帶琥珀去了內室。   琥珀逼不及待地道:「鳳卿少爺不見了?」   十一娘腦子「嗡」地一下,心砰砰亂跳:「說清楚。什麼叫孩子不見了!」臉色蒼白如紙。   琥珀低聲道:「我帶了東西過去,鳳卿少爺躲在床角,任我們怎麼哄也不過來吃東西。洗澡可以強抓著洗了,可這吃東西卻……後來還是冬青姐姐說,把東西放在炕几上,我們的人都出去,他自然會吃了。後來我們就照著冬青姐姐的吩咐,把東西放在炕几上,過了大半個時辰進去,鳳聊少爺和吃食都不見了。」   十一娘鬆一口氣,「可能是孩子躲在什麼旯旮的吃東西。」   琥珀搖頭,神色間有些慌張:「白總管、臨波、照影都幫著找了,沒找到。」   十一娘突然想到那個買孩子的人一直沒有找到……   她感到事情鬧大了。   「你去太夫人那邊,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通知侯爺。」十一娘臉色凝重,眉宇間自有肅然之氣,讓琥珀心中一凜,「我去半月泮。」   琥珀雖然沒有十一娘知道的多,可一個三歲的孩子,竟然從半月泮不見了,怎麼想怎麼透著詭異。   她連連點頭。   「深吸一口氣。別讓人看出破綻來。」十一娘囑咐琥珀,自己倒先吸了一口氣。   事情已經發生了,多想無益。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善後。   這樣一想,心態立刻平和下來。   十一娘身姿挺拔地和面色如常的琥珀走了出去,然後讓小丫鬟叫了竺香來。   「她們在半月泮收拾東西,我們也去看看。」她笑著吩咐竺香。   竺香卻沒有多疑,笑道:「奴婢一直想去看看。夫人也很想去看看嗎?」   「是啊!」十一娘一面和她閒聊,一面帶著她和琥珀去了後花園。琥珀在花園門口和十一娘分手,延著漏窗牆旁的夾道去了太夫人那裡,十一娘卻領著竺香過了碧漪閘亭,上了東西走向的青石通甬道,過了春妍亭,順著山坡旁的一條羊腸小道往前去。   竺香不動聲色,見前小道旁偶有荊棘伸出來,越過十一娘走在前面。很快就看見條丈來寬的河,河面上還架了道半丈寬紅板轎。   這裡應該就是綠雲說的那個後花園唯一能通到半月泮的小橋了。   她轉身扶了十一娘:「夫人小心。」   十一娘點頭,打量前面山坡下三間茅草房。   周圍遍植合抱粗的參天大樹,黃泥稻草糊成的人高籬笆,裡面分畦列畝,土坯疊成的井臺、柳木做成的轆轤一一俱全,如果再養些鵝鴨雞的,那就真是一副農家小院的模樣了。   兩人快步到了籬門,正要喊人,一個十六、七歲的清秀男孩子走了出來。看見十一娘,他一喜:「夫人。您來了。」   是照影。   十一娘點頭。   照影已三步並做兩步過來開了籬門:「怕是鳳聊少爺藏在什麼地方,所以一直關著籬門。」他解釋道。 第一百九十七章風霜(中)   第一百九十七章風霜(中)   十一娘聞言大鬆一口氣。   臨波更是滿臉興奮地擠了過去:「我看看。我看看。」   一個小杌子站不下兩個人,照影跳下來。   「夫人,鳳卿少爺正在上面睡覺……」他滿臉是笑。   十一娘點頭,笑道:「快去跟白總管說一聲,免得他著急。還有侯爺那裡,也要去報個信才好。」   照影連連點頭:「我這就去。」   白總管在內院,徐令宜在太夫人處。   臨波聽了立刻從小杌子上跳下來:「那我去侯爺那裡報信。」   十一娘點頭,三人出了臥室。   冬青和濱菊圍了上來。   她們剛才依稀聽到一點,又不十分肯定。露出既期待又害怕的表情。   十一娘笑著朝她們點頭:「孩子找到了——他躲在床頂上睡覺。」   「阿彌陀佛!」冬青朝著西邊雙手合十,濱菊也連聲道「這就好,這就好」,兩人都喜極而泣。   「好了,好了!」十一娘笑道,「人已經找到了,你們就不要哭了。」   兩人用帕子抹著眼角點頭。   臨波和照影看著直笑,給十一娘行禮,一個去了徐令宜處,一個去了白總管處。   濱菊就道:「要不要把鳳卿少爺弄下來。這樣睡在床頂上,要是萬一翻下來,豈不又是一樁事。」   十一娘想想,也是。剛醒來不免迷迷糊糊的。要是萬一翻落下來,又生枝節。   「早知道這樣就讓臨波和照影晚走一步。」冬青道,「我們兩個,只怕弄他不下來。」   濱菊捋了袖子:「不要緊。畢竟是個三歲的孩子。」   冬青被他咬過一口,心有餘悸,不免有些遲疑。   十一娘想了想:「也不急著一時。看看情況再說。」然後帶著冬青和濱菊去了臥室,站在小杌子上朝床頂張望。   黑暗隱密的床頂,鳳卿抱著食盒縮成一團,正睡得酣。   十一娘微怔,心裡突然覺得酸酸的。   是被打怕了,被餓怕了,所以習慣帶著吃食找一個自認為隱蔽、安全的地方休息……   她凝視他良久,輕手輕腳地下了杌子:「讓他在那裡好好睡一覺吧!你們注意別讓他翻下來就是了。」   濱菊困惑地道:「那我們不把他弄下來了!」   十一娘沒有做聲。   冬青忙拉了拉濱菊的衣袖,笑道:「都是我們,累著夫人了。讓濱菊服侍您到書房大炕上歇會,我守在這裡看著鳳卿少爺就可以了。」   十一娘這才覺得自己背有薄汗。   「你別驚動他。」她看了一眼床頂,「在這裡仔細看著就行了。」   冬青點頭,濱菊服侍十一娘去了書房。   這邊的藏書又和自己院子裡那間書房不同。不僅豐富很多,而且諸子百家、地誌輿圖、行軍布陣、詩詞歌賦都有涉及,最多的是行軍布陣方面的。   濱菊有些吃驚地道:「夫人,侯爺書房裡的書不比我們家大老爺書房裡的少。」   十一娘笑了笑,沒有做聲,隨手抽了一本《易經註解》出來看。   翻了幾頁,臥室突然傳來冬青的驚呼:「夫人,夫人,您快來。」   十一娘想到屋裡的鳳卿,丟下書提著裙擺就朝臥室跑去。就看見冬青張開雙臂站在床前。聽到身後有動靜,連頭也不敢回,道:「夫人,鳳聊少爺醒了,剛才要從上面翻下來……我叫了一聲,他又縮進去了。」   緊跟進來的濱菊聽了提著裙子就站到了小杌子上:「鳳卿少爺,我抱你下來。」   床頂卻傳來腳踢木板的「咚咚」聲,直到角落才停下。   十一娘不由搖頭。   對於鳳卿來說,她們都是一群強行擄他到這個陌生地方,又把他丟在水裡搓洗的壞蛋,怎麼會聽話的由人抱下來。   「算了,等照影他們來了再說——他們力氣大,手長,比我們行事方便。我們只要別讓他落下來就成了。」   冬青和濱菊一個站在床前,一個站在小杌子上,就這樣對峙了片刻,白總管和照影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   「夫人,聽說找到鳳卿少爺了。」白總管滿臉的興奮。   十一娘笑著點頭:「鳳卿頑皮,跑到床頂去了。讓白總管虛驚一場。」   「夫人說這話可要折煞小人了。」白總管用敬佩的目光望了一眼十一娘,恭敬地道:「這次要不是夫人,還真不知道怎樣收場。」說著。對著十一娘躬身長揖,「夫人,小的在此謝過夫人援手。」然後不待十一娘說話,指了冬青和濱菊奇道:「夫人,這是怎麼了?」   不愧是永平侯府的大總管,奉承起人來一點也不含糊。萬大顯與之相比,差遠了。要學的地方多著呢!   如果不是惦著眼前鳳卿這件要緊的事,十一娘真想借這個機會和白總管交流交流,混個相熟。   她簡單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白總管立刻笑道:「這是什麼事,也值得夫人苦煩。吩咐我一聲就是。」然後招了照影,「你到下面站著,我上去把鳳卿少爺抱下來。」   照影也是個乖巧的,何況是當著十一娘的面。立馬道:「有我在這裡,哪能讓您爬床頂。您在下面看著,我去抱鳳卿少爺好了。」說著,也不待白總管回答,朝那小杌去。   濱菊才不管誰上去,只要能把鳳卿抱下來就成。她立刻把小杌子讓給了照影,還道:「你小心點。」   白總管見了沒有多做客氣的推搡,立刻站到了床前。冬青自然是讓到了一邊,立在了十一娘的身後。   「濱菊姐姐放心。」照影三下兩下就爬到了床頂,「鳳卿少爺,鳳卿少爺,我是照影啊!侯爺身邊的照影。我來抱你下去,免得你摔著了。」他一邊好聲哄著,一邊朝縮在床角的鳳卿爬過去。   船大行的穩,船小卻易掉頭。   鳳卿躬著身子,「咚咚咚」地又跑到了另一邊。   照影只好又匍匐朝另一邊爬去。   他剛伸了手觸到鳳卿的衣角,鳳卿又跑到了另一邊。   如此這樣。鳳卿像找到了什麼好玩的似的,不僅樂此不疲,而且「咯咯咯」地笑起來。   下面的人不知道上面發生了什麼事,只聽到凌亂的「咚咚」聲,不免問:「怎麼了?」   十一娘和白總管都等著,照影心裡有些急起來。   「沒事,沒事。」他一面應著,一邊小心翼翼地靠近鳳卿,然後使勁朝前一撲,把鳳卿抱在了懷裡。   捉住就意味著痛苦,慣性的思維讓鳳卿大聲尖叫,又踢又抓。   照影哪裡敢用強。手裡雖然不放,身子卻躲閃著:「鳳卿少爺,我抱你下去,你抱你下去。」   掙扎間,「轟隆」一聲,頂板落下一塊,照影和鳳卿從天而降。   大家全愣住。   鳳卿卻是眼睛也沒有眨一下,翻身就從照影懷裡滾了出來,「哧溜」爬下床,「噔噔噔」地朝外跑去。   屋裡的大人這才回過神來。   站在最外面的十一娘上前幾步,一把抓住了鳳卿。   鳳卿尖聲厲叫著踢打十一娘。   十一娘沒想到他這樣剽悍,措手不及。被他掙脫。   白總管已反應過來,幾個箭步上前抓住了鳳卿。   他如被十一娘抓住時一樣尖叫著踢打白總管。   白總管卻不是十一娘,只管抓了不放手。   「夫人……」他望著十一娘,待她示下。   十一娘望著滿身灰塵,像渾身裹著荊棘的鳳卿,咬了咬牙:「把他交給我。」說著,上前提了鳳卿的雙肩,吩咐冬青:「去,打水來給他擦把臉。」然後坐到太師椅上,雙腿夾住鳳卿在空中擰動扭踢的雙腿,雙手抓住他的雙膀。牢牢地把他固定在了懷裡。   冬青看著咋舌,半晌才回過神來,「哦」了一聲,慌慌張張地跑出去打水。   白總管和照影也沒有想到十一娘會這樣悍然,不約而同地朝對方望去,又不約而同地垂下了眼瞼,做出一副沒有看見的樣子。   濱菊卻上前關心地道:「夫人,您還好吧!」   鳳卿的勁很大,但十一娘下定決心要給他一個教訓,不管他的掙扎尖叫把他箍在懷裡。聽到濱菊關切地問她,點了點頭:「沒事。不理他,他等會就不鬧了。」   正說著,冬青打了水進來,濱菊擰了帕子給鳳卿擦臉。   鳳卿畢竟是三歲的孩子,怎麼擰得過幾個大人,他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小,勁道越來越弱,眼眶裡開始蓄滿淚水,滿臉不甘地瞪著給他擦手的濱菊。   十一娘感覺到他的變化,心中漸定。柔聲跟他道:「你乖乖坐在我身上,我就放開你。你要是同意,就點點頭。」   鳳卿沒有做聲,過了半晌,頭輕輕地啄了兩下。   十一娘緩緩地放開了他。   鳳卿感覺到束縛在身上的力道漸漸消失,他立刻「噔」地一下跳下了十一娘腿朝外跑去。   可憐他腳短步小,十一娘一彎腰就把他捉住了,冷冷地道:「你既然不守信用,那咱們就彼此彼此了。」便重新把他牢牢地箍在了懷裡。   鳳卿再次大力地扭動、高聲地尖叫起來。   十一娘只當沒有聽見,對白總管和照影笑道:「這邊也沒什麼事了。兩位有事就去忙吧!」   白總管也看出點端倪來,這就好比是收拾手下那些有能力的管事,大家能力差不多,只比誰能在氣勢上壓住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給鳳卿少爺請大夫了。」他恭敬地告退。   照影看了,立刻道:「侯爺吩咐我將慣用之物搬到正屋去。那我去收拾東西了。」也退了下去。   ※   家裡停電,到現在也沒有來。找了其他地方寫文,所以晚了。抱歉……⊙﹏⊙b汗!(未完待續,!)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九十八章風霜(下)   第一百九十八章風霜(下)   屋裡只剩下十一娘、冬青、濱菊和鳳卿。   冬青和濱菊都有些不自在,只有十一娘,神色自若,吩咐兩人:「你們去幫著照影收拾東西吧。這裡有我就行了。」   「可是鳳卿少爺……」濱菊望著漸漸力竭的鳳卿,很是猶豫。   「有事我會叫你們的。」十一娘淡淡地道。   冬青和濱菊見了只得曲膝應「是」退了下去。   十一娘不理會鳳卿,雙腿夾了他的雙腿,雙手攥著他的雙手,不管他是掙扎還是安靜,十一娘都牢牢地把他箍在懷裡……直到他漸漸沒有了力氣,開始微微喘息。   「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角力中掌握了絕對力量的十一娘,聲音依舊那樣輕柔,聽在鳳卿的耳朵裡卻充滿了威嚴,「你乖乖坐在我身上,我就放開你,如果同意,就點點頭。」   鳳卿緊緊抿著嘴巴,過了好一會才點了點頭。   十一娘緩緩地放開了他。   鳳卿立刻動了動。   十一娘冷冷地道:「鳳卿,我們說好了的。你不動,我就放開你。要不然,咱們就彼此彼此。」   鳳卿猶豫了半晌,終是沒有再動。   十一娘輕輕地把他抱在了懷裡:「鳳卿真乖。我喜歡鳳卿!」說著,溫暖地撫著他的背。   鳳卿的小身子漸漸放鬆下來,調整了一個姿態,乖乖地伏在她的身上。   十一娘鬆了口氣,望著散落在床上還沒得來及收拾的那些點心,她溫和地問他:「鳳卿,想不想喝水?」   鳳卿遲疑了片刻,靠在她肩上的小腦袋輕輕地啄了一下。   十一娘一手抱了鳳卿,一手倒了杯茶,然後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餵他喝水。   他「咕嚕咕嚕」,一下子把整盅茶都喝光了。然後眼巴巴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笑著問他:「是不是還想喝?」   他點了點頭。   十一娘又倒了半盅給他。   他一下子又全喝完了,然後伸長了脖子望著床上的點心。   「想吃點心?」十一娘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是要把點心收起來等會再吃?」十一娘猜道。   鳳卿點頭,嘴角微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整個人都明亮起來。   十一娘微微笑,喊了冬青進來——鳳卿的身體立刻變得有些僵硬起來。   「別怕,她是個很好的人。」十一娘憐憫的摸著鳳卿的頭,「以後會照顧你的。」   鳳卿點頭。   「夫人,」冬青見鳳卿乖順地伏在十一娘的懷裡,滿臉的詫異,「這……」   十一娘笑了笑,只是指了亂七八糟的床:「把那些點心收起來。」   冬青不解地將點心收在了食盒裡。   「給我!」十一娘吩咐冬青把食盒給她。   冬青狐惑地將食盒遞給了十一娘。   鳳卿立刻伸手把食盒摟在了懷裡。   「鳳卿少爺……」冬青睜大了眼睛。   鳳卿卻想了想,把食盒遞給十一娘——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討好地望著她。   十一娘心裡軟得能滴出水來。   對於鳳卿來說,吃飽、穿溫,這才是人生最高的理想。而現在,他願意把吃飽的機會讓給自己,已是用生命託付的信任。   她搖了搖頭,笑道:「食盒鳳卿拿著,我要吃的時候,就向鳳卿要。好不好?」   鳳卿想了想,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道:「我們換個地方坐——你把侯爺的床給弄壞了,要趕快修好才是。」   鳳卿點頭,十一娘抱著他剛起身,濱菊進來:「夫人,侯爺來了!」   她的話音未落,徐令宜已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琥珀和臨波。   看見十一娘抱著鳳卿,他一怔,又看見滿床的狼籍,他眼睛睜得更大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沒事,沒事。」十一娘笑道,「一不小心床板落下來。」然後將事情的經過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   其間,鳳卿一直睜著大大的鳳眼望著徐令宜。可惜徐令宜正聽十一娘說事,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當聽說孩子躲在床頂上睡覺,他望了望鳳卿,又望了望十一娘,欲言又止。   他先經歷了和母親說明真相的忐忑、然後知道孩子不見後的煩燥、突聞孩子找到的困惑、聽到找孩子經過的驚心……現在再看著乖乖伏在十一娘懷裡的鳳卿,只覺得這短短的半個時辰如翻天覆地,讓他又憂又喜,不知道說什麼好。   十一娘卻更關心太夫人。   她笑著請徐令宜到書房去坐:「……讓照影幫著把床整整。」   徐令宜點頭。   十一娘就把鳳卿交給冬青。   鳳卿卻死死地抱住她的脖子不放。   十一娘只好溫柔地道:「我和侯爺有事要談。你和冬青姐姐在廳堂裡玩。」說了好幾遍,鳳卿才勉強地鬆了手。   徐令宜看著不由詫異地望了十一娘一眼。   她好像很會帶孩子,貞姐兒如此、諄哥如此,就是這個像刺蝟似的鳳卿也是如此。不過短短的半個時辰,對十一娘的態度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思忖著進了書房。   十一娘雖然不想耽擱,卻更不想毀掉好不容易和鳳卿建立起來的良好關係。因此沒有立刻跟過去,而是又安慰了鳳卿好一會,看著他漸漸釋懷,這才進了內室。   照影已將徐令宜迎到臨窗的大炕坐下,見十一娘進來,立刻輕手輕腳地又沏了杯茶,這才放下收拾了一半的東西退了下去。   「和娘說了嗎?」剛才和鳳卿對峙,她出了點汗,喝口熱茶,十分舒服。   「說了。」徐令宜啜了一口茶,苦笑道,「一開始都呆住了,半晌沒有說話。我看著不對勁,忙上前去給她老人家順氣,她老人家卻抓著我的手直問『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然後嘆了口氣,「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十一娘可以想像太夫人的失望。像所有溺愛孩子的母親,雖然知道自己對孩子太放縱,可總覺得自己的孩子不同其他孩子,不過是嬌氣一點,意志薄弱一點,怎麼也不會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待事情真的發生了,清醒的感覺讓她們倍覺得痛苦。或是選擇不相信,或是不得不面對現實。   「那,她老人家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徐令宜長籲一口氣,「怪自己對小五太縱容。」   「你也勸勸她老人家。」事情已經發生,後悔有什麼用。重要的是能以此為鑑改正錯誤。十一娘沉吟道,「常言說的好。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至。五爺這樣縱然不好,可也給了五爺一個教訓。重要的是以後不再犯就是了。」   「我也這麼想!」徐令宜點頭,「何況我以後在家裡,也有時間管著他了。」   十一娘笑著頜首。   徐令宜想到她剛才抱孩子的熟練模樣,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十一娘看著分明,暗忖道,難道太夫人和他說了什麼?鳳卿的事有了什麼變化不成?以徐令宜的性格,只有覺得對不住自己的時候才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這樣一想,不由追問:「怎麼了?」   徐令宜遲疑道:「你在娘家的時候,還帶妹妹嗎?」   十一娘很是意外。   徐令宜已笑道:「哦,我看你抱孩子,還真是那回事!」   十一娘抿嘴一笑。   離婚官司,只要在孩子的歸屬和財產上沒有分歧,一般很容易就離了。可一旦涉及到孩子的歸屬和財產,特別是前者,就會沒完沒了,什麼情況都有。做為律師,她有時候會私下問孩子的意見,然後反饋給當事人,儘量實現孩子的意願。漸漸地,對怎樣和孩子相處也有了一定的經驗。   「我只是很喜歡孩子。」   這是實話。   她覺得孩子全都是天使。   沒有比他們更純粹的靈魂。   可能正因為如此,反而不敢隨意踏入婚姻裡,怕自己沒有辦法好好地養育一個孩子。   徐令宜挑了挑眉,眼角眉梢都有了淡淡的笑意。   十一娘汗顏。   自己這個答案真是太曖昧了……   她忙轉移了話題:「鳳卿的事,娘是什麼意思?」   提到鳳卿,徐令宜笑意漸斂:「娘覺得讓香溢幫著帶著也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香溢為人忠厚,他能跟著香溢,以後必定能做個老實敦厚之人。」   這也是對庶子的要求吧?   不求飛黃騰達,但求老實本份。   「只是今天都過了小年,今年的雪又大,路上的行人少,一來這樣急著往老家趕,惹人的眼。二來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送他去老家……只能等正月初八開市後了。」   開市後,各地經商的人開始出門,魚龍混雜,的確不那麼顯眼。   「到正月初八啊……」十一娘算著還有十幾天,「時間有點長!」   過年的時候家裡客人多,誰也不敢保證沒有迷路的,或是有意闖進來的……   「所以我和娘商量了半天,準備把他送到二嫂那裡去!」   「西山!」十一娘愕然。   徐令宜頜首,無奈地道:「現在看來,也只能如此了!借著給西山送東西,把孩子送過去。」   不是自己的責任,當然好。   而且十一娘隱隱感覺到,二夫人為了徐家,肯定會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接下來。   「只是委屈了二嫂。」她道,「要好好跟二嫂說說才是。」   「嗯!」徐令宜道,「明天一大早就讓白總管親自去趟西山。」說著,他凝望著十一娘,「不過,有件事恐怕要委屈委屈你了!」   十一娘聽著心驚。   可徐令宜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侯爺只管吩咐就是。」她微微地笑道。   「鳳卿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想讓冬青到時候陪著這孩子去西山幾天。」   ※   明天就上班了,終於不用被停電困擾了……~~~~(》_《)~~~~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一百九十九章流言(上)   第一百九十九章流言(上)   原來是為這事!   十一娘鬆了口氣。   看得出來,鳳卿缺乏安全感。如果身邊有個熟悉的人陪著一塊去西山,可能更容易接受一些。不過,想到徐令宜最終還是要把孩子送回老家的,想到最終這個孩子還是會失望……她眼底飛快閃過一絲黯然。   「侯爺太客氣了。反正冬青閒著無事,能陪著鳳卿去西山,還能出去走動走動。高興還來不得,哪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   「畢竟是你身邊的人。」徐令宜笑道,「又到了過年,正是忙的時候。」說著,臉色微有不虞,「等五弟妹生了就好了。」   是指屬相迴避的事吧!   十一娘知道他一向不以為然。她也不以為然。不過,這其中涉及到太夫人和五夫人,她還是少發表意見為妙。   她寬慰了徐令宜幾句,臨波進來:「侯爺,王勵王大人身邊的幕僚侯先生領了個陌生人過來,說是有重要的事要面見您。白總管看著那人雖然面生,但穿著打扮、談吐氣質不同尋常。讓我來問問您的意思。」   徐令宜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沉吟道:「既然是侯先生……領他到花廳去。」   臨波應聲而去。   十一娘知道他要去見客,忙起身送他出門。   走到門口,徐令宜腳步一頓,望著十一娘遲疑了片刻,道:「天色不早了,那羊腸小路不好走,你也早些回去吧!」   這是關心吧!   十一娘微微地笑著曲膝應了一聲「是」:「侯爺也小心點。」   徐令宜點頭,由臨波陪著去了外院的花廳。   大家都鬆了口氣。   濱菊更是快言快語地道:「還好侯爺沒有追究……」   十一娘卻想著鳳卿的事。   既然要把鳳卿送到西山去,應該提前跟他說一聲才是。要不然,孩子懵懵懂懂,只知道自己被大人丟來丟去,會更沒有安全感。   她先把徐令宜的決定告訴了冬青:「……過兩天把孩子送到西山去,你跟著過去照顧幾天。」   冬青有些吃驚,但轉念一想也能明白。自己因為要避著五夫人一直關在屋裡,就是去了西山也沒有人會注意。不像別的丫鬟,快過年了,突然少個人,不免會有人問起來,把事情越弄越複雜。她立刻曲膝應「是」,道:「夫人放心,我會好好帶著鳳卿少爺的。」   十一娘點頭,又去商量鳳卿:「鳳卿,你要好好聽冬青的話。」她指了指冬青,「過兩天,冬青陪你去西山住幾天。那裡還有個大姐姐,一個很漂亮的伯母。」   鳳卿黑潤的眸子定定地望了十一娘半晌,突然道:「我聽話。」   聲音如黃鶯初啼,婉轉悅耳。   大家都呆住。   一是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話,二是沒想到他的聲音這麼好聽。   十一娘又是酸楚,又是苦澀。   這聲音,應該是遺傳自他的生母吧!   如果是徐令宜的孩子,自己還可以做主。偏偏是五爺的孩子,又有丹陽縣主這樣的郡主嫡母……   她心中大憐,愛撫著他的頭。   「鳳卿。要過年了。」十一娘半蹲著笑問他,「你知不知道過年是什麼?」   他點頭:「過年要放爆竹。」聲音十分動聽。   十一娘見他比同齡的孩子懂事,聲音更是溫和:「家裡很多事,我們都沒有時間照顧你。所以讓冬青姐姐和你一起去西山照顧你。這樣,我們才能安心做其他事啊!」   「我聽話。」他眼巴巴地望著十一娘,「我不到處亂跑。」   十一娘泫然欲泣。   「你既然聽話,那就要聽我的安排,過幾天去西山啊!」她只能選擇忽略他後面一句話,「西山還有個大姐姐!」   「我不要大姐姐。」他突然跳起來,「我不去西山。」說完,拔腿往臥室跑。   十一娘一把抱住他:「鳳聊,你答應過我,要聽我話的。」   他抿著嘴,盯著十一娘不說話。   十一娘心中輕嘆,卻不敢迴避,和他對視。   過了好一會,鳳卿嘴一撇,聳拉下了眼瞼。   「鳳卿是個乖孩子。」見他妥協,十一娘立刻獎勵似地拍著他的背,「到時候我讓冬青帶很多好吃的東西你帶到西山去。還讓大姐姐陪你院子裡玩。西山比這裡大多了,有很多很好玩的地方……」她低聲安慰了鳳卿半晌,鳳卿的情緒才慢慢平靜下來。   十一娘拿了點心給他吃,餵了茶給他喝,又細細地囑咐了冬青一通,這才和琥珀、竺香回了自己的院子。   走到門口,碰到徐令宜。   他面如寒霜,看見十一娘,微微頜首:「這個時候才回來。怎麼?那孩子又鬧騰了?」聲音隱隱含著不悅。   十一娘不知道他去見了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看到他心情不好,笑道:「孩子挺聽話的。沒有鬧騰。是我。聽說您要把他送到西山去,想著總要跟那孩子說一聲才是。免得到時候孩子不明白,心中擔心害怕。」   「三歲大的孩子,知道些什麼?」徐令宜不以為然地進了屋。   十一娘忙朝著琥珀、竺香使了個眼色,讓她們小心行事,然後跟著徐令宜進了屋。   服侍他在內室臨窗的大炕上坐下,十一娘在他對面坐下,琥珀和竺香分別給兩人上了茶,躡手躡腳地退下。   徐令宜的脾氣就上來了。   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小五做的破事……」然後滿臉怒氣地望著十一娘,「你知道買孩子的是誰嗎?是區家的人?」說著,困獸似的背著手在屋裡大步來回走著。   十一娘微微有些吃驚。   她以為是楊家的人!   看到徐令宜去了都不怕,有這樣膽色的人家整個大周沒幾戶。卻沒有想到,竟然是區家的人!   「侯爺,您息怒。」十一娘此刻也只能將好話勸他,「好在是孩子找回來了。沒出什麼大事。」   「什麼叫做沒事!」徐令宜聽著身子頓住,望著十一娘自嘲地冷笑:「你可知道來給我報信的是誰?是王家的人。王九保的人。」   十一娘微微有些吃驚。   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道理。   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區家的舉動,他們一定比別人更清楚。   現在王九保有事求徐令宜。如果能幫著徐令宜解決為難之事,一來展示了他們的實力,二來與徐家拉近了距離。   震怒的徐令宜手指敲在炕桌上「咚咚」如鼓。   「你知道區家想幹什麼?想把孩子買回去給個好男風的長輩養著。長到十三、四歲再帶到燕京來……」   十一娘再也難掩自己的震驚:「怎麼能這樣!」   她以為,失去了家族庇護,只有女孩子才會如花碾落……   又想到王家和區家是世敵。不由道:「這是誰說的?」   她怕王家藉機栽贓嫁禍!   「王家的人把人證物證都給我送來了。」徐令宜面色陰沉,「隨侍處的人也查問清楚了。」   十一娘只覺得心裡堵得慌。   政治,真是世界上最骯髒的東西。   不過因為長了一雙和徐令宜一模一樣的鳳眼。   如果當時五爺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徐令宜,如果徐令宜放手不管或是遲去一步,如果沒有一時氣憤把孩子帶回府……那麼多的如果,只要一個沒有銜接好,那個叫鳳卿的孩子的命運就會是另一番景象。   她覺得眼睛微刺。   鳳卿,沒有享受徐家人的權利卻要承擔徐家人的責任。   「侯爺,如果把鳳卿放在西山,安不安全?」她想到區家的人連五皇子都敢下手,又想到區家是將門之家……   徐令宜眉宇間有凜冽之色:「西山別院安置了一些退伍的人。王家也有眼線盯著區家的人。他們要是敢去,定叫他有去無回!」   有去無回有什麼用。   那裡還住著二夫人和貞姐兒,再加上鳳聊,全是些婦孺幼童……   十一娘不由拉了徐令宜的衣袖:「侯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王家和我們家畢竟不熟……」   「你知不知道投名狀?」徐令宜看著妻子臉色發白,知道她是害怕了。笑著拍了拍她緊纂著自己衣袖的手:「他想讓我幫著出面說服皇親宗室裡的人支持開海禁,就得拿出讓我信服的實力來。如果僅是些鬼鬼祟祟的手段,開海禁的事,不提也罷。」   兩人想到了一塊去了,可這並不能消除十一娘的擔心。   因為區家的那個計劃對徐家太有殺傷力……她怕區家不會就這樣輕易地放棄。   可話已至此,她不便多說。只好勉強地朝著徐令宜笑了笑。   徐令宜見自己的勸慰並沒有讓妻子安心,想到她聰明伶俐不同一般的女子,索性道:「西山別院那邊,有地道和地窖。除非皇上派了禁衛軍攻打,不然,固若金湯。二嫂也是知道的。你不用擔心。」   十一娘眼底閃過一絲愕然。   沒想到西山別院另有乾坤。   徐令宜以為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忍不住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這下安心了!」   自己應該學著更相信徐令宜才是。   十一娘大方地道歉:「是妾身胡思亂想了!」   徐令宜心情大好,笑著拉了她的手:「走,我們去太夫人那裡吃飯去!」   十一娘不好掃了他的興,任他拉到廳堂門才摔開了手。   徐令宜也不怒,笑著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後臉一沉,神色肅然地昂首走了出去。   十一娘鬆了口氣。   想到那次他一面一本正經地和太夫人說著,一面在背後玩弄著自己的手……還有那次大白天的……還真怕他抱著好玩的心態拉著自己去太夫人院子裡——只怕明天整個府裡的人都會知道,一頂「狐媚」的帽子也會從天而降落在她的腦袋上。   ※   今天只有一章……狀態不好。容我調整一下。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章流言(中)   第二百章流言(中)   夫妻倆到了太夫人處,卻看見平常在屋裡服侍的丫鬟,包括魏紫等人都立在屋簷下,院子裡也一改以往的安寧靜謐,充滿了緊張不安的氣息。   徐令宜臉色微沉,急步走了過去。而魏紫看見徐令宜夫妻,也快步迎了上來:「侯爺,夫人。太夫人說想躺會。」她曲膝給兩人行禮,「只留了杜媽媽在裡面服侍。」   五爺是老來得子,太夫人一向寵愛有加,現在出了鳳卿這件事,怎麼能不傷心!   十一娘暗暗猜測著,魏紫已輕手輕腳進屋通稟。   不一會,出來道:「太夫人讓侯爺和夫人進去。」然後打了簾服侍兩人了屋。   內室落針可聞。鑲楠木床羅帳半掩。太夫人御了珠簪,披著件小襖倚在大迎枕上。   「娘,您哪裡不舒服?」徐令宜眼底閃過一絲焦慮,進門就道。   「沒事,沒事。」太夫人微微地笑,眉宇間卻難掩疲憊與倦怠,「年紀大了,精神不濟,想躺一躺。」   兩人上前行了禮,杜媽媽忙端了錦杌過來,又上了熱茶。   「要不要請劉醫正過來看看?」徐令宜看著心裡也明白幾分——自己下午來的時候母親還神採奕奕的,待說了鳳卿的事回去了一趟再來就精神不濟了……又擔心母親被這件事氣出病來,徐聲道:「讓他給您開些理氣通絡的藥方吃吃?」   「不用了。」太夫人笑道,「就是想躺躺。」   話音剛落,魏紫來稟道:「五爺來了!」   太夫人眉角一揚,道:「跟他說,我有些不舒服。讓他先回去吧!」語氣淡淡的。   是愛之深,責之切吧!   十一娘思忖著。   徐令宜已勸道:「娘,小五是最孝順的,您這麼一說,只怕他今晚覺都睡不好。就讓他進來給您問個安吧!」   十一娘聽著漸漸有些明白徐令寬為什麼會這樣了。   每當徐令宜生氣的時候太夫人就會出面勸阻,每當太夫人生氣的時候,徐令宜就會出面勸阻……不僅沒有起到教導的作用,反而助長了五爺的膽子。通怪他做事越來越離譜。   她不禁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就聽到太夫人冷冷一笑:「他要是記得有我,就不會這樣陽奉陰諱、屢教不改了。」   徐令宜則朝著杜媽媽使了個眼色,自己繼續勸著母親:「……他年紀小,不懂事。說起來,都是我這個做哥哥的不好。我以後會好好看著他。他經了這些事,也應該知道輕重了……」   杜媽媽也知道太夫人是恨鐵不成鋼,言不由衷,現在得了徐令宜的示下,忙出去請五爺進來。   五爺見是杜媽媽親自幫著打的簾已是滿臉詫異,走到內室門口又聽到四哥勸母親的話,知道哥哥把事情跟母親說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由十分羞愧,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進了內室。   「娘……」他怯生生地望著母親。   徐令宜忙打住了話,和顏悅色地和弟弟打招呼:「來了。」   五爺受寵若驚,想到自己做錯了事,神色間又帶了幾分惶恐。   太夫人看著真是又憐又氣又無奈,沉下臉來。   「娘!」五爺見了心裡害怕,忙上前跪在了床前,「都是兒的錯,惹得您傷心,丟了徐家的顏面。您就狠狠打我一頓吧!彆氣壞了身子。」說著,把臉伸過去給太夫人打。   「打你……」太夫人望著小兒子英俊的面孔,突然想到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個詞來。不由苦笑,「我要是打你你能聽我兩句,我寧願天天打你。可我打你,你就能記往嗎?我打你,你就能改了嗎?」說著,眼眶微溼。   十一娘看著這架勢就輕手輕腳地退到了廳堂。   杜媽媽看著目光微閃,也跟著退出了內室。   兩人在廳堂站定,不由相視一笑,卻聽見門外傳來三夫人的聲音:「哎呀!這是怎麼了!都站到了院子裡!」   「太夫人說有些不舒服,想躺會。所以屋裡服侍的都退了出來。」魏紫答道,「三夫人,您在這裡待會,我這就去通稟一聲。」說著,撩簾而入。   看見十一娘和杜媽媽都站在廳堂裡,她大吃一驚,又聽見內室傳來太夫人不高、卻難掩怒意的聲音:「……常言說,吃一壑,長一智。你到好,把家裡人的話都當耳邊風。那個柳惠芳,當時我是怎麼說的。讓你離他遠一點,你倒好,和他胞妹攪到一起去了……」   她立刻臉色蒼白如紙,知道自己聽到了不該聽到的,不由求助似地望著杜媽媽。   杜媽媽猶豫著,望了十一娘一眼。   如果是別人,她可以不管,可杜媽媽是太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她嘆了一口氣,笑著進了內室。   太夫人正劈頭蓋臉地訓斥著滿臉通紅的徐令寬,突然看見十一娘進來,打住了話題,強忍著不快道:「什麼事?」   十一娘忙上前道:「三嫂來給您問安!」   太夫人聽著冷笑:「跟她說一聲。我不舒服,不想見人。讓她先回去吧!」   十一娘知道太夫人這個時候心裡不痛快,誰碰到誰倒黴。忙恭聲應「是」出了內室,然後對著魏紫搖了搖頭。   魏紫鬆了一口氣,出門給三夫人回話:「……太夫人已經躺下了,您和三少爺明天再來吧!」   十一娘屋裡的丫鬟和五爺隨身的小廝都立等在院子裡,三夫人進門的時候就發現了,知道四房和五房的人都在,聞言不由訕訕然地笑了笑。不甘地道:「也不知道是什麼大事,留了侯爺和五爺商量都不行,還要把四弟妹也留下來?」   跟著母親一起來的徐嗣儉卻關心地問:「祖母哪裡不舒服?可請了大夫?要不要緊?」   魏紫聽三夫人話裡有話,只做沒聽見,一心一意答徐嗣儉的話:「沒什麼大礙。就是年紀大了,精神有些不濟。三少爺只管放心,躺一躺就好了!」   徐嗣儉聽了還要再問,三夫人已拉了他:「你四叔和五叔在屋裡服侍著,我們明天再來看你祖母也不遲。」然後不顧徐嗣儉的意願把他給拖走了。   魏紫鬆了口氣,卻看見徐嗣勤和徐嗣諭連袂而來。   太夫人依舊是不見。   徐嗣勤很擔心,拉著魏紫問太夫人的情況,徐嗣諭卻掃了立在屋簷下的丫鬟、小廝一眼,笑著問魏紫:「不知道三伯母和三弟過來了沒有?」   魏紫一怔。   沒想到徐嗣諭會問這個。   徐嗣諭忙笑著解釋道:「我是怕三伯母不知道祖母病了。」   「三夫人和三少爺剛剛來過了。」   徐嗣諭聽了就對徐嗣勤道:「那我們也先回去吧。等明天祖母好些了再來看她老人家也不遲。」說著,拉了徐嗣勤就往外走。待出了太夫人院子,又讓身邊的丫鬟遠遠地跟著,低聲對徐嗣勤道:「你難道沒有發現,我母親的丫鬟和五叔的貼身小廝都立在屋簷下等著?」   「所以我才有些擔心。」徐嗣勤皺了眉,「既然四嬸嬸的丫鬟和五爺的貼身小廝都在,那四叔和五叔肯定也在。連兩位長輩都驚動了,只怕不是杜媽媽所說的『精神不濟』……」   徐嗣諭聽了不由笑:「大哥也太老實了些!」   徐嗣勤不解地挑眉。   「你想想,中午吃飯的時候祖母都好好的,怎麼突然間『精神不濟』到連孫兒都不見了?你再想想,要是真的有病,劉醫正早就該來了,杜媽媽卻說只有三伯母和三弟來過……」   徐嗣勤恍然大悟:「這樣看來,十之**是五叔闖了什麼禍,所以找了四叔來商量該怎麼辦!」   徐嗣諭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你反應也太慢了些!」   「誰像你,鬼機靈一個!」徐嗣勤咧了嘴笑,「只要祖母不是真的生病就好!」   「誰是鬼機靈?」徐嗣諭聽了叫道,「我們可說好了,當著外人的面,你不能這樣說我。」   「這不是沒有外人嗎?」徐嗣勤笑道,「再說,你不是換了個母親嗎?我瞧著新嬸嬸還不錯。」   徐嗣諭笑了笑,沒有接著他的話說,反問道:「大哥,忠勤伯家的三小姐是不是十分的標緻?我聽說你在家裡念《關雎》……」   沒等他話音落下,徐嗣勤已舉拳朝他的肩頭揍:「你胡說些什麼?」   徐嗣諭貓腰躲過,笑哈哈地跑了:「有位伊人,在水一方……」   「你還說,你還說……」徐嗣勤滿臉通紅地追了上去。   這時候,他們還只是個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少年。   ******   太夫人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徐令寬不住地保證以後再也不犯,這才漸漸收斂了怒氣:「……你要記住你的話。做個誠信守諾的男子漢才是。」   五爺搗頭如蒜。   徐令宜看著出面為弟弟解圍:「娘,天色不早了。讓丫鬟們擺飯吧!有什麼話,吃了飯再說。」   太夫人卻沒這信心,聞言無奈地嘆了口氣,悵然地道:「那就擺飯吧!」   在外面聽著動靜的杜媽媽忙進去服侍太夫人更衣,十一娘則吩咐魏紫擺飯。   吃過飯,太夫人留了徐令宜說話。   五爺和十一娘忙起身告辭。   出了太夫人的門,五爺草草朝著十一娘揖手行了個禮就走了。   十一娘回到屋裡洗漱了一番後,有太夫人屋裡的小丫鬟來稟:「侯爺說,今天晚上就歇太夫人那裡了。讓夫人早些歇了,不用等門了。」   十一娘打發了那丫鬟幾文錢,早早上床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正梳著頭,有丫鬟進來稟道:「弓弦胡同的大舅爺來了!」   ※   一更……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零二章登場(上)   第二百零二章登場(上)   徐令宜一天就在迎來送往中度過。連午飯和晚飯都是外院吃的。   十一娘則和往常一樣,先去了太夫人那裡。   三夫人早到了,正笑容滿面地和太夫人說著話。太夫人看上去精神不大好,心不在焉地聽著。   見十一娘進來,太夫人打發了三夫人,留了她說話。   「……那孩子,真的長著一雙鳳眼?」好像還不相信這是真的一樣。   十一娘點了點頭。想為鳳卿在太夫人面前爭取一下。把他身上有傷的事告訴了太夫人。   太夫人半晌沒有做聲,開口卻說起諄哥來:「……明年開春就要啟蒙了,我讓魏紫陪著他在暖閣描紅。」   十一娘見太夫人有意迴避著這事,也不著急,順著她的話說:「早點拿筆也好,免得見到先生什麼都不懂,嚇著了,反而不願意學了。」   「正是這個理。」太夫人笑道,「小孩子,佔了先機,就會越學越有勁。老四的意思,是想請個先生單給勤兒、諭哥、儉兒上課,諄哥也跟著三位哥哥一起。可我想,還是去族學的好。勤兒幾個畢竟年長,學的東西多。諄哥跟著,處處被壓著,怕他心中畏懼……」和十一娘說起幾個孩子上學的事來。   十一娘陪著說了會話,又和太夫人一起去看了諄哥,然後把太夫人送到佛堂,這才去了鳳卿那裡。   濱菊迎了出來:「夫人,東西都收拾好了,隨時可以啟程了。」   她昨天陪著冬青歇在半月泮。   十一娘點頭,和她去了臥室。   鳳卿換了南永閨女妞兒的一件桃紅色舊綾襖,手臉洗的乾乾淨淨的,唇紅齒白,像女孩子似的,十分秀美。冬青正半蹲在他身邊和他說著什麼。聽到動靜,他抬瞼看見十一娘,立刻將一旁的食盒抱在了懷裡,目露警戒地望著十一娘。   冬青知道是十一娘進來了,忙起身曲膝給十一娘行禮,苦笑道:「夫人,我和濱菊勸了鳳卿少爺半天了,鳳卿少爺就是不肯放下食盒。走到哪裡帶到哪裡。我們也沒辦法了。」   濱菊忙在一旁道:「是啊,夫人。我們都勸了。」   「食盒裡還有點心吧?」十一娘想了想問道。   濱菊點頭:「還有一包驢打滾,一包艾窩窩,一包豌豆黃。」   這孩子,真是餓怕了!   十一娘嘆口氣:「把點心拿出來,他自然就會丟了食盒。」然後把鳳卿會留在府裡過年的事告訴了她們,「……暫時就住在半月泮。濱菊隔三岔五的來看看,幫個手。」又囑咐她們。「這邊有井,有河,你們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讓鳳卿少爺離開你的眼睛。」   兩人恭聲應「是」,濱菊更是燦然笑道:「西山住著二夫人,規矩大,講究多,冬青姐姐昨天還擔心會失禮呢!還好不用去了。」   冬青聽著臉色微紅:「我這不是怕丟了夫人的顏面嗎?」   十一娘能理解她們的擔心。   二夫人看上去高貴典雅,一般的人在她面前都會自慚形穢。   她笑著給她們打氣:「該做什麼做什麼,有什麼好怕的。」又催她們,「把食盒裡的點心拿出,換到紙匣裡子裝了,讓鳳卿帶在身邊。」說著,嘆著氣摸了摸鳳卿的頭,「以後天天有吃的了,就不會這樣了。」   冬青和濱菊笑容漸漸斂去,同情地望著鳳卿。   鳳卿見大家都望著他,把食盒抱得更緊了。   十一娘不禁微微嘆氣,蹲下身去幫他整了整衣襟,把他暫時不去西山的決定告訴了他:「……你要聽話,跟著冬青住在這裡。要是想去哪裡玩。不要一個人亂跑,跟冬青說,讓他帶你去。」   鳳卿聽不明白十一娘所說的那些解釋,他只知道,他會繼續住在這裡。   他朝著十一娘點頭如搗蒜,笑容燦爛的像六月的陽光,還拿出食盒裡的艾窩窩給十一娘吃。   十一娘不要,鳳卿卻非塞給她不可:「好吃!」十一娘只好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後趁機把食盒裡的點心換到了紙匣子裡。又細細地叮嚀了鳳卿、冬青和濱菊幾句,去了三夫人那裡。   該吩咐下去的事都已經吩咐了,現在只需要應付一下突發事件就可以了,三夫人反而比往日更清閒些。   請十一娘坐到了自己對面,她壓低了聲音:「怎麼這個時候才來。娘沒事吧?我怎麼看著臉色不大好的樣子!」語氣裡隱隱含著刺探。   十一娘含含糊糊地搪塞了過去,和她說了些過年的事,然後找了個藉口回了自己的屋,然後讓綠雲把繡花架子搬到了炕,沉下心來開始繡著屏風。   剛繡了幾針,有小丫鬟來稟:「國子監錢奶奶來了。」   十一娘一怔。   不知道是無意迴避些什麼,還是因為有了身孕不方便,自從她嫁到徐家,五娘從來沒來過。而她因為上有婆婆下有夫婿,出趟門不容易,也不曾去看望過五娘。   她想到一大早突然來訪的羅振興……難道她也聽到了什麼不成?   十一娘思忖著,吩咐小丫鬟:「快請到東次間喝茶。」   然後到鏡臺前整了整妝容,去了東次間。   五娘穿了件大紅色牡丹花開通袖襖,比上次見到時又豐腴了些,卻更顯豔麗明媚。   「五姐!」十一娘笑朝她福了福。   紫苑扶著不方便的五娘曲了曲膝,算是回了禮。   十一娘上前扶著她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小丫鬟端了茶來,又親自接了端給她。這才坐到了她的對面。   「姐姐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坐坐?姐夫呢?怎麼不一起過來。」   「我倒是想來,」五娘指著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可它不答應。」又道,「快過年了,順王那裡,工部杜侍郎那裡,國子監祭酒那裡……都要走動走動。你姐夫忙得腳不沾地。」語氣裡隱隱含著幾分得意。   十一娘笑著順了她的話說:「這幾天雖然沒有下雪,可北風颳得緊。姐姐也要囑咐姐夫注意身體才是。」   「那是自然。」五娘表情裡有幾份傲然,「你姐夫,還是小孩子脾氣。穿什麼衣裳,吃什麼東西,全都要我一手操辦。我就是有時想偷個懶,讓紫苑服侍一下,他都不依……」眉宇間著幾分羞怯地說起了自己婚後的幸福生活。   十一娘和以前一樣,靜靜地聽著,露出得體的微笑,不時插兩句好讓她說的更盡興   不一會,話題就轉到了孩子身上。   五娘朝著十一娘使眼色,示意她讓身邊服侍的人都出去。   十一娘看著明了——她肯定也聽了那些流言蜚語。   只是不知道她是自己想來的呢?還是受錢明之託來的?   十一娘思忖著,遣了屋裡服侍的。   「十一妹,」她望著十一娘的目光充滿了同情,「你可知道,侯爺在外面養了個外室。還生了個兒子……」   雖然版本略有不同,但內容基本是一樣的。   十一娘和五娘一向話不投機,自然不想和她多說。只道:「大哥一大早來過了。他都跟我說了。」   五娘很是吃驚。   昨天錢明一聽到消息就商量她:「……十一妹在內院,這件事只怕還不知道。你明天一早就去永平侯給她報個信,和她說說體己的話。」   她還記得自己一聽就急了:「怎麼會出這種事?得趕快告訴父親和大哥一聲才是,他們也好早做打算。」   「你啊!」錢明聽了直笑,「怎麼像孩子似的,做事顧前不顧後。」   她聽著愕然。   錢明已笑道:「你想想,徐家出了這樣的事,一般的人哪裡能說得上話。你卻不同,和她是一個屋裡長的姊妹。我們開乾果鋪子的時候,人家侯爺又是出力又是出錢的。就是投桃報李,我們也要去看看才是。何況我們還準備和文家的人合夥生意,到時候求十一妹的地方多著呢?你趁著這機會和十一妹多多親近親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她聽著不免心動。   錢明在一個酒宴上認識了文家的三爺,文三爺聽說錢明娶的是羅家五小姐,很是親熱。後來知道錢明手頭不活,拿出宣同府打的五千擔糧食的欠條:「……我只收二千八百擔的鹽引,其他的都是你的。」錢明很意外。文三爺只說:「你回去好好合計合計。」錢明後來一打聽,五千擔糧食換成鹽引,除了各路孝敬的,最多也就能落三千兩百擔出來,可要是有宣同總兵出面,損耗最多在五百擔糧食,餘下的,都是自己賺的……   上次開乾果鋪子,把她虧怕了。   要不是收手早,把鋪子轉出去小賺了一筆,如果等到明年鋪子租賃到期,只怕五百兩銀子要虧個一乾二淨。   這種不用出本錢只賺差價的生意最適合他們。   只是,想要做成這樁買賣,卻非得與宣同總兵範維綱交好的徐令宜出面不可。偏偏他們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機會跟徐令宜提,這件事就這樣拖了下來。   現在徐家出了這樣的事,十一娘如果知道了,肯定很是彷徨無助。到時候自己再幫她出出主意,她肯定會對自己生出感激之情來……然後再提一提自己的難處……   可一想到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她又有些不安起來。   如果不告訴父親和大哥,真的出了什麼事,自己有什麼顏面回娘家。   好像知道她的擔心似的,錢明親暱地捏了捏她秀美的鼻子,笑道「傻瓜!嶽父和大舅兄那裡,不是還有我嗎?等你從荷花裡回來了,我們再去弓弦胡同也不遲啊!」   ※   大家粉墨登場了……O(∩_∩)O~(未完待續,!)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零三章登場(中)   第二百零三章登場(中)   虧自己一直擔心著弓弦胡同。沒想到,大哥不僅知道,而且還趕了個大早跑到徐家來通風報信。   想到這裡,五娘一點點的不安就煙消雲散了。   她低聲問十一娘:「大哥來都說了些什麼?」   十一娘只把羅振興勸她不要為了孩子夫妻失和的話說了說。   五娘又問十一娘有什麼打算。   「我能有什麼打算。」十一娘道,「要是果真如此,還得看侯爺怎麼說。」   「也是。」五娘笑道,「你畢竟是做繼母的,實在不方便出這個頭。」   十一娘點頭,不想再和她說這些,笑著轉移了話題:「姐姐的身體還好吧?」   「嗯。」五娘笑得很甜,「我挺好的。天天吃了睡,睡了吃,長胖了很多。」   「能吃能睡是福氣。」十一娘笑著和她閒話,「也不知道姐姐喜歡吃些什麼?我也好讓人準備一些。」   五娘聽著就長嘆了口氣:「我現在的哪能像做姑娘時那樣挑剔,有什麼吃什麼罷了!」   十一娘聽著她話裡有話,又摸不清楚她的意思,裝糊塗:「我看五弟妹懷了孩子特別喜歡吃酸筍。要不,我讓人盛點來你嘗嘗?要是好吃,帶點回去。」   五娘搖頭:「還是算了。這人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我怕我吃慣了嘴,一旦吃不著。心裡難受。」   這樣在自己面前叫苦,難道是又看中了什麼生意要自己入夥?   十一娘思忖著,笑道:「看姐姐說的。這酸筍又不是什麼好東西,要是姐姐喜歡吃,我讓冬青幫姐姐做就是了。」然後起身叫了綠雲,讓她去端一小碟酸筍來。   綠雲應聲而去。   「唉!」五娘看著就嘆了口氣:「這可應了那句老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吧,不愁吃,不愁穿,隨口一句話就有人鞍前馬後地服侍著,偏生侯爺卻……我呢,相公相貌英俊,學富五車,卻家裡單薄,沒有根基,全憑著我的那點嫁妝過日子。別人不清楚,你應該是最清楚的。我們說起來有多少多少的陪嫁,可落到實處,卻是連日子都過不下去的。要不然,我怎麼會拋頭露面做什麼生意?」說著,笑容變得苦澀起來,「誰知道運氣卻這樣不好,遇到了幾十年難遭的大風雪。白白損失了幾百兩銀子。」   十一娘也是從苦日子過過來的,要是換了自己,也一樣會心痛,挺能理解五娘的。   她勸五娘:「就當是買了個教訓的。以後看準了什麼生意,先從小本做起,等有了把握。再做大些也不遲。」   「也只有這樣想了。」五娘無奈地道,「你姐夫也這樣勸我。說就當是年成不好,顆粒無收。」   錢明這個人雖然有點勢利,卻也有自己的風度。十一娘笑道:「既然姐夫這樣想,姐姐更應該放寬心才是。」   五娘「嗯」了一聲,然後像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隔著炕桌斜了身子低聲問十一娘:「你的陪嫁怎樣了?」   十一娘沒想到她問起這個事來,頓了頓。   五娘已道:「一塊沙地,一塊坡地。別說我們五穀不分,就是身邊陪房也是從南邊來的,哪裡懂種沙地和坡地的莊稼,妹妹也很難吧!」   「是啊,正為這個犯愁呢!」這一點十一娘倒不否認,「可我見識有限,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點子。要是五姐有什麼好主意,一定要告訴我。」   「那是自然。」五娘答應的很爽快,「你我同聲同愾,我不幫你幫誰。」然後露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不過,這件事你的確要多花些功夫才是。要知道,你又和我不一樣。我是單家小戶過日子。吃的在鍋裡,穿的在身上。你卻是家大業大,人事複雜又盤根錯節的,沒有點私房錢傍身,只怕是打賞丫鬟都為難,更別說是降服那些自認為服侍過太夫人就比誰都有體面的管事媽媽們!」   還真讓五娘說中了。   她還真就在擔心。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自己肯定會主持徐府中饋,平常請這些管事的媽媽吃個點心,賞幾件首飾收買一下人心是不能避免的。可徐家又不是那寒門小戶,養移氣,居移體,這些管事的媽媽們跟著看著聽著,手面、眼孔都很大。東西少了拿出來說不定沒有起到收買人心的目的,反而讓人瞧不起,以後當起差事陽奉陰違,反讓自己失了威嚴。   看見十一娘沒有做聲,五娘壓低了聲音:「妹妹,有一樁生意,獲利甚豐。要是能做成,不僅能解妹妹的局面,也可以讓我安安心心地生產。」   十一娘眼底閃過一絲無奈,婉言拒絕道:「別人不知道,姐姐應該是最清楚的。多的本錢我可拿不出來。」她說了個很有技巧的話,說「多的錢拿不出來」,給人一種錯覺,我雖然有錢,但並不多。   她這樣也是有意為之。   說自己有錢,怕五娘獅子大開口,自己拿不出來。壞了兩姐妹表面上維護的和睦,要是說自己沒錢,又怕五娘誤會自己這是在叫窮,不想幫她。   五娘聽了掩袖而笑:「這樁生意,不用本錢。」   十一娘聽著心裡一跳,不動聲色地提醒她:「哪有天上掉餡餅的事?」   「這就是樁天下掉餡餅的事!」五娘笑道,「當然還有些難處。不過,這件事對別人是難處,對十一妹卻是舉手之勞。」   什麼事對別人是難處,對自己卻是舉手之勞……只可能是借徐令宜的名頭了!   十一娘心裡涼颼颼的,還抱著一絲僥倖笑道:「難道是要開繡樓?這個我到有幾分把握。」   「開什麼繡樓啊?那也得要本錢。」五娘笑著,把鹽引的事告訴了十一娘,「……你說,這是不是天上掉餡餅的事?」   十一娘心中微慍。   商人逐利。有誰會把到手的銀子往外推?文家這樣,要麼是在做誘餌,用一件很容易就能賺到大錢的生意把錢明倆口子釣到手,然後由易到難徐徐圖之,讓兩人慾擺不能,最後甚至鋌而走險;要麼就是這件事雖然利益大,但想做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賺的就是關係錢。   找範維綱,本來要花一千八百擔糧米去打發中間環節的,現在卻只需要五百擔。那其他的利潤從哪裡來?自然是從那些層層盤剝的官吏中來。這樣一來,等同於虎口奪食。一次、兩次好說,如果時間一長,只怕你是天王老子也會讓那些官吏心懷怨恨,找個機會給你下下絆子。到時候,有心算計無心,出現千裡長堤潰於蟻穴的情況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想到羅振興勸自己的那些話。   很顯然,把她當沒懂事的孩子似的……   十一娘做出一副忐忑的樣子:「我又不認識範大人……只怕要侯爺出面……」   五娘目光一轉,就把來時錢明告訴她說的話說了出來:「這種小事哪裡需要侯爺出面。你只需要跟家裡的總管說一聲,拿張侯爺的名帖就行了。其他的事,自有我們幫著辦妥當。」   「這。不大好吧!」十一娘顯得有些慌張,「要是侯爺問起來,我該怎麼說?不行,不行!」她的頭搖得像拔浪鼓。   「哎呀,侯爺每天那麼多事,哪會注意這些。」五娘笑道,「你的膽子也太小了些。」   十一娘訕訕然地笑:「姐姐也知道我膽子小的。還是跟侯爺說一聲了再做計較吧!」   五娘見她口風緊,做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長嘆口氣:「你呀,可怎麼辦?我都為你愁,你倒像個沒事人一樣。你也別嫌我這個姐姐說話太直。要知道,你和侯爺可是半路的夫妻,他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庶長子、嫡子、庶長女都有了。有些事,你心裡要有數才是。要知道,你以後的日子還長著,指不定哪天就又有姨娘進門。你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將來的孩子打算,弄些銀兩傍身才是。別的不說,就說你們府裡的五夫人,將進來的時候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朝廷誥封的縣主,定南侯府嫡出的大小姐,顯赫吧!人家還不是照樣在外面開鋪子。人家都知道手裡有錢,心中不慌,你別像沒長大似的,這也怕,那也怕……」   十一娘認真地聽著,唯唯喏喏地應著,就是不參合她的話題。   五娘見自己左說右說十一娘都一副怕事的樣子,心裡雖然急,卻不好把她逼得太急,慢慢把話題引到了孩子的身上:「……也沒什麼好怕的。又不是長子。等過幾年,給他娶房媳婦,再分些銀子讓他出去單過就是了。」   十一娘看著天色不早,就打斷了她的話:「姐姐來一趟,就在這裡吃午飯吧!」   五娘來時還準備早些回去給弓弦胡同那邊報信。現在知道羅振興趕在自己前頭來過了,到把這份急切淡了下來,又尋思著錢明讓她多和十一娘走動,笑著應道:「還沒去給太夫人磕頭呢!」   十一娘見她答應的爽快,叫了琥珀進來,吩咐她安排午膳,派人去問徐令宜的信,然後換了身衣裳,和五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見了五娘很是歡喜,問東問西的。正好有小丫鬟來稟,說徐令宜在外院吃飯,太夫人就叫了三夫人來做陪,留五娘吃了午飯。吃完飯,親自送她到了屋門口才折回去。   五娘表情有些陰晴不定,到十一屋裡坐下才道:「沒想到你挺討婆婆的歡心。」   十一娘笑道:「娘待人寬和,倒也不是我會討她老人家的歡心。」   五娘沒有說話,想到大太太每次提到太夫人時的恭敬樣子,心裡到底有些苦澀。   ※   這兩天有點私事,沒辦法雙更。等忙過這陣子吧!還請大家諒解。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零四章登場(下)   第二百零四章登場(下)   晚上徐令宜回來:「聽說五姨來過了。可有什麼事?」   「侯爺回來了!」十一娘笑著上前接了鬥篷,聞見他身上有淡淡的酒香,「五姐夫也聽說了孩子的事,特意讓五姐過來問一聲。在太夫人那裡吃了午飯,小坐了一會就回去了。」   徐令宜點頭,到淨房洗漱更衣出來。   「晚上都吃什麼了?」他邊問邊脫鞋上了臨窗的大炕。   「吃羊肉火鍋。」十一娘接過小丫鬟的茶端給徐令宜,「有種曬乾了的野菜,叫山莧的,放在火鍋裡煮了吃,很好吃。」然後笑著問他,「侯爺今天喝酒了?」   徐令宜啜了口熱茶,神色愜意地倚在了大迎枕上:「王勵來了,大家一起喝了點。」   十一娘笑著去鋪床。   徐令宜卻拉了她的手:「我們坐一會!」   十一娘依言坐到了炕上。   徐令宜透了口長氣:「我長這麼大還沒有這樣狼狽過。」他朝著十一娘苦笑,「說什麼的都有。真是只有你想不到,沒有說不出來的。」   十一娘笑起來:「謠言就是這樣的!」普通大眾對公卿之家、王公貴族辛秘有著超乎平常的興趣,何況還有區家人在其中推波助瀾。   「我本來想解釋一番的,可看他們一個個賊眉鼠眼的樣子,分明是來看我熱鬧的。我不解釋還好,只怕越解釋他們越來勁。索性什麼也沒有說。」徐令宜無奈地笑道,眉宇間並不見慍色,顯然對一幫好友的鬧騰並沒有放在心上。   「謠言止於智者。」十一娘還是說著寬慰他的話,「過些日子也就好了。」   徐令宜點頭:「正好工部侍郎家出了樁殺夫奪妻案,我已派人去宣揚。大家聽到了新鮮事,過兩天也就把我們這樁事漸漸淡忘了。」   與其費心去避謠,不如用其他事取而代之,轉移人的視線,讓人逐漸淡忘。   夫妻兩人商量著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時候,皇上卻眉眼帶笑地去了坤寧宮。   皇長子昨天剛回宮,皇后找了他身邊的宮女問話。聽了內侍的稟告,忙迎了出去。   皇上攜了皇后的手進了內室。   宮女上了茶,躡手躡腳地退下。   皇上笑道:「今天下午和幾位閣老議福建防禦之事,倒聽說一件有趣的事。」   皇后心中一驚,想到區家。   「能讓皇上說有趣,那肯定是極有趣。皇上快說給臣妾聽聽。」皇后笑語盈盈,「讓臣妾也開開眼界。」   皇上大笑,道:「說永平侯三年前從苗疆帶了一位女寨主回來,養在城西的販馬巷。如今孩子都有三歲了。」   「怎麼可能?」皇后滿臉的震驚,「侯爺怎麼會做出這樣不知道輕重的事來。」   要知道,當年平苗是皇上登基後首次用兵,為顯大周威武,被俘的寨主全被斬首……帶一位女寨主回來,等同私放戰俘,御史們要是捉住不放,完全有要可能上升到「通敵叛國」的高度上去。這可是要滅九族的!   「這定是謠傳!」皇后神色焦慮,鬢角已有細細的汗。   「我知道。」皇上低頭拂著茶盅裡的嫩葉,沒有注意到皇后的異樣,「老四為人一向謹小慎微,就是有這種事,也不會弄得滿城風雨。」他抬頭,眼底飛逝過一道鋒利,「不過,梁老閣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連孩子長什麼樣都說得清清楚楚,這件事只怕沒那麼簡單。我看,你儘快安排一下,把永平侯夫人請進宮來敘一敘——明天封印,御史的摺子一時送不進來,可到了初三開印……」   那時候只怕彈劾的奏摺要如雪片飛了!   「臣妾知道了。」皇后急急應喏,又委婉地商量皇上,「只是永平侯夫人年紀輕,我怕她一時說不清楚,不如請太夫人進宮……」   「還是請永平侯夫人進宮吧!」皇上沉吟,「太夫人年紀大了,小輩們有事,多半會瞞著。要是一時激憤氣著了,反而不妥。」   皇后聽著心中微微有些涼。   皇上下午聽到這個消息,到這時落鑰了才告訴自己,又點著要年紀的十一娘進宮……時光荏苒,以前的夫君變成了現在的君夫!   但一起到自己那個美貌聰慧的小弟媳,她心裡稍安。   「皇上說的是。」她應喏道,「明天一大早臣妾就喚了永平侯夫人來問問。」   皇上頜首,吩咐身邊的賀公公:「你們都退了吧!」   意思是今天會歇在這裡。   又對皇后笑道,「我上次來時你做的那個什麼『帶骨鮑螺』,極其美味,今天就用那俱幫宵夜吧!」   皇后笑著應「是」。一面叫了宮女傳夜宵,一面卻暗暗思忖:難道這樣還不放心?怕我給永平侯報導,要親眼看著我怎樣吩咐內侍不成?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果就當著皇上的面讓人把十一娘叫進宮來。   「……說什麼帶了位女寨主回燕京,養在販馬胡同。還說孩子長著一雙鳳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暖閣裡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皇后娘娘皺頭眉頭,神色凝重,問得有些咄咄逼人。   十一娘大吃一驚。   雖然毫無徵兆、匆匆忙忙地被叫宮裡來,徐令宜和十一娘也曾仔細想過很多種可能,包括宮裡聽到了鳳卿的事差人來問,包括區家會從政治的角度出發闡述這件事的始末從而達到打擊徐令宜的目的,甚至是皇后聽聞謠言喊十一娘進宮訓誡……可沒想到的是皇后娘娘的態度——兩人單獨相處,她卻依舊擺了皇家的威嚴,戴著九龍四鳳的鳳冠,穿了十二翟紋的深青色禮服端坐在鳳座上。   她腦子轉得飛快。   從和皇后幾次短短接觸可以看得出來,皇后並不是個刻板冷漠的女子,何況兩人在說悠關徐家生死的事,她怎麼能表情的這樣肅然冷峻……難道是怕隔牆有耳?可這裡是坤寧宮,皇后娘娘的宮殿,有誰敢窺視不成?   念頭一閃而過,汗已透衣襟。   在這皇宮裡,能真正讓皇后忌憚的,就只有皇帝了!   她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心裡卻如無瀾的古井般沉靜下來。   「皇后娘娘,」十一娘舉袖掩面,「這真是天下的冤枉。侯爺品行端方,行事爽落,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一面說,一面眨巴著眼睛,只望那淚珠兒快點落下來,「也不知道是誰說出這樣的話來?這要是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侯爺還有性命嗎?皇后娘娘,您可要為侯爺做主啊!這分明是有人要陷侯爺於不義!有人要謀害侯爺!」說著,眼角溼潤,「可憐侯爺戎馬半身,落得個身有殘疾不良於行,好容易能享些清福,又傳出這樣的話來……這可怎麼辦才好啊!」一副戚楚無助的樣子。   皇后娘娘先是一喜,後是一怔,然後嘴角一翹,飛逝過一個笑意。   喜的是自己什麼也沒有說,弟弟那邊卻早有準備——要不然,十一娘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意外的是十一娘說話的這架勢,不管不顧就哭起來,活脫脫還是一個未諳世事的小姑娘,可想到那天她勸自己的話,十之**是幫意而為。沒想到她到能不顧自己的名聲,為徐家做到這樣的地步,弟弟身邊有這樣的人相陪,覺得很是寬慰,忍不住就笑起來。轉念想到歇在內室、可以清楚聽到動靜的皇上,笑容又很快地隱去。   「你且別哭。」她聲音裡就帶了一絲連自己都沒有查覺的溫和,「先坐下來說話。」然後指了指右手邊的一張錦杌。   十一娘聽著皇后平靜的聲音,知道自己做對了。   她松一口了,掏出帕子抹著眼角,心裡卻暗急著怎麼哭不出來,做出一副抽抽泣泣的樣子坐在了錦杌上。   「我問你,你可聽到過這個謠言?」皇后雖然相信自己的弟弟,可連閣老們都一副振振有詞的模樣,她心裡又沒底了。   「聽說了。」十一娘哽咽著,「不僅聽說了,而且那孩子還養在半月泮裡!」   「啊!」皇后臉色大變。   十一娘卻豎起耳朵聽到內室有輕輕的響動。   看樣子,皇上真的在內室裡聽著。   「所以說侯爺冤枉啊!」沒等皇后開話,她立刻道,「那孩子根本不是侯爺的,是五爺的。」   「什麼?」皇后娘娘臉色大變。   她沒有想到真有孩子這件事。   一直注意著內室動靜的十一娘聽到有很輕很輕的腳步聲停在門帘處。   「具體是怎麼一回事,臣妾也不十分清楚。」她細細地把當天發生的事告訴了皇后:「……突然就聽到了傳言。說什麼這孩子是侯爺和營ji生的。還說我姐姐容不得人,不準侯爺把孩子抱回來。」說著,哭了起來,「娘娘,這些人太可惡了。竟然連去逝的人也不放過。娘娘,您說我該怎麼辦才好?侯爺是肯定不會解釋的,可沒有侯爺的同意,就是太夫人面前,我沒漏一句口風的……」   皇后此刻心亂如麻。   這孩子雖然不是徐令宜的,可到底是徐家的孩子。   為徐令宜辯別了,勢必要扯出徐令寬,然後扯出丹陽,扯出徐令寬的嶽父定南侯。可如果不為徐令宜辯別,這頂大帽子扣下來,徐家還真受不起。   這就好比手心和手背——雖然知道手心的肉厚一些,可打起來一起痛得厲害。   她不由望了一眼內室的帘子。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零五章粉墨(上)   第二百零五章粉墨(上)   是啊,說了,拔出蘿蔔帶著泥;不說,徐令宜就得背了這黑鍋。   十一娘的話讓皇后陷入沉思。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怎麼辦好。   問徐令宜有什麼打算?   萬一皇上心中另有所想怎麼辦?   給徐令宜出個主意?   皇上就在帘子後面聽著,如今傳出收了苗疆女寨主為外室的謠言,已涉及到了廟堂之事,不是後宮女子可以過問……   想來想去,只有怪那始作俑者。   「都是小五惹得禍。讓你們跟著受累!」   五爺再不好,總歸是皇后的胞弟。她可以責怪,自己卻不能流露出不滿。   「娘娘言重了。」十一娘道,「五爺也是因為年紀輕,誤交損友。有了這次的事,以後行事會越來越沉穩的。只是這事越傳越離譜,偏偏侯爺又是個話少的人,臣妾心中惶恐的很。」   皇后苦笑:「你也不用太擔心。」又看了帘子一眼,言不由衷地安慰著十一娘,「侯爺的為人大家都清楚。」   十一娘表情悵然。   而皇后見事情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怕再說下去又生出什麼枝節來,問了太夫人的身體,知道一切都好,就端了茶。   十一娘忙起身告退。   皇上從內室走了出來。   「皇上,這可怎麼辦?」皇后六神無主地望著皇上,「沒想到小五竟然做出這種事來!」   皇上想了想,道:「如果真如永平侯夫人說的那樣,我看還是交給永平侯自己去處理吧!這畢竟是徐家的事,你我都不好插手。」   皇后沒有做聲。   這話說的有道理。   宗族的事,外姓人不好插手。   她長嘆口氣,突然覺得這暖閣太過寬闊,有些冷!   ******   避在內室卻能清楚聽到她們談話的皇上,態度謹慎又顯得有些無可奈何皇后,還有那其心可誅的謠言,一切的一切,都讓十一娘感到很不安。   她歸心似箭地回到了荷花裡,匆匆去了太夫人那裡。   徐令宜一直在那裡等她。   待小丫鬟上了茶,太夫人立刻遣了屋裡服侍的,迫不及待地道:「為何事叫你進宮?都說了些什麼?」   「為孩子的事。」十一娘顧不得喝茶,把當時的情景事無巨細全告訴了太夫人和徐令宜。   兩人越聽臉色越凝重,到了最後,太夫人已是臉色慘白。   「老四,這件事還是要討娘娘一個口訊才是。只有知道了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們才好行事!」   「不必了!」徐令宜神色有些冷淡,「皇上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可是……」   「娘!」徐令宜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疲憊,「我知道您心裡還念著那個來了就向您討紅燒蹄筋吃的七皇子……可那已經是老皇曆了。」   太夫人側過臉去,沒有做聲。   有小丫鬟隔著帘子稟道:「太夫人,二夫人回來了!」   三人愕然。   太夫人忙道:「快請進來。」   一個穿著月白色錦緞窄袖褙子的女子撩簾而入。   「二嫂!」十一娘笑著和來人打招呼。   「四弟妹。」二夫人朝十一娘頜首,上前給太夫人和徐令宜行了禮。   「怡真,你怎麼回來了?」太夫人關心地道,「可是有什麼事?」然後看了看她身後,「貞姐兒呢?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我聽到了一些謠言,就匆匆趕了回來。」二夫人道,「怕貞姐兒受不得顛簸,把她留在了西山。」   太夫人點頭,道:「快到炕上坐,天氣冷,小心受了涼。」   二夫人沒有客氣,上炕坐了。   十一娘去沏了杯茶進來。   二夫人已和太夫人說上了話:「……我想了一夜。覺得這事只怕與區家脫不了干係。」見十一娘給她端了茶,她道了謝,繼續道,「我們家要是有事,他們家是最大的受益人。」   「正如二嫂所言。」徐令宜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二夫人,「各種傳言都有,如今連宮裡都聽說了——十一娘就剛從宮裡回來。」又把十一娘進宮的情景告訴了二夫人。   「區家的手腳可真快。」二夫人沉吟道,「買了孩子帶回福建,待大些了再帶回來……到那時,幾位皇子都已成年……區家行事不僅歹毒,而且爭的不是朝夕,只怕早有我們不知道的布置。還請侯爺要多費些心思才是!」   意思是說區家意在爭儲。   徐令宜輕輕頜首,神色有些冷峻,「是我大意了!這次要不是王家有人專盯著區家的人,只怕我們還不知道這件事。」   「這也是侯爺的福氣。所以區家的陰謀才會敗露。」二夫人道,「原來是我們在明,區家在暗。不免吃些虧。現在既然知道了區家的用心,侯爺也可從容行事了!」   「二嫂放心。這件事我會好好斟酌一番的。」徐令宜眼中閃過毅然之色,「大家爭的都不是朝夕,來日方長。」   「既然如此,我倒有個主意。侯爺估且聽聽。」說著,凝望著徐令宜,等他表態。   「二嫂請說。」徐令宜認真地二夫人,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   二夫人就瞥了十一娘一眼,表情認真地道:「侯爺不如認下這個孩子吧!」   太夫人望了一眼二夫人,又望了一眼十一娘,欲言又止。   徐令宜沒有做聲,流露出沉思的表情。   十一娘則看著徐令宜,一副夫唱婦隨的模樣。   一時間,屋裡落針可聞。   「既然大家爭得不是朝夕,我想,還是儘量不把事態擴大為好。」二夫人目露堅定,顯得自信又從容,徐徐地道:「我們解釋,別人會懷疑我們顛倒黑白;我們辯白,先牽扯到侯爺,後牽扯到五爺,再加上柳惠芳這個戲子,孫老侯爺,白白給人話題,只怕有比『侯爺有私生子』這個話題更讓那些御史興致勃勃流言蜚語出來。我們要是壓住了謠言,又怕皇上會覺得徐家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太過煊赫;如若我們不能壓住謠言,只怕區家因此行事會更囂張,做出更多不利於我們徐家的事來。   「如果我們認下這個孩子。一來可以堵住天下人的嘴。二來可以試試皇上的意思——如若皇上站在我們這邊,任御史如何彈劾也不會傷了筋骨。如若皇上不站在我們這邊,藉此事發難……」說著,她語氣一頓,深深地看了徐令宜一眼,「我們也可早些準備……區家畢竟在福建。還有王家可以一用……總不能坐以待斃,陷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局面!」   十一娘聽著心砰砰亂跳,朝徐令宜望去。   卻見他面無表情低垂著眼瞼,看不清楚表情。   她又朝太夫人望去。   太夫人緊抿著雙唇,臉色好像比剛才更白了幾分。   屋子裡瀰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   「二嫂說的都是金玉良言。」沉默了片刻,徐令宜抬瞼望向二夫人,「待我好好想想。」然後笑道,「二嫂從西山趕回來,一定還沒有吃午飯吧?我們一直等著十一娘從宮裡回來,也還沒有吃午飯。大家應該都餓了。十一娘,讓丫鬟們擺飯吧!」一副不欲多談的樣子。   他溫和的聲音緩和了屋裡的氣氛。   十一娘曲膝應是,去叫丫鬟們擺飯,身後傳來二夫人含笑的聲音:「還是侯爺想的周到。妾身還真是餓了!」   ******   回到屋裡,十一娘默默地幫徐令宜更衣。   「怎麼了?一直都不說話。」徐令宜摸了摸她的頭。   十一娘心緒有些亂,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是不是害怕了?」徐令宜凝視著她,黑眸幽深。   十一娘點了點頭——好像也不是害怕,擔心更多一些……又搖了搖頭——說不害怕也不對,剛才吃飯的時候手一直抖啊抖的……她又點了點頭。   徐令宜笑起來。   把她摟在懷裡。   「別怕。我心裡有數。」又覺得這安慰很蒼白,又道:「二嫂說的有道理,又不全對。皇上如果不站在我們這邊,事情很棘手。可像二嫂說的那樣,又太過激進。最好的法子,是想辦法讓皇上站到我們這邊來……」   十一娘有些驚訝地望著徐令宜。   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太難。要不然,怎麼會有「飛鳥盡,良弓藏」之說呢!   「說到底,皇上是忌諱徐家勢大。」他壓低了聲音,「如果我們能讓皇上放下戒心,區家的攻奸也就不解自破。」他神色變得端凝起來,「二嫂的話提醒了我。皇上最怕的是長袖善舞的權臣,最放心的是端方守禮的純臣。說起來,區家雖然給我們下了個絆子,也給了我們一個表現的機會。」   「侯爺的意思是……」短短一個上午,發生了太多的事,十一娘神經緊張,思緒還停留在二夫人給的震撼中,腦子暫時處於停擺的狀態。   徐令宜微微一笑:「正如二嫂所言,如果我們在眾人面前辯解孩子的事,或是利用這些年經營的人脈把謠言強壓下去,只會讓皇上不放心。反之,如果我們按兵不動,區家說不定會覺得我們外強中乾,做出更大的動作來。皇上怕徐家獨大,難道就會讓區家一手遮天不成?為了維護這種平衡關係,他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說著,他眼睛微微眯起,臉上露出冷酷的笑容,「如果我們處置得當,說不定能一勞永逸……」   ※   最後時刻,吱吱求粉紅票……O(∩_∩)O~   另:老時間加一更……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零六章粉墨(中)   第二百零六章粉墨(中)   一勞永逸,怎樣個一勞永逸法?   十一娘一怔。   「十一娘。」徐令宜輕輕地喊她的名字,凝望她的目光很是鄭重,「我想認下這孩子!」   剛才二夫人提出讓徐令宜認下鳳卿的時候,徐令宜和太夫人都沒有反對,十一娘已有心裡準備。現在聽徐令宜這麼一說,她想也沒有想地點了點頭。   正如二夫人所言,事到如今,沒有比認下孩子再好的辦法。而且,徐令宜認下鳳卿,這孩子以後就歸自己管教。別的不敢說,自己至少可以保證鳳卿能吃飽穿暖,不會無緣無故被抽打,能和徐嗣諭、諄哥受到一樣的教育。   「我聽侯爺的!」她笑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微微點頭,眼底閃過欣慰。   「來!」他拉她坐到了炕上。「這件事,我們好好商量商量。」   商量?有什麼好商量的。只要不認在自己的名下,其他的都好說!   十一娘笑著隨他坐到炕上。   「自從區氏封了皇貴妃,我就心生警惕,做了些安排。」徐令宜表情凝重,沒有和她說鳳卿的歸屬問題,反而和她談起心來。「只是我沒有料到區家的勢力這樣大,行事這樣果敢決斷。而且說做就做,不留一點餘地。說起來,這全是我的錯——不僅小瞧了對手,還坐井觀天,自以為是。要不是有孩子這件事,要不是有王家偶然插手,只怕我傾巢在即還不自知。」他認真地檢討自己。   「侯爺……」十一娘想安慰他幾句,卻被他的目光阻止。   「同樣的錯誤,我不能犯兩次。」他眼角眉梢都帶了幾分冷凜,「我仔細想過了。既然區家早有準備,我們與其處處防備,事事針對,還不如暫時迴避,以強示弱,給區家製造一些好機會,想辦法讓他們忍不住跳出來,自曝其圖。就算區家能沉得住氣,我們達不到這個目的,也要給皇上製造一個區家飛揚跋扈、驕奢yin逸的印象來。」他徐徐道來,目光深遠而幽靜,「要知道,有時候,做得越多,錯的越多。我們現在當務之急就是什麼也不做,以靜制動。」說著,他冷冷一笑,「區家不是想讓我們丟臉嗎?我們索性就把這熱鬧演到底。戲子也好。營ji也好,女寨主也好,我統統認下,看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是啊,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已經低到塵埃裡,低無可低,你還能把我怎樣?   「妾身明白。」十一娘忙對徐令宜表示同情,「只是覺得讓侯爺受委屈了。」   徐令宜聽著目光一滯,不以為意地笑道:「本是我的錯,我有什麼委屈的!」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洩露了心思。   十一娘看著好笑,乾脆大方到底:「至於弓弦胡同那邊,侯爺不用擔心。我去說。」又道,「大哥是明理的人,應該一聽就會明白。」   徐令宜愕然,繼而深感慰藉,拍了拍十一娘手:「哪用得著你出面。我會親自去跟嶽父說的。」   「不如我們一起去吧!」十一娘想了想,道,「鳳卿的事畢竟不能明說。有我在場,父親縱有不滿,也可勸勸。」   有十一娘表態。羅家那邊肯定會事半功倍。但他行事一向沒有讓女人出頭的道理,偏偏十一娘又是一片好心……拒絕的話就頓了頓,臉上不由露出幾分猶豫來。   十一娘看得分明。   有大男子主義的人就是這樣,什麼都喜歡自己扛著。雖然女人會過得很安逸,但從長遠來說,兩人之間也會少了些溝通,甚至會出現漸行漸遠的局面。她不反對徐令宜代她做決定。因為徐令宜是土生土長的古人,比她更懂得、更擅長在這個世界生存的遊戲規則。可這並不代表她願意不明不白的服從。   「侯爺。夫妻齊心,其利斷金。」她委婉地道,「這既是徐家的事,也是我們倆口子的事。」   「好吧!」徐令宜很喜歡「夫妻齊心」這句話,他爽快地道,「我們一起去!」   「事不宜遲。既然要認下,年前要上族譜,孩子還要參與祭祖。與其讓別人告訴父親,還不如我們事先去打個招呼。」十一娘笑道,「不如趁著下午沒事,去趟弓弦胡同?」   徐令宜沒想到她雷厲風行,說做就做。怔愣了片刻,笑道:「也好。區家步步緊逼。這件事的確是宜早不宜遲。」然後正色道,「你看,孩子養在誰的名下好?」   這可是件大事。   如果養在秦姨娘名下,她已經有一個兒子了,再認一子,無疑將會是身份最尊貴的姨娘——自古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而能為家族添丁,就是對這個家族最大的貢獻;文姨娘身後有文家。如果孩子養在她名下,就算文姨娘沒有什麼想法,只怕文家都會不消停;至於喬蓮房。她年紀還輕,以後肯定會有自己的孩子。一方面,她願不願意是個問題,另一方面,自己目前和她沒有什麼太大的矛盾,但不擔保以後也沒有矛盾,如果到時候她把鳳卿當槍使,那就讓人頭痛了!   念頭一閃而過,十一娘決定還是聽聽徐令宜的意思再做打算,也可以趁機看看他心裡最看重哪位姨娘。   要知道,有兒子和沒有兒子的姨娘,那可是天壤之別。   「侯爺的意思是……」十一娘望著徐令宜。   聽自己的意見……也就是說,十一娘覺得養在哪位姨娘名下都不好。   他想了想,道:「養在佟姨娘名下如何?」   十一娘怔住。   佟姨娘已經過世了……養在她的名字,等於是把這個孩子全權交給了自己。   徐令宜認真地道:「雖然說我認了這個孩子,可掩耳盜鈴的事還是要做一做的。對外就說是佟姨娘託夢給我,說死後沒有香燭供養。正好我在善堂看到一個長著鳳眼的孩子,就手提了回來,寄養在佟姨娘名下。這樣對外可以交待,你也好行事。當然,這是內宅的事,你要是不願意,還是以你的意思為準。」   對於十一娘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侯爺……」她望著徐令宜,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十一娘可從來沒有往這上面想。   徐令宜的這個決定,至少說明了他對自己的尊重。   「好了。」徐令宜見十一娘眼中閃過感激,心情大好,笑著起身,「我們去跟太夫人說一聲,這就去趟弓弦胡同。還有紅燈胡同老侯爺那裡也要去說一聲才是。小五那裡也要交待清楚。免得我們費心給他收拾了亂攤子,他還覺得把孩子養在家裡天天晃他的眼睛。還有範維綱那裡,王勵那裡,也要寫信抱怨一番才是……到處是事啊!」   這事不是解決了嗎?沒必要寫信給範維鋼和王勵等人抱怨吧?而且,徐令宜也不像是那種遇事會抱怨的人啊!   十一娘有些意外。   「我們要是真的什麼都不做。那和把謠言強壓下去有什麼兩樣。」徐令宜見十一娘目帶困惑,笑著解釋道,「你想想,出了這樣的事,竟然沒個為我們辯解的,也太不正常了吧!說不定皇上仔細一想,還以為我是以退為進,有什麼後招,那就更麻煩了。」說著,他微微嘆了口氣,「所以要寫信抱怨一下。以我們的交情,他們知道我被迫認了個『私生子』,肯定會為我辯解一番的。而且兩人又一文一武,各成體系,本身沒什麼交情,辯解起來也沒有個章法。皇上看了才不會起疑,才能讓皇上覺得徐家『忠厚有餘,應變不敏』。以後再遇到有誰攻奸我們家,皇上心中也就自有了一番衡量。」   十一娘明白過來。   雖然皇上不放心徐家,不放心徐令宜,可徐家畢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徐令宜畢竟是他的小舅子。他可以糟蹋,別人卻不能糟蹋。區家把徐家弄得越是狼狽,皇上的天平就會越倒向徐家。徐家的危難也就可以解除了。   她不由笑道:「這就是您說的一勞永逸?」   徐令宜點頭:「只有這樣,才能讓皇上站到我們這邊來。」然後想起什麼來,叮囑十一娘,「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馬上要過年了,大家走動的勤,到時候不免要問起鳳卿的事來。你也有個心裡準備才是。」   「侯爺放心。」十一娘笑道,「我會小心應對的。」又想到徐令宜說要趕著去定南侯孫家,遲疑道,「侯爺不準備把這件事告訴五弟妹嗎?」   「嗯!」徐令宜沉吟道,「既然我已經認下來了,就不要再節外生枝了。我去老侯爺那裡,也是把這件事告訴他。他老人家心裡有數就行了。」   也好。免得孩子長大了傷心。就讓鳳卿以為自己是徐令宜的兒子好了。   「五爺那裡只怕也要囑咐一聲才是。」十一娘擔心這個說漏了嘴。   「這個自然。」徐令宜應著,有小丫鬟來稟:「二夫人來了!」   兩人都有些吃驚。   自從兩人成親以來。這可是二夫人第一次到自己屋裡來。   十一娘忙道:「快請進來!」又吩咐小丫鬟去拿了大紅袍招待二夫人。   二夫人卻只在廳堂站了站:「四弟妹不用客氣。我是來告辭的!」   她的話讓十一娘很是意外:「今天都臘月二十八了,今年的風雪又大。二嫂還是留下來過了年再回西山吧?我差人去把貞姐兒接過來。」   「我是擔心侯爺當局著迷,所以趕回來看看。」她笑道,「現在知道侯爺早有了主張,自然也就放心了。四弟妹不用擔心,快馬加鞭,半日就到。」   十一娘還欲再勸,徐令宜卻道:「既然二嫂主意已定,小弟就不留二嫂了。」還吩咐十一娘送客。   ※   加更求票哦!   O(∩_∩)O~   第一個吧!   看在我這麼勤勞的份上,還請大家一如繼往地支持吱吱。   謝謝!   另外:我才發現的個人空間可以留言。之前一直不知道⊙﹏⊙b汗。請留言的朋友原諒,吱吱是電腦白痴,只會碼字,其他功能不都太會用。有什麼事到群裡說吧!那地方太偏僻了,我通常逛不到那裡去……   還有:我看了那個關於大紅袍的留言。再⊙﹏⊙b汗一個。沒想到我一直喝的是假紅袍。不過,假紅袍的味道也還真不錯。聽從樓主的建議改成了鐵觀音。我也常喝鐵觀音,難道也是假觀音……望天!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零七章粉墨(下)   第二百零七章粉墨(下)   十一娘本來就很羨慕二夫人能在西山安安靜靜地過個春節。聽徐令宜這麼一說,自然也不會勉強,親自送二夫人去垂花門坐車。   路上,二夫人卻道:「四弟妹,實際上我是想單獨和你說說話。」   難怪她突然跑來向自己辭行。   十一娘恍然大悟,想到她花了心思要和自己單獨談一談,只怕不達到目的不會罷休,因而笑道:「二嫂有什麼吩咐直管說就是!」   「吩咐談不上。」二夫人淡淡地笑道,「你也不用這麼客氣。」   十一娘見她態度冷淡,朝她笑了笑。   「我讓侯爺把孩子認下,你心裡一定不舒服吧!」二夫人停下腳步,烏黑的眸子定定地望著她,寧靜而深遠。   「沒有啊!」十一娘笑道,「我覺得二嫂說的很有道理。與其這樣讓人做文章,不如認下孩子。總比傳出更難聽的話好。」   「你能這樣想就好。」二夫人聽了微微一怔,然後笑著頜首道,一面朝前走,一面和她細語,「要知道,傾巢之下無完卵。只有這個家好了,我們的日子才能好……」   然後給她上了一節「什麼叫團隊精神」的課。   十一娘知道大家都覺得她年紀小不懂事。所以遇事總把她當孩子對待。有時候是好心,有時候卻是興災樂禍。二夫人語氣雖然淡漠,卻並沒有什麼惡意,她也就一路聽,一路點頭,把二夫人送到了垂花門前。   馬車早在那裡侯著,跟著的婆子擺好了登馬凳,二夫人卻沒有急著上車,而是對十一娘道:「……至於那孩子以後的事,你也可以放心。這話既然是我說的,就不會讓你為難,不會要侯爺的一分一釐。我會負擔的。」   十一娘愕然。   二夫人已笑著點頭上了馬車。   望著遠去的馬車,十一娘不由笑起來。   這個二夫人,還挺有意思的。   而徐令宜見她眉眼帶笑地折了回來,想到以前元娘和二嫂總是不歡而散,不由奇道:「怎麼了?這麼高興?」   十一娘就把二夫人的話告訴了徐令宜:「……因為是自己提出把孩子養在我們屋裡的,心裡有所不安吧!」   徐令宜不由皺眉:「這又不是哪一房的事。」又交待十一娘道,「二嫂手裡有幾項賺錢生意,雖然不差銀子,可她畢竟是孀居的嫂子,這銀子我們可不能接。」   「我知道。」十一娘連連點頭,「要是傳出去了,別人還以為我們在訛寡嫂的家當。那可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徐令宜見她明白事理,不禁摸了摸她的頭,道:「我以後每個月給你添五十兩銀子。」頓了頓,又道,「從外院支取。」   十一娘一怔。   徐令宜要拿自己的體己銀子貼自己嗎?   因為鳳卿會養在自己屋裡的原因嗎?   她猶豫了一下。徐令宜已道:「時間不早了,去了弓弦胡同我們還要去趟紅燈胡同。」   十一娘應喏,披著鬥篷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裡。   知道兩人要去和羅大老爺說這事,太夫人長嘆一口氣,拍了拍十一娘的手,什麼也沒有說。   到了弓弦胡同,情況更是出乎十一娘意料之外。   傳言羅家人已經聽說了。對於徐令宜要私生子認祖歸宗的事,大老爺不僅沒有異議,反而勸十一娘要「敬夫愛夫,聽之從之」,不要為此事與丈夫生出罅隙來,還囑咐她善待庶子,做個賢良淑德的女子,才不負大太太的教誨。   十一娘聽著冷汗直冒,不由在心裡猜測,大老爺是不是特別能理解這種事……   而羅振興見父親的話越說越長,朝著十一娘遞眼色:「還沒有去給娘請安吧!」   十一娘藉機起身告退,留了徐令宜和大老爺、羅振興在書房裡說話。   大*奶在屋簷下等她。   見她出來,立刻迎了上去,低聲道:「孩子養在誰名下?」   雖然知道徐令宜曾經許過諾,但她還是很擔心。   「養在佟姨娘名下了。」   大*奶鬆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又道,「娘還不知道這件事。你等會別說漏了嘴。」   十一娘點頭,抬頭卻看見四奶奶走了過來。   她烏黑的頭髮綰成了個圓髻,只插了支赤金如意釵,穿了件豆綠色的綾襖,藍綠色綜裙,眼神清澈明亮,透著精神。   十一娘忙上前行禮,打招呼。   四奶奶笑著回禮,並不問她回來做什麼的,只請她到她住的後罩房去坐:「……天寒地凍的,還是屋裡暖和。」   十一娘謝了她:「還沒有去給母親問安。」   四奶奶就幫她和大*奶打簾,陪著去了大太太屋裡。   大太太的病情沒有什麼好轉。看見十一娘大吃一驚,滿臉慮焦地望著一旁服侍的許媽媽。十一娘知道她這是奇怪自己突然回來,沒等許媽媽開口已道:「侯爺今天好些了,所以特意過來看看父親。」   大*奶也在一旁幫腔:「您病著,侯爺不方便進來探望。爹留著在書房說話。」   大太太點了點頭。   十一娘就問起大太太的身體來,說了幾句話,大太太尿了床,許媽媽和四奶奶服侍著擦洗換衣,大*奶陪著十一娘去自己屋裡。   出了門,她立刻道:「五姨娘這兩天有些不舒服,你要不要去看看?」   十一娘吃了一驚:「多謝嫂嫂。還煩請帶我去看看。」   大*奶笑著帶她去了五姨娘住的東廂房。   因是冬天,廂房的窗戶全閉著,又是舊式的窗寮式的窗欞,屋裡子光線很暗。寶藍色的羅帳半垂,大白天的,影影綽綽的,看得不十分真切。   「五姨娘。十一姑奶奶來了!」   隨著大*奶的話音,羅帳內探出一張宜嗔宜喜的臉來。   「十一,十一姑奶奶。」五姨娘磕磕巴巴的,看見十一娘不是高興,而是滿臉通紅,好像十一娘的到來打擾了她似的。   十一娘看著奇怪,用目光詢問大*奶。   大*奶心裡也是糊塗的,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爹爹屋裡的事,我也不大好多問。」然後笑著對五姨娘道:「聽說您身體不舒服,十一姑奶奶特意來看看您。」   五姨娘已趿鞋下了床,聽大*奶這麼一說,頭搖得像拔浪鼓:「我沒病,我沒病。十一姑奶奶不用特意來看我。」神色間甚至有了些慌張。   難道是大太太說了什麼,所以五姨娘害怕?   又見她神色怏怏的,雖然穿了件嶄新的白綾襖,可搭在衣架上的桃紅色妝花褙子卻是前幾年的舊衣裳,屋裡又沒有一個服侍的丫鬟,問她到底怎樣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裡就有了幾分肯定。   因大*奶在身邊,五姨娘又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十一娘不方便問什麼。略坐了一會就起身告辭,隨大*奶去了她住的地方。   兩人一左一右地在臨窗的大炕上坐了,小丫鬟上了茶,大*奶安慰十一娘:「你也別擔心。我會幫你多多留意的。要是有什麼事,會讓人報信給你的。」   「多謝大嫂!」十一娘笑著啜了口茶,道,「畢竟是父親屋裡的事,大嫂不便插手。只是我看著姨娘身邊沒個服侍的人,少不得要大嫂多多擔待些。」   大*奶臉色一紅,神色尷尬地應了,有些逃避似的轉移了話題:「我前兩天去看十娘了。」說著。嘆了口氣,「那孩子到底沒有保住!」   十一娘腦子轉了轉才記起來——上次她回娘家的時候,說十娘身邊的金梅懷了身孕。   「怎麼?王琅去鬧了?」   「沒。」大*奶道,「說是在莊子裡躺著無聊,幫著莊上的婆子去撿了兩個雞蛋,孩子就沒了。」   「這也是王家沒這個福份吧!」十一娘對王琅沒什麼好感,連帶著也沒興趣聽他的那些破事,問起十二娘來:「怎麼沒見她?」   「六姨娘天天把她關在屋裡,不寫滿兩張紙的大字不讓出門。」   十一娘想到五娘,又想到她要自己幫著找範維綱的事:「……這些日子沒有回來嗎?」   「還著身孕,不方便。沒回來。」大*奶應著,卻說起七娘來,「……她一口氣送了那麼多東西來,我絞盡了腦汁給她回禮。要是以後年年這樣,可真是吃不消。」   「這是她出嫁的頭一年,自然要用心置辦。」十一娘回著大*奶,卻想著五娘。   看樣子,沒有回娘家說這件事!   自己雖然委婉地拒絕的,只怕她一時半會不會死心……   兩人說著閒話,書房那邊有丫鬟過來:「侯爺要回去了!」   大*奶陪著十一娘去向大太太辭行,把她送到了垂花門前。   倆口子去了紅燈胡同定南侯孫家。   孫家的府邸比徐家小一些,都是按著侯爺的規格造的,大門牆院廳堂都大同小異。   侯爺到四十來歲才得了丹陽縣主,早年隨著先帝打過淞州之亂,雖然和太夫人同輩,可不論年紀還是資歷都是公卿裡的頭一份,徐令宜十分的敬重,也沒有迴避,帶著十一娘去見了定南侯。   定南侯身材不高,但很魁梧,滿頭白髮,蒲扇似的大手裡呼啦啦轉著三枚嬰兒拳頭大小的玉球。   他仔細地打量著十一娘:「這是你的小媳婦。」   目光很溫和,笑容爽朗,讓人感覺很好相處。   徐令宜恭敬地應「是」。   他咧嘴一笑:「像根蔥似的。」   十一娘不由汗顏。   是說自己太瘦,還是說自己太小……   徐令宜聽了只是笑。   定南侯叫丫鬟帶十一娘去見自己的夫人,和徐令宜去了書房。   徐令宜沒有和定南侯客氣,把來意說了。   定南侯聽著直嘆氣:「你們拿主意吧!」   徐令宜見話已說到。和定南侯又閒聊了幾句,然後起身告辭了。   ※   老時間、老地方見……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零八章過節(上)   第二百零八章過節(上)   徐令宜和十一娘回到荷花裡已是酉初一刻,匆匆換了件衣裳,梳洗了一番就去了太夫人那裡。   院子裡靜悄悄的,遠遠的就能聽到徐嗣儉和諄哥的笑聲。待進了屋,更是熱鬧。   徐嗣儉正和諄哥在廳堂中央比踢毽子。徐嗣勤幫諄哥數著數,徐嗣諭幫徐嗣儉數著數。   三爺坐在西邊第一張太師上笑呵呵地觀望著,還不時地說上兩句「小心、踢高了」湊趣。三夫人坐在丈夫的下首。雖然和丈夫一樣笑望著徐嗣儉和諄哥,眼神卻很飄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五爺徐令寬穿了件鴉青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坐在東邊第一張太師椅上。他緊抿著嘴,表情有些嚴肅,與平常相比,少了一份飛揚,多了一份沉穩。而坐在他下首的五夫人卻和他正好相反。笑盈盈地望著徐嗣儉和諄哥,不時回頭和丈夫說上兩句話,表情活潑又俏皮。   看見徐令宜和十一娘進來,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把回頭和他說話的五夫人嚇了一跳。   「你這是怎麼了?」一面問,一面順著他的目光朝門口望。   大家也都朝門口望去。   屋裡的喧嗔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徐嗣勤和徐嗣諭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數數,徐嗣儉和諄哥則訕訕然地站在那裡。   「原來是侯爺和四嫂回來了!」五夫人挺著個大肚子站了起來,她笑容燦爛地和徐令宜、十一娘打著招呼,歡快的語調打破了屋子裡的寧靜。   「四哥!四嫂!」徐令寬喃喃地喊了一聲,望著徐令宜的目光卻帶著「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堅定。   徐令宜看也沒有看他一眼,朝著三爺拱了拱手:「三哥!」   「回來了!」三爺笑著站起來拱了拱手,算是還禮,「大家正等著你們吃飯呢!」   「是啊,是啊!」三夫人立刻笑著接了丈夫的話茬道,「大家正等著侯爺回來吃飯呢!」她一改剛才的無精打採,一雙眼睛骨碌碌地往十一娘身上直瞅,帶著幾分好奇,幾分刺探,好像十一娘突然變得與眾不同了似的。   看樣子,關於孩子的謠言三夫人已經聽說了。只是不知道五夫人聽說了沒有……   十一娘思忖著還了三夫人的禮,目光卻不由瞟向了五夫人。   她嘴角輕翹,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應該也聽話了這件事……   十一娘念頭一閃,兩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五夫人嘴角順勢深深地一翹,笑容立刻變得燦爛明快起來:「四嫂!」   她親親熱熱地喊著十一娘。   好像剛才那事不關己的笑容如水過無痕般的消失殆盡。   不愧是被先帝封了縣主的人……瞧這變臉的功夫,果然是公卿世家裡頭一份。   十一娘微笑著和她點頭,徐嗣勤、徐嗣諭、徐嗣儉、諄哥已紛紛上前來行禮。   她收斂了心思,和顏悅色地和孩子們打著招呼。   徐令宜則淡淡地點了點頭,朝內室望去:「娘呢?」   是啊!大家都在,獨獨沒有看見太夫人。   十一娘也朝內室望去。   三爺嘴角微翕,正要回答,三夫人已搶著道:「娘在佛堂。說要等侯爺回來了一起吃飯。」   徐令宜聽著神色微滯,瞥了十一娘一眼,道:「我去請娘來吃飯。」   先去了弓弦胡同,後去了紅燈胡同,情景到底怎樣?親戚間怎樣個說法?想來他還要和太夫人商量商量。   十一娘朝著徐令宜微微頜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笑和三夫人、五夫人道:「都怪我們來遲了。讓丫鬟們擺飯吧!」   徐令宜放心地去了佛堂。   三夫人卻望著徐令宜的背影抿著嘴笑了笑才回眸望著十一娘:「這大過年的,去哪裡了?」並沒有立刻喊丫鬟擺飯。   十一娘睃一眼徐令寬和五夫人。   徐令寬神色一緊,五夫人卻目光微閃,聳起了耳朵。   她微微一笑,道:「和侯爺回了一趟弓弦胡同。」多的並不說。   三夫人眼底閃過一絲失望,五夫人卻笑了笑,露出一副「你不說我也明白」的淡定從容。   而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三爺卻眉頭微蹙,吩咐妻子:「快擺飯吧!孩子們都餓了!」   三夫人聽著不由氣結,白了丈夫一眼,有些不情不願去吩咐擺飯。   三爺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笑著和十一娘說話:「這大冷天的,四弟妹快到東次間坐著暖和暖和!」露出越僭的關心。   十一娘很是感激,笑著向三爺道了謝,想到徐令宜和太夫人只怕一時半會不會出來,徵求三爺的意見:「……要不,大家先到東次間坐下?」   三爺想了想,笑道:「還是在這裡等吧!」說著,重新坐到了太師椅上。   其他人見狀,也都紛紛落座。   三爺臉上帶笑,模樣兒寬和;五爺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五夫人笑逐顏開,神色愜意;十一娘嘴角含笑,低頭不語;徐嗣諭端坐如松,若有所思;只有徐嗣儉和諄哥,小腦袋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惹得徐嗣勤不時地瞪弟弟兩眼,示意他安靜些。可惜徐嗣儉一心一意和諄哥說話,根本沒有注意到徐嗣勤的目光,越說越大聲,最後咯咯笑起來。   「嗣儉!」三爺也看不下去了,喊了兒子一聲,雖帶著備責,聲音卻很溫和。   徐嗣儉聽了立刻坐直了身子。   「小孩子,哪裡能坐得住。」五夫人看了笑道,「都是家裡人,三伯不用這樣拘謹。」   三爺聽了呵呵笑了兩聲:「玉不琢不成器。小時候不管,長大了養成了習慣就管不住了。」   正說著,三夫人進來,聽了半截子話,笑道:「誰管不住了?」   三爺正要說話,五夫人已道:「三伯說怕儉哥大了管不住他了。」   她目光轉流,給人一種話裡有話的感覺。   三夫人聽著臉色微沉,正要說什麼,卻看見徐令宜扶著太夫人走了進來。   她一口氣強壓了下去,笑著迎了上去:「娘,您來了!」   大家紛紛站起來和太夫人打招呼。   太夫人點了點頭,神色淡淡地吩咐三夫人:「開飯吧!」然後徑直朝東次間去。   三夫人曲膝應是「是」,叫丫鬟擺飯,其他人跟著太夫人進了東次間,依次坐下。   徐令宜則給了十一娘一個「一切都好」的眼神。   ******   吃過飯,大家和往常一樣簇擁著太夫人去了西次間。   這一次,太夫人坐在了臨窗的大炕上,徐令宜卻立在了太夫人的左手邊。   三爺和三夫人就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然後兩人不聲不響地立在了太夫人的右手邊。   五夫人看著微微一笑,拉了拉徐令寬的衣角,和立在徐令宜身後的十一娘並肩站了。   徐令寬猶豫了片刻,站到了徐令宜的身邊。   孩子們面面相覷。   徐嗣勤和徐嗣儉挨著母親站了,徐嗣諭則拉著諄哥兒站到了徐令寬的身邊。   進來上茶的丫鬟看著都戰戰兢兢,輕手輕腳放下茶盅就都退了下去。   太夫人就端了茶盅細細地啜著茶。   屋子裡落針可聞。   過了好一會,她放下茶盅,把立在自己身邊的兒子、媳婦、孫子都掃了一遍,然後徐徐地道:「前幾天,侯爺做了個夢。夢見了佟姨娘。說自己如今孤苦零仃的,連個供奉的香燭也沒有,飄飄蕩蕩的不能轉世投胎,可憐的很。請侯爺看在她打小就服侍了侯爺一場的份上,讓侯爺養個孩子在她名下,供奉香燭,讓她能夠轉世輪迴。侯爺醒了心裡很是不安。第二天就去了善堂,準備抱個孩子回來養在佟姨娘名下。也合該有緣。正好有個孩子,長著和我們徐家一模一樣的鳳眼。侯爺想到佟姨娘託的夢,覺得這簡直就是天意。」說著,看了十一娘一眼,「然後商量了十一娘,又商量了羅家的人和我,決定把這孩子抱回來,養在佟姨娘的名下,也算是全了……」   太夫人一句話沒說完,徐令寬突然上前一步:「娘……」   大家的目光不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件事……」   他剛說了三個字,「啪」地一聲,太夫人一掌就拍在了炕桌上,打斷了他的話。   「令寬。」徐令宜沉著臉,望著徐令寬的目光如霜似雪,「娘在說話,哪有做兒子插嘴的份。你給我站在一旁好好聽著。」   徐令寬面如素縞,瑟縮了一下,又很快迎著徐令宜的目光站直了身子,目光堅定地回望著哥哥。   十一娘想到他們進門時徐令寬的神態,又想到他現在的樣子,心中暗叫糟糕——只有心中有了堅定信念的人,才會不畏險阻迎難而上。   他不會是想說出事實的真相然後一個人扛了吧?   顯然,和十一娘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太夫人。   她沒待徐令寬開口已大聲喝道:「徐令寬,我寵著你。你倒好,沒個邊際了。連我和你們兄弟說正事的時間你也敢插嘴。你是不是看見你父親不在了,所以不把我這個做母親的放在眼裡了!」   太夫人直指徐令寬不孝。   這話就說的十分嚴重了。   徐令寬神色大變,如推玉山、倒金柱似的跪了下去:「寬兒不敢……」   ※   姊妹們,加更求票啊!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零九章過節(中)   第二百零九章過節(中)   「你不敢,你有什麼不敢的?」太夫人指著徐令寬,指尖發抖。   太夫人如此,不過是要阻止徐令寬說出真相壞事罷了。   十一娘心念一轉,立刻上前道:「娘,五叔是無心之舉,您別生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說著,朝五夫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幫著徐令寬求情——五夫人是有身孕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太夫人於情於理都要給她幾份面子,也就可以趁機下臺了。   五夫人怔了怔。   如今燕京都傳遍了,說永平侯有個外室,還生了個兒子。雖然說這外室的身份時而被傳為是營ji,時而被傳為是戲子,甚至還有人說是什麼苗疆的女寨主,可在她看來,不過是元娘不會做人,把家裡弄得冷冰冰的,以至於侯爺起了金屋藏嬌的心思。要不然,何必養在外頭,換個身份納進來,元娘還敢說「不」不成。定是擔心納進來了又成了第二個秋羅,沒做姨娘前倒是個千嬌百媚聰明伶俐的,做了姨娘反是個木訥蠢笨的了。男人納妾一是圖子嗣,二是圖美色。元娘到好,把妾室個個弄得像正經娘子,男人看了還有什麼意思。自然要生其他心思了……就算是這樣,可徐令寬這麼激動做什麼?   這可是四房的私事!   怎麼也輪不到他一個做弟弟的來管吧?   她心有萬般困惑,可在這種情況下,不僅不能問,還不能表露。要知道,夫妻不和鄰也欺。她要是在外人面前表現出與徐令寬不和,別說是太夫人,就是這些妯娌之間只怕也立刻會輕看她幾份。要知道,一個沒有丈夫庇護的女人,再怎麼強,都強不過這世俗去。   念頭閃過,五夫人已面露戚楚,上前幾步就要跪下:「娘,您千萬彆氣壞了身子。都是相公不會說話……」   她剛曲了曲膝,十一娘已將她扶起:「你可是有雙身子的人,使不得,使不得!」然後求情似的朝太夫人望去。   三夫人一個激靈,反應過來。立刻上前幫著徐令寬說好話:「是啊,娘,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放過五叔這一次吧!他也知道錯了。」   太夫人的本意只是要讓徐令寬住嘴,見大家都幫著他說話,做出一副臉色微霽的樣子。   徐令宜看著立刻喝斥道:「還不快起來!好好站在一旁聽著,不許再插嘴。」   三夫人聽了,就朝徐令宜望去,想笑,又一副不敢笑的樣子,表情顯得很古怪。   三爺看著心急。   今天這事一聽就是太夫人在為徐令宜找藉口,趁機讓那孩子認祖歸宗。那是誰擋著誰要倒黴的!妻子可別不知道輕重地撞了上去。   他忙拉了拉三夫人的衣角,話中有話地道:「萬事有娘做主,你胡言亂語些什麼。」   三夫人忍不住又想笑。   可抬頭看見丈夫滿臉的焦慮,又強忍了下去。   他們可真想的出來!   佟姨娘都死了十幾年了,這個時候竟然託夢給侯爺讓養個孩子在名下繼承香火了。只聽說過髮妻死了沒有兒子養個在名下供奉香火的,可沒聽說過哪家的妾室還能和髮妻一樣過繼兒子的。既然這樣心疼她,當年怎麼不把事情好好的查查,就那樣任元娘說什麼是什麼的糊弄過去了!現如今到好,竟然要給她養個兒子在名下……   想到這裡,她不由望了十一娘一眼。   她到乖巧會做人。不聲不響的,侯爺想怎麼就怎麼做。到底是沒人教的。要知道,這男人就像孩子。打一巴掌,得給個甜棗的。一味的聽之任之,漸漸就不把你放在眼裡了。一味的打之罵之,漸漸就會心生畏懼不與你親近了。   不過,這到底是四房的事,與自己無關。待過了年,自己就會帶著孩子隨丈夫出京,做個上無婆婆指手劃腳,下無妯娌說三道四的官太太了。勤哥和儉哥也就是正正經經的衙內,說出去好聽又體面,婚事也就有了底氣。   她想著,不由眉頭微蹙。   回娘家送年節禮的時候聽說大嫂相中了鎮南侯王家的大少爺,知道自己的意思後,竟然想把庶出的三小姐許給勤哥。   念頭閃過,三夫人眉宇間就有了幾分冷意。   真真是狗眼看人底。   待三爺在外歷練幾年,有了資歷,再求皇后娘娘開恩,做個侍郎尚書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時候,我看你又拿什麼嘴臉待我。   三夫人浮想聯翩,那邊三爺已扶了徐令寬起來。   「有什麼話好好的說。」他勸弟弟,「娘一向把你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你可不能傷了母親的心。」   「我……」眾人推牆,讓徐令寬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太夫人見他還不明白,知道唯今之計只有快刀斬亂麻。好在自己早有打算……   她就重重地咳了兩聲。   屋子裡立刻安靜下來,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魏紫。」太夫人高聲喊了丫鬟進來,「去,讓杜媽媽進來。」   魏紫隔著帘子應喏,不一會,親自打簾,杜媽媽抱著鳳卿走了進來。   大家神色一凜。   前腳說要養個孩子在佟姨娘名下,後腳就把孩子抱到了眾人面前。分明是早有安排。   再看那孩子。 第二百一十章過節(下)   第二百一十章過節(下)   太夫人看著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然後冷了臉對徐令寬道:「你四嫂為了這件事奔波了一天。」   徐令寬聽著臉上閃過一絲愧意,喃喃地喊了一聲「四嫂」。   太夫人已對十一娘道:「你也累了,去歇著吧!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你也喘口氣。」   十一娘笑著應「是」,望向徐令宜——看他還有什麼安排!   徐令宜微一思忖,道:「娘也早些休息吧!我和小五說說話就散了。」   太夫人知道他這是要敲打敲打徐令寬,要是平時,就把兄弟兩人留下來了,有什麼事,自己也做個和事佬,可這一次,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憑著感情行事。重重地點頭:「你們兄弟是要好好敘敘了。」   留了諄哥陪著太夫人,徐令宜、徐令寬和抱著徐嗣誡的十一娘一起出了門。   琥珀正在門外等。   看見眾人出來,立刻迎了上去:「侯爺、五爺,夫人,鳳卿少爺!」眼底流露出焦慮來。   剛才杜媽媽不聲不響地帶人去半月泮帶走了鳳卿,她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冬青因要顧著五夫人更是不能出現,琥珀就帶著濱菊趕了過來。   十一娘看一眼跟在琥珀身後濱菊、綠雲等人,笑道:「現在不能叫鳳卿少爺了。侯爺取了徐嗣誡的名字。你們現在要尊一聲五少爺了。」   這樣說來,是承認了……   琥珀等人大大地鬆了口氣。   這樣藏著掖著的,誰知道會出什麼事?如今總算光明正大了。   幾個人曲膝應是,從此改口喊了五少爺。   徐令宜帶著徐令寬回了自己院子,十一娘總覺半月泮雖然安全,但位置偏僻,十分冷清。她一面吩咐人去秦姨娘那邊,看原來徐嗣諭住的地方燒了炕沒有,一面讓濱菊把孩子抱到冬青屋裡去,遣了在徐令寬書房服侍的,自己端了熱茶進去。   她進門就聽見徐令宜毫不客氣的質問:「……你承擔?你說給我聽聽,你怎麼承擔?」   「反正事是我惹下來的,我會想辦法跟大家說清楚的……」徐令寬臉漲得通紅,挺著脖子瞪著徐令宜。   「你是不是嫌事還不夠亂!」徐令宜見徐令寬一副不肯認錯的樣子,額頭青筋都暴出來了,「你跟大家說清楚?說什麼?怎麼說?說這孩子是你的?讓別人以為你在為我出頭?還是說這孩子根本不是徐家的?推卸自己的責任……」   十一娘就輕輕地咳了一聲。   兄弟倆循聲望過去。   徐令寬滿臉羞愧,喃喃地喊了一聲「四嫂」。   徐令宜則臉色微霽:「孩子安排好了!」   「想暫時放在原來諭哥住的地方……」十一娘奉了茶,將對徐嗣誡的安排簡短地說了說,然後朝著徐令宜使了個眼色,「只是幾個姨娘那邊怎麼說,還要商量商量侯爺!」   徐令宜就轉身和十一娘進了書房裡的暖閣。   「什麼事?」   他當然不相信十一娘是為了和姨娘怎麼說商量自己。   十一娘笑道:「我見侯爺把五爺訓得一怔一怔的。莫非侯爺平時也這樣和同僚說話?」   徐令宜一怔。   「當然不是……」猶豫片刻,又道:「他是我弟弟!」   人們常會犯的錯誤之一就是對自己親近的人比對陌生人更苛刻、更嚴厲,要求更高。   見徐令宜有所悟,十一娘笑了笑。道:「要不要妾身幫著燙壺酒來?這大冬天的,暖暖身子也好。」   「好吧……」徐令宜回答的有些遲疑。   人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願意試就是件好事!   十一娘笑著出去吩咐丫鬟傳廚房的幫著整了幾樣小菜,暖了一壺金華酒進去,自己回了屋。   琥珀正等著她回來示下。   「秦姨娘那邊沒燒炕,聽說五少爺要住進去,正領著丫鬟收拾屋子。」   「哦!」十一娘對秦姨娘的順從頗有些意外,「她聽說侯爺收了養子,難道什麼也沒有說嗎?」   聽她這麼一說,琥珀也覺得有些奇怪起來。   自己剛見到孩子那會,整個人都呆了;杜媽媽把孩子抱去了太夫人那裡時,她更是擔驚受怕,怕太夫人會責怪十一娘幫侯爺瞞著她老人家;後來聽說侯爺最後還是把孩子收為了養子,養在了家裡,又為十一娘叫屈,覺得責任重大,教好了是應該,萬一有個閃失就全成了十一娘的錯……自己的心情都這麼複雜,何況是涉及到自身利益的秦姨娘。   「當時好像怔了怔……」琥珀回憶道,「然後就笑著叫丫鬟去收拾……還問我要不要二少爺小時候穿過的舊衣裳……」   「還問了要不要二少爺小時候穿過的舊衣裳?」十一娘沉吟道,「看樣子,她對五少爺的來龍去脈還挺清楚的。」   這句話涉及面太廣,琥珀不好回答,笑著轉移了話題:「夫人,現在五少爺有自己的院子了,您看,要不要添幾個屋裡服侍的?冬青姐年紀不小了,隨時要出嫁。得早做打算才是!」   要不是出了徐嗣誡這檔子事,她的婚事早就定下來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大年(上)   第二百一十一章大年(上)   那天晚上兄弟兩個談到很晚,十一娘怕五夫人擔心,特意差了琥珀去回五夫人。   五夫人正由石媽媽陪著,倚在臨窗大炕上做著針線活等徐令寬回來。聽說徐令寬會回來的很晚,她眉角微微一揚,笑道:「我嫁過來這幾年,侯爺還是第一次拉著我們家五爺談心。真真是難得啊!你去跟四嫂說一聲。我就不等五爺了。煩請四嫂幫著照顧一下,讓我們家五爺在四爺書房歇一夜。這天寒地凍的,半夜三更來來去去的,著了涼可不是鬧著玩的。」   琥珀聽著她話裡有話,全當聽不懂,笑著曲膝應「是」,由五夫人的丫鬟送了出去。   五夫人的臉就垮了下來:「什麼意思?他們屋裡出了事,把五爺叫去做什麼?」說著,冷冷一笑,「我可不相信侯爺會對著五爺能說出什麼心裡話來!」   石媽媽聽著眼皮子一跳。立刻笑道:「家裡出了這樣的事,侯爺不跟五爺說跟說去?他們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五夫人聽著沉吟道:「我瞧著卻不大對勁。你是沒有看見。太夫人提起那孩子的時候五爺的樣子有多激動。好像……」話說到這裡,她心裡一兀,「好像是這事與他有莫大的關係似的……」   侯爺養外室……別人相信,石媽媽可不相信。   不說別的,當初自家老侯爺把女兒嫁到徐家來,除了看中徐令寬是家中的幼子,性格溫和、相貌英俊之外,更看重的是徐家兄友弟恭,永平侯文韜武略、品行端方,以後女兒背靠大樹好乘涼。   他們家老侯爺可從來沒有看走眼過!   再把五夫人的話一想,石媽**臉色有些白。   她七歲進定南侯府當差,不知道看過多少,聽過多少。早就明白,真相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既然太夫人說,這個孩子是永平侯的,那這個孩子就是永平侯的!   不能再節外生枝了。   要知道,丹陽是最要面子的。   全家人都知道,就瞞著她一個人……會想的,說這是家裡憐惜自己不容易,不會想的,只怕就要生出怨懟之心來——同樣是媳婦,憑什麼把我踩在腳下成全別人的賢淑!   石媽媽心裡一橫,臉上就露出幾份笑意來:「您這是怎麼了?以前可沒有這樣多心。」   「不是我多心。」五夫人眉頭微蹙,露出沉思的模樣,「這件事不對勁……五爺最尊敬的人就是太夫人;最怕的人是侯爺。」說著,她望著石媽媽,「怎麼會突然這樣大的膽子,竟然在太夫人說話的時候跳出來插嘴?還有十一娘,見風使舵的本領第一,平常見了太夫人全看著眼色行事,今天也很奇怪,竟然搶在侯爺之前說話!」   石媽媽越聽越心驚,臉上笑容卻越發的燦爛:「照我看,您這話說的不對!」   五夫人聽著地挑了挑眉,露出一個「你說」的表情。   「我看,我們五爺最孝順的是太夫人,最尊敬的卻是侯爺。」石媽媽笑道,「您還記不記得。您剛嫁進來的時候,有一天拿侯爺說了句玩笑的話,五爺當場就翻了臉……要知道,五爺性子一向十分寬和的……」   五夫人微微一怔,想起來。   的確有這回事。   當時他們還是新婚燕爾,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也正是有了這件事,她明白了五爺最看重的是什麼……然後讓身邊的人全改口喊她「五夫人」。   石媽媽看的明白,繼續往深裡說:「說起來,侯爺身份尊貴。在外面養個小,生個兒子,這算個什麼事?可偏偏卻被傳得沸沸揚揚的。一來侯爺位高權重,二來也是因為侯爺平日裡行事嚴謹,大家難得看回熱鬧。府裡的老侯爺去世的早,在五爺眼裡,侯爺即是兄長,也是父親。別人看來不過是件芝麻綠豆的事,可要是擱在了侯爺身上,只怕五爺就不好受了。心裡忍不住,想為侯爺辯解幾句,也是常有的事。我倒看不出有什麼不一樣的。」   「不對。」石媽**一番話讓五夫人搖頭,「他那樣子,分明是想把這事攬到自己的身上來……」   「那就對了。」沒等五夫人的話說完,石媽媽立馬插嘴道,「侯爺是什麼人?太子少師、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平了苗亂、徵了西北的大將軍。五爺只怕寧願這事出在自己身上,也不願意出在侯爺身上,讓侯爺被人指指點點的嬉笑一番!」   聽石媽媽這麼一說,原來很肯定的五夫人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這個丈夫缺點一大堆,可心底卻很好。要不然,她也不能和他過下去。   石媽媽一見,立馬決定再說深說下去。   「侯爺平日裡把五爺當孩子收拾。不說別的,就是您看了不也心裡不舒坦?這次五爺露出想把這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意思,侯爺看了還不高興得合不攏嘴啊!怎麼也得找五爺去說說話吧!您就別操心了。」說完,又覺得這話力度不大,道,「要不,等初二回紅燈胡同的時候我們問問老侯爺?他老人家走過的路比我們吃的鹽還多,我們看得不明白,難道他老人家也看不明白?」   「也是!」五夫人終於點頭,「爹爹見多識廣,問問他老人家就知道了!」   石媽媽這才鬆了口氣,笑著轉移話題:「既然五爺今晚歇侯爺那裡了,您也早點歇了吧!這些針線活讓丫鬟們做就成了,仔細壞了眼睛。」   「也不過是做雙小襪子。」五夫人笑著放了針線,由著石媽媽服侍著上了床。   ******   十一娘疲極而眠,第二天一大早醒來,見鋪著的被褥沒有一絲褶皺,微微有些意外。   指揮小丫鬟打洗臉水的琥珀忙笑道:「昨天晚上侯爺和五爺歇在書房!」   秉燭長談?   看情景兩人應該冰釋前嫌了吧!   十一娘笑著由琥珀服侍著起了床。   「侯爺和五爺還沒有起床?」   「還沒有。」琥珀笑道,「綠雲、紅繡、春末、夏依都安排在書房那邊侯著,您就放心吧!」   十一娘點頭,正要去淨房洗漱,陶媽媽急急趕了過來。   「她肯定是聽說了五少爺的事。」十一娘把她晾在了廳堂,「讓她等等。」   琥珀笑著應聲去傳話,十一娘梳洗完了出來,坐到臨窗的大炕上喝了半盅茶才讓小丫鬟傳了她進來。   「夫人,我昨天聽說了件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特意來問問。免得丫鬟們不知道輕重,亂傳話。」她說得比較委婉。   「都說些什麼了?」十一娘笑著讓小丫鬟給陶媽媽端了杌子來。   她半坐在杌子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了徐嗣誡的事:「……說是今天祭了祖就會上族譜?」   十一娘點頭,把太夫人對外的說辭說了一遍,又道:「……養在了佟姨娘的名下,暫時跟著我住。事前也徵求過弓弦胡同那邊的意思。」   聽說羅家是知道的,陶媽媽點頭,低聲道:「那孩子的生母?」   顯然根本不相信孩子是從善堂抱回來的。   十一娘很想笑。   這真是典型的掩耳盜鈴,偏偏大家還要一致的表示沒有聽到鈴聲。   「既然是從善堂裡抱回來的,自然是無父無母了!」十一娘也是沒有聽到鈴聲的一員。   陶媽媽顯然對這個答案很滿意——無父無母,孩子的生母就永遠不可能出現!   她目光微轉,聲若蚊蚋地問十一娘:「要不,您把這孩子交給我幫著帶著?反正我現在也沒有什麼事!」   十一娘立刻想到了羅振聲……然後想也沒想地拒絕了:「這得看侯爺的意思!」   陶媽媽還欲說什麼,南永媳婦過來幫她梳頭,陶媽媽只得退了下去。   十一娘倒想起一樁事來,問南永媳婦:「你想不想做管事媽媽?」   南永媳婦錯愕。   徐府管事的媽媽每個月有二兩的月例。   「我……」她有些猶豫,怕自己做不好。   「你會帶孩子吧?」十一娘見她一副患得患失的樣子,笑道,「侯爺抱了個孩子回來養在佟姨娘名下,如今他屋裡缺個管事的媽媽。你回去和你們家那口子商量商量。行不行?初十之前回琥珀一聲就是了。」   南永媳婦喃喃應喏,梳頭的過程中走了好幾次神。   等她走了,琥珀不免道:「南永媳婦也太老實了些!」   「老實好啊!」一想到徐嗣誡那管如黃鶯般脆鳴的聲音,十一娘不由長長地透了口氣,「五少爺身邊,就得老實人。」   琥珀笑著幫十一娘穿了翠綠色纏枝花的刻絲褙子,三位姨娘過來問安了。   同行的還有抱著徐嗣誡的濱菊。   徐嗣誡穿了件粉色的錦緞鶴氅,梳了丫角,下巴尖尖的,眸如秋水,乍一看,活脫脫個小姑娘。   他照著濱菊的樣子給十一娘行了禮,一雙眼睛骨碌碌亂轉,好像在找什麼似的!   難道是在找徐令宜?   十一娘看著覺得很有趣。   濱菊已在一旁解釋:「……正在給五少爺穿衣裳,秦姨娘過來約我們一道來。」   秦姨娘忙笑道:「我想著五少爺剛進府,有些規矩不懂,就請濱菊妹妹抱了五少爺,一起過來給您問個安。」   她的笑容顯得有些小心翼翼,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畢竟上了年紀,休息不好就會有黑眼圈。   十一娘想著,朝文姨娘望去。   她氣色紅潤,神清氣爽,精神奕奕,好像比自己還有精神。   看樣子,孩子的事對她毫無影響。   十一娘又朝喬蓮房望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一十二章大年(中)   第二百一十二章大年(中)   喬蓮房穿了件玫瑰紅萬字流雲妝花小襖,墨綠色繡梅蘭竹的綜裙,烏黑的青絲綰了個高髻,插了碧玉簪,身姿還是那樣的挺拔,表情還是那樣的淡然,只是眉宇間淡淡的倦意,好像沒有睡好似的。   看樣子,喬蓮房和秦姨娘一樣,都睡得不踏實啊!   喬蓮房喜歡徐令宜,乍聽說他還惦記著一個死去了十幾年的妾室睡不好可以理解。可秦姨娘又是為什麼呢?   想起以前的姊妹情深?   還是在憐惜她的早逝?   或者,只是在擔心徐嗣誡的到來對徐嗣諭的影響?   思忖間,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侯爺和五爺已要起來了!」   「哦!」十一娘忙收斂了心思,笑著吩咐琥珀:「去問一聲,看早膳擺在什麼地方?」   琥珀應聲而去。   然後十一娘吩咐秦姨娘:「今天是除夕,五少爺住的地方還沒有收拾妥當,屋裡的人也一時湊不齊。少不得要麻煩麻煩秦姨娘。」   秦姨娘立刻起身道:「夫人放心,我這就讓我屋裡的人幫著把地方收拾出來。」   十一娘點頭,端了茶:「大家都散了吧!記得下午早點過來,好一起去太夫人那裡吃年夜飯。」   眾人起身應喏。   文姨娘則笑著湊到十一娘的跟前:「夫人,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和秦姐姐一些幫著五少爺收拾屋子。」   文姨娘屋裡也有一個管事的媽媽,一個粗使媽媽,兩個二等丫頭,兩個小丫鬟。   「行啊!」十一娘笑道,「人多力量大。晚上還有煙火看。早點把這件事辦停當了,我們也能安安心心地過個年了!」   文姨娘笑著應「是」,和秦姨娘一起去了徐嗣諭的舊居,喬蓮房則帶著繡櫞回了自己屋裡。   繡櫞笑著給喬蓮房端了盅熱茶:「小姐這下子該放心了吧!侯爺去十一娘那裡,也不過是應個卯罷了。」   喬蓮房過來只帶了一個繡櫞,其他人都是徐家配的。所以平日裡她也只留繡櫞在跟前。屋裡並沒有其他人。   聽繡櫞這樣打趣自己,她臉色一紅,笑著拿了帕子去甩繡櫞:「胡說些什麼?」   繡櫞躲開,掩袖而笑,索性打趣道:「小姐仔細身子!」   喬蓮房聽著臉色一暗,手下意識地放在了腹部。   繡櫞臉上的笑容也漸漸褪去。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喬蓮房的身邊,低聲道:「小姐放心,這一次一定能熊兆有夢的。」   喬蓮房聽著不由眼角微紅:「藥也吃了,器物也戴了……能做的都做了。可我這身子就是……」說著,不由雙手合十朝著西邊作揖:「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這次要是能隨了小女子的心願,我定為您塑金身,供奉香火,日夜不斷。」   ******   三位姨娘前腳走,琥珀後腳就來回話:「侯爺說,早膳就擺在書房。」   十一娘帶著徐嗣誡和抱他的濱菊一起去了書房。   她們在門口碰見綠雲送五夫人身邊的兩個丫鬟出來。   三人曲膝給她行禮,綠雲忙解釋道:「五夫人差人過來給五爺送衣裳。」   五夫人對徐令寬一向很照顧。   十一娘笑著朝兩個丫鬟點頭,有些猶豫起來。   難道自己來早了兩人還在盥洗?   正想問問綠雲,紅繡撩簾而出:「夫人,侯爺請您進去。」   十一娘笑著進了書房。   徐令宜和徐令寬正一左一右坐在臨窗的大炕上,一人穿了件半新不舊的寶藍色家常錦緞袍子,一人穿著佛頭青刻絲白貂皮襖。神色平和,眉宇舒展,看得出來,兩人心情都不錯。   看見十一娘帶了徐嗣誡進來,徐令寬忙上前行禮:「四嫂!」態度非常的恭敬。   難道是因為昨天晚上聽了徐令宜的話……   十一娘暗忖著,笑著回了禮,起身卻看見被濱菊抱在懷裡的徐嗣誡一雙烏黑的眸子亮晶晶地望著徐令宜,歡喜之情溢於眉梢。   再看徐令寬——他輕輕的側了臉。   她不由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這孩子或者真的和徐令寬沒有緣份。   一面想,一面讓徐嗣誡給兩人行禮問安。   徐令宜就問起徐嗣誡來:「……都安排好了?」   「安排住在諭哥原來的舊居。因快過年,身邊的人不太好找。暫時由我身邊的幾個丫鬟照看著。待過了元宵節再從家裡找幾個老實可靠的在身邊服侍著。」十一娘簡短地說了說。   徐令宜聽著不住地點頭,流露出一副非常滿意的表情來,與他平常的低調內斂很不相符。   難道是做給徐令寬看的?   想到昨天他對徐令寬說的話,由不得十一娘不往這方面想。   「這事你就多費點心。」徐令宜對她說話的語氣很客氣,「叫丫鬟擺早膳吧!等會我們還要去祠堂擺祭祖用的器物。」   按規矩,祭祖用的物品只能男人擺,女人是不能碰的。   十一娘笑著應「是」,叫了丫鬟傳膳,服侍兩人吃了早飯,然後帶著徐嗣誡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裡。   三爺和三夫人、五夫人、徐嗣勤、徐嗣諭、徐嗣儉、諄哥都到了。   看見他們進門,五夫人立刻朝徐令寬走去:「五爺昨天歇得還好吧?」眼睛卻打量著濱菊懷裡的徐嗣誡,表情顯得很認真,還帶著幾分探究的味道。   十一娘不由苦笑。   徐令寬則朝妻子點了點頭,低聲說了句「回去再說」,然後笑著上前和眾人見禮。   五夫人昨天沒仔細看,後來想看的時候又沒機會看,這次仔細一打量,覺得和徐令宜有三、四分像,又想到昨天石媽**話,心裡又安下幾分,笑著上前和十一娘行禮。   十一娘回了禮,和三爺三夫人打了招呼,帶著徐嗣誡,跟著徐令宜和徐令寬的後面去給太夫人問了安。   徐令宜就帶著三爺和徐令寬及一幫小字輩去了祠堂,三夫人要準備晚上的年夜飯,十一娘要去看看徐嗣誡住的地方收拾得怎樣了,留了五夫人陪太夫人說話,三夫人和十一娘連袂告辭,各自散了。   ******   秦姨娘的院子比喬蓮房的院子布置一樣,只是要寬敞些。院子中央種的也不是花草,而是太湖石疊起來的假山。從朝西開著的院門進去有向北的抄手遊廊,直通徐嗣諭的舊居。徐嗣諭住的院子又比秦姨娘的寬敞些,正房坐北朝南,左右各三間廂房,倒座和秦姨娘的正房中間有道青石雨巷,倒是個正正經經的四合院。   文姨娘陪著十一娘進了院子,指了西廂房:「這裡原是如意門。」   意思是說,如果在這裡開個門,就不用通過秦姨娘的院子,可以直接到徐嗣諭的舊居了。   十一娘不置可否。   等到明年開春吧!   到時候自己的院子要修,也可以順便把這邊的院子修一下。   進了門,就看見秦姨娘正指揮著幾個小丫鬟在掛帷帳,還有幾個小丫鬟拿著抹布擦著落地罩。   聽到動靜,眾人忙停了手上的活給十一娘行禮。   十一娘見屋裡的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頗有些意外。   「因要過年,前幾日剛掃過塵,倒也事半功倍。」秦姨娘解釋道,「下午搬了坐褥、鋪蓋五少爺就可以住進來了。」   十一娘笑著點頭,讓丫鬟們繼續打掃,和文姨娘、秦姨娘在屋子裡轉悠,商量著哪裡添些什麼,哪裡減些什麼,哪裡又擺些什麼好,眨眼就到了晌午。   有徐令宜身邊的小廝過來道:「侯爺和五少爺在外院用午膳,讓夫人別等了。」   琥珀賞了那小廝十文錢。十一娘就笑道:「既然侯爺不回來,我們就隨便吃些吧——橫豎晚上有好吃的。我們早點把五少爺的住處收拾好,也可以早點去太夫那裡。」   文姨娘和秦姨娘笑盈盈地應了,到十一娘屋裡胡亂吃了些,趕在末正之前把屋子停當,約了申初三刻一齊去太夫人那裡,又差人去跟喬蓮房說了一聲,然後各自回屋梳洗打扮去了。   徐令宜等人去了祠堂,那邊早有專司祭祀的把東西備齊了,他們依禮擺了,忙到了中午在外院草草吃了午飯,然後又回了祠堂,稟了祖先,由徐令宜執筆,把徐嗣誡的名字上了族譜,這才各自散了。   ******   五夫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徐令寬回來。   她一面笑吟吟地服侍著他換衣裳,一面漫不經心地道:「說什麼?竟然說了一夜。我又擔心侯爺對您發脾氣,又擔心您受委屈……一夜也沒有睡好。」   徐令寬眼底閃過一絲愧色:「都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看五爺說的。」五夫人嬌嗔道,「是妾身喜歡胡思亂想罷了。」說著,她接過丫鬟端上的茶親手遞了過去,笑道,「不過,妾身真的很好奇,侯爺都和您說了些什麼?」   徐令寬沒有告訴妻子孩子的事,是因為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這件事早就解決了——他付給柳惠芳錢,柳惠芳負責把孩子養大。   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惹出這麼多事來。   特別是昨天聽了四哥一番推心置腹的話後,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多大的禍,給徐家帶來了多大的兇險。   見妻子問他,他很想和妻子說說。   可一想到他答應過四哥,「把孩子的事忘了。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哪怕是自己捫心自問,也都要一口咬定是四哥孩子」的諾言,他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沒什麼事!」徐令寬深深地吸了口氣,不自覺地挺直了脊背,「四哥讓我幫他個忙!」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一十三章大年(下)   第二百一十三章大年(下)   「請五爺幫個忙?」十一娘將徐令宜換下的衣裳放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有些驚訝地轉身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點頭:「除了讓範維綱、王勵幫著攪攪這攤渾水,我還讓小五和他那幫朋友私下鬧一鬧。」   十一娘腦子飛快地轉。   範維綱和王勵都是皇上依重的肱骨之臣,又與徐令宜交好,他們上個摺子說一下可以,卻不可以說的太深。要不然,會給皇上結黨私營之感。   徐令寬卻不一樣。一來他是徐令寬的胞弟,二來他的朋友雖然三教九流,卻多為紈絝子弟。由他們私底下亂嚷一通,別人看在眼裡,覺得這是徐令寬在為哥哥鳴不平,把這件事往風流韻事上引,效果只怕比範維綱和王勵出面要好上百倍。   徐令宜說這話的時候很是悵然。   之前家裡的事他獨自擔著,雖然考慮到三哥徐令寧敦厚、幼弟徐令寬散漫,都不是與之為謀的好人選,但更重要的原因還是覺得既然自己承了爵位,就應該負起振興家業、照顧哥哥弟弟、旁枝親戚的責任。只是沒有想到,事與願違。自己做得越多,兄弟之間走得越走越遠。先不說徐令寧行事被動,徐令寬的惹事生非。他雙手敵四拳,雖然打得痛快,但夜深人靜、孑然一身時,不免心生倦意,有些茫然。   後來有十一娘的提醒,先是借著黴米的事和徐令寧把話說開了,打破了這幾年橫在兩人中間的那層看不著,摸不到卻讓人心生沮喪的隔閡。又把徐令寬看做是個處處針對自己的同僚,拿出當年平苗亂時折服手下些桀驁不馴的大將軍的手段來,一席話不僅說得他羞愧不已,還主動認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真誠地檢討往日那些言行。   他當時心中一動。   徐令寬從一個聰慧機敏的少年變成了一個只知道吃喝玩樂、放鷹走馬的紈絝子弟,除了管教不嚴,與他身為幼子、太夫人和自己一個只知道溺愛一個從來不曾認真的教導他有著莫大的關係。如果找點事他做……   念頭閃過,他就想到了讓徐令寬幫他做點事。   他口風一漏,徐令寬立刻拍胸答應。還立刻提出了解決的方法——他的朋友裡誰的性格比較急躁,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人爭辯;誰唯恐天下不亂,會說了東家再去說西家,把事件鬧開;誰貪得無厭,只要出得起銀子,唾面自乾的事都願意做……竟然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準備怎樣做,也說的頭頭是道。   他當時目瞪口呆——沒想到徐令寬對身邊的人知之甚深。   「你既然這樣清楚,為什麼還要和這些人玩在一起?」   徐令宜放下了哥哥的架子,徐令寬倍感親切,話回的直接:「我不和他們玩和誰玩啊?再說了,大家都只是在一起玩玩,又沒指望誰會對誰真心實意!」語氣聽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眼底卻閃過一絲自嘲。   他頓時無語。   心裡那種內疚感卻久久不能散去。   趁著回來換衣裳的機會,把這些事講給十一娘聽:「我之前只看他呼朋喚友醉生夢死自甘墮落,誰知道他也不痛快……」   「侯爺現在知道了也不遲啊!」十一娘笑著幫他換了件新做的深藍色素麵錦鍛袍子,「而且五爺也知道了侯爺的難處,徐家的難處。以後有五爺幫著您,您也可以少操些心了。」   「幫我的忙我是不敢想。」徐令宜嘆道,「只望他以後不要再到處惹事生非就心滿意足了。」   一副無可奈何的慈父口吻。   十一娘不由掩袖而笑。又遲疑道:「只是這樣一來,大家都會說五爺性子魯莽,不是成大事的人。要不要跟紅燈胡同孫老侯爺打聲招呼……」   她雖然只見過孫老侯爺一面,但總覺得,能教養出五夫人這樣一個女兒的人,肯定不是那麼的簡單。   「不用。」徐令宜笑道,「你別看孫老侯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心裡卻明白著呢!要知道,先帝晚年不知道殺了多少王公大臣,卻從來沒有疑過他老人家。」   看樣子,自己的感覺還是挺正確的。   十一娘笑著點頭,幫徐令宜整了整衣襟,隨口應道:「還是侯爺考慮的周詳。妾身只求家裡清泰平安,豐衣足食就滿足了。」   「清泰平安、豐衣足食……」徐令宜笑起來,「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想要清泰平安,就要保證榮華長久,想要豐衣足食,就要保證富貴不斷……」頗有些感慨的樣子   十一娘一怔。   她不過無話找話罷了,沒想到引來徐令宜的一番話。   他所說的「榮華」是指「權勢」,「富貴」是指「金錢」吧?   仔細想想,還真是如此。   沒有了權勢,誰把你瞧在眼裡。在這個有著「破門的縣尹」之說的社會裡,七品芝芝麻小官都能找藉口誣告你造反。沒有了金錢,就算你是朝中的三品大員,僅靠著那些俸祿過日子,不貪不拿,又怎麼能吃飽穿暖?又貪又拿,卻失了君子之道,流於卑賤,不免讓人瞧不起,甚至有一天東窗事發,失去了權勢。   不知道有多少人汲汲營營地追求那榮華富貴,說到底,不過是想過得更舒適、踏實、安全。可走著走著,就忘了初衷,本末倒置,成為了榮華富貴的奴隸,忘了追求這些身外之物本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愉快的……   就像自己。很努力的想得到太夫人的信任,很努力地想成為徐令宜的心腹,最終的目的不過是想過些「閒來看花,無事獨酌」的悠閒日子。可在這之前,自己卻必須取得能「悠閒過日子」的資格才行。   這樣一想,自己的處境和徐令宜倒有異曲同工之處。   徐令宜想讓徐家做個閒散的富貴之家,首先要取得這樣的資格才行。   家族沒有能人志士,不管是皇上也好,公卿之家也好,沒人會把這個家族放在眼中,甚至有什麼事,這個家族會第一個被淘汰;家族裡要是出了能封相拜侯、左右朝廷政局的人物,皇上又怕你植黨營私把持朝政,公爵之家怕你氣焰煊赫一家獨大奪了自家的利益……如何把握好這個度,是徐家的當務之急。   但願徐令宜能好好的把握這次機會,找到一個平衡點,讓徐家站的更穩一些。   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笑道:「妾身到底是見識淺薄,沒侯爺的心胸眼界。」   「那到不是。」徐令宜笑著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你只是性子綿和,不善與人爭執,沒往這上面想罷了。」   十一娘一怔。   她只是覺得有些事不能太急。怎麼會給徐令宜「性子綿和」的感覺……   十一娘來不及多想,徐令宜已轉移了話題:「都收拾好了嗎?收拾好了就快點去娘那裡吧!」說著,轉身出了內室。   她忙應喏著跟他出了內室。   見三位姨娘都到齊了,十一娘披了鬥篷,讓琥珀抱著徐嗣誡,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太夫人那裡。   這一次他們到得比較早,太夫人正在更衣。   諄哥已在廳堂裡等。給徐令宜和十一娘行了禮,一雙眼睛卻往徐嗣誡的身上直瞅。   十一娘知道他一向怕徐令宜,肯定是想和徐嗣誡玩又怕徐令宜不高興,推了徐令宜去東次間坐:「我在這裡等三爺他們就是了。」   徐令宜見屋裡不是女人就是孩子,也覺無趣,去了東次間。   諄哥果然跑到琥珀身邊:「誡哥兒,快給我行禮。」眼角眉梢掩不住得意。   徐嗣誡卻是看也不看諄哥一眼。   諄哥難掩失望,望向十一娘。好像在問,他為什麼不和我玩?   十一娘笑著把徐嗣誡牽到諄哥面前,柔聲道:「這是你四哥,以後見到要喊四哥!」   徐嗣誡猶豫了半晌,輕聲喊了聲「四哥」。   聲音雖然低,卻十分的好聽。   諄哥很是吃驚,抬頭對十一娘道:「五弟的聲音比黃鶯還好聽。」   十一娘不由苦笑。好在諄哥是真心的讚美,並不多想。從懷裡掏了個小小的油紙包,道:「你喊我一聲四哥,我就給玫瑰汁做的窩絲糖你吃。」說著,打開油紙包,露出裡面玫紅色、晶瑩剔透像水晶似的窩絲糖來。   別說是小小年紀的徐嗣誡,就是文姨娘和喬姨娘也好奇地望過去,只有秦姨娘,踮著腳朝外張望,嘴裡還喃喃地念叨著「二少爺怎麼還沒有來」。   徐嗣誡果然就被這糖收買了,眼睛直直地盯著那糖,立刻叫了諄哥一聲「四哥」。   諄哥喜笑顏開,拿了一顆糖給徐嗣誡。   誰知道徐嗣誡並不滿足,把糖放在嘴裡,然後朝諄哥伸了手掌,意思是還要。   諄哥見了立刻又給了他一顆。   徐嗣誡緊攥在手裡,伸出另一隻手。   諄哥猶豫了一下,自己拿了一顆糖,想了想,又拿了幾顆出來,然後把剩下的全給了徐嗣誡。   徐嗣誡立刻猴急地把糖揣在了懷裡。   滿屋的人都被他逗得大笑起來。   諄哥也笑得開懷,不以為意地拉了徐嗣誡的手:「我那裡還有桂花酥。也是宮裡賞的。」說著就要和徐嗣誡去自己屋裡。   一旁的媽媽忙攔了:「我的小祖宗,馬上要吃年夜飯了。可不能讓太夫人等。待吃了年夜飯,您再去給五少爺找那桂花酥也不遲。」   正說著,三爺和三夫人領著徐嗣勤、徐嗣諭和徐嗣儉走了進來。   立在十一娘身後的秦姨娘就長長地透了口氣。   今天是除夕,大家要聚在一起吃年夜飯。可不能在這個時候遲了,給長輩們留下不好的印象。   ※   姊妹們,求票……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一十五章正月(中)   第二百一十五章正月(中)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十一娘就起來了,和徐令宜隨意吃了兩個肉包子,就開始按品著裝。   剛穿戴好,濱菊抱著徐嗣誡、三位姨娘還有陶媽媽等人過來給他們拜年。   徐嗣誡的眼睛還沒有睜開,睡眼惺忪地依在濱菊的肩上。   十一娘笑著揉了揉他烏黑的青絲,拿出裝了銀錁子的荷包打賞她們,帶著徐嗣誡跟著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已經起了身,正讓杜媽媽帶果子點心:「……最快也要到午初才能回。我記得有一年還拖到了末正。」   這也是十一娘和徐令宜早餐不敢喝粥的原因。   誰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難道還能中途上廁所不成!   十一娘笑著點頭,讓徐嗣誡給太夫人拜了年,然後過去幫杜媽媽裝匣子。   三爺和三夫人來了,身後還跟著徐嗣勤、徐嗣諭和徐嗣儉。   徐嗣儉進門就問:「諄哥呢?他還沒有起床嗎?」   據說昨天他們玩到醜初。   「我早起來了!」諄哥突然出現在門口,「我才沒有睡懶覺呢!」   他很不服氣地瞪了徐嗣儉一眼,然後跑到太夫人面前祝太夫人「新春如意」。   太夫人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他轉身跑到徐嗣誡的面前:「你給祖母拜年了沒有?」一副要告訴他怎樣做的模樣。   濱菊忙道:「拜了,拜了。一來就給太夫人拜年了。」   他就滿意地點了點頭。   惹得太夫人呵呵直笑。   三爺和三夫人也笑起來,帶了徐嗣勤三兄弟上前給太夫人拜年,五爺扶著五夫人來了。   大家互相打著招呼,十分親熱。   太夫人看著天色不早,留了杜媽媽在家,帶著兒子、媳婦去了皇宮。   一行人在午門前分手,徐令宜領了徐令寧和徐令寬去奉先殿朝見皇上,太夫人則領了十一娘、三夫人和五夫人去坤寧宮朝見皇后。   宮門外早已設好了幃帳。內命婦在西北;公主在東南;外命婦在西南。   進了幃帳,十一娘看到很多熟面孔。   威北侯林夫人、林大*奶,忠勤伯甘夫人、中山侯唐夫人、程國公喬夫人還有林大*奶的嫂子都在,卻沒有看見永昌侯黃夫人和黃三奶奶。   都是熟人。   太夫人帶著媳婦上前行禮。   門口就傳來一陣喧闐的笑語聲。   大家不由側目。   就看見七、八個命婦簇擁著建寧侯、壽昌伯兩妯娌走了進來。   有人迎上前去打招呼,也有人站在原地含笑點頭,還有人側過臉去和身邊的人說話,做出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   至於建寧侯夫人和昌壽伯夫人,則滿臉笑容,熱情地和迎上前的人打招呼,點頭和那些含笑的人致意,場面十分熱鬧。   十一娘就聽見身後有人冷「哼」,低聲道:「這可是在坤寧宮。太沒有規矩了!」   她猶豫著要不要回頭看看這話是誰說的,卻看見建寧侯夫人笑盈盈地走了過來。   「太夫人。」她遠遠地就和太夫人打招呼,「還是上次五皇子的喪儀見過。您身子骨可還好?」   五皇子的夭逝不僅是皇家的傷心,更是徐家的傷心。加上關於五皇子的夭折私底下還有一些傳聞,大家聽著建寧侯夫人話裡有話,或露出好奇的目光,或露出忿然的表情,或皺著眉頭,或幸災樂禍的笑,俱朝著太夫人望去。   被眾人注視著的太夫人卻神色自若,眼角眉梢也沒有動一下:「老身雖然年紀大了,幸而牙口還好,飯量不減。多謝建寧侯夫人關心了!」頗有些廉頗雖老,還能領兵的味道。   太夫人錦裡藏針的話鋒帷帳裡的人都聽出來,不由斂聲屏氣盯著兩人看。   那建寧侯夫人則心中暗惱。   想當初,皇上還只是個皇子的時候,徐家在太后面前像乖乖兒似的。現在女兒做了皇后,就翻臉不認人了。三番五次拒絕楊家的好意不說,還指使文家的人和楊家爭內府務的瓷器生意。這一次要不給點厲害他們看看,只怕以後更囂張。楊家哪裡還有活路可走。   想到這些,她心裡冷冷一哼,似笑非笑地道:「太夫人真是好福氣啊!有孝子賢媳,又子孫滿堂,自然是吃的香睡得好了。」然後瞥了十一娘一眼,「對了,聽說您新近添了位孫子,怎麼也不帶進宮裡來給皇后娘娘瞧瞧?畢竟有永平侯夫人教導,想來禮儀風範都不同一般吧?」   永平侯徐令宜在外面養了個小,兒子都三歲了才抱回家——這是近幾日燕京城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見面就要互問「知不知道」的大新聞。誰不知,誰不曉!   可這樣直接,在這種場合……太少見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正月(下)   第二百一十六章正月(下)   皇貴妃領內命婦給皇后娘娘恭賀新春後,接著就是公主,最後是外命婦。   侍從坤寧宮出來,已到午正。   都是熟人,少不得親親熱熱互道恭賀,又約拜年的日子。   太夫人答應了這家就顧不得那家,答應了那家就顧不得這家,索性說心情不好,一律推了。   大家想到這幾天徐家發生的事,都不約而同露出「明了」的神色,或委婉、或直接地安慰著太夫人。又有那邊公主帷帳的幾位金枝玉葉出了宮門,大家紛紛上前打招呼。   笑語喧闐間,十一娘看見十娘的婆婆、茂國公府王老夫人一個人朝東門去。   感覺到有人看著她,她轉過身來。   看見是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表情卻顯得有些勉強。   先前沒有見到,現在既然碰到了,應該過去打聲招呼才是。   「娘,我過去和王老夫人行個禮。」十一娘低聲和正與長公主說話的太夫人耳語。   太夫人點了點頭,繼續和長公主說著話:「……不服老不能。昨天小五放煙花,看到一半竟然睡著了……」   長公主點頭:「可不是。所以說到時候你也來。我們幾個老姊妹聚一聚。喝點金莖露,聽聽小曲……」   十一娘兩人正興露,沒有注意到自己,輕手輕腳地往王老夫人那裡去。   誰知道剛走了兩步,就被跟在長公主身後的周夫人拉了衣袖:「我婆婆請你婆婆初六過府飲酒,你也來吧!趁著這個時候是你三嫂當家。我介紹幾個人你認識。」   能和長公主家來往的,非富即貴,而這個時代的女子全是妻以夫貴,看似平常交往,往往會露著不平常的訊息。雖然說周大人和徐令宜是髮小,可周夫人這種見人就熟的做派卻讓十一娘不是很放心。   她笑道:「我哪能做得了主,這得看娘的意思,看侯爺的意思。」   周夫人笑得狡黠:「你同意就行——其他的,我來想辦法!」   周夫人出身公卿世家,嫁與公主為媳,雖然待人熱情周到,但骨子裡卻帶著幾份肆無忌憚。她怕周夫人說出什麼讓人誤會的話,讓太夫人以為自己想打入周夫人的圈子裡去。   「看周姐姐說的。」十一娘笑道,「我婆婆又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我是想問問到時候有沒有其他的安排。要知道,我們家侯爺的足痺之症還沒有完全好呢!」   「對,對,對。」周夫人聽著掩嘴而笑,露出一個「大家心照不宣」的笑容,「那你記得提前給個準信我。我也好安排安排。」   十一娘應喏,再抬頭卻不見了王老夫人的影子。   「你這是在找誰?」看見她東張西望,周夫人也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正好看見建寧侯和壽昌伯兩妯娌隨著內侍往慈寧宮的方向去。她笑道:「楊家這兩位夫人可真是孝順。據說每個月的逆日、望日都要進宮探望太后娘娘。」又打趣十一娘,「說起來,你可差遠了。還不如你們二嫂。她原來還隔三岔五的進宮和皇后娘娘敘一敘。你到好,不見了蹤影。」   十一娘只好以不變應萬變:「我不是還要照顧侯爺嗎?」   心裡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安——說起來,茂國公府也是公卿世家,怎麼一副不與人多做交往的樣子。   「奇怪,」她喃喃地道,「剛才茂國公府的王老夫人還在這裡,怎麼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有什麼好奇怪的。」周夫人低聲道,「自從王琅出了那檔子事,王老夫人哪裡還好意思和大家親熱。自然是要早點走……」話沒說完,想王琅是十一娘的姐夫,尷尬地笑了笑,忙道,「大過年的,我們說這些做什麼?你記得回去問問,早點給個準信我。」   大家說起王琅都說他不好,問怎麼不好,又都含含糊糊的,難得遇上一個像周夫人這樣爽快的人,十一娘拉了她的衣袖,奇道:「周姐姐,我這姐夫到底怎麼了?」   周夫人嘿嘿地笑:「沒什麼?沒什麼?我看他不順眼罷了!」   燕京巴掌大的地方,周夫人又是生於斯長於斯的燕京貴族,自己認識的人中,只怕沒有誰比她更熟悉各公卿之家的流言蜚語了。王家發生的事,以前瞞不過她,現在的只怕也瞞不過他。   十一娘想明白了,索性拉著她朝宮牆那邊走了幾步:「周姐姐不是外人,我跟您說實話吧!我姐姐的一個貼身婢女懷了身孕,一句話惹怒了姐夫,拳腳相加,孩子也沒了……」   這話半真半假,周夫人卻沒有一點懷疑。她眉角一挑,臉上露出幾份忿然來:「這廝……」說著,猶豫了片刻,道,「你初來燕京,有些事不知道。呆久了,遲遲早早也會知道。這惡人,就我來做了。」周夫人左右看看了,湊到十一娘耳邊道,「他十二、三歲就開始玩相公……」   性取向異常?   十一娘愕然。   難道這就是他性格暴躁,喜歡打人的原因?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還有大家不知道的。」周夫人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把原來禮部一位給事中的獨子逼到了手裡,那位公子不堪受辱,在他們家後門口的老槐樹上吊死了,那位給事中也氣得一病不起,沒幾日撒手人寰,隨著兒子去了……王家對外只說是那王琅欠了那位公子的債,那位公子要債不成,一時氣憤,才做下這魚死網破的事……」   「良家子也敢逼……」   十一娘聽著心驚肉跳,想到了徐令寬……   「他的膽子大著呢?還曾經打死過家裡的婢女。」周夫人嘆了口氣,「要不是後來他為一樁小事打死了人又把你們家老五扯了進去,被永平侯爺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現在哪裡有這樣老實。他呀,就是喜歡玩相公,打女人……」她有些同情地望著十一娘,「等我聽說羅家竟然和他們家結了親的時候,你們兩家已經換了名帖。常言說的好,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段姻緣。我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暗暗替你姐姐可惜……」   十一娘默然。   她知道王琅這人不妥,可沒有想到,竟然這樣不堪。   周夫人見她神色黯然,知道她心裡不舒服,言不由衷地笑著安慰她:「你也不用擔心。這男人,外面是外面,家裡是家裡。你姐姐是結髮的嫡妻,王琅再怎麼,那些體面還是要顧著的。只是不能琴瑟和鳴,不免有些可惜。不過,話又說過來了,這世上的夫妻,本來就是舉案齊眉的多,琴瑟和鳴的少……」說著,突然想到徐令宜前幾天剛抱了個孩子回去,忙轉移了話題,「明年五月就要除服了吧?你們和姜家的事要議一議了吧?」   十一娘聽著心裡沉甸甸的。   現在人已經嫁了,十娘又不願意向別人求援,「子非魚」,她們這些旁邊的人再著急上火也沒有用啊!   儘管這樣想,心裡卻覺得沉甸甸的。聽周夫人有意轉移話題,她也不想多說,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姜家今年的年節禮是回事處的趙管事送去的。除了服,應該要開始議親了。」   周夫人點頭:「那你們家諭哥和貞姐兒的婚事你也要放在心上才是。諄哥當時情況特殊,還可以說是你姐姐的遺命。現在再讓諄哥趕在諭哥的前面,你小心有閒言閒語傳出來。」   十一娘點頭:「總是要聽侯爺和太夫人的意思。我就是急,也沒有合適人選啊!」   「那也是……」   兩人說著,有公主過來邀長公主去給太后娘娘請安。   周夫人忙服侍左右,待長公主和太夫人打了招呼,陪著長公主去了慈寧宮。太夫人也帶著媳婦辭了諸命婦,在午門和徐令宜三兄弟匯合,一起回了荷花裡。   此時已是末初差兩刻,大家都飢腸轆轆,先各自回房卸妝換衣,然後再到太夫人那裡吃餃子。   十一娘正坐在鏡臺前梳妝,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漸行漸近,其中還夾雜女子低低的驚呼聲。   她有些奇怪地轉身。   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跑了進來——差點和正端著冒著熱氣騰騰沸水的銅盆的小丫鬟雙玉撞了個正著。   「這是怎麼了!」十一娘聲音裡帶著幾份嚴肅。   濱菊的身影出現在內室。   她焦急地道:「夫人,都是我不好,沒攔住五少爺……」   濱菊的話音未落,闖進來的徐嗣誡已停在了十一娘的面前。   他臉兒紅撲撲的,眼角眉梢都洋溢著喜悅的朝十一娘伸手。   掌心是顆玫瑰色的窩絲糖,或者是攥在手裡太久了,已經有些溶了,玫瑰色的糖汁黏糊糊的貼在手掌心,顯得很髒。   「這是……」十一娘愕然地望著徐嗣誡。   「給你的。」他抿著嘴笑,揚手就要把糖往十一娘嘴裡塞。   十一娘下意識地偏過頭去。   緊跟著他身後趕進來的濱菊已跑了過來。她一把抓住徐嗣誡,把他帶到伸手觸不到十一娘的距離,緊張地道:「五少爺,你要幹什麼?」   徐嗣誡怔怔地望著十一娘,眼瞼慢慢垂了下去,臉上浮現出一種他的年紀極不相符的哀婉來。   十一娘心裡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似的。   有點疼,又有點悶……   ※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庶女攻略》大封推了……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一十七章拜年(上)   第二百一十七章拜年(上)   濱菊在一旁急急解釋:「夫人,五少爺聽說您回來了,非要來見您,我們攔也攔不住……」   主要還是因為徐嗣誡現在是少爺了,不好攔吧!   十一娘望著他攥成了拳的手,輕聲問:「誡哥,你是想給糖我吃嗎?把諄哥送給你的窩絲糖送給我吃嗎?」   他由濱菊摟在懷裡,低著頭,怔怔地不做聲。   十一娘心裡軟軟的,輕輕嘆了口氣。   她下意識表現出來的拒絕讓這個孩子傷心了吧!   十一娘起身,摸了摸他的頭,聲音變得更柔和:「誡哥,你要給糖我吃嗎?」   徐嗣誡抬起頭來,有些不確定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璨然地笑望著他。   兩人無聲地對視著。   濱菊不安地道:「夫人,您走後,四少爺要教五少爺踢毽子,五少爺不肯,非要回來;四少爺又拿了核桃酥出來哄五少爺,還是哄不住。我只好把五少爺抱回來。他又不肯進屋,抱著門前抄手遊廊的柱子就是不肯走。我們沒有辦法,只好用鬥篷裹了五少爺陪他在這裡站。到了吃飯的時候他也不肯鬆手,我和冬青不僅輪番的勸,還把我們灶上吳媽媽做的羊肉湯端到這裡哄他進屋吃飯……好不容易把五少爺哄進了屋。也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夫人回來了。他翻下椅子就往您屋裡跑。」說著,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們先還納悶,五少爺怎麼攥著拳怎麼也不鬆手……沒想到手裡攥著顆糖。」   十一娘的表情漸漸變得平和恬靜,她再次道:「誡哥,諄哥給的窩絲糖很好吃嗎?」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然後緩緩張開了攥成拳的手。   因為攥的時候太長表面已經融了的玫瑰色窩絲糖再一次展現在十一娘的面前。   十一娘笑著從他手掌裡含了糖。   可能是沾了手上的汗,入口有點鹹。   「嗯!」她嘴角輕翹,笑意如漣漪蕩漾在她的眼中,「這窩絲糖果然很甜。」   徐嗣誡抿著嘴笑,漂亮的鳳眼像夏天夜幕中的星星,閃爍著愉悅的光芒。   十一娘吩囑濱菊:「幫他把手洗乾淨,然後把他的糖找出來——免得他藏到床上或是枕頭下化了。」想想又覺得不妥,補充道,「給他一個專門用來放東西的小匣子,讓他養成把東西放到匣子裡的習慣。」   濱菊忙點頭應喏。   十一娘笑著揉了揉徐嗣誡的頭:「要記得,下次要幹什麼,記得要先告訴我!」然後目光真誠地望著他,詢問他的意思。   徐嗣誡點頭,突然開口道:「糖甜。」   十一娘忙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們誡哥真乖。以後就這樣跟我說話。知道了嗎?」   徐嗣誡笑著點頭。   十一娘問濱菊:「他吃了沒有?」   濱菊苦著臉:「吃了兩個餃子。」   就是還沒吃……   十一娘想了想,道:「大少爺和二少爺他們還在太夫人那邊玩嗎?」   他們進宮恭賀的時候,把幾個孩子都交給了杜媽媽。   濱菊點頭:「我來的時候,幾位少爺都在四少爺屋裡補覺呢!」   十一娘就笑著對徐嗣誡道:「你想不想跟著我?」   徐嗣誡連連點頭。   十一娘笑道:「剛才我怎麼囑咐你的?你要幹什麼,要說出來。知道了嗎?」   徐嗣誡立刻道:「我跟!」   「那好,你好好把濱菊餵你的餃子吃了,我就帶著你。」   徐嗣誡一聽,立刻推開濱菊跑了出去。   「五少爺!」濱菊跺腳,匆匆跟十一娘說了聲「我去看看」就追了上去。   一旁服侍的琥珀笑道:「您真的要把五少爺帶在身邊嗎?只怕會有人來給您拜年!」   十一娘笑道:「讓小丫鬟在內室告訴他踢毽子好了。」   徐嗣誡並不是個黏人的孩子,只要十一娘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他就會安安靜靜的。如果十一娘在東間會客,讓小丫鬟領著他到西間玩,他肯定不會吵的。   通過這幾天的觀察,琥珀多多少少知道了些徐嗣誡的習性,聽十一娘這麼說,到也沒有反駁,幫十一娘換了件粉色素麵錦緞褙子,墨綠色鑲襴邊的綜裙,已穿了家常便服的徐令宜走了進來:「好了沒有?」   他眼前一亮。   粉色的錦緞襯得她面若桃花。   「好了!」十一娘笑著起身,「不過濱菊還在餵誡哥吃飯——我們等等吧!」   徐令宜眉頭微皺:「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在吃飯?以後要告訴他規矩才是。」   「他剛來嘛!」十一娘笑道,「有個習慣的過程。」   徐令宜沒再說什麼,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   「我們灶上今天也做了餃子,要不我端點來侯爺墊墊肚子?」   「不用了。」徐令宜想也沒想地拒絕。   十一娘想到他一日三餐,點心水果宵夜一律不沾,也不勉強,笑著陪他坐下。   「我們下午去趟姜家吧!」徐令宜突然道,「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何況這門親事是姜家老太爺和姜柏訂下來的,姜松不是十分悅意。我們家更是要拿出誠心來才是。」   禮多人不怪!何況到了徐令宜的身份地位,別人只會覺得你謙遜。   十一娘點頭:「我前些日子看帳冊,這樣的親戚往來,禮不過五十兩……」   「就五十兩!」徐令宜毫不猶豫地道,「我再讓趙總管從庫裡挑幾幅字畫一併送過去。」   十一娘點頭稱是,拿了太夫人給的丁字對牌讓琥珀去取畫。   小丫鬟來稟:「五少爺來了!」   「進來吧!」十一娘點頭,濱菊抱著徐嗣誡走了進來。   徐嗣誡看到徐令宜也在場,眼睛立刻閃閃發亮。   濱菊領著他給徐令宜行了禮,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仰望著徐令宜,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靈動,顯得有些呆呆的。   十一娘看著好笑,道:「這麼快就吃好了?」   因有徐令宜在,濱菊態度很恭敬:「吃了九餃子!」   十一娘點頭,朝徐嗣誡笑道:「誡哥真不錯。」   徐嗣誡高興起來。   徐令宜卻皺了眉頭:「這孩子怎麼不說話?」   徐嗣誡看了立刻小小地朝後退了兩步,小臉也繃得緊緊的。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來,上前抱了徐嗣誡:「我們去太夫人那裡吧!」   「他不是會走路嗎?」徐令宜起身,奇道,「讓濱菊抱吧?你小心孩子滑地上了。」   乍抱個三歲的孩子還真有些吃力,十一娘依言把孩子給了濱菊,笑道:「去太夫人那裡要走兩盞茶的功夫,誡哥還太小。」   徐令宜只是隨口問問。   他沒有和孩子打交道的經驗。   第一次做父親,他走的時候孩子在肚子裡,回來的時候孩子都能跑能跳了。到了諄哥那會,他已經搬到了半月泮,後來又出徵……   十一娘卻在想著去姜家的事。   大年初一,剛從宮裡回來,第一件事是去姜家拜訪。   看樣子,他不僅決定完成這次聯姻,還對此很重視。   她又想到自己一直放在心底的一樁事——諄哥的老師人選。   「侯爺,上次二嫂不是說勤哥、諭哥的學問都很好了,要專門請個西席來嗎?姜家在家鄉學堂,您何不請姜家幫著推薦一個人……」   徐令宜輕輕搖頭:「我們兩家畢竟沒有正式過禮。」頓了頓,又道,「何況姜家的學堂重視八股文章多於詩詞歌賦。我看還是算了!」   十一娘想到徐令宜曾經說過,去世的老侯爺也曾經阻止過三爺參加科舉。   她又想到自己在羅家的時候。不管是大老爺還是大太太,都異口同聲囑咐羅振興、羅振聲學好八股文章參加科舉,還說詩詞歌賦都是邪魔歪道。而徐家的做法卻恰恰相反,不鼓勵孩子們參加科舉。要知道,大周王朝取士,只有科舉出身是正途,其他的都被視為野狐禪,上不了臺面的。徐令宜有庶子又有嫡子,可永平侯的爵位卻只有一個。想要把這些矛盾減到最少,最好的辦法就是鼓勵孩子們自食其力——說到底,爵位之爭也就是個生存權的競爭,如果其他孩子有了生存的能力,對爵位的覬覦之心會比那些在生活上不能自理的孩子會淡得多。   十一娘是希望徐嗣諭、徐嗣誡能自食其力……   「侯爺的想法真是奇怪。」她試著和徐令宜溝通,「我只聽說過要教導子弟好好學習八股文章的,還沒有聽說過有人家請西席嫌棄先生會教八股文章的!」   十一娘是羅氏女,又長在內院,所說的這些觀點自然是羅家的觀點。   徐令宜道:「我們和羅家是不同的。」   十一娘微怔。   是指徐家是世襲罔替的公卿之家嗎?   徐令宜見十一娘眼底閃過一絲困惑,他不由微微一笑。   十一娘再聰明,畢竟少了些見識。   「自有科舉取士以後,白身之家莫不以此光耀門楣。進入仕餘,又有同鄉、同窗、同科庇護。我公卿之家卻不同。授命於皇上,忠事於皇上。榮華富貴繫於皇上一人。」徐令宜委婉地道,「我們不可得隴望蜀,失了規矩。」   十一娘把徐令宜的話咀嚼了片刻才明白過來。   像羅家這樣的人家,只有通過科舉入仕讓一個家族興旺,所以要學好八股文章。而像徐家這樣的人,卻只要侍奉好君主就行了。要知道,十年寒窗苦,出來後會有和你有著同樣經驗的前輩們照顧,而不通過科舉捐官入仕,一來得不到這些通過科舉入仕者的認同,二來在仕途上沒有同鄉、同窗、同科這樣樣的關係網。想要幹下去並且幹得好,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皇上。   所以,羅家的人想出人投地,就得靠科舉;徐家的人想出人頭地,就得靠皇帝的賞識。因為出路不出,所以需要學習的東西不同。   這又是帝王為了御下的一種平衡術吧!   她頓時無語。   ※   蟲蟲有點多,我馬上就改,大家先將就看看。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一十八章拜年(中)   第二百一十八章拜年(中)   這種涉及到帝王的話題還是少說為妙。   徐令宜笑著轉移了話題:「這事也不急。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學問固然重要,先生的人品更重要。還是慎重挑選的好。」   十一娘點頭。   她想到那位曾經在中山侯唐家做過西席的趙先生……只可惜沒這緣份。要不然,有個與羅家關係密切的人看著諄哥,自己也可以放心些。   十一娘帶著小小的遺憾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裡。   大家都到齊了,看見他們進來,紛紛站了起來。五夫人更是打趣道:「侯爺和四嫂怎麼去了那麼久?我們坐在這裡都喝了一杯茶了。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又上前逗徐嗣誡,「這孩子長得可真是漂亮!」   徐嗣誡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望著五夫人。   五夫人是孕婦,太夫人唯恐她餓著,特意給她準備了點心。回荷花裡的途中,她是一路吃著點心回來的。十一娘倒不擔心她餓著。可見她逗徐嗣誡,心裡總覺得怪怪的。笑道問道:「怎麼不見諄哥?」   「和勤哥幾個在屋裡玩五子棋呢!」太夫人笑道,問徐嗣誡,「吃過了沒有?」   「吃了!」十一娘笑著應喏,上前給太夫人行了禮。   「讓他跟著諄哥玩去吧!太夫人吩咐,由杜媽媽扶著去了東次間。   濱菊忙曲膝「是」。   十一娘想到自己的承諾,落後幾步,摸了摸徐嗣誡的頭:「誡哥,你和濱菊好好在諄哥屋裡玩,我和侯爺有事。等天黑了,就來接你回去。好不好?」   徐嗣誡眼中流露出不舍,卻點頭,細聲答「好」。   十一娘朝他璨然一笑,摸了摸他的頭,這才讓濱菊把他抱去了諄哥那裡,自己去了東次間。   吃完飯,大家在西次間坐下來喝茶,徐令宜問徐令寬:「怎麼樣?聽說你昨天玩到半夜,要不要回去補個覺?」   徐令寬立刻道:「那算什麼?要不是我看勤哥幾個都打起哈欠來了,我還準備玩到天亮呢!」說著,又想到哥哥一向不喜歡他徹夜縱歡,聲音又低了下去。   徐令宜卻是記住了十一娘的話,把徐令寬當成同僚看。既然是這樣,就不能去指責他的這些私事了。   他就朝坐在一旁的三爺徐令寧道:「看樣子,我們今年能清閒清閒了。」然後吩咐徐令寬,「你既然不累,那好,我和你四嫂去趟姜家,家裡要是有客人來,你幫著招待招待吧!」   徐令寬聽著大喜,繼而又露出幾分擔憂:「我,我行嗎?」   「不是還有三哥在家嗎?」徐令宜笑道,「你有什麼不懂的,外面有白總管、趙管事,家裡有三爺,不恥下問就是了!」   徐令寬不由望向徐令寧。   徐令寧就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徐令寬年幼,性子跳脫,以前徐家有什麼事,一直是自己和四弟擔著。如今他要外放,手裡的事總得交給個可靠的人才行。昨天晚上他領了孩子們雖然玩得瘋,但也能克制玩性在醜初之前督促幾個孩子去歇了。既然四弟有試試他能力的意思,自己當然要好好的輔佐他。   太夫人看著微微頜首,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她雖然氣這個孩子不爭氣,卻是希望他能爭氣的。   徐令寬則是大喜。沒想到三哥、四哥都同意讓他代表徐家出面待客……   他跳起來道:「三哥、四哥,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盡心的。」   五夫人笑盈盈地望著丈夫。   她沒有指望這個丈夫當官坐府,也沒有指望他升官發財,但如果他能擔當起家族的責任,五夫人還是很高興的。   三夫人則心裡微微有些不快。   到底是同胞兄弟,這春節期間不知道有多少達官貴人趁著這機會到府裡恭賀。這麼出風頭的事,侯爺卻給了嘴上**的徐令寬。念頭一閃,又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隨丈夫出京了,管這些算七八糟的做什麼。說不定,他們還沒有走徐令寬就捅出個大婁子需要三爺幫著解決呢!   想到這裡,她笑起來。   十一娘卻有些感嘆。   看徐令寬這樣子,到不是他不想幹事,完全是家裡從來沒有把他當成能幹事的人,連個機會都沒給他。   見家裡的事交待清楚了,徐令宜帶著十一娘去了姜家。   聽說永平侯攜夫人來拜年,正和一幫好友、幾個侄兒喝酒賞蘭花的姜柏微微有些吃驚。   永平侯是要進宮朝見,算算時辰,竟然是出了宮就來給自己拜年……   在座之人就有流露豔羨目光的。   姜柏忙吩咐小廝去稟告自己的夫人,又和身邊的朋友交待了幾聲,去了花廳。   徐府的馬車在姜家的垂花門前停下,徐令宜和姜柏去了花廳,十一娘則由姜夫人迎進了內院正屋。   姜夫人也是個通透的人,徐氏夫妻這番舉動,不過是委婉地向姜家表示聯姻的決心。她自然不能怠慢,以通家之好的禮儀接待了十一娘——不僅喊了自己的子女來拜見十一娘,還把兩個在家做客的侄女、侄兒也一併介紹給了十一娘。   十一娘聽說兩個孩子是薑桂的嫡子、女,有些吃驚。   那薑桂夫人不在太原府陪著丈夫過年,怎麼帶著兩個孩子回了燕京?   姜夫人解釋道:「……說是王太夫人身體不好,有些不放心,所以回來看看。」   十一娘更覺得奇怪了。   上午她還看到王太夫人,沒瞧出來有什麼不好的。而且,既然是回來看望母親,怎麼不把孩子帶上,卻留在了姜府?   她滿心不解,又不好深問,剛打賞了兩個孩子見面禮,有小丫鬟進來稟姜夫人:「陳閣老的夫人來給您拜年!」   十一娘很是意外。   她沒有想到陳閣老竟然和姜柏有這樣的交情。   再看姜夫人——她滿臉的困惑,顯然對陳夫人的來訪來很感到不解。   看樣子,陳夫人是不速之客了。   十一娘不動聲色地端了茶盅……   ******   徐氏夫妻在姜家並沒有盤桓多久就告辭了。   姜柏和夫人親自送兩人上了馬車。   十一娘把陳夫人的來訪告訴了徐令宜:「……不知道您碰到陳閣老沒有?」   「碰到了!」徐令宜微微地笑,「看樣子,陳閣老贊成開海禁!」   十一娘聽不懂:「那這與姜家有什麼關係?」   徐令宜望著她直笑:「王九保家族縱橫海上這麼多年,難道僅憑些蠻力不成?」   十一娘想到大赦沒頒多久,徐令宜就接到了王九保的信……   「您的意思是……」   「自孝帝以來,我朝就奉行閉關鎖國。可海上貿易,本一利萬,令人心動,不免有人鋌而走險。」徐令宜斂了笑容,「時間一長,競相效仿。凡福建富商,十之八、九與海盜勾結。」他話裡有話,「如今王九保大赦,他想讓皇上開海禁。能找到我,自然也能找到別人。」   十一娘還是沒想明白這其中有什麼關係。   徐令宜神色有些肅穆:「想開海禁,沒有公卿之家的支持是不行的,沒有士子們的支持一樣不行!」   十一娘這才模模糊糊有了點頭緒。   她以前學歷史的時候,談到海禁就會談到它是如何限制了國家的發展,談到改革就會談到改革者悲慘的下場。她不由道:「侯爺,也贊成開海禁嗎?」   徐令宜聽到她語氣裡的擔憂,不由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我是辭官在家養病之人,這些朝廷中的大事,自然有諸位閣老決斷,哪裡輪到我來非議。」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找了輿圖來看!   十一娘驚訝地朝徐令宜望去,就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   兩人回到家,腳還沒有站穩,已有小廝跑過來:「五爺讓小的等在這裡,看見侯爺馬上稟告,說梁閣老一直在外書房等您。」   陳閣老在姜府,梁閣老一直在等徐令宜……一天之間,見到兩位閣老。頗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十一娘和徐令宜不由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一個去了外院,一個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那裡也賓客滿座。   梁夫人、李總兵的夫人、禮部侍郎的夫人……   大家說說笑笑,抹牌吃酒,到了掌燈時分才告辭。   十一娘領了徐嗣誡回去。   路上問他:「和哥哥們都玩什麼了?」   他答非所問:「四哥家的鬆餅好吃!」   十一娘失笑。   回到屋裡,徐令宜還沒有回來。她叫了琥珀來:「明天你跟我回娘家,到珊瑚那裡坐坐。仔細問問姨娘的情況!」   琥珀恭聲應了。   徐令宜滿身酒氣地回來了。   十一娘忙叫丫鬟端了醒酒湯來,服侍他洗漱歇下,又轉身吩咐丫鬟把茶桶放到床邊的小杌子上——怕他半夜喊渴。   他卻把她拉進了被子:「這些事讓小丫鬟做,你也歇了!」   屋裡服侍的忙退了下去。   被子裡的熱氣撲面而來,十一娘的心砰砰亂跳。   自從那次之後,徐令宜一直沒有……沒想到……莫非真應了那句酒是色之媒的話……   她強做鎮定地嗔道:「我不是怕你半夜起來渴嗎?現在到好,把丫鬟們都驚走了,得我自己動手了。」   「我不渴。」   羊角宮燈瑩潤的燈光透過薄薄的細葛帳子照進來,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白玉般的臉龐漸漸染紅,如一朵盛放在六月的紅蓮。   早應該把這帳子換了的!   徐令宜嘴角高高翹起,緊緊把她箍在了懷裡……   ※   抱歉,抱歉,家裡有點事……⊙﹏⊙b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一十九章拜年(下)   第二百一十九章拜年(下)   「侯爺,您喝多了吧!」雖然沐浴過,還是有濃濃的酒意。   十一娘穿著褙子被他摟在懷裡,覺得很不舒服,掙扎著要坐起來。   「酒不醉人人自醉。」徐令宜笑,去扯她的褙子。   十一娘眼角餘光看見他眼中的戲謔,想到他三番兩次的調侃,索性隨了他,臉卻不受控制地燒得滾燙,不由把臉埋在了大迎枕上。   徐令宜見她耳朵差得通紅,卻柔順地任自己予取予求,大覺有趣。湊到她耳邊低聲說著些胡話,手卻一刻也不停,把她脫得只剩褻衣……   十一娘很不自在。   之前緊張的時候多,哪裡注意的到,卻沒有想到徐令宜會這樣胡鬧。好像小時候上學的路上遇到有男生朝著她吹口哨或是起鬨,雖然長大後知道那是男孩子表現欣賞的一種舉動,可當時卻是極尷尬的。   她不由抬頭瞪了徐令宜一眼,「侯爺……」拉著被子把自己裹了進去。   徐令宜只覺得眼前的人面若朝霞,明眸斜飛間,如波光粼粼的春水,豔麗到極致,柔媚到極至,心中一悸,原本嬉戲的動作變得輕柔起來,帶著幾份暖昧的味道,輕輕褪了她的褻衣,露出初雪般白淨的肩頭和精緻小巧的鎖骨。   眼前的美景讓他的心如漏跳了幾拍似的有些透不過氣來。   「十一娘……」他含含糊糊地嘟呶著吻上了她的肩頭。   不知道是察覺到了徐令宜的企圖還是空氣中的涼意,十一娘輕輕地顫慄了一下,感覺有點冷,身體僵了起來。   不能再這樣了!   要知道,不管從哪方面來說,她都不能拒絕徐令宜在這方面的權利。既然如此,唯有想辦法解決。遇到問題就迴避,可不是她的處事原則。何況自己現在已經是十一娘了,就應該以十一娘的身份生活下去才是……針指女工,縫線裁衣,以前不是做得很好嗎……況且這個世界十三、四歲就嫁的女孩子的事是,難道個個和她一樣不成。說到底,還是做默言的時間多些……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手卻不自覺地緊緊地攥住了被角。   而心猿意馬的徐令宜哪裡注意到這些。   縈繞在他鼻尖若有若無地玫瑰香味讓他心浮氣躁,可唇下那如凝脂般細膩的肌膚又讓他留戀不己……他貪心順著鼻尖的香味一路吮吸……   一次比一次用力的吮吸微微刺痛著十一娘。她下意識地推了推他。   徐令宜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肩頭已綻放一朵朵豔麗的花,如落在雪地上的花……妖嬈地綻放。   不過是輕輕地親了幾下……   念頭在他腦海裡飛馳而過,她嬌柔的樣子又緊接著浮現在他的腦海。   好像特別的嬌嫩……   他不由摟著她,輕輕地吻她的面頰:「弄痛你了!」手臂卻自有主張地把她緊緊地箍在了懷裡。   徐令宜含著酒味的熱氣撲面而來,有些濃烈,讓她感覺不太舒服。   如果是往日,她也就忍了,隨便哄哄他讓他放手。不過,既然決定要解決這個問題,那溝通就變得非常必要了。   她略一思忖,垂了眼瞼,喃喃地道:「侯爺滿身的酒味……妾身覺得難受……」又想到徐令宜雖然大度,但這畢竟是夫妻的私秘,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眼睛又朝他睃了過去。   徐令宜愕然。   他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理由。又見她不敢和自己對視,表情裡有幾分怯意,像個怕他指責的小姑娘似的……他突然想到徐令寬——徐令寬小的時候見到他就是這樣一副表情。然後兄弟倆秉燭長談說到年幼事時,他覺得徐令寬在自己面面吞吞吐吐,不爽直,像個小姑娘似的,所以見到他就皺起眉來。徐令寬卻說是從小就想和他親近,可每次見他對自己皺著眉就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或者,十一娘也是如此?   想親近自己,又怕自己的孟浪!   再想到那幾日只是摟著她睡,她乖巧的樣子;還有那次逗她玩,結果把自己陷進去,她順從的樣子……   徐令宜不由低聲笑起來。   十一娘詫異地抬頭,就看見他眉角高挑:「就為這個!」   當然不僅僅是這個。   可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有些話要一句一句的說。   「嗯!」她微微點頭。   而徐令宜望著她輕輕翹起來的紅唇,突然有了擷取的**。笑著低頭去吻她的唇。   愛人間才親吻……   十一娘下意識地側過臉去,避開了他的吻。   「十一娘……」徐令宜錯愕地望她。   十一娘看著不由在心底呻吟。   剛剛下了決心的,怎麼又……   她只好亡羊補牢。   嘟著嘴推搡著他:「滿身的酒氣。」   徐令宜見她一副小孩子撒嬌的模樣,剛才冒出來的一點點不愉像遇到太陽的冰稜,立刻溶化成了水。   「好了,好了。」他狠狠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又猛地把她摟抱在了懷裡,「快睡吧!」   動作顯得有些粗魯,卻讓緊貼著他的十一娘能清楚地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   真的就這樣睡了……   十一娘有幾份不相信。   然後感覺到徐令宜溫暖寬大的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腰間徘徊,間或揉搓一番,身體就漸漸平靜下來。   她突然間覺得心裡有些堵的慌。   如果沒有了默言的那一部分記憶,她會覺得他是好丈夫吧?   就算是有,他也是個好情人……   她側過頭去。   薑黃色的細葛床帳外寶藍色的錦緞帷帷帳上繡著五蝠捧壽的團花,瑩白的燈光射在上面,像跳躍的流霞閃爍著時明時暗的光華。   十一娘咬了咬唇,翻身倚在了徐令宜的懷裡,手卻輕輕地落在了他的腰間。   「侯爺……」她清脆的聲音帶著幾份猶豫,指尖曖昧地划過柔順的綾緞,慢慢地歇在他炙熱的肌膚上。   手突然被捉住。   「快睡!」醇厚的聲音帶著幾分嘶啞,「明天還要早起!」   十一娘愣住。   隨然後感覺到臉燒得燙人。   竟然被拒絕了……   「我喝了酒的……」他聲音有些沉悶。   是因為剛才的拒絕嗎?   十一娘羞忿難當,背過身去。   徐令宜詫異。   隨即明白過來。   不由低低地笑。   「我可不想像上次那樣半途而廢……」   輕輕地吻著她光潔的背。   十一娘僵住。   徐令宜感覺到她的變化,大笑,聲音裡有著不容錯識的愉悅。   真是……太丟臉了……   十一娘用被子捂住了頭,卻被徐令宜強行抱了出來。   「默言……」他親吻她的面頰,聲音裡透著毫不掩飾的愉快,「快點長大!」   ******   南勇媳婦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端坐在鏡臺的十一娘,又用眼角飛快地睃了一眼半倚在床上的徐令宜,將赤金銜南珠金釵插在鬢角,然後低聲地問道:「夫人,您看這樣可以嗎?」   十一娘打量著鏡子裡的人。   果然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高高的牡丹髻珠環翠繞,大紅柿蒂紋折枝花刻絲通袖襖華美豔麗,薄粉輕勻,黛眉巧畫,一番打扮,比平常就多了幾份雍容華貴。   她笑著朝南勇媳婦微微點頭,從鏡臺的梳裝匣子裡拿了兩個荷包賞她:「一個給你的,一個給妞的壓歲錢。」   南勇媳婦忙曲膝行禮道謝,低著頭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一直到了穿堂,這才直起腰長長地透了口氣。   今天這是怎麼了。   平常笑盈盈的夫人卻繃著臉,平常繃著臉的侯爺卻笑盈盈的……還躺在床上,看著夫人梳妝打扮……感覺怪怪的。   她思忖著,卻聽到有人喊她:「南姐姐,你什麼時候開始到五少爺屋裡當差?」   南勇媳婦一怔,轉身看見十歲的雙玉端了熱水站在屋簷下。   那雙玉就笑道:「「陶媽媽說南姐姐過了年就要到五少爺屋裡當差了,我也被夫人賞給了五少爺,以後和南姐姐一個屋呢!」   南勇媳婦一怔。   十一娘問南勇媳婦願不願意到五少爺屋裡當差,她回去商量南勇,卻被南勇罵了一頓:「夫人問你,那是給你體面,你竟然真的傻呼呼回來商量我。你以為你是誰啊?還不快去給夫人磕頭謝恩。」   她當時就慌了:「我這不是怕自己帶不好嗎?五少爺可不是什么正經出身,又養到了三歲上才回府。這上上下下多少雙眼睛盯著,管嚴了只怕五少爺生怨,不管又失了規矩對不起夫人的囑咐。哪裡敢接這個手!」   「蠢貨。還在這裡胡說。」南勇聽著暴跳如雷,「那你就敢駁了夫人?」一邊罵,一邊推推搡搡地和她出了門,竟然要和她一起去給十一娘請罪。   還好隔璧的趙管事家的拉住了南勇:「你這是幹什麼?夫人就是喜歡你媳婦老實本份。你就少在這中間參合了。讓你媳婦去琥珀姑娘那裡回一聲不就行了。」   趙管事在府裡有體面,他媳婦的話南勇不敢不聽,催著自己的媳婦快去回話。   南永媳婦不敢怠慢,忙去琥珀那裡回了話。   沒想到不過幾天功夫,大家竟然都知道了。   她朝著雙玉笑了笑:「要聽夫人的意思。」然後轉移了話題,「你這是給誰端的水?小心涼了?」   「不打緊,這是給綠雲姐姐端的水。」雙玉笑道,「今天琥珀姐姐幾個要跟著夫人去弓弦胡同走親戚。紅繡姐姐當差,綠雲姐姐休息。」   「那也別讓水冷了。」南永媳婦笑道囑咐了她幾句,各自散了。   而屋裡的十一娘卻朝著徐令宜嗔道:「侯爺還不準備起床的嗎?去弓弦胡同要遲了。」   ※   這兩天卡文卡得厲害。我儘快恢復原來的頻率時間……抱歉!   ~~~~(》_《)~~~~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二十一章漁利(中)   第二百二十一章漁利(中)   錢明前腳出去,六姨娘、五姨娘和十二娘後腳走了進來。   六姨娘穿了茜紅色月季花妝花褙子,頭上簪了大紅色石榴絹花,眼角眉梢都透著股高興勁,笑盈盈地拉了十二娘給十一娘行禮:「你們姊妹原也是住一個屋的。現在你姐姐嫁了人,更應該多多親近親近才是。」   十二娘落落大方地上前給十一娘行禮,喊了聲「姐姐」。   十一娘少不得要給個大大的紅包給她。   六姨娘又拉了立在一旁的五姨娘,嗔怪道:「平日裡天天叨嘮著十一姑奶奶,如今十一姑奶奶回來了,你倒躲到一旁去了。」   五姨娘迴避著十一娘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十一娘則起身喊了一聲「姨娘」,道:「您身體可好?」   「我沒事,我沒事。」五姨娘連連搖手,神色間透著幾份慌張。   六姨娘聽了咯咯直笑,道:「五姐姐是有夢熊之喜了!」   滿屋子啞然。   夢熊之喜……那就是懷孕了!   一個和自己相差了十五歲的弟弟或是妹妹……   十一娘不由撫了撫額頭。   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   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   還以為五姨娘在羅家受了什麼委屈,讓琥珀私底下去打聽。   難怪上次回來的時候她躲躲閃閃的。想來也不好意思說這件事!   思忖間,五姨娘已矢口否認:「沒有,沒有這種事。」   「哎呀!」六姨娘笑著,目光落在五姨娘的腹部,「這開了春只怕就要出懷了,豈是能瞞得住的。」又朝十一娘笑道,「大老爺晚年得子,這可是件大喜事。趁著大家都在這裡,說出來大家也都跟著沾沾喜氣。」   五姨娘聽著羞慚難當,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六妹,別,別說了!」   晶瑩的淚水好像一滴滾燙的沸水落在十一娘的心上,火辣辣的。   五姨娘懷孕是件好事啊!   何況她還這麼年輕。   能有個孩子陪伴在身邊,也可以消除很多孤單與寂寞。   但大太太那邊……   她喊了一聲「姨娘」,眼角卻忍不住朝大太太望去。   只見大太太表情猙獰,瞪著五姨娘的目光帶著幾份兇狠。   十一娘不禁苦笑,耳邊卻傳來四奶奶十分歡喜的聲音:「家裡要添丁進口了,我們又多了個弟弟,這可真是件大喜事啊!」   大*奶被四奶奶這麼一嚷,也回過神來。她立刻朝大太太望去。   許媽媽正俯身和大太太說著什麼,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看不清楚大太太的表情。   大*奶腦子飛快地轉起來。   自己的相公是嫡長子,又中了進士做了庶吉士;自己給羅家添了嫡長孫,又主持中饋沒有一點失錯的地方。就算是十一娘妻憑夫貴、就算是五姨娘生了兒子,難道還能因一個前程不明的小兒動搖相公和自己的地位不成?既是如此,自己又何必冷麵冷言的惹得別人不痛快,白白讓四房討了好去。   「是啊!是啊!這可真是件大喜事。」她笑的開懷,摟了摟庥哥道,「庥哥,你要添小叔叔了。」   「什麼小叔叔?」庥哥聽得糊塗,「哪裡來的小叔叔。」   徐嗣諭就低垂著眼瞼朝後退了幾步,站在了落地罩旁的帷帳邊,與眾都拉開了一段小小的距離。   諄哥卻解釋道:「就是爹爹的弟弟。像我五叔,就是我爹的弟弟。」   庥哥還是不明白:「譽哥不就是我的小叔叔嗎?為什麼還要添個小叔叔?那我喊譽哥做什麼?」他困惑地望著大*奶。   挺著大肚子的五娘就掩著嘴笑:「五姨娘藏得可真深。」她的聲音高亢,讓人感覺有些尖銳,「難道是怕我們知道了討您的喜酒喝不成?」   五姨娘竟然老蚌懷珠!   如今大太太癱瘓在床不能理事,聽太醫那口氣,只怕是好不成了。大*奶當家,於情於理都管不到大老爺屋裡去。原先大老爺讓五姨娘和六姨娘一起管著屋裡的事,如果五姨娘再生下兒子……常言說的好。母以子為榮,子以母為貴。只怕到時候自己的胞弟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她不由狠狠地瞪了四奶奶一眼。   果然是小家小戶出來的,沒一點腦子。還幫著五姨娘和十一娘高興起來……   而十一娘聽著五娘語氣不善,立刻上前幾步,將五姨娘擋在了身後,笑道:「我倒聽人說,孩子小氣,剛上身的頭三個月最好不要到處宣揚。」又轉身問五姨娘,「姨娘,是不是我說的這個道理?」   五姨娘望著女兒,羞得滿臉通紅:「我,我,我……」卻是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十一娘抿嘴一笑,一副滿心歡喜的模樣,問六姨娘:「六姨娘,父親可知道姨娘身懷六甲?」   六姨娘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大老爺雖然把屋裡的事交給了自己和五姨娘,可自從大太太知道大老爺常歇在五姨娘屋裡後,就有事只交待三姨娘,根本不理睬五姨娘和自己。分明就是不同意讓五姨娘和自己管著屋裡的事。那三姨娘是什麼人?別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想當初她當丫鬟那會可沒少聽三姨娘私底罵這個詛咒那個的,是個面善心狠的主。可五姨娘就不同了。脾氣好,不愛管事,不願意得罪人。說的是兩人一起管著屋裡的事,實際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讓她把吃到嘴裡的吐出來,除非是大太太能重新站起來。   想到這裡,六姨娘笑得更燦爛了:「許媽媽說大太太這幾天不舒服,所以大老爺一直歇在大太太這邊。還沒有機會說呢!」   言下之意是指許媽媽奉了大太太之命不讓大老爺接近五姨娘。   大家的目光果然就轉到了大太太身上。   大太太眼睛微合,表情平靜,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屋子裡的這些動靜,睡著了似的。   「大太太身子骨不比從前,常常說著說著就睡著了。」立在床頭的許媽媽表情淡淡地道,「怠慢兩位姑奶奶了。」   「許媽媽哪裡的話!」五娘眼睛一轉,「都是我們這些做女兒的不貼心,吵著母親休息了。」說著,她望向十一娘,「要不,我們去東次間坐坐。也好讓母親安安靜靜地休息一會。」   十一娘就看見五姨娘臉上閃過一絲惶恐。   她心中一動。   或者,五姨娘不願意說出自己懷孕了,完全是出於恐懼。   那她在恐懼些什麼呢?   又想到在羅元娘之前,大老爺沒有生下一兒半女……   何況現在大太太只是身體不能動了,並不是腦子不能動了。   指尖摩挲著藍寶石時的涼意好像還停留在心頭。   十一娘已滿臉是笑:「五姐說的對,我們還是到東次間坐吧!也免得吵著母親休息。」然後扶了五姨娘,一面朝東次間去,一面和六姨娘說著話:「六姨娘是什麼時候知道姨娘有了身孕的?這件事要不要跟父親說說?姨娘現在畢竟是雙身子的人了,可不能有什麼閃失。」   這是公公屋裡的事,做兒媳的大*奶和四奶奶都不好插手。聽五娘的口氣,只怕有些忌憚五姨娘生了兒子和三姨娘、羅振聲的利益發生衝突。再看六姨娘。這樣突然跳出來十之八、九是有自己的打算。   十一娘不怕別人有打算,就怕別人沒打算。沒打算,好似那無欲無求的人,讓你沒有辦法下手。有打算,只要你願意付出代價去交換,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六姨娘挑了這個時候把五姨娘懷孕的事說出來,自然是個有打算的人。再想到六姨娘能後來者居上,把花容月貌的五姨娘壓下去,和精明能幹的四姨娘打成個平手,只怕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她立刻決定把六姨娘抓在手裡——有了她在五姨娘身邊,五姨娘的安全係數就會大大的提高。   因此她一改往日的低調,不僅挺直了脊背,氣勢十足地率先朝東次間去,而且還毫不含糊地暗示六姨娘把這件事告訴大老爺。   六姨娘喜出望外。   要知道,在羅家的時候,表面上五娘處處佔先,十一娘處處忍讓,可五娘有的,十一娘從來沒有缺過。當時她就覺得這個小姑娘不簡單。後來她嫁到永平侯府,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就能哄著侯爺幫五娘出面撐場子,她就更是不敢小瞧十一娘了。現在看十一娘一改往日的隱忍突然變得強勢起來,她就知道十一娘這一次要為自己的生母撐腰了——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娘家有人能讓自己在夫家站穩腳跟!   「既然十一姑奶奶這樣吩咐,那我就去給大老爺報喜去了。」她笑盈盈地應著,卻話音一轉,把將五姨娘懷孕這事告訴大老爺說成了是十一娘的意思。   她想推責任就推吧!   反正這件事自己是管定了。   十一娘微微地笑,並不否定六姨娘的話。   五姨娘卻急了,忙道:「我會告訴大老爺的……」   「兩位姑爺都在,還是讓六姨娘去跟父親說一聲吧!」十一娘笑著打斷了五姨娘的話,攙著她進了東次間,「您現在當務之急是養好身體。」又道,「您身邊的丫鬟怎麼沒有跟著您?有什麼事也有個使喚的人。您這樣怎麼能讓人放心!」   五姨娘卻停住腳步凝望著十一娘,答非所問地道:「十一姑奶奶,我真沒有想到會有了身子……」她說著,臉色變得緋紅,表情卻十分的認真,好像怕十一娘不相信似的。   十一娘突然覺得很心酸。   她性情溫順,行事不免懦弱,可只要是覺得對女兒好的事,她都願意不計一切地去做……   ※   今天很不順利,但我要學會做個不抱怨的人!   握拳。   ~~~~(》_《)~~~~   今天只有一更,先把時間理過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二十二章漁利(下)   第二百二十二章漁利(下)   五姨娘懷孕的消息讓小書房熱鬧起來。   羅大老爺更是露出幾份得意來。   錢明看著就嚷著要喝酒:「……今日是我們這些做姑爺的正日子。不算。還要安排一天才行。」   徐令宜一向話少,羅振興、羅振聲是晚輩,三人只在一旁笑。   羅大老爺腰杆挺得筆直,大手一揮:「你說幾時就幾時,你說幾天就幾天。包你喝個痛快!」十分的豪爽。   錢明的目光就落在了徐令宜身上,見他正襟危坐,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頓了頓,語氣一轉,笑道:「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不如等十妹夫來了我們好好商量商量。」   羅大老爺聽了臉上的笑意就淡了幾分。   徐令宜雖然來的少,但見他從來都是畢恭畢敬,謹守禮數。錢明那就不用說了,有個風吹草動的都往羅家跑,人和氣,說話又風趣,羅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不喜歡的。只有這個王琅,陰陽怪氣的不說,還一副趾高氣揚瞧不起人的模樣,實在是讓人討厭。   想到大太太病後他從未來看望,羅大老爺覺得有些心寒。索性吩咐羅振聲:「你去看看十姑爺來了沒有?要是還沒有來,我們就不等了。吩咐你大嫂傳膳吧!總不能讓侯爺和你五姐夫這樣一直等著。」   羅振聲應聲而去。   錢明覺得自己應該客氣一番才是,可轉眼看見徐令宜坐在那裡動也沒動,就把話咽了下去。   與此同時,回到了紅燈胡同孫家的五夫人把丈夫打發去了母親那裡,自己卻把孫老侯爺堵在了書房。   「爹,您跟我說實話,那孩子是不是徐令寬的?」   孫老侯爺長眉一揚:「你覺的呢?」把問題又重新拋給了五夫人。   五夫人一怔。   孫老侯爺已語重心長地道:「丹陽,我們和徐家是通家之好,你和令寬說起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令寬的為人如何,沒有誰比你更清楚。你一向聰明。要總是圍著這些枝枝節節地圍,也就是第二個羅元娘。有時候,你要學學你二嫂項氏。眼光放遠些,心胸放寬些。」   五夫人臉色微白。   答案已呼之欲出。   孫老侯爺看得明白,卻不想在這件事上護著女兒。女兒的性子好強,又沒有同胞的兄弟撐腰,自己現在活著,還能幫幫她,要是哪天不在了,女婿就是女兒唯一的依靠,有些事,不能任著她胡鬧。心念一轉,目光已如鷹隼般的犀利:「怎麼不說話?」   語氣咄咄逼人。   五夫人望父親,臉色更顯蒼白。   讓她說什麼?   說自己自認為聰明,以為把丈夫掌握在了手裡,結果卻被丈夫自己瞞得死死。   說自己看戲不怕臺高,自己反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   是自己做人太失敗。還是別人太聰明?   她心浮氣躁。   「既然說不出口。那就把它永遠埋在心裡。然後澆一瓢滾燙的熱水,連根苗也一起燙死。」孫老侯爺神色凝重,把外面的傳言一一告訴了五夫人,「……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就算不能幫家裡做點,也不要給家裡添亂。要不然,你可真連那個庶女出身的永平侯夫人都不如了。」語帶告誡。   要說這世界上五夫人最信賴誰,那就是自己的父親定南侯。要知道,能在先帝晚年波譎雲詭的廟堂中毫髮無傷地到今天,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所以她雖然被這話咽得半晌沒做聲,還是露出沉思的表情來。   孫老侯爺看著暗暗點頭,點拔著女兒:「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可你要思商的是這個時候侯爺會怎麼想?太夫人會怎麼想?令寬又怎麼想?你的那位四嫂又會怎麼想?要知道,謀定而後行,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五夫人靜靜地坐在書房暖閣裡發起呆來。   孫老侯爺也不催促,端著茶在一邊慢慢的喝著。   是啊,出了這樣的事,侯爺會怎麼想呢?自然是要想辦法把事態平息下去,所以該他認的他全認,不該他認的也要認下來。看出這蹊蹺的,只會贊一聲侯爺宅心仁厚。看不出這蹊蹺的,也會羨慕侯爺風流倜儻。可私底下,侯爺只怕是一看到那個孩子就會對一聲不吭把孩子認下來的十一娘有一絲的愧疚。至於太夫人。手心是肉,手掌一樣是肉。她越是氣令寬,就會越心疼侯爺,就會對乖巧順從的十一娘心生好感。   想到這些,五夫人有些坐不住了。   徐令寬這個粉白煙囪,做事從來不用腦。他這樣瞞著自己,讓自己被人當笑話看,比讓自己認了這孩子還要難堪。偏偏自己還不明所以地逗著那孩子玩,看在那些知道內情的人看在眼裡,只怕早就笑翻了肚皮。偏偏以徐令寬的性格,不僅會對幫他收拾殘局的侯爺感激涕零,連帶著還會對幫他養孩子的十一娘感恩戴德。   意識到這一點,她不由大為惱火。   養一個孩子才多少錢?滿打滿算一年也不過百兩銀子的事。   好你個十一娘,用百兩銀子就即討好了侯爺又討好了太夫人,還討好賣乖得瑟到我丈夫面前來了,真正好算計!   我裝聾作啞,你就以為我好欺負。這一次,我不給點顏色你看看,你還真以為我怕了你。   五夫人越想越氣,臉色就越來越難看。   一直在注意自己女兒神色的孫老侯爺看著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自己這個女兒,終究被「縣主」的虛榮害了……忍不得委屈了!   「想想項怡真。」孫老侯爺若有所指,「再想想去逝的羅元娘!」   五夫人雙唇緊抿,不做聲。   今天不把這件事解決了,女兒回去以後還指不定幹出什麼事來!   孫老侯勸起女兒來:「你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以後靠侯爺的地方多的是。何況侯爺是知道好歹的人。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次你退了一步,說不定下一次就由你進一步了。」說著,孫老侯爺想到那次見面自己說十一娘是「蔥」時徐令宜的表情……他的語氣變得有些嚴厲起來。「家和萬事興。你是我孫家的嫡女,可不要做出有失家風的事,讓我百年以後遇到徐老侯爺抬不起頭來才是!」   「爹……」五夫人面露不甘,憤然地道,「那個十一娘……」   「你給我住口!」孫老侯臉色一沉,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女兒的話,「十一娘是你叫的嗎?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趕情你全當了耳邊風。」說著,他厲聲道,「你可別忘了,現在對於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五夫人被父親一喝,如遭雷擊般愣在那裡,不由摸了摸自己微挺的肚子。   腦子反而漸漸明晰起來。   自己真是糊塗了,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要快些生一個兒子,把丈夫拉到自己身邊,讓太夫人對自己更加滿意,讓自己在家裡的地位更加穩固,這才是最重要的。   自己的枕邊人自己最了解。徐令寬要是覺得你因他受了委屈或是吃了苦頭,他就會很心虛,事事都退讓幾份。反之,如果他要是覺得你騙了他,就會心如鐵石,任你哭死賴活也不會回心轉意。所以徐令寬那裡。只能以柔克剛。   其次是侯爺那裡。說實在的,他胸襟氣度都不錯,待人也寬和。只要你做得不過份,他通常都會睜隻眼閉隻眼。所以只要徐令寬是侯爺的弟弟一天,她就不用擔心,反而是最好對付的。   再就是太夫人。   她老人家飽經風霜,又幾次白髮人送黑髮人,到了這個年紀自然不願意再生波瀾,寧願糊裡糊塗地做阿翁,只望著一團和氣不生隙。可到底不是尋常的婦人,果斷剛毅在骨子裡。家裡的事情,恐怕沒有一件瞞的過她老人家的。所以在她老人家面前,最好就是溫良恭儉,做出一副寬懷大度的模樣來。   看到女兒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孫老侯爺臉色微霽,放緩了聲音:「你仔細想想!」然後起身出了書房,吩咐小廝,「去,把石媽媽給我叫來。」有些事,還是防患未然的好。有石媽媽在她身邊盯著,想來不會出什麼大事。   而獨自呆在小書房裡的五夫人則長長地透了口氣。   是啊,現在可不能糊塗。要知道,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賣。   看那十一娘,表情上吃虧地認下了這個孩子,就在「理」字上站住了腳,自己不能在明面上和她糾纏。要不然,不僅不會達到目的,反而會讓侯爺和太夫人、徐令寬反感,成為第二個羅元娘。   思忖間,有小丫鬟戰戰兢兢地請她去花廳午膳。   五夫人出了書房,路上迎面遇到了徐令寬。   「怎麼去了這麼長的時間?」他滿臉都擔心,「你還好吧?」然後小心翼翼地扶了她。   「我好久都沒有見到爹爹了,想和他老人家好好說說話。」五夫人仔細地打量著丈夫,「你有什麼好擔心的?」話裡有話。   「你肚子越來越大了,我怎麼有不擔心。」徐令寬的目光誠摯,語言誠懇,根本沒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五夫人心中一動。嬌嗔道:「說什麼擔心我,實際不過是哄我開心罷了。要是真的擔心我,就幫我買些馬氏魚脯來吃。」   徐令寬一怔。   魚脯家家都會做,可開在西大街騎馬巷的馬氏魚脯卻號稱燕京一絕,每日只賣一百碟,過量不候。別說就是平常想吃也要派了小廝去排隊,今天是大年初二,馬氏魚脯早就關了門,這到哪裡去買?   可望著妻子嘟著的紅唇,想到自己對妻子的隱瞞,他心一橫。道:「那你等著。我去幫你買。」   五夫人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徐令寬往日對她雖好,可也沒有好到這種程度。明知不可為之而為……   火石電光中,她茅塞頓開,頓時有了決定。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既然他這樣的不安,自己又何必點破。   她想著,嘴角就高高地翹了起來。   「五爺快留步!」五夫人上前挽了丈夫的手臂,「妾身說的是句玩笑話,五爺怎麼當真了。這滴水成冰的,又是大年節裡,哪裡買得至馬氏魚脯……」她溫言軟語,笑顏如花,拉著丈夫的胳膊往花廳去。   ※   今天老時間有一更,大家別等了。明天一早起來看吧……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二十三章動蕩(上)   第二百二十三章動蕩(上)   此刻弓弦胡同羅府的花廳裡卻推盞換杯,氣氛熱烈。   茂國公府王家派了管事來,說,王琅身染風寒,十娘要照顧丈夫,兩人不能前來給大老爺拜年了。   大老爺聽了不以為然,只覺得輕鬆,和兒子、女婿喝的痛快,到了未初還沒有散,大*奶託四奶奶招待五娘和十一娘一幹早已散了席的女眷在暖閣裡喝茶、吃點心、說閒話,自己則帶著杭媽媽去廚房重新安排菜餚。   五娘立刻藉口要看看三姨娘給自己未出生孩子做的小衣裳,拉著四奶奶去了三姨娘那裡。十一娘也不多做停留,吩咐琥珀、冬青照顧徐嗣諭等人,起身去了五姨娘那裡。   來應門的是六姨娘。   她看見十一娘毫不驚訝,十一娘看見她也並不奇怪。   兩人相視一笑。   十一娘道:「我看著五姨娘身邊沒有個服侍的人,有些擔心,所以特意來看看。」   六姨娘笑道:「那些丫鬟做事毛手毛腳的,還是我幫著照顧點更妥當。」   「那就有勞六姨娘了。」十一娘笑著進了屋。   五姨娘依在床上的大迎枕上,神色有些疲憊,聽到動靜怏怏地問了一聲:「是誰?」話音剛落,看見女兒走進來,忙坐了起來,一面披了小襖,一面道:「十一姑奶奶怎麼來了?今天可是你們的正日子。你到我這裡來,大太太可知道?大*奶和五姑奶奶都在做些什麼?」   十一娘知道她是怕自己行錯走差被人揪住把柄,急步上前坐到了床沿邊,制止了五姨娘的起身:「姨娘快歇下。大太太睡了,大*奶去了花廳,我看五姑奶奶拉著四奶奶去了三姨娘那裡,我就來了您這裡。」她一一交待眾人的行蹤。   「幾位少爺誰照顧呢?」   「琥珀和冬青都在。」   五姨娘這才鬆了口氣。   「您吃了飯沒有?」十一娘不知道有幾個月的身孕了,含蓄地問五姨娘,卻望著六姨娘。   「剛兩個月。正是不舒服的時候,從早上起床到現在只喝了一碗白粥。」六姨娘意味深長地道,「我幫著找穩婆看過了,也找大夫把了脈。沒準信之前,沒敢做聲。」   十一娘點頭。   「我沒事。」五姨娘臉色微紅,「你去忙你的吧!這邊有六妹妹照顧我呢!」   要真是沒什麼事,五姨娘也不至於這樣的不安了吧!   十一娘思忖著,那六姨娘已十分有眼色地道:「十一姑奶奶陪五姐姐坐會,我去沏杯茶。」說著,起身出了門,還細心地幫她們把門掩了。   五姨娘的神色間更顯輕鬆,她仔細地打量著十一娘:「姑奶奶還好吧?我前些日子聽說侯爺抱了個孩子回來,日夜擔心,今天看那孩子倒是十分的粘您。這才放下心來。」說著,放緩了語速,遲疑道,「本來這話不應該由我說,只是我想著姑奶奶為人和善,那孩子又是個可憐的,姑奶奶還是要多善待他一些才是。菩薩也說,救人一命,如造七級浮圖。您種了善因,也會有善果的。」   十一娘連忙點頭:「姨娘放心,我會待他如諭哥一樣的。」   「姑奶奶能想明白就好。」五姨娘眉宇浮現一縷輕愁,「孩子都是不懂事的,有事也是大人的事。你也不要因為侯爺的事看這孩子不順眼。您賞了他一衣一食,救他一生一世。他長大了,懂事了,會報答您的。」   還怕她心裡有疙瘩,和徐令宜計較外室的事。   十一娘想了想,輕聲道:「姨娘,您說的這些我都明白。說實在的,侯爺出了這種事,別說是我,就是大姐在世,也沒和侯爺鬧氣的立場。何況我善待這孩子,也沒有指望著他報答我,憑著良心做事,半夜不怕鬼敲門。」說著,坦然地笑了笑。   五姨娘卻很是贊同,滿臉欣慰:「姑奶奶一向比我想得周到,是我多慮。」   十一娘原也不是為了說這些來的,見五姨娘放下心來,就笑著轉移了話題:「姨娘有了身子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讓我好一陣擔心。」   五姨娘有些不好意思:「這又不是什麼好事……我這麼大年紀了……」   「怎麼不是好事!」十一娘笑著打斷了五姨娘的話,「您想想,要是您生個女兒,我就有個同胞妹妹了。以後姐妹倆有個照應,也不孤單。您要是生個兒子,下半生就有個依靠,我也可以放心了。怎麼不是好事?」   她知道五姨娘最擔心她,因此拿自己說事,希望五姨娘鼓足勇氣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五姨娘果然眼睛一亮:「您,您想有胞弟、胞妹啊?」   「那當然。」十一娘笑著幫她掖了掖被子,「我看著五姐和四哥,很羨慕的。」   五姨娘望著她笑起來,眉眼像朵白蓮徐徐綻放,秀麗純美。   十一娘看著豔羨,拿了靶鏡,把臉貼到五姨娘的臉邊,一面照著鏡子,一邊佯做抱怨地道:「我怎麼長得沒姨娘好看!」   她的活潑讓五姨娘十分意外,也很歡喜。笑著摟了十一娘:「姑奶奶可比我好看。我是個沒本事的。」語氣已有幾分唏噓。   十一娘逗她開心。笑道:「要是我能生個像姨娘這樣漂亮的女兒該有多好!」   五姨娘聽著卻嚇了一跳,望著她的腹部,猶豫道:「姑奶奶……」   「沒有,沒有。」十一娘搖頭,「我就是這樣想想。」   五姨娘長籲了口氣,笑道:「還是生兒子的好。」然後輕輕地拂了拂她的鬢角,「生了兒子,你就在徐家站穩了腳……孩子的模樣最好還是隨了父親,這樣侯爺看著也喜歡……我曾經遠遠地看過侯爺一眼,侯爺的相貌也好,到時候孩子肯定是個討人喜歡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動蕩(中)   第二百二十四章動蕩(中)   太夫人聽了直點頭:「明天是走舅舅的日子,就讓十一娘帶著諭哥、諄哥和誡哥去吵吵舅舅吧!」還讓杜媽媽拿了二十兩銀子給她,「……這是我給的,讓姨娘買些點心吃。」   十一娘忙曲膝向太夫人道謝。   太夫人笑著點頭,有小廝進來稟道:「侯爺,行人司的馬左文馬大人來了。說有急事要見您。」   行人司相當於皇上的秘書科。馬左文和徐令宜有私交。他這個時候來,大家不免往孩子的事上想。一時間,目光都落在了徐嗣誡的身上。   徐嗣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怯生生地躲在十一娘的身後。   五夫人打量著徐令寬的神色。   就見徐令寬臉色一凜,道:「四哥,我陪您一起去。」看也沒有看那孩子一眼。   五夫人這才放下心來。   徐令宜見徐令寬這樣上心,想了想,點頭應了,和他一起去了外院。   兩人前走,三爺和三夫人帶著徐嗣勤、徐嗣儉兄弟回來了。   三爺和徐嗣儉與往常沒什麼兩樣,笑呵呵的,一副高興勁兒。那徐嗣儉還特意跑去和諄哥兒比誰得的紅包多。諄哥看見徐嗣儉的紅包比自己多,急得直跳腳。而三夫人和徐嗣勤的臉色卻有些不好,笑容勉強。那徐嗣勤還頻頻朝著徐嗣諭使著眼色。   十一娘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回到屋裡就吩咐琥珀:「派個人去二少爺那邊看看,看大少爺那邊出了什麼事?」又道,「原來姨娘是有了身孕,到讓我白白擔心了一場。」   琥珀笑道:「您也不是白擔心……」然後把六姨娘在屋裡獨攬大權、大太太有事卻只讓三姨娘去辦之類的事告訴了十一娘,「就是姨娘身邊的丫鬟,也是六姨娘給支走的。」   十一娘細細地聽著,笑道:「好在姨娘也不爭這些。別人看來是件苦事,落到她身上倒是件好事。」   琥珀想著五姨娘性子懦弱,到也贊同十一娘的話。   「不過,明天你還是跟我回一趟弓弦胡同,」十一娘沉吟道,「有些事,還是交待一下的好。」   琥珀笑著應「是」,轉身差人去了徐嗣諭那裡。   十一娘就從枕下摸了太夫人賞的荷包出來。   裡面竟然是滿滿一荷包金豆子。   十一娘叫綠雲拿去稱,綠雲來道:「共有五十五兩。」   五十五兩金子,多則可以兌換五百五十兩銀子,少則可以兌換四百四十兩銀子。她正愁今年雪大,明年開春又是要修田莊上的屋子,又是要準備春耕的種子、耕牛,手中沒有銀子。這可真是欠磕睡的碰到送枕頭的了。   轉回來的琥珀看了也十分的歡喜:「這下夫人不用愁了。」   十一娘笑著點頭,將金豆子交給琥珀收了,由琥珀服侍著梳洗更衣。   徐令宜還沒有回來。   十一娘和琥珀商量開春後田裡的事:「……讓常九河幫著摸摸底,看一共要多少兩銀子。我們心裡有個數,也好安排。」說著,她想起江秉正,眉頭就蹙了起來。   讓他幫著看看燕京都有什麼生意可做,他不是看中了人家的鋪子慫恿她奪過來,就是在她面前講徐家的管事在外面有多體面,讓她幫著在徐家謀個差事,以後外院有個風吹草動他也能跟報個信。一看就不是能用的人。可到底是她的陪房,她一時真不好處置。   琥珀還以為十一娘在擔心二少爺那邊的事,低聲安慰她:「夫人放心。不管是大少爺身邊的芳婷,還是二少爺那邊的文竹,都和我們這邊常來常往的,十分親熱。」說著,露出幾分得意來,「就是那小祿子身邊,我也安了人看著。」   十一娘聽著笑起來:「你到草木皆兵了!」   琥珀紅了臉,喃喃地道:「我這不是防微杜漸嗎?」   主僕兩人說了半天話,眼看著到了入寢的時候徐令宜還沒有回來,十一娘不免有些擔心起來。讓琥珀派人去外院看看。琥珀去了好一會才折回來。   「夫人,二少爺那邊有消息了。」她嘴角含笑,「說是芳婷透的口風。今天三夫人回娘家提了大少爺的婚事,甘家的大太太就要把甘家長房的三小姐許給大少爺。結果被三夫人拒絕了。」   三夫人想的是甘家的大小姐嫻姐兒,甘家長房的那位三小姐是庶出的。甘家大太太這麼說,等於是拒絕了三夫人的求婚。三夫人和徐嗣勤想來是為這不高興吧。而徐嗣勤願意和徐嗣諭說這樣的事,兩人的關係看來十分的親密。   十一娘思忖著,徐令宜回來了。   她忙迎了上去。   黑色的貂毛鬥篷上掛著幾朵雪花。   「外面又下雪了?」十一娘一面幫他解了鬥篷,一面笑著問道。   徐令宜點頭:「今年這雪沒完沒了了。」說著進了內室。   十一娘親自沏茶端上,關切地道:「那馬大人都說了些什麼?」   「擔心明天開印有御史為孩子的事彈劾我。」徐令宜不以為意,「早些歇著吧!明天你還要帶著孩子們回弓弦胡同。」   該安排的早就安排了,該想的對策也都想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能到時候隨機應變了。擔心也沒有用。   「嗯。」十一娘應著鋪了床,夫妻倆人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帶著孩子去了弓弦胡同。   早就有婆子先他們一步到羅家報信,他們到時,庥哥正由管事、小廝陪著在門口迎接。   表兄弟見面十分親熱。先去給大老爺和大太太行了禮,然後給羅振興和羅振聲行了禮,孩子們被帶到了庥哥那裡玩耍,大*奶則陪著十一娘在大太太處坐。   十一娘問了問大太太的身體,就提出來去看五姨娘:「……雖說生恩不如養恩。可終歸是十月懷胎懷了我,何況太夫人還賞了二十兩銀子讓我帶給姨娘。」   不到萬不得已,她並不想和大太太翻臉。因此話說的十分委婉。   大太太聽著眼底精光一閃,嘴角微翕。   許媽媽忙俯耳到她嘴邊。過一會直身笑道:「大太太說,十一姑奶奶能記住『生恩不如養恩』就好。」   「母親的好我一直都記得呢!」十一娘笑應道,「諄哥那裡,我也會盡力照顧的。」   她軟硬兼施。   大太太沒有做聲。   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   大*奶看著忙起來笑道:「那我就陪著十一姑奶奶去趟五姨娘那裡吧!」   昨天晚上她已和丈夫說過這些,丈夫和她想的一樣。覺得五姨娘能添個孩子是個好事,能讓十一娘的心更向著娘家些。所以她今天表現的很主動。   大太太卻輕輕搖了搖頭,把目光落在了四奶奶身上。   四奶奶立刻笑道:「大嫂還要安排照顧幾位表少爺的事,我閒著沒事。還是我陪著十一姑奶奶去五姨娘那裡吧!」   大太太微微點頭。   大*奶自然不會違背婆婆的意思,笑著送十一娘和四奶奶到門口,然後折了回來:「娘可有什麼吩囑?」   就聽見大太太吃力地道:「養……不家……你要,要提防。」   大*奶不以為然。   婆婆自從病了以後,精神不如從前,行事也不如從前明白。   親就是親,疏就是疏。非要把疏的養成親的,那自然會失望。要知道,能得庶子女真心的尊敬就不錯了,你非要人家把你當親娘,除非另有目的,不然,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這話她又怎能當著被氣病的婆婆說,自然是笑著應「是」:「娘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裡呢!」   而十一娘此刻卻正親親熱熱地和陪她前往五姨娘那裡的四奶奶說著話:「四嫂在燕京過得還習慣吧?」   「多謝十一姑奶奶掛念。」四奶奶笑容爽朗,「別的都好,就是天氣太冷,有些不習慣。」   「我也覺得天氣太冷,有些不習慣。」十一娘聽了微微嘆氣,「好在四嫂不過是旅居燕京。我卻是……」一句未完,已低目垂瞼,面露悵然。   四奶奶一怔。   十一娘已抬頭,強露一個笑容來:「四嫂勿怪。我只是一想到有朝一日父親返回餘杭,我們兄妹相隔千裡,難見一面,留我孤零零一人在燕京,就有些傷心。」   四奶奶本是心思靈活之人,聽十一娘這話不由微微吃驚:「公公決定回餘杭了嗎?」   她嫁過來很快就摸清楚了情況。丈夫因是庶出,又沒什麼本事,在家裡根本沒有地位。有什麼事,公公寧願商量管事也不會商量自己的丈夫,上上下下的人更是沒有將羅振聲看在眼裡。如果公公決定回餘杭,還真有可能說也不跟他們說一聲。   「沒有。」十一娘輕輕搖頭,「祖宗祭祀在餘杭。先前是父親來燕京復職,隨道看望大姐。如今父親賦閒在家,大姐病逝,燕京的物價又貴,待母親的病好一些了,遲遲早早是要回餘杭的。」   四奶奶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這次來燕京,並沒有帶太多的東西過來。   「何況前些日子侯爺問大哥有什麼打算?庶吉士散館後願不願留在六部任職?大哥卻說想外放。侯爺就勸大哥不如留在燕京……」十一娘一面說,一面細細地打量著四奶奶。   羅家沒有人把羅振聲放在眼裡,肯定也不會把四奶奶放在眼裡,她想借這話告訴四奶奶,就是被羅家視為未來希望的羅振興,遇事也會商量自己的丈夫永平侯。提醒她,讓她清醒地認識到羅振聲和徐令宜之間的距離有多大。   她可不相信,那天五娘拉四奶奶去三姨娘那裡,絕對不是為了看三姨娘給五娘未出世孩子做的小衣裳。她更不相信,一個進門就敢和婆婆交鋒的媳婦會是個無欲無求的人。   十一娘通過這種方式告訴四奶奶,與其和五娘、羅振聲等人相謀,還不如和自己聯手。   ※   晚上會加更,可能會晚,大家早上起來看吧……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二十五章動蕩(下)   第二百二十五章動蕩(下)   十一娘的話讓四奶奶眼睛微眯。   羅振興的打算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沒有人會對她說這些。   就像昨天五娘拉她去三姨娘那裡一樣。劈頭蓋臉地把她訓一頓,說了些「五姨娘要是生了兒子,再有十一娘撐腰,你們只怕到時候連水都沒喝的,你還沒心沒肺地替她們高興,也不用腦子想一想」之類的話,等要商量著該怎麼辦時,卻把她打發出去。   妻以夫貴,也以夫賤。   十一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向她顯擺自己的身份地位嗎?   四奶奶不禁抬瞼打量十一娘。   她星眸閃爍,正含笑的望著她。哪裡有一點點憂愁的樣子。   四奶奶心中一跳。   她曾經打聽過這位排行十一,嫁給赫赫有名的永平侯為繼室的姑奶奶。大家都說她性情溫和,待人寬厚,行事大度,從不與人一爭長短,極得大太太的喜歡。她當時就納悶了。這樣一個人,怎麼就能把適齡又漂亮的五娘和十娘都擠下來嫁到了永平侯府去的——雖然大家都說是因為她年紀小,大太太想讓她幫著多帶幾年諄哥。可這門婚事卻不是羅家說了算的。就算羅家有這樣的意思,只有一個嫡子的徐家難道為了諄哥也會這樣想不成?要知道,諄哥對羅家來說,那是元娘唯一的骨血。可對徐家來說,卻必不是唯一的選擇。   就這含笑的一望,四奶奶立刻明白,眼前的女子不簡單。   既然是個不簡單的女子,那就肯定不會說廢話。   她收起漫不經心,細細地思索起剛才十一娘的話來。   告訴她羅振興對未來的打算,讓她知道羅振興對徐令宜的重視與依賴。這個很好理解。可她為什麼要提公公總有一天會回餘杭去的事呢?   羅家遲遲早早會回餘杭去的。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就是五娘,也曾不止一次的說,讓羅振聲趁人還在燕京,好好的跟著先生讀書,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最好去問錢明。趁機和錢明多多走動。要知道,親戚走得多了才親。待到錢明高中時,她這個做姐姐的也好跟錢明說項,把羅振聲帶到任上去。   五娘擔心的是羅振聲回餘杭後和錢明疏了往來,那十一娘擔心的又是什麼呢?   思忖間,她眼角的餘光掃過腳下的青石磚。   自己怎麼忘了,她們此刻正是往五姨娘那裡去。   答案立刻浮現在四奶奶的心頭——十一娘擔心的是五姨娘!   可這與自己有什麼干係?   要知道,五姨娘得勢,最倒黴的可是三姨娘。大太太可是想三姨娘幫著管屋裡事的。   十一娘看著四奶奶很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暗暗點頭,笑道:「對了,我上次聽五姐說,四嫂原來為四哥謀個帳房的差事。四嫂怎麼會想到這一茬的呢?」語氣很隨意,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   在這種情況下,句句都有深意。   四奶奶當然不會等閒視之。   何況當時她也是沒有辦法了,置之死地而後生。   羅家是餘杭有頭有臉的人家,娶她時那些管事的媽媽們卻斤斤計較,針頭線腦也要算清楚,一點也不肯吃虧。她當時就看出來了,羅家根本就沒有把她放在眼裡,有意在這樁事上為難她,看她的笑話。況且前面還有個氣宇軒昂、學識淵博的嫡出大哥壓著,一個與羅家門當戶對、嫁妝豐厚,為羅家生了嫡長孫的嫂嫂擋著,她就是想巴結婆婆,只怕婆婆未必就喜歡她在眼前晃來晃去。待她嫁過去把自己丈夫一看,分明就是個拎不清的。她就起單過的心思——趁著丈夫年紀還輕,還有改的機會,不如一拍二散出去單過。以前在娘家,家裡的事全賴她支撐。她既然可以撐起那個家,一樣能撐起這個家。何況這個家比那個家底子要厚很多。   可這話卻不能對十一娘說。   剛嫁進門的媳婦想出去單過,那就是不孝——旁人會認為你不想侍候年紀漸大的公婆。   她想了想,斟酌道:「成家立業。我也是想給你四哥找點事做!」   十一娘笑:「那也不用讓四哥去當帳房先生啊!」   四奶奶想到羅振興為了前程還去商量永平侯……她不由心中微動:「姑奶奶的意思是?」或者是太渴望羅振聲能自立,她語氣裡不覺就透著幾份希翼。   「大哥都不擔心四哥在家裡吃閒飯,四嫂何必著急呢?」十一娘笑吟吟地望著四奶奶,說出一句完全不搭邊的話。   四奶奶聽著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失落。   她以為十一娘有什麼好主意能讓羅振聲擺脫目前這種依附的狀況。   十一娘之前問那些話就是想讓四奶奶對自己有一份希冀,這樣,四奶奶才可能重視她的話,看見有效果了,她笑道:「大哥是嫡長子。家裡的產業又是由母親管著的。認真算起來,這一大家子的人嚼得都是大哥的。以後就是要分家產,分的也是大哥的應得的那一份。所以我說,只要大哥不在乎,四嫂不必著急。」   四奶奶此刻才恍然大悟。   這位十一娘拐了這麼大的一個彎,原來是想告訴自己,五姨娘就算是生下兒子,與自己也沒有什麼利益衝突。   仔細一想,還真是如此。   這麼多年以來,家裡的產業都是大太太掌著,嫡母的陪嫁庶子是沒有份的,憑大太太的精明強幹,只怕羅家的產業早就成了大太太的陪嫁。加上嫡子要承擔祭祀,一般會多分一份祭祀的田,就算沒有五姨娘的孩子,以大太太的為人,羅振聲肯定分不到多少。   自己成親的時候,永平侯府就隨了三百兩銀子的禮,加上徐家幾房的見面禮,共有五百多兩銀子。   人家未必就把那點銀子放在眼裡。   她笑起來:「十一姑奶奶說的對。只要大哥不在乎,我們也不必著急。」   和聰明人說話不費勁。   兩人相視而笑,抬眼看見五姨娘的住處。   四奶奶想到今天十一娘的表現,又想到她的身份地位……不巴結,但也犯不著得罪。她索性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五姨娘是個不操心的,屋裡的事全由六姨娘打點。現在有六姨娘幫著照顧五姨娘,您也可以放心了!」   意思是說,有什麼事也是六姨娘的主意,不關五姨娘的事。   十一娘璨然一笑。   六姨娘可是位身經百戰的主。想當年,她對上要應付大太太,對下要應付四姨娘,還要抽著空子盯著五姨娘,只要四奶奶不摻合,像三姨娘這種只知道討好大太太狐假虎威在羅家立足了的人根本不是對手。對六姨娘的戰鬥力十一娘可是很有信心的。   「四嫂說的對。」她望著四奶奶眨了眨眼睛,「我們家姨娘是個性子綿和的人,沒有六姨娘幫著,我哪裡能放得下心。」   十一娘毫不猶豫地把禍水引向了六姨娘。   就讓三姨娘和六姨娘過過招吧。說不定還能讓三姨娘早一點意識到彼此間的差距,讓五娘也消停消停——現在三姨娘不就是抱著五娘狠嗎?   四奶奶則掩袖而笑。   五娘處處瞧她不起,踩自己的同胞弟媳不手軟,說白了,不過是看羅振聲沒本事,仗著自己是個舉人娘子,以後前程遠大,只有羅振聲求她的,沒有她求羅振聲的。既然如此,那就讓她支持的三姨娘和有十一娘支持的六姨娘好好爭鬥一番好了。三姨娘贏了,自己與現在沒有什麼差別,反正她們母女都瞧不起自己;可要是輸了,羅振聲少了五娘和三姨娘這兩個在背後搗騰的,在自己面前肯定會更老實。她自然樂得裝糊塗。   兩人各懷各的心思進了五姨娘的門。   六姨娘正服侍五姨娘吃早飯,見十一娘和四奶奶連袂而來,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   沒有想到十一娘竟然能說動太夫人和永平侯讓她回娘家。   她笑得比昨天更殷勤了:「十一姑奶奶吃了飯沒有?五姐姐正在喝粥呢。十一姑奶奶要不要來一碗。這可是我一大早起來親手熬的。」又和四奶奶打招呼,「四奶奶難得來一趟,快坐下來歇會。」   五姨娘看見十一娘也很吃驚:「姑奶奶怎麼來了?一個人還是和侯爺一起?」   「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們給大哥和四哥拜年。侯爺還有事。」十一娘一面應,一面上前扶了五姨娘:「昨天一回去,侯爺就跟太夫人說了您有身孕的事。太夫人說,能為夫家添丁進口,是件好事。還特意賞了二十兩銀子讓我帶給您。侯爺也備了些藥材、尺頭讓我一併帶過來。東西我已經交給大*奶屋裡的杭媽媽。」   五姨娘聽了鬆了口氣,這才回頭和四奶奶打招呼:「四奶奶快請坐。」   而四奶奶見六姨娘招呼打得響亮,人卻立在那裡動也沒動一下,知道她只是口頭熱情。又想著羅振聲是三姨娘生的,十一娘又是專程來看五姨娘,自己在這裡也不方便。就笑著和五姨娘、六姨娘打了聲招呼,轉身走了。   話是說到了,至於會怎麼做,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十一娘沒有留四奶奶,笑著扶五姨娘上床:「您還是多歇歇的好!」   五姨娘點頭上了床。   六姨娘就藉口要收拾碗筷去了廚房,把空間留給了兩人。   十一娘就細聲對五姨娘道:「六姨娘和您是一個屋裡的姊妹,我和十二妹又是一個屋裡長大的。六姨娘又是個聰明能幹,有什麼事,您託了她就成了。」   五姨娘知道六姨娘的厲害,猶豫著點了點頭。   十一娘見五姨娘並不十分相信六姨娘,憑五姨娘的性情,要是自己說出來是和六姨娘換手搔癢,五姨娘肯定不願意她拿十二娘做交換條件。真實情況不好和五姨娘說,只好編話:「六姨娘想幫十二妹攢一筆嫁妝,我答應出一部分錢……」   五姨娘由己度人,這個理由卻讓她相信了。她點頭,又擔心起十一娘來:「那豈不是很大的一筆銀子?你可不要苛刻了自己!」   「我現在是永平侯夫人了,這點錢還是拿得出來的。」十一娘安慰五姨娘,「您直管放心安胎。其他的事有我呢!」   兩人敘叨了幾句,五姨娘就催著她走:「……幾位少爺還在正院。」   十一娘見事情都交待的差不多了,又囑咐了幾句「好好保重身體」之類的話,然後去了正屋。   六姨娘不免感嘆:「五姐姐可守得烏雲見青天,要享福了。」心裡到底有點不甘,說出來的話帶著幾份酸溜溜的味道。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二十六章不安(上)   第二百二十六章不安(上)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該做的都做了,十一娘心中略定,吃過晚飯,帶著孩子們回了荷花裡。   三夫人正送永昌侯黃夫人和黃三奶奶出垂花門,看見十一娘回來,黃三奶奶笑著和十一娘打招呼,目光卻落在了徐嗣誡身上。   木已成舟,有些事藏著掖著是對孩子的一種不尊敬。   十一娘落落大方地向黃夫人和黃三奶奶介紹幾個孩子。   黃夫人微微一怔,隨後露出親切的笑容來:「我請了你婆婆明天去家裡玩,四夫人到時候可要一起來才是。」   十一娘笑著應「是」,和三夫人一起送黃夫人和三奶奶上了馬車,這才帶著孩子去了太夫人那裡。   諄哥嘰嘰喳喳地講著和庥哥、誡哥玩投壺的情景,太夫人和徐嗣儉笑呵呵地聽著,徐嗣勤卻和徐嗣諭溜了出去,在屋簷下交頭接耳。   十一娘微微地笑——徐嗣勤也到了有煩惱的年紀。   三夫人就若有所指地告訴十一娘:「家裡今天來了很多客人,都是找侯爺的。侯爺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地震的第一天,反應自然有點大。   十一娘笑得風輕雲淡,答非所問地道:「三爺呢?怎麼沒見三爺?」   三夫人很是意外,沒有想到十一娘會迴避這個問題——她是不知道呢?還是胸有成竹呢?   猶豫間,太夫人已招了三夫人和十一娘一起去說話。   「明天永昌侯府開春宴,後天是梁閣老家,初六是威北侯林家,初七是中山侯唐家,初八是我們家……」她把一直到元宵節的安排都說了,然後望著十一娘,「我聽士崢媳婦說,初六她在家裡宴請幾位公主、駙馬,想讓你也去湊個熱鬧。我看這樣,初六我去威北侯家,你去長公主府。」又看了三夫人,「家裡的事,就全交給你了。」   十一娘和三夫人曲膝應「是」,太夫人點頭,見天色不早,打發媳婦回了屋,找了白總管來問話:「外面的情景怎樣了?」   白總管不敢有所隱瞞,低聲道:「大家議論紛紛的,也有幾位御史上書彈劾,說侯爺……」他語氣微頓,「德行有虧。皇上均留中不發。」   沒有提陣前收敵……看樣子這件事還有一陣子折騰。   而回到院子裡的十一娘卻帶琥珀、濱菊開了箱籠找細棉布料子。   琥珀就在她耳邊絮叨著:「……珊瑚姐姐說讓您放心,五姨娘那裡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就會派了趕車的小六子來報給我們。讓我們跟這邊門房說一聲。要是小六子過來別攔著不讓進。到時候耽擱了時間。」   「這件事就交給你辦吧!」十一娘笑著,從箱籠裡拿出一塊白底紫花的細棉布,「你們看這塊怎樣?我覺得做小孩子的褻衣挺好的。」   濱菊掩嘴而笑:「小孩子穿什麼褻衣。我看做件小襖吧?這棉布三兩二錢銀子一匹呢!」   琥珀也道:「是啊。小孩子見風就長,這麼好的料子做褻衣……還是做小襖吧!」   「好看!」坐在一旁小杌子上吃糖的徐嗣誡突然道,「衣裳好看!」   十一娘大笑,在徐嗣誡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你也知道好看!」   他捂了嘴笑,嘴裡的糖流滿了手。   十一娘讓小丫鬟倒熱水來給他淨手,笑著問他:「給你也做一件好不好?」   他深深地點頭:「母親也做。」   「唉呀,夫人!」濱菊聽了奇道,「五少爺喊母親了。」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母親這個詞太書面,她真沒太大的感觸。   琥珀聽了卻笑吟吟地跑過來:「真的,五少爺喊夫人了。」   徐嗣誡見大家都很高興,也跟著笑。   十一娘又挑了幾匹錦緞:「……給諄哥和誡哥做兩件顏色鮮豔點的春裳。」又想到既然給諄哥和徐嗣誡都做,那也應該給徐嗣諭做兩件。至於貞姐兒的春裳,只怕兩件是不夠的。只有等她回來再說。就又拿了兩匹錦緞出來,商量濱菊:「二少爺年紀大些,不免內院、外院的走動,他的衣裳拿去針線房,做些燕京流行的新式樣子。至於諄哥和誡哥的,就我們幫著做了吧!」   濱菊笑著點頭,見冬青低頭在一旁清理布料,就語帶調侃地道:「那可不行,夫人。這眼看著就要開春了,沒有冬青姐姐,這麼多的針線活,我們怎麼做得出來!」   「你要死了!」冬青紅著臉去擰濱菊。   濱菊笑著躲到琥珀身後,一雙大眼睛卻忽閃忽閃地望著十一娘:「夫人,冬青姐姐打我。」   十一娘只是笑。   冬青臉色通紅,丟了布料:「我不嫁了。」   濱菊笑道:「這倒奇了。我們什麼時候說冬青姐姐要嫁了?難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琥珀笑彎了腰。 第二百二十七章不安(中)   第二百二十七章不安(中)   太僕寺負責掌管牧馬的政令,歸兵部管轄。在山東、河南六郡養牧、寄養馬匹。有草場因故開墾成農田的,由兵部負責每年收取租金。如遇到災害,則要拿出來以資助賣馬。   今年雪大,濟南、東昌、開封、衛輝等地受災嚴重,四地寺丞紛紛上京求助。常寧公主的獨子任昆任兵部車駕司郎中,負責掌管儀仗、驛傳、廄牧之事。幾位寺丞少不得要走動走動。他是燕京有名的美男子,酷愛男風,不近女色。那接待他的場所自然由青樓移到了小倌樓。一來二去,就和小倌樓的常客王琅認識了……   「從臘月初十起,兩人就不知了去向!」周夫人一面說,一面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   「所以,王琅根本不在家……初二的時候,十娘當然也就不能回娘家了……」十一娘聽得有些目瞪口呆。想到薑桂夫人突然回燕京,「……難道這就是讓她回燕京的理由?」   周夫人聽不見她的小聲嘀咕,卻提醒她道:「常寧公主比皇上大十歲。皇上小時候,曾得到過常寧公主的照顧。只有常寧公主敢以身體不適為由不往慈寧宮問安。」   十一娘苦笑。   就算王琅的對象不是任昆,除了王家的人和十娘,又有誰有立場去管他……   這樣也好,王琅有了心儀的對象,對家裡的關注自然就會少了,十娘也可以安靜幾天了。   她長籲一口氣。好不容易熬到吃了晚飯回到家裡,卻發現自己院子裡燈火通明,笑語殷殷。   早有小丫鬟稟道:「是四少爺在教五少爺踢毽子呢!」   十一娘不由抬頭望了望滿頭的星子:「這個時候?」   小丫鬟笑道:「四少爺下午就過來了,晚飯也是在這邊用的。」   「太夫人沒有回來嗎?」她急步往屋裡去,「侯爺回來了沒有?」   小丫鬟答道:「太夫人還沒有回來。侯爺和您一起出門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說話間,十一娘已進了屋。   「看見了嗎?就這樣……」滿屋的丫鬟、婆子把諄哥和徐嗣誡圍在中央,諄哥正拿著鮮亮的雞毛毽子示範怎樣踢毽子,他對面的徐嗣誡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隨意地四處瞅著。   突然徐嗣誡的眼睛一亮:「母親!」   他大叫著朝十一娘衝過來。   十一娘抱住徐嗣誡,問諄哥的乳娘:「太夫人那邊可知道四少爺在這邊。」   乳娘忙曲膝行禮,恭敬地道:「知道。魏紫姑娘是知道的。」   諄哥已上前給十一娘行禮:「母親!」   十一娘點頭,見他額頭有汗,去摸他的背:「流汗了沒有?」   諄哥掙扎了一下又安靜下來:「沒有!」   十一娘抱了徐嗣誡往內室去:「看你滿頭大汗的,進來喝杯茶。」   諄哥想了想,跟著十一娘進了內室。   自有丫鬟們服侍上炕奉茶,又有姨娘們進來問安,正喧闐著,徐令宜回來了。   看屋裡熱熱鬧鬧的,諄哥和徐嗣誡一個坐在十一娘身邊,一個趴在十一娘的懷裡,他嘴角就不覺地翹了起來。   「這麼早就回來了!」   大家忙起身行禮。   「安成公主怕吵,大家打了會牌就散了。」   徐令宜點頭,去淨房更衣,喬蓮房就跟了過去。   秦姨娘低瞼垂目,一副沒有看見的樣子。文姨娘則打量了十一娘一眼。   妾不過是比丫鬟身份高一點的僕婦罷了,有什麼好在意的。   十一娘不動聲色,吩咐丫鬟:「看看太夫人回來了沒有?」   小丫鬟跑著去了。   十一娘就和諄哥卿天:「三位哥哥沒有陪你嗎?他們都去做什麼了?」   諄哥嘟了嘴:「他們不讓我跟著。神神秘秘的,關在屋裡說話。」   小孩子通常都喜歡和比自己大的孩子玩。   十一娘笑道:「所以你來找誡哥玩了。」   他點頭,不滿地道:「我告訴五弟踢毽子,他總不好好學。」   也許徐嗣誡對這沒什麼興趣吧?   十一娘笑著,就聽見男子低醇的聲音:「學什麼踢毽子。好好背《幼學》。等正月過了就要去族學裡上學了。」   她抬頭,看見徐令宜換了身墨綠色錦緞道袍從淨房裡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態度恭謙的喬蓮房。   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   十一娘立刻笑道:「時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徐令宜還欲說一說諄哥的,見十一娘開了口,就把話咽了下去。   十一娘卻怕他還拉著諄哥訓斥,親自把諄哥送到了門口。   回來問徐令宜:「這幾天還好吧?」   「還好。」徐令宜懶懶地依在大迎枕上,「就是御史彈劾的話都說不到點子上去。我準備明天安排人寫摺子上去——要知道,彈劾我的人越多,皇上心裡就越不安。」   這句話十一娘聽得懂。   沒有哪個皇上喜歡大臣結黨,徐令宜的事可大可小,如果有很多很多的人都揪著不放,皇上就要考慮這其中的奧妙了。   「難道區家沒什麼動靜?」她沉吟道,「這樣好的機會,區家不可能放棄啊!如果真的放棄了……那區家可就真的不能小視了。」   「不是他們放棄了。」徐令宜淡淡地道,「是在燕京他們不能像在福建那樣如臂使指罷了。」又見十一娘情緒不高,道,「怎麼?累了?」   十一娘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是在問自己。遂笑道:「還好。只是公主們規矩都很多,不如在永昌侯家那樣的自在。」然後把王琅的事告訴了他,「……也不知道是好是壞?是福是禍?」   「任昆和王琅在一起了。」徐令宜聽了很是意外,「任昆怎麼就看上了王琅的。」   聽徐令宜這口氣,對任昆的評價比王琅好。不過,想到王琅和徐令寬有過節,徐令宜對他看不順眼也可以理解。   她第二天差了琥珀回弓弦胡同。一是把這件事告訴羅振興,免得羅家對十娘的誤會越結越深;二是趁機去看看五姨娘,看她情況如何。   五姨娘一切都好,六姨娘把她照顧的很好。而接到消息的羅振興卻很生氣。不顧年節當下,讓大*奶去了一趟王家。事情掩飾不住,王家十分羞慚,薑桂夫人不僅親自登門道歉,王家還派管事送了價值千兩白銀的禮品過來。羅振興猶不解氣,大*奶勸他:「難道還把十娘接回來不成?」一句話讓羅振興洩了氣,只能催著王家把人找回來。   這樣一件值得街頭巷尾議論的事因為有了徐令宜私生子事件,如投在湖中的小石塊,雖然泛起陣陣漪漣,卻也只是漪漣,很快就消失不見。而徐令宜的事,卻越演越烈。從德行有虧說到了私通敵國,從御史彈劾上升到朝臣互訐。而做為風暴中心的徐家在這場危機中反應遲緩,應對無章,行事雜亂。唯一可取之處是兄弟幾個還算和睦——徐令寬為這件事和人打了幾場架。   一時間,燕京城內城外議論紛紛。   十一娘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她除了陪著太夫人去參加了幾家通家之好的家宴外,就待在自己的院子裡和冬青、濱菊給孩子們做針線。   諄哥每到下午就跑來和徐嗣誡玩,偏偏徐嗣誡寧願坐在十一娘身邊看十一娘繡字也不願意和諄哥玩。諄哥不免抱怨:「……大哥和二哥說悄悄話,讓三哥聽不讓我聽。」   十一娘見他嘟著嘴,十分委屈的模樣,看著他身邊個個態度卑謙丫鬟、婆子,再看著坐在自己身邊寧願掰手指也不願意離開一步的徐嗣誡,她笑著收了針線:「諄哥告訴我怎麼踢毽子吧?」   「真的,真的。母親跟我學踢毽子嗎?」諄哥聽了十分興奮。   十一娘點頭。怕別人看見覺得不成體統,只留綠雲和紅繡,派了個小丫鬟到門口守著,換了件小襖,跟著諄哥學踢毽子。   也不知道是沒有這天賦還是抱著帶孩子的心情不認真,十一娘學來學去總不得要領,不是把毽子踢飛了,就是把毽子踢空了。諄哥急得滿頭大汗,徐嗣誡只要跟在十一娘身邊,幹什麼都可以,笑嘻嘻地幫她拾毽子,開心得不得了。   「要不,我們來跳白索吧!」   跳白索,就是跳繩。   十一娘覺得這比踢毽子更能鍛鍊身體,特別是像諄哥這種豆芽菜式的孩子,可以通過逐漸增加動作量達到健身的目的,還比較低調,不引人注目。   她說著,還滿懷希冀地望著諄哥。   諄哥立刻挺了小胸膛:「好啊,我們來跳白索吧!」   實際上他覺得跳白索很累。但母親笨拙,學不會踢鍵子,就想改玩跳白索。他總要給她幾份面子。   徐嗣誡無所謂,只要十一娘覺得好他就覺好,拍著手掌:「跳白索,跳白索。」   十一娘笑著揉了揉他的頭,讓白總管根據他們的身高弄了三條白索來,然後把廳堂的太師椅搬開,空出中間的場地,和諄哥各拿了一根白索試著跳了跳。   徐嗣誡則拿著繩子在一旁跑來跑去。   十一娘就笑著招徐嗣誡:「來,我來告訴你跳百索!」   徐嗣誡立刻笑嘻嘻地跑了過去。   十一娘讓他站在自己前面,喊著「一、二、三」,然後甩一圈繩子,停下來,再喊「一、二、三」,甩繩子。   一開始,徐嗣誡完全摸不清頭緒,打了幾次腳,漸漸摸清楚了十一娘的意圖,知道在十一娘喊到「三」的時候跳一下。又因年紀小站不穩,搖搖晃晃像個不倒翁似的,諄哥在一旁看著直笑。徐嗣誡朝諄哥望去,一個不小心踩到了十一娘的腳。十一娘始料不及,「哎呀」一聲,繩子絆在徐嗣誡的腳上,兩人一起跌在地上。   ※   今天侄女的毛毛做滿月……只能一更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二十八章不安(下)   第二百二十八章不安(下)   「夫人、五少爺!」一旁服侍的綠雲和紅繡大驚失色地衝了過去。   諄哥一怔,也跑到了十一娘身邊:「母親,您怎麼樣了?」   十一娘感覺不到痛疼,抬瞼卻看見大家驚恐的臉。   遊戲難免磕磕碰碰的。何況綠雲和紅繡的責任是服侍自己,一點點的小事恐怕都會無限地放大,連帶著會讓諄哥和徐嗣誡感到害怕。   「沒事,沒事。」她並不急著起來,笑著摟了跌在自己懷裡的徐嗣誡,「誡哥,你怎麼樣了?」   徐嗣誡沒有受傷,心裡還沒有等級差別,又見十一娘笑盈盈的,只當是另一場遊戲,咯咯笑著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   十一娘笑著揉著他的頭。   大家看著鬆了口氣。   諄哥眼底就露出幾份羨慕來,嘴裡卻道:「母親快起來,地上髒!」   眼前的景象讓十一娘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元娘的時候。   諄哥也如徐嗣誡這樣在母親懷裡嬉笑。   她伸手把蹲在一旁的諄哥也拉在了懷裡,笑道:「我們都跌倒了,你怎麼能站著!」   諄哥始料未及,被十一娘輕輕一帶,就跌入了她的懷裡。   他撐肘伏在十一娘的臂彎,表情震驚,身體僵硬。   只有徐嗣誡,笑得毫不設防:「都跌倒,都跌倒!」   諄哥嘴角綻出一個笑容,臉龐如月色般漸漸明亮起來:「都跌倒。」身體漸漸放軟,伏在了十一娘的肩頭。   「哎呀,夫人,地上涼!」綠雲在一旁急得團團轉,又不敢去拉他們。紅繡索性抱了塊個氈毯來:「夫人,要不你們躺在氈毯上吧?」   十一娘大笑,親了親徐嗣誡的臉頰,摸了摸諄哥的頭髮:「看把她們嚇得——我們還是起來吧……」   話音未落,被派在外院看守的小丫鬟急急衝了進來:「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侯爺回來了!」   五個人俱是一怔。諄哥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回頭又看見抱著徐嗣誡的十一娘掙扎著想坐起來,忙去拉十一娘:「爹爹,爹爹回來了!」   綠雲和紅繡這時才醒悟過來,一個去抱徐嗣誡,一個去拉十一娘,偏偏徐嗣誡雙手緊緊地箍著十一娘的脖子,十一娘一時起不來。諄哥就幫著紅繡拉十一娘……正亂著,門口響起一個威嚴的聲音:「這是怎麼了!」   熟悉的聲音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眾人都在心裡暗暗喊糟糕。   十一娘忙道:「沒事,沒事。我跳百索跌了一跤……」   說話間,她已站了起來。   綠雲和紅繡忙上前給徐令宜行禮。十一娘趁機整了整凌亂的衣襟。諄哥已上前幾步擋在了她的面前,躬身向徐令宜行禮,恭敬地喊著「父親」。   「侯爺回來了!」十一娘忙帶著徐嗣誡上前,準備給徐令宜行禮,卻見諄哥擋在自己面前,怕徐令宜發起脾氣來嚇著孩子,先把諄哥拉在自己身後,這才曲膝給徐令宜行了禮。   徐令宜進門看見十一娘衣冠不整地和孩子、丫鬟們亂做一團,眉頭微蹙。又見她面頰紅潤,目光明亮,比平常多出一份飛揚,兩個孩子也眼角眉梢帶著笑意,表情又是一緩。看著諄哥上前擋在十一娘面前,看著十一娘把諄哥拉到自己身後,看著望著他的人眼中都流露出戒備……到了嘴邊的訓斥如哽在喉。   徐令宜沒有說話!   是在思忖怎麼說?還是氣得說不出來?   十一娘才不管這些,抓住機會是關鍵。   她立刻吩咐綠雲和紅繡:「傻怔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帶了兩位少爺下去淨手洗臉。紅繡。叫春末、夏依來給侯爺更衣。」又笑盈盈地望著徐令宜:「侯爺今天回來的可真早!妾身給侯爺沏杯鐵觀音吧!」一面說,一面親自撩了內室的帘子,眼睛卻朝諄哥望去。   還沒有從徐令宜突然出現的巨大壓力中緩解過來的綠雲和紅繡此刻如夢初醒,機靈勁全回來了。   一個去拉諄哥和徐嗣誡:「少爺快跟著奴婢去更衣。」   一個跑去喊夏末、春依。   諄哥和徐嗣誡都有幾份猶豫。前者覺得父親沒有開口就這樣冒冒然地退了下去,太失禮了。後者則是不想離開十一娘,眨著大眼睛望著她。   十一娘袒護的舉動徐令宜如何不知。   他不由冷冷地「哼」了一聲。   真是慈母多敗兒!   念頭閃過,心中一頓。   原來,在自己心目中,十一娘是慈母……   他目光不覺落在十一娘身上。   就看見她目露幾份焦慮地望著諄哥。   也許是受的教育不同。十一娘覺得對待孩子還是民主一點的好,給他們一些自我發展的空間,更利於身心的健康。所以她覺得自己帶孩子們跳百索沒有錯。但心裡又知道,古代對士子的要求卻是持重沉穩,類似於這樣嬉鬧的場面徐令宜是決對不樂於見到的。   她只希望徐令宜不要因此而去責怪孩子。   要說有什麼錯。那也是自己的錯。沒有注意到時空的差異,做的有些過份了。   諄哥看見繼母朝自己使眼色,父親雖然表情不虞,卻沒有做聲。   當著孩子教斥妻子,是一種不尊敬妻子的表現。   他想到剛才大家的歡聲笑語,不知道為什麼,心裡覺得有些黯然,牽著徐嗣誡的手跟著綠雲退了下去。   十一娘放下心來,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從容。   徐令宜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諄哥和徐嗣誡跟著丫鬟退了下去。   她是在擔心自己斥責吧!   再想到自己進門時屋裡洋溢的歡樂氣氛、十一娘眉宇間的愉悅,他有片刻的遲疑——不說吧,堂堂永平侯夫人穿著小襖帶著孩子們跳百索,實在是有失體統;說吧,她原也是想帶孩子們玩,是好意……猶豫間,身後就傳來撩簾的聲音。   「侯爺,夫人!」恭敬的聲音他很熟悉——是春末和夏依。   徐令宜鬆了口氣。   當著丫鬟的面自己怎麼能指責十一娘的不是。否則,她以後在婦僕面前還有什麼顏面可言!   心中這麼想,立刻覺得自己不指責十一娘是正確的決定。   他步履從容地進了內屋。   這件事暫時就算揭過去了吧!   十一娘忙叫了琥珀進來,趕在徐令宜出淨房之前重新換了件豆綠色妝花褙子,殷勤給徐令宜奉茶。   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弓弦胡同的杭媽媽來了!」   這個時候?都快要吃晚飯了……難道出了什麼事?   「我去看看!」十一娘顧不得和徐令宜解釋跳百索的事,一面吩咐丫鬟「請杭媽媽進來」,一面去了廳堂。   「十一姑奶奶。」杭媽媽依禮行了禮,笑道,「大爺讓我來給您說一聲。十姑爺的病好了。今天下午已經帶著十姑奶奶去給大老爺拜了年。讓您不要擔心了。」   十一娘頗為驚訝。因不知道杭媽媽對這件事到底知道多少,不好多問,強忍著好奇,笑著點頭說了一聲「知道了」。   杭媽媽起身告辭。   十一娘轉身把這件事告訴徐令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是王家把人找回來了還是公主把人找回來的?或者兩人只是出去散散心,該玩的地方都玩到了,所以回來了?」   徐令宜聽著到不覺得意外。笑道:「兩人都還有差事,不可能就這樣丟下來走了。再說了。這種事多的是了。只要生下子嗣,對家族有了交待。不管是王家還是公主,都只會睜隻眼閉隻眼。多半是出去散心去了。」   也是。又不是生活在空氣中。吃喝拉撒哪一樣不要錢。兩人又是特權階級,當現實和理想有了差距,回頭不僅不會受到責罵,反而會被視「浪子回頭金不換」……自然沒有任何心裡負擔地回來了!   不過這樣一來,只怕十娘又要不得安生了。   想到這些,她不由暗暗地嘆了口氣。   正說著,太夫人那邊的丫鬟來請吃飯。   兩人收了話題,帶著諄哥和徐嗣誡去了太夫人那裡。   晚上回來,十一娘主動向徐令宜解釋:「……諄哥身體不好,跳百索可以活動活動筋骨。要是侯爺覺得不好,妾身以後會注意的。」   羊角宮燈的燈光射進來,把十一娘輪廓勾勒成了金黃色,平添了幾份柔美的同時,眉宇間更顯的稚嫩。   徐令宜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笑著幫她掖了掖被角:「以後別這樣鬧成一團就成了。」   「嗯!」十一娘回答的聲音輕快又活潑。   只說別鬧成一團,可沒說不讓跳。   她笑著翻身睡了。   第二天諄哥來:「爹爹沒說什麼吧?」很擔心的樣子。   「說讓我們別鬧成一團。」十一娘笑著,提議,「要不,我們來講故事吧?」   這是她昨天晚上想了好半天才決定的。   要知道,孩子最好的啟蒙教育是講故事。何況諄哥年紀大一些,徐嗣誡年紀小一些。可以一個講,一個聽。講的人為了講得好會更用心學,聽得人會因此而受益。   諄哥立刻響應。   講故事,爹爹應該不會生氣吧?   十一娘就抱著徐嗣誡上了炕,諄哥坐在她對面。   丫鬟們上點的時候她問諄哥:「你知道孟母三遷的典故嗎?」   諄哥點頭:「說孟子幼年喪父,母親……」他娓娓道來,吐詞清楚,表情豐富,條理明晰。   徐嗣誡糖也不吃了,直直地望著諄哥,聽得很認真。   十一娘微微點頭。   孟母三遷是《三字經》裡的故事,諄哥知道的這樣清楚。看得出來,他受過良好的學前教育。   待他講完,十一娘立刻笑著讚揚他:「原來諄哥懂這麼多啊!」   諄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十一娘就招呼他吃點心。   坐在十一娘懷裡的徐嗣誡卻突然道:「哥哥再講,哥哥再講!」   大家都怔住。   徐嗣誡是很少開口說話的,更別說這要主動對諄哥示好!   ※   今天只有一更……⊙﹏⊙b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二十九章驚變(上)   第二百二十九章驚變(上)   「哥哥再講!」徐嗣誡黃鸝鳥般婉轉的聲音帶著一點撒嬌的味道。   「講什麼?」諄哥的聲音溫和,順從。   「講搬家!」   就是孟母三遷的故事。   「講梨子!」   就是孔融讓梨的故事。   「講睡覺!」   就是黃香溫席的故事。   十一娘在一旁飛針走線,聽著孩子們稚嫩聲音,心情前所未有的安寧、平和。   「誡哥。」她抬起頭來笑盈盈地望著徐嗣誡,「哥哥累了,你去倒杯茶給哥哥。」   「嗯。」徐嗣誡一骨碌起身下炕。   「不用,不用。」諄哥連連擺手,臉孔微微有些紅。   坐在炕前小杌上做徐嗣誡做春裳的濱菊忙放下手中的針線,一面抱了徐嗣誡,一面笑道:「奴婢去倒杯茶來就是。」   「讓誡哥去吧!」十一娘笑道,「他把哥哥鬧得口乾舌燥的,去幫著哥哥倒杯水來又有何妨。」又囑咐濱菊,「你也跟著去,小心別燙著。倒溫水來就行,不用沏茶。孩子喝茶喝多了不好。」   她只是想告訴徐嗣誡懂得「感謝」。   濱菊只聽說家裡沒錢所以留茶葉待客的,沒聽說喝了茶不好的。但十一娘的話她縱然心有困惑也不會違反,笑著領徐嗣誡去倒茶。   十一娘就低聲問諄哥:「知道勤哥他們都在搞什麼鬼嗎?」   諄哥搖頭,表情有幾份苦澀:「不知道。我去了,他們就不說話了……」   所以這幾天就往十一娘這裡跑。   十一娘想了想,笑道:「要不,你等會悄悄去瞧瞧。」   「悄悄瞧……」諄哥目瞪口呆地望著十一娘,顯然對她的提議很是震驚。   「是啊!」十一娘笑著,「與其在心裡瞎琢磨,還不如想辦法把事情弄清楚。說不定,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人與人之間不怕有矛盾,就怕不溝通,在背地裡互相亂猜。   諄哥猶豫著,眼底卻露出幾份躍躍欲試,再給徐嗣誡講故事的時候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讓徐嗣誡很是不滿:「……錯了,錯了。黃香睡覺。」   是說給父母暖被的是黃香,而不是諄哥口誤的孔融。   十一娘笑著抱了徐嗣誡:「哥哥講累了。誡哥給我們講一個吧!」   徐嗣誡有些捏扭:「我不會!」   「講搬家的故事。」他聽這個故事聽得最多,十一娘笑道,「我們都想聽誡哥講搬家的故事。」   徐嗣誡小臉微紅,顯得有些興奮,稚聲稚氣地道:「有個孟子,他不聽話,他**要搬家。他還不聽話,他**又搬家……」長了的句子含含糊糊說不清楚,可聲音婉轉悅耳,又按照自己的理解說出來的,童趣十足,大家聽著都忍俊不住地笑起來。   十一娘就看了看自鳴鐘,對諄哥道:「現在是申初。我們申正過三刻往太夫人那裡去……」   意思是說,他如果想去徐嗣勤那裡看看,有一個半時辰。   諄哥猶豫著。   抬頭見十一娘含笑的眸子裡盛滿了鼓勵。又想到徐嗣勤、徐嗣諭和徐嗣儉在一起交頭接耳的樣子,想了想,終是點了點頭。   十一娘笑著喊了琥珀進來,把情況大致說了說:「……你陪著四少爺去趟大少爺那裡。小心別磕著碰著了。護著四少爺別惹了閒氣,免得讓人看了笑話。」又吩囑濱菊,「你也跟著一起去。有什麼,也好幫襯幫襯琥珀。」   她把「陪」字咬得比較重。   年節下,人來人往,又謠言四起,太夫人不放心住在外院的徐嗣勤和徐嗣諭,讓他們搬到了麗景軒。既然不想讓諄哥知道他們在幹什麼,身邊的丫鬟肯定會隨著主子的心意去攔諄哥的。加之諄哥年紀小,他們十之**不會有什麼顧忌。   十一娘說這話實際是在告訴琥珀,一是讓她見機行事,要幫著諄哥把這件事弄清楚。二是要護著諄哥的安全。如果那些丫鬟們出面阻止,最好不要起爭執。畢竟諄哥是主子,那些人下人。如果鬧開了只會失了諄哥的體面,讓人覺得諄哥壓不場面。   十一娘這樣也是有用意的。   諄哥性情敦厚,溫順乖巧,一方面是個性使然,一方面也是環境造成的。他這樣,做個閒散的富貴人再好不過。可要是做永平侯卻略嫌溫潤有餘威嚴不足。現在最要緊的是培養他的自信心。他既然很想知道徐嗣勤等人迴避他的原因,不如讓琥珀陪著他去查一查。一來可以練練他的膽子。二來琥珀是自己的貼身的丫鬟,人又機靈,那些僕婦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多少少會給她一點面子。可以保證這件事的成功率。萬一這件事進行的不順利,琥珀也可以想辦法圓場,維護諄哥的尊嚴。當然,最好的結果是一切順利,增加諄哥的自信心……   至於讓濱菊去,是給琥珀找個幫手。   琥珀聰明伶俐,與十一娘配合默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著曲膝應「是」:「夫人放心。四少爺有意去一趟,自然是要弄清楚,又要客客氣氣的。」   十一娘見她明白了,笑著點頭,親自幫諄哥披了鬥篷:「悄悄地去。誰要是敢不聽話,你就拿出少爺的樣子來。」 第二百三十章生非(中)   第二百三十章生非(中)   琥珀就朝十一娘望去。   見她微垂著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她不由喊了一聲:「夫人……」   十一娘微微一驚,抬頭笑道:「怎麼了?」   「二少爺走百病的事……」如果不知道還罷,現在知道了,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只怕會有閒言閒語傳出來。可當著諄哥和滿屋子丫鬟的面,她又不好明說。   十一娘見琥珀眉頭微蹙,自然知道她在擔心什麼,笑道:「你去幫我把白總管請來吧!」   琥珀眼底閃過一絲狐惑,還是應喏著去了。   那邊諄哥正餵水給徐嗣誡喝。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大少爺、二少爺和三少爺來了!」   十一娘眉角微挑。   沒想到來的這樣快。   要是換成自己,既然被大人發現了,不如主動上門認錯。   只是不知道拿主意的人是誰。   「請三位少爺進來!」十一娘囑咐小丫鬟。   小丫鬟應聲而去,請了三人進來。   看見諄哥和徐嗣誡都窩在十一娘身邊,徐嗣勤和徐嗣斂都露出幾份驚訝,只有徐嗣諭,面帶淺笑,神色自若。   三人行了禮,沒等十一娘開口,徐嗣勤已道:「四嬸嬸,這件事全是我不好。還請四嬸別告訴我爹娘和四叔。我們知道錯了。元宵節那天會乖乖待在家裡的。」   徐嗣儉也連連點頭:「四嬸嬸,我們保證不出去。」   十一娘一面示意小丫鬟端了錦杌過來,一面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當不知道的。但你們也要遵守諾言,不可瞞了身邊的小廝、護院獨自出府。」   三人迭聲應「是」。   徐嗣勤又囑咐諄哥,讓他別把這件事說出去:「……免得祖母擔心。」   諄哥自然點頭答應。   十一娘請他們坐下,小丫鬟上了茶。   諄哥此時才敢出聲和三位哥哥打招呼。   徐嗣儉就指了徐嗣誡:「你每天就領著他玩啊?」   諄哥點頭:「我給五弟講故事呢!」很是得意的樣子。   徐嗣儉咧了嘴笑。   琥珀進來,看見徐嗣勤三人都在,忙上前行了禮,笑著稟道:「夫人,白總管來了!」   她這話說的有點技巧。   說白總管來了,而不是奉命來了。應該是顧忌徐嗣勤三人在場。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點頭,笑著起身:「你們兄弟坐一坐,我去看看白總管有什麼事。等會我們一起去太夫人那裡。」   幾個笑著應了,她去了廳堂。   白總管遠遠地給她作揖行禮。   十一娘卻走了過去:「白總管,有件事,得您幫忙。」   白總管看她神色凝重,低目垂瞼地站在那裡,態度非常的恭謙。   十一娘把徐嗣勤三人弄了小廝們穿的衣裳在屋裡的事告訴了他:「……如若只是孩子們鬧著玩的,告訴了侯爺不免有些大驚小怪的。可要真的存了這心,出了什麼事,只怕是後悔莫及。所以想請白總管派人悄悄盯著他們。怎麼也得過了元宵節才成。免得生出什麼事端來。」   白總管聽著神色漸凜,躬身答道:「夫人放心。小的明白了。」說著,語氣微頓,「只是總這樣防著不是個事。只怕還是跟侯爺說一聲的好。」   他這是在提醒十一娘,既然她懷疑三位少爺不是為走百病才備下的這衣裳,那就應該早點把責任推出去才是。   十一娘這樣做是有用意的。   三個孩子連袂來求她,她要是一口拒絕,以後不免生隙,所以徐嗣勤一開口,她立刻應了。待過了元宵節她再找機會當笑語告訴徐令宜。即不失信,也不用天天防著。   但聽到白總管的提醒她還是很感激:「怎麼也得過了元宵節!」   自己的話已經點到了,至於聽不聽就是另一回事了。   白總管不再說什麼,笑道:「那小的就出去忙去了。」   十一娘點頭,讓琥珀送走了白總管,回到屋裡笑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去太夫人那裡吧!」   大家紛紛應「是」,下炕穿鞋,披鬥篷,一群人去了太夫人那裡。   外面謠言四起,太夫人已閉門謝客,家裡往來全交給了三夫人,又怕有那不知道輕重的說出混帳話來讓十一娘心裡不痛快,就提出讓十一娘在她身邊陪著,卻只讓她晨昏定省,其他的時間都待在自己院子裡,讓十一娘落得個清閒。   見十一娘帶了孩子們過來,她喜笑顏開,待大家坐下,她問諄哥:「又給誡哥講故事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生非(下)   第二百三十一章生非(下)   「還是跳百索好了!」十一娘左顧右盼,「踢毽子是小孩子玩的。」   「還是踢毽子的好。」徐嗣儉笑得滿臉春風,「跳百索不過是力氣活,我們怎麼能比力氣活呢!」   「踢毽子、跳百索,甚至是蹴鞠,不都是為了強健身體嗎?要不然,我們又何必在這裡汗流浹背的。不如坐在屋裡看書好了。」十一娘笑道,「既然沒有什麼區別,那也就無所謂是踢毽子還是跳百索了!」   徐嗣儉立刻道:「正如四嬸嬸所說。既然無所謂區別。我看,還是踢毽子吧!」   兩人你一句我一語的辯起來。   諄哥忙道:「要不,我代母親和三哥比踢毽子吧!」一副和事佬的樣子,「大家別爭論了!」   十一娘看著笑起來。   徐嗣儉卻道:「不行,這件事得說清楚才是。」大有和十一娘爭辯踢毽子和跳百索哪一個更有趣的趨勢。   十一娘也樂得逗徐嗣儉玩。   兩個人唇槍舌箭地爭論起來。   諄哥一開始還很擔心地在一旁聽著,後來見兩人說的有趣,支肘託腮在一旁聽得入神,只有徐嗣誡,上前去踢徐嗣儉:「不許和我母親吵架,不許和我母親吵架……」徐嗣儉哪裡想得到,被踢個正著,捂了小腿「嗷嗷」叫。   十一娘呆住,片刻才反應過來,忙抱了徐嗣誡:「君子動口,小人才動手。可不能亂打人。」   徐嗣誡望著十一娘,神色有些委屈。   那諄哥已上前對徐嗣儉賠不是:「他還小,不懂事……沒傷到哪裡吧!」   而徐嗣儉見徐嗣誡怏下來,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嚇唬他的機會,豎了眉毛,捋著衣袖:「你等著,我把大哥和二哥都找來,讓你好瞧。」   「三哥別生氣,三哥別生氣!」沒有嚇著徐嗣誡,反而把諄哥嚇著了。他上前拉了徐嗣儉勸道,「三哥不是想要個蟈蟈籠子的嗎?你看我那個湘妃竹的好不好?我還有個紫砂的。都任你挑。」   諄哥竟然會賄賂人!   這是天性還是成長。   十一娘大笑。   徐嗣儉看著緊張的諄哥,也忍不住笑起來。   一時間,屋子裡歡聲笑語,熱鬧而溫馨。   ******   到了正月十五那時,徐令宜、太夫人和十一娘按品大妝進了宮。徐令宜往乾清宮去,太夫人和十一娘往坤寧宮去。   東暖閣門前侯著的是雷公公。看見太夫人和十一娘,他急步走了過來,拱了拱手,低聲道:「賢妃娘娘、靜妃娘娘、宋婕妤和長公主、安成公主、永安公主、周夫人在裡面。」又道,「昨天中午皇上在皇貴妃娘娘那裡用午膳。皇貴妃娘娘親自沏了杯碧螺春奉上。誰知道茶水太熱,把皇上燙著了。皇上很是不悅。今天看煙火,就沒有請皇貴妃娘娘來。」   十一娘聽著心中一動。   別說皇貴妃娘娘給皇上敬茶了,就是自己給徐令宜敬茶都要注意茶水的溫度,怎麼可能把人給燙著。再想到特意傳聖旨讓徐令宜、太夫人和自己進宮來看煙火……皇上此舉是不是有什麼用意呢?   她忙朝太夫人望去。   太夫人笑容謙和,與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她朝著雷公公手裡塞了個東西:「多謝雷公公。這麼冷的天,雷公公辛苦了。」   雷公公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將東西揣進了衣袖裡:「太夫人、永平侯夫人請隨我來。」領著她們進了東暖閣。   十一娘不敢多想,亦步亦趨地跟在太夫人身後給皇后娘娘行禮,給賢妃等三位內命婦行禮,又和周夫人見禮。   「不必多禮。」皇后娘娘的氣色比上次見著又好了很多,她笑容溫和,語氣舒緩,用一種貴婦人特有的悠閒語調讓宮女給太夫人搬來了錦杌。   太夫人道謝坐下。   十一娘立在太夫人身後,飛快地睃了一眼圍坐在皇后娘娘身邊的三位妃子。   她們的年紀都在十七、八歲間,曲線玲瓏,五官秀美,只是穿著打扮流於豔俗,嫵媚有餘驚豔不足,沒什麼特色。反而不如皇后娘娘朝服風冠,端莊端穆,另有一番莊重之美。   皇后娘娘就問起太夫人近日的身體狀況來。   太夫人一一作答。   站在長公主身後的周夫人就朝著十一娘抿著嘴笑。   十一娘不知是何意,不敢亂動,眼觀鼻,鼻觀心地立在那裡。   就有宮女來稟,建寧侯夫人和壽昌伯夫人來了。   皇后宣了進來,眾人互相行了禮,皇后娘娘依舊叫宮女端了錦杌來。   兩人道謝剛剛坐下,宮女進來稟,說常寧公主來了。   除了皇后娘娘和長公主,其他人聽了都站了起來。   十一娘忍不住打量來人。   常寧公主看上去四十來歲,白白淨淨,身體微微有些發福,眉眼和皇上有四、五分相似。雖然穿著打扮很是華麗,可臉繃得緊緊的,神色很凝重。   她身後還跟著個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的女子,削瘦高挑,梳了整齊的圓髻,戴了赤金銜紅寶石步搖,穿了件真紫色刻絲褙子,臉色蠟黃,神色怏怏的,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樣。   那安成公主笑吟吟和常寧公主打著招呼:「常寧,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聽說你這段時間身子骨不好,現在可好些了?」   常寧公主行禮:「多謝大姐掛念。天氣冷,受了點風寒,如今沒事了。」說著,勉強地笑了笑。   安成公主就望著常寧公主身後的那女子笑道:「看你樣兒,清減了不少——是照顧常寧累得吧?」   那女子忙曲膝行禮,喃喃地道:「沒有,沒有……」   常寧公主聽著眼角眉梢就多了幾份清冷,顯然對那女子的回答不怎麼滿意。   「錦葵,我有些日子沒看見你了。」長公主看了就笑吟吟朝那女子招手,「來,讓我看看。」   被稱做錦葵的女子就怯生生地望了常寧公主一眼。   常寧公主眉頭微皺,沉聲道:「長公主叫你呢!」   「是!」她聲若蚊蚋地應了一聲,畏畏縮縮地走到了長公主的身邊。   長公主拉了她的手:「今天這衣裳穿得好——寶相花的,是今年的新樣子。」   錦葵臉上浮起一絲紅潤,小聲道:「是公主賞的。」   長公主笑著頜首:「常寧,還是你對媳婦好。」   十一娘則有些驚訝地望著錦葵。   她沒想到任昆的妻子是這個樣子——舉止拘謹的像個小媳婦。再看常寧公主的樣子,對這個媳婦好像很不滿意似的。   「我只有這個媳婦。自然當女兒一樣看待。」常寧公主聽著臉色微霽,上前給皇后和長公主諸人問安,又有周夫人、十一娘上前給常寧公主行禮。   常寧公主點了點頭,錦葵卻嘴唇微張地望著十一娘,很是吃驚的樣子。   正好有宮女端了錦杌進來請常寧公主坐。她趁機走到了常寧公主身邊,眼瞼微垂地立在了常寧公主的身後,借著重重大紅羅帳,掩蓋了單薄的身影。   屋裡的眾人說著過年的趣事,你言完畢她登場,卻沒有人提起徐家的孩子,也沒有人提起任昆的失蹤。好像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雖然是刻意而為,卻也一樣熱鬧喧闐。   下午申正,皇后娘娘賞了湯圓吃。黃昏時分,帶著眾人去了交泰殿。   剛剛站定,太后娘娘來了。   眾人紛紛上前行禮,內侍們按品階引了眾人入坐。   十一娘和周夫人挨坐在殿口前的一張長案前。   「我最怕進宮了。」周夫人見太后娘娘正和建寧侯、昌壽伯夫人說得熱鬧,小聲和十一娘嘀咕,「每次都坐在殿門口,帘子一撩,冷風就往裡面直灌,把人凍得半死。沒一樣菜冒著熱氣。」   十一娘忍著笑意,一臉正色地端坐在長案前,低聲道:「趕情周姐姐還準備在御宴上吃飽不成?」   周夫人聽著呵呵一笑,道:「也是。」然後悄聲道,「你聽說了沒有,皇貴妃娘娘受了皇上的訓斥……」   是周夫人的消息太靈通?還是這件事已經傳遍了呢?如果是傳遍了,那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周姐姐是聽誰說的?」十一娘很驚愕的樣子。   「大家都知道了。」周夫人若有所指,「你也要跟你們家侯爺提一提才是。」   有時候,內宮的動向就是一座風向標。   十一娘笑著向她道謝,有內侍領了人過來,兩人忙停止了交談,目不斜視地坐好。待來人坐下,喊了一聲「周姐姐」,十一娘才發現原來坐在她們身邊的是錦葵。   「錦葵妹妹!」周夫人先瞥了一眼寶座,見太后和皇后已一右一左地坐下,眾人正窸窸窣窣地坐下,沒有人注意到她,這才低低地和錦葵打了一聲招呼,臉上的笑容卻比剛才更是燦爛。   錦葵有些靦腆地笑了笑。   周夫人就指了指十一娘,低聲道:「你還不認識吧——這是永平侯夫人!」   她的話音剛落,那錦葵已道:「我知道。她是十娘的妹妹。」   周夫人一怔。   十一娘則是苦笑。   人家不說她是徐令宜的老婆而說她是十娘的妹妹,完全是從王琅的角度來看待她們之間的親戚關係。看來,錦葵對丈夫和王琅的關係瞭若指掌。   她有些尷尬地朝著錦葵點了點頭:「任夫人!」   錦葵卻道:「我是東陽人,娘家姓江。」   東陽和餘杭都是江南,說起來,兩人是老鄉。可在這種場合,這種情況下,說這些有什麼用。難道自己能因此而對她心懷愧意或是王、任兩家會因此就冰釋前嫌不成?   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十一娘在心裡嘀咕著,腦子裡卻靈光一閃。   東陽、江家……不就是自己從餘杭到燕京的船上,五娘提到的那個與燕京世族聯姻、還曾經出過一位太妃的東陽江家!   她強忍著沒去撫額。   這世界還真是小啊!   ※   新領導九月上任,到了十一月中旬才燒第一把火。看這行事作風,一時半會這火是不會歇了。我也在追文,對喜歡的文一日一更也頗有微詞。所以仔細看了看日曆,又把需要完成的工作羅列了一下,發現還有很多事要做。要保持每日雙更是不太現實的。偏偏我又是個不喜歡雜亂無章的人,像現在這裡根據工作情況來安排加更,不僅大家看得心浮氣燥,我也覺得很苦惱。既然工作時間是不能像以前那樣寫文了,那就只能利用休息時間了。以後每個周末定時加更,大家看這樣的安排怎樣?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三十二章生死(上)   第二百三十二章生死(上)   皇家筵會,薰天赫地,夜空中的煙火,絢麗奪目。可做為參與者,十一娘只盼著這一切早點結束——她既不可能像皇上、皇后那樣成為眾人服侍的中心,也不可能像太夫人那樣得到特殊的恩待,站在寒風凜冽裡餓著肚子看煙火,就成了一件難過的事,何況心裡還惦記著在家裡的徐嗣勤三兄弟。   好不容易熬到了戌初,皇上、皇后回內庭歇下,眾人才能散去。路上火樹銀花,人山人海,繞道行了半個時辰才回到家裡。太夫人和十一娘散了架般的難受,只有徐令宜,依舊神採飛揚,精神抖擻。   琥珀跟著三爺和三夫人身後迎接十一娘,見狀立刻迎了上去,一面扶了她,一面低聲道:「夫人放心,三位少爺都在太夫人屋裡歇下了。」   十一娘長長籲一口氣,打起精神簇擁著太夫人回了屋,親眼去看了三人,這才放下心來和徐令宜回了屋。   她立刻將皇貴妃被訓斥和遇到了任昆夫人江錦葵的事告訴了他。   對於江錦葵的事,徐令宜笑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大家盤根錯節,總有遇到的時候。不卑不亢就是了。」至於皇貴妃被訓斥的事,他笑道,「這件事我也聽說了。看來,皇上是在暗示那些御史了。不過,正月十七才收燈。之前皇上應該不會表態。就是有事,也是三天以後的事了。」   十一娘點頭,鋪床和徐令宜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去了太夫人那裡,遇到來給太夫人請安的徐嗣勤和徐嗣諭,就笑著把他們想裝小廝出去看燈的事說了出來:「……還怕你們不聽話。沒想到竟然是守諾的君子。昨天果真待在家裡。」沒把這是徐嗣諭的主意說出來。   太夫人聽著一怔。   徐嗣勤已是滿臉的通紅:「原是我們不對。四嬸嬸說得我無地自容了。」   徐嗣諭只是淡淡一笑。   又有三夫人帶了徐嗣儉來給太夫人問安,太夫人按捺下滿腹的困惑,等三夫人走了,她打發幾個孩子去諄哥屋裡玩,這才問十一娘:「……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來商量我?」   十一娘就把前因後果說了:「……因是答應了孩子們的,要是出爾反爾,有失誠意。要是不答應,又略顯嚴厲。」然後把當時的安排告訴了太夫人。   她選擇這個時候說是有用意的。   元宵節要到正月十七才落燈,離元宵節完還有兩天。如果徐嗣勤他們真的放棄了這個計劃,那她這番話就當是說給太夫人聽聽,博她老人家一笑。可如果徐嗣勤他們沒有放棄這個計劃,最後兩天才是最好的機會——一盯著他們的人見他們一直老老實實的,不免會鬆懈;二是大家約定的時間界限是元宵節,並沒有約定具體的日子,他們如果出去,不算是違背諾言。反之,十一娘也利用了這一點。想辦法守住正月十五這一天,然後把事情說出來。一來沒有違背她對孩子們的承諾,二來太夫人聽了會覺得自己沒有跟著這幫孩子胡來;三來這件告訴了太夫人,通了天,有了紕漏自己可以推脫。   太夫人聽著微微點頭。   十一娘畢竟是新進門的,有些事不能做得太過分。這樣正好。既顧全了孩子們的顏面,又不至於放縱他們。十一娘考慮的這樣細緻,太夫人放下心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想了想,決定抬舉十一娘一下,「既然他們這麼想出去玩……」她吩咐杜媽媽,「去叫了白總管進來,讓他派人服侍三位少爺出去逛逛燈市。」   這個結果讓十一娘很是意外,忙吩咐琥珀去告訴徐嗣勤等人這個消息。   得到消息的孩子都跑了出來,作揖道謝的作揖道謝,嘻笑跳躍的嘻笑跳躍,諄哥則滾到了太夫人的懷裡:「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徐嗣誡就拉了十一娘的衣裙站在一旁咯咯地笑。   誰都可能去,只有諄哥,十之**太夫人不會答應。   十一娘思忖著抱了徐嗣誡,耳邊就傳來太夫人語氣堅定的聲音:「你留在家裡,陪著你母親和五弟。」   諄哥失望地嘟了嘴,眼睛朝著十一娘直瞅,卻不敢反駁。   十一娘只裝做沒有看見。   一低頭,眼角的餘光卻看見了徐嗣諭嘴角一逝而過的嘲諷。   ******   知道太夫人決定的徐令宜並沒有反對,思索半晌,只讓白總管加派人手,小心行事。三爺也微微點頭:「男孩子,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裡路,是應該多出去走走。」   三夫人卻很是擔心,臉都白了:「外面亂糟糟的,要是磕著哪裡了碰到哪裡了可怎麼辦?我看,還是就在家裡的好。讓五叔買了煙火在家裡放,不也一樣。」   徐令寬聽了自告奮勇地陪他們一起去:「有我在,放心吧!」   這樣一來,三夫人的話自然被無視,徐令寬陪著徐嗣勤、徐嗣諭、徐嗣儉去街上看燈,諄哥和徐嗣誡跟著十一娘在家裡做湯圓。   徐嗣誡很開心,把湯圓捏成各式各樣的,做了一個又一個,止都止不住。   諄哥卻一直嘟著嘴巴不開心。   十一娘開導他:「儉哥說,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到街上去看煙火。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想都不敢想——因為之前沒有這樣做過。你就不同了。大哥、二哥和三哥都出去逛過,有了先例,等你到他們這麼大的時候,也可以出去逛了。」   諄哥聽著眼睛亮起來:「是啊,是啊!」然後高高興興地和徐嗣誡包湯圓去了。   「你弄錯了。湯圓是圓的!」他努力地糾正著徐嗣誡。   徐嗣誡卻理也不理他,想怎麼包就怎麼包。   孩子應該有散發性的思維,如果說這話的是徐嗣諭,十一娘可能會問「誰說湯圓就一定是圓的了」,可問這話的是諄哥,他以後是要承爵的,寧其過方不可過詭。   十一娘就笑著摸了摸徐嗣誡的頭:「他不懂事,得慢慢的教。」   諄哥見她為自己說話,嘴角微翹,重重地點了點頭。   下午他們就在十一娘的小廚房裡煮湯圓吃,三位姨娘十一娘沒有勉強,但自己屋子裡的人個個有份。   還是文姨娘機靈,聞香而動,帶了自己房裡的丫鬟來討湯圓吃。還道:「要是大小姐在這裡該有多熱鬧。」   十一娘立刻道:「太夫人已經囑咐白總管,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接貞姐兒回來。」   諄哥聽了歡呼起來。   秦姨娘領著丫鬟過來了:「聽說有湯圓吃。」   十一娘無所謂,讓綠雲給秦姨娘端杌子、盛湯圓。   大家歡聲笑語的,喬蓮房那邊始終沒有動靜。   晚上徐令宜從順王那裡回來,端著盛了鐵觀音的甜白瓷茶盅,疲憊地倚在大迎枕上懶懶地透一口氣:「終於過完年了。」   十一娘掩嘴而笑,服侍他上了床。   結果第二天下午就聽到消息——皇上免了徐令宜五軍都督府大都督之職。   當時三夫人正和太夫人算著過年的往來,十一娘坐在一旁聽,五夫人則啃著蘋果。   「……四哥正和那蔣飛雲交接呢!」來報信的徐令寬神色有些沮喪。   太夫人沒有做聲,端起茶盅來默默地啜了一口。   「這麼快。」五夫人神色震驚,嘴裡還含著一半蘋果,「禁衛軍的人有沒有跟在身邊?」   「那到沒有。」徐令宜怏怏地道。   「是什麼罪名?」三夫人小心翼翼地問。   徐令寬沒有做聲。   五夫人忙把蘋果咽下:「自然是『品行有虧』,要是那『陣前縱敵』,禁衛軍的人早就守在一旁等著捉人下獄了。」說著,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沉吟道:「只說了免去五軍都督府大都督之職,太子少師之職呢?可曾免去?」   徐令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精神一振,道:「沒有,沒有。只免了五軍都督府大都督一職。其他的,都沒有動。」   十一娘想到元宵節到宮裡看煙火,皇貴妃區氏沒被邀請……   她感覺徐令宜的策略奏效了——皇上的心偏向了徐家。   可這畢竟是猜測,最終還是要見到徐令宜問清楚了才敢肯定。   心裡這麼想,笑意卻不覺地洋溢在了她眼底:「侯爺本就準備辭了五軍都督府大都督一職。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了。五爺不必為侯爺擔心。」   太夫人聽著微微頜首。   人生起起落落的,十一娘能這樣想就好。   五夫人也鬆了一口氣:「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侯爺還年輕,皇上沒有一棒子打死,以後總有機會。「正好趁著這機會在家裡好好歇歇。」她說著乖巧話。   三夫人看著眾人,欲言又止。然後趁著下午三爺回屋更衣的機會對丈夫道:「我們的事會不會有反覆啊?」   「放心吧!」三爺安慰三夫人,「皇上不念著侯爺,總要念著皇后娘娘吧!」   「但願如此!」三夫人嘀咕著,秋菱進來稟道:「夫人,大小姐已經回府了。」   「快點!」三爺催著三夫人,「我們最多在家裡呆兩三個月,免得臨走了惹太夫人不高興。」   三夫人忙將絛帶幫三爺繫上,兩人去了太夫人那裡。   一進了廳堂他們就聽見內室傳來一陣歡快地笑聲。待進了屋,就見臨窗大炕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紙匣子,徐令寬、十一娘、五夫人還有徐嗣勤幾兄弟都圍坐在太夫人炕前,都笑望著依偎在太夫人身邊的貞姐兒——她穿了件湖色的小襖,正笑容滿面說著什麼。   見他們進來,貞姐兒忙打招呼:「三伯父,三伯母。」   三爺呵呵笑,上前給太夫人行了禮,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有小廝跑進來道,「侯爺回來了!」   大家一怔。   帘子已「唰」地一聲被撩開,徐令宜大步走了進來。   眾人見他面沉如水,心裡俱是「咯噔」一下。太夫人更是一面急著挪到了炕邊趿腳,一面道:「老四,出了什麼事?」   徐令宜卻目光一掃,落在了十一娘的臉上。   「十一娘,」他聲音低沉,隱隱透著幾份擔憂,「王琅死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三十三章生死(中)   第二百三十三章生死(中)   聽到王琅死亡的消息,十一娘一時呆住。   王琅死了?   怎麼死的?   想到他對十娘做的那些事,又想到十娘的脾氣……不會是十娘……   念頭閃過,她頓時覺得口乾舌燥的。   要知道,在這個社會男人打女人不是事,可要是女人殺死了男人,十之八、九是要償命的。   十娘可千萬別做什麼傻事!   要知道,她們都是庶女,除非能證明錯全在王琅,要不然,羅家斷然不會為她們出頭的。   她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卻見對面的徐令寬「哎呀」一聲跳了起來:「王琅死了?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死的?」   徐令宜看見妻子目含焦慮地望過來,頓了頓,道:「下午酉時的事。他喝多了,與人一言不和起了衝突。順天府尹有人知道我們兩家的關係,特意差人來給我說一聲。」   語言簡練,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十一娘聽著覺得怪怪的,徐令宜似乎在迴避些什麼。   但一想到這件事和十娘沒有關係,還是不禁鬆了口氣。   正想細問,那太夫人已關切地道:「那行兇之人抓到了沒有?王家那邊,要不要派個人去慰問一番?」   「報案的是……老闆,行兇之人當場就捉住了。」徐令宜說這話的時候有幾份猶豫,但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溫和淡定,「人死如燈滅。之前是怕小五和王琅攪在一起,如今王琅不在了,我們兩家怎麼說也是姻親,理應派人去慰問一番。只是今日天色已晚,王家那邊也剛得噩耗,正是悲痛之時。還是明天再派人去吧!」   太夫人點頭,神色悵然:「王琅是獨子……王家此刻只怕如塌了天一般。」說著,如想起什麼似的,問十一娘,「他可曾留下一兒半女的?」   十一娘搖頭:「沒有!」   她想到十娘的遭遇,想到金蓮的小產……不知道王琅死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這些?有沒有後悔?   「這孩子……」太夫人聽著眼神一沉,搖頭嘆氣。   五夫人就勸太夫人:「王琅被寵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向膽子大。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這也是他運氣不好。」   「你們知道些什麼,這白髮人送黑髮人,是最最不好受的。」太夫人說著,眼角已有水光。   杜媽媽一看,忙遞了帕子過去:「太夫人這是做什麼?幾位爺都圍在您身邊,您到傷心起來!」   「是啊,是啊。」三夫人見狀,忙殷勤地給太夫人捧茶,「您喝點熱茶,舒服些。」   「祖母別傷心!」幾個孩子也七嘴八舌地上前安慰太夫人。   太夫人接過杜媽**帕子擦了擦眼角,接過三夫人的茶,又見幾個孩子揚著小臉擔心地望著她,心裡頓時暖烘烘的。   「年紀大了,就容易傷春悲秋的。」她啜了一口熱茶,「時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大家應喏著散了。   杜媽媽服侍太夫人梳洗。   「侯爺的事……要不要我派人去問問?」   「不用。」太夫人長嘆一口氣,「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先讓老四先清靜一靜。等他想好了,自然會跟我說的。」   杜媽媽點頭,幫太夫人換上睡覺的褻衣。   ******   徐令寬一路沉默到了屋。   五夫人看著有些擔心,用肘拐他:「怎麼了?」   徐令寬沒有做聲,悶悶地去洗漱,懶懶地上床歇了。   五夫人想了想,嘟呶著嘴偎了過去:「令寬,你怎麼了?是不是心裡不舒服?要不,我讓松霞來陪你?」   松霞是五夫人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鬟,自從曉蘭幾個做了通房,她就成了五夫人貼身服侍的。也是個杏眼桃腮的美人。   「不用了!」徐令寬神色怏怏的,伸臂把丹陽摟在了懷裡,「沒想到王琅竟然死了!」   原來是為這事。   兩人畢竟是髮小。他又是個心軟的。   想到這些,五夫人沒再在侍寢的事上打轉,而是把頭靠在了丈夫的肩頭,幽幽地道:「是啊!誰也沒有想到。說實話,我小的時候就不喜歡他。總覺得他看人的眼神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總覺得他這人不安分,總有一天會鬧出點什麼事來的。卻沒想到,年紀輕輕的竟然把性命丟了。只是不知道那行兇的人是誰?知道不知道他是茂國公府的世子?王琳真是倒黴,攤上了這樣一個弟弟。她這幾年在姜家也不容易。既要討好老的,又要敬著少的,還要照顧小的。要不是有這個弟弟拖後腿,她何至於如此……」   徐令寬聽著五夫人的絮叨,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她的頭,心思卻飄到了老遠的地方。   當初四哥為他和王琅胡鬧的事教訓他的時候,他表面上唯唯喏喏的,心裡卻不以為然。看見哥哥教訓就跑得遠遠的……現在想起來,多虧了四哥,要不然,自己還不知道要做下多少荒唐事來……剛發生的事,順天府尹就派人來告訴四哥,看樣子,是想聽聽四哥的意思。不知道四哥被免職的事順天府尹的人知道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也不知道他們以後會不會這樣的殷勤?這件事雖然與徐家沒有多大的關係,可畢竟關係到四嫂的娘家人。要是順天府尹一點面子也不給,四嫂在娘家沒面子是小,四哥在四嫂面前沒面子是大。   得想個辦法幫幫四哥才是。 第二百三十五章爭執(上)   第二百三十五章爭執(上)   十一娘換了件素淨的衣裳和羅振興辭了太夫人,去了弓弦胡同。   大*奶穿著件月白色的褙子在垂花門前。她眼角微紅,見了十一娘未語先落淚:「怎麼會出了這樣的事?」又自覺不是說這話的地方,忙掏了帕子出來抹了抹眼角。   十一娘苦笑,由羅振興領著,和大*奶一起去了正房。   大老爺坐在大太太床邊,錢明和五娘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羅振聲和四奶奶立在大老爺的身後,大家都繃著臉,氣氛顯得有些沉重。   見十一娘進來,大老爺抬瞼打量了她一眼:「來了!」神色怏怏的。大太太卻表情茫然,對十一娘視若無睹,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羅振興和十一娘分別上前給大老爺和大太太行了禮。   五娘過來握了十一娘的手:「這可怎麼是好?偏生膝下沒個一兒半女的。」   四奶奶卻端了個錦杌過來:「十一姑奶奶吃了飯沒有?坐下來歇歇腳吧!」又給和十一娘一起進來的羅振興搬了個太師椅過來。   五娘這才反應過來,有些訕然地笑道:「看我,只顧著為十妹著急了,倒忘了問十一妹吃沒吃飯了……」   現在也不是講這些客套的時候。   十一娘立刻道:「我想著大家都忙,吃了飯才過來的。」   五娘點頭。   大老爺已道:「大家都到齊了。振興,你去過順天府了,你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羅振興就把事情說了一遍。   大老爺越聽臉色越差,到了最後,已連連冷笑:「……分明是那任昆殺了人要小廝頂罪。這種事我見得多了。」然後吩咐十一娘,「既然王家的姑奶奶要見你,你到時候和王家姑奶奶好好說叨說叨。怎麼也不能讓那任昆就這樣逍遙法外。」   十一娘低聲應「是」。   錢明卻欲言又止。   大老爺沒注意,一直神遊太虛般的大太太卻突然道:「聽,聽錢明的……」吐詞雖然吃力,卻很清楚。   大家俱是一怔,目光落在錢明的身上。   錢明很是意外,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大老爺想到錢明的急智,恍然道:「是啊,是啊。子純,你一向機智,這件事,你怎麼看?」   五娘聽著眼睛微亮,與有榮焉地笑望著丈夫。   羅振興把錢明請來就是想著「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只因大老爺沒開口,他不好越俎代庖。現在大老爺和大太太都讓錢明幫著出出主意,他自然樂見。道:「五妹夫,如今暫且不說十妹夫是怎樣死的,就是十妹的處境,只怕也需要我們幫著出謀劃策才能渡過這道關口。坐在這裡的都不是外人,有什麼話直管直說。爹和娘可從來沒有把你當外人。」   錢明畢竟是女婿,當然有所顧忌。但從內心講,他卻是很想管管這事的。要知道,這件事不僅涉及到茂國公府王家和餘杭羅家,還涉及到樂安姜家、常寧公主、永平侯徐家,甚至還可以牽扯到東陽江家……對別人來說,這是件避之不及的事。可對他來說,卻是一次機會——處置的好了,自己能在這幾家人心目中留名。萬一不好處置,不是還有永平侯在前面頂著嗎?   雖然蠢蠢欲動,但他一直沒做聲,就是在找一個合適的機會開口。如今羅振興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自然順坡而下。佯裝沉思了片刻才把早就在心裡打算好了的話說出來:「我看這事挺複雜的。我想,做為十妹的娘家人,我們到底是要先追查兇手?還是先想辦法為十妹撐撐腰……王琅死了,王家的人正是悲痛的時候。不免亂糟糟的。一旦冷靜下來,恐怕就要考慮寡媳、子嗣的問題了。」   屋子裡一陣沉默。   錢明的話說的很委婉,大家卻都聽明白了——他這是在勸大家,別管誰殺了王琅,先保住十娘再說。   「可王琅他……」大老爺還有些猶豫。   羅振興卻想到那王琅是為何而死的,心裡不免有幾份忿然。見父親態度不明,又想到徐令宜勸他看著大老爺點,別讓大老爺被人利用的話,就不顧尊卑地接了話茬:「王琅是怎麼死的,那是順天府和王家的事。我們做為十妹的娘家人,自然最關心的是十妹以後的生活。」   錢明要的就是這句話。   不管是茂國公府還是常寧公主,他們都惹不起,卻又不能在這件事上保持沉默。如果沒有目的地亂來,說不定把茂國公府和常寧公主都得罪了,還連累著十娘的事沒有著落。死的已經死了,還不如顧著活人。想辦法保住十娘再說。   「既然如此,我的意思,我們今天去弔唁,只盡禮數。」錢明不緊不慢地道,「給十妹一個定心丸。至於以後怎麼辦,就看王家的意思了。」   羅振興就望向大老爺。   大老爺猶豫不決了半晌,輕輕地點了點頭。   大家懸在心上的石頭這才落了地。   「那就準備準備,我們這就去王家。」羅振興站了起來。   大家都跟著起身。   大*奶卻道:「五妹是有身孕的人,還是留在家裡陪娘吧!」   大老爺點頭,突然對十一娘道:「你既然回來了,就去看看姨娘吧!她這幾天一直念叨著你。」   十一娘眼睛不由睃向大太太。   就見大太太臉色鐵青地閉上了眼睛。   她卻不敢遲疑,低聲應「是」,去了五姨娘那裡。   五姨娘見到她自然是十分歡喜:「我好著。你不用掛念。六妹妹一直很細心地照顧我。珊瑚也常來看我。還有四奶奶,在幫我做小襖……」說著,露出幾份傷感來,「沒想到十娘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她以後就是金山銀山這日子也難熬。你們同在燕京,有事沒事的時候多去看看她才是。」   「我知道的。」十一娘見她精神比上前來時好多了,放下心來。又想到十娘對自己的成見,含含糊糊地應著,「我們馬上要去王家弔唁,父親特意讓我來看您。我不能久待。您有什麼事或是缺什麼東西,就讓六姨娘給我帶信。」   「那你快去。」五姨娘點頭,送她到門口,「你是小的,別讓人等。」   十一娘快步去了正屋,和大家一起到垂花門坐車。   羅家只有一輛馬車,五娘是僱小轎來的。十一娘按徐家的規矩,隨身帶了丫鬟,因此坐了一輛大車,隨了一輛小車。去王家的除了羅振興、羅振聲、錢明還有大*奶、十一娘、四奶奶,如果按夫妻關係坐車,十一娘和錢明就撇了單,那就只能按男、女關係坐車。   四奶奶就笑道:「要不大哥和大嫂坐一輛,我和十一姑奶奶坐一輛,五姑爺和我們家四爺坐一輛?」   這樣分就很合理了。   眾人都沒有異議,四奶奶就扶著十一娘上了車。羅家的馬車在前面,十一娘大車在中間,小車隨後,一行人往王家去。   路上,四奶奶和十一娘聊天。   「十姑奶奶難就難在嫁到了公聊之家!」   十一娘想到剛才四奶奶主動出面安排馬車的坐次,又扶自己上車,心中一動,知道她是有話對自己說。   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她既然給自己面子在姨娘面前示好,自己也不能潑了她的面子才是。   十一娘笑望著四奶奶,做出認真傾聽的樣子。   四奶奶一笑:「公卿之家,看重子嗣,更看重爵位。」她若有所指,「如今十妹夫不在了,又沒留下子嗣。以後怎麼辦,只怕最後還是要求到侯爺面前來。十一娘姑奶奶也要早拿個主意才是。」   十一娘怔住。   她沒有想到四奶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十一娘昨天仔細想了想。   不管什麼時代,實力說話。羅家只有幫十娘爭取到過繼的權利,那十娘把誰過繼到十娘的名下,怎麼過繼,羅家的人說了算。如果羅家的人不能把這個權利爭取過來,那說什麼也是白搭。十娘命運始終也只能由他人擺布。   錢明及時提醒大家,羅家要明確在這件事上的目的是什麼,四奶奶明確地提出了怎樣解決這件事。   真是一個比一個聰明,一個比一個遇事冷靜,考慮周祥。   十一娘不由抬頭打量四奶奶。   四奶奶卻眸帶笑意地望著她。   和聰明人說話最好的辦法是坦誠。   「問題是,侯爺昨天剛被皇上免了職。」在這件事上,十一娘也沒有把握。   徐令宜重視他的家族更甚於其他。他現在正是韜光養晦的時候,多半不會幫十娘去出這個頭,何況中間還夾著徐家和王家的恩怨。   免職的事四奶奶還是第一次聽到。她面露驚愕。   十一娘苦笑著朝她點了點頭,再一次強調:「侯爺昨天被皇上免了職。」   隨著她話音落地,四奶奶的神色已恢復了從容。   「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東。姑奶奶不必神傷。」她立刻勸慰十一娘,「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何況侯爺年紀還輕,幾位皇子正是長身子骨的時候。以後有的是機會。」又道,「聽說侯爺有足痺之症。正好趁著這時候好好休養一番,姑奶奶也不必受那更鼓即起的苦。也是件大好事。」   如果說以前十一娘覺得四奶奶周氏不簡單,那現在她對周氏就是刮目相看了。   行事這樣老練,說話這樣妥貼。羅振聲能娶到她,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十一娘想到羅振聲的無能,又是可惜又是憐憫。   「多謝四嫂!」她真誠地向四奶奶道謝,「我也是這麼想。讓侯爺趁著這機會好好修養修養。」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三十六章爭執(中)   第二百三十六章爭執(中)   四奶奶立刻不再提幫十娘的事,笑著轉移了話題,和十一娘說起五姨娘來。   「……以前接觸的少,只聽說五姨娘不太搭理人,還以為姨娘為人孤傲。現在接觸多了才知道,五姨娘只是性情內斂,實際上待人卻是十分的和善。」   「承蒙四奶奶誇獎。」十一娘溫聲軟語地和她寒暄,「姨娘性子說是內斂,實際上有些綿和。如今能和四奶奶相投,也算是難得的緣份。」   四奶奶點頭,笑道:「說起來,大家有誤會,有時候就是少了些交往。有時候,還是要多多走動走動才好。」   「是啊……」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到了茂國公府。   王琅的屍體如今還攤在順天府裡,王家沒有辦法治喪,更沒有辦法發喪。雖然沒有銀裝素裹,但那些大紅的帷帳和陳設都換成了深藍色,僕婦們也都換上了深色的衣裙。   羅振興幾個被管事們迎到了正廳,大*奶和十一娘、四奶奶則被王家的一個管事媽媽領著去了王老夫人那裡。   「……幾位貴客莫怪。王老夫人聽到這消息就倒下了。大*奶也臥病在床。正好六夫人回京探望。不免心疼父母弟媳,幫著管些瑣事。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幾位多多包涵。」   那管事媽媽三十出頭,相貌周正,穿了件靚藍色綢布棉襖,打扮樸素幹練。聽口氣,竟然不像王家的婦僕。十一娘不由打量她幾眼。   那管事媽媽見十一娘打量她,也不迴避,笑著朝十一娘福了福。   十一娘看著有些奇怪,覺得這管事媽媽對自己好像特別的和善似的。   大*奶也聽出來了。又見她說話、行事十分得體,因此不敢小瞧,客氣地道:「這位媽媽貴姓?聽這口氣,竟然是姜夫人身邊服侍的。」   「不敢稱貴姓。」那媽媽答得十分恭敬,「我那當家的姓袁,賤名寶柱。舅奶奶稱聲寶柱家裡的就是了。只因茂國公府出了這樣的事,六夫人讓我來幫幫忙。」   這樣說來,竟然是姜夫人身邊的人了。難怪有這樣的氣度。   大*奶恍然,道:「原來是袁媽媽。家裡突然出了這樣的事,誰也受不了。好在我們不是外人。不用客氣。」   袁媽媽笑容謙和,低頭稱「是」,輕手輕腳陪著她們進了太夫人正院。   剛走到屋簷下,那小丫鬟還沒來得及撩簾,屋子裡突然傳來一陣冷笑。   「……大姑奶奶這話說的可真不中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您來了是貴客。我們上賓以待。可家裡的事,自有你的哥哥、弟弟們。怎麼也輪不到大姑奶奶來指手劃腳的。王家又不是沒有兒子。」   話說的十分不客氣。   「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反駁的女聲高亢尖銳,「你可別忘了,這是茂國公府,茂國公是我爹。」   說話的人是姜夫人王琳。   三人尋思著這話裡的意思,不由面面相覷,愣在了門口。   沒想到,王琅的屍骨未寒,王家的矛盾已經表面化了。   那袁媽媽臉色一紅,立刻高聲稟道:「六夫人,羅家兩位舅奶奶,姨奶奶永平侯夫人來了。」   那邊屋子沉寂了一下,馬上有人撩了帘子。   「快請進來,快請進來。」   十一娘抬頭一看,竟然是姜夫人親自來撩了帘子。   她眼睛裡布滿了血絲,魚尾紋縱生,面容非常的憔悴。露出一個強笑來。   大*奶、四奶奶和十一娘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大*奶低聲說了一句「勞駕姜夫人了」,領著四奶奶和十一娘進了屋。   王老夫人的正屋五間各帶一個耳房,正中是廳堂。此刻坐滿了人。有的穿戴華麗,有的很普通。年長的六十來歲的樣子,年紀輕的二十來歲。個個表情凝重,目光冷漠,看不出剛才是誰在和姜夫人爭辯。   屋子裡氣氛沉重。   見有人進來,有人眼睛裡露出戒備,還有幾個婦人縮了縮肩膀,一副懼怕的樣子。   姜夫人隨手指了指屋裡的人:「聽說琅弟出了事,來弔唁的。」說完,也不介紹,徑直領著她們朝西邊內室去,「母親臥病在床,怠慢了諸位。」   三人忙跟著姜夫人進了內室。   內室和外面又不一樣。   屋裡瀰漫著淡淡的藥香,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鬟和一個五十來歲的媽媽在床前小心翼翼地服侍著,三個人都眼睛通紅,面帶戚容。   看見姜夫人進來,紛紛上前行禮,態度很恭敬。   姜夫人揮了揮手,低聲道:「娘可好些了!」   那媽媽低聲答道:「吃了藥,剛剛歇下。」   姜夫人面露歉意。   大*奶則沒等姜夫人開口就低聲道:「既是如此,我們就不打擾了。待老夫人醒來,代我們問候一聲。」   姜夫人微一思忖,道:「也好。我和你們去看看十娘。說起來,她這些日子也不好受。」說著,眼角微溼。   三人見姜夫人的態度,略略安心。隨著姜夫人出了內室,往十娘那裡去。   ******   十娘那裡與老夫人那裡恰恰相反。三間正房冷冷清清,門口一個八、九歲的小丫鬟無精打採地站在那裡。看見姜夫人帶人過來,她神色慌張地行了個禮,忙進去稟告。   待她們走近,銀瓶已打了帘子。   「姑奶奶,大舅奶奶、四舅奶奶、姨夫人。」   「你們大*奶……」姜夫人低聲問。   銀瓶眼睛一紅,低聲道:「坐在窗前發呆呢!」   姜夫人聽著就長嘆了口氣,轉身對大*奶等人解釋:「自從知道琅弟出事以後,弟媳就常常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發呆。要是等會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請兩位舅奶奶和姨夫人不要見怪。」   十娘會為王琅的死傷心?   十一娘聽著有些狐惑。   而大*奶卻道:「她年紀輕,遇到了這樣的事,心裡自然如刀割般的難受。我們是她娘家人,哪有見怪的道理。」   兩人客套幾句,進了內室。   內室臨窗的大炕上坐著個瘦嶙嶙的女子。她穿著件湖色的錦緞小襖,月白的綜裙,靜靜地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沉靜的像一尊沒有生命的木偶。   眼睛紅腫得如核桃般的金蓮在一旁服侍著。   「大*奶,大姑奶奶和大舅奶奶、四舅奶奶、姨夫人來看您了!」   銀瓶小心翼翼地上前稟道。   炕上的人回過頭來。   她的臉又瘦又蒼白,鼻子尖尖的,一雙帶著黑眼暈的眼睛大得有些磣人。   十一娘有片刻的呆滯。   這,是十娘?那個像孔雀一樣驕傲,像夏花一樣絢麗的十娘?   「十姑奶奶……」大*奶語帶哽咽。   十娘卻茫然地掃了她們一眼,又轉過頭去,目光直直地望著窗外,好像窗外有什麼難得一見的美景讓她流連忘返般。   「大舅奶奶,」金蓮上前給她們行禮,「這兩天大*奶心情不好。」又忙端了錦杌過來,「大舅奶奶、四舅奶奶、姨夫人,大姑奶奶,您們請坐。」   四人坐下,銀瓶和金蓮沏了茶過來。   大*奶就問起銀瓶、金蓮十娘的起居來。   「……雖然依舊一日三餐,卻比平日吃得少。更不愛說話了。常常一個人一坐就是一天。」   能吃東西就不算很糟糕!   十一娘微微嘆了口氣。   一時間大家無語,默默地喝著茶。   姜夫人就苦笑一聲,道:「讓兩位舅奶奶、姨夫人見笑了。家門不幸。我琅弟還未入殮,想分一杯羹的人都坐不住了。」一副想和她們說說的架勢。   大*奶也的確關心十娘,見姜夫人有了這口氣,也不迴避,徑直問道:「那些都是什麼人?都說了些什麼?」   姜夫人見羅家的人搭了腔,鬆了口氣。   「我曾曾祖父那一代就是單傳了。到了琅弟這一代,都是出了五服的旁枝。平日裡沒少得家父的救濟。哪知道琅弟出了事,竟然沒一個人關心誰是那行兇之人?琅弟死得冤不冤?只知道爭先恐後地跳出來稱自己那房和我們最親,要爹爹從中挑選過繼之人,早日奏請禮部呈報聖上為緊。」說著,她目如利箭,「順天府抓的是什麼人?是任昆的貼身小廝。他一個賤民,怎麼就有那麼大的膽子,竟然敢殺了茂國公府的世子爺。不是那任昆指使的,就是替那任昆頂罪。不管是哪樣,罪魁禍首卻是任昆,我又怎能讓他逍遙法外?」   她咬牙切齒的,「那些人卻利慾薰心,說什麼順天府都定了案,只等秋後處決就是了。有什麼好查的。我這樣無中生有,完全是怕以後茂國公府的世子不是自己的胞弟,得不到娘家的好處……」   話說到這裡,她眼圈一紅。「偏偏爹爹又是個耳根軟的。聽那些人的慫恿,生怕王家因斷嗣丟了爵位。同意從那幾家裡選一個過繼過來。要不是那幾家也各有打算。只怕承嗣的奏子早就報到禮部去了。」   她就望著十一娘擦起眼淚來,「只可憐我弟媳,要受這樣的磨難……」   十一娘卻聽出點味道來。   她朝大*奶和四奶奶望去。   大*奶正陪著姜夫人抹著眼淚。   四奶奶卻朝她望來。   兩人的目光就在空中打了個轉。   四奶奶朝著十一娘微微頜首,輕聲對姜夫人道:「聽大姑奶奶的意思,國公爺是想從旁枝那邊過繼一個兒子過來?」   ※   前文有點小改動,大家要是覺得不通順,就翻翻前一章吧!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三十七章爭執(下)   第二百三十七章爭執(下)   姜夫人聽著就用帕子掩著眼角抽泣了數聲,道:「這哪裡是我爹的意思。全是那些人的主張。說實話,我是不主張現在承嗣的。總要把殺琅弟的行兇人找出來才能說這個事吧?要不然,豈不是讓人笑話。還好父親聽了我的勸……所以那些人才氣勢洶洶的來找我理論。」說著,她望了十一娘一眼,「說起來,我是嫁出去了的女兒。管得住一時,管不住一世。爹爹現在聽我的,全是因為心痛琅弟的死。可爹爹除了是父親,還是王家的子孫。大義面前,不敢徇私。這承嗣的事,遲遲早早是要辦的。好在我們家與別人家不同,還有個爵位在身。承嗣無爵,與無嗣又何區別?承爵是皇上的恩典,讓誰來承襲,卻是王家自己的事。還好家裡的事有我。要不然,這些旁枝的親戚早就鬧翻天了。」   十一娘覺得姜夫人這話聽著十分的刺耳。   她分明是在告訴自己,她最在意的是誰殺了王琅,讓徐令宜幫著將任昆繩之以法。要不然,到時候茂國公要是依了王家的那些旁枝親戚的意思過繼一個兒子到了名下她是不會管的。這樣一來,十娘成了寡嫂,王家的產業不僅與她無關,而且還要看未來小叔子和弟媳的臉色過日子。   言談間對剛剛守寡的弟媳沒有一點點的同情憐憫之意,反而以此要挾連襟出手相助。   不僅薄情寡義,而且自私自利。   枉費她來的時候徐令宜還讓她見見姜夫人,看王家有什麼為難的事能幫得上忙,不妨幫一幫。又想她誇大自己的實力——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說,她能掌握住王家承嗣的權利,那些旁枝又怎敢對她肆無忌憚地叫囂……十一娘要真是個沒有什麼社會閱歷的小姑娘,十之八、九會被她的話裡透露出來的意思嚇著。   十一娘不由在心裡冷冷地笑了笑。   這個人根本不值得一交,更別說是把十娘的未來託付與她了。   看來,這件事得和徐令宜好好商量商量才是。   十一娘低頭啜了一口茶,避開了姜夫人的目光。   既然她能聽得出來,四奶奶自然也聽得出來。抬瞼又看見大*奶嘴角微翕,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再想到剛才馬車裡十一娘跟她說徐令宜被免了職的事。她心裡暗暗急起來。   看姜夫人這行事作派,分明是個極厲害的。要是大*奶還不知道侯爺被免職的事而冒冒然應諾了什麼,只怕會被姜夫人抓在手裡不放。   如果是平常,她也就不做聲了。可相比從不與娘家人來往的十娘,她覺得聰明機敏的十一娘更可親。   要是徐令宜沒這能力幫王家了,難道強人所難不成?   她立刻佯裝出一副沒聽懂姜夫人話裡意思的樣子,搶在大*奶和十一娘面前開了口。   「真是為難大姑奶奶了。」四奶奶語氣充滿了感激,「我們家十姑奶奶有您護著,我們也就放心了。」   大*奶昨天就聽說徐令宜被免了職的事。聽姜夫人的意思,竟然是徐令宜不幫王家她就不幫十娘。她擔心十一娘顧著十娘不知輕重地應喏下來,剛想把話剛過去,沒想到四奶奶在她前面開了口。好在話說的還算得體,她也就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姜夫人卻沒把羅家的兩位舅奶奶看在眼裡。她在乎的是十一娘的態度。或者說,她在乎的是十一娘身後徐令宜的態度。因此並沒有搭理四奶奶,而是一直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看著心中一動。她索性順著四奶奶的話接了下去:「我十姐初逢大難,不免心神恍惚。有大姑奶奶這樣精明的人幫著打點,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初一的時候我去給令嫂拜年的時候曾遇到貴公子和小姐。您為十姐的事忙得團團轉,想來也沒時間好好地陪陪他們。想起這些,我們都很是不安。」   聽十一娘提到姜家,姜夫人一僵。   姜家不滿意王琅所作所為已久,更別提出事幫王琅出頭了。這在燕京不是什麼秘密。要不然,那幾房旁枝又怎會這樣迫不及待。可十一娘這個時候提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婉言拒絕自己的要求?   她一面猜測著,一面道:「多謝姨夫人關心。他們有我大嫂幫著照顧,比我親自照顧還要周到。讓您費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十一娘應著,朝四奶奶使了個眼色。   四奶奶立刻接腔道:「不知道十姑爺的喪事什麼時候能辦?我們那邊也好有個準備——二叔在山東,三叔遠在四川。」說著,嘆了口氣,「如今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兩位長輩說。」然後低聲嘟呶了一句「畢竟是惹上了官司」。   她實際上是在不滿姜夫人拿過繼的事談條件。   如果羅家沒有永平侯這個姑爺,如果羅家根本就幫不上什麼忙,那十娘豈不要被王家生吞活剝了?   古代人覺得惹上了官司的人都不是什麼好人。   四奶奶這話實際上是在說王琅死得不光彩。   雖然事實如此,可讓人這樣當面直言,姜夫人還是氣得兩脅生痛,青筋直冒。   大姑奶奶看著氣氛不對,過來打圓場:「這些事自有爺們商量著辦,我們這些婦道人家,只需要聽爺們的安排就是了。」又喊了金蓮和銀瓶過來:「怎麼沒見到其他的人。你們家大*奶如今正是傷心難過的時候,你們可要好好的服侍,別以為沒人管著就無法無天沒了個規矩。你們可都是我身邊出來的,要是丟了我的臉,就枉費我這幾年的教導……」長篇大論地訓斥起兩人來。   聽得姜夫人胸口隱隱做痛。總覺得大*奶話裡有話,句句帶刺。心裡越發的膩味起羅家的這些親戚來。又想著如果當初不是自己堅持要找個差不多的人家,沒和羅家結親,而是另找了一位寒門小戶的弟媳,讓王琅在家裡養了相公,那王琅也許就不會出去胡來,也就不會遇到任昆,更不會英年早逝。又想,當年如果娶的是五娘,以她的年紀,只怕早就生下了子嗣,也就不會面對今日的困境。自己也不會腆著一張臉四處求人。   她越想越覺後悔,越後悔就越覺得當年這門親事結得不好……眼角瞥過像泥菩薩般坐在那裡的十娘,不由得咬牙切齒,胸慌氣悶。   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大*奶想著以後十娘還要在王家生活,這個得勢的大姑奶奶就不能得罪。見四奶奶說話得罪了姜夫人,她自然要出面和稀泥了。四奶奶看的分明,樂得和大*奶一唱一合。兩個人東扯西扯說了快一個時辰的話,眼看著天色不早,就藉口大太太身體不適需要人照顧起身告辭。   姜夫人留她們吃飯。   正好前院有小廝來:「兩位舅爺和姨老爺說還要為少爺的事去衙門看看,讓兩位舅奶奶和姨夫人自便。」   這樣就更不會留下來吃飯了。   姜夫人見她們執意要走,親自送到了垂花門前。   四奶奶依舊和十一娘坐在一輛車裡。路上,她低聲提醒十一娘:「王家這位姑奶奶太厲害了些。只怕十姑奶奶以後有苦頭吃。」   十一娘無所謂地笑了笑:「王家的那些旁枝親戚說的對,她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身份上站不住腳。」   四奶奶見十一娘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笑了笑,不再說什麼。   回到弓弦胡同,幾個人先去了羅振興的書房。   大*奶把下午的所見所聞告訴了羅振興等人。   羅振興幾個聽著直皺眉。錢明更是第一個跳出來:「侯爺昨天被免了職,大家可知道?」   除了羅振聲,其他人都神色平靜。   「知道。」羅振興道,「我昨天在館裡聽說了。」   「那就不能為了十姑奶奶的事把侯爺給拖下了水。」錢明神色凝重,「這個時候,皇上肯定正惱著侯爺。侯爺避之還不及,怎麼能為這件事出頭。」說著,看了一眼十一娘,「如今只能丟卒保帥了。」   羅振興沉思片刻,吩咐大*奶:「我和子純隨十一娘去見侯爺。如果爹問起來,你就說我們留在王家吃晚飯了。」   大*奶點頭,送他們出了門。   羅振興和錢明一路嘀咕著到了徐家。   徐令宜見到三人同來不免有些吃驚,一面讓十一娘去整些酒菜來,一面把羅振興和錢明請到內院的書房坐下。   羅振興把羅家的打算,王家的意思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靜靜地聽著沒做聲。   羅振興就和錢明交換了一個眼神,把剛才在路上商量好的話說了出來:「……王家頗有些強人所難了。我們的意思,實在不行,就讓十娘帶著丫鬟、媽媽到陪嫁的小莊子裡去過日子。不過是一年拿個百把兩銀子貼補貼補她的事。十娘還可以樂得逍遙。」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活著的時候好說,死了怎麼辦?   王家要是因此不讓十娘埋入祖墳,難道還把牌位供到羅家宗祠裡不成?   那姜夫人所提的要求說白了全是針對徐令宜提出來的,羅振興這樣安排,也是為了寬徐令宜的心。   徐令宜哪裡不明白。   只是他心裡有個主意,一時半會還沒有十分的把握,加上沒和十一娘細談,有些事不了解,不好對羅振興說。只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食色性也。吃飯最大。我們先吃飯。」   羅振興把自己的意思說清楚了,心裡的石頭也落下了,在徐家吃了飯,和錢明出了荷花裡。   徐令宜則回了屋。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三十八章出面(上)   第二百三十八章出面(上)   十一娘早吃過了,換了衣裳等徐令宜過來好去太夫人那問安。   見徐令宜回來,迎他到內室的炕上坐了,端了杯茶奉上,又遣了身邊服侍的,低聲道:「大哥都跟您說了?」   「說了。」徐令宜啜了口茶,「振興擔心事情要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讓十姨住到陪嫁的莊子裡去。我瞧著倒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急不得。」   關於安排十娘住陪嫁莊子的事十一娘剛聽說,又聽徐令宜話裡有話,道:「侯爺可是有了主意?」   徐令宜點頭,卻道:「我聽振興說,茂國公受了打擊,整個人混混沌沌的,一句話要重複好幾遍。問五句,答不了一句。身邊服侍的是他旁枝的幾個侄兒,個個虎視眈眈的,生怕茂國公落了單。他們看著那情景不是說話的時候,坐了一會就告辭了。到是你們在後院遇到姜夫人,姜夫人提了些要求。具體情況是怎樣的,說的不是十分詳細。你仔細說給我聽聽。」   十一娘應喏,坐到徐令宜對面,細細地跟他說了。   「這倒棘手。」徐令宜沉吟道,「我原以為姜家會為了承爵的事找我,沒想到竟然是想借我的手追究任昆。偏偏王家的那些旁枝親戚和姜夫人想的又不一樣。這件事,只怕要好好思量一番才是。」   十一娘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當時裝著沒聽懂姜夫人話裡的意思,連您如今不做官了的事都沒有告訴她。」   「你不接話也好。」徐令宜道,「我被免職的事,這兩天應該就會傳遍燕京的。我們再看看王家的意思再說。幫人本是好意。總不能幫出怨懟來!」   十一娘沒想到徐令宜一點迴避或是為難的意思都沒有。很是意外,想了想,道:「王家這種情況,如果想要保住承爵,該怎麼做才好?」   「先得走通禮部那一關。」徐令宜道,「如果內閣有人說話,那就更好了。然後就看皇上的意思。一般情況下,禮部要是議準了,皇上是不會駁斥的。但有時候情況也會發生變化。先帝晚年,衛國公、臨川侯兩家被奪爵。前者是因為嫡子去世,禮部奏請由庶長子繼位被駁回;後者是因為膝下無子,想過繼胞弟之子被駁回——主要還是看皇上當時的心情如何。」   十一娘覺得這工程十分浩大。   「要是為難,侯爺就別插手了。住到小莊子上也不錯。」她想到十娘骨瘦如柴的樣子,「說不定她還能快活些。」   說實話,她覺得如果羅振興願意供養,讓十娘住到陪嫁的小莊子裡去比呆在王家更好。至於身後事……人能過好這一世就不錯了。至於下一世有沒有還是個未知數。不必為了未知的事放棄眼前的生活。   「胡說什麼!」徐令宜見她向著自己說話,心裡一暖,雖然是訓斥的話,說出來卻不帶一絲火氣,反而隱隱含著幾份溺愛,「十姨搬到陪嫁的莊子裡去住,那成啥了?她可是王琅明媒正娶的嫡妻。何況她和你是姊妹,她好了,你也有個幫襯的人。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你就別操心了。」   十一娘不由在心裡苦笑。   十娘好了幫襯她?   她不反過來為難自己就是好的了!   說著,徐令宜站了起來:「不早了,我們去給娘問個安,也好早些歇了。」   「嗯!」十一娘應著,幫徐令宜披了鬥篷去了太夫人那裡。   她早就讓琥珀去稟過太夫人,太夫人知道羅振興和錢明過來了,十一娘要招待他們吃飯。見他們連袂而來,忙問情況。   徐令宜簡短地說了說,倒把姜夫人的要求羅振興的打算之類的都隱而不談。太夫人聽著不住地嘆氣,囑咐十一娘:「十年修得同船渡。何況是姊妹。十姨逢了這樣大的事,不管是弓弦胡同還是茂國公府那邊,有什麼事你直管去,讓丫鬟回稟我一聲就行了——我知道你去幹什麼,也免得心裡惦記。」   十一娘十分感激太夫人的體貼,向太夫人道謝,陪著說了會話,和徐令宜辭了太夫人出了院子。   中途卻遇到徐令寬。   他站在他們必經的抄手遊廊裡翹首以待。   遠遠地看見兩人,急急地迎上來。   「四哥,我有話跟你說。」也不避著十一娘,一面陪著徐令宜往前走,一面道,「聽說殺王琅的是任昆的貼身小廝。我今天去打聽了。那小廝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妹妹,在任家針線房當差。出了這事以後,那小廝的妹妹立刻不見了。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查到,她被送到了開封府。」   「送到了開封府?」徐令宜停下腳步,吃驚地望著徐令寬,「你是怎麼查到的?」   「虎有虎穴,蛇有蛇洞。」徐令寬眉眼飛揚,帶著幾份得意,「燕京巴掌大的地方,抬頭不見低頭見。我身邊總有幾個認識任昆的。」   徐令宜想到他前些日子打的那幾架……對這個弟弟的看法改觀了不少。笑著在他肩上輕輕捶了一下:「行啊,你!」   徐令寬咧了嘴笑,低聲道:「四哥,我聽打聽消息的人說,任家把那小廝的妹妹送給開封府一個富戶人家做了養女。連戶藉一起改了。」   徐令宜眼角微揚,露出幾份困惑來。   「真的。」徐令寬見哥哥不信,忙保證,「這是任昆說出來的。為的就是讓大家知道,跟著他的人,他一定會照顧。而且不怕別人知道。他就有這能力罩著。也是為了安那小廝的心。還別說。他這一招還真管用。據說順天府用了大刑,硬是沒把那小廝的嘴給撬開。現在燕京的人都說,任昆知人善用,是個狠角色。」   徐令宜就瞥了徐令寬一眼:「說吧!任昆都讓人給你帶了什麼話?」   徐令寬聽著跳了起來:「四哥,我真的什麼也沒有答應。真的,什麼也沒有答應。」連連擺手,眼睛卻向十一娘睃去。   「你嫂子又不是外人。你有什麼話快說。不然我可不認這帳了。」   徐令寬嘿嘿地笑。   「任昆說,結案之前他都會住在長椿寺。四哥想找他,他隨時恭候。」說著,他神色漸正,「還說,如若事情再重新一次,他還是會做一樣的事。」   話說的囂張、大膽、桀驁不馴。   十一娘聽著卻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二十七刀,刀刀刺在要害上。安排小廝頂罪,從容離去。高調宣揚對小廝妹妹的處置,對比王琅的死,告訴別人背叛他的下場和忠於他的結果。託徐令寬帶信給徐令宜,暗示徐令宜,對王家的實力他了如指掌,徐令宜如果想為王家出頭,他並不是毫無準備。至於最後那句在長椿寺等徐令宜的話,如畫龍點晴。告訴徐令宜,不管有什麼後果,他都會無所畏懼。   決心、信心、堅韌,一樣不少。   這樣的一個人,怎能不讓人害怕。   徐令宜聽著就停下了腳步。   他面色溫和地問徐令寬:「小五,你和任昆交情如何?」   徐令寬一時摸不清楚徐令宜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道:「沒什麼直接的來往。不過,四哥要是有什麼事讓我去辦,我也搭得上腔。」   徐令宜微微頜首。他凝望著徐令宜,目光漸漸變得凝重起來:「你以後離他遠一點。這個人,心腸太狠。」   徐令寬愕然。   徐令宜已細心地解釋:「你看他殺人的手法,乾淨利索。再看他事後的安排。膽大心細。毫不避諱自己殺王琅之事,告訴別人,背叛他的人,縱是被他殺了,也無可奈何。又安置忠僕家眷,告訴別人,忠於他的人,即便身死,家也會榮華富貴。計深慮遠。再讓你帶信給我,坦誠以告,做出一副敢作敢、胸懷磊落的樣子。小五,這樣的人,誠腹太深,行事太冷酷。有個點頭之交就行了。」   徐令寬低頭想著徐令宜的話。   徐令宜見弟弟不像以前那樣虛與委蛇,眼底就有了幾份笑意。拍了拍他的肩:「時間不早了,快回去歇了吧!」   徐令寬點頭,遲疑道:「那王琅的事,我們還要不要管?」   「就是要管,也不能自己跑上門去。」徐令宜笑道,「總得知道人家所求何事吧?別人的肩膀癢你搔到了大腿上有什麼用?」   說得徐令寬笑起來:「我聽四哥的。」   徐令宜點頭:「快去歇息吧!有事我會找你幫忙的。」   徐令寬給十一娘揖了揖,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徐令宜望著他的背影感嘆:「誰會想到小五也有這樣懂事的一天。」   十一娘掩袖而笑。   倆口子往自己院子裡去。   徐令宜和十一娘說著話:「任昆既然敢如此行事,只怕是早就有了主意。我之前想做個和事佬,還怕姜夫人不答應,覺得我們只顧著十姨不顧王琅。現在看來,姜夫人只怕不答應也不行了。你這幾天暫時別出門,在家裡歇歇。閒著沒事在家裡繡繡花,帶帶孩子。讓姜夫人去碰碰釘子也好。待我免職的消息傳出去了,她也就會消停了。到時候我們也好跟王家談條件。」   他提起孩子,十一娘就趁機和他說起了加蓋屋子的事:「……正好您得閒,不如趁早把這事定下來。」   改變一下,會有新氣象。   徐令宜也頗為感興趣:「行啊!明天我和白總管好好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加個院子。以後孩子會越來越多!」   十一娘語塞。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三十九章出面(中)   第二百三十九章出面(中)   接下來的兩天,徐令宜找了白總管商量蓋房子的事。徐令寬聽了很感興趣。主動承擔房子的設計。雖然過完了年,族學裡還沒有開學,加之三爺的去向未明,太夫人含含糊糊,沒讓徐嗣勤和徐嗣諭搬回外院的宅子。兩人樂得糊塗,跟在徐令寬身後跑來跑去,參與到蓋房子的事上去。十一娘則領著貞姐兒做針線。徐嗣誡整天跟著十一娘。諄哥與貞姐兒一向很好,又喜歡徐嗣誡,圍在兩人身邊轉。徐嗣儉既對蓋房子感興趣,又想和貞姐兒、諄哥玩耍,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每天歡快的像過年似。   又有萬義宗和常九河來見十一娘。前者是來請辭的,他和兩個兒子將一起受僱於陳平,幫陳平種果樹。後者是來向十一娘討銀子的——原來被雪壓塌的房子已經修好了,他和兒子正在耕田,只等買種子開始春播。   十一娘把壓歲錢拿出來,給了萬義宗十兩銀子補貼他,給了常九河四十兩銀子用於春耕。   劉瑞春家的進了一趟府,說是受萬義宗家的託付想讓十一娘給保個媒。十一娘將冬青的生庚八字用大紅灑金柬寫了,託陶媽媽給了劉瑞春家裡。   對庚貼。要算八字的。八字合了,才能說下一步。要是這八字不合,男方會扯了兩尺布,然後託媒人把庚貼還回來。所以這事大家雖然都知道,卻沒誰宣揚。到是十一娘那裡,已經開始翻箱倒櫃地幫冬青準備嫁時的衣裳了。冬青不好意思,避開姊妹們,常在南勇媳婦房裡做針線。   南勇媳婦是正月十一帶著雙玉住進了秦姨娘後的院子。有一次他們家妞兒哭得厲害。南勇看著心裡不忍,偷偷把孩子抱來見媳婦。文姨娘身邊的玉兒見了就告訴了綠雲,綠雲又告訴了琥珀,琥珀告訴了十一娘。十一娘微一思忖,索性讓南勇媳婦把妞兒帶在身邊:「一匹牛是放,兩匹牛也是養。她安安心心地幫我帶著誡哥,就比什麼都強。何況妞兒和誡哥差不多年紀,互相做個伴,對誡哥兒也好。」   南勇媳婦很是感激,給十一娘磕了幾個響頭。倒也從不託大,平日只讓妞兒在小耳房裡或是花園裡玩。好在那孩子是大雜院裡長大的,不怕生,小小年紀,卻知道給院子裡的丫鬟們遞東西,大家都喜歡,你有空的時候你帶,她有空的時候她帶,妞兒越發愛笑,引得貞姐兒、諭哥見了都拿糖哄著她玩。院子裡歡聲笑語的,引得其他屋裡人側目。   這樣熱鬧喧闐的過了幾天。羅大*奶來了。   諄哥拉著她的手直嚷:「大舅母,您怎麼不把庥哥帶來?我們家哥哥姐姐弟弟都有,庥哥一個人在家裡好可憐。」   羅大*奶勉強地笑:「下次把庥哥帶來。」又拿了銀錁子賞了幾個孩子,和十一娘到暖閣裡說話。   「我氣得沒法子了。到你這裡來喝杯茶消消氣了再走。」她表情忿然,「不然回到家裡沒有個好臉色。白白讓你大哥擔心。」   十一娘看著就知道羅大*奶是去了茂國公府回來。親手斟了茶,讓小丫鬟上了甜點:「您在這裡氣得心痛,那邊說不定還好笑。還是要想開點,免得氣壞了身子。划不來。」   「道理人人都懂。」羅大*奶連喝了幾口熱茶,這才開口,「可輪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就未必能控制的住。」   十一娘笑著把裝了豌豆黃的碟子朝著羅大*奶手邊挪了挪,示意她吃點。   羅大*奶搖了搖頭,道:「王家那群旁枝親戚真不是東西,竟然在背後說我們家十娘克夫。還說要讓十娘搬到廟裡去住。偏生她們家大姑奶奶也不攔一下。我看,指望和王家坐下來好好商量這事是不成了!」說著,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露出幾分傷心來,「十娘真是沒福氣!」   十一娘默然。   現在只是開始,只怕以後還有更難聽的話說出來。   正想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隔壁威北侯林大*奶身邊的媽媽過來給您問安。」   「快請進來!」十一娘忙道。然後轉身向羅大*奶解釋,「貞姐兒從西山回來。帶了些自做的吃食、香露、薰香之類的,差人給林家的慧姐兒送了些,想來是來給貞姐兒道謝的。」   羅大*奶見她有客,起身要告辭。   十一娘留了她:「又不是什麼外人。我正好也有話和大嫂說。」   羅大*奶見狀依舊坐下。   林大*奶身邊的媽媽帶了些布匹過來,說是謝貞姐兒送的香露。還道:「我們家慧姐兒有些時候沒見到貞姐兒了,想過來拜訪。」然後拿了帖子給十一娘。   十一娘笑著應了,讓琥珀請貞姐兒來接了帖子,商量著正月二十八過來聚一聚。然後讓陶媽媽把林家的兩位媽媽送出了門。   她又讓貞姐兒寫副帖子:「把十二姨也請過來熱鬧熱鬧吧!她一個人在家裡也無聊。」   貞姐兒笑應著去寫帖子了。十一娘依舊和羅大*奶說話:「王家那邊的情景怎樣了?」   「亂糟糟的。」羅大*奶搖頭,「國公爺每日呆坐在書房,老夫人則掩面而泣,家裡的事一律不管。至於十姑奶奶,本就是個不理事的,現在越發的不管了。一味把自己關在屋裡。好在金蓮和銀瓶照顧的還算周祥,吃穿用度不至於沒個章程。家裡的事就全指望大姑奶奶拿主意了。偏偏大姑奶奶要為十姑爺的事四處奔波,家裡的事不十分顧得上。那些旁枝的親戚們又個個臉皮比城牆還厚,自顧自地找了院子住下,吃嚼都在府裡,賴著不走了。然後又男男女女分成幾拔人,男的守著國公爺,女的守著老夫人,寸步不離,生怕自己落單,有什麼好處被其他人搶了。行事猥瑣,說話尖酸。全然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模樣。鬧得幾位管事都不敢上前,能躲則躲,能避能避,能推則推,個個縮著不敢出頭。」說著,壓低了聲音。「我聽銀瓶說,老夫人屋裡的一些擺設都不見了。還有人闖到十姑奶奶屋裡去,要不是金蓮和銀瓶把人趕走了,十姑奶奶那裡也不能倖免。」說著,她語氣一頓,露出幾份不安來,「我來,也是想為這事和你商量商量。」   羅大*奶知情識趣,不是那種魯莽人。既然求到自己面前,肯定是自己能辦的事。   十一娘想也沒想,立刻道:「大嫂請說。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盡力能為。」   羅大*奶微微頜首,還是猶豫了片刻才道:「我看那群親戚做事一點顏面也不要,擔心她們把主意打到十姑奶奶的嫁妝上……我想著,要是實在不行,不如派幾個人高馬大的粗使婆子去,把她的嫁妝搬到你陪嫁的莊子上……」話雖如此,她也覺得這事不妥,可又沒有其他的辦法,「總不能讓那些人給渾了去。搬到弓弦胡同也不大適合——王家的人說不定還以為我們羅家在和他們家爭產業,」說著,苦笑一聲,「十姑奶奶陪嫁的莊子又在南邊……只有你這裡。侯爺家大業大,說出去也沒人相信會貪圖孀居姨母的陪嫁,只會說是在為十姑奶奶撐腰。」   王家那些親戚又是說十娘克夫要她搬到廟裡去住,又是闖進去想拿十娘的東西……羅大*奶的擔心不無道理。只是這樣一來,徐家肯定要牽扯到其中去。做好事不圖回報,可也不能讓人生出怨恨來。   十一娘沉吟道:「大嫂,我有個主意,您看妥當不妥當?」然後道,「就說十姐帶信去弓弦胡同,說身體不適,身邊沒有會服侍的老人。讓派幾個人去指導一下金蓮和銀瓶。我再幫著找幾個妥當的粗使婆子過去。要是誰敢亂來,只管一通暴打。我就不信還震不住那些人。」   「這個主意好!」羅大*奶贊道。   她也想過這個主意,只是一來羅家不是本地人,帶來的人用起來都嫌少,哪裡還能抽得出人去給十娘用。二來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這種婆子要身材粗壯,還要潑辣厲害。寒門小戶不知根底,說不定會監守自盜,那就引狼入室,得不償失了。三來想著十一娘上有婆婆,下有妯娌,怕向她借人令她為難。現在十一娘主動提出來,自然有幾份把握。能不把其他人牽扯進去又幫了十娘,她自然是喜出望外。   「既然大嫂同意,您看派幾個人過去合適。」十一娘見著也鬆了口氣,「明天一早就讓陶媽媽領過去。至於工錢,我這邊負擔。」   「為羅家的事,怎麼讓你出工錢。」羅大*奶笑道,「工錢我來出!」   十一娘想了想:「也行!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羅家拿出來,使喚起來也名正言順些。」   心裡卻道,出工出力沒有些眼頭,以後有事誰願意去。不如讓她們領了羅家的情,知道跟著自己做事不吃虧。   兩人又商量了些細節,羅大*奶看著天色不早,起身告辭。   十一娘知道家裡的事還要她操心,讓琥珀拿了幾塊料子出來:「這兩匹大紅的是給大嫂和四嫂的,這三匹藍色的是給三姨娘、五姨娘和六姨娘的。這匹杏黃色的是給五姨娘做小衣裳的。」   羅大*奶沒有客氣,讓杭媽媽把東西收下,去給太夫人問了個安,由十一娘陪著出了垂花門。   十一娘立刻叫了陶媽媽來,讓她安排了六個人高馬大的粗使婆子明天一早去弓弦胡同,對三夫人只說是羅家有些事,要人去幫幾天忙。待見了那幾個婆子,第一件事就是把工錢和她們明確下來。   大家聽著徐家的月例照拿,羅家還另外給工錢,個個喜笑顏開,拍著胸脯保持一定會照顧好十娘,決不會讓王家的人欺負她的。   ※   周一。一更。   (*^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四十一章喜悅(上)   第二百四十一章喜悅(上)   喬蓮房盈盈福身,喊了了一聲「夫人」。   十一娘淡淡地笑著把她讓到內室:「侯爺也在,姨娘屋裡坐吧!」   喬蓮房笑著進了屋。   徐令宜見到喬蓮房頗為吃驚:「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   喬蓮房聽著表情一滯,垂下了頭。   修長白皙的脖子曲線優美、動人。   十一娘就聽見徐令宜微微嘆了口氣。   「有什麼事?」他語氣緩和了幾份。   十一娘就看見垂頭的喬蓮房抿著嘴笑了笑。   她也笑起來。讓琥珀端了錦杌過來:「姨娘坐下來說話吧!」然後又讓小丫鬟上了茶,「我去看看誡哥睡了沒有。」藉故起身要走。   「夫人!」喬蓮房卻阻住了她,「我是來找您的。」眸光閃動。   十一娘笑著端坐在了徐令宜對面。   喬蓮房立在兩人面前。   「夫人,我有些日子沒有見到我母親了。想去看看她老人家。請夫人給喬蓮房這個恩典。」   是為了懷孕的事嗎?   十一娘面帶淺淺地笑容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沉思片刻,朝著十一娘幾不可見地輕輕頜首。   十一娘立刻笑道:「不知道姨娘準備什麼時候動身?既然是回去看看,好歹也要準備些東西帶回去才不算失禮。我也得準備準備。」   喬蓮房見十一娘看著徐令宜的眼色行事,心中冷冷一「哼」。   就算你做了繼室又如何?別說羅家現在一日不如一日,早就沒有了當年羅老太爺在時的盛況,就算是有當年的盛況,妻以夫為天,難道還能越過侯爺去不成?   心裡這麼想,嘴裡卻恭敬地道:「明天是我堂妹歸寧的日子。我在家時和她最為要好。她出嫁我沒能送她。如果夫人同意,我想明天回去。也可趁機和堂妹聚一聚。」   看來挺急的嘛!   十一娘又看了徐令宜一眼。見他沒有異議,她點了頭:「那就明天吧!」然後叫了琥珀來給喬蓮房安排車馬和帶回去的禮品。   喬蓮房福身道謝,寒暄了幾句,起身告退:「不耽擱侯爺和夫人歇息。」說著,看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點頭,十一娘就笑著叫綠雲送她出了門。   琥珀連夜把喬蓮房帶回去的禮單擬好,第二天一大早趁著徐令宜和十一娘吃飯的時候拿了過來:「侯爺、夫人,您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添減。」   十一娘望著徐令宜。   「你決定就好了。」徐令宜道。   十一娘拿過來看了看,比照文姨娘給文家的回禮辦的,笑著將禮單遞還給琥珀:「你倒是好記性。」   琥珀笑道:「奴婢哪有夫人說的那樣好——只是怕耽擱了喬姨娘的時辰,昨天晚上去三夫人那裡翻了往年的帳冊。因沒有秦姨娘回娘家的禮單,就隨了文姨娘的。為這事,我還特意請教了三夫人。三夫人也說,喬姨娘和文姨娘是一個屋裡的姐妹,隨著文姨娘,再適合不過。奴婢這才敢到侯爺和您面前獻醜。」   十一娘聽著不由在心裡暗贊一聲。   這個琥珀,越來越機靈了。自己不過點了一下,她就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怎麼說。   秦姨娘是婢女出身,家裡早沒有什麼人了。自然也就不存在回娘家的問題。而文家是大周屈指可數的大富豪、大商家。對於能在生意上幫他們的徐家,一向出手大方。徐家自然也不會小裡小氣讓人看笑話。所以對文家有人上門拜訪,打賞十分的豐厚。按道理,喬蓮房的情況可以比照文姨娘,也可以比照三房的易姨娘或是去世的幾位老姨娘,都不為錯。偏偏琥珀比照了文姨娘。不僅比照了文姨娘,還把這禮單拿去和三夫人商量。三夫人既然當家,這樣大的開支肯定是要單獨和太夫人說一說的。琥珀實際上是借著這個機會讓徐家的人都知道了十一娘對喬蓮房是多麼的「寬厚」。   要知道,文家接了文姨娘的東西可不敢只進不出。程國公府可就難說了。一是喬蓮房的東西送給誰是個問題——要是她送給了自己的母親,難道喬夫人還會拿出這麼大的一筆錢給她回禮?二是喬蓮房的父親畢竟不在世了,程國公府會不會為這個侄女出頭還是個問題——喬家也不是那寒門祚戶,行事自有規矩。出嫁的女兒怎樣隨禮,也得比照先例。為了喬蓮房打破慣例,喬夫人會不會這樣做,誰也不敢肯定。   這樣一來,喬家如果按喬蓮房帶回去的禮品送了回禮過來,也不過是第二個文姨娘,沒什麼稀罕的。如果不按帶回去的禮品送了回禮過來,以喬蓮房小妾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這樣一來,程國公府在徐家高低立現,坐實了「攀高枝」的嫌疑。而憑著三夫人的氣量,不管喬家還禮不還禮,只怕會嚷得人皆盡知。   這相當於給喬蓮房挖了個坑!   就看喬蓮房聰明不聰明,往不往下跳了。   不過,她跳不跳都不會影響十一娘了——在這件事上,她「理」字、「賢」字可是全佔齊了。   「那就把禮單重新用灑金大紅箋謄了,交給喬姨娘身邊的繡櫞。」   十一娘覺得,以喬蓮房的性格,如果自己當著徐令宜的面把禮單給喬蓮房,喬蓮房肯定會認為很俗氣,只怕看也不會看一眼就讓丫鬟拿了。所以她特意交待琥珀把單子交給繡櫞——要知道,心裡怎樣想,在大眾廣庭之下怎樣做,那可是兩回事。   琥珀應聲而去。   徐令宜就笑著說了一句「你到挺大方的」。   十一娘掩袖而笑:「那也是侯爺掙得多,妾身才敢這樣大的手面。」又道,「何況喬姨娘是服侍侯爺的,她風風光光地回娘家,那也是侯爺的體面。」   徐令宜在這方面有點大男子主義,沒再說什麼,低頭吃飯。   不一會,喬蓮房來給徐令宜和十一娘辭行。   她梳了牡丹髻,戴了珍珠發箍,戴了赤金銜珠步搖,穿了件桃紅色蝴蝶穿花妝花褙子,臉上略施薄粉,眉眼含笑,顧盼間神色飛揚。一改往日的清冷、孤傲。如放出籠的小鳥般,透著歡快與喜悅。   看得出來,能回去看望母親,喬蓮房從心底感到很高興。   「侯爺,夫人,如若沒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告辭了。」她落落大方地徐令宜和十一娘行禮。而跟在她身後進來的琥珀卻在此刻朝著十一娘微微頜首,示意事已辦妥了。   十一娘不動聲色地朝徐令宜望去。   「見到了喬夫人,代我向她問一聲好。」徐令宜聲音溫和。   喬蓮房忙曲膝行禮。   十一就讓琥珀賞了一荷包銀錁子給喬蓮房:「拿著打發丫鬟、婆子。也是侯爺的體面。」   喬蓮房眼底閃過一絲意外,笑著道謝,繡櫞立刻上前接了荷包,然後主僕倆由琥珀送著出了門。   徐令宜就去了外院——蓋房子做的石料和磚瓦陸陸續續地運了過來,徐令寬還有差事,他有時候就會和白總管去看看。   十一娘則和琥珀去了暖閣。   「我把禮單給了繡櫞。繡櫞接了就要往衣袖裡塞。我就有意說,你也看看,要是有什麼一時沒想到需要添減的,我也好立刻去辦了。免得回到程國公府被人看笑話。喬姨娘失了顏面不說,我們夫人臉上也無光。繡櫞還要客氣,我態度十分堅持,那繡櫞就找開禮單看了一眼。」說著,琥珀眯眯地笑,「當時臉色就變了。然後心不在焉地應酬了我幾句,就拿著禮單要去見喬姨娘。我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沒臉沒皮地跟了過去。繡櫞自然不好和喬姨娘說什麼。指了禮單給喬姨娘看。」   十一娘正色地點頭。   「喬姨娘看了大吃一驚。問我是誰的主意。我說,這是夫人的意思。比照文姨娘辦的。要是姨娘覺得有什麼不妥的,我這就去稟了侯爺和夫人。」琥珀回憶道,「喬姨娘拿著禮單表情有些陰晴不定的。過了好一會,她抬頭朝著我一笑,說,既然是夫人的恩典,我怎敢推辭,辜負了夫人的一番美意。然後就讓繡櫞將禮單收下了。」   十一娘想著剛才喬蓮房大方的舉止,沉吟道:「看來,喬姨娘是真的有了身孕。」   琥珀愕然。   十一娘解釋給她聽:「連繡櫞都看得出這份禮品太豐富,喬姨娘又怎麼看不出來。她既然思考之後敢接下,必定有所依仗。不信你等著瞧。回來的時候,程國公府最多送個四色或是八色禮盒做回禮。」   為家族孕育子嗣,是媳婦對家族最大的貢獻。什麼回禮都沒有這有底氣。   到了晚上,喬蓮房果然只帶了八色禮盒回來。   十一娘吩咐琥珀:「你去幫我把陶媽媽叫來吧?我有話跟她說。」   琥珀悶悶不樂地去叫陶媽媽。   這院子裡的丫鬟大部分都是陶媽媽推薦的,琥珀很有些手段,大家又見十一娘日益得勢,有的丫鬟想著自己到底不是十一娘的心腹,遲遲早早要出去的,遇事裝胡塗;有的丫鬟想著當初元娘在的時候沒討著好,現在換了個夫人,自己未必就比其他人差,遇事與琥珀走得十分近;還有的丫鬟想著當初進府裡元娘對自己的好,想著陶媽**厲害,遇事不免要討陶媽**主意。因而喬蓮房的事陶媽媽也聽到了一些風聲。見琥珀臉色不虞地來找自己,心裡已明白了幾分,待到了內室,見十一娘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又有些困惑。反而對喬蓮房懷孕的事一時拿不定把握了。   十一娘請陶媽媽到暖閣坐下,開門見山地道:「喬姨娘懷孕了。媽媽有什麼主意?」   ※   星期三,去參加學習……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四十二章喜悅(中)   第二百四十二章喜悅(中)   陶媽媽聽著心中一跳。   「您敢確定嗎?」質疑的話脫口而出,隨即便後悔。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觀察著十一娘。十一娘為人聰慧,卻又很是低調。她這種人,沒有十成的把握,是絕對不會隨意開口說話的。   念頭閃過,她不由抬頭打量十一娘。   柔和的燈光下,十一娘端坐如松。原來璀璨如星的眸子此刻卻水波無瀾地靜靜的凝望著她。讓她想起深不見底的古井,涼氣襲人……   火石電光中,她突然明白。   十一娘這是在讓她表態。   如若喬蓮房懷孕,自己該怎麼辦?   她腦子立刻飛快地轉了起來。   元娘是她奶大的,既有哺乳之恩,又有養育之情。何況元娘是那樣的聰明伶俐,活潑乖巧,讓她看著就喜歡。在她心裡,是比自己丈夫更重要、比兒子更親近的人……卻沒想到,她竟然會病逝。還好是留下了諄哥這一滴骨血。無論如何,她都要好好地保護諄哥,讓她的血脈能永遠地延繼下去。   可現在,諄哥年紀還小,需要十一娘的庇護。所以,她會幫十一娘——前提是十一娘會維護諄哥的利益。   陶媽媽微微地笑起來:「夫人,從懷孕到生產,要十個月……您不必心急。」   十一娘望著陶媽媽:「我怕你心急。」   陶媽媽身子微微一震。   十一娘表情很認真:「陶媽媽。我希望你能記住,你幫我的目的。」她的聲音有些嚴厲,「既然不影響諄哥,你就不要節外生枝了。」   陶媽媽凝視著十一娘眉宇間的毅然,雖然半晌沒有做聲,目光卻閃了閃。然後半蹲著給她恭敬地行了一個福禮:「這本是夫人屋裡的事。我是夫人屋裡的人。自然聽夫人的吩咐。」又怕她不放心,道,「何況喬姨娘就是生了兒子,那也要越過二少爺才行。」   說實在的,十一娘她還真怕這位陶媽媽有什麼心思——她對徐府很熟悉,人也精明,她怕自己防不勝防,攔不住。   送走了陶媽媽,她吩咐琥珀:「想辦法把陶媽媽盯住。」   琥珀點頭。   陶媽媽要維護諄哥的利益,她則要維護十一娘的利益。   如果這個時候喬蓮房出了什麼事,最值得懷疑的就是十一娘了。   想到這裡,她覺得喬蓮房這樣藏著掖著簡直是把她趕到了針氈上。不由嘟呶:「喬姨娘到底想幹什麼?懷了身孕也不告訴我們?」   「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十一娘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孩子是她的。只要不惹到我們身上就行。」說到這裡,她朝著琥珀笑了笑,「何況,你送了那樣大一份禮給喬姨娘,喬姨娘受之無愧。有些人卻要不安了。」   琥珀不解。思忖好一會,道:「您是指三夫人嗎?怕她會在太夫人面前添油加醋……」   「不是。」十一娘輕輕搖了搖頭。   三夫人如今一門心思想單獨開府,想著在離開徐家之前不管大小地撈上一筆。如果是在平常,她肯定心裡不平鬧騰一番,可現在,說不定會讓易姨娘也想著法子回趟娘家,然後照著喬蓮房打賞。至於這些禮品會不會出現在易姨娘的娘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到這裡,她璨然一笑:「我們都別急,等著就行了。」   ******   十一娘不急,可有些人急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程國公府來了兩個媽媽。說是奉了喬夫人之命,前來給喬蓮房送東西的:「……那帳子自從我們家夫人得了就沒有用過。又是冬天,媽媽們找了大半天也沒有找到。夫人煩管事的媽媽,讓連夜找。這不,一找到就差我們送了過來。」說著,揚了揚手中的匣子。   大冬天送帳子。   虧喬夫人想得出這藉口來。   十一娘強忍著沒有笑出來。   沒有得到大夫的確診,喬蓮房怕弄錯,斷然不敢說懷孕的話。但請大夫,就得通過自己。最好的辦法就是回趟程國公府。既可以確診,又可以讓喬夫人、喬太太知道,還可以給她出出主意。真是一舉三得的事。   「兩位媽媽辛苦了。」十一娘笑著端了茶,「代我謝謝喬夫人的關心。」   喬家的兩個媽媽一怔。   她們沒想到十一娘沒等她們說上兩句話就端茶送客了。   其中一個忙站起來道:「夫人,我們來時我們家夫人還囑咐我們。讓我們順道給喬姨娘問個安。」   「哦!」十一娘放茶的動作就頓了頓。   另一個趕緊道強調:「是啊,夫人,我們家夫人來的時候讓我們看看喬姨娘——喬姨娘昨天有些不舒服,我們家夫人一直惦著。我們來送帳子,夫人就讓我們順道看看。是好是壞,也好回個音,讓我們夫人心裡有個底。」   不舒服啊……喬家的人知道喬蓮房不舒服……   望著兩個堅持己見的媽媽,十一娘微微笑起來。   藉口送東西引出懷孕之事。這到底是喬夫人的主意呢?還是喬蓮房的主意?是喬夫人想告訴自己喬蓮房有程國公府保護呢?還是喬蓮房擔心腹中的胎兒不能順利生產呢?   不過,十一娘隱隱覺得這是喬夫人的意思。   因為這個局面只對喬夫人有利。   要知道,喬蓮房拿了那麼多的禮品回去,喬家卻只還了八色禮盒。喬家不願意為喬蓮房打破慣例,就只能用其他的事來彌補。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藉口給喬蓮房送東西把她懷孕的事捅出來。一來安了喬蓮房的心,二來混淆視聽,讓人覺得徐家是因為喬蓮房懷孕之事才給喬家送了厚禮的。   不管是哪一種,十一娘都會坦然以對。她雖然不敢說自己是好人,可讓她去謀害沒有自保能力的孩子,她還是做不到的。   但喬家這種把別人都當成是傻瓜欺人眼目的做法卻讓她心生不悅。   想通過喬家的人把懷孕的事說出去……   自己如果就這樣讓他們得逞,還怎麼能維護做為徐令宜夫人的威嚴。   有些事可以睜隻眼閉隻眼,有些事卻不可讓人越雷池一步。   輕輕的碰瓷聲中,十一娘手裡的茶盅就落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你們回去回了喬夫人。」她慢條斯理地道,「喬姨娘今天一早來給我問安的時候都好好的,沒聽說她哪裡不舒服。讓喬夫人放心。喬姨娘既然進了徐家門,就是徐家的人。我們徐家雖然談不上大富大貴,可要是生了病,縱然是個小丫鬟也是要請御醫院的御醫來幫著瞧一瞧的。讓喬夫人不用擔心。」說著,起身吩咐琥珀,「送兩位媽媽出去,可別讓兩位媽媽迷了路,不知道東南西北了。」然後頭也不回地進了內室。   兩個媽媽呆立在那裡。   她們沒有想到十一娘的態度會這樣的強硬。   「兩位媽媽請隨我來。」琥珀本來就對喬蓮房懷孕之事擔憂,現在見喬家的人這樣氣勢凌人,更是忿然,說話也十分不客氣,「我們徐家規矩大。有些地方只能是夫人小姐走,有些地方卻只能是丫鬟婆子走。免得不知道規矩被人笑話,壞了程國公府的名頭。」   兩位媽媽在喬家也是有頭有臉的,被琥珀這麼一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心裡直怨喬三太太在夫人面前說些什麼「永平侯夫人出身不好,底氣不足,行事全看太夫人和侯爺的眼色,沒有兩位點頭,斷然不敢得罪程國公府」之類的話,這才讓兩人來把喬蓮房懷孕的事捅出來,順便還可以和喬姨娘交好——現在喬姨娘有了身孕,要是生下兒子,就算在徐府站穩了腳。以後有什麼事,也可以通過她吹吹枕頭風……這才把珍藏在箱底的綃紗水墨帳子拿出來讓她們送過來的。卻沒想到,被人這樣不留情面地趕了出來。   不由落荒而逃!   琥珀看著這才覺得有些解氣。笑著去了十一娘那裡。   十一娘早折回了廳堂,正在等她。見她進來,指了指喬家兩個媽媽留下來的匣子:「拿去給喬姨娘。然後再問問她身體如何?如果她說人不舒服,你就去跟外院的管事說,讓幫著找個太醫來看看。要是她說自己沒事……」她笑了笑,「我們也不能強行給她請個大夫來吧!」   琥珀笑著應聲而去。   十一娘回到內室繡《谷風》——這些日子亂七八糟的事多,她還只繡了十幾個字。希望慧姐兒看了不要太失望就好。   不一會,琥珀折了回來。   她笑眯眯地朝十一娘伸手:「夫人,對牌!」   十一娘見了也笑起來:「老地方,自己拿去。」   「嗯!」琥珀腳步輕快地去了外院。   太醫院裡的太醫平日要當差,並不能隨叫隨到。待吳太醫來的時候,已是午初。徐令宜正好從外院回來換衣裳。   見院子裡只有一個應門的婆子,丫鬟、媽媽一個不見。奇道:「這是怎麼了?」   那婆子忙道:「喬姨娘有些不舒服。夫人幫姨娘請了大夫。」   徐令宜眉頭緊蹙,點了點頭,快步進了內室。   十一娘正伏在花架子上繡字,正午的陽光射進來,把她的身影勾勒成了溫暖的金黃色。   他的眉頭不知不覺間舒展開來。   「貞姐兒和誡哥兒呢?」   過了元宵節,出太陽的日子多起來。徐令宜穿了件靚藍色綾鍛袍子,捋了衣袖準備淨臉淨手。   十一娘聽見他回來了,又到了快去太夫人那裡吃飯的時辰。一面收了針線,一面應道:「諄哥留了在那邊玩。」   「喬姨娘怎麼又不『舒服』了?」他聲音隱隱透著幾份不悅,「這才好了幾天。」說著,跟著小丫鬟進了淨房。   ※   周末加更吧!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四十三章喜悅(下)   第二百四十三章喜悅(下)   十一娘站在淨房的門口和徐令宜說話:「說是昨天去程國公府的時候就不舒服了。我這才知道。急趕急地讓琥珀去請那次幫喬姨娘把病看好的吳太醫過來瞧瞧。」   「要是實在不行,就送到落葉山別院去修養吧!」徐令宜的表情有些冷淡,「家裡住著幾個孩子,這要是過了病氣怎麼辦?」   「太醫的診斷都還沒有出來,侯爺到把姨娘的去處安置好了。」十一娘笑道,「總得等結果出來了再說吧!」   兩人正說著,琥珀來了:「夫人,吳太醫過來了!」   十一娘應了一聲,笑著對徐令宜道:「先前是侯爺不在家。既然回來了,還是侯爺去問問情況的好!」   徐令宜點頭,洗漱一番去了廳堂。   雖然隔著個次間,但十一娘還是聽見了吳太醫高興得有些誇張的聲音:「侯爺,恭喜恭喜,如夫人是喜脈。」   「啊!」徐令宜的聲音驚訝中含著幾份喜悅,低聲和吳太醫說著什麼。   十一娘則坐在炕邊沉思起來。   陶媽媽和自己想到一塊去了。從懷孕到生產還有好幾個月。誰知道會發生什麼。自己進門不久,還沒有站穩腳,怎麼也不能把自己的人扯進去。得想辦法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出去才行啊!   她腦子飛快地轉著。就見帘子一撩,徐令宜面帶笑容地走了進來。   「十一娘,喬姨娘是喜脈。」   十一娘思緒還有些不集中,順口學著吳太醫說一句「恭喜侯爺」。   徐令宜失笑,道:「我們過去看看她吧!」   「好啊!」十一娘應著,和徐令宜出了門,「正好,等會我們要去太夫人那裡。讓她老人家也高興高興。」   徐令宜「嗯」了一聲,語氣輕快,看得出來,心情很好。   喬蓮房正怏怏地躺在床上,看見兩人進去,立刻坐了起來:「侯爺,夫人!」   一雙妙目含羞帶怯,只盯著徐令宜。   徐令宜坐到了床邊:「你感覺怎樣?」語氣十分的溫和。   喬蓮房垂下頭,臉色通紅,沒有做聲。   一旁繡櫞卻笑著插嘴道:「姨娘就是不想吃東西。」   「沒有,沒有!」喬蓮房連聲否認,眼睛卻怯生生地望著十一娘,好像在擔心十一娘生氣似的——要知道,十一娘剛嫁進來沒多久,就把姨娘們院裡的小廚房給砍掉了。   徐令宜隱隱聽說過這件事。   當初設那小廚房,是元娘的意思——她不想和幾位姨娘一個鍋裡吃飯。後來發生了很多事,姨娘們搬了進來,元娘卻住進了點春堂那邊,但這個小廚房還是一樣給了姨娘們用。再後來十一娘嫁過來,大家都在太夫人那裡吃飯,院裡的廚房用的少。十一娘就把兩個廚房合在了一起,只讓姨娘們院裡的廚房用來燒水之類的……聽喬蓮房這麼一說,他也朝十一娘望去。   反正那廚房閒著也是閒著,現在喬蓮房情況特殊,照顧她一下也是應當。   十一娘當然知道喬蓮房話裡的意思,也能猜出徐令宜的心思。   幾個孩子出生的時候或是侯府風雨飄零的時候,或是徐家助七皇子問鼎的時候,哪裡有心情去享受做父親的樂趣。現在則完全不同。徐令宜如今已成長為一個老練的政客,縱有風浪,他也沒有當年的恐懼。功成名就,賦閒在家,有錢有閒。再做父親,更多的是享受而不是責任。心情不同,對待喬蓮房懷孕的感覺也會不同。   她雖然理解,卻不能同意。   朝令夕改,上位者的大忌。   「姨娘沒什麼大礙就好。」十一娘坦然地面對兩人的目光,「我姨娘也懷著身孕。據說只愛吃那酸辣之物,家裡醃製的一些東西全往我姨娘那裡搬了。」   喬蓮房聽著就垂下了頭。   她紅唇緊抿,眼角含淚,十分委屈的樣子。   徐令宜雖然不動聲色,心裡卻非常的吃驚。   十一娘是個很機敏的女子,以她的性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但還是委婉地拒絕了。   是因為怕喬蓮房懷孕生子威脅到她的地位?還是僅僅因為吃醋呢?   當著喬蓮房,卻不是說話的地方。   他就笑著站了起來,對喬蓮房道:「既然你沒有什麼事,那就好好歇著吧!我和夫人去太夫人那裡,也讓她老人家歡喜歡喜。」   喬蓮房自然也聽得出十一娘話裡的意思。   她不由愕然。   沒想到十一娘會拒絕侯爺,更沒有想到侯爺卻什麼也話也沒有說就這樣算了!   喬蓮房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只見他神色溫和,目光清亮,沒有一點點的不悅。   她塗著粉紅色蔻丹的手就緊緊地攥成了拳。   眼角微紅地掙扎著起身要送徐令宜和十一娘。   徐令宜攔了她:「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那些虛禮就不要講了。」   昨天母親告訴她,孩子頭三個月最容易小產,讓她一定要臥床。喬蓮房也擔心自己肚子裡的孩子。見徐令宜這樣說,不再堅持,讓繡櫞送了徐氏夫婦出門。   十一娘不想把這件事拖成兩人之間的一個疙瘩。   出了喬蓮房的院子就直言道:「侯爺,你的意思我明白。小廚房裡只燒熱水不做飯菜,這是我說的。這還不到半年,話音還未落,您讓我為了喬姨娘開例……侯爺是統領過千軍萬馬的人,自然知道朝令夕改的弊端。如果您真的心痛喬姨娘,不如拿了體己的銀子補貼她一些。可是為她重新開廚房。妾身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的。」   徐令宜很是吃驚。   在他的印象裡,女人行事,大多會扯出一大堆亂七八糟、無關緊要的東西來掩飾自己的目的,很少有像十一娘這樣,開誠布公,坦然率直地說出來。而且仔細一想,她的話很有道理。這件事的確是自己做的不妥當。   「你說的對。這件事是我少思量。照你的意思就是!」   徐令宜並不是個聽不得逆言、固執己見的人。   十一娘見目的達到了,不再多囉嗦,笑著說了一句「多謝侯爺能體量妾身的為難之處」,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知道了果然很高興。   讓杜媽媽拿了些補品賞給喬蓮房。   十一娘謝了道,趁機和太夫人商量:「娘,我年紀輕,經歷的事少,也不知道能不能妥妥貼貼地照顧好喬姨娘。至於喬姨娘身邊的,多是沒有成親的小丫頭,更加不懂這些事了。您幫幫我,派兩個有經驗的媽媽過去服侍喬姨娘吧。也免得我擔心。」   太夫人聽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到底是庶出,和元娘那會不能比。元娘那會,大太太可是把羅家幾個數得上的精明人都做了陪房陪了過來。   十一娘既然沒有娘家人的幫襯,那自己就幫她一把吧!   想到這些,太夫人沒有片刻的猶豫,立刻道:「我讓杜媽媽從我的院子裡給你挑兩個得力的過去服侍喬姨娘。」   十一娘聽了暗暗鬆了口氣。   有太夫人的人在自己院子裡,萬一有事,也有個澄清的證人。   「那蓋房子的事只怕就要停一停了。」太夫人吩咐徐令宜,「等頭三個月過了再挑個日子吧!」   按照風俗,懷孕頭三個月是不能動土的。   「我也這麼想。」徐令宜道,「不過推到六月間也無大礙——六月白天長,蓋起房子更快一些。」   「又不等著住。什麼時候動土都是一樣的。」十一娘笑道,「只是不知道那些石料能不能退。」   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隨後大家都知道了喬蓮房懷孕的事,紛紛恭賀徐令宜和十一娘,好像是十一娘懷了孕似的,十一娘頗有些啼笑皆非。   不過想到徐令宜以後所有的孩子都在理論上歸自己,又有點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   ******   兩人從太夫人那裡出來。徐令宜讓小廝傳話給白總管:「……房子待六月份選個吉日再動工。到了的石料就暫時放在落葉山別院裡吧!」   十一娘則吩咐琥珀去備些禮品:「……然後把陶媽媽叫來。讓她帶著禮品去趟程國公府,把喬姨娘有喜脈的事告訴喬夫人和喬太太。也免得她們擔心。」   抬頭卻看見徐令宜滿臉困惑地望著她。   「哦,今天一大早喬夫人差了媽媽來送東西的時候專門問過這件事。」十一娘解釋道,「現在既然知道是喜脈,於情於理都應該給喬夫人回個信。」   徐令宜奇道:「喬夫人?喬夫人讓人送東西來?」   自從喬蓮房做了妾室,除了喬三太太,喬家其他人與她都沒有接觸。   「送什麼東西?」   「說是一幅帳子。」十一娘道,「一幅水墨畫的綃紗帳子。喬國公爺從宣同帶回來的。喬夫人一直放在箱底沒捨得用。聽說喬姨娘喜歡,讓媽媽們找了大半宿才找到。一大早就送了來。」   「她向喬夫人要帳子?」徐令宜聲音低沉,表情有些怪異,「喬夫人一大早還派人來問喬姨娘的情況?」   十一娘點頭,卻看見徐令宜鬢角青筋直冒。   怎麼突然不高興了?難道是因為喬蓮房向喬夫人要東西,覺得自尊心受了傷?或者是難道這帳子很有名?有可能是程國公收的賄賂,徐令宜怕把徐家牽扯進去?   她一面胡思亂想著,一面笑道:「侯爺這是怎麼了?不過是一幅帳子罷了!要是覺得喬姨娘收了不合適。妾身這就派人備了重禮賠個不是,把帳子送回去就是了!」   她不說還好,她越說,徐令宜的臉色就越差,到了最後,已隱隱有些發青。   十一娘看著不對勁,就起身給徐令宜沏了茶:「侯爺有話好好話就是,何必動怒!」   徐令宜卻「拍」一把掌拍在了炕桌上,震得茶盅「砰砰」亂跳:「荒唐!」   ※   加更可能有點晚,大家別等……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四十四章暗流(上)   第二百四十四章暗流(上)   十一娘嚇了一大跳。   徐令宜還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發這麼大的脾氣。   水墨畫的綃紗帳子,從宣同帶回來的。   徐令宜知道。   那帳子徐家的庫房裡也有幾頂。   揚州半塘龔家託仙綾閣特製的。因為數量有限,所以顯得比較珍貴。   素來勢利的喬夫人卻送了這樣一頂帳子來。   這其中的種種,由不得他不想。   喬蓮房是怎樣進的門,他和元娘最清楚。說白了,她不過是兩人鬥法的最終結果。每當想到這些,他心底就會有些忿然。而喬蓮房進門以後,就幾乎斷了與喬家人的聯繫,因此自己才會忽略一些顯然易見的問題。比如說,為什麼喬蓮房闖進了那小院?為什麼喬家沒有做任何反擊、在有選擇的情況下依舊把她送進了徐家?   喬蓮房昨天在程國公府就感覺到了不舒服,卻直到今天,喬家的媽媽來,十一娘才知道……   為什麼喬蓮房不舒服的時候不僅沒有告訴十一娘,甚至也沒有告訴自己?而平時沒有什麼來往的喬夫人,卻在「未知喜訊」的時候突然殷勤起來……   一切的一切,他不能不想。   可他更想找個人說說話。   「十一娘……」徐令宜抬頭,眼睛裡看見的是妻子錯愕的臉,耳朵裡聽到的是茶水滴噠在地的響聲。想到自己剛才震怒……所有的語言都被鯁在了喉嚨裡。   他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只能望著炕桌上的狼藉苦笑:「我不是在說你!」沉默半晌,又低聲道,「我是在說我自己!」   多的話,卻再也說不出來。   而十一娘見他笑容苦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又想到發火之前的問話,心裡已有些明白。   他的話也沒說錯。   這火,他的確是衝著他自己發的。   喬蓮房是怎樣進的徐家,她也是當事人。   貌美如花,青春少艾,程國公府的嫡女,因為他們夫妻之事落得如此下場。徐令宜看了怎能不有一絲的愧疚。再加上喬蓮房的深情款款,他又怎麼不生出幾份喜歡來。有些問題,自然就會被忽略掉。比如說,那麼多的千斤閨秀,可為何去小院的偏偏是她?是不是可以說,喬蓮房本身的行為舉止也有不對的地方。被元娘抓在手裡的裙子雖然是證據,可要是羅家拿出來了,卻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讓喬家沒臉的同時也會讓徐家沒臉。做為老牌的政治世家程國公府卻選擇了忍氣吞聲。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喬家是很願意把喬蓮房送進來的。而喬蓮房進府之後對自己態度如何,徐令宜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平時不細想,自然是花團錦簇地過日子。可今天,喬蓮房的行為觸及了徐令宜的底線,他仔細一想,自然也就沒辦法一掠而過。   喬蓮房縱然有千般委屈,萬般的冤枉,可有一樣沒錯。   她有今天,全因自己行止不端。   你不彎腰,誰又能騎到你的背上去。   這火,自然只能衝著他自己發去。   知道是一回事,和徐令宜去討論又是另一回事。這個話題對別人也許合適,但放在自己身上就有些很敏感了。她決定直接跳過去,免得他問起來自己不好回答——那個「度」太難掌握了。左了會讓徐令宜覺得自己在告狀,右了會姑息喬蓮房。只能他自己想通。   她笑著叫小丫鬟過來收拾炕桌:「侯爺的脾氣也太大了些。」又重新給徐令宜沏茶。   只是茶盅還沒有端到徐令宜的手裡,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白總管來了!」   徐令宜長長地鬆了口氣。   對著十一娘,他真有些如坐針氈。   白總管來的真是時候。   他立刻起身:「我先去把外院那些石料處理了。」語氣帶著幾份歉意。   十一娘也覺得白總管來的是時候。   兩人正好趁著這機會把這一章揭過去。   她笑著送徐令宜出了門,剛進內室坐下,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弓弦胡同的杭媽媽來了。」   姨娘懷孕、王琅之死,還有王家過繼之事……那邊正是多事之秋,十一娘忙將杭媽媽請了進來。   「十一姑奶奶,」杭媽媽曲膝給她行禮,「大太太有些不好。大*奶說,讓您回去看看。」   十一娘愕然。   今天事到全湊到一塊去了。   她立刻站了起來:「我這就和你回去!」   ******   回娘家,自然要去給太夫人打個招呼。 第二百四十五章暗流(中)   第二百四十五章暗流(中)   許媽媽絮絮叨叨的,主題就是讓十一娘趁著喬蓮房懷孕不能待寢收個通房把徐令宜的心攏住,免得年輕貌美的喬蓮房生了兒子後在徐令宜心目中地位驟升,分奪自己在徐府的說話權,從而達不到很好地保護諄哥安危、維護諄哥利益的目的。   既然目的在那裡,至於怎樣達到這個目的,過程並不重要吧!   十一娘笑著打斷了許媽**話:「許媽媽,開了春諄哥就七歲了,該啟蒙了。因是養在太夫人的身邊,《三字經》已經學了十五句了。會講孟母三遷、黃香暖席的故事給弟弟聽。兄友弟恭,太夫人和侯爺看了不知道有多喜歡呢!就是二少爺諭哥兒見了,都要誇獎諄哥幾句氣度宏博。母親就別擔心了。您身體不好,還需多多靜養才是。家裡的事大哥和大嫂操心,您就安安心心地享幾年清福吧!」   一席話說的許媽媽錯愕。   大太太望著神色自若的十一娘,想著她那些誅心的話,氣得滿臉通紅,歪著嘴、捶著床,衝她咦咦呀呀地直嚷著。   屋裡的氣氛變得有些滑稽起來。   大*奶看著不像樣子,出來打圓場。   「十一姑奶奶是聰明人。我們也是擔心你霧裡看花,看不明白罷了。既然你心裡有數。旁的話我們也就不說了。」說著,朝著許媽媽遞了個眼色,然後轉臉對十一娘笑道,「十一姑奶奶還沒有去見五姨娘吧?五姨娘這些日子吃得好,睡得好,人也圓潤了不少……」說著,站起身來,「不如我陪著十一姑奶奶去五姨娘那裡坐坐吧?」   那許媽媽聽了忙上前幫大太太擦口水,算是擋住了大太太憤怒的目光。   十一娘不想和大太太為這事繼續生隙,也趁著這個機會下臺階。和大*奶去了五姨娘那裡。   路上,大*奶低聲道:「姑奶奶也別惱。娘的性子你知道。可這話說的十分有道理。還請姑奶奶考慮考慮。」說著,語氣一頓,有些擔心地望著十一娘,「你要是能添個哥兒又不同些……」   十一娘不想和大*奶生隙,敷衍道:「大嫂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收房不收房,納妾不納妾,我縱然有心,也得侯爺同意才是。」說著,不由苦笑,「母親這樣把我喊回來,又逼著我表態。您讓我怎麼回答才好?」   聽她這麼說,大*奶也不好說什麼。笑道:「是我們考慮的不周到了!說起來,這畢竟是徐家的事,我們羅家這樣橫插一槓子,別說是你不好回答,就是侯爺那裡,只怕也不喜歡。」又笑道,「像你大哥,就最煩庥哥的舅舅問他屋裡的事……」   十一娘一面笑著應喏著,一面和大*奶去了五姨娘那裡。   五姨娘在內室臨窗大炕上做針線,看見大*奶陪著十一娘進來,滿臉驚喜:「十一姑奶奶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說一聲?」忙把她們迎到炕上坐下,叫小丫鬟倒茶上點心。   十一娘和五姨娘寒暄了幾句,就問起五姨娘的身體來。   「我挺好,你不用擔心。」有外人在,五姨娘的話一向都很少,神色也很拘謹。   大*奶還以為是自己在這裡兩人不好說話,藉口要事要找四奶奶起身告辭了。   十一娘也想單獨和五姨娘說會話,客套了幾句,讓小丫鬟送了出去。   五姨娘忙拉了十一娘的手:「我聽珊瑚說了。說你那邊的喬姨娘有了身孕,大太太想讓你收人在房裡。你這次回來,是不是為這件事?」   這麼快就知道了。   自己就是否認,沒幾天也會傳遍。不如好好和五姨娘說說。   「正是為這事。」十一娘笑著,「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我心裡有數。」   「我怎麼能不擔心!」五姨娘長嘆了口氣,「你和侯爺是半路的夫妻,既沒有那『前貧賤後富貴』,也沒有那『與更三年喪』。恩情本來就薄。要是再不討侯爺的歡心,以後日子怎麼過?」又見斜倚在大迎枕上十一娘,穿著慄色貂皮襖,襯得一張臉粉一樣的白,清麗秀雅,像朵剛抽萼的白玉蘭似的,不由長嘆了口氣,「等再過兩年你大些就好了……總要把這些日子熬過去才行。還是聽大太太的,在屋裡收個人吧!」   十一娘沒想到連五姨娘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大家對這件事的認識都很是一致。   她就笑著打趣:「那還不如直接給侯爺抬幾房小妾進來。反正蝨多不癢,債多不愁。管他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總有人要圍魏救趙、縱橫捭闔,我就可以左右逢源,獨立風中屹然不倒了!」說著,自己也覺得好笑,笑了起來。   誰知五姨娘聽了卻認真的思考了片刻,道:「這主意也好。要真這樣,倒和我們家有些相似。」   十一娘大笑。   「十一姑奶奶,我是在說正經的。」五姨娘見她一點也不放在心,嗔道。   十一娘不忍拿她開玩笑,正襟危坐道:「我剛嫁進去的那會就仔細考慮過。我和侯爺雖然是半路夫妻,可只要我不仵逆長輩,離間手足,挑撥妯娌,搬口弄舌,侯爺無論如何也要給我幾份體面。你就放心吧!不會有什麼事的。」   「也是!」五姨娘沉吟道,「侯爺兒女雙全,你慎守本份,他自然要給你幾份面子。我們又不要那榮華富貴,本本分分地過日子就行了。」   ******   請出了嫁的姑奶奶回娘家,一般都是要提前幾天向姑奶奶的婆婆備報,同意了,定日子,其後才能回去。當然,這是一般的情況下。如果有特殊情況,父母病了,家裡突然老了人,則一切從簡。   這樣突然把十一娘叫回去,任誰也會覺得有蹊蹺。   徐令宜倒也沉得住氣,一路上什麼都沒有問。   是已經從羅振興那裡知道了?還是對大太太找自己的事根本不感興趣?或者是故作高深等自己發問?   十一娘猜測著,很想就這樣和他對坐無語到荷花裡。可再想到她來時太夫人殷殷地叮嚀和關心,她就洩了氣——等會回去,總不能就這樣大咧咧地跟她老人家說「母親叫我回去商量給侯爺收通房的事」吧?那和喬夫人給喬蓮房送帳子有什麼區別?   「侯爺……母親叫我回去,是想和我商量件事?」   「哦!」徐令宜淡淡地應了一句,眼角眉梢動都沒有動一下,好像對此完全不感興趣。   十一娘只好硬著頭皮:「……母親說,我年紀小,不懂事,讓我給侯爺收個通房!」   在喬蓮房傳出喜脈的當天下午?然後突然想起十一娘年紀還小,要給自己收個通房了?   徐令宜聽著就望著十一些娘挑了挑眉:「說你年紀小,不懂事,讓你給我收個通房?」語氣頗為嘲諷。   突然把十一娘叫回去,他就知道沒什麼好事。   管了一個還不夠,還要管這個……真是沒有個消停的時候……   「那你是什麼意思?」徐令宜問道。索性把球拋給了十一娘。   你問我?我說不同意,你不答應,我還不是白說了不同意。   「我說,我聽侯爺的意思!」她把球重新踢給徐令宜。   「嗯!」徐令宜點了點頭,「知道了!」   然後再沒有下文。   就這樣!   十一娘愕然。   隨後又覺得鬆了一口氣。   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至於怎麼做……既然說了「聽侯爺的」,那就到時候聽他的好了。   想到這些,她放鬆地靠在了身後的大迎枕上,聽著「得得得」的馬蹄聲回到了荷花裡。   徐令宜搶在她前面開口:「……說是想見見十一娘。嶽母病久了,脾氣就不怎麼好了,家裡的人不敢仵逆她。到是我們,沒問清楚做就這樣急急地趕了去,鬧了個笑話。」   人病了,一般都會惦記著自己最掛念的人。不是諄哥,而是十一娘……太夫人笑了笑,裝了糊塗。   「還好是虛驚一場。你們也快些下去歇了吧!」   兩人回了自己的院子。白總管立刻趕了過來:「侯爺,順王介紹的那位席先生過來了!都等了您一個多時辰了。」   徐令宜就向十一娘解釋:「我正託人給孩子們找先生。」   十一娘有事要和陶媽媽說,兩好合一好。忙笑著送徐令宜出了門。   陶媽媽倒沒有迴避:「夫人,這件事是我去跟大太太說的。」說著,眼角一紅,「夫人畢竟年紀輕,有些事不知道厲害。我卻是不知見過多少。勸不住夫人,我只好請大太太出面幫著勸夫人了。」說著,她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起來,「夫人,這事是我不對。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對您沒有外心,更沒有將這屋裡的事說給別人聽……」   最怕有人認為自己沒有錯,理直氣壯,一條路走到底。   「你既然稱我為夫人,那這個家,是我在主持吧!」十一娘聲音有些唏噓。   陶媽媽愣怔地望著她。   「你是大姐留下的老人了,各有各的立場。我不想為難你,也不想讓人看我們羅府的笑話,更不想讓諄哥傷心。所以這次我只想問問你:你是想留在我身邊看著諄哥長大,娶妻生子,為他打理內院?還是想讓我把你送到莊子上去和你兒子一起生活?」   ※   晚上還有一更,只是有點晚,大家別等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四十六章暗流(下)   第二百四十六章暗流(下)   陶媽媽緩緩在跪在了十一娘的面前。   她神色有些木然:「這件事全是我的錯。夫人怎樣罰我都是應該。求您在諄哥面前給我留份體面。我一輩子都感激您!」嘴唇抿得緊緊的。   「媽媽還知道要體面就好。」十一娘端坐如山望著陶媽媽:「這件事就此揭過不提。媽媽下去歇了吧!」   陶媽媽福身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幽幽地嘆了口氣。   她是真的想和元娘留下來的這些人賓主盡歡,順順噹噹地把這份責任交到諄哥媳婦的手裡去。可有時候,總是事與願為。   第二天下午,五娘來了。   十一娘聽了小丫鬟的稟告吩咐琥珀:「你眼睛亮一點。她要是又拉著我和她做什麼生意,你就找個藉口把我叫出去。」   琥珀強忍著笑,點頭:「夫人放心,我省得。」   十一娘這才出門去迎了五娘。   「五姐有些日子沒到我這裡來了。有什麼事讓媽媽們帶個信來就行了,怎麼還親自來了。」又望了她高挺的肚子,心裡思忖著,不會是雙胞胎吧!   「沒事,沒事。」五娘笑道,「你姐夫啊,頭一次做爹,緊張得不行。這還有三、四個月才生就給我請了個穩婆在家裡。那穩婆說,讓我多走動。你姐夫就不讓我做針線了,今個白雲觀,明個護國寺,走馬燈似的,我這些日子頭都昏了。這不,今天又說要去護國寺去,說什麼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在護國寺……」說著,掩袖而笑,眉眼間半是歡快,半是羞澀。   十一娘可不是那種煞風景的人。立刻笑道:「五姐夫待五姐可真好啊!」   「哎呀,好什麼好!」五娘嬌嗔道,「我哪能真像他說的那樣,天天到處走的不管家啊。這不,我看著今天天氣好,就藉口腳走累了,順道到你這裡來一趟——我記得你手裡有不少花樣子的,我要給你姐夫做雙護膝。」   「五姐對五姐夫可真好!」十一娘笑著扶她進了屋,安置她到炕上坐下,吩咐小丫鬟去叫了濱菊來:「……就說是五姨太太來了,要花樣子,讓她把裝花樣子的藤笸帶過來。」   小丫鬟應聲而去。   琥珀領著小丫鬟親自給五娘上茶點。   五娘就望著琥珀:「這丫頭,自從跟了你,可越長越俊了。莫不是這徐府的飯菜特別養人?」   「五姨太太誇獎了。」琥珀笑應著,倒有幾份不卑不亢的大方。   五娘看著直點頭,和十一娘說著閒話:「我聽說冬青配了人,可定了日子?」   「沒有。」十一娘道,「這幾天不是一直忙著十姐那邊的事嗎?倒把這事給耽擱了。」   「這有什麼耽擱不耽擱的。讓陶媽媽幫著操辦就是了。」   「到底是我屋裡第一個嫁人的,總要比別人體面幾份才是。不過,嫁妝之類的已經讓陶媽媽幫著去辦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濱菊帶了花樣子進來,大家東挑西選了一會,五娘選中了幾張「步步高升」、「連中三元」之類的吉祥樣子,然後朝著十一娘使眼色:「我們姊妹說話,用不著這麼多人伺候著。讓她們去玩吧!也算是我來給她們的恩賞。」   十一娘知道要上正戲了,無奈地在心裡嘆了口氣,遣了身邊服侍的退下。   五娘就將肘支在炕桌上,傾身道:「怎麼?我聽說你們府上的喬姨娘有了?」聲音壓得很低,好像這是件什麼了不起的秘密似的。   十一娘強忍著才沒有皺眉:「五姐是怎麼知道的?」   五娘抿了嘴笑:「是不是?」一副「誰說的,你就別追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樣子。   除了羅家的人還能有誰?   十一娘也懶得去追究這些,而且追究起來也沒有什麼意義。五娘來是什麼目的,這才是主要的。   她點了點頭:「喬姨娘剛查出來是喜脈。」   「哎!」五娘就嘆了口氣,「那你準備怎麼辦?」   「好好照顧喬姨娘,讓她順利地把孩子生下來。」   「那你屋裡的事呢?」五娘關心地道。   難道是來給大太太做說客的。   十一娘猜測著,佯裝不懂她話裡的意思,反問道:「我屋裡?我屋裡能有什麼事?」   「你啊,也不動動腦子。」五娘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那秦、文兩位姨娘年紀都大了,現在喬姨娘又有了身孕不能待寢……你就不能打算打算啊?要我說啊,不如收兩、三個年輕貌美的通房在屋裡。趁著這個機會把侯爺服侍好……」   十一娘聽著很膩味,只當蚊子在耳朵旁邊飛,嗯嗯哼哼地應著。   就在她覺得自己忍不下去的時候,琥珀進來了:「五姨太太,我給您重新沏杯茶吧!」   五姨娘意猶未盡地打住了話,朝著琥珀點了點頭。   琥珀重新給兩人上了茶水,又端了水果進來:「五姨太太嘗嘗,山東的蘋果,贛南的橙子。」   五姨娘笑著拿了個橙子嗅了嗅。   待琥珀退下,又開始說起來:「……要不,我讓你姐夫幫你買幾個揚州瘦馬來?揚州瘦馬你知不知道?說是經過專門訓練,然後給那些豪門大戶做小的。又漂亮,又順柔,還都很聽話……」   看樣子,她嫁給錢明長了不少的見識。   十一娘削了蘋果給她:「五姐,多吃蘋果好!」   「嗯!」她接過吃了一口,繼續說:「……要不,就收了你身邊的。貼心,又能幫襯你。我瞧著琥珀不錯,濱菊也還老實。可惜了冬青,被你訂了人。要不,她倒是個合適的人。年紀正當時,樣子又是最出佻的一個……」   塞都塞不住嘴。   五娘這邊滔滔不絕,隔著帘子聽音的琥珀卻心驚膽戰。   只聽見從五姨娘嘴裡一會飄出一句「喬姨娘懷孕」,一會飄出一句「通房」,最後還提到了自己和冬青的名字……又聽見十一娘嗯嗯嗯的。   她一時懵了。   昨天十一娘回娘家的時候她也跟著回去了,還和珊瑚見了面。珊瑚當時就把她拉到柴房說話:「……十一姑奶奶可和你說了什麼沒有?大太太在我們幾個裡給侯爺挑通房呢?當初大太太把你安在十一姑奶奶屋裡,怎麼現在又……到底出了什麼事?」   「姐姐放心,夫人待我好著呢!」琥珀笑道,「屋裡的事多是由我管著。」說著,眉頭一皺,「不過,大太太為侯爺挑通房……我倒沒有聽說。」想了想,又展顏笑道,「沒事。就算是侯爺要收通房,那也得我們家夫人點頭才成!」又看見珊瑚愁眉不展,像個小老太太似的,笑著打趣她,「難道是有誰想去服侍我們家夫人,所以託了姐姐來走我的門子?」   「去你的!」珊瑚笑著去擰她的臉,「死蹄子,我這不是為你擔心嗎?」   是啊,做通房的,有幾個有好下場的。最終能被抬成姨娘的,那還真得有點運氣才行。像她們這種不敢賭的人,還是老老實實地做丫鬟的好。   她想到那天晚上夫人和她說的話,她隱隱覺得夫人希望她做的是她的左臂右肩,而不是一個以色侍人的通房或是小妾。每當想到這些,她就覺得很驕傲,覺得自己與眾不同。   可這話卻不好跟珊瑚說——畢竟不是紅唇白齒說出來或是白紙墨字寫下來的東西。   原來堅信的東西,卻在這一刻變得不那麼肯定了。   現在夫人面臨的窘境是怎樣的,沒誰比她更清楚了——這兩個月,侯爺就是在夫人屋裡,夫人床上都乾乾淨淨的。   想到這裡,她不由走到廳堂的長案,朝上面擺著的觀世音菩薩面雙手合十暗暗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只盼著夫人早點及笄。   及笄了,這些事就都解決了。   說不定還可以趁著喬姨娘不能待寢懷個哥兒……   「琥珀,這是做什麼呢?」原來空曠無人的廳堂突然傳來陶媽**聲音,「求菩薩給你許個好人家呢?」   琥珀嚇了一跳,急急地轉身。   「陶媽媽走路怎麼沒有聲音?」她嗔道,「可把我嚇的。」又朝著她身後望了望,見只有她一個人進來,知道是門外的小丫鬟積威之下攔不住她,忙道,「五姨太太過來了,正和夫人在屋裡說著體己的話。」   陶媽媽聽了嘴角微撇:「什麼體己話?不是借錢銀子,就是攛著我們夫人和她一起做生意。」   琥珀不好評價。   「媽媽來找夫人什麼事?夫人吩咐我讓小廚房準備晚膳,只怕是要留五姨太太吃飯了,這話一時半會肯定是說不完的。要不要我幫您傳個話?」笑盈盈地,一面和她說著話,一面和她出了廳堂。   「也不是什麼等不得的事。」陶媽媽笑道,「夫人讓我幫著給冬青置辦嫁妝,東西我都備齊了,擬了單子,想拿過來給夫人過過目。」   琥珀想到十一娘的吩咐,又不敢走遠,站在屋簷下和她說話。   「既是如此,那待夫人一空下來,我就差了小丫鬟去給您報個信。您看如何?」   陶媽媽想了想,道:「那就麻煩你了。」   「看媽媽說的哪裡話。」琥珀和她客氣了幾句,陶媽媽去了後罩房。   琥珀立刻把在十一娘院裡當差的所有丫鬟、婆子都召集到了院子裡。   她站在有著五級的臺階上居高臨下地把院子裡垂手而立的人掃視了一遍。然後指著那個在門口當差的小丫鬟:「把她給交給漿洗房的蔡媽媽。就說是我說的,這府上所有的被褥都交給她洗。我看你還偷不偷懶!」   「姐姐,我沒有……」   小丫鬟臉色蒼白,嚇得瑟瑟發抖。   「你沒有偷懶。怎麼夫人讓大家都迴避,陶媽媽來了你卻攔一下都嫌累?這不是偷懶是什麼?」   能到這院子裡的服侍的都是聰明人,自然明白這指桑罵得是誰?   沒有人出來求情,更多的是探視的目光。   待那小丫鬟果如琥珀說的那樣,沒日沒夜地洗著府裡所有的被褥時,十一娘屋裡的風氣也就為之一肅。   琥珀卻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還好今天把那小丫鬟駕走的人是平時和自己要好的兩個人,還好自己那天主動借了三兩銀子給蔡媽媽……不過,如果沒有這些「還好」,她還真不好發落這個小丫鬟。   誰讓她運氣不好,撞了上來!   看樣子,還是夫人說的對。   要廣結善緣,才有善果。   當然,這都是後話。   實際上,那天處置完那小丫鬟,待五娘一走,她就去了十一娘的內室。   ※   姊妹們,月底了,求粉紅票……還請多多支持!謝謝大家。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四十七章激動(上)   第二百四十七章激動(上)   琥珀說著她處置小丫鬟的事:「……要讓她們知道。這院子裡誰說了算!」   十一娘笑著點頭,給予口頭表揚:「不錯,不錯。反應很快。」   琥珀聽了眉眼都亮起來,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夫人說我反應很快,卻沒說處置的是否得當。夫人……」欲言又止。   士別三日,要刮目相看啊!   「目前來看,你處置的也得當。」十一娘指了一旁的錦杌讓琥珀坐下,輕聲慢語地道,「但你要記往一點。一樣的米,養百樣的人。不可能人人對我們忠心,也不可能人人對我們敬重。比如說我們這院子裡的人。多是大姐以前留下來的,她們受了大姐的恩惠,感激大姐。因而對我們這些新來的有些牴觸情緒,這是人之常情。」   琥珀點頭。   「對於那這些人,我們只求他們老老實實,本本份份地完成差事就行了。至於其他的,也就不要強求了。反之,像冬青和濱菊她們,卻又不一樣。她們是我帶進府的,是我的陪房,還當了這個院子的管事丫頭。除了老老實實當好差事,還要知道忠心耿耿。   琥珀聽著,低頭思商起來。   「只要你們能在我身邊為我分憂。大姐留下的那些人能老老實實的做事,這院子裡自然也就清泰平安了。所以我說,你的行事很機靈,及時懲罰了那個小丫鬟,殺雞給猴看,起到了震懾的作用。做得很好。」   琥珀聽著更困惑了:「既然如此,那夫人為什麼……」   「我就是想和你說說這件事。」   十一娘的態度更溫和了。   「大姐留下來的人中間,有像陶媽媽這樣精明強幹、在主子面前又有體面的,也有像綠雲、紅繡這樣當初只是因為人聰明機靈被選到身邊服伺的。像陶媽媽這樣的,論感情,她是大姐的乳娘,論相處的時間,從大姐出生到病逝;論恩惠,她的兒子如今管著大姐最大的莊子。除非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要不然,如果出現了我和大姐同時落水的情況,她肯定是第一個跳下河去救大姐的人,哪怕我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她也會先救大姐,而不是我。」   琥珀見十一娘打出這樣一個比喻來,有些目瞪口呆。可仔細一想,還真沒有辦法否定。   「可要是換上了綠雲、紅繡遇到這事,只怕又會不一樣。她們縱然會跳下去救大姐,可要是我比大姐離她們近,人之初。性本善,她們只怕會先救我,再去救大姐。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琥珀眼底就露出幾份明了來:「您的意思是不是說,如果是陶媽媽犯了錯,怎樣處罰都不為過。可如果是綠雲和紅繡犯了錯,卻可以處罰的輕一些……」   十一娘笑起來:「摸到了一點門,卻還沒能進門。你再仔細想想!」   琥珀歪著頭想了半天,最後訕訕然地道:「夫人,我人蠢鈍,還是聽您說吧!」   「這規矩就是規矩,不管是誰犯了,都是一樣的處置。你打發那小丫鬟去了漿洗房,又言明讓她洗全府的被褥,她小小年紀,只怕沒幾天就要受不住了。」   「那,那該怎麼辦?」琥珀鬢角有細細的汗冒出來。   「你帶些東西去那小丫鬟的家裡,看那小丫鬟家裡是誰在當家。然後把這事情跟人家說說。把她犯了什麼事,為什麼要罰她,都說清楚了。也告訴她家裡的人,要是她受不往。讓她家裡人把她接回去。管事那裡,你可以幫著說說情,至於賣身的錢,也可以幫她出了。」   「那,那我還罰她幹什麼啊!」琥珀不由輕呼。   「我們和她往日無讎,近日無怨。何必非要把人往恨我們的路上逼。」十一娘幽幽一嘆。   「不過,」緊接著,她語氣一轉,「有些人,縱是我們有心交好也拉攏不成的,她們要是犯了錯,那實在是運氣不好。要是為這個恨起我們來,我們也沒有辦法不是?」說著,她朝琥珀眨了眨眼睛,「那就讓她們想怎麼恨就怎麼恨好了!」   琥珀立刻明白過來。   「正是夫人說的這個理。」她有些激動,「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犯了規矩,人人都要處罰的。可這板子打了,給不給上藥,上什麼藥,什麼時候上藥,卻是我們的事。」   「總算我沒有白廢這番口舌。」十一娘見她明白,心裡頗為高興,使喚琥珀,「去,只知道在我這裡學規矩,卻不知道倒杯茶給我潤潤嗓子。」   「哎呀!」琥珀跳起來,「都是奴婢的錯。」忙將十一娘面前冷了的茶倒掉,重新換了杯熱茶。   「我聽冬青姐姐說。夫人以前在餘杭的時候,春夏喝鐵觀音,秋冬喝祁紅,然後祁紅裡還要加兩匙蜂蜜。可我跟了您,卻只見你喝龍井……」她坐到錦杌上陪十一娘說話,「是不是我們泡的茶不如您的意?」   十一娘啜了一口熱茶,笑著反問她:「你可見誰喝祁紅的時候在裡面放蜂蜜?」   琥珀想了想,搖頭:「我見識短,自然沒見過。」 第二百四十八章激動(中)   第二百四十八章激動(中)   陶媽媽出了門,躊躇一會,去了十一娘那裡。   門前的小丫鬟攔了她:「媽媽,夫人正和琥珀姐姐在說話。要不要我通稟一聲?」雖然是面露緊張,語氣卻很堅定,並沒有徵求她意見的意思。   陶媽媽心裡明白。琥珀殺雞把猴都鎮住了。   她冷冷一笑,揚長而去。   那小丫鬟也是大著膽子攔得人,見陶媽媽走了,不由大大地鬆了口氣,笑容也燦爛起來。   陶媽媽轉道去了後罩房。   剛上了抄手遊廊,就聽見濱菊房裡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她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叩了濱菊的門。   出來應門的是秀蘭。小丫頭臉紅撲撲的,臉上還殘留著笑容。   看見是陶媽媽,怔了怔,臉上的笑容也斂了幾分,喃喃道:「陶媽媽!」   變得可真快!   這還沒半天功夫人,這些小丫鬟見到她都沒有了以前的畏懼。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她強壓住了脫口而出的訓斥,道:「怎麼這麼熱鬧?這都是在幹什麼了?」   秀蘭回過神來,重新揚起笑容:「陶媽媽,快請屋裡坐。濱菊妹妹正在和我們看夫人給冬青姐姐的添箱首飾呢?」一面說,一面側身讓了陶媽媽進去,又在她身後高聲稟道:「陶媽媽來了!」   那邊已有人聽到了音,笑聲立刻少了一半,等陶媽媽走進去,屋子裡已靜悄悄一片。   屋裡除了濱菊,還有雙玉、芳溪、雁容、蘭萱等七、八個小丫鬟。大家都圍著桌子正中一張圓桌或坐或站的打量著桌上一字擺開的足銀簪釵。   「陶媽媽,您來了!」濱菊見狀就站了起來,其他幾個小丫鬟則有些畏縮地退了一旁,把個圓桌空了出來,「您是稀客。快快請坐!」   聽到濱菊說「快請坐」,幾個小丫鬟才回過神來,蘭萱則大著膽子端了個繡墩放在了陶媽**面前。   陶媽媽也不客氣,坐了下來,笑望著圓桌上的首飾,一面問濱菊:「這是夫人給冬青添箱的?」一面隨手拿起了一支滿池嬌的分心。   東西入手,她暗暗吃驚。   竟然是實心的。   照這樣看來,這些首飾沒有二十兩銀子只怕打不出來。加上工錢……   沒想到十一娘對身邊的人出手還挺大方的。不怪這幾個丫鬟為她這樣賣力。   而濱菊見陶媽媽拿著那分心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很有些輕視的味道,想著這是冬青陪嫁的東西,心中不悅。不動聲色地將東西一件件放到大紅描金的匣子裡:「夫人還添了些綾羅綢緞,瓷器箱笸……」為十一娘掙面子,實際上並沒有她說的那麼多。   正好雁容沏了茶端過來,陶媽媽就將分心隨手放在了桌上,芳溪看著忙將大紅描金匣子收到了一旁的高櫃裡。   陶媽媽看著嘴角就微微撇了撇。   小眉小眼的東西,怕我拿了不成!   她端起茶盅啜了一口,這才慢條斯理地道:「冬青哪裡去了?我奉夫人之命來找她……」   雙玉是偷偷溜過來的。看見了陶媽媽早已手足無措。聽她這麼一問,立刻道:「我去找找看!」說著,像被鬼追似的一溜煙地跑了出去,輕輕拍了冬青隔壁琥珀的房門:「秋雨,秋雨,你看到冬青姐姐了沒有?」   秋雨正用燙鬥給琥珀燙衣裳,拿著燙鬥就來應門:「這幾天都關在屋裡做針線,難道不在家?」   正說著,那邊冬青開了門:「什麼事呢?」   雙玉看著鬆了口氣:「冬青姐姐,陶媽媽說,她奉命來找你。你不在家。她現在濱菊姐姐那裡坐著呢!」   冬青聽著忙應了一聲,道:「你跟陶媽媽說一聲,我換件衣裳就和她去。」然後回屋匆匆梳洗了一番,換了件杏紅色的小襖去了濱菊屋裡。   除了跟著濱菊的小丫鬟蘭萱,其他人都不見了。   「讓媽媽久等了。」冬青客氣地道,「我們過去吧!」   陶媽媽並不起身,望著她呵呵直笑:「這個雙玉,話都沒聽清楚就跑了——她定是偷偷從五少爺屋裡溜出來的。」   冬青和濱菊聽著都一怔。   陶媽媽解釋道:「夫人讓我帶你去見她。我就想把和夫人商量好了的嫁妝單子拿過來你也瞧瞧……」   冬青聽著臉色一紅。   私底下,夫人性子是十分跳脫的,這還真是她做得出來的事。   「……偏生走到門口,怎麼也找不到了,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又折回去找。結果丫鬟說琥珀有事找夫人,誰也不讓進。我在門口等了半天,又怕這嫁妝單子是落在了路上,只好延路又找了一通……」說著,眉頭緊鎖,「到現在也沒有找到。真真是急死人了。」   濱菊聽陶媽媽這麼說,不好不搭腔,只得言不由衷地道:「媽媽要不要我們幫著找一找?」   「這樣最好!這樣最好!」陶媽媽打蛇上身,笑著站了起來。   冬青卻笑問:「琥珀有什麼事找夫人說?還誰也不讓進,神神道道的!」   那陶媽媽笑容有些曖昧:「冬青姑娘是明白人。什麼事要關起門來……」她拖長了聲音,「這還用說嗎?」然後笑著指了指東邊喬蓮房住的院子。   喬蓮房懷孕的事以雷電般的迅速早已傳遍了整個徐府。冬青也是知道的。聽了就勉強地笑了笑:「琥珀原就是大太太賞的!」   「冬青姑娘天天在屋裡關著做針線,有些事恐怕還不知道吧?」陶媽媽道,「昨天大太太把夫人叫回弓弦胡同,讓夫人在琥珀、珊瑚等人裡挑個服侍侯爺,誰知道,夫人婉言拒絕了。把大太太氣得不輕。」然後喃喃地嘟呶了一句「琥珀的娘、老子還在江南的莊子裡當差呢」,旋即「哎呀」一聲,一副自察失言的樣子,「說這些做什麼?這些事自有夫人做主。」   濱菊不喜歡陶媽媽語氣輕佻地議論十一娘的事,立刻大聲地道:「是啊,說這些做什麼!這些事自有夫人做主。」又問她,「要是那嫁妝單子掉在了路上,這風一吹,要是落在雪上,只怕也沒有用了。我們還是快些去找吧?」一面說,一面朝外走。   陶媽媽連聲應「好」,跟著濱菊朝外走。   走了幾步,腳步一滯,停了下來,頓了頓,轉身回頭看了冬青一眼:「……可惜了!」   然後搖頭、嘆氣地走了。   可惜了?可惜了什麼?   冬青滿臉狐惑地望著陶媽媽遠去的背影……猛地捂住了嘴。   她心怦怦亂跳,臉上不覺露出掙扎的表情來。   ******   十一娘似笑非笑地望著琥珀:「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句話來,這可不像你琥珀啊!」   琥珀臉紅得更厲害了,想到平時十一娘對她的好,終於壯著膽子,吶吶道:「我想做您的管事媽媽……」   十一娘點頭,一本正經地道:「原來是為這事啊!我還以為你手頭不便要換銀子呢?」   心裡像打鼓似的琥珀不由愕然。   十一娘已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不過,管事的媽媽要是媳婦子。你嘛……」眼睛亮晶晶的,語帶戲謔。   琥珀這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不禁又羞又臊,嬌嗔的喊了聲「夫人」,起來就要走。   「琥珀!」十一娘卻叫住了她。   琥珀嘟著嘴轉過身去。   「琥珀,」十一娘依舊一臉正色,眼睛裡卻沒有了剛才的調侃之色,取而代之的是鄭重,「琥珀,我就把我屋裡的事全都交給你了。」   琥珀怔忡,眼睛不受控制地溼潤起來。   「我……」她剛說了一個字,外面傳來小丫鬟的驚呼聲。   兩人不由臉色微變,俱朝門外望去。   就見帘子一撩,冬青衝了進來。   「夫人!」她面孔蒼白,頰邊卻飛起一道異樣的紅暈,顯得有些迷離。   跟在她身後進來的小丫鬟滿頭是汗,神色惶恐:「夫人,不是我……」   「你下去吧!」十一娘沉聲道,然後起身望著冬青:「出了什麼事!」   「夫人!」冬青朝十一娘走去。   步履有些慢,開始還有些浮泛,後來卻越來越堅定。   十一娘瞪著冬青,滿臉的不相信。看著冬青一步步走過來,緩緩地停在她面前,徐徐地跪了下去,喊了一聲「夫人」。   前塵往事如幀影,一幕幕在十一娘的腦海裡掠過。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眼角有水光閃動。   屋裡子就有詭異的氣息四處流竄。   琥珀驚訝地望著十一娘。   發現她垂在裙邊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然後她聽到了十一娘蕭瑟如秋風嘆息般的聲音:「冬青,我今天很累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夫人……」冬青搖頭,匍匐在了十一娘的腳邊,「夫人,你待我恩重如山,我無以為了報。更不能在這個時候丟下您不顧。」她抬頭,揚起粉白的臉,淚盈於睫地望著十一娘,「我願意為夫人分憂,服侍侯爺!」   「啊……」琥珀驚呼,不可置信地望著冬青,「你,你……」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好像被她的聲音驚醒般,十一娘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眸子如子夜般的黑漆。   低頭望著腳下的冬青。   冬青含淚迎向十一娘的目光,:「琥珀是大太太的人,娘、老子還在餘杭的莊子裡;濱菊只有中人之姿;竺香年紀太小……」   「所以,你覺得你是最合適!」十一娘聲音淡淡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琥珀卻分明聽出幾份譏嘲來。   冬青臉上就閃過了一絲猶豫。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四十九章激動(下)   第二百四十九章激動(下)   冬青臉上就閃過一絲猶豫。   十一娘看著,嘴角就綻開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所以,你覺得,你是最合適!」   一字一句,輕輕地回落在屋裡,輕柔的如春風般拂面,卻讓琥珀和冬青俱是一怔。   難道不是的嗎?   冬青眼裡閃過一絲狐惑,繼而轉為堅定。   夫人為什麼要這樣問?   這不是事實嗎?   而琥珀卻聽著暗暗著急。   並不是所有的陪嫁丫鬟都會做通房的。有的是姑爺看中了,有的是小姐需要。可不管是哪一種,或是明言,或是先給些暗示。比如說,姑爺在書房裡讀書的時候會遣了其他服侍的專叫去紅袖添香,或是姑爺在洗浴的時候被小姐派去服侍……十一娘從沒有對她們明言,更沒有對她們有類似的暗示。甚至嫁到侯府的第一件事就是積極為冬青的婚事謀劃。   冬青這樣,等於是打了十一娘一耳光。   十一娘不僅沒大發雷霆,還笑起來了。   要知道,十一娘可不是那種膽小怕事,懦弱好欺之人。   這……太反常了!   她忙上前去拉冬青的胳膊:「冬青姐,看你說的哪裡話?你可是定過親的人。」又為冬青找臺階下,「你是待嫁的姑娘,也難道她們沒把這話跟你說明了……」   琥珀不拉還好,她這一拉,卻讓冬青想起了陶媽**話。說什麼大太太還要把珊瑚幾個也送過來。要真這樣,那夫人豈不要被羅家架空了。   她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她不能讓羅家把夫人架空了。   想到這裡,她猛地甩開了琥珀的手:「琥珀,你少在這裡假惺惺。我只問你一句,你可能丟得下你的娘、老子?」   琥珀愕然。   冬青已是冷笑:「怎麼?答不上來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在這裡惺惺作態。」   琥珀大急。   她的娘、老子如今都在羅家的田莊;她不可能丟下娘、老子不管。這兩樁事她都沒法否認。可她覺得,只要十一娘得勢一天,只要她還跟著十一娘一天,羅家為了諄哥,就不可能動她的娘、老子。如果萬一哪天十一娘失了勢,或是她被徐家攆了出去。她縱是有心,也沒辦法保住她娘、老子的平安。既然如此,還不如就死心塌地跟著十一娘一條路上走到黑,闖出一條生路來。   只是這件事她一直沒有機會和十一娘說。   現在冬青拿這個說事,她怕十一娘誤會。   琥珀不由朝十一娘望去。   就看見她靜靜地站在那裡,身姿筆挺,俏臉微揚,望著她們的目光中充滿了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   琥珀心中一震,千言萬語都如鯁在喉。   而冬青見琥珀嘴角微翕,欲言又止。知道自己戳到了她的痛處。心頭一松,跪著上前兩步,卑微地伏在了地上:「夫人,自您從福建回來就是我和濱菊在身邊服侍。那時候您才八歲,病的只剩一口氣了,大家都怕擔責任,誰也不敢到您屋裡當差。是我和濱菊,一口粥一口藥,沒日沒夜服侍了您整整半年,這才把您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琥珀就看見十一娘身子微微一顫,緩緩地低下了頭,凝視著腳下的冬青。   「是啊!那個時候,為了讓我有口熱粥吃,你打掩護,濱菊下手,從外院的大廚房裡偷了個小泥爐子來,半夜把氈毯掛在窗欞上熬粥給我喝。」她的聲音比平時要顯得清冷一些。   冬青精神一振,抬起頭來,看見俯視她的十一娘嘴角綻開一個溫柔的笑容。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聲音很溫和,卻不像往日那樣親切,「我雖然不能動彈,不能說話。但你們做過什麼,我們知道。我當時就想,以後不管怎樣,我都要盡我所能去照顧這兩個人……」   「夫人!」冬青淚如雨珠順著梨花般的面孔落下來,「那時候我們在羅家,每日擔驚受怕,今日不知道明日的事。打破個碗盤都要照價賠償。每個月二兩的月例,什麼都要打點。實在沒法子了,您帶著我做繡活,辛苦了三、四個月,得了七兩銀子,歡喜得不得了……」   琥珀悄悄退了出去。   這是十一娘以前的生活,現在她是高高在上的侯爵夫人。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忍受自己以前的苦難被人知道。   屋簷下,當差的小丫鬟正捂著嘴哭得肝腸寸斷,幾個同樣當值的小丫鬟或同情、或憐惜或幸災樂禍地望著她,卻沒有一個人敢擅離職守地過來勸她。   看見琥珀出來,立刻跪在了她的面前:「琥珀姐姐,琥珀姐姐,我攔了,沒攔住。真的,我真的攔了!」   不知道夫人和冬青最後談得如何?要是夫人念著舊情讓侯爺收了冬青,今天處置了這小丫鬟,豈不是打了冬青的臉。   琥珀有些猶豫,就看見陶媽媽和濱菊一面低頭找著什麼,一面朝這邊來。   濱菊性格直爽,小丫鬟們做錯事罵歸罵,可也願意教。大家都願意親近她。她怕這小丫鬟當著濱菊的面喊冤把冬青闖門的事扯出來讓陶媽媽笑話,忙吩咐那小丫鬟:「你先回屋裡反省反省,等想清楚了,再來找我說話。」   小丫鬟抽抽泣泣地走了。   濱菊遠遠的就看見琥珀站在屋簷下訓丫鬟,又煩陶媽媽非這麼一直找到十一娘的正院來而沒藉口脫身,急步上前和琥珀打招呼:「這是怎麼了?」   「沒事,沒事。小丫鬟做錯了事,我說了幾句。」琥珀笑著敷衍著,上前給陶媽媽行了個禮,問道:「我看著你們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什麼東西丟了?怎麼找到正院裡來了?」   陶媽媽忙支吾道:「沒什麼,沒什麼。」又問琥珀:「和夫人說完話了。」然後伸長了脖子朝門口望了望,「怎麼站在這裡,侯爺回來了?」   濱菊以為陶媽媽是怕丟了東西被琥珀知道了失了顏面,也就沒有做聲。   琥珀笑道,「冬青姐正和夫人在裡面說話。我在外面站一站。」   陶媽媽聽著,就笑起來。   眼睛深處有種隱藏的暢快。   琥珀看著心中一動。   侯爺要收房,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定下來的。冬青縱然有這心,完全可以找個機會私下裡和夫人好好說說……卻在自己和夫人說話的時候闖了進來。而且還不顧自己在場的暢所欲言。   她就笑著問濱菊:「你和陶媽媽剛才一起去哪裡了?」   「陶媽媽奉了夫人之命把嫁妝單子拿給冬青看……」濱菊簡單地說了說,瞞下了陶媽媽丟嫁妝單子的事。   琥珀聽著心中隱約有些明白。既惱陶媽媽生事,又氣冬青不爭氣。只覺得胸口發悶,透不過氣來。臉上就透出幾份不快來。   濱菊不知原由,反問琥珀:「你這是怎麼了?」   想到剛才濱菊陪著陶媽媽明明在找東西,自己問起卻瞞著不說,琥珀又怪上濱菊是個沒腦子的,忍不住朝著陶媽媽嬌笑了一聲,說了一句「我要和濱菊姐姐說幾句」,然後把濱菊拉進了廳堂。   「冬青在內室,跟夫人說,不嫁萬大顯了,要服侍侯爺呢!」琥珀開門見山。   濱菊大驚失聲,心中有什麼東西一掠而過,腦子又嗡嗡作響,讓她心煩意亂,只知道直覺地反駁琥珀:「你胡說!你胡說!」   「我胡沒胡說。你難道不清楚?」琥珀冷笑,「你和陶媽媽分明在找東西,我問起來,卻幫她瞞著。我到想問問你,你有什麼把柄給那陶媽媽抓住了,竟然要給她打掩護?」   「陶媽媽是大太太的人。我怎麼會和她來往。」濱菊氣得眼淚都出來:「你血口噴人!我和你去夫人那裡理論去!」   「你別以為我不敢去。」琥珀不屑地道,「我要不是怕今天夫人再傷一次心,我早就拉著你去夫人面前對質了!虧夫人還說,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一定會照顧好你們兩人的……」   濱菊哪裡受得了這冤枉,立刻把陶媽媽丟嫁妝單子的事說了出來。   她一面說,一面回憶,自己也知道不對勁了。特別是她前腳出的屋,隱約聽到身後的陶媽媽和冬青好像說了句話的。   「她竟然敢慫恿冬青姐上當。」她臉色煞白,直接朝門外奔去,「我找她算帳去。」   琥珀一聽,反倒急了。   這府裡上有太夫人,下有三房、五房的,這樣是鬧騰起來,還不讓人看全本啊!   她拔腳就追了出去。   出門卻看見陶媽媽被一個小丫鬟攔在了臺階下:「您老人家別讓我們為難。要是讓琥珀姐姐發現有人偷聽,我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也不知道她想自己要偷聽被小丫鬟攔了?還是要那丫鬟幫著偷聽?   琥珀念頭一閃,濱菊已上前拉了陶媽媽:「媽媽,你剛才跟冬青姐都說了些什麼?」   陶媽媽看這樣子就知道東窗事發了。   自己說什麼了?   自己可什麼也沒有說?   乳嗅未乾的黃毛丫頭,竟然想和我鬥!   陶媽媽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濱菊姑娘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媽媽是大姑奶奶身邊的老人了,既然敢做,就要敢當。」濱菊氣得渾身發抖,「要不是你說了什麼,冬青姐姐……」   「濱菊,有什麼話屋裡說。」琥珀立刻大聲打斷了濱菊的話,又提醒她,「滿院子的小丫鬟,你讓別人看了說什麼好?」   濱菊被琥珀這一喝,回過神來。拉了陶媽**衣襟就往廳堂去:「我們夫人面前說話去!」   琥珀也覺得這件事得讓十一娘知道才行,不僅沒攔濱菊,反而叫了自己的兩個心腹小丫鬟守著門口,「誰來也不讓進」,然後跟著進了內室。   ※   今天一更!   發現原來改章節內的錯字要大於或是等於原來的字,不然就不能發表……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五十章混亂(上)   第二百五十章混亂(上)   待琥珀跟進去的時候。濱菊和陶媽媽已拉拉扯扯進了內室。   「夫人,冬青姐……」她急衝衝一句話說出口,抬頭看見了十一娘,已是淚眼婆娑。   十一娘站在臨窗的炕邊,背脊挺得筆直,眼瞼微垂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聽到動靜,她抬瞼望過去。原來明亮、溫和的眸子盛滿了悲愴與哀婉。   濱菊心痛如絞。   小時候就會自己捏了鼻子喝藥,然後眨著眼睛安慰她「不要緊,不是每次都有糖吃嗎」;搬到了綠筠樓,十娘在樓上吵得不得安寧,會用小手拉她的衣裙「不要緊,她有的我都有,我有的她沒有,你難道還不準人家發發脾氣」;再後來,姚媽媽要為侄兒強娶冬青,夫人借大太太之手推了這門親事得罪了姚媽媽,她們擔心姚媽媽報復,卻望著她們笑,「你們放心,她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那樣的難。那樣的苦,目光都是明快的,愉悅的。可現在……她不由望向冬青,就看見她跪在十一娘腳邊正扭著身子驚訝地望著她。   自己的出現,只換來了冬青的驚訝……   她吃驚地望著冬青。心裡翻江倒海般,又悲又憤,滿腔的怒火無處可洩,拽著陶媽媽衣裳的手不覺拽得更緊,目光也憤然地落在了陶媽媽身上:「夫人,就是她,是她胡說八道,所以冬青姐才會……」   陶媽媽在心裡冷冷的笑,臉上卻露出憤怒的表情狠狠地推開了濱菊,上前幾步跪在了十一娘的面前:「夫人,您可要為我做主?」說著,掏出帕子開始抹著眼角,「我尊敬濱菊姑娘是您貼身服侍的,」她只提濱菊不提琥珀,一來她知道濱菊和琥珀之間素來有點彆扭,二來她不想把打擊面擴大,引起群起攻之。「誰知道她卻血口憤人,說我慫恿冬青姑娘去爭侯爺的通房之名。夫人,我就是再糊塗,到底是在大姑奶奶身邊當差二十幾年,也不會糊塗到尊卑不分,插手替夫人管事……」   濱菊被她推得一個趄趔,要不是後面進來的琥珀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只怕要跌在地上。   她見陶媽媽不僅不認錯,反而把自己推得乾乾淨淨,氣得滿臉通紅。又見陶媽媽這樣會說話,更覺得冬青是受了她的蠱惑。沒等陶媽媽說話,她跳起來打斷了陶媽**話:「你說你沒有慫恿冬青姐,那我問你,我出門後,你都和她說了些什麼?」   陶媽媽正等著這句話。   她抬頭望著十一娘:「夫人,我說什麼您也不會相信。好在冬青姑娘在這裡。您不如問問冬青姑娘,我都和她說了些什麼?」   一時間,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冬青身上。   冬青臉上閃過一絲慌張,嘴角翕翕,始終語凝。   濱菊心裡焦急萬分,隱隱有些不安。上前跪到了冬青身邊:「好姐姐,有夫人在這裡,你有什麼怕的。你直管實話實說。夫人待我們不同一般,你看,嫁你的添箱就用了一百兩銀子……」只盼著冬青能夠說句話。   琥珀聽著卻是心裡一動。   如果這個時候冬青把責任全推給陶媽媽,那,那……豈不是既解現在這難堪的局面又把陶媽媽拖下了水。   念頭一閃,她也跪到了冬青身邊。勸她:「冬青姐,這裡也沒有外人。你有什麼不好說的。」一面說,還一面朝著冬青使眼色。   跪在琥珀對面的陶媽媽看個分明,不由咬牙切齒,在心裡狠狠罵了句「小娼婦」,面上卻不敢露一分,打斷了琥珀的話徑直問十一娘:「夫人,您讓我去問問冬青姑娘,看還有什麼東西想要的,您到時間再給添上。我可曾有半句謊言?」   琥珀和濱菊見陶媽媽和十一娘說話,忙打住了話題。   自從看見陶媽媽,十一娘腦子裡就一直亂鬨鬨嗡嗡作響。   冬青一天天在變,她不是感覺不到。可一想到兩人的情份,她就會猶豫片刻。希望能給她找個好丈夫,熱熱鬧鬧地把她嫁出去,等她小日子過滋潤了,有些執念也就漸漸褪色。她就全當不知道,成全了兩人賓主一場。   變化卻總是比計劃快。最後功虧一潰。   當冬青跪在她面前的時候,她設想過很多種情況,甚至捫心自問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卻從未曾想到過陶媽媽會牽扯到其中。要知道,她曾經多次跟琥珀、冬青她們提起,陶媽媽是元娘的人,她們之間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讓她們離陶媽媽遠一些。冬青怎麼會……又怎麼能……   望著眼前亂糟糟的情景,她只覺得氣血翻騰,兩脅隱隱生痛。   「媽媽說的不錯。的確是我讓你把冬青的嫁妝單子給冬青看的。」十一娘聲音昂頭道。   她很想知道陶媽媽使了什麼手段,能讓冬青不顧一切地跑來自薦枕席。   屋裡落針可聞。   琥珀和濱菊睜大了眼睛望著陶媽媽。   陶媽媽抹了抹眼角,心裡卻不以為然。   想捉住我的把柄,門也沒有。   她轉頭問琥珀:「你剛才和夫人在說話。我沒有說錯吧?」   對冬青的暗示已經如此明顯。冬青卻木木然不接話,分明是還沒有死心。   琥珀心有些冷,默默地點了點頭。   陶媽媽又去問濱菊:「我去找冬青姑娘,叩了幾下門,沒人有應。聽見你那邊有笑聲傳來,準備讓你幫著傳個話。結果是雙玉把冬青姑娘找來的。我說,琥珀和夫人在說話。」她朝琥珀望去,「這是實事吧?」   然後不待琥珀回答,轉頭對濱菊道,「我說,大太太想從珊瑚幾個裡面再挑幾個來給侯爺選。」她望向十一娘,「我也沒有說謊。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問五姨娘。」   再望著濱菊,「嫁妝單子丟了,你和我一起去找。出門的時候我是說了一句話。」她望向十一娘:「我跟冬青姑娘說了一句『可惜了』。除了這三個字,我多的一個也沒有說。」然後賭咒發誓:「我要是多說一個字,讓我不得好死。坐在屋裡被雷劈,走上路上被車撞……」   十一娘不由朝冬青望去。   她垂著頭,淚珠落在青色的石磚上,洇成水漬。   「可惜了!」十一娘喃喃地念著這三個字,嘴角綻開一個微笑,人像掉進了冰窟窿似的,從指頭冷到了心田。   一句「可惜了」。就抹殺了她們五年的情誼,一句「可惜了」,就挑起了她心底蟄伏的慾念;一句「可惜了」,就讓她斬斷後路不顧一切……   「可惜了!」十一娘笑著,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嘲諷之色,「真的是可惜了!」   琥珀低頭沉思起來。   濱菊卻失聲驚呼:「不可能,不可能。你扯謊!你扯謊!」又去拉冬青:「冬青姐,你說句話啊!你到是說句話啊!」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冬青呆呆地跪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陶媽媽看著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然後神色一肅,正色地對十一娘道:「夫人,我說的是句真心話。我是真的覺得冬青姑娘嫁給萬大顯可惜了。」她目光往琥珀、濱菊身上一掃。道,「我也不怕得罪諸位姑娘——琥珀姑娘才貌雙全,可惜太過有主見;濱菊姑娘溫柔大方,可惜太過敦厚。只有冬青姑娘。不僅相貌出眾,而且性情柔順,正是花樣年紀……」   「陶媽媽!」十一娘打斷了她的話,快刀斬亂麻地道:「這件事是濱菊不對。既然大家說開了,也就沒事了。你先下去歇著吧!」   陶媽媽見她語氣裡全是維護之意,心中雖然不快。但想到的目的已經達到,還是一陣竊喜。臉上卻露出幾份歉意來:「夫人這樣說,可真是折煞老身了……」   十一娘不想聽她多說一句,搖了搖手:「媽媽下去歇了吧!」   陶媽媽福身行禮退下。   濱菊就朝冬青撲去:「冬青姐,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能這樣?你難道不知道陶媽媽是什麼人?她是大姑奶奶一夥的。你怎麼能聽她的!你怎麼能聽她的!」   一句句的質問,如響雷打在十一娘的頭頂,她雙腿發軟,頭昏目眩,踉蹌地後退兩步,手胡亂抓住了身後的炕桌,這才站定了身子。   「濱菊,你端張小杌子過來讓冬青坐下!」   她扶著炕桌,緩緩地坐在了炕邊。   濱菊睜大了含滿淚珠的眼睛,不明白十一娘為什麼還要讓她端杌子給冬青坐,不由遲疑了片刻。   琥珀見了立刻起身端了張錦杌放在了炕邊。   十一娘柔聲道:「冬青,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冬青猶豫半晌,低著頭坐到了錦杌上。   琥珀拉了濱菊起來,靜聲屏氣地立在十一娘身邊。   十一娘深吸了一口氣,道:「冬青,你真的想給侯爺做通房嗎?」   冬青沒有做聲,放在膝上的雙手卻絞在了一起。   十一娘看著心動了動,又道:「要知道,你一旦成了侯爺的通房,我們之間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親厚了。你還願意做侯爺的通房嗎?」   「不會,不會。」冬青聽著猛地抬起頭來,「我不會和夫人爭的,我會幫夫人把侯爺留在正房的……」   十一娘已不可見地搖了搖頭,聲音輕得如風般飄忽:「如果有一天,侯爺要納你為妾。我不同意呢?」   冬青一怔。   十一娘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懷了孩子,我卻不想讓你生出來呢?」   冬青張大了嘴巴。   十一娘望著她的眸子如月光般清冷:「如果這樣,你還想給侯爺做通房嗎?」   冬青避開了她的目光,低頭吶吶道:「可夫人不是那種人啊!」   十一娘心灰意冷,一直強忍著的淚水無聲地奪眶而出。   「夫人,夫人……」琥珀看著心裡發酸,捂著嘴哭了起來。   濱菊氣得說不出話來,上前就打了冬青一個耳光。   冬青捂著臉,震驚地望著濱菊。   濱菊想到剛才自己為了替她辨護找了陶媽媽來對質……最後卻讓十一娘顏面盡失。   她恨冬青不爭氣,更恨自己沒腦子。   揚手就給了自己一耳光。   琥珀看著大吃一驚,忙上前拉了濱菊:「你別這樣,你別這樣……」   兩人正亂做一團,屋裡突然響起徐令宜的聲音:「這都是怎麼了?」   ※   今天一更!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五十一章混亂(中)   第二百五十一章混亂(中)   徐令宜什麼時候進來的,大家都沒有注意到。   也不知道他都聽到了些什麼?聽到了多少?   幾個人俱有些不安,屋裡的空氣一滯。   那冬青更是心虛,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跳了起來,戰戰兢兢地喊了一聲「侯爺」。   琥珀和濱菊則忙各自收了手,神色略帶慌張地曲膝給徐令宜福了福。   徐令宜哪裡注意到這些,他的目光徑直落在十一娘身上。   她正半坐在炕邊,面色有些蒼白,眼睛、鼻子都紅紅的,正拿了帕子低頭拭淚。   他心中一沉。   自己回屋,十一娘從來都是笑盈盈的迎上前來,何曾這樣神色怏悒,一副傷心難過的樣子!   徐令宜不由朝幾個丫鬟望去。   冬青唯唯喏喏地站在那裡,左半邊臉紅通通的,顯然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再看琥珀,目光閃爍。濱菊,右半邊臉和冬青一樣紅通通的。仔細回想剛才的情景。琥珀分明是在攔濱菊。   十一娘待人從來都是和和氣氣,人單力薄,哪裡扇得出這樣的印子來?分明是幾個大丫鬟掐架掐到她面前來了。   難怪兩個守門的小丫鬟看見他臉色大變,神色慌張了。   可這畢竟是十一娘自己的事,自己不好插手。   雖然這樣想,徐令宜眉宇間還是不覺露出幾份不快來。   三個丫鬟看了不禁都生出幾份怯意來。   剛才的樣子也的確不象話。難怪侯爺不高興。   十一娘就站起身來解圍:「侯爺回來了!妾身讓春末、夏依進來服侍侯爺更衣吧!」又吩咐琥珀幾個,「你們都退下去吧!」   她這麼一說,徐令宜只好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點了點頭:「叫了春末進來吧!」然後朝淨房去,騰出時間來好讓十一娘處置未完之事。   琥珀和濱菊見徐令宜沒有追究,都鬆了口氣,曲膝應「是」。   冬青卻是打了一個寒顫,回過神來。   如果這件事捅了天,夫人為了賢名,也許會成全自己。可要是就這樣算了……   她只覺得心砰砰跳得厲害。   被濱菊扇了的左臉燒得滾燙。   事已如此,還能回頭嗎?   她輕輕地搖頭。   第一個不饒自己的,恐怕就是濱菊了。   念頭閃過,她不顧一切地衝著徐令宜的背影高聲道「侯爺」。話像竹筒倒豆子般又急又快、讓人猝不及防地落下,「都是奴婢不好。喬姨娘有了喜脈。侯爺房中空虛。弓弦胡同那邊的大太太就想把自己身邊幾個漂亮的丫鬟送過來服侍侯爺。奴婢聽說了,就鬥膽來告訴夫人……」   徐令宜並沒有理會。   十一娘曾經跟自己提過大太太讓她給自己收房。他當時就猜到大太太會有所動作。   不過,做為十一娘身邊的大丫鬟冬青,此刻突然重提此事,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蹊蹺?或是,十一娘的哭與此有關?   不管怎樣,有什麼事,十一娘自會跟自己說。   越過她去和一個丫鬟絮叨……   他微微搖了搖頭。   十一娘聽著卻有些啼笑皆非。   自己的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冬青還不死心……再說什麼,再做什麼,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她此刻只希望冬青別把話說的這樣直白,給自己和琥珀、濱菊這些從羅家來的女人留幾份顏面。   「好了,冬青。」她柔聲打斷了冬青的話,「這件事我會和侯爺商量的。你們先下去歇了吧!」   阻止的意思非常明顯。   她話音未落,琥珀已衝了過去。   她一面暗罵自己糊塗,這個時候,怎麼能讓冬青亂嚷,一面上前拽了冬青的左臂:「冬青姐,侯爺在這裡,我們還是先退下去,讓侯爺和夫人好好地說說話才是正經!」一面說,一面死死地攥住了她的胳臂,還朝著濱菊使眼色,示意她上來幫忙。   冬青不由掙紮起來:「侯爺,夫人聽了十分傷心。覺得縱然是要給侯爺收房,也應該從自己陪嫁裡選一個……」   濱菊和冬青到底有五年的情誼在那裡,她從來沒有想到用暴力。可聽著冬青越說越不像話,琥珀給她使眼色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就上前攥了冬青另一支胳膊。   進了淨室的徐令宜聽到外面折騰的聲音,猛地想起來,十一娘好像曾經對他說過,她的陪房丫鬟並不都是從小服侍她的。只是他當時沒在意,記不清楚原話了。   現在想起來,既然不是從小服侍的,那就是臨出嫁的時候大太太賞的了。   難怪敢如此囂張。   徐令宜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轉身出了淨房。   「十一娘。」他站在淨房的門口遠遠地望著十一娘,表情淡淡的,顯得有些冷漠,「丫鬟們不聽話,打發出去就行了。」   出現的這樣突然,話說的這樣突兀,屋裡的人俱是一窒。   徐令宜見十一娘並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目光就落在了冬青的身上:「要是丫鬟們不聽話,直接打發出去就行了。犯不著生氣。」   十一娘這才明白過來。   她心裡微微一暖。   「多謝侯爺!」十一娘嘴角微翹,露出一個淡淡地笑意,「我會斟酌著辦的。」   她明白過來,冬青、琥珀和濱菊也明白過來。   冬青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打發出去……」她不相信地望著徐令宜,吶吶低語,「打發出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混亂(下)   第二百五十二章混亂(下)   謊言是雪球,越滾越大。   十一娘先腹誹了徐令宜兩句,然後才接了太夫人手裡的青花白底小碗一飲而盡:「謝謝娘!我沒什麼事,就是覺得頭有些昏。」   騙老人家……她心裡很是不安。   太夫人不做聲,笑眯眯地將裝了清水的蓮紋青花小碗遞給她漱口。杜媽媽更是伸手要去接小丫鬟手裡的漱盂,嚇得琥珀忙搶在了手裡,端到了十一娘嘴邊。   「……我已經讓白總管去請太醫院的劉醫正了。」太夫人掏出帕子給漱了口的十一娘擦了擦嘴,「你先捂著被子睡一覺。」   十一娘強笑道:「娘,晚上的風寒氣重。您先回去吧!我不過是受了點涼。已經喝了薑湯,您又給我請了劉醫正,還有琥珀她們幾個照顧,不會有什麼事了。」又歉意地望著跟著太夫人一起來探病的三夫人和五夫人,「勞得三嫂和五弟妹也跟著受累。」   「四嫂待我們太客氣了。」五夫人笑道,「我們一場妯娌,難道這點情份也沒有。」眼睛卻溜溜地打量著屋裡的陳設。見帷帳半新不舊,全色的黑漆家具,鋪著秋香色坐墊、椅褡,牆角、茶几點綴了些花草,整潔大方,質樸無華。也不由暗暗點頭:倒也能坐得下去。   三夫人也客氣了一番:「你好生歇著,想吃什么喝什麼,跟我說一聲就是。」   十一娘向她道謝。   她的目光卻被炕几上一個黑漆漆的梅瓶吸引。   過年回娘家的時候在娘家大嫂那裡見過。說是什麼石雕的,一個要兩百多兩銀子,比得上個鑲寶石的項圈了。沒想到十一娘嫁過來沒幾天,也學會了這一套附庸風雅了。只是不知道這梅瓶是羅家的陪嫁,還是太夫人賞的?   想到這裡,她就朝太夫人看了一眼。   就看見太夫人正摸著十一娘的額頭試體溫。見一切都正常,她滿意地「嗯」了一聲:「還好沒有發熱。」坐直了身子眼睛一掃,發現屋裡全是丫鬟沒一個年長的媽媽,她不動聲色:「陶媽媽呢?」   琥珀不由睃了十一娘一眼,就見十一娘笑盈盈地道:「又不是什麼大事,沒驚動她。」   太夫人聽著十一娘說「驚動」兩個字,眉角微微地挑了挑,沉默片刻,道:「雖然是小病,可這大病從來都是從小病起,你也不要馬虎。」又道,「你這幾天就好好的歇歇,晨昏定省也免了。讓貞姐和誡哥住到我那裡去,免得吵你。」   騙了她老人家不說,還勞煩她老人家幫著帶孩子。   十一娘汗顏。忙道:「娘,不用了。一點點小病,哪有那樣嬌貴。說不定我吃兩副藥就好了。」   說到這裡,她心裡又開始腹誹徐令宜。   為什麼要說她是吹了風,就不能說是胃不舒服。還好這個時空治病都是用中藥,要是用西藥,還不知道怎麼收場呢?   嘴裡卻道:「要是明天還不好。再送到您那裡去也不遲。」   一直乖巧地立在太夫人身後的貞姐兒聽了上前道:「祖母,讓五弟給諄哥做伴,我在這裡給母親侍疾吧?」   三夫人和五夫人聽了就一個道「貞姐兒真是孝順」,一個說著「貞姐兒不慚是在娘身邊長大的」。   和魏紫、姚黃等在一起立在內室門口的文姨娘聞語就望了貞姐兒一眼。   十一娘沒想到還扯上了貞姐兒。   如坐針氈般地微微扭了一下身子,忙道:「我看還是不用了。過兩天慧姐兒還要來做客,你好好招待好她就行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病則致其憂。你能想到這一點,很好。」她望著貞姐兒的目光中盛滿了欣慰,「不過,你母親既是頭昏,以靜養為宜。何況慧姐兒過兩天要來,你幫著你母親待客,也一樣是盡孝道。」   親自來探望媳婦的病情,卻沒有同意孫女在媳婦跟前侍疾。   滿屋子的訝然。   在眾人面面相覷目光中太夫人站起身來:「大家都散了吧!也讓十一娘好好歇歇。」   跟著太夫人來探病的三夫人和五夫人忙跟著站了起來,十一娘也「掙扎」著下床,將幾人送至門口,這才站直了身體長籲了口氣。   「侯爺真是的,」她不由抱怨徐令宜,「怎麼也不把娘攔住。這樣多不好!」   徐令宜尷尬地笑了笑。   他也沒想到太夫人會親自來探病。   正說著,劉醫正來了。   十一娘似笑非笑地看了徐令宜一眼:「看侯爺這話怎麼圓?」   放了帳子,用帕子搭在右腕上讓劉醫正診了脈。   徐令宜就在一旁道:「她受了涼,你看歇幾天的好?」   劉醫正也是妙人。聞言也不把左手的脈了,和徐令宜去了廳堂,唰唰開了方子,道:「最好歇個七、八天,如果能歇個十天半個月就更好了。最不濟,也要歇個四、五天。」   十一娘在內室聽了掩袖直笑。   突然覺得這藥應該也不是很難喝……   ******   而此刻卻有一道人影悄悄地閃進了元娘生前住的院子。   天上只掛了一彎弦月,屋子裡影影綽綽看得不十分清楚。人影沒有任何障礙,熟絡地進了元娘的正屋。   多寶閣上的玉石盆景閃耀著幽幽的光華。   人影卻看也沒看一眼,徑直去了元娘的內室,坐到了床前的小杌子上。   「夫人,我今天讓那十一娘吃了個啞巴虧。」人影摸著床頭的大迎枕,「我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和她翻臉,諄哥還小,她還沒有自己的孩子,依仗她的時候多著。可我這也是沒有辦法了。您不知道,她竟然唆使琥珀給我臉色看。不過半天的功夫,那些丫鬟對我就沒有了從前的敬畏。我要是再不還手,那些慣會逢高踩低的只怕就要作踐我了。我被作踐沒什麼,可到時候我若連個丫鬟、婆子都指使不動了,又怎麼能維護諄哥?諄哥豈不任那十一娘擺布?不過,您也不用擔心。那十一娘想處置我,總得有個名份。我先前私自去弓弦胡同報信,是我做的不對。她罰我我無話可說。可同樣的錯我不會犯兩次。」聲音漸漸變得幽怨起來,「夫人,我真沒有想到,弓弦胡同竟然會變成那樣……」   低沉的吶喃聲如無奈的唏噓迴蕩在寂靜無人的庭院。   ******   「你說什麼?」喬蓮房猛地坐直了身子,「太夫人親自上門去探病?」   繡櫞點頭:「我親眼看見侯爺把太夫人送到了門口。」   喬蓮房咬了咬唇,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您說,您這剛懷上,她就病上了……」繡櫞不由低聲道,「會不會是心裡不痛快?」   「她當然會心裡不痛快!」喬蓮房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她不痛快又能怎樣?還不是請太夫人派了兩個媽媽過來照顧我。我量她也不敢怎樣。」說著,撇嘴一笑。又猶豫半晌,道,「她病了,那侯爺……歇哪個屋了?」   繡櫞眼神微沉,聲音不覺低了幾分:「歇十一娘屋裡了!」   喬蓮房細長的秀眉蹙了起來:「歇在了她屋裡啊!」手不禁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你說,要我不舒服,太夫人和侯爺會不會……」說著,她抬頭望著繡櫞,眼睛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繡櫞嚇了一大跳:「哎呀,我的好小姐。您可千萬別這樣想……」   「我知道。」喬蓮房笑著打斷了她的話,「我就是說說而巳。」她低頭望著自己依舊平坦的腹部,「這是我的未來,我怎麼會輕舉妄動呢?」   繡櫞這才鬆了口氣,又怕她會胡思亂想,勸道:「小姐,三太太也說了,侯爺不歇您屋裡這是規矩。等孩子半歲了,你的身子骨恢復了,侯爺也就和以前一樣了……」   燈光下的繡櫞,柳眉輕掃,朱唇絳點,嬌豔的如一朵迎春花。   喬蓮房看著心中一動。   不知不覺中,黃毛丫頭也長成了個明**人的大姑娘了。   她微微一笑:「繡櫞,你去打聽打聽,十一娘準備把誰收在房裡!」   ******   十一娘聽見身邊徐令宜均勻平穩的呼吸聲,輕輕翻了個身。   身體明明很累,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裡明明什麼也沒有想,卻怎麼也安靜不下來。   寂靜的長夜裡,一丈多寬的床太過空曠,讓她覺得有些冷。   往被子裡縮了縮。   還是覺得有冷。   又縮了縮……   直到腳尖一點,可以觸到床尾的檔板。   她繃起腳尖蹬了一下檔板。   想了想,又蹬了一下。   隔了一個呼吸,她又蹬了一下。   像找到了一個好玩的遊戲……   頭頂就突然傳來一個幽幽的嘆息,被子微動,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快睡。」   「我以為你睡著了。」十一娘聲音裡含著濃濃的歉意,「是不是吵著你了?」   以前在大學裡住宿,大家評論最不受人歡迎的習慣,位居榜首的是「不尊重別人的生活習慣」。她一直記得。   徐令宜摸了摸她緞子般的青絲,答非所問地道:「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十一娘找個舒服的位置放鬆了身體,「就是睡不著!」   徐令宜沉默片刻,輕聲道:「要不要看看《大周九域志》?」聲音裡隱隱帶著點猶豫。   十一娘微怔。   她想到剛成新那會,自己曾經拿了《大周九域志》開導徐令宜……不由笑道:「好啊!」   徐令宜就窸窸窣窣地下床點了燈,拿了書過來。   十一娘笑著向他道了謝,隨手翻了一頁,倚在半舊的寶藍色綾鍛大迎枕上看起來。   ※   去開家長會,有蟲蟲等會再捉!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五十三章多事(上)   第二百五十三章多事(上)   黃昏的燈光暖暖地灑落在帳子裡,溫馨安寧,遠處隱隱傳來的更鼓聲,又平添了一份靜謐。   徐令宜支著耳朵聽著動靜。   只有細細的呼吸聲,半晌也沒見翻書的聲音。   好一陣遲疑,他張開眼睛。就看見十一娘怔怔地望著那本《大周九域志》發著呆。   被娘家的人這樣傷害,縱是再豁達的人,只怕也有幾份傷心。何況十一娘年紀還輕,沒遇到多少事……   他輕輕地翻了個身。   要不要開導她幾句?   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自己要是點破了,十一娘會不會覺得失了顏面很是難堪呢?   想了又想,還是決定不管。   有些事,得自個兒仔細思量,別人說,未必說的通,聽得進去。最多自己在一旁多看著點,多提醒她一下。   主意拿定,心也定下來,睡意漸襲,人昏昏睡過去,又猛地被驚醒,聽到三更的鼓聲。扭頭一看,十一娘背對著他側身曲臥,被子滑落在腰間,只著薄薄月白色綾衣的肩膀、手臂都露在被子外面。   這麼冷的天!   徐令宜支起身來幫她掖被子。   燈光下,十一娘柳眉輕蹙,長長地睫毛上還掛著一滴淚珠,如海棠含露,楚楚動人。   徐令宜動作一滯,細細打量了她半晌,輕輕地握了她垂落在大紅錦被上白皙纖細卻冰冷如霜的手,附耳低低喊了一聲「默言」。   十一娘心裡亂糟糟的,捧著《大周九域志》,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卻又不想放下——拿在心裡,好歹是樁事;放下,更沒事做。   痴痴呆呆中,又覺心酸,眼淚就無聲地落了下來,漸漸模糊了視線。   她不想讓徐令宜發現自己的異樣。   側身背對著他倚在大迎枕上,閉上眼睛,任眼淚一滴滴地從眼角滑落枕上……頭昏腦脹中,人也變得迷迷糊糊。   突然有人在她的耳邊喊「默言」。   她大驚失色,猛然坐起。   「誰?」   抓住了胸前的衣襟,驚恐地朝著聲音的出處望去。   就聽見「哎呀」一聲,徐令宜捂著下頜睜大了眼睛瞪著她。   十一娘愣住。   片刻才回過神來。   「侯爺……您,您沒事吧?」伸了手想摸摸他的下頜安撫一下,旋即想到那地方是被撞痛的,自己去摸,豈不更痛。又訕訕然地縮了回去。「我不知道是您……」   徐令宜看著她像受驚的小獸般一躍而起,神色惶恐顧目四盼……見是自己,這才長長地籲了口氣,強笑著問自己怎麼樣了。   為什麼會突然害怕起來?   徐令宜目光微凜。   想到今天下午發生的事……   而十一娘這才感覺到指尖冰冷冰冷的。   又見他眉宇有幾份不悅,心中頗為不安。   任誰好心去蓋被子卻被撞了下頜都會不高興的吧!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侯爺……」然後指了指他的下頜,「您,您沒事吧?」   「沒事!」徐令宜躺了下去:「快睡吧!」   有了這樣的插曲,誰還睡得著。特別是十一娘,身體冷冰冰的,徐令宜那邊又像個火爐子似的散著熱。她不由窸窸窣窣地一點點地挪了過去。   冰冷的身子瑟瑟地靠了過來,除了十一娘還有誰?   剛才的不快煙消雲散。   徐令宜想到她被驚醒時的恐懼,不由轉身打量她的神色。   十一娘已完全清醒過來。至少此刻她很清楚自己是誰。   見徐令宜盯著她看,想到自己剛才的魯莽,只好對著他歉意笑。   此刻的十一娘頭髮綾亂,眼睛紅腫,神色卻溫和而恬靜,甚至帶著些許讓人安心的寧謐,哪裡還有一點點剛才的驚恐與慌亂。   徐令宜心中一動,輕輕拂了拂她垂落在頰的青絲:「剛才為什麼害怕?」   他動作輕柔,甚至帶了一點點憐惜的味道在哪裡,卻讓十一娘語凝。   她總不能說,她以為自己被人識破了吧?   只好垂下眼瞼:「沒什麼?就是您突然一喊,嚇了一跳。」   一副不欲多談的樣子。   那為什麼害怕?   徐令宜想了想,道:「五姨娘還好吧?」   十一娘愕然。   怎麼突然提起五姨娘來?   「挺好的。」十一娘道,「人長胖了不少,氣色也好了很多。天天在家裡給未出世的弟、妹做針線了。」又覺得徐令宜不是那種沒話找話的人,頓了頓,道:「侯爺可是有什麼事?」   看樣子,是自己猜錯了。   「哦,沒什麼。」徐令宜很隨意地道,「就是想起來,問一問。」隨即轉移了話題:「我看,你還是在家裡歇個五、六天吧!要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是受了風寒。這個病,旁邊的人最容易染上。」   他的話轉得太快,十一娘片刻後才明白他的意思。   也好,就是自己受了風寒傳染給了冬青。這樣一來,就算是陶媽媽想傳出什麼話來,明面上也有個應對。而且,人早點送出去她也早點安心。這樣住在她的院子裡,像根扎在肉裡的刺般不舒服。而且還可以洗刷一下自己的嫌疑——喬蓮房剛懷孕自己就病了,有心人不免多想。   她想了想,和徐令宜商量:「我想把冬青的賣身契給她,送她回餘杭。」   徐令宜頗有些意外。   他以為十一娘會把冬青交給羅家處置。這樣一來,羅家為了給徐家一個交待,肯定會狠狠地處罰冬青。冬青到時候不死也要脫層皮,下場可想而知。同時也可以告誡一下大太太和與十一娘有二心的陪房們。還可以把自己撇清。沒想到十一娘卻這樣輕輕揭過了。   認真一想,十一娘的心腸還是很軟的。   不過,考慮到這是十一娘的意思,他還是表示了贊同:「你定好了日子告訴白總管就行了。他會照你吩咐的把人送回去的。」   這倒是個誤會。   十一娘是想,既然冬青沒把她們五年情份放在心上,那她就當這五年不存在好了。把她毫髮無傷地交給她的家人。以後是死是活,再與自己不相關了!   她現在擔心的是太夫人那裡:「這樣讓娘擔心總是有點不好……」不免有些不安。   「沒事。」徐令宜道,「娘那裡有我。」   心裡卻想著自己說十一娘不舒服時母親驚愕後揶揄的笑容……   娘十之八、九猜到十一娘是假病了,說不定還以為十一娘的病與喬蓮房懷孕有關係。要不然,她老人家也不會讓杜媽媽特意去告訴快要落月的丹陽說十一娘不舒服,又帶了兩個媳婦親自來探病,儼然一副為十一娘打氣、撐腰的模樣。   想到這裡,他不由暗暗好笑。   卻不知十一娘根本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她之所以不高興,卻全是因為娘家的那些事。   徐令宜不由緊緊摟住了十一娘。   雖然是母子,但關於媳婦的事,該瞞還是要瞞的。   「你別擔心,娘不知道多喜歡你呢!」他輕聲笑道,「你要是覺得忐忑,病好了以後,歡歡喜喜地去給娘問個安。以後用心孝敬她老人家就是了。」   徐令宜的懷抱很溫暖,把身體裡的寒意一點點的驅散。   「要不,就病一天吧?」十一娘沉吟道,「馬上慧姐兒要來家裡做客,您還說要幫我把院子裡的人換了。還有十姐那邊,眼看要過三七了,順天府那邊就算是不結案也要讓王家的人把屍身領回去好做法事……好多事呢!」   徐令宜微微點頭:「就依你。」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只覺得懷裡的身子春柳般柔弱纖細、惹人憐愛,忍不住探進衣襟細細撫挲著她日漸優美的曲線,還咬著她的耳朵打趣她,「正好讓眼睛消消腫!」   空氣裡就有了淡淡的曖昧。   十一娘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覺得遊戈在自己身上的大手火般的燙人,燈光明亮的刺眼。   她逃避似的閉上了眼睛。   「我,我生病了……」   徐令宜聽了微微一怔,垂瞼卻看見她雪白的面孔早渲染成一片緋紅,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輕輕地顫抖,竟然是一副又驚又羞的模樣。   他不由心旌搖曳。卻又怕驚著她。   「哦,不舒服?哪裡不舒服?」聲音略帶嘶啞,「讓我看看。」手緩緩地順勢而下……   十一娘心裡發慌:「侯爺……」胡亂去拉被子。   卻沒有僵直,沒有掙扎,沒有忍耐。只是慌張、羞怯、忐忑不安。   徐令宜的目光立刻如火般的灸熱起來。   「默言!」他聲音裡有自己都沒有查覺到的淡淡喜悅……   ******   第二天一大早,文姨娘和秦姨娘就來了。   徐令宜已經去了外院,十一娘躺在床上,臉紅紅的,像在發熱。   兩人看了十分的殷勤,在一旁又是端茶又是遞水。   十一娘沒精打採地應酬了兩人幾句,正要把人打發走,貞姐兒、諄哥和徐嗣誡來探病。   因對外說是得了風寒,孩子們只能遠遠地隔著問侯兩聲。   貞姐兒和諄哥還好,徐嗣誡卻眼淚汪汪地望著她直喊「母親」。   諄哥忙上前勸他:「母親病了,你別吵。你一吵,她更不容易好了!」   徐嗣誡強忍著眼淚點頭。   十一娘更覺內疚,忙讓琥珀拿糖出來招待孩子們,徐嗣勤、徐嗣諭和徐嗣儉來了。十一娘少不得又陪著說了幾句話,然後又有一些有頭有臉的媳婦、婆子來探病。一個早上,竟然門庭若市,十一娘只覺得比真的生了病還要累人。   琥珀看著這情況不對,將探病的全擋在了門外,十一娘這才安安穩穩地吃了個午飯。   她正要眯一會,羅大*奶來了。   十一娘和琥珀面面相覷。   「這消息傳得可真快啊!」   忙差綠雲把羅大*奶請了進來。   羅大*奶進來看見十一娘大白天的臥在床上,反嚇一跳:「你這是怎麼了?」   看樣子是誤會了。   十一娘不由失笑,反問她:「大嫂可是有什麼事?」   羅大*奶嘆氣:「王家昨天中午把十姑爺的屍身抬了回去。算好日子五日後發殯。」   十一娘忙道:「那案子怎樣判了?」   羅大*奶苦笑:「任家的那個小廝被判了秋後處決。」   也就是說,姜夫人的努力全白費了。   雖然是意料中的事,但聽到結果,十一娘還是沉默了一陣子。   ※   大家都覺得有點拖,所以這一章大修了一下!   PS:周末,晚上加更。有點晚,大家別等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五十九章落定(上)   第二百五十九章落定(上)   十一娘正和羅大*奶說話。   「……這可怎麼辦?王家明天就要開祠堂了。」羅大*奶急得團團轉,「白白浪費了侯爺的一番心意。」   綠雲輕手輕腳地端了熬了益母草的紅糖水進來。   羅大*奶聞到熟悉的味道,神色一頓:「你……」   十一娘接了青花瓷小碗。   紅棕色的湯汁熱氣騰騰,她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我正不舒服著!」神色很平靜。   羅大*奶不由擔心起來:「那你屋裡……誰服侍侯爺?」   十一娘沒有和人談論**的習慣。接了前言:「沒有可能更改了嗎?」   羅大*奶見十一娘不欲多談,也不好追問。   實際上羅家的人這幾天一直在和王家的人交涉,結果王家還是決定過繼一個兒子到國公爺的名下。可能是怕羅家的人知道了不在承爵的事上盡心盡力,他們一直瞞著羅家的人。要不是十一娘派過去的一個婆子發現有個七歲的男孩子連著幾日留宿在王老夫人的屋裡起了疑心,羅家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王家的打算。   「已經定下來了。」她想起這件事就有些怨恨,「你大哥到現在還在王家和他們理論。特意讓我來跟你說一聲,看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羅振興是正正經經的娘家大舅兄,連他都沒辦法的事,十一娘能有什麼辦法。羅大*奶話說的委婉,實際上是想讓十一娘請徐令宜出面,看能不能有轉機。   想到羅大*奶連夜趕過來,十一娘讓綠雲去請徐令宜,又向羅大*奶解釋:「之前的一批管事都是老侯爺在世時的人,如今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多向侯爺請辭。侯爺正為這事忙著。」   「這也是實在沒有法子了。」羅大*奶聽了面有赧色:「你大哥也知道,這是王家宗族之事。做為娘家人的羅家都沒資格插手,更何況侯爺只是連襟。要不然,侯爺也不會把說服王家的事交給我們,把承爵的事攬到自己身上了。實在是侯爺沒這個立場……」   十一娘打斷了羅大*奶的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侯爺見多識廣,說不定能拿出什麼好辦法來呢!」反而安慰起羅大*奶來。   羅大*奶更是羞慚。   徐令宜回來了。   十一娘忙將羅大*奶的來意說了。   徐令宜眉頭緊鎖:「難怪能養出王琅這樣的人來。」   羅大*奶聽了面紅耳赤。又怕十一娘多心,喃喃道:「都是我們沒把這件事辦好。要不然,侯爺也不用這樣為難的……」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重要的是能不能解決眼前的難題。   十一娘輕輕「咳」了一聲,道:「我從前看那些演義,都說縣官判案的時候要是拿不準,就讓師爺幫著找以前審過的舊案卷宗出來看,看能不能找到類似的……」她望著徐令宜,「只是這些我們都不懂,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徐令宜沒做聲,背著手在屋裡踱起步子來。   羅大*奶不敢打擾,靜息屏氣地望著徐令宜。   十一娘重新給羅大*奶沏了杯茶,低聲道:「大嫂別急,總能想出辦法來的。」   羅大*奶接過茶盅微微點頭,一直踱步的徐令宜停下了腳步。   「那孩子有多大了?」   羅大*奶忙放下茶盅:「有七歲了。」   「性情怎樣?」   羅大*奶苦笑。要不是十一娘的人發現,他們哪裡知道。更別說是觀察這孩子的品性了。只好含含糊糊地道:「長得白白淨淨,看樣子是個乖巧伶俐的。」   「是國公爺提出來的?還是王太夫人提出來的?還是那幫親戚的意思?」   「應該是那幫親戚的意思。」羅大*奶也不十分肯定,「國公爺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王太夫人臥病在床,姜夫人由袁寶柱家的伺侯著回了姜家,十姑奶奶連王家有哪些親戚都不知道……這孩子自然是那幫親戚自己選出來的。」   別說是徐令宜了,就是十一娘聽了也在心裡暗暗嘆一口氣。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們連這些基本的事都不知道,不怪被動挨打了。   羅大*奶也自知這事辦得不妥當,低頭道:「國公爺原是答應了你大哥的,誰知道……」   徐令宜就看了看東次間的自鳴鐘,問羅大*奶:「如今到了宵禁的時候,大舅奶奶就在這裡歇一夜吧!茂國公府那裡,我去看看。」   羅大*奶聽了十分意外,滿臉感激地站了起來:「怎麼好意思讓侯爺這樣奔波。我也過去看看吧!」又道,「我這幾天一直陪著十姑奶奶……」   人家姑嫂見面都是難分難解,秉燭長談也是常事……   徐令宜就看了十一娘一眼。   她穿了件家常的白綾小襖,素著臉,眉宇間略帶倦容,表情卻十分的柔和,正低聲吩咐羅大*奶:「你路上小心。我派去的幾個婆子都是徐家的老人,懂規矩,又細心。你有什麼事,直管叫她們。自己別累著了……」   全是關心別人的話,一句也沒有提自己。   徐令宜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十一娘送他們到院門口。   東角門卻閃出兩個人影:「侯爺!」   借著抄手遊廊下的大紅燈籠一看,竟然是喬蓮房和繡櫞。   徐令宜愕然:「這個時候,你怎麼在這裡?」   喬蓮房和繡櫞匆匆到了正院,向守門的婆子一打聽才知道,徐令宜還沒有回來。夜晚風大,繡櫞怕喬蓮房受了風寒,勸她回去,自己在角門等。看見徐令宜回了院子,她忙去稟了喬蓮房,喬蓮房趕過來,又聽說羅大*奶來了。她看著天色不早,想那羅大*奶待不了多久,就在東角門等了一會。誰知道,不僅等到了羅大*奶走,還等到徐令宜出門。   她顧不得許多就走了出來。   「侯爺!」她曲膝要給徐令宜行禮。   徐令宜忙攜了她:「你懷是雙身子的人,這些就免了!」   喬蓮房原有些忐忑的心情立刻平靜下來。   她笑道:「這麼晚了,侯爺準備出門嗎?」   徐令宜點頭:「我正準備出門。你可有什麼事?」   喬蓮房望著羅大*奶,欲言又止。   羅大*奶看了就朝前走了幾步:「妾身坐著車,侯爺騎馬——妾身先走一步。」   徐令宜聽著就招了十一娘過來,對喬蓮房道:「你有什麼事直接跟夫人說吧!我現在要出趟門。」又吩咐十一娘,「你看喬姨娘有什麼事。要是為難就跟白總管說一聲。」   並沒有走遠的羅大*奶聽得分明。   她不由暗暗點頭。   侯爺能把懷了孕的妾室託付給十一娘,足見對十一娘的信任。難怪十一娘不擔心侯爺沒人服侍——說到底,安排人服侍侯爺的目的也是想把侯爺的心留住。   十一娘聽了忙應喏:「妾身知道了!」   徐令宜就朝喬蓮房點了點頭,帶著小廝隨從和羅大*奶一起出了內院。   一時間,院門冷清。   喬蓮房望著徐令宜的背影不由咬白了嘴唇。   十一娘則客氣地請她到廳堂裡坐:「……喬姨娘是雙身子的人,有什麼事,直跟我說就是了。」又道,「侯爺也說了。如果我辦不到的,請了白總管也幫你辦到。」   「不用了。」喬蓮房拒絕了,支支吾吾地道,「也沒什麼大事……」   繡櫞看著著急。   如果讓十一娘起了疑心,有心阻攔,以後想見侯爺就更難了。   她忙在一旁插言:「實際上姨娘是來見夫人的。沒曾想遇到了侯爺,就上前來打了一聲招呼。」說著,她拉了拉喬蓮房的衣角。   喬蓮房心裡也明白,到底有些不甘心,臉上露出幾分猶豫。   繡櫞索性幫喬蓮房說了:「喬姨娘想見見喬太太。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正猶豫著呢!」   反正侯爺也說了,十一娘辦不到的讓白總管也幫著辦到。這對十一娘來說根本就是件小事。   誰知道十一娘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很痛快地答應,而是道:「喬姨娘今非昔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客。要不,我問了兩位媽媽再說?」   她說的兩位媽媽,是指太夫人派過來照顧她的田媽媽和萬媽媽。   喬蓮房聽了略一思忖,竟然笑著點頭道:「那就等夫人問了兩位媽媽再說!」然後領著繡櫞回了屋。   路上,繡櫞低聲道:「小姐,十一娘分明是推脫之詞。你應該和她一起見過兩位媽媽後再做打算的……」   喬蓮房笑望著她直搖頭:「侯爺不在跟前,說這些有什麼用!」   繡櫞一想,也有道理。   別人知道有什麼用,得侯爺知道才行!   她不再多言,服侍喬蓮房歇下。   十一娘略一想也明白過來。   她不由失笑,吩咐綠雲去請兩位媽媽過來。   知道來意,兩位媽媽都表態:「喬姨娘身體很好。見客應該沒什麼關係!」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客氣地道:「我不懂這些,少不得以後要請兩位媽媽多多指點。」   兩位媽媽忙起身道「不敢當」。   大家客氣了一番,十一娘端茶送了客。   綠雲服侍她歇下,幾次欲言又止。   十一娘笑道:「你有什麼話說就是。」   綠雲道:「我看平時夫人待人十分大方。為什麼不趁機打賞兩位媽媽一番?」   十一娘意味深長地道:「我怕有人誤會!」   綠雲聽了若有所思。   ※   一更……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六十一章落定(下)   第二百六十一章落定(下)   徐令寧覺得三夫人太過緊張,笑道:「家裡雖然客多,可他也不是不七、八歲的孩子了。何況還有徐嗣諭在一起。可能是躲到哪裡玩去了。」   正說著,徐嗣勤和徐嗣諭冒了出來:「爹,您找我啊!」   「我們兩人看著人多,躲在後花園的暖閣裡看書呢!」徐嗣諭笑著解釋。   徐令寧就看了三夫人一眼,笑道:「我說吧!」   三夫人見有徐嗣諭在場,不好問,訓斥了幾句,放徐嗣勤走了。   「你看見了吧?不把勤哥帶走,他和諭哥這樣攪在一起,還指不定整出什麼事來呢?」三夫人不由抱怨,「怎麼也要把孩子帶走。金窩銀窩,比不上自己的狗容。」   聽到妻子說徐嗣諭,三爺有些不高興:「你說什麼呢?他們兄弟年紀相仿,在一起玩得來,是件好事……」   三夫人知道自己踩了線,忙笑道:「我可不是爺說的這個意思。我是說,他們兩個這樣在一起,不免耽擱了學業。侯爺只手通天,諭哥自然不用怕。可我們不同。不走讀書這條路,還能走哪條路啊!」   這話到說到三爺的心坎上了。他考慮了半天,道:「我明天跟四弟說說——娘那裡,他去比較適合。」   孩子是三夫人的心頭肉,雖然聽到了自己想聽到的,她還是催三爺:「要不,現在就去說說!」   「還是明天再說吧!」三爺打了個哈欠,「四弟已經有些日子沒見客了。兵部幾個從前曾在他手下任職的借著這機會灌了他不少酒。我看他走的時候步子都有點飄。」   徐令宜喝的的確有點多。表情上看不出什麼來,只是眼睛顯得比平常要亮一些。進門就讓十一娘給他弄醒酒湯來:「……我到東稍間歪歪,免得薰著你了。」說完,也不待十一娘回答,就趄趔一下去了東梢間。   十一娘帶著綠雲、雁容幾個幫他更衣、鋪床,服侍他喝了醒酒湯。   好在徐令宜醉酒了也不折騰,只是安安靜靜地睡。   十一娘開始還有些擔心,後來見他好像沒什麼事,讓小丫鬟在一旁服侍著,叫綠雲去請琥珀、竺香幾人到廳堂商量這幾天和三夫人交接的事。   綠雲應聲而去,雁容卻上前幾步低聲道:「夫人,我看見喬姨娘那邊的繡櫞在東角門那裡探頭探腦的。」   十一娘略一沉思,道:「你去看看。如果人還在那裡,就問她有什麼事。如果她支吾,也不用客氣,該用哪條規矩駁了就用哪條規矩駁了——你是我身邊的二等丫鬟,繡緣是喬姨娘身邊的三等丫鬟。」她提醒剛升上來的雁容,「如果她是來看侯爺回來沒有的,直接跟她說,侯爺喝多了,已經歇下了。讓她到我面前來說話。」   雁容想了想,應喏著退了下去。   琥珀、竺香和綠雲幾個進來。   綠雲如今協管琥珀,專管十一娘屋裡的人事,紅繡和雁容協管竺香,紅繡管著十一娘屋裡的漿洗、吃食,雁容則管著十一娘衣飾和庫房。沒看見雁容,紅繡噫了一聲:「跑哪裡去了?」   正說著,雁容進來。   十一娘朝著她微微頓首。   雁容立刻稟道:「繡櫞說她服侍喬姨娘歇下,聽到這邊有喧嗔聲,所以過來看一看。」   十一娘挑了挑眉:「你怎麼辦?」   雁容道:「按規矩,東角門戌正一刻就立刻上匙,如今已是亥初。我罰了守門的婆子半個月的例錢。言明,要是還有下一次,就攆出去。」   「不錯,不錯。」十一娘笑起來。原來只覺得雁容行事大方,卻沒想到還是個能幹的。   大家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紅繡張口欲問,十一娘已讓大家坐下:「明天和三夫人交接庫房的事,大家要記住了,寧願多花些功夫,也不可馬馬虎虎。要知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最怕這個時候有人混水摸魚。可有些事你們也要注意。你們直管照著帳冊上對東西,如有不符,直接交給三夫人的人處置,千萬不要多嘴或是插手問原曲。要知道,三夫人的帳冊,是從大姐手裡接過來的。別到時候拔出了蘿蔔帶著泥。反到讓我們不好看。我們只管把帳實核准了,讓三夫人的人畫押送到太夫人那裡過目就是了。」又指了琥珀,「這件事你負責。」吩咐其他幾個丫鬟,「有事,先跟琥珀說。不許胡亂自己開口在那裡嚷。」   大家恭聲應「是」,她又叮囑了幾句,然後端了茶。   結果第二天下午,雁容匆匆來見:「夫人,忠勤伯甘府的大*奶來了。三夫人把甘媽媽和秋綾都叫了回去。今天的帳恐怕對不成了。」   這兩天三房的客多。   十一娘點頭,問她:「帳目可有什麼不妥的?」   「沒有!」雁容道,「一共有三十六本帳冊。我們現在對到了第十二本,全部帳實相符。」   「那三夫人怎麼說?是等會再對帳?還是明天再對?」   「什麼也沒有交待就把人叫走了!」雁容有些洩氣,「照這樣下去,只怕還要往後拖幾天。」   「拖就拖吧!」十一娘笑道,「三爺到任是有期限的。就算我們等得,三夫人也等不得。」又吩咐了她幾句「小心」、「仔細」之類的話,然後回了內室——貞姐兒這幾日正跟著她做針線。   看見十一娘進來,她將自己繡了一半的蘭花給十一娘看:「母親,您看我繡得可對。」   貞姐兒很細心,做起事來也很認真,進步很快。   十一娘仔細端詳了片刻,笑道:「比我那會可進步快多了。」   這是句實話。   當時心中有怨懟,繡花只是為了平息心中的怒火。後來平靜下來,繡得多了,才漸漸感覺到其中的樂趣。   貞姐兒微赧:「母親又要打趣我。」   像貞姐兒這樣乖巧、懂事的孩子要以表揚為主,可表揚也不能亂表揚。   十一娘指了前面繡蘭花:「你對比一下,是不是好很多。」   貞姐兒仔細一看,針腳果然平整了很多。   她眼睛微微發光,抿著嘴笑起來。   十一娘也笑起來。   兩人做了會針線,看著時候不早了,去了太夫人那裡。   諄哥正捉著徐嗣誡背《三字經》。看見十一娘,他立刻跑了過來:「母親,母親!」   十一娘彎腰摸了摸他的頭:「要好好的走路。這樣容易跌倒,也不美觀。」   徐嗣誡笑容可掬地點頭。   諄哥過來給十一娘行禮。   幾個人一起進了內室。   石媽媽正和太夫人說著徐令寬的長女:「……眼睛像黑葡萄,五爺抱著愛不釋手,恨不得日日夜夜抱著才好。」眼角瞟過十一娘身邊的徐嗣誡,她臉上的笑容微斂,上前給十一娘行禮打招呼。   杜媽媽端了繡墩給十一娘:「太夫人惦記著小孫女,特意把石媽媽叫來問問。」   十一娘就順著杜媽**話問起孩子的情況,一時間,倒也笑語殷殷。   只是等到酉初一刻,三夫人和徐嗣勤、徐嗣諭、徐嗣儉都沒過來。不僅如此,也沒有丫鬟、小廝過來稟告一聲。   杜媽媽笑道:「怕是那邊客多,一時走不開吧!」   太夫人倒淡然:「那我們不等了,開飯吧!」   十一娘扶了太夫人,幾個孩子跟著去了東次間。   大家剛坐下,三夫人那邊的秋綾過來,說三夫人那邊客多,十分熱鬧,她和三個孩子就不過來。   太夫人挑了挑眉,舉了著。   十一娘見秋綾臉色灰敗,心中暗暗稱奇,當著太夫人又不好多問,服侍太夫人吃了晚膳,又陪著太夫人坐著說了會話,然後帶著貞姐兒和徐嗣誡告辭。   誰知道她們剛出了太夫人的院門,旁邊就閃過來一個人:「四夫人,我們家三夫人請您過去喝杯茶!」   十一娘定睛一看,竟然是剛才來報信的秋綾。   想到下午中斷的對帳,突然來訪的忠勤伯甘府的大*奶,沒有到太夫人這邊來吃晚膳的徐嗣勤三兄弟……再一看等在門外的秋綾,她直覺事情不簡單,卻怎麼也不能把這些事聯繫到一塊去。   她不露聲色地朝秋綾笑了笑:「我把孩子安頓好就去!」   秋綾猶豫了片刻,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曲膝行禮先走了。   十一娘忙喊綠云:「去,看看侯爺和三爺都在幹什麼?二少爺人在哪裡?忠勤伯府的大*奶什麼時候走的?」   綠雲應聲而去。   待十一娘把兩個孩子安頓好,綠雲已來回信:「行人司馬左文馬大人來了,侯爺和三爺都陪著馬大人在外院的花廳喝酒。二少爺不在屋裡,跟前服侍的文竹說,一大早就由沁香服侍著去了大少爺那邊。我也去大少爺那邊問了,大少爺屋裡的小丫鬟說,大少爺和二少爺在三夫人那邊玩鬧。忠勤伯府的大*奶剛走不到一盅茶的功夫。聽垂花門前服侍的婆子說,甘府的大*奶來去都氣衝衝的。送客的甘媽媽在不停地賠笑臉。」   十一娘依舊理不出個頭緒來,帶著琥珀去了三夫人那裡。   三夫人院門前紅燈高照,丫鬟們笑得滿面春風,一派詳和喜慶的氣氛,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秋綾正在臺階上等,迎過來行了禮,帶著十一娘往三夫人正屋去,一路上丫鬟婆子俱都恭敬地半蹲下行禮。只是越往三夫人的正屋去,人越少,氣氛越凝重。等到秋綾撩了三夫人平時用做宴息處東次間的帘子時,十一娘掩飾不住驚訝地喊了一聲「諭哥兒」。   ※   抱歉!晚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六十二章不甘(上)   第二百六十二章不甘(上)   徐嗣勤、徐嗣諭、徐嗣儉三個青衣小帽做小廝打扮,一字排開跪在地上。聽到動靜,屋裡的人都朝十一娘望去,只有徐嗣諭,低頭垂目,面色蒼白。   「四弟妹,你可來了!」坐在太師椅上的三夫人粉面含煞,指著徐嗣諭面前的一團白綾,「你們家諭哥做的好事!」   十一娘眼角餘光一掃,只看見帕子上「天涯」兩字。字跡秀麗,正是徐嗣諭的筆跡。   她又飛快地瞥了徐嗣諭一眼。   原本低垂的頭高高昂起,臉色更顯蒼白,薄唇緊抿,眉宇間透著幾分悲壯與蒼涼。   十一娘對徐嗣諭的態度已有幾份明白。   她不動聲色,冷冷地道:「我剛進門,腳都沒有站穩,三嫂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訓。知道的,說生孩子們的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做了什麼天地不容的事。也不知道三嫂這是什麼意思?」目光隱隱含怒。   三夫人一怔。   十一娘向來忍讓,怎麼這回……可一想到今天的事關係重大,她顧不得細思商,急急地道:「怎麼一回事?你問問你的好兒子!」   「三嫂這話奇怪了!」十一娘緊盯著她,「諭哥被你罰跪,你不說原由,到要我問被罰的人來。莫不是諭哥說什麼就是什麼?」   用話逼著三夫人表態。是不是諭哥說什麼,什麼就是事實。   她的態度讓三夫人臉上閃過一絲驚愕。   徐嗣諭更是露出幾份詫異來。   徐嗣勤臉上卻閃過一絲喜色,忙道:「四嬸,這事與諭哥無關……」   只是沒等他的話說完,三夫人怒目瞪了過去:「長輩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徐嗣勤還欲爭辯,三夫人已轉身對十一娘道:「我本沒臉說,既然你問,我就只好說了。也好讓你知道,你們諭哥到底做了些什麼腌臢事。」說著,橫了一眼頭顱微垂地跪在那裡一言不發的徐嗣諭。「你們家諭哥兒不知道從哪裡抄了兩句亂七八糟的詩,借著我的名頭到甘府做客,卻趁著媽媽、婆子們不注意的時候溜進了媛姐兒住的院子……」說著,她語氣一頓,「還好我大嫂發現的早,要不然,還指不定做出什麼不知廉恥的事來!」   十二、三歲的孩子,青天白日,受過封建士大夫教育,能做出什麼事來?   「哦!」十一娘挑了挑眉,「不知道這媛姐兒是什麼人?」   「是我大哥庶出的女兒。」   「原來是你外甥女啊!」十一娘目光銳利地望著三夫人,把「外甥女」三個字咬得重重的,「三嫂這話說的我不明白了。說起來諭哥今年已經是十二了。三尺童子不進內堂。我們家諭哥兒真是好腳力,又不是他的外家,竟然能進了垂花門,一路摸到媛姐兒的院子裡去。不僅摸到了媛姐兒的院子,還能順順噹噹地見到媛姐兒本人,做出些腌臢事來。忠勤伯府的丫鬟、婆子們可真是『不注意』的巧啊!『不注意』的妙啊!」她含譏帶嘲,最後還看了徐嗣勤一眼。   三夫人被嗆得一鯁。   十一娘見她氣勢一弱,順勢拿回了主導權。問三夫人:「不知道三嫂從什麼地方得到這帕子?」   三夫人緩了口氣才道:「是我大嫂今天下午拿給我的……」   沒等她說完,十一娘就強硬地打斷了她的話,吩咐一旁的琥珀:「把那帕子拿過來我看看。我到想知道,都抄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竟然見不得人了!」   琥珀進屋就被十一娘咄咄逼人的態度嚇了一跳,聞言片刻才回過神來。忙蹲身撿了帕子遞給十一娘。   十一娘拿了帕子展開,緩緩地念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岐路,兒女共沾巾。」   隨著她的聲音,三夫人漸漸冷靜下來。她如泅河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恢復了原有的氣勢:「四弟妹看仔細了。那可是你們諭哥的筆跡。」   十一娘聽著就「唰」地一下收了帕子,喃喃地道:「也不知道是我的書讀的太少了,還是這世道變了。王子安的詩都被稱為『亂七八糟』了。」   她的聲音有些低,卻很清亮,滿屋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三夫人臉色微青。   十一娘卻已徑直問琥珀:「今天誰在二少爺身邊服侍。」   琥珀知道十一娘正和三夫人打擂臺,說話行事比往日更是恭敬了三分,低頭垂手地道:「回夫人的話,今天在二少爺身邊服侍的是沁香。」   「把她叫進來!」   琥珀應聲而去。   「四嬸,這詩是我讓二弟寫的。」被母親喝斥後一直沒做聲的徐嗣勤趁著這個機會道,「去看媛姐兒,也是我的主意。」   「你給我住口。」三夫人氣得直發抖,「你不要以為把事情全扯到你身上了,我就不罰你了。你知情不報,讓諭哥兒犯了這等大事,等你父親回來,我一樣要告訴你父親的。讓他狠狠地罰你。」   「不是,」徐嗣勤急切地道,「這件事是我的錯。與二弟無關……」   這種爭辯不可能得到一個結果,沒有任何意義。   十一娘對著徐嗣勤溫和地一笑:「你母親說的對。你們兄友弟恭是好事,卻也不能看著他出錯不指正。這也不是為哥哥的道理。」軟軟地把徐嗣勤的好意堵了回去。   徐嗣勤愣住。   徐嗣諭卻目光微暗。   三夫人心裡就有了幾分得意。   庶長子,竟然不顧男女大防,私相授予……但凡有點腦子,都會抓住這個不放的。   她依仗的就是這個,所以才悄悄把十一娘叫來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不甘(中)   第二百六十三章不甘(中)   有的時候,怕什麼來什麼。   徐嗣勤話剛開了個頭,一個柔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勤哥,我知道你們兄弟要好。這件事,你還是別往身上扯了。」   說話的是十一娘,她打斷了徐嗣勤的話,又望了一眼徐嗣諭,「諭哥,你也別往身上拉。」   這個時候,因聽到十一娘吩咐琥珀去叫徐令宜和三爺來而有些惶惶不安的三夫人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當務之急是不能把事態鬧大,到時候,徐家沒臉,甘家也一樣沒臉。而且要是大嫂知道是因為自己處事不當造成的,可就不是像今天這樣發一通脾氣完事。恐怕連大伯父忠勤伯也會驚動,父親也會因此受牽連……   一想到這裡,三夫人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勤哥,你四嬸嬸說的對。」她當機立斷,決定先把眼前的困境應付過去再說,「你們兩個也別你幫著我說話,我幫著你隱瞞了。這件事,自有我和你四嬸嬸做主。」說著,她側身和十一娘商量:「四弟妹,我看這事還是暫時不要驚動侯爺和三爺的好。你不知道,我大嫂一來,帕子朝我一甩,劈裡啪啦就是一通排揎,我當時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只怨孩子們不懂事,哪裡想到那許多。現在聽四弟妹這麼一說,還的確有些蹊蹺。要是就這樣喳喳呼呼地嚷到侯爺和三爺面前,不免顯得有些輕浮。我看,這事還要再查查才是。免得冤枉了孩子們。不知四弟妹意下如何?」   三夫人神色沮喪,氣勢全無。   徐嗣勤拙樸,徐嗣諭機敏。   十一娘心裡有數,見好就收。   可收場也要講究方法與策略。   她沉思良久,道:「三嫂這話也說的有道理。我們這樣嚷到侯爺和三爺面前,不免有失沉穩。」語氣有所緩和。   三夫人心中一喜,忙道:「正是這個道理。」   誰知道她話音剛落,十一娘口風一轉:「不過這查證之事……」   三夫人的心又提了起來:「四弟妹的意思是?」   十一娘面露難色,掙扎了片刻,道:「自從我嫁到徐家來,三嫂待我親熱有加。告訴我怎樣管家,又推薦我主持中饋,說起來,親姊妹也不過如此。何況,此事還涉及到忠勤伯府……」她說著,就長嘆了口氣,「此刻我要是固執己見,實在是有負三嫂對我的一片關愛之情。」   三夫人聽著臉色大霽:「四弟妹太客氣了。我見四弟妹是個敦厚人,值得一交,這才傾力相助。再說了,你本是堂堂正正的永平侯夫人,這家裡的事交給你也是應該。」   「三嫂快別這麼說。你年紀比我長,經驗比我豐富,我本應該向你多學才是。要不然,娘也不會把我交給你了。」十一娘和她客氣了幾句,然後回到了正題上,「那,查證之事,就全拜託三嫂了。」然後附身對三夫人耳語,「畢竟兩家的體面才是最要緊的。」   「對,對,對。」十一娘的態度如冬日暖陽,讓三夫人通體都舒暢起來,「這件事,你交給我好了!」   十一娘微微一笑。   兩個人和和氣氣地轉過身來。   「你四嬸嬸說的對,這件事得好好查查。」三夫人面露肅然,「誰幫你們弄得這套小廝的衣飾?誰駕車送你們去忠勤伯府的?隨身服侍的去了哪裡?都要查清楚。」隻字沒提請徐令宜、徐令寧的事。   三個孩子聽了神色一松。   徐嗣儉喜上眉梢,徐嗣諭和徐嗣勤卻交換了一個眼色——前者朝後者挑了挑眉,後者目露毅然地朝前者點了點頭。   一直注意著三個孩子神色的十一娘看在眼裡,心中微有不虞。   這個徐嗣諭,太不懂事了。   自己幫他狡辯脫身,並不代表他就沒有錯。事到如今,他不好好反省,還和徐嗣勤眉來眼去……   「諭哥兒。」她臉色一沉,「雖然說這件事還待你三伯母查證。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扯進這樣的是非裡,總有不對之處。從今天起,你閉門思過。除了去給太夫人問安,沒有我的吩咐,不許踏出麗景軒半步。待你三伯母把事情查清楚了,再做處置。」說完,吩咐琥珀,「你這就傳我的話給文竹,二少爺被禁足。如若再讓二少爺從她們的眼睛裡不見了,每個人杖責三十,然後攆出府去。」   徐府杖責僕婦的大棒,十五棒就能要人命,三十棒,又是十來歲的小姑娘,打下去非死不可。   在場的人全倒吸了一口冷氣,就是琥珀,應答的聲音也微微有些顫抖。更別說徐嗣諭,聞言已面無血色。   「四嬸……」徐嗣勤喊十一娘,面上已露哀求之意。   十一娘佯裝沒有看見。   「時間不早了,那我就先帶諭哥回去了!」她朝著三夫人微微頜首,「免得侯爺回來擔心!」   三夫人連連點頭,送十一娘出了門。   轉身看見兩個兒子還跪在那裡。大的道:「娘,三表妹那裡,你幫著向大舅母求求情吧?她根本不知道我要送帕子給她!」小的道:「娘,當時大舅母來說這事的時候,您就應該像四嬸嬸這樣,問大舅母憑什麼說這帕子是我們送進去的?當時我們是託了一個婆子送進去的。她又沒有看見我們!」   她剛剛略略平息下來的怒火像點燃的炮竹似地爆開了:「你們這對孽障!還有臉說。要不是你們做出這種不知輕重的事來,我會被你大舅母訓斥嗎?我會對你四嬸低聲下氣嗎?你大舅母敢當著我的面說要把媛姐兒許配給你大哥嗎?」   甘大*奶想把媛姐兒許配給徐嗣勤。兄弟兩都是第一次聽說。   徐嗣勤張口結舌。 第二百六十四章不甘(下)   第二百六十四章不甘(下)   雁容身姿筆挺,面帶笑容,顯得有些矜持。繡櫞正和雁容說著什麼,笑容可掬地捂著嘴,帶著幾份諂媚。   琥珀皺眉:「她想幹什麼?」   十一娘就朝著她眨眼睛:「說起來,繡櫞也挺辛苦的。我們怎麼也應該去打個招呼才是!」然後施施然走了過去。   兩人的對話隱隱傳來。   「……雁容妹妹不必和我客氣。姨娘那邊有太夫人送來的兩個媽媽照應,我閒著也是閒著。」   「實不相瞞。琥珀姐姐身邊的秋雨已經幫我做了六雙暑襪。再多,我也穿不完。何況明年又有新樣式。」   「那我給妹妹做條挑線裙子吧?」繡櫞猶不死心,「姨娘剛賞了我一匹月白色綾綢……」   雁容打斷了繡櫞的話:「既然是姨娘賞的,繡櫞姐自己留著吧!夫人前兩天賞了我一匹杭絹,一匹焦布……」正說著,看見十一娘和琥珀走了過來。忙笑著喊了一聲「夫人」,丟了繡櫞迎了上來。   繡櫞不敢馬虎,緊跟在雁容身後給十一娘曲膝行禮。   「是繡櫞!」十一娘神色淡然。   繡櫞忙笑著解釋:「奴婢特意過來向幾位姐姐請教些針線上的事。」   「做針線?」十一娘聽著臉上就透出幾份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   穿著豆綠色的比甲,白綾襖,烏黑豐盈的頭髮梳了螺髻,襯著略施薄粉的臉,倒也嬌豔動人。   繡櫞不禁有些拘謹:「夫人……」   十一娘一雙眼睛不離她:「平時不注意,今天仔細一看,繡櫞也是個大姑娘了。是該操心針線上的事了。」說著,笑了笑,轉身朝正屋去,「也不知道誰家的小子有這福氣!」   琥珀、雁容幾個忙跟了過去。   繡櫞卻神色大變。   她既然跟著喬蓮房到了徐家,那她就是徐家的僕婦了。十一娘是主母,自然有權利把她指給任何一個小廝。   一想到這裡,她不免心驚膽戰,匆匆朝東角門去。   十一娘看著目光微冷,問雁容:「侯爺回來了嗎?」   雁容低聲道:「回來有半柱香的功夫了。進門就問夫人。知道您被三夫人叫去了,喊了夏依服侍著更衣梳洗。這個時候應該歇下了。」又道,「繡櫞七彎八拐地打聽侯爺回來了沒有,我一直推託……」說到最後,語中已帶詢問之意。   十一娘停下腳步。   夜風吹動著樹葉,簌簌作響,迎面已沒有了寒意。   「她再來問,你直管攔著。」她的聲音有些低,夾在風裡,時隱時現,「如果是喬姨娘……你們就不用攔了!」   雁容微怔。   十一娘已轉身進了廳堂。   雁容急步跟上。   琥珀已為十一娘撩了內室的帘子。   「三嫂喊你去做什麼?」徐令宜正坐在臨窗大炕上看書,聽到動靜抬頭,眉眼間已有笑意。   「有點事商量。」十一娘含含糊糊地應道,「侯爺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   夫妻倆打了個照面,十一娘去了淨房洗漱,出來的時候徐令宜已經上了床,歪在床頭看書,見她收拾完了,一面放下書準備睡覺,一面隨口道:「帳對得怎樣了?三哥今天和我商量,準備二月十六啟程。」   「這麼快!」十一娘上了床,「日用的帳冊都交待清楚了,就是庫房的帳,三十六本,只對了十二本。」   「有錯?」徐令宜問著躺了下去,「除了那些祖傳的、御賜的,其他你看著辦就成了。山陽是個窮地方。以後就是回了京,大家各立門戶……他們以後的日子還長著。」   「侯爺的意思妾身明白了。」十一娘調整了一下枕頭,也躺了下去,「庫房的帳對的慢,卻不是為了這件事。」她把徐嗣勤幾個偷偷去見媛姐兒被甘家大*奶發現投到三夫人的事告訴了徐令宜,略下了自己和三夫人的對質,說了自己對徐嗣諭的處置。   徐令宜聽著頜首:「這件事你做的對。讓他閉門思過,既可以讓他抽身,還可以讓他靜思反省。」說著,眉頭蹙了起來,「我瞧他行事一向穩妥的,誰知道也做出這樣不知道輕重的事來!」   「諭哥兒再沉穩,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十一娘勸道,「有些道理還需要細細地教。」又道,「諭哥聰明機敏。您遇到了他也不要發脾氣,有什麼好好的說。他不是聽不進去的孩子。」   徐令宜輕輕「嗯」了一聲,說起媛姐兒來:「……這樣一鬧,只怕日子不好過。我看,要是實在不行,你就去見見甘夫人,孩子們畢竟還小,和她商量個什麼法子掩飾過去算了。這件事畢竟是諭哥他們不對。」   「還是先看看三嫂那邊有什麼動靜再說吧!」十一娘道,「萬一她和甘家大*奶談得不愉快。我們再來做這個和事佬也不遲。」   徐令宜點頭,和她說起為三爺請師爺的事來:「……馬左文推薦的。我也見了。人情練達,錢糧方面的事也精通。只是我還有些擔心。想把買辦處的宋買辦派到三哥身邊做總管。要不然,三嫂鬧騰起來,我怕三哥勒不住。」   「哪家的大總管不是自己心腹之人。」十一娘委婉地道,「這件事您還是要和三爺好好商量商量才是。免得三爺心裡是個疙瘩。」   「你說的有道理……」   兩人說了半天家常話,這才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秦姨娘就來了,給十一娘奉茶奉水,雖然滿臉感激,卻木訥無語。眼看著十一娘要去給太夫人問安了,才吶吶地道:「夫人,我,我給您做雙鞋吧!」   當著徐令宜的面,十一娘不好拒絕,只笑道:「秦姨娘也別太勞累了。」   秦姨娘像小孩子過年得了大紅包似的興奮起來:「不勞累,不勞累。」 第二百六十五章意外(上)   第二百六十五章意外(上)   聲音含怨帶怯,又隱隱透著幾份委屈。   徐令宜詫異,定睛一看,是喬蓮房。   「什麼事這樣喧譁?」語氣微有不悅。   緊跟著喬蓮房進來的雁容忙曲膝行禮:「姨娘突然進來,走得又急,奴婢們看著實在是惶恐。不免喧譁了些,還請侯爺怒罪。」   剛才喬蓮房進來,繡櫞打頭陣,丫鬟們攔的是繡櫞,不是她。   她不想在這些事上和十一娘的丫鬟多糾纏,笑著給徐令宜行禮:「妾身有些日子沒看見侯爺了。侯爺好像清減了不少?」說著,手輕輕放在了腹部。   徐令宜順著她的手望過去,就讓小丫鬟給她端了個杌子來。   喬蓮房側身坐下。   徐令宜道:「你可有什麼事?」   喬蓮房笑道:「沒什麼事!天天躺在床上,悶得慌。出來走動走動。聽說侯爺回來了,妾身就來問個安。」然後道,「侯爺都在忙些什麼呢?」   「也沒什麼事!」徐令宜簡短地道,「都是外院的一些瑣事。」   「侯爺是統領過千軍萬馬的,家裡的這些事的確是大材小用了些。不像妾身,嘴笨手拙的,想幫著孩兒做件小衫,七、八天,才縫了個袖子。」說著,喬蓮房嫣然一笑。   徐令宜沒有做聲,端起茶盅啜了一口。   「倒也不是妾身做不來。妾身在家的時候,也常常幫著家裡的長輩和姊妹們做針線。實在是這些日子身體不適,沒有精神。」喬蓮房露出幾分怏然之色來:「雖然媽媽們說過了頭三個月就好了。可這滋味實在是不好受。」她紅唇微嘟,「也不怎知地,妾身十分想念母親做的臘蒜頭。前兩天竟然做夢都夢見了,醒來的時候口水都流到了枕頭上。結果這幾天吃什麼都不香。」她掩袖而笑,「淨惦記著那又酸又甜的臘蒜頭的味道了。」   徐令宜端著茶盅的手一僵,然後慢慢地坐直了身子:「這些東西家裡也應該有。你要是想吃,跟兩媽媽說一聲就是了。」望著她目光微凝。   喬蓮房笑道:「家裡雖然也有。只是味道有些不一樣。家裡泡臘蒜的時候,可能直接放了霜糖。我聽母親說,她泡臘蒜的時候,放的是冰糖……」   徐令宜靜靜地望著她,嘴角漸漸抿成了一條縫。   一時間,滿屋子只有喬蓮房略顯嬌柔的聲音。   但很快,她就查覺到了異樣。眼角的餘光不覺地朝著徐令宜瞥去。   只見他身姿如松地盤坐在大炕上,目光微垂,視線落在正摩挲茶盅的大拇指上,神色冷凝。   喬蓮房心裡沒底,忙道:「……原想讓母親帶些過來大家都嘗嘗的。誰知道夫人卻怕我動了胎氣,非要我在家靜養不可。」說著,她悵然地嘆了口氣,「侯爺,我問過兩位媽媽了。兩位媽媽也說我身子骨好著呢!會會客不打緊……」   「你想讓你母親喬三太太來見見你?」徐令宜突然抬起頭來打斷了她的話。   喬蓮房一怔。   徐令宜表情很平靜,可說出來的話卻有些怪異,讓她頗覺不安。   「嗯!」她一面甜甜地笑,一面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儘量地把話說的委婉些,「這樣母親就可以給我帶些自做的臘蒜頭。侯爺和夫人也可以嘗嘗鮮了,我也可以解解饞……」   「夫人讓你靜養,你卻想見自己的母親。」徐令宜直直地望著她,再一次打斷了她的話,「莫非,你想駁了夫人的話不成?」   喬蓮房呆住。   徐令宜眉宇間驟然浮現凜冽之色:「你難道是想駁了夫人的話不成?」   這一次,他聲若錚鏦,如雷霆萬鈞之勢直擊在喬蓮房的心頭。   「沒有,我沒有。」她急急站了起來,下意識地辯道,「侯爺,妾身絕對沒有這個意思。」臉色微微透了幾份蒼白,「妾身只是嘴饞……妾身沒有多想……」   「沒有?」徐令宜目光冷竣,「沒有還明知夫人要你靜養卻嚷著要見你母親?」   喬蓮房被他略帶譏諷的口氣嚇了一跳,一時語凝。   徐令宜眉宇間就有了一絲倦意,喊了雁容:「去,請兩位媽媽過來!」   雁容應喏,急步而去。   喬蓮房暗覺不妙。   「侯爺……」她淚如雨下,上前幾步拉了徐令宜的衣襟,「侯爺……是妾身說錯了話。妾身以後一定好好的改……」她抬頭望著徐令宜,如雨打梨花般戚然,「侯爺千萬別發脾氣。千萬莫因妾身之故氣壞了身子……」   徐令宜沒有動,眉宇間的倦意更濃,揮了揮手,示意她不要多說。   喬蓮房愕然,愣愣地望著他半晌無語。   田媽媽和萬媽媽走了進來。   徐令宜再也沒看喬蓮房一眼,吩咐兩位媽媽:「你們好好服侍喬姨娘在屋裡養胎。以後沒有夫人同意,喬姨娘不允許踏出那院子一步。」   「侯爺!」喬蓮房大吃一驚,緊緊攥住了徐令宜的衣襟,「妾身糊塗,您就原諒妾身這一回吧?看在妾身正懷著您的骨肉的份上,您就原諒妾身這一回吧……」   徐令宜聞言目光更冷。   兩位媽媽看得清楚,忙上前架了喬蓮房……   ******   十一娘剛進門,雁容忙附耳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她。   「侯爺人呢?」   「在內室看書。」雁容悄聲道,「綠雲在一旁服侍著。」   十一娘想了想,直接在廳堂裡轉身:「走,我們去看看喬姨娘去!」   不去看侯爺,卻先去看喬姨娘……   雁容有些驚訝,卻不敢多問,服侍十一娘去了喬蓮房那裡。   珠蕊正蹲在屋簷下打扇煎藥。看見十一娘,忙站了起來,一面朝裡稟了一聲「夫人來了」,一面迎了上來。   十一娘指了藥:「這是給喬姨娘煎的?   「是!」珠蕊連忙點頭,「喬姨娘有些不舒服!」   說話間,繡櫞撩簾而出:「夫人,您來了!」   她神色間有了一絲畏懼,轉身幫十一娘打簾,服侍她進了屋。   田媽媽從內室走了出來。   「田媽媽,」十一娘主動和她打招呼,「姨娘還好吧?」   「還好!」田媽媽笑容有些勉強,「哭了一陣子。剛剛歇下!休息休息就沒事了。」   「這我就放心了。」十一娘說著,轉身坐到了廳堂的太師倚上。   田媽媽看著就鬆了口氣。   十一娘看得分明,佯裝不知,柔聲道:「我剛回來就聽說了,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過來了。侯爺是個急脾氣,姨娘又正是特殊的時候。兩位媽媽跟著受委屈了。」   田媽媽沒想到十一娘會說這樣一番話,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心裡覺得一暖。忙道:「夫人客氣了。是我們的差事沒有當好,這才惹得侯爺生氣。哪裡說得上委屈。」   「是媽媽太過謙遜。」十一娘客氣道,「兩位媽媽都是娘身邊的老人了,又是我特意請來幫著照顧喬姨娘。禮應待為上賓才是。出了這樣的事,我心中十分不安。」   「夫人快別說了。」田媽媽忙道,「真是折煞奴婢了!」   兩人說著,繡櫞端了茶進來。   十一娘沒有接茶,而是頗有些無奈地站起身來:「茶我就不喝了。侯爺那裡我還要去看看呢!這裡就交給兩位媽媽了。」   田媽媽忙躬身應是。   十一娘帶著琥珀、雁容匆匆走了。   田媽媽看著晃動的帘子沉思了一會,去了內室。   喬蓮房正倚在床頭的大迎枕上,眼睛紅得像櫻桃,看見田媽媽進來,抽泣道:「她走了!」說著,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田媽媽點頭。   喬蓮房又伏在迎枕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萬媽媽就在一旁勸道:「姨娘,哀傷肝。還請您寬寬心。姨娘就不為自己,也要為肚子裡的小少爺想想……」   田媽媽則朝著萬媽媽使了個眼色。   萬媽媽看著微微點頭,又勸了幾句,然後藉口要去看看藥煮好了沒有,和田媽媽一起出了內室。   田媽媽就把剛才十一娘的話說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田媽媽低聲對萬媽媽道,「我看這事,得跟太夫人稟一聲才是。」   「我早就有此意了。」萬媽媽點頭,「說實話,喬姨娘好歹是半個主子,我們雖是太夫人身邊的,可也不能越過她去。偏偏她又是個一意孤行的。實在是讓人難做。何況離生產還有七、八個月。照這位姨娘這樣折騰下去,十之八、九還要生波瀾。到時候只怕你、我晚節不保!我看這事,不僅要跟太夫人稟一聲。喬姨娘這邊的差事,只怕也要喊喊苦才行。」   田媽媽很贊成:「我們兩人合計合計,看這話該怎麼好。」   兩人站在廳堂的牆角耳語起來。   住在喬蓮房前院的文姨娘,此刻也正和貼身丫鬟秋紅說著悄悄話。   「……被兩位媽媽架著回來的。」秋紅低聲道,「回來就一直哭到現在。」   「這樣說來,吃了侯爺的排頭?」文姨娘沉吟道。   「**不離十。」秋紅點頭「要不然,也不會哭得這樣傷心了。」   「正懷著孩子……侯爺還發脾氣……」文姨娘思忖道,「我得仔細想想……」   秋紅不敢打擾,輕輕掩門出去。   冬紅過來:「秋紅姐,我剛才看到秦姨娘身邊丫鬟翠兒在我們屋外探頭探腦的。」   秋紅聽了哂笑:「這個秦姨娘,說她聰明吧,她腦子硬轉不過彎來。說她傻吧,她卻知道什麼事都隨著我們姨娘行事。」   ※   草稿,大家先看著!   晚上的加更有些晚!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六十六章意外(中)   第二百六十六章意外(中)   十一娘回到屋裡,徐令宜正掩卷沉思。聽到動靜抬頭:「回來了!四姨的病怎樣了?」   「請了太醫院的劉醫正。」十一娘想四娘眼凸脖粗的樣子,不由輕輕嘆了口氣,「說要慢慢地調養,少一、兩年,多則兩、三年。」   徐令宜點頭:「既然如此,看家裡有沒有合適的藥材,送些去。」   十一娘點頭,端詳著他的神色。   徐令宜微怔:「怎麼了?」   「我看侯爺的氣消了沒有!」十一娘笑盈盈地望著他,眼底露出幾分戲謔,有些俏皮。   徐令宜先是一愣,然後恍然而笑。   「氣消了怎樣?氣沒消又怎樣?」   「氣消了……嗯,妾身就和侯爺說說話。氣沒有消……」十一娘佯做沉思的樣子,「妾身剛回來,一身塵土,得更衣洗漱一番才行。」   徐令宜大笑起來:「看這蓬頭垢面的樣子——快去更衣去。再過來說話。」   氣氛活躍了,十一娘笑著去了淨房。出來的時候,看見坐在炕桌邊的徐令宜低頭沉思,神情有些恍惚。   十一娘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坐到了他的對面:「侯爺是在擔心喬姨娘嗎?」   「喬姨娘?」徐令宜抬頭,神色有片刻的茫然,「哦,不是。」他漸漸回過神來,「今天皇上見了王九保,王九保上了萬言書。馬左文給我謄了一份……陳閣老和梁閣老的態度很曖昧……」徐令宜有些出神。   十一娘躡手躡腳地給他重新沏了茶。   徐令宜按過茶盅,神色又是一斂。笑道:「對了,梁閣老家三月二十六娶媳婦。」   「哦!」十一娘面露喜色,「七小姐要出嫁了?」   徐令宜點頭:「到時候我去忠勤伯府、你去梁家參加喜宴吧?」   十一娘很是意外:「我還準備送送蘭亭呢!」   徐令宜也有些意外:「大家正在議論海禁的事。我去梁家,少不得要被人拉著問東問西的。我們家和甘家隔著媛姐兒這件事,你去了不免要聽些閒言閒語的。這樣正好錯開。」   雖然知道徐令宜說的有道理,但十一娘還是很失望。   徐令宜只好含糊其辭地道:「反正日子還早,到時候再說吧!」然後和她說起喬蓮房的事來:「……我咐咐兩位媽媽沒有你的話不允許她出院子。你以後注意點。免得她和喬家的人拉拉扯扯的。」   永平侯府和程國公府的關係太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十一娘自然尊重徐令宜的決定。   她點頭應「是」,徐令宜話風一轉,道:「你剛才說有話和我說……你有什麼話和我說?」   十一娘之前見他神色不虞,以為他在為喬蓮房的事傷心,所以才拿了話打趣他,調節一下氣氛。沒想到根本是個誤會。更沒有想到他還惦記著這句話,認真的問她。   「沒什麼事!」十一娘笑道,「就是和侯爺隨便說說話。」   燈光下,她笑容寧謐,粼粼目光仿若晚霞倒映的湖水,讓他有些眩目。   徐令宜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總把她當小孩子似的。   十一娘頭一偏。   徐令宜的手落空。   他愕然。   十一娘已嘟呶道:「又把我的頭髮弄得亂糟糟。」   徐令宜忍俊不住大笑起來。   剛才的不快如煙消雲散。   又見十一娘眉宇間有淡淡的倦意,想到她今天出了趟門,剛接手主持中饋,明天一早還有很多事要做,心中隱隱有些不忍,笑道:「你先去睡吧——王九保的萬言書我還要仔細琢磨琢磨!」   十一娘的確有些累了,和徐令宜說笑了兩句,自顧自地睡了。   半夢半醒中,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她調整了一下姿勢,睡得更沉了。   ******   第二天一大早,喬蓮房被禁足的消息立刻傳遍全府。文姨娘和秦姨娘都小心翼翼地和喬蓮房保持著距離。繡櫞覺得自己走在路上大家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神色黯然。   迎面碰到秦姨娘。   她領著丫鬟翠兒,滿臉喜滋滋的。   繡櫞側身迴避。   秦姨娘見到她笑容微斂:「是繡櫞姑娘啊?」   繡櫞見翠兒身上穿了件草綠色比甲,抱了個猩猩紅的氈毛,想到前幾天小丫鬟們在傳,說十一娘把二少爺禁了足,秦姨娘怕十一娘生氣,連夜幫十一娘做鞋……她的嘴角就不由微撇:「秦姨娘這是要到哪裡去呢?」   「哦!」秦姨娘笑容憨厚,「濟寧大師來看五夫人。我繡了**,託她幫我供奉給菩薩——二少爺這些日子有些不太平。」   大字都不識的人,還繡**!   繡櫞聽了在心裡冷笑,不鹹不淡地寒暄了兩句,就各自散了。   喬蓮房大哭了好幾場,又吐得厲害,人瘦了一大圈,很是憔悴。   看見繡櫞回來,她有氣無力地道:「怎樣?可找得到門路!」   繡櫞搖頭,神色有些沮喪。   喬蓮房做夢也沒有想到徐令宜會這樣對她,把每句話在腦海裡翻來覆去想了無數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話說錯了。現在的她驚恐又慌張,亟需有人幫她拿個主意。   所以派了繡櫞去找門路,看能不能讓人給母親捎封信去。   可大家一看是繡櫞,要不拒絕,要不一口答應卻要獅子大開口地向他們要跑腿的費用,明著就是敲她們的竹槓,繡櫞還怕這些人拿了銀子不送信,到時候兩手落空。   喬蓮房又伏在迎枕上低聲哭了起來。   繡櫞真怕她哭出個三長兩短來。坐在一旁不住地勸她。   喬蓮房抱怨:「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早知道如此,還不如直接帶信讓母親來看我——我原想著讓徐家去請,母親能更體面些!」   繡櫞卻聽著靈機一動:「小姐,濟寧師太在五夫人那裡。」   喬三太太是個信佛之人。濟寧也常在程國公府走動。喬蓮房小的時候,濟寧還曾經送給她一個開了光的沉香木佛珠。   「你是說,讓她幫著送封信回去?」喬蓮房眼睛一亮。   「嗯!」繡櫞道,「我聽秦姨娘說,濟寧師太今天進府來看五夫人——趁著兩位媽媽都在屋外,你趕快寫封信,我去五夫人那裡看看。」   喬連房連連點頭,寫了封簡短的信。繡櫞把信藏在護膝裡,然後去了五夫人那裡。   誰知道太夫人也在。   繡櫞不敢過去,在那裡徘徊了半天,碰到從五夫人那裡出來的秦姨娘。   秦姨娘看見她很是驚訝。   繡櫞心虛,忙笑著解釋道:「我到園子裡來散散心。」   秦姨娘覺得這話題不安全,笑了笑,帶著翠兒往花園外去。   繡櫞就聽到照妝堂裡有喧嗔聲傳出來。   她怕是太夫人打道回府,只好往回走。   秦姨娘和繡櫞兩人同路,慢慢快快總在一條路上,互不理睬又有些不好。   繡櫞只得笑著和秦姨娘寒暄:「姨娘的經書送出去了嗎?」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住在一個院裡,抬頭不見低頭見。   「送出去了!」秦姨娘和她說著話。   「太夫人怎麼也在五夫人那裡?是去見濟寧師太的嗎?」   「太夫人是去見二小姐的。」秦姨娘道,「正巧碰到了濟寧師太。」   「哦!」   話說不下去了。   可路還長著。   秦姨娘無話找話,想了半晌,道:「喬姨娘還好吧?」話一出口又後悔。   繡櫞卻覺得秦姨娘這是明知故問,她索性道:「姨娘也不知道侯爺為什麼生氣?天天以淚洗面,人都瘦了一大圈。」   秦姨娘聽「唉呀」一聲:「這可不行——她可是雙身子的人。」想了想,又道,「侯爺是個念舊的人。禁你們家姨娘的足,也只是一時氣憤罷了。等喬姨娘生了兒子,就好了。」   生兒子?誰敢保證生下來的就一定是兒子!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生了兒子一步登天……   念頭就停在了最後一句話上。   「姨娘是怎麼生的兒子?」話脫口而出。   秦姨娘愕然。   繡櫞立刻查覺到自己說錯了話。忙笑道:「是我問秦姨娘有什麼生兒子的秘方沒有?」   秦姨娘愣愣半晌,道:「我沒什麼生兒子的秘方。不過先頭的夫人,就是現在夫人的姐姐,她是求了長春道長生的四少爺。我想,應該有秘方吧?」   繡櫞聽著眼睛閃閃發亮,心不在焉地和秦姨娘一直扯到東角門。秦姨娘去見十一娘,她一溜煙地跑回了自己的小院。   「小姐,小姐。我剛才聽到一件事。」她氣喘籲籲地站在喬蓮房面前,面色因激動而彤紅,「秦姨娘說,元娘之所以能生兒子,是因為吃了長春道長的秘方。」   神色怏怏的喬蓮房「騰」地坐了起來,一把攥住了繡櫞的手:「你說什麼?」手微微有些哆嗦。   繡櫞深深地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口齒清晰地道:「秦姨娘說,元娘之所以能生兒子,全是因為吃了長春道士秘方的緣故!」   「長春道長……」喬蓮房一陣狂喜,「他曾經到程國公府做過客。我還記得當時大伯父送了一對紫檀木的鎮尺給他……」   「小姐,我們把這件事也跟太太提一提吧!」繡櫞說著就掏出剛才喬蓮記寫的信,「讓太太幫著打聽打聽。要是真有此事,也可以幫小姐謀劃謀劃。您看那秦姨娘,不就是因為生了兒子才能有今天的嗎?要說人品、相貌,這府裡不知道有多少比她強的……」   ※   加更,求粉紅票……~~~~(》_《)~~~~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六十七章意外(下)   第二百六十七章意外(下)   最初的高興過去,提筆寫信的喬蓮房坐在書桌前,卻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來,半晌也沒有落筆。   「小姐,您這是怎麼了?」繡櫞很是困惑,「您是不是懷疑秦姨娘的話?」   喬蓮房搖頭:「她倒沒有扯謊。當年的事我也隱隱聽說了些。那長春道長也因此而聲譽更隆。有好多人家都信了他。只是,如果要請長春道長出面,恐怕得大伯母親自出面才行……」   而喬夫人願不願意為她們出面,這還是個大問題!   繡櫞明白喬蓮房的意思。她遲疑道:「您上次回去送了那麼多東西給她……這件事可關係到您的身家性命,夫人不可能不管吧?」   喬蓮房卻沒有這樣把握。   她苦笑:「但願如此!」   外面傳來田媽媽和萬媽媽低低的笑聲。   繡櫞聽了,立刻機警地關了內室的槅扇。   田、萬兩位媽媽看了不由相視一笑。   而此時的琥珀,正輕手輕腳地領著丫鬟退出了十一娘的內室。   十一娘笑望著神色有些憔悴的濱菊,柔聲道:「你怎麼不多住幾日。」   濱菊搖頭:「您交給我的差事我已辦完了,住在那裡也不安心,還不如回來。」   「也好。」十一娘笑道,「你不在我身邊,我還真不習慣。」   濱菊聽了欲言又止。   「怎麼了?」十一娘笑問,「我們之間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望著笑容和從前一樣溫和的十一娘,濱菊有些茫然。   她覺得從前那個需要自己保護的女孩子已經在自己沒有察覺的時候長大了。再也不需要自己保護了。不僅如此,自己好像還成了她的負擔……在金魚巷的時候,她反覆地想。如果自己像琥珀一樣聰明,陶媽媽進去的時候自己說不定就能猜到她的用心,當時就把冬青攔在屋裡,或者不被她當槍使似的來和十一娘對質,情況也許又不同。   濱菊後悔的好幾天沒有睡。   她急著趕回來,也與此有關……   但一想到自己的決定,濱菊就覺得自己的眼角溼潤。   「夫人,您,把我配了人吧!」視線突然糊塗起來,「我一回來就聽說了喬姨娘的事。大家都說,雁容活脫脫第二個琥珀,聰明能幹,做事有章程……」話說到這裡,臉上已經溼漉漉,她忙低下頭去:「我出去了,也可以空個一等丫鬟的位置出來……」   自從冬青出事,濱菊臉上就再也沒有了那種爽朗的笑容,人也變得有些畏手畏腳起來。   十一娘暗暗為這種變化擔心,卻又一直找不到機會和她好好聊一聊。   再在聽她這麼一說,十一娘趁機就一掌拍在了炕桌上,佯做出一副勃然大怒的樣子:「胡說些什麼呢?這是你說的話嗎?」   濱菊聽著心中一滯。   「夫人,我說的是真心話!」她淚如雨下,「我捨不得夫人。可我也知道,我現在已經不能幫夫人什麼忙了……」   十一娘聽著,就露出幾份失望來:「濱菊,我沒有想到,我在你心裡,竟然是這樣的人!」   濱菊愣住,滿臉淚水地望著她。   「我現在是永平侯夫人了。只要我願意,別說在府裡找幾個像雁容這樣聰明伶俐的丫鬟在身邊服侍,就是一個不滿意,差了白總管南下廣東、西到甘肅,跑遍大周給我找幾個滿意的丫鬟也不是不可能的。」十一娘的聲音一沉,「可我只是羅家十一娘的時候,我病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時候,我還記得,是你一口粥一匙水讓我活命的……」說著,往日的一些舊事就浮現在她的心頭,她淚盈於睫,「你要是也走了,難道留我一個人在這裡不成?」   「夫人!」濱菊伏在十一娘的膝頭哭了起來,這些日子以來的傷心、難過、擔憂全都隨著這淚水落了下來,「是我胡說八道……全是我不好。我陪著您,您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十一娘也哭起來,抽泣著握了濱菊的手:「那你不能再說這樣的話……」   「嗯!」濱菊不住地點頭。   徐令宜回來,看見琥珀幾個都立在屋簷下。奇道:「怎麼了?」   「夫人和濱菊姐在屋裡說話。」琥珀曲膝上前行禮,「我這就去給您通稟!」   「不用了。」徐令宜想了想,「我等會再來吧!」轉身去了前院的書房。   琥珀就聽見十一娘喊她的聲音。   她忙進了內室。   看見兩個人眼睛、鼻子都紅紅的。   「去給我們打水來洗個臉。」十一娘用帕子擦了擦臉,「侯爺應該要回來了!」   「侯爺剛走。聽說您和濱菊姐在說話,就避開了。」琥珀說完,吩咐小丫鬟去打水。   濱菊急得跳起來:「這可怎麼是好?我去給侯爺陪個不是吧!」   「他既是避開,也是有心。」十一娘態度很自然,「也不用拂了他一片好心。」   濱菊想想,雖然覺得十一娘說的有道理,但心底到底有些不安。好在小丫鬟打了水進來服侍她們洗臉淨手,一時也不好說這些話。   大家重新坐下,小丫鬟上了茶,十一娘看著臉上重新有了笑容的濱菊心中一動,又遣了身邊服侍的,單獨留了濱菊說話。   「你說,讓我把你配了人……」她笑眯眯地望著濱菊。   濱菊滿臉通紅:「我當時想糊了……」   「不,不,不。」十一娘笑道,「你見過萬大顯了?覺得這人怎樣?」   濱菊臉紅得能滴出血來:「我什麼時候見過萬大顯了?夫人這話問得好奇怪!」到也恢復了幾份爽快。   十一娘道:「萬家讓我再給萬大顯配一門親事……」   「哎呀!」濱菊站起身就走,「夫人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十一娘忙拉了她,正色地道:「濱菊,我說的是真的。萬大顯我是看了又看的……」   濱菊垂著頭,打斷了十一娘的話:「我只要能跟著夫人就行……」聲若蚊蚋,漸不可聞。   ******   萬義宗得到消息先是怔了怔,旋即露出歡顏來:「夫人對我們家可是恩重如山——沒想到這次還是指了身邊的大丫鬟給我們大顯。」   萬義宗家的也很滿意:「冬青太漂亮了,我當時就心裡打鼓。」   兩人商量起糊房子、請廚子的事來。   一旁的萬大顯就躡手躡腳地出了屋子。   萬二顯看在眼裡,眼睛珠子一轉,也悄悄跟了出去。   萬大顯把在徐府當差時穿的潞綢棉襖脫了放在一旁的石碾子上,穿了單衣在那裡劈柴。   「大哥!」萬二顯把萬大顯劈好的柴碼到一旁,「你還惦記著冬青姑娘……」   萬大顯的動作一滯,沒有做聲。只是劈柴的動作幅度更大了些。   萬二顯看著在心裡嘆了口氣:「娘說的對,冬青姑娘太漂亮了。侯爺是個正經的,可不保別人和侯爺一樣……有一句話怎麼說著,偶大非福。說不定這就是你的福份呢!」   萬大顯橫了弟弟一眼:「什麼偶大非福。是齊大非偶。不會說話就別亂說。別人不會把你當啞巴。」   雖然語氣不好,但哥哥總算開口說話了,萬二顯鬆了口氣——從萬大顯知道冬青有惡疾要退親後,他就一直很沉默。   「對,對,對。」萬二顯故作羨慕的樣子,「大哥去徐府當差以後,學問都比以前好了。」   看著逗自己開心的弟弟,萬大顯昂頭長長地透了口氣。   「你哥哥不傻。有些事心裡明白著呢!」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會好好幹的。不會讓濱……濱菊……」說起那個陌生的名字,他還有些不習慣,「不會讓濱菊姑娘跟著我吃苦的。」   萬二顯只覺得哥哥這話時的口吻有些奇怪。   可看到哥哥有了振作的兆頭,他立刻把這些拋到了腦後,笑著攬了哥哥的肩膀:「哥,你不能娶了媳婦就忘了兄弟。還有我。你混好了,也要帶我一把才成。最起碼,等嫂嫂進了門,讓她跟夫人說說,給我也指門婚事。」   「去你的!」萬大顯輕輕地捶了萬二顯一下。   兄弟倆不由相視而笑。   ******   萬義宗對為兒子重新求一門親事動作很大,不僅請來了劉元瑞家的說項,還特意請白總管到徐令宜面前幫著著探口風。   徐令宜笑道:「沒想到這個萬義宗也是個機靈人。」又問十一娘,「誰嫁過去?」   「濱菊!」十一娘正在自己首飾匣子裡給她挑添箱的。   太夫人那邊的魏紫過來了:「夫人,太夫人聽說濱菊配了人,讓我帶過去給她老人家看看。」   十一娘愕然。   太夫人從不管媳婦房裡的事。就是五爺收通房也沒把人叫去看看,更別說是媳婦身邊大丫鬟配小廝了。   這可是難得的殊榮啊!   她忙讓小丫鬟叫了濱菊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這才讓她跟著魏紫去了太夫人那裡。   過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濱菊回來。   她臉色緋紅:「太夫人賞了我一對金手鐲,給了四十兩銀子的添箱錢。」   十一娘替她高興。   琥珀匆匆走了進來。附耳道:「夫人,喬姨娘託了外院的一個小廝往外送信呢?」然後從懷裡掏了信出來。   十一娘看也沒看一眼:「你當著兩位媽**面,把這信親自送到喬姨娘的手裡去。然後把那小廝交給白總管處置。」   琥珀應聲而去。   沒幾天,就傳出喬姨娘生病的消息。   ※   草稿,大家先看著。   PS:加更大家明天起來看吧!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六十八章意料(上)   第二百六十八章意料(上)   十一娘接到消息後先差人去稟了徐令宜,然後去了喬蓮房那裡。   「我全然不懂。」她請教兩位媽媽,「你們看這如何是好?」   兩位媽**臉色都不太好看。田媽媽沒有做聲,萬媽媽則笑道:「說起來,當初太夫人生五爺那會,也是我們照顧的。到沒有瞧見像喬姨娘這樣什麼東西都吃不下的情況。我們畢竟是內宅婦人,見識短。要不,夫人幫著請個太醫來瞧瞧。我們也好跟著長長見識。」   話裡有話,讓人思量。   十一娘不好評論,只道:「全依媽媽所言。我這就差人去請太醫來。」當場就讓綠雲拿了對牌讓白總管幫著請太醫,帶著琥珀去看喬蓮房。   她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一雙大眼睛神彩全無,人很憔悴。   看見十一娘進來,無力地掙扎著起身:「夫人,您來了!」   繡櫞忙扶了她。   「喬姨娘不必多禮。」十一娘客氣地道,「你身體不好,快躺下歇著吧!」   喬蓮房客氣了幾句,還是堅持著坐了起來。   十一娘問了問她的情況。   「……喉咽像被掐住了似的,什麼也吃不下。」   十一娘安慰了她幾句,說已經幫她去請了大夫,又囑咐她好好地休息,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臨波正在院子裡等她。   看見她進來,忙迎了上去:「夫人,侯爺說,讓您給喬姨娘請個太醫,好好看看得的是什麼病?一個太醫查不出來,就請兩個,兩個太醫查不出來,就請三個。弄清楚到底是太醫院的太醫醫術太差了,還是喬姨娘的病與眾不同查不出來。」畢竟只是帶話,又涉及到內院,他說到最後,已語帶惶然。   十一娘點頭,柔聲道:「你回去跟侯爺回一聲。就說我問過兩位媽媽了,兩位媽**意思也是請個太醫過來給喬姨娘瞧瞧。綠雲剛拿了我的對牌去了白總管那裡。太醫應該很快就會來。讓侯爺不必擔心。」   臨波聽到最後一句嘴角微翕,欲言又止,恭敬行禮退了下去。   下午,吳太醫來了。   男女有別,十一娘讓兩位媽媽在一旁服侍。   兩刻鐘後,田媽媽來回:「吳太醫說姨娘沒什麼事。只是春天來了,人有些困頓,加之正是有身子的頭三個月,食欲不振。開了些銀翹散。」然後將方子遞給了一旁的琥珀。   十一娘從琥珀手裡接了方子,看了一眼,與田媽媽商量:「畢竟是雙身子的人,用藥之事,我看還是要跟侯爺說一聲的好。」   田媽媽點頭:「還是夫人想的周到。」然後問候起十一娘來,「……這些日子事多,您也要保重身體才是。我看您前些日子清減了不少。要不要也請個太醫來瞧瞧?」   三房要走了,三夫人只帶了平時貼身服侍的幾個丫鬟和甘媽媽一家、甘老泉一家,就是易姨娘,也留了下來。有人因不能跟著去而心生怨懟,更有人盯著甘老泉的位置汲汲營營。   她那裡門庭若市,不時有人來找十一娘稟事,說著說著,就會說到自己怎樣能幹、忠心上面去了。然後又有晚香等人蠢蠢欲動,不時放出風去說自己要重新掌事了。弄得僕婦們人心惶惶的。   十一娘這幾天的主要精力就用來平衡這些關係。   好在這個年頭不像她所在的世界,老闆炒員工,員工炒老闆,大家選擇很多。這個時代,講究「忠誠」,被像徐府這樣的人家開除了的人,大家都會懷疑此人的人品,很難再被別家僱用。揮著這個大棒,到也所向披靡。   並沒有田媽媽說的那樣「辛苦」。   「多謝媽媽關心。」十一娘笑道,「我感覺還好。就是有些欠磕睡。」   田媽媽聽了直笑:「太夫人年輕的時候也常說事情多,時間少,欠磕睡。」又關心地道,「夫人好歹還是注意些。年輕的時候挺得過來,不覺得,到年紀大了,常會因此吃苦頭……」   兩人絮叨著,徐令宜回來了。   田媽媽行了禮,並沒有退下,反而越過十一娘主動說起喬蓮房的病來:「……方子給夫人看了。夫人說喬姨娘如今懷著身孕,這藥方用不用,還要請侯爺定奪。」   徐令宜拿著方子冷笑。對十一娘道:「再給她請個太醫瞧瞧。看她除了什麼春困、食欲不振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什麼毛病。免得這病治好了,又冒出新的病來!」   「侯爺!」十一娘當著田媽**面攔了徐令宜,免得鬧得不消停,「您就幫著看看這藥方能用不能用,妾身也好派人去抓藥。」   徐令宜「哼」了一聲,轉身去了淨房。   十一娘讓綠雲幫著去抓藥,又對田媽媽道:「三爺馬上要啟程了,侯爺這兩天事多,怕是累著了。媽媽不要放在心上。」   田媽媽忙自謙了一番,起身告退。   出了正院,直接去了太夫人那裡。   「開了銀翹散?」太夫人坐在太師椅上,杜媽媽正在給她按摩肩膀。   「是!」田媽媽恭敬地應了,然後蹲下身去,熟練地幫太夫人按摩小腿,「四夫人不敢做主,讓侯爺拿主意。侯爺發了通脾氣,被四夫人攔了回去……」   「哦!」太夫人一聽來了精神,「說說看,當時是個什麼情景?老四生氣了沒有?」   杜媽媽不由掩嘴而笑:「兒子屋裡的事,您操什麼心!」   本來是句打趣的話,卻讓太夫人臉色微暗:「我這幾個兒子裡面,我最對不起的就是老四了……」   聽她說起前程往事。兩位媽媽交換了個眼色,都笑著岔開了話題:「福兮禍所至,禍兮福所倚。沒有以前的事,哪有現在的好!」   太夫人聽著臉色微霽。   田媽媽趁機道:「四夫人就說了一句話……」把太夫人注意力引開了。   ******   那邊十一娘細細地交待綠云:「藥方是你拿出去的,藥是你拿進來的。你要仔細查對清楚了交給兩位媽媽。」   好在銀翹散是一劑尋常清熱解毒的茶飲,春季的時候大家都常喝,藥材也很熟悉。   綠雲點頭:「夫人放心。我知道輕重!一定不假他人之手。」   十一娘聽著點了點頭。   琥珀不免抱怨:「喬姨娘還是快點生吧!她這樣,不是在折騰自己,是在折騰我們。」   十一娘想想,覺得她說的還真有點道理。忍俊不住笑起來。   誰知道第二天,喬三太太來訪。   十一娘愕然。   是巧合還是偶然呢?   她請了喬三太太到廳堂說話。然後沒有問喬三太太的來意就開門見山地把喬蓮房被徐令宜禁足的事告訴了她:「……實在是不方便讓你見喬姨娘。我看,你還是等侯爺氣消了再來吧?也免得連累了喬姨娘。」   喬三太太聽了臉色漲得紫紅,心不在焉地和十一娘說了幾句客氣話就轉身告辭了。   十一娘叫了琥珀來:「你再仔細查查,看我們有沒有什麼漏洞。我總覺得喬三太太來的有些蹊蹺。要真是這樣,只怕遲遲早早要出事。」   琥珀點頭,認真地查了兩天,卻一無所獲。   十一娘想到吳太醫那裡……要是查那條線不免會涉及到兩位媽媽。她只好吩咐琥珀:「那就只有仔細別讓外面的東西流進來。」   琥珀應喏著。   徐嗣諭來了。   這段時間他一直被禁足。因為明天三房就要啟程了。這一去千萬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十一娘準備給徐嗣諭一天時間和徐嗣勤、徐嗣儉話別,特意讓丫鬟把他找來。   徐嗣諭很詫異。   十一娘直言道:「你們一起長大的,感情深厚。我拘著你,是怕你們想為媛姐兒打報不平再去看她,又惹出什麼風波來。」   「不會了!」徐嗣諭垂了頭,「我們以後行事再也不會這樣魯莽了。」   十一娘才不相信他的保證,所以輕輕地看了文竹一眼。   文竹嚇得戰戰兢兢,立刻道:「夫人,我會按著您的囑咐一直跟著二少爺的。」   徐嗣諭聽了欲言又止。   十一端了茶。   徐嗣諭退了下去。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三夫人和程國公府的喬夫人、中山侯府的唐夫人來了。」   十一娘聽著訝然,警鈴大響。   在喬太太被攔之後喬夫人突然出現,而且還和唐夫人一起……   她忙叫了琥珀:「你快去跟侯爺說一聲。那喬夫人和唐夫人都是長輩,萬一拿話將我……到時候只怕我攔不住。」   琥珀小跑著去了外院。   十一娘迎了出去。   三夫人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陪著兩位夫人。   喬夫人一見到十一娘就親親熱熱地上前拉了她的手:「明天三夫人要走了,我們來給她送行,順道來看看你。」   唐夫人則維持著長輩的持重,笑容淡淡地和十一娘點了點頭。   十一娘客氣地將三人請進了屋裡坐下。   待丫鬟上了茶,喬夫人就左顧右盼地道:「怎麼不見蓮房?她沒有在你跟前服侍嗎?」   十一娘笑道:「喬姨娘有了身子,怎能在一旁服侍……」   她的話音剛落,喬夫人已面露驚訝:「她有了身孕?我怎麼不知道?」然後站起身來,「這可是件喜事,我要去看看才是!」   唐夫人聽了有些不屑地看了喬夫人一眼,道:「我可走乏了,先喝杯茶再說。」   打人不打臉。   十一娘就陪著喬夫人走出了廳堂,然後將喬姨娘被禁足的事告訴喬夫人。   喬夫人聽了十分震驚,臉上露出幾分猶豫來。   十一娘看得分明,給她找臺階:「您一路走來,想來也累了,坐下來喝杯茶吧!」   喬夫人還有些遲疑。   偏偏有小廝進來:「夫人,侯爺說,喬夫人如果想去看喬姨娘就去吧!」   喬夫人聽著神色一松,挑著眉對十一娘笑了笑:「既然是被侯爺禁了足,我正好去教訓她兩句。讓她知道為**妾的道理。」   十一娘覺得沒必要和這種人客氣,讓小丫鬟陪著喬夫人去了喬蓮房那裡,自己陪著唐夫人在廳堂裡喝茶。   晚上徐令宜回來,她不免嘟呶:「都是侯爺一句話……我看喬夫人也不是一定要見喬姨娘的。」   徐令宜聽著鬢角的青筋都冒了出來:「你就讓她見。我到要看看,她這是唱得哪一出?」   三房走後的第三天,喬蓮房小產了。   ※   推出新制度,500字的評論就可以申訴長評、加分。評論區裡好多貼子都遠遠超過了500字。大家以後申訴長評吧。不然太可惜了!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六十九章意料(中)   第二百六十九章意料(中)   站在凌穹山莊俯視。左邊是小巧玲瓏的半月泮,如曉星伴月圍繞在旁邊的是春妍亭,春妍亭不遠處,是端麗秀美的麗景軒。順著麗景軒望過去,就是碧水環繞的垂綸水榭。左邊聚芳亭與碧漪閘亭隔著一片參天古樹遙遙相望,掩映在綠叢中的流芳塢灑脫寫意、依香院古樸自然、照妝堂富麗堂皇,三足鼎立,各有趣味。   二月微風吹過,整個後院的樹葉都隨著風的方向婆娑起舞,簌簌做響,溫柔如歌者的淺吟,讓人沉醉。   「侯爺!」十一娘望著不遠處背手立在地錦支窗前的徐令宜,聲音有些猶豫,「您還是披個鬥篷吧!」   徐令宜沒有做聲。   他穿著件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站姿筆挺得如北方原野上的白楊樹,英俊的面孔繃得緊緊的,以至於線條分明的嘴旁有深溝。   十一娘想了想,接過小丫鬟手裡的鬥篷幫他披上。   「侯爺,您都在這裡站了一下午了。」她輕柔地幫他繫著鬥篷,「妾身讓人溫了壺酒,您好歹暖暖身子。」   徐令宜的目光動了動。   十一娘嘴角微翹,強露出一個微笑朝著他點了點頭。   徐令宜緊繃的面孔緩了緩。   十一娘笑著把他推到一旁的鋪了寶藍色雲龍捧壽坐褥的禪椅上坐下。   徐令宜這才發現山莊大廳的擺設有了很大的變化。   原來中間的黑漆彭牙大圓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張小小的黑漆半月桌,擺著雕紅漆山茶花的九攢盒,整整齊齊地碼著水晶肉、醉青蝦、薰雞翅、風鴨脯等佐菜,又有白底藍花的高腳瓷盤裡擺著紅彤彤的蘋果、金燦燦的橙子、黃澄澄的梨子、紫盈盈的葡萄……   徐令宜露出驚訝之色來。   十一娘笑著端了藍底白花的鈴口酒盅:「侯爺看這酒溫的可合適。」   徐令宜有些猶豫地接過酒盅,淺淺地嘗了一口。   醇厚綿長,是上好的金華酒。   他一飲而盡。   十一娘用白綾帕子包了烏木筷子遞了過去。   徐令宜接過筷子拿在手裡,推了推酒盅。   十一娘斟酒。   徐令宜一飲而盡。   琥珀等人照著十一娘的吩咐躡手躡腳地關了左右的地錦支窗,只留中間兩扇,徐令宜抬頭,就可以眺覽徐府後花園的景致。   錦帛一樣的彩雲漸漸隱去,天色暗了下來。   臨波輕手輕腳地將牆角五連珠大紅宮燈點燃。   屋子裡撒下了一層喜慶的紅色,讓徐令宜少了幾份冷竣。   「侯爺!」十一娘又給她斟了一杯酒,和他說起喬蓮房的事來,「妾身仔細問過喬姨娘身邊的繡櫞了……」   「十一娘,」徐令宜朝她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好生生的,孩子為什麼會沒了?沒有人比喬蓮房更清楚的了。牛不喝水,難道我們還能強按它的頭不成?」他的目光明亮,口齒清楚,一點也看不出是個已經喝了兩壇金華酒的人,「來,你這些日子也被折騰夠了。坐下來陪我喝一杯。」   「妾身不善飲酒。」十一娘聲音溫和,「侯爺也停了吧!」她端了一小碗桂花糯糰子湯放在徐令宜的面前,「我陪著侯爺喝點甜湯吧!」   徐令宜笑:「你以為我醉了!」他說著,步履穩健地走到了窗前,對著窗外的景致飲盡了手中的酒,然後回頭望著十一娘,好像在「你看,我沒事」。   越是喝醉的人越說自己沒醉!   「侯爺海量,妾身到沒覺您醉了。」十一娘眼中閃過一絲擔憂,聲音卻溫和柔美,「妾身只是斟酒斟累了。」   徐令宜哈哈大笑,大步走到半月桌前,一把就抱住了十一娘。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十一娘低低的驚呼一聲,雙手撐在他的胸膛上,本能地向後仰了仰。   白玉般的面孔,精緻的五官,一覽無遺地呈現在他的面前。   他的笑容徐徐斂去,修長的手指划過遠山般的黛眉,高挺秀麗的鼻子,停在紅潤的唇角,目光也漸漸灼熱起來。   「你真是朵解語花。」   線條分明的唇在她的視線裡漸漸放大。   十一娘低頭。   唇就輕柔地落在了她額頭上。   「默言……」他嘟呶著,親了親她的額頭,又親了親她的面頰,親了親她的脖子,把臉埋在了她的發間。   寂靜的屋子裡響起窸窸窣窣衣襟磨擦的聲音。   她眼角的餘光看見立在一旁的丫鬟、小廝俱垂著頭魚貫著悄聲退下。   療傷的方法有很多種。   但不包括奉獻自己。   十一娘靜靜地任他抱著,尋找一個適當的機會。   貼著她後頸的臉越來越燙,箍著她腰的胳膊越勒越緊……但僅此而已,並沒有多的舉動。 第二百七十章意料(下)   第二百七十章意料(下)   也多虧有文姨娘的這番囉囉嗦嗦,屋裡的氣氛好了很多。   正好濱菊給十一娘端了羊奶進來,文姨娘望著直笑:「快做新娘子的人了,怎麼也不歇兩天?難道是人要走了,所以捨不得,想多在夫人面前服侍幾回?」   濱菊羞得臉色通紅,只低了頭不說話。   十一娘望著濱菊表情很是愉悅。   文姨娘看得分明,笑道:「日子定下來了?」   濱菊聲若蚊蚋地「嗯」了一聲。   十一娘道:「就定在了這個月的二十六。」   大顯年紀不小了,萬家不想再節外生枝,為定婚期讓劉元瑞家的跑了四、五趟了。她見求得誠,就答應了。   「到時候可得熱鬧熱鬧。」文姨娘聽了喜上眉梢,好像是她嫁妹子似的:「東西可都準備好了?還有沒有東西一時不方便沒置辦齊全的?我記得,出嫁要打全套的子孫桶。文家在燕京有一家專營木器的鋪子。要不要我幫著弄套松木的來。」   濱菊紅著臉低聲道:「夫人都幫著置辦齊了。讓文姨娘費心了。」   文姨娘聽了就吩咐身邊的秋紅,「去,拿三十兩銀子來,算是我給濱菊姑娘買花戴的。」   濱菊忙推辭。   十一娘微微地笑。   銀子對文姨娘一向不是什麼難事。不出五十兩,不出二十兩,偏偏出了個三十兩。看樣子,太夫人給濱菊四十兩銀子的添箱錢大家都知道了。   「文姨娘給的,你就收下吧!」她道,「記得到時候給文姨娘磕個頭就是。」   濱菊見十一娘開了口,喃喃上前給文姨娘曲膝行禮道了謝。   秦姨娘見也道:「那我也出三十兩吧!」說著,吩咐身邊的翠兒去拿銀子。又笑著對濱菊道,「可惜我不像文姨娘家裡有人開鋪子,財大氣粗的。這是一點心意。還請濱菊姑娘不要嫌棄。」   「秦姨娘太客氣了。」濱菊上前道謝。   文姨娘則在一旁笑道:「你拿三十兩銀子出來都是『一點心意』,還不夠財大氣粗的?」拿話調侃秦姨娘。   秦姨娘聽著急起來:「我哪有文姨娘有錢。拿這三十兩銀子也是很勉強的——年前拿了五十兩銀子給慈源寺做了香油錢,前兩天請濟寧師太幫著供奉**出了二十兩銀子的香燭錢,又拿了五十兩銀子請濟寧師太幫二少爺念『清心咒』……我不比你有進項。我手頭緊得很。」   文姨娘見她說起這個,不由訕訕然地笑,朝十一娘睃去。見十一娘只是含笑聽著,心中稍安,正想岔開話題,淨房那邊有響動,大家循聲望去,就看見徐令宜穿著件寶藍色紵絲直裰走了進來。   兩位姨娘不約而同地斂了笑容,曲膝給他行禮。   他卻冷冷瞥了一眼秦姨娘:「念什麼咒?」顯然聽了個一言半語。   秦姨娘卻嚇得臉色發白,急急道:「沒有,沒有。沒有念咒!」然後一副怕徐令宜不信的樣子,強調道,「真的沒有念咒!」又求助似地望向十一娘。   秦氏一個婢女出身的姨娘,能有多大的見識。何況身邊還有太夫人、五夫人這樣的「榜樣」,她信這些也是很自然的。   「我們正說著濱菊的事呢!」十一娘笑著幫她打了個圓場,「兩位姨娘各拿了三十兩銀子給濱菊添箱。」   徐令宜見十一娘轉移了話題,看了秦姨娘一眼,沒有再追問下去,順著十一娘的話道:「濱菊畢竟是你屋裡頭一個出嫁的。」   文姨娘聽著附合道:「是啊,是啊!我們屋裡有好幾年沒辦過喜事了——我還準備去幫幫忙呢!」   徐令宜沒有做聲。   文姨娘眼睛一轉,笑道:「夫人,那萬大顯的父母都在莊子上。他們初來乍道的,認識的人不多,地方又偏遠,來來去去不方便。我看,夫人不如在管事們住的群房那邊給他們騰兩間廂房做新房,婚事就在府裡辦了。吹吹打打地,多熱鬧啊!」   濱菊見大家議著她的婚事,悄悄退了下去。   「我看還是照萬家的意思娶到莊子上去吧!」十一娘笑道,「萬家在莊子上安了家神,在我們府上辦婚事不大好。何況濱菊是去做人家的媳婦,又不是請個菩薩在家裡供著——這樣萬事還沒有開頭,就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以後婆媳婦之間十之八、九會為這些事生罅隙。」   「哎呀!」文姨娘聽了笑得更燦爛了,「還是夫人賢淑。我只想著怎樣幫濱菊姑娘長臉,卻沒想到這茬子事上去。」她說著,飛快地睃了徐令宜一眼。見他目中含笑地望著十一娘微微頜首。不知道為什麼,她心中一涼,說話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到不必為這些事和婆婆鬧得不愉快……」   所以到了二月二十五鋪嫁妝的那天,她給十一娘請過安後就去了金魚巷——按規矩,婢女出嫁之前都會回到自己家裡,是不能從主家院子裡出嫁的。像濱菊這樣沒有父母在跟前的,或是拜了哪位管事媽媽做乾娘,在乾娘家裡出嫁,或是到外面租個房子暫時當新房。十一娘兩樣都沒有採用,而是把濱菊安排在金魚巷出嫁。   金魚巷裡張燈結彩,劉元瑞穿了嶄新的寶藍色杭綢衣裳在門口接待客人。看見文姨娘的馬車,親自迎上前來做揖,卸了門檻讓馬車進去。   內院是劉元瑞家的在主持大局。   她穿了大紅綾襖,頭上插了雙喜字鎏金簪子,喜氣洋洋的。   「姨娘可真是稀客!」劉元瑞家的上前給文姨娘行禮,上前半步幫她帶路,「杜媽媽、田媽媽、萬媽媽和竺香姑娘都在東廂房喝茶……」   文姨娘腳步微頓:「杜媽媽來了!」   劉元瑞家臉上堆滿了笑:「來了,來了,今天天剛亮就到了。田媽媽、萬媽媽是和她老人家一起來的。反倒是竺香姑娘遲了一步。說是夫人有話要她帶給濱菊姑娘,所以遲了。」一面說,一面將文姨娘引到了東廂房。   ******   那邊喬蓮房怏悒地推開了繡櫞手中小碗:「先放一放,我等會再喝!」   「小姐!」繡櫞哀求道,「您剛才也說等會再喝……您得快些好起來才是!」   「好起來!」喬蓮房大大的眼睛裡噙滿了淚水,「好起來有什麼用。侯爺根本不願意見我。」淚珠划過蒼白的面孔落在了月白色的小襖上,留下一個淺淺的泅印,「還讓十一娘把我我拘在這院子裡,不準離開半步……」   繡櫞聽著眼神一暗,端著藥碗的手也有些無力地收了回來。   「他一定還在怪我。怪我把孩子弄沒了!」喬蓮房說著,伏在枕頭上哭了起來,「我怎麼知道那藥不能多吃……」   繡櫞也落下淚來。   好不容易拿銀子打點吳太醫幫著給太太送了信去。太太又請動了喬夫人親自送來了長春道長的秘藥……當時她們都以為是絕處逢生。當天晚上就照著喬夫人的囑咐把柜子、床都挪了個位置,又背著田、萬兩位媽媽試著吃了一粒藥。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人也不吐了,吃飯也吃的香了。她們大喜過望。怕兩位媽媽發現秘藥,又想著既然是真的,那多吃點肯定效果更好。第二天就加了一粒。吃下去感覺精神倍增。所以第三天依舊吃了兩粒……誰知道,半夜就開始肚子疼,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見了紅……人九死一生。不僅孩子沒了,還落得個被拘禁的下場。   可事已如此,後悔有什麼用。   繡櫞擦了擦眼角,低聲勸喬蓮房:「小姐,您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當務之急是養好身體。只有養好了身體,才可能再懷一個。要不然,就算侯爺氣消了,身體敗了懷不上,那也是枉然啊!」說著,又將碗端到了喬蓮房的面前,「小姐,這藥要趁熱喝!」   喬蓮房聽著抽抽泣泣地收了眼淚,由繡櫞服侍著喝了藥,含了一顆窩絲糖在嘴裡。   「今天怎麼沒有看見兩位媽媽?」她怏怏地躺了下去,隨口問道。   流產是小月子。田媽媽和萬媽媽雖然依舊在她跟前服侍。但喬蓮房感覺她們沒有以前那樣盡心盡力了。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陣不快。   繡櫞哪裡不知道兩位媽媽近日的變化,又怕喬蓮房生氣,猶豫了片刻才低聲道:「聽說十一娘那邊的濱菊明天出嫁。兩位媽媽去送恭賀了。」   喬蓮房聽著心頭大怒:「不過是送個恭賀,也要兩個人一齊去。」覺得她們分明是不想服侍自己,不禁語帶嘲諷,「不過是個婢女罷了。這要是十一娘的妹妹出嫁,豈不要去舔人家的鞋面子?枉我把她們看得重,一來就各賞了十兩銀子一匹妝花緞子……」   繡櫞想著兩位媽媽是太夫人身邊的人,不想和她們把關係弄僵了。忙道:「兩位媽媽這些日子也拘得有些緊。難得有藉口出去一趟。小姐別生氣了。兩位媽媽說了,早上去去,下午就回來。」說著,打量了一下屋裡的光線,「看這時辰,應該要回來了!」   她的話音剛落,窗欞外就傳來珠蕊的聲音:「兩位媽媽回來了!」   「是啊!」田媽媽高聲笑道,「哎呀,可惜你們看不到——濱菊那嫁妝……嘖嘖嘖!說起來我在徐家也有四十幾年了,也就是太夫人身邊香溢嫁的時候有這樣的排場。不過,香溢又不同。她當年服侍侯爺在老家守靈,是有功的人。濱菊……這可真驗了那句話——本事再好沒有用,得看跟著什麼主子……」   「你小點聲!」萬媽**聲音插進來打斷了田媽**話,「小心吵醒了喬姨娘!」   「哎呀,這人一得意就忘了形!」田媽媽忙笑道,「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嘴裡說著不說了,聲音卻沒收斂半分。   ※   看到評論區裡有朋友說不是覺得拖文,而是覺得更的慢。   苦笑。   我也沒辦法。   八月、九月雙更,很多應該由我做的工作都由同事幫著做了。現在到了年終,總結、會議特別的多。大家都忙。實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煩別人。還請大家理解!   另外,還有朋友問,寫多少章,什麼時候完結。說實話,我不知道。我只能說,這是一個故事,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我都會把它講完!決不爛尾、決不太監!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七十一章喜慶(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喜慶(上)   屋裡的人聽著臉色有些難看。兩位媽媽卻沓沓著往內室去。   看見喬蓮房主僕一臥一立,田媽媽噫道:「原來姨娘早就醒了。」好像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不妥當似的神色自若。見旁邊小杌上還放著個殘留著褐色藥汁的小碗,知道繡櫞已服侍喬蓮房吃了藥,笑道,「我們趕回來就是惦記著姨娘的藥——早知如此,就應該在那裡多待一會的。」神色間全無沒有服侍喬蓮房吃藥而應該有的愧意。   喬蓮房看著惱怒,正想暗諷兩句,那萬媽媽已在一旁笑道:「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要賣乖——要不是趕著回來給姨娘煎藥,只怕你還不止輸兩吊錢。」   「誰說的。」田媽媽就有些不服氣地道,「文姨娘可是有名的散財童子。要是繼續鬥牌,還指不定誰贏呢?」   喬蓮房聽著一怔。   濱菊出嫁……文湘蓮也去了?   她的心思全被這佔了,顧不得和兩媽媽計較失禮不失禮的事了。   輕聲道:「文姨娘去了金魚巷?」   「可不是!」田媽媽笑道,「不僅文姨娘去了,就是杜媽媽也去了。我聽竺香說,夫人還請了她給濱菊梳頭呢!」眼中流露出豔羨,「要是我那閨女出嫁的時候也能請動杜媽媽去幫著梳頭就好了!」   喬蓮房心中五味俱雜。   杜媽媽也去了。那太夫人……   她臉色微沉。   就聽見那田媽媽在一旁絮叨:「……秦姨娘沒有去,不過和文姨娘一樣,給了三十兩銀子的添箱錢。聽文姨娘那口氣,她們本來準備多給點的,可太夫人賞了濱菊四十兩,她們不好越過去。所以給了三十兩。夫人也不好越過去,給了三十六兩。」   喬蓮房主僕還是第一次聽到,都有些驚訝。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地沉默起來。   萬媽媽就輕聲道:「喬姨娘,我看,你也去湊個熱鬧吧!連那易姨娘都出了二兩銀子。單留您一個,顏面上也不好看啊!」說著,和田媽媽齊齊望過去。   別人不知道,繡櫞卻是最清楚的。喬蓮房手頭只剩下二十幾兩銀子的私房錢。別說她拿不出來,就是拿得出來,拿出去給十一娘長臉,這種事她是決不會做的。   想到這裡,她立刻笑道:「我們家姨娘如今被禁足——哪裡出得去!萬一被侯爺知道了……」說著,露出為難的表情來。   「不要緊的。」萬媽媽聽了笑道,「要不然,文姨娘也就不會去金魚巷了!」言下之意是說文姨娘出府是徐令宜同意了的。   喬蓮房聽著一震。   繡櫞也不好拿主意了,猶豫著朝喬蓮房望去。   「我看還是算了!」過了好一會兒,喬蓮房才淡淡地道,「我是待罪之人,還是少生波折的好!」說著,面露倦意地閉上了眼睛,婉言拒絕了兩位媽**提議。   萬媽媽猶不死心,喊了一聲「喬姨娘」,正要再勸,田媽媽已拉了萬媽**衣袖:「既然姨娘累了,那我們就先退下去了!」說著,還朝著萬媽媽使了個眼色。萬媽媽看著不再說什麼。上前收了碗,和田媽媽一起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喬蓮房的眼睛「唰」地一下張了開來。   她臉色鐵青,牙齒咬得吱吱響。   「小姐!」繡櫞有些擔心地望著她。   「我沒事!」喬蓮房言不由衷地道,「你不用管我。我睡一會就好了!」   繡櫞不敢多說,輕手輕腳地服侍她躺下,自己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一面做著針線,一面守著喬蓮房。   喬蓮房睡得並不安生。窸窸窣窣地不停地翻身。   繡櫞知道她心裡難過,卻沒有辦法安慰她。   同樣是姨娘,那兩個一出手就是三十兩銀子不在乎,這個卻畏手畏腳不敢多用一分錢;同樣是姨娘,一個代表四房去給曉梅祭拜,一個代表四房去給濱菊恭祝,這個卻被禁足院子裡;同樣是姨娘,一個生了庶長子,一個女兒養在太夫人和夫人面前,只守著日子慢悠悠地過,好日子就會來了。這個卻被人陷害失去了依仗……想著想著,繡櫞視線開始模糊起來。說起來,都怪她們太小瞧這些女人了。以為只要能抓住侯爺的心就行了。卻從來不曾想到會被那些女人攔在中間。別說求助無門,就是想在侯爺面前申辯兩句也做不到,更別說想施展那千般的本領、萬般的手段讓侯爺回心轉意了。   念頭閃過。她又想到那天十一娘感嘆她年紀不小的事。   小姐是侯爺的寵妾,她是小姐身邊的貼身婢女。十一娘動不得小姐,卻動得了她。   那句話如懸在頭頂的刀,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來,繡櫞提心弔膽,日夜難眠。原指望著小姐能誕下一位小少爺,在侯爺面前能說得上話,為自己爭取一番。現在……   她越想越心驚,只覺得臉上溼漉漉的,又怕驚動了喬蓮房,拿了手背悄悄擦著眼淚。   猛地聽見身邊「騰」地一聲響。   繡櫞忙循聲望去。   就看見喬蓮房滿臉是淚,隨手拎起床頭的迎枕、枕頭就是一通亂扔。   繡櫞嚇了一跳,忙丟了針線上前按住喬蓮房:「小姐,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我真蠢,我真蠢。」喬蓮房淚如雨下,「娘勸過我好幾次,我都沒有聽到心裡……一心一意以為,只要侯爺待我好,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卻不曾想過,我不在乎,別人卻在乎。我不去害別人,別人看著侯爺待我好,卻會來害我……如今釀成了大錯,失了侯爺的歡心……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她說著,抱著繡櫞嚎啕大哭起來。   繡櫞見她聳動著的瘦削肩膀,想著從來的玲瓏,也不由悲從心起,哭了起來。   「小姐。不會的,」她用安慰了喬蓮房無數次的話安慰著喬蓮房,「侯爺只是一時惱了小姐。等過些日子,侯爺氣消了,就好了!小姐,您別哭了,身體要緊……」   「不錯,」就在繡櫞以為自己還要繼續苦口婆心的時候,喬蓮房突然停止了哭泣,「你說的不錯。侯爺只是一時惱了我。」她看見喬蓮房徐徐坐直了身子,飽含淚水的大眼睛透著幾份毅然,「所以我要見侯爺!」   繡櫞大吃一驚。   她現在最怕喬蓮房不顧一切地鬧起來——杜媽媽既然去參加濱菊的婚事,說明太夫人已經站在了十一娘那邊。十一娘又把這院子團團圍住,她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還有秦姨娘,自己信濟寧師太,卻告訴她們長春道長有生兒子的秘藥,分明就是不懷好意,在關鍵的時候擺了她們一道。又有文姨娘,整天笑嘻嘻的,府裡發生的大事小事卻一件也瞞不過她。心裡到底打著什麼主意,誰也不知道……她們腹背受敵,如果小姐還不忍一時之氣。她們面臨的只會是四面楚歌。   想到這裡,繡櫞只好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我們慢慢來……」   「不,」喬蓮房聽了輕輕搖了搖頭。   繡櫞大急,喊了一聲「小姐」,抬瞼卻看見喬蓮房眉宇間透出了幾份決然之色,「不,我們不是要慢慢來。我們是要從長計議!」她柔美的面孔因這句擲地有聲的話變得有些稜角分明起來。   「小姐……」她感覺有什麼東西突然從喬蓮房的心裡冒了出來,讓喬蓮房變得有些不同起來。好像是她一直想喬蓮房擁有的清明,又好像是她一直想喬蓮房具備的堅強……讓她有些高興,又有些酸楚。還有些害怕……五味俱全,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還有秦榴寶那個賤婢!」喬蓮房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她把我害成這樣,我是不會放過她的!」   ******   「……金燈、綠扇、座傘一個都不少——是全套的儀仗,喜宴上用的十碗,請了十桌客。」劉元瑞家的做為女方的媒跟轎,滿臉喜氣地來回十一娘,「婆婆的見面禮是一對二兩重的銀鐲子,公公是兩錁小銀錠。家裡的東西也都齊整,濱菊姑娘嫁過去不會受什麼苦的。」   「那就好!」十一娘微微點頭,又道,「以後就靠他們自己過日子了。」   劉元瑞家的忙笑道:「誰說不是。好女不穿娘時衣,好男不爭爹娘財。夫人處處都為他們想到了,以後的日子得靠他們自己過了。不過,我看大顯是個老實本份的,濱菊姑娘又得過您的教誨,兩人以後的日子指定會紅紅火火的。」   十一娘笑笑沒有做聲,和她說起另一樁事來:「我聽說江秉正在外面找了事做。我院子裡的事全託了他家裡的在照看?」   這話本就是劉元瑞家的借著繡兒的口傳到十一娘耳朵裡的。她忙笑道:「這件事我也聽說了。只是一時事忙,沒顧得上過去看看。要不,我哪天幫夫人過去看看?」   常學智如今分在外院的回事處做小廝。   十一娘笑道:「你一個婦道人家,這種事怎麼好出面。我看,就讓常家的小子幫我打聽打聽吧!」   劉元瑞家的兒子劉太平分到了外院打雜。   她聽了微微有些悵然,但很快又高興地道:「多謝夫人瞧得起他。我這就給他帶句話。」   十一娘看著鬆了口氣。   她還真擔心這個劉元瑞家的是個容不得人的。   ※   姊妹們,的活動:金牌書評人大賽。   時間是:2010年12月9日—2011年1月7日(請大家注意時間,不要送錯了鑽石,好浪費的)   目前《庶女攻略》排名第四。前三名都是主站的(*^__^*)嘻嘻……   謝謝大家的同時,還請大家繼續支持,多髮長評,多多回復,然後從主頁區進去送鑽石——我們長評挺多,吃虧就是沒送鑽石,然後突然發現,這個大賽好複雜。不過,能和主站的大神們同臺競技,我們也要努力努力啦!O(∩_∩)O~   PS:還有很多《庶女攻略》的書友進入了單人比賽,並請大家積極點擊,回復和送鑽石。   謝謝大家!   地址:?bookid=1626560   O(∩_∩)O哈哈~(未完待續。!)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七十二章喜慶(中)   第二百七十二章喜慶(中)   常學智年紀雖小,辦事卻很得力,第二天下午來給十一娘回音。   「……在一個叫隆盛的綢布店做二掌柜。聽店裡的夥計們說,江總管自稱是夫人的陪房,以前曾在餘杭羅家的綢布店裡做總管事。」話說到這裡,常學智面露猶豫,聲音也低了幾份,「說夫人帶他來燕京原是想借他的長才準備開鋪子的。他不想和大姑奶奶留下的人相爭,所以才出去找條生路的。」   十一娘聽著思忖了片刻,柔聲問常學智:「那家鋪子大不大?在燕京有沒有開分店。」   「在燕京算是一般吧。」常學智道:「沒有開分店。東家老闆是常州那邊來的一位客商,在東大門有三間鋪子。專做棉綢生意。我是上午的巳初時分到的,夥計們做了七、八單買賣。看樣子生意還不錯。」   十一娘點頭,讓綠雲抓了把銅子賞他,又囑咐他繼續打聽:「……沒事的時候就去轉一轉。」   常學智應聲而去。   琥珀進來:「夫人,二夫人的馬車已經到了。」   明天是二小姐徐嗣歆的滿月,五爺徐令寬前幾日親自去請了一趟,說好了今天回府的。   十一娘帶了貞姐兒去垂花門前迎。   二夫人梳了高髻,並插了三支丁香花銀簪,穿了件黑色貂皮皮襖,月白色雲紋綜裙,模樣兒即淡雅又素靜。   貞姐兒大步走了過去:「二伯母!」   她臉紅撲撲的,顯得很興奮。   二夫人笑著朝貞姐兒點了點頭,上前和十一娘見了禮。   「三弟妹走了,家裡的事全交給了你。辛苦了!」她客氣地和十一娘寒暄。   「份內之事,哪裡敢說辛苦。」十一娘也客氣地和她寒暄,「到是二嫂遠道而來,一路上辛苦了。」   兩人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換了青帷綠油小車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早就在等,看見二夫人臉上立刻溢滿了笑容:「怎麼這麼晚?一路上可清泰?」   「有護院、管事,還有結香服侍,一路上都好。」二夫人曲膝給太夫人行禮,笑道,「只是今天天氣好,貪戀延途的風景。讓娘掛念了!」   「一路上平安就好!」太夫人攜了她的手往內室去,「怎麼?路上的樹開始抽條了?」   「快到三月三了。」二夫人笑道,「樹早就發芽了。」   兩人說著在內室臨窗的大炕上坐下。   二夫人說起三夫人來:「那幾天正好我也有些不舒服,所以沒回來。只派管事送了文房四寶和幾匹刻絲料子做儀程……」   大家還是頭一次聽說她身體不適,十一娘和貞姐兒微怔。太夫人已急急地打斷了她的話:「哪裡不舒服?可找太醫瞧了?現在怎樣了?」又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   「沒什麼大事!」二夫人忙笑道,「就是受了風寒。如今已經全好了。」   「你這孩子!」太夫人見她神色清爽,知道所言不虛,不禁搖頭。   「就是怕您擔心才沒有吱聲的。」二夫人笑道,問起五夫人來,「聽五弟說,丹陽生產一切順利。孩子落地有六斤六兩,取名叫『歆』……」   「是啊,是啊!」太夫人提到這個孩子就高興,眼角眉梢全是喜悅,「長得可真是漂亮。取了兩個人的優點。眼睛、鼻子隨了丹陽,嘴卻隨令寬……」   說著,有小丫鬟上茶。   太夫人打住了話題,笑道:「看我,你剛回來,卻只顧拉著你說話。」然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道,「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吧?」眼中不由露出幾份期盼來。   二夫人眼底飛逝過一道猶豫,笑道:「原來搬去西山就是為了偷懶。可真去了,又惦著娘。正好趁著我們歆姐兒過滿月,我就賴著不走了!」   「什麼賴不賴的!」太夫人聽了喜笑顏開,「這裡是你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又叫了魏紫服侍二夫人梳洗,「……我們去看歆姐兒去!」   二夫人笑著應喏去了淨房。   貞姐兒跟過去服侍。   太夫人神色微黯,回頭望著十一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想到元娘和二夫人的「主屋之爭」,知道太夫人是在擔心自己和二夫人之間有矛盾,乾脆笑道:「二嫂是孀居之人,不免心思細膩。娘勸一勸。我們妯娌之間多些走動。慢慢的就好了!」   她的話正說到太夫人的心坎上去了。   「好,好,好。」太夫人露出歡顏,「你們這樣親親熱熱的,我看著比吃人參、燕窩還強。」   「娘放心吧!」十一娘笑道,「二嫂那裡我會照顧好的!」   正說著,二夫人更衣出來。太夫人打住了話題,大家說說笑笑去了五夫人那裡。   洗三禮之後十一娘還來看了歆姐兒兩、三次。小傢伙一天一個樣。比上次來的時候好像又長大了些。粉妝玉砌的,二夫人看了稀罕得不得了。小心翼翼的抱著歆姐兒,好像手腳都不知道該怎樣放好。   坐在床上的五夫人打趣道:「當初怎麼就帶了諭哥兒的?」   二夫人笑道:「那時候不是有乳娘、丫鬟嗎?」聽那口氣,竟然一副從來沒有像抱歆姐兒這樣抱過徐嗣諭似的。   太夫人聽了呵呵地笑,十一娘卻心中一動。   有小丫鬟隔著帘子稟:「五爺回來了!」   大家一默。   徐令寬笑容滿面地撩簾而來。   他手裡拿了一份大紅灑金柬,高興地和大家打著招呼,又將紅柬給太夫人看:「……明天滿月的菜單。您看怎樣?」   太夫人眼睛不太好使了,讓十一娘接了:「念給我聽聽。」   四冷佐餐四冷碟四點心十熱菜一品火鍋,雞鴨魚肉山珍海味全都有……十一娘粗粗算了算,不算酒、茶,一席大約要五十兩銀子左右。   「只請親戚、相好的,大約有六十來桌客人。」徐令寬跟太夫人解釋。   太夫人笑著點頭,算是把這件事定了下來。   回到家裡,徐嗣誡過來給她問安。   廚房做了山藥棗泥糕過來。   十一娘給了一塊徐嗣誡。   徐嗣誡坐在一旁小杌子上,小口小口地吃著,津津有味,滿臉的滿足。   十一娘就想到了歆姐兒的滿月酒。   不知為什麼,她心裡覺得酸酸的。   不懂事的孩子見十一娘盯著他看,揚著笑臉朝她舉著小碟子:「母親好吃!」   十一娘摸了摸徐嗣誡的頭,柔聲道:「你吃,母親不餓。」   徐嗣誡不解地望著她。   十一娘抱著徐嗣誡長長地嘆了口氣。   到了晚上,琥珀悄聲告訴她:「聽珠萼說,喬姨娘這兩天很安靜。不僅按時吃藥,飯量也增加了。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十一娘聽著沉默半晌,低聲道:「喬姨娘那邊,你只怕要多多注意了。」   琥珀笑道:「夫人放心。喬姨娘那邊,我一直都注意著呢!」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十一娘的聲音頗有些無奈,「失去了孩子,對喬姨娘是個打擊。可這個打擊到底會帶來怎樣的後果,我們現在都不知道。只能防患於未然。」   ******   第二天是歆姐兒的滿月,五夫人的幾個堂伯嫂嫂來送的滿月禮。徐府外院開了四十桌,內院開了二十桌,又請了德音班的在外唱堂會,永昌侯黃夫人、黃三奶奶,定國公鄭太君,威北侯林夫人、林大*奶,中山侯唐夫人,唐四太太,周夫人……濟濟一堂,全是熟面孔。   三夫人去了當陽,內院的事全由十一娘打點。   十一娘輕聲慢語地迎著客。   黃三奶奶拉了林大*奶:「看四夫人那身衣裳。」   十一娘穿了件粉色小襖,紫色的綜裙,只在耳朵上墜了一對小小的柳葉耳墜,端莊秀麗,溫柔大方。   「她年紀輕,自然穿什麼都好看!」林大*奶笑道,「要是換了你我,這種顏色怎麼穿得出去。」   「也是!」黃三奶奶訕訕然地笑起來,問起慧姐兒的事來:「……說跟著學針線的,學得怎樣了?」   「阿彌陀佛!」林大*奶不由念了一聲,「不枉我當時沒臉沒皮地當著眾人的面求了一回。總算願意坐下來拿拿針線了。」   黃三奶奶訝然:「真的!」   「真的!」林大*奶道,「那孩子回去後悶悶不樂了好幾天。我正擔心著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想過來問問四夫人。誰知道她卻叫了媽媽給她找個簡單的繡樣子。」說著感慨道,「雖然說現在還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可總比從前碰也不碰的強……」   正說著,忠勤伯府的甘夫人走了進來。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打住了話題,就看見十一娘微笑著迎了過去:「您來了!」   甘夫人笑容略有尷尬。   三夫人走的時候,除了三夫人的胞兄,甘家其他人都沒有送行。   別說當時錯在徐家,就是徐家有道理,今天是歆姐兒的滿月,十一娘也不能讓人家甘夫人下不了臺。   她笑著引甘夫人往太夫人那邊去:「……您可來的有些晚!黃夫人想鬥牌,正少一個人呢!」一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的樣子。   甘夫人慾言又止,隨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五夫人正抱著孩子給幾位夫人看,大家笑嘻嘻地望著孩子或說「頭髮長得好」,或說「嘴巴像令寬」,在那裡評頭論足,場面很是熱鬧。   十一娘正要出聲打招呼,甘夫人卻突然拉了她的衣袖,低聲道:「四夫人……本來是件好事。可你們家三夫人一直不鬆口,偏生我們家大*奶又是個拗脾氣……這才一氣之下匆匆說了這門親事……」說著,苦澀地笑了笑,「也是他們沒緣分吧!」然後轉身高聲道,「這是我們歆姐兒吧!」融入到喧嗔的氣氛中去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七十三章喜慶(下)   第二百七十三章喜慶(下)   歆姐兒做了的滿月,五夫人先是迫不急待地從照妝堂搬回了原來的院子,然後才和徐令寬帶著孩子回了一趟娘家。晚上回來,歆姐兒身上掛滿了五彩的絲線。太夫人抱著呵呵直笑,數著絲線逗歆姐兒:「……瞧我們老侯爺多疼我們家歆姐兒啊!」   孩子滿月第一次走外家,如果是女孩子,外家的親戚、朋友就會每家送一根五彩的絲線給孩子。絲線的多寡,代表外家來祝賀人數的多少。   五夫人聽了笑道:「聽說歆姐兒回去,幾位出了五服的嬸嬸、嫂嫂都回去了——可熱鬧了!」   太夫人笑著點頭。   坐在太夫人對面的二夫人就順勢抱了孩子——太夫人雖然保養的好,可畢竟上了年紀。逗一逗還行,長時候的抱著只怕有些吃力。   太夫人沒有勉強,就和立在一旁的十一娘說起三月三的事來:「……每年這個時候都要請她們過來熱鬧一番的。今年家裡的事特別多。」說著,她看了一眼五夫人,「更要請人來鬧一鬧,壓一壓才是。」   是指曉蘭母子的暴斃吧?   「我正想為這個事和娘商量商量。」十一娘柔聲道,「我看府裡往年的帳冊都有這個開支。正想來問問娘今年該怎麼辦?」   言下之意是指今年要不要大辦!   二夫人聽了就輕輕地咳了一聲。   太夫人就朝二夫人望去:「你的意思呢?」   二夫人輕聲道:「孩子才滿月——我看還是照往年行事的好?」   古人講究天命,認為每個人的福祿壽禧一生都是有定數的。更講究陰陽的平衡。陰生則陽消,陰漲則陽殆。如若隨意打破即定的格局,在陰陽平衡的關係下,就有可能形成富多壽少的情況。   她的意思是孩子還太小,過於奢侈會打破孩子天命的平衡,引起不好的後果!   五夫人之前是想大辦的。一來是如太夫人所言,想衝衝喜氣。二來這是女兒出生後第一個女兒節——雖說公中各種支出都有定製,歆姐兒過滿月十一娘按舊例拿了五十兩銀子,其他的費用都是他們自己出的。但他們又不是出不起。為了女兒,這點錢花得還是值得的!   可聽二夫人這麼一說,她立刻改變了主意。   「還是二嫂考慮的周到。娘,就照著二嫂的意思辦吧?」   太夫人心裡也是贊同二夫人意見的,之前沒有立刻表態,是怕五夫人多心。現在既然大家意見一致,太夫人微微頜首,吩咐十一娘:「那就照往年辦吧!」   十一娘應喏著,徐令宜、徐令寬兩兄弟來了。   互相見過禮,徐令寬立刻把女兒抱了過去:「今天有沒有哭啊?」他問五夫人。   五夫人走到丈夫身邊,笑盈盈地望著女兒:「誰敢惹她哭啊!」   徐令寬聽了眉開眼笑:「孩子不舒服了就會哭。」意思是說今天服侍的好。   大家聽著都笑了起來。   徐令宜的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自從接手了家裡的事務,十一娘多半的時間都在西花廳,縱是在家裡,也常有管事的媽媽來示下。他雖然賦閒在家,兩人相處的時間反而沒有從前多,更沒有了從前的那種安寧——他們今天還是吃早飯的時候碰到說了兩句話。   只見十一娘穿了件桃紅色薄襖立在太夫人身邊。烏黑的青絲綰了個尋常的纂兒,只在耳邊墜了顆小小的南珠。靜靜地站在那裡。安謐從容的如耳上的南珠,有一種安靜的美麗。   感覺到有人看她,十一娘側臉,看見了遠遠地站在門口的徐令宜。   他穿了件家常的靚藍色杭綢袍子,雙手背立,身姿挺拔。望著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又隱隱透著幾分冬日般的笑意,讓他的神色顯得比平常都柔和了兩分。   十一娘微怔。   王九保進京後,常有人來拜訪徐令宜。徐令宜推託自己足痺復發,除了王勵、馬左文等幾個老友,其他人等一律不見。窩在半月泮畫畫、寫字。今天不知為什麼,吃過早飯就去了外院,這時才回來。   難道有什麼高興的事發生了?   她思忖著,有些困惑地望著他。   十一娘生著一雙好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如山澗的泉水般,讓人看著心都澄淨起來。但有時又如夜空的星星,亮晶晶的,閃爍著莫名的光芒,讓你好一陣猜……   徐令宜仔細地打量著十一娘。   十一娘卻有些尷尬。   覺得他的目光太過專注。   落在別人眼裡還不知道會怎麼說!   她忙側過臉去,眼觀鼻、鼻觀心地端正坐好,就聽見耳邊傳了一陣大笑,還有徐令寬問徐令宜的聲音:「四哥,您覺得呢?」語氣裡透著兩份試探,兩份小心翼翼。   徐令宜見十一娘神色側過臉去,斂眉屏笑地正襟危坐在那裡,又想到她剛才瞥自己一眼時慌亂的目光……心中微微一笑。明知徐令寬的語氣有些不對勁,心緒卻沒有辦法沉凝,話就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你們拿主意就行了!我不要緊的。」   徐令寬聽了張大了嘴巴,半晌沒有出聲。   那邊五夫人已嬌笑道:「娘,您可是親耳聽見了的——四哥答應了。我們初二就開始,唱到初四。德音班、長生班、結香社,每家一天。」話說到這裡,已很是興奮,「到時候把周德惠、庚長生、白惜香全請來。這可是梨園界百年難遇的一樁盛事!」   「老四今天可真好說話!」太夫人的目光一會兒落在徐令宜的身上,一會兒落在十一娘的身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徐令宜已明白徐令寬所求何事,身子微微僵了僵,很快又恢復了一慣的溫和從容:「難得大家都高興。」   太夫人聽了含笑點頭。   二夫人卻若有所思地望著徐令宜笑了笑。   當初說徐令寬「玩物喪志」的是他,如今同意徐令寬請戲班在家裡連唱三天堂會的也是他……徐令宜頗有些不自在,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我今天和白總管看了看黃曆。三月初十是好日子。想就選那天破土動工。早點修繕好了,也好早點搬進去過夏天。」   「好,好,好。」太夫人聽了連連點頭,「那你們準備搬到什麼地方住?」   修房子得請工匠。男女授受不親。屋裡的女眷自然不能住在那裡,得搬個地方。   沒等徐令宜開口,太夫人又道:「我看,就搬到垂綸水榭去住吧!那裡雖然說是水榭,可當年你父親在世的時候喜歡在那裡垂釣,在水榭後面加了一個三間的小院子。誡哥兒跟著諭哥住在麗景軒。貞姐兒暫時跟我住幾天。幾位姨娘住到依香院去。你們倆口子,雖不十分寬敞,也不算逼仄。」太夫人望著十一娘,「你看如何?」   花園裡最寬敞的院子是妝照堂。可曉蘭母子是死在那裡的。讓她搬到那裡去住,她心裡多多少少有些疙瘩。韶華院又在碧漪閘旁,到妝照堂的必經甬道與韶華院隔水相望。這樣一來,徐令宜進出就不太方便了。太夫人這樣的安排最好。   十一娘望向徐令宜。   這種事,自然得一家之主同意。   徐令宜也覺得太夫人這樣的安排很合理:「就依娘的意思。」又道,「我看下個月初六宜喬遷,就那天搬吧!」   太夫人頜首。   十一娘說起貞姐兒的事來:「……還是讓她和我們住一起吧!免得您這邊又要挪地方。」   「現在是春天,從水面吹過來的風冷颼颼的,臨水的屋子不能住人。」在這一點上太夫人比較堅持,「總不能讓她和你們住在院子裡吧?」   貞姐兒大了,何況身邊還有一堆丫鬟婆子,搬進去的確有些不方便。但麻煩太夫人,十一娘又很是不安。   「讓貞姐兒住我哪裡吧!」一直坐著沒有吭聲的二夫人突然道,「也正好趁著這機會檢查檢查她的功課。看她丟了沒有!」   太夫人略一思商:「也好,就讓貞姐兒住你哪裡!」   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等徐嗣諭等人來請安太夫人一說,徐嗣諭沒有做聲,徐嗣誡還太小沒有什麼反應,貞姐兒則很高興,只有諄哥兒,拉了太夫人的衣袖嘟呶:「祖母,讓大姐和我們一起住吧!」   徐令宜皺了眉頭:「你姐姐是要跟著二伯母學琴練字,不是去玩的!」   諄哥嚇得往太夫人身邊直躲,半天都不敢做聲。   徐令宜看著就要考他的功課。   他現在跟徐嗣諭一起在族學裡讀書。   管兒子的功課,這是父親的責任也是權力,後院的女人都不能說什麼,包括太夫人在內。   諄哥戰戰兢兢地站在徐令宜面前,磕磕巴巴地背了幾句《幼學》。   別說是徐令宜和二夫人了,就是十一娘也聽出諄哥全然不在狀態裡——之前二夫人和太夫人都提前給他講過《幼學》,他背得也挺溜的,可現在上了幾天學,卻好像把之前學的都忘了似的。   徐令寬緊張地望著他。   五夫人拍著女兒,有些心不在焉的。   二夫人目露困惑。   太夫人看著著急。   十一娘只好朝著琥珀使眼色。   琥珀轉身出去一趟,就有小丫鬟隔著帘子稟道:「太夫人,飯擺在哪裡!」   ※   晚上的加更有些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   PS:這個星期的精華加完了,要加精華的只有等到下個星期了。⊙﹏⊙b汗!   參加長評的朋友需要置頂之類的,請在標題上說明一下。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七十四章學堂   第二百七十四章學堂   見諄哥背不出書來,徐令宜臉色有些不好看,但也沒有多說什麼,扶著太夫人去了東次間。   諄哥有些沮喪地垂頭站在那裡。   十一娘上前半蹲著問他:「是不是心裡有些害怕!」   諄哥點頭,眼睛裡已有了淚花:「我會背。」   十一娘柔聲道:「那我們找個時間背給爹爹聽,好不好?」   諄哥大力地點頭。   十一娘牽了他的手:「我們先去吃飯去!」   諄哥卻不動:「要是我,我還是不會背呢?」即忐忑又茫然。   「我們不當著這麼多的人,悄悄地背給爹爹聽,諄哥也會忘記嗎?」十一娘小聲地問他。   諄哥的頭垂得更低了:「先生問我,我,我也背不出來!」   十一娘暗暗心驚。   如果是這樣,情況只怕有些不妙。   不過這時候,更不能打擊孩子。   「那你背給我聽,行不行?」十一娘試著問他。   諄哥考慮了片刻,才勉強道了一聲「好」。   十一娘想起過年的時候,他當著大家的面背《幼學》……   「我們先去吃飯。」她笑著抱了抱諄哥,「現在不想這些。好好地吃飯。要不然,你爹爹看見你拿著筷子挑著米粒吃,又要生氣了。反正書已經背不出來了,我們就先把飯吃好吧!」   「嗯!」諄哥小聲應著,乖順地由十一娘牽著往東次間去。   走在前面的二夫人朝後瞟了一眼。   可能是聽了十一娘的勸,諄哥這次規規矩矩地吃著飯,舉止間透著幾份世家公子的從容不迫,反襯著一旁的徐嗣誡狼吞虎咽的,丫鬟餵他,他又不肯,自己吃又掉了米粒在桌上,還撿起來塞到嘴裡,看上去很是狼狽。   太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憐惜。   五夫人卻側過臉去,一副沒有看見的樣子。   徐令宜欲言又止。回去的路上小聲地跟十一娘道:「我看搬到了麗景軒,還是找個藉口讓誡哥別上桌吃飯了。先讓管事的媽媽們訓一訓再說。」   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雖然他們暫時還不懂,但做父母的應該幫他們維護才是。   十一娘也贊同,和徐令宜說起諄哥的事來:「……我私下問過他。他說有些害怕,所以背不出來……」   「害怕,害怕!」徐令宜聽了眉宇間露出幾份不耐煩來,「不是害怕,就是擔心,要不就是緊張。他今年都幾歲了?難道能一直這樣下去。」   提出問題而不能解決,最好還是別再提這個問題了。   十一娘笑著轉移了話題:「說起來,三月三還是誡哥的生辰呢?」   徐令宜哪裡記得,「哦」了一聲道:「那就趁著這個機會給他辦一辦。」又道,「你看要花多少銀子,我讓白總管拔過來。」   十一娘想到今天五爺和五夫人的態度……徐嗣誡要的不是張揚,是隱忍。   她拿了二夫人的話做藉口:「孩子還小,大操大辦的,容易折福。我看,到時候下碗長壽麵就行了!」   「你拿主意就行了!」徐令宜望向貞姐兒牽著走在前面的徐嗣誡,「既然跟了我們,總不能讓他受苦才是。」   十一娘笑著點頭,回到屋裡就對前來問安的秦姨娘和文姨娘講了搬家的事,又吩咐綠雲去跟喬蓮房說一聲。   文姨娘沒有異議,秦姨娘卻猶豫道:「我,我能不能先看看日子再搬。」   十一娘不解。   文姨娘笑著在一旁解釋道:「秦姨娘在屋裡供了菩薩的。」   十一娘雖然不信這些,可也不排斥別人信。   「那秦姨娘早些做決定。免得到時候耽擱了動土的日子。」   秦姨娘應聲而去。半夜在院子裡燒黃表禱告。   文姨娘回到屋子裡卻和秋紅、冬紅、玉兒等人連夜縫褲腰帶。   「腰帶在,人就在。要是腰帶不在了,人也不用活了。」   「是!」秋紅等人想著各自的腰帶裡有二十萬兩銀子的銀票,拿針的手都有些哆嗦。   喬蓮房聽了卻是有些怔愣:「侯爺……搬到垂綸水榭,我和兩位姨娘搬到儂香院?」   「是啊!喬姨娘。」綠雲笑道,「聽說這是太夫人的主意。」   喬蓮房發了一會呆,讓繡櫞賞了綠雲兩塊碎銀子,然後送她出去。   綠雲看著心裡有些發寒,回去回十一娘:「……破天荒地了賞了我銀子!」   「賞你你就接著吧!」十一娘笑道。   總不能因為天要下雨就日日把傘撐開吧!   她的日子還要照過的。   綠雲應「是」,給十一娘沏了杯熱茶——她正和琥珀謄寫三月三賓客的名單,來賓都是按舊例擬定的。   十一娘發現琥珀的字越寫越好。   「再練練,可以寫請柬了。」語氣很欣慰。   琥珀抿著嘴笑了笑,腦子裡卻著紅繡的話:「……雁容聽說夫人喜歡斷文識字的女子,所以每天早上起來要練一個時辰的字。風雨無阻,霜雪不停呢!」   她這是盯著濱菊走後的位置呢!   琥珀想起了濱菊……   「夫人,濱菊姐是九天回門,還是十二天回門?」   如果九天回門,那就是三月初二,如果十二天回門,那就是三月初五。   「我讓她滿月回門。」   琥珀聽著一怔。   十一娘笑道:「我當時也沒有想到。只是覺得她住的遠,這樣一來一去要花上一天的功夫。而且到了三月底,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她還可以踏踏青。」   琥珀聽了笑起來:「濱菊姐姐真是個有福氣的。」   心裡卻在想,夫人這樣念舊。看到樣子要多和竺香走動走動才好。   這府裡聰明的、伶俐的不知凡幾……   而此刻的十一娘望著那大紅灑金紙上一個個熟悉的名字,神色卻有些恍惚。   又是一年三月初三。   她第一次見徐令宜,也是三月三!   那天發生了很多的事。   先是十娘突然出現,然後發生了小院事件。   三月三。對很多人來說,只是個尋常的踏春良辰;對很多人來說,則是人生的轉折點。元娘、喬蓮房、十娘、蘭亭、曹娥、林明遠……甚至文蓮,一個個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她腦海裡掠過。   十一娘狠狠地搖了搖頭,把那些記憶甩開。   對於往事,她很少沉溺於其中。因為傷心、後悔都沒有用,時間總會拽著人往前走。   她吩咐琥珀給她找幾件樸素些的衣裳:「明天早上我們去看看諄哥!」   琥珀很是吃驚。   徐家的族學叫承訓院,在外院的南北角。說的是族學,實際上徐家目前只有徐嗣諭和諄哥在那裡讀書,另外七、八個學生都是一些京中小官或是公卿旁枝的子弟,雖然不至於複雜,可畢竟有外人。   「我覺得諄哥的情況有些不對……」十一娘卻沒有過多的考慮這些,她沉吟道,「怎麼說先生讓他背書也背不出來……對著侯爺他是害怕……難道也怕那位先生不成?」   「要不要找二少爺來問問?」琥珀道,「二少爺和四少爺在一起讀書,應該知道些事!」   「畢竟是自己的先生,」十一娘輕輕搖頭,「縱有什麼,二少爺也不好說。何必為難他。我們悄悄去看一看再做計較。」   琥珀應喏,給十一娘找了一件她在娘家時穿的湖色素麵褙子。   徐令宜回來了——他剛才去了書房。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臨波和照影。兩人手裡各捧著幾個紙盒子。   他指揮臨波和照影把紙盒子放在了內室的炕几上。   十一娘上前曲膝行了禮,笑道:「侯爺這是拿得什麼?」   徐令宜招她過去看:「小五做的。說是房子的模型。今天中午送過來的。」然後指給她看,「這裡是窗戶,這是門,這是正廳……」做得惟妙惟肖,連窗欞是冰裂紋還是梅花紋都一清二楚。   「五爺真是厲害!」十一娘真心地讚嘆。   徐令宜卻道:「要是他能把這些心思花一半到差事上就好了。」   十一娘到能理解徐令寬。   反正幹好幹壞一個樣,還不如把心思花在自己感興趣的地方找些樂子。   徐令宜又跟她說了些哪裡準備栽樹,哪裡準備種花的事。   十一娘的興致也來了。   兩人說了半天,到聽見更鼓的聲音才歇下。   第二天,十一娘隨意綰了個纂,帶著琥珀和綠雲,還有三、四媽媽去了外院族學。   因事先吩咐悄悄的去,一行人從後院進去,十一娘在屋後的窗欞下聽。   屋子裡鴉雀無聲,先生正在講《大學》裡的「物有本末,事有始終」。   他聲音鏗鏘,語氣嚴厲,學問也還可以。引經據典,觸類旁通,洋洋灑灑講下來,言之有序,詳略得當。不足之處是內容生硬、刻板,不大能引起人的興趣。期間他點了幾個學生回答問題。有的回答的好,有的回答的差。回答的好的他保持沉默,回答的差的卻當場就訓斥了一頓,而且語氣尖銳,語詞激烈。   十一娘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族學。   吃了晚飯送諄哥回他住的地方,讓他背《幼學》自己聽。   他一口氣背了六章,連停都沒有停頓一下。   晚上十一娘問徐令宜:「您不是說要給諭哥他們換個先生的嗎?換了嗎?」   徐令宜搖頭:「沒找到合適的。這個雖然學問一般,但勝在為人正直端方。又不是要考狀元。暫時先教著吧!」   既然是看中了先生的人品,十一娘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第二天一早讓人帶信給羅振興,讓他無論如何都抽空來一趟。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七十五章三月(上)   第二百七十五章三月(上)   早上等送信的人走後,十一娘又把常學智叫來:「去打聽一下,中山侯唐家族學現在請的先生每年束修是多少?」   她派出去送信的人中午才回來,同行的還有羅振興。   「你大嫂說你有急事找我,差人把我從我館裡叫回來。」十一妹做事一向好整以暇,很少這樣急切,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可是出了什麼事?」   十一娘請羅振興到東次間說話。把諄哥的情況告訴了他:「……想請大哥把趙先生推薦給侯爺!」   羅振興有些猶豫:「我聽說翰林院金大人等推薦了好幾個先生侯爺都不滿意……」   「趙先生的叔叔是柳大人的門生,想來家學淵源。」十一娘道,「我們家譽哥那樣的混世魔王都對趙先生推崇倍至,想來教學生也很有一套。諄哥耽擱不起時間了。越拖他越沒有信心,越拖侯爺越不滿意。」   正說著,常學智轉了回來。   十一娘也不避羅振興,把他叫了進來。   他機敏地向羅振興行禮。回十一娘的話:「……中山侯家請的先生一年的束修是十二兩銀子,四季衣裳各一套,配一個小廝。」   兄妹兩人就對視了一眼。   趙先生原來在中山侯家的束修是一年十五兩銀子,現在請的先生是十二兩。以他們家對人的苛刻還願意多出三兩銀子請那位趙先生……   十一娘和羅振興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堅持。   羅振興更拍胸道:「這件事就交給我了!我想辦法把他請來。」   親舅舅出面自然比她這個繼母出面好。   「至於束修什麼的,都好說。只要趙先生滿意。」十一娘沉吟道,「至於侯爺那裡……就說您很關心諄哥的學業,我們兄妹碰到說起,您就起了心思!」   羅振興心領神會:「放心吧,侯爺那裡我知道怎麼說的。」又道,「怎麼沒見侯爺?」   「他在外院。」十一娘把家裡準備加蓋廂房的事告訴了羅振興,「……今天有木料運過來。」   「幾個孩子要是跟你住,的確窄了些。」羅振興點頭,和十一娘說起諄哥來,「又不是不會背書,怎麼會怕先生?」十分不理解。   十一娘也沒辦法理解:「是啊!」她小時候就盼著上學考試,可以在父母面前炫耀一番,也讓父母可以炫耀一番。「以前只是聽說過……」   「以前聽說過?」羅振興詫異。   十一娘知道自己漏了口風。忙含糊其辭地道:「以前好像聽誰說過。說有的人特別害怕見到先生!只是沒見過……」正好有管事的媽媽來示下,她忙轉移了話題,「……後天就是三月三,家裡準備請了德音班,長生班和結香社來唱堂會,事多如牛毛。」   羅振興聽了起身告辭:「那你忙你的。小心身體!」   十一娘留他吃飯:「……也不急這一時。」   羅振興聽到消息就趕了過來,想著下午還要去館裡上學,也不推辭。   十一娘早吃了午飯,讓廚房裡做了四個葷兩個素一個湯過來招待羅振興。   羅振興剛坐下來,徐令宜來了。   「什麼時候來的?」他責怪十一娘,「怎麼也不讓人喊我一聲。」   「是我讓十一妹別喊的。」羅振聲怕徐令宜誤會,忙笑道,「聽說您正為家裡加蓋廂房的事忙著,所以沒讓叫。」   徐令宜聽了囑咐十一娘:「把上次宮裡賞的那個太白露拿來。給我添雙筷子。」   羅振興忙道:「我下午還要去館裡,酒就免了!」   徐令宜也不勉強,接了筷子陪著羅振興吃了小半碗飯,然後去了西次間喝茶。   「諄哥上學都有大半個月了,我特意過來看看。」擇日不如撞日,羅振興索性道,「可聽十一妹那口氣,好像不太妥當?」   徐令宜看了十一娘一眼,苦笑道:「也不知道隨了誰!你姐姐聰明伶俐不在話下,我也不是這種膽小懦弱之人。」   羅振興趁機提了趙先生:「……要不,我幫著問問趙先生的意思?」   徐令宜卻沒有太大的興致:「到時候再說吧!」   羅振興心裡暗暗著急,卻又不好多說,閒談了幾句現在最熱門的朝政——開海禁的事,看著時候不早,起身告辭了。   徐令宜不免說十一娘:「諄哥只是一時不適應,時候長了就好了。也不用說給振興聽吧!」   「妾身這不是著急嗎?」十一娘把諄哥當著她能流利地背誦《幼學》的事告訴了徐令宜,又嘟呶道,「侯爺板了臉連妾身心裡都害怕,別說是諄哥了!」   徐令宜一時無語。   而十一娘見他沒有做聲,順勢勸道:「侯爺,大哥也是為諄哥好。侯爺好歹把人看了再說。也免得辜負了大哥的一片好心。」說著,微微嘆了口氣,「何況這也只是大哥一家之言。人家趙先生願不願意來還是兩說。」   徐令宜聽了不免挑眉。   十一娘為趙先生造勢:「趙先生離京的時候就有人慕名請去做西席。他當時以受三嬸之託送五弟、六弟回山西為由推了。所以大哥聽我說諄哥怕先生,就想起五弟、六弟的頑劣來,這才動了請趙先生的心思。」   徐令宜果然有了興趣,微微頜首:「那就見到了人再說。」   有機會試一試總是好!   十一娘鬆了口氣。   徐令宜的目光卻落在了炕桌上她寫了一半的信。   「給甘家七小姐的!」十一娘笑著解釋,「她後來邀請我去家裡做客……這次想請她過來熱鬧熱鬧……三月二十六是出閣的日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來!」語氣卻透著幾分悵然。   是那年三月三初女兒節認識的吧!   徐令宜想到那年發生的事,眼神微暗。安慰十一娘:「梁家在燕京。以後有的是機會!」   十一娘見他神色不虞,笑著轉移了話題:「我也是這麼想。所以寫封信給她。看她能不能來。」   徐令宜不想多提,問起十一娘準備的怎樣了:「……要是實在忙不過來,就讓照影來幫幫你。他原是回事處的,我看著機敏,這才帶在身邊的。平常跟著我也沒少見識。」   是怕她第一次舉辦這樣的宴會經驗不足吧?   十一娘笑道:「都是按著舊例辦,管事的媽媽們也都有經驗,想來不會出什麼大事!」   心裡雖然十分感激,卻不敢接受——把照影帶在身邊肯定是事半功倍。可落在有心人眼裡,會成為攻訐她的理由。   徐令宜見她目光明亮,精神飽滿,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不好多說,只是事後叮囑照影到時候多看點,有什麼事幫著跑跑腿。   下午,五爺把三家戲班的曲目送了過來。   德音班唱《繡襦記》,長生班唱《浣紗記》,結香社唱《破窯記》。   他也有些擔心十一娘到時候控制不了局面,低聲道:「我都囑咐好了。三家戲班由四寶幫著張羅。他從小跟著我跑戲班,人事都熟。到時候四嫂只要招呼好幾位老夫人就行了!」   不過是有歌舞團來家表演,十一娘早有安排。但徐令寬的好意她還是接受了。真誠地向他道謝,親自送他到了門口。   能幫上十一娘的忙,徐令寬很高興,走的時候步履輕快。   十一娘望著不由掩嘴而笑。   回到屋裡,綠雲從針線房拿了衣服過來。   粉色的右衽薄襖,碧綠色的綜裙,穿在十一娘的身上,如一朵含苞欲放的春花。   沙綠色褙子,月白色挑線裙子,清新自然,如窗外枝頭的一枝嫩芽。   杏黃色對襟小襖,真紫色月華裙,濃麗豔冶,雍榮華貴。   十一娘很滿意。吩咐雁容:「第一天梳牡丹髻,準備兩柄珍珠梳蓖就行了。第二天梳螺髻,準備那套銀杏花赤銀頭面就好。第三天梳圓髻,用紅寶石的頭面。」   綠雲連連點頭,十一娘問起貞姐兒的事來:「她的東西可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她笑道,「按照您的吩咐,一件杏白色的褙子,一件藍色的遍地金褙子,一件蜜合色的對襟襖。」   十一娘讓她去請文姨娘過來。   「到時候各府的小姐只怕都會來。」她細細地交待文姨娘,「貞姐兒是我們府裡的大小姐,自然由她出面幫著招待。只是她如今還有孝期,留在點春堂看戲不大合適。我想把她們放置到流芳塢。你也知道,流芳塢是個好地方,划船、放風箏、釣魚都方便。只是臨水,不大安全。那天杜媽媽帶著諄哥、誡哥在二少爺的麗景軒。其他的人我不放心,只有託你幫著照應照應。」又提醒她:「四月大姐的除服禮後,貞姐兒就要說婆家了。如今賓客雲集,正是好機會。你可要仔細了。」   話說的這樣明白,何況文姨娘是個精明的。她自然是滿口答應,歡天喜地走了。回去翻箱倒櫃地找衣裳——即不能太樸素,落了徐家的面子;又不能太華貴,奪了十一娘的風頭。倒把秋紅和冬紅兩個折騰了一宿。   十一娘那邊叫了秦姨娘來:「二少爺那邊有杜媽媽照顧,你不用擔心。文姨娘要幫著照顧貞姐兒。家裡只留了你和喬姨娘……」   沒等她的話說完,秦姨娘立刻道:「那,那我去和易姨娘做伴吧!她一個人守著間大房子,心裡不免有些磣得慌。」   十一娘點頭,吩咐雁容:「到時候家裡只有秦姨娘、喬姨娘。當值的丫鬟、婆子聽著點春堂鑼鼓喧天的,不免會跑去看熱鬧。你留在家裡,幫我鎮一鎮。」   雁容點頭:「夫人放心。有我呢!」   ※   家裡來了客人,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再看吧!   稿子發的有點匆忙,我等會再捉蟲蟲,還請大家見諒!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七十六章三月(中)   第二百七十六章三月(中)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在點春堂旁的花廳迎客。   最先到的是永昌侯黃夫人和黃三奶奶。   黃夫人對著十一娘眨眼睛:「你把我安置到你婆婆那裡去。」指了黃三奶奶,「讓她幫你招呼客人。」   又一個幫她的!   十一娘忙曲膝道謝,攙著黃夫人去了太夫人那裡。   黃三奶奶拉了她的手仔細打量:「像花骨朵似的。」   十一娘謙虛道:「因是開了春,所以穿得單薄些。」   黃三奶奶嘆氣:「我自從生了老三,就再也沒有瘦下來。」   可能是古代的服飾比較寬大,十一娘倒看不出來:「姐姐要求太高了。我看這樣挺好。」   正說著,林夫人來了,卻不見林大*奶和慧姐兒。   林夫人笑道:「她娘家來了幾個侄兒。」   黃三奶奶聽了笑道:「是來參加武舉的?」   林夫人笑著點頭:「浩浩蕩蕩來了七、八個。說是來見識見識。」表情卻與有榮焉。   「滄州邵家人,金榜提名自然不在話下。」黃三奶奶奉承了幾句,十一娘陪著去了太夫人那裡。   轉回來,鄭太君、唐夫人、羅家大*奶帶著庥哥、四奶奶、十二娘等都陸陸續續到了。一時間,屋子裡裡笑語殷殷。五夫人又抱著孩子過來,大家正湊著趣兒逗孩子。有管事的媽媽跑過來稟,說周夫人帶著長女來了。   十一娘忙迎了過去。   周夫人指了身邊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我們家芳姐兒,帶她來見識見識。」   「姐姐是富貴鄉裡的人,我們這裡鬧著玩,是姐姐瞧得上眼罷了。」十一娘客氣道。   芳姐兒已曲膝給十一娘行禮。   還好怕這種情況早有準備。十一娘從懷裡掏了一塊五蝠捧桃的翡翠掛件給芳姐兒做見面禮,和周夫人去了花廳。   剛剛站定,山西李總兵的夫人帶著長女來了。   十一娘又去迎。   李大小姐今年十三歲。大眼睛白皮膚,梳著的雙髻上戴著赤金掐絲柳葉發箍。看人的時候眼睛一閃一閃的,帶著幾份與年紀不相襯的稚氣。   她笑盈盈地給十一娘行禮,眼睛卻盯著十一娘看,一副很好奇的模樣。   十一娘給的見面禮是一對赤金玉簪花簪子。   待眾人見了面,你來我往的,屋裡越發的熱鬧了。   丫鬟、婆子簇擁著太夫人和黃夫人、林夫人說說笑笑地過來。   又是一陣喧嗔後,大家分主次坐了。   丫鬟們上了茶和點心,媽媽們領了徐嗣諭、貞姐兒、諄哥、徐嗣誡過來給諸位行禮。   有的一把抱了諄哥,有的拉著貞姐兒看,還有的問徐嗣諭、徐嗣誡話,屋子裡很是熱鬧。   十一娘招待大家用了茶點,杜媽媽帶著徐嗣諭、諄哥、徐嗣誡、庥哥去了麗景軒,貞姐兒和十二娘、芳姐兒、李家大小姐去了流芳塢。夫人、奶奶們則去了點春堂。   德音班的班主周德惠出來說了幾句俏皮話,戲就開了鑼。   李大小姐卻望著十二娘:「……那你是長輩了?」   十二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   李大小姐就伸了手向十二娘討見面禮:「剛才永平侯夫人都給了我一對於玉簪花金簪。」   和貞姐兒並肩而行的芳姐兒聞言眉眼微微一冷,和貞姐兒說起慧姐兒來:「……上次還打了個絡子給我,說是跟身邊的媽媽學的。真是嚇了我一大跳。你母親到底和她說了些什麼?」   貞姐兒笑著和她說著事情的經過。   那邊十二娘已大大方方地拿了一對梅花銀鏍子出來。   李大小姐接了,又嚷著讓芳姐兒來討銀子。   芳姐兒一副沒有聽見的樣子表情認真地聽著貞姐兒說話。   李大小姐還以為她沒有聽見,上前去拉她。   芳姐兒卻眉頭微皺,道:「你小點聲音好不好。」然後轉過臉去對貞姐兒道,「你繼續說,我聽著呢!」   李大小姐不免有些尷尬。   貞姐兒剛要出聲幫李大小姐解圍,身旁的十二娘突然「噫」了一聲,指了前面橫在水面的石雕船:「那是流芳塢嗎?」   「是流芳塢裡的石船。」貞姐兒聞言鬆了口氣,笑著指了石船旁的八角暖亭:「那裡可以釣魚。」又問幾人:「今天天氣好,大家想不想釣魚?」   「還是坐著說說話吧!」芳姐兒反對,「釣魚有什麼好玩的!」   沒有人反駁她的話,卻把話題岔開,揭過了剛才的一幕。   芳姐兒繼續問著慧姐兒的事。   李大小姐和拉著十二娘落在她們身後,悄聲地道:「我和芳姐兒也不過是幾面之緣……她這個人很是傲氣。」   十二娘卻想到來時六姨娘囑咐她的話:「……你別看有些人對你客客氣氣的,實際上她是瞧不起你。」   她就笑著轉移了話題:「你們是燕京人嗎?」   「不是!」李大小姐低聲道,「我們是登州人。你知道登州嗎?」   十二娘想了想:「是不是山東登州。」   李大小姐笑起來:「嗯,就是山東登州。我祖父曾任登州衛指揮使。不過他老人家在我父親十四歲的時候就去逝了。我父親襲任。」又問十二娘,「你是哪裡人?」   十二娘覺得李大小姐雖然有些魯莽,但也有其坦率的一面,笑道:「我是浙江餘杭人。你知道餘杭嗎?」   李大小姐點頭:「我知道。那裡唱戲的多。」   她是指餘杭腔吧?   十二娘笑起來。   走在前面的芳姐兒就朝身後瞟了一眼。   李大小姐全然不知,和十二娘說著閒話:「你為什麼叫十二娘?你們家有十二個姐妹嗎?」   十二娘點頭:「我還有六個兄弟!」   李大小姐目瞪口呆:「這麼多,那怎麼吃飯啊?」   十二娘抿了嘴笑。   李大小姐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叫起來:「那永平侯夫人豈不叫十一娘?」   貞姐兒和芳姐兒都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不由訕訕然地笑,悄聲對十二娘道:「我們小點聲音。」   十二娘點頭。   李大小姐就問她:「你們是同胞姐妹嗎?」   「不是。」十二娘笑道,「我姨娘排行第六,姐姐的姨娘排行第五。」   李大小姐點頭,一副釋然的樣子:「我就說,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同胞的兄弟姊妹。」然後笑道,「我爹只有我娘一個。我還有兩個哥哥。我們都是同胞的。」   這次輪到十二娘吃驚了:「你們家沒有姨娘嗎?」   「我爹說,我們家只有生不出來才納姨娘。」李大小姐背挺得筆直,「而且,我爹還說,我們家不要什麼通房。」   十二娘眼底閃過一絲羨慕。   ******   那邊十一娘卻和羅家四奶奶站在點春堂旁的小院門口說話。   「……不知怎地,就是懷不上。十一姑奶奶認識的人多,想請你給我介紹個擅長看這方面的太醫。」   十一娘滿口答應。還安慰她:「你這才成親沒多久。用不著急。」   「我是不急!」羅四奶奶苦笑,「可你四哥……說之前屋裡有人懷過。好像全是我的不對似的。」   十一娘不由冒冷汗。   羅振聲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啊!   「四哥是個孩子脾氣。四嫂別放在心上!」她安撫著羅四奶奶,就看見負責迎賓的媽媽陪著喬夫人進了點春堂。   雖然下了帖子,卻沒想到她會來。   羅四奶奶也看見人來了,自然不好意思再留十一娘在這邊說話,笑著和她回了點春堂。   十一娘像沒事人一樣招呼喬夫人。   喬夫人也像沒事人一樣和十一娘寒暄,到太夫人面前問安,和眾人打招呼。提也沒提喬蓮房一句。   太夫人招了十一娘過去問話:「甘夫人還沒有來嗎?」   「沒有!」她低道,「我留著心。要是今天沒來,我明天讓媽媽親自去請一趟。」   太夫人點頭。   十一娘看見綠雲側了大半個身子站在門口。   她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什麼事?」   綠雲低聲道:「錢太太那邊有小廝過來,說錢太太今天寅時三刻生了一個兒子。表少爺五斤八兩,母子均安。」   「五姐生了?」十一娘很是驚訝,「不是說四月中旬才生的嗎?」然後找了機會和羅大*奶說。   羅大*奶先是眉頭微皺。   羅四奶奶也有些擔心的樣子。   甘夫人來了。   不僅她來了,甘家大*奶和嫻姐兒都來了。   十一娘笑盈盈地過去打招呼。領了甘夫人和太夫人見禮,安排甘大*奶坐在黃三奶奶身邊,低聲問嫻姐兒要不要去流芳塢和貞姐兒一起來玩。   知道周大小姐也在,嫻姐兒紅著臉應了——她前兩天和鎮南侯王家的大公子訂了婚,周大小姐和王家大公子是姑舅表兄妹。   十一娘就讓琥珀陪著嫻姐兒去了流芳塢,自己親手將小丫鬟奉的茶端給了甘大*奶。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甘大*奶也是個爽利人。   她接過茶盅笑道:「四夫人不必這樣多禮。孩子們大了,我們做大人的想管也管不住了。」又起身端了杯茶給十一娘,「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   十一娘站起來雙手接著啜了一口:「大*奶真是大人有大量。」   甘大*奶聽了直笑:「自己家的姑子,我能有什麼辦法。」   到也把這件事圓了。   十一娘就看見一旁的甘夫人笑著微微頜首。   她想到甘夫人對她一直很是維護,再想到甘大*奶這次的爽快……也朝著甘夫人笑著點了點頭。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七十七章三月(下)   第二百七十七章三月(下)   送走了滿屋的客人,十一娘還要和管事的媽媽管清點器皿、準備明日的宴請。   到了亥初正要安歇,五夫人身邊的石媽媽神色慌張地過來:「請四夫人差人去慈源寺把濟寧師太請來——我們家歆姐兒不吃不喝,啼哭不止!」   怎麼會這樣?   十一娘忙讓琥珀拿了自己的對牌陪著石媽媽去外院:「……再派人去請個太醫來。」   琥珀和石媽媽應聲而去。   十一娘帶著綠雲去了五夫人處。   走到屋簷下就聽到了五夫人帶著哭腔的聲音:「……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畢竟是男人,徐令寬顯得沉穩一些:「石媽媽已經去請濟寧師太了,不會有事的。」   待進了屋,五夫人正抱著歆姐兒不停地走來走去,嘴裡安慰「小乖乖」之類的話,徐令寬臉色沉重地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神色間也有些惶惶不安。   「四嫂來了!」他起身和十一娘打招呼,神色焉焉的。   五夫人也抽空抬頭和十一娘點了點頭:「四嫂!」   十一娘湊過去看孩子:「怎樣?」   孩子好像哭累了似的,在襁褓裡小聲的嚶嚶,面色青紫。   「怎麼也哄不好!」五夫人說著眼淚又落下來。   十一娘心裡也沒有譜:「要不要請個有經驗的老媽媽來看看!」   五夫人沒做聲,微微垂頭,好像沒有聽見十一娘的話似的。   十一娘眉頭微蹙,正思忖著要不要再說一說,有小丫鬟稟道:「二夫人來了!」   五夫人一聽,立刻眉頭舒展,抱著孩子就迎了上去。   只見帘子一撩,只見穿著件青蓮色雲紋妝花褙子的二夫人走了進來。   她烏黑的青絲隨意地綰了個纂兒,通身不見一件飾品。眉頭微蹙,表情嚴厲,進門就問:「乳娘呢?」聲音雖然不高,卻自有威嚴之色。   一旁白淨豐腴的年輕**面白如紙,聽這話忙道:「我按照府上的食譜吃的東西……」說著,也哭了起來,「真的什麼也沒有沾!」   「好了,哭哭啼啼的,鬱肝傷胃,怎麼奶孩子。」她低聲喝斥乳奶,然後順手抱過五夫人懷裡的歆姐兒仔細地打量了片刻,道:「請了大夫沒有?」   五夫人嘴角微翕,猶猶豫豫地朝十一娘望去。   二夫人好像這時才發現她似的,點了點頭:「四弟妹也來了!」   十一娘語氣柔和地喊了聲「二嫂」,道:「琥珀拿了我的對牌和石媽媽去了外院,我讓她們除了請濟寧師太外,還請個太醫來給歆姐兒瞧瞧。」   二夫人點頭,臉色舒緩下來,有些僵硬地地拍著孩子的後背哄著她。   五夫人見她動作生疏,又把孩子抱了過去:「二嫂快請坐。」   大家此刻才互相見了禮,分主次在內室坐下,小丫鬟上了茶,大家喝著茶等著濟寧師太或是太醫過來。   沒等到要等的人,卻等來了徐令宜。   「說孩子不好?」他表情嚴峻。   「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哭!」徐令寬看到徐令宜立刻鎮定下來,說話的底氣也足了幾份。   徐令宜過去看了看孩子:「請大夫了沒有?」   「請了!」徐令寬忙道,「四嫂幫著請了大夫,」猶豫了片刻,道,「還請了濟寧大師。」   徐令宜聽著微頭微蹙了一下,半晌才「嗯」了一聲,又問:「娘那可知道了?」   「沒敢驚動娘。」徐令寬回著,請徐令宜到內室外的次間炕上坐了。   琥珀和石媽媽來回話:「白總管已差人去請了。」   大家就坐在那裡等。期間十一娘低聲吩咐綠云:「把這邊的情況去跟田、萬兩位媽媽說說。她們經驗足,看有沒有什麼土方子。」   綠雲猶豫道:「畢竟是五房的事……」意思是最好別管。   「只是以防萬一罷了。」十一娘悄聲道。   綠雲見十一娘心裡有數,輕手輕腳地往家去。   田、萬兩位媽媽聽了沉吟半晌,道:「怕是今天唱堂會,鑼鼓喧天的,把孩子嚇著了。最好吃些安神的藥,燒兩道黃表拜拜路過的諸位神靈,過兩天就好了。」   綠雲想到今天五夫人一整天都抱著孩子穿梭在各位夫人、奶奶面前,覺得這話十分有道理。悄悄回了十一娘。   十一娘想到剛才五夫人對自己的提議不予理睬的樣子,懷疑她心知肚明,知道是把孩子帶到堂會上嚇著了,所以不敢做聲。   她暫且把困惑放在心裡,和五夫人輪流抱著歆姐兒哄著,濟寧師太來了。   進門看見徐令宜她神色微怔,訕訕然上前給徐令宜行了個禮:「侯爺也在?」   徐令宜沒有理她,端了茶盅啜茶。徐令寬就將濟寧師太帶到了內室。   濟寧師太進門就說孩子撞了孤魂野鬼,要做法事,印一千本《清心咒》散發給路人集福,還請五夫人搬個僻靜的地方住。   五夫人只望著孩子好,全然答應。   濟寧借太夫人的佛堂拜了菩薩,用隨身攜帶的硃砂和黃紙寫表。   劉醫正來了。   徐令宜親自迎進門:「你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乳娘抱了孩子出來。   劉醫正細細地問了情況,給孩子開了定神的藥。   石媽媽接了方子,雖然差了人去抓藥,但神色間並不十分急切,十一娘心知肚明了。   招了濟寧師太過來問:「你看燒表有沒有什麼講究?」又提醒她,「要不要我們迴避迴避?」   濟寧師太聽著眼底閃過一絲驚喜,嘴裡卻不急不慢地道:「諸位是貴人,別說是那些魑魅魍魎不敢近身,就是各路神仙,也要避一避。只是今日歆姐兒犯了小人,那些牛鬼蛇神不免蠢蠢欲動,不知輕重起來。待我把這幾個鬧事的收一收、鎮一鎮,各位貴人也就清泰平安了。」   大家的目光就全都落在了徐令宜的身上。   他是承了爵的人。按這些道士尼姑的話,是有天命在身的。要講貴,自然是他最貴,鎮得住魑魅魍魎。   五夫人眼中就露出了幾份哀求之色。   徐令寬望著哥哥的目光也有些不安起來。   「侯爺,既然歆姐兒的病是有根有源的事,您也不用太擔心了。明天家裡還有客。您和四弟妹都早些歇了吧!這裡有我幫著看著就行了!」一直靜坐在一旁的二夫人突然開口。   五夫人聽了如接綸音,忙道:「是啊。四哥,您和四嫂就先回去吧!這裡有二嫂呢!」   徐令宜略了思忖,朝十一娘點了點頭,起身道:「那我們先回去了。要是有什麼事,給我們遞個音。」   徐令寬兩口都聞言都鬆了口氣,一點客氣不講地送了徐令宜和十一娘出門。   徐令宜苦笑著搖了搖頭。   是忌憚他在場不好行事吧!   十一娘掩袖而笑。   徐令宜問起今天的堂會來:「……還好吧?」   「嗯!」十一娘應道,「黃夫人和黃三奶奶一大早就來了,黃夫人還怕我人手不足,留了黃三奶奶幫著待客……」她把今天喬夫人的到來、自己和甘大*奶一笑泯恩仇的事一一跟徐令宜絮叨著,很快到了家門口。   雁容等人忙迎了過來,綠雲、紅繡帶著小丫鬟服侍兩人更衣洗漱。   徐令宜問起李總兵的夫人來:「可曾給她下了帖子?」   「沒有!」十一娘換了睡覺的桃紅色杭綢夾衫,「今年真是奇。我們往年也向周姐姐下帖子,周姐姐家裡也有春宴,十之八、九是不來的。這次卻來了。只怕是因為今天是初二的原故。也不知道明天還來不來。」然後移燈到床前的小杌子上。「至於李夫人。我聽唐家四太太說,這些日子她帶著女兒走了好幾家的春宴。其中福成公主、周姐姐家那裡走的最勤。我看李大小姐的年紀……」說著上了床,掀了藕荷色博古妝花緞面被子搭在身上朝躺在裡面的徐令宜笑道,「說不定是為女兒的婚事!」   徐令宜卻沒有笑,而是面色微凜地點了點頭:「皇上前些日子找了順王去,讓宗人府和禮部議皇長子的婚事。這件事雖然還沒有正式下詔,風聲已經傳出去了。而且自元宵節後,皇上就帶著皇長子在乾清宮行走。」說著,他長嘆了口氣,「一眨眼,孩子們都到了議親的年紀了。」   十一娘見他模樣兒年輕俊朗,語氣卻如老翁,又想著說不定過兩年他就要做祖父或是外公了……只覺得荒謬,忙側身躺了。   燈光下,桃紅色綾緞映得她膚光如雪。   徐令宜俯身在她耳朵旁邊吹氣,輕聲道:「累了!」   十一娘閉著眼睛,耳朵卻通紅。   徐令宜笑著把她摟在懷裡。   十一娘拽著自己的衣襟,臉如霞飛,期期艾艾地望著他:「吹,吹了燈吧……」   春水般的眸子如投入一石的平靜湖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讓他情不自禁地投入其中。   黑暗中,夾雜在窸窸窣窣的衣襟摩擦聲中的是十一娘時隱時斷的嬌嗔:「你就不能輕一點……」   小日子一完,他就試了一回。   頗有些食髓知味的感覺。   唯一的缺點就是十一娘要求多多,這也不行,那也不好,要溫柔憐愛才行……他又不想強來,只能忍著性子和她磨嘰。   「你怎麼這麼嬌氣!」他不由低低地嘟呶。   那邊就拿背對著他,揪著被角不做聲。   徐令宜只感覺到貼著自己胸膛的肌膚綢子般的順滑,凝脂般的細膩,令他食指大動,就輕聲哄了幾句。   那邊身子軟了軟,卻依舊揪著被角。   他暗暗好笑,緊緊箍了她的纖細腰肢順勢而入。   那邊驚呼,修長的大腿蹬過去……卻更方便他攻城掠地……他不由低低地笑起來。   那邊就含羞帶怒地喊了一聲「徐令宜」。   徐令宜笑得更大聲了。   ※   二更有些晚,明天再看吧!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七十八章遊園(上)   第二百七十八章遊園(上)   徐令宜驟然醒來,懷裡無人。   他不由詫異地喊了聲「十一娘」,手朝一旁的被褥摸去。   是冷的!   昨天鬧得有些晚,又覺淋漓盡致,準備眯一會起來幫她收拾的……誰知道醒了卻沒看見人。   念頭一起,帳外已有清脆的聲音應他:「侯爺醒了!」   十一娘穿著件月白色的綾衫、沙綠色的褙子俏生生地走了進來,手上還捧著他的褻衣。   竟然是睡過了頭……   徐令宜訕然。然後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什麼時辰了?」   「卯正過三刻!」十一娘笑道,「今天是誡哥的生辰,我請大家過來一起吃碗長壽麵。侯爺快起來吧!」說著,將褻衣放在一旁的小杌上,又讓小丫鬟打了水進來讓他梳洗。   而徐令宜見她笑語盈盈,容光煥發,並沒有不悅之情,心中微定,由十一娘服侍著穿衣。   眼角的餘光卻瞟見她立領裡淡淡的粉色印跡。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他心中一蕩,附耳道:「你還好吧!」   十一娘橫了徐令宜一眼,低頭給他穿衣。卻不覺面如朝霞。   徐令宜心情大好。正想調侃她兩句,有小丫鬟進來鋪床。   他忙臉色一正,穿好衣服去了淨房。   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徐嗣誡坐在內室臨窗大炕炕桌的中間,面前擺了個紅底黑面琺瑯葵花盒,裡面盛了面,放有肉圓子、魚、香菇、冬筍等臊子,還有個用胡蘿蔔雕的小小壽字。   諄哥則坐在炕桌的右邊;貞姐兒和文姨娘、徐嗣諭和秦姨娘則一左一右地坐在炕邊的太師椅上,茶几上也擺了同樣的面,不過是用大紅海碗裝著。   十一娘將徐令宜迎到炕桌的左邊坐了,自己坐在了他的身邊,綠雲給兩人上麵條。   她笑著舉箸:「今天是我們誡哥的生辰,我們都跟著沾沾他的喜氣,吃碗長壽麵。」   徐令宜望著滿屋笑吟吟的面孔,十分愉悅,拿起筷子就挑了一口面到嘴裡。   大家這才開始動箸。   面很勁抖,臊子鮮美,他三下兩下就吃完了。   再看徐嗣誡,正朝頭呼拉拉地吃麵。感覺到徐令宜在看他,他抬頭一笑,下巴上還沾一滴麵湯。   徐令宜看著在心裡嘆了口氣,拿了帕子給他擦了擦嘴:「不急,慢慢吃!」   又望向諄哥。   他正小口小口地吃著麵條,樣子很斯文。   徐令宜很滿意地微微點頭。望向徐嗣諭。   他背脊挺得筆直,表情顯得有些認真。麵條已經吃完了,正在吃臊子。   再看貞姐兒,用湯匙接了麵條送到嘴邊,秀氣中透著幾份優雅。   徐令宜微微點頭,問起歆姐兒來:「……差人去打聽打聽。看到底怎樣了?」   「一早就差人去打聽了。」十一娘笑道,「吃了劉醫正的藥,燒了黃表,歆姐兒到後半夜就消停下來。一夜睡到了天亮。早上起來就開始吃奶了。只是精神還有些焉,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那就好!」   十一娘說起五娘生子的事:「……明天是洗三。只怕要抽空去一趟。」   「哦!子純做父親了!」徐令宜聽了笑道,「是應該去一趟。到時候你跟娘說一聲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   十一娘點頭,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見大家都吃完了,帶著孩子們去了太夫人那裡。   沒想到太夫人還記得今天是徐嗣誡的生辰,給了徐嗣誡兩個小小的狀元銀錁子做生辰禮物,還道:「得個狀元錠,考個狀元郎!」   待孩子們問完安,二夫人、徐令寬、五夫人和歆姐兒來了。   五夫人眼角微紅,其他人神色如常。   問過安,二夫人笑道:「我一個人在韶華院冷冷清清的,讓歆姐兒給我去做個伴吧!」然後笑望著徐令寬和五夫人,「你們也好安安心心看戲。」   徐令寬和五夫人就望著太夫人。   太夫人呵呵直笑:「行啊!這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十一娘微笑著站在一旁,知道她們這是怕孩子再受驚,早就商量好的。她就說起五娘添子的事來。   「生了個大胖小子!」太夫人聽了直笑,「你去,你去。這裡有我。」又拉了五夫人的手,「還有你五弟妹。本來就是嬉鬧的事,耽擱了正經的事就不好了!」又很感興趣地問十一娘,「我記得你四姐,就是嫁了探花郎的那個,好像是生了兩個兒子吧?」   十一娘笑著點頭:「四姐生了兩個兒子!」   太夫人笑眯眯地點頭。有小丫鬟跑來稟,說黃夫人到了。十一娘先行退下,在花廳那邊接待客人。   今天慧姐兒來了,林大*奶卻沒有來。   「……娘要招待客人,就讓我來給嬸嬸請個安。」她和十一娘寒暄。   十一娘笑著領她去貞姐兒那裡。   慧姐兒和芳姐兒不僅相熟,而且要好。見到她就抱怨:「明年才開科,這個時候就來燕京了。也不知道是來玩的,還是武藝不行要提前走門路。我見著就煩,死皮賴臉地跟著祖母過來了。早知道你們都在,昨天就應該來的。」   芳姐兒聽著掩嘴直笑:「男女授受不親。難道他們還能到你面前顯擺不成?你有什麼好煩的?」   一句話把慧姐兒說的漲紅了臉。   貞姐兒忙幫著圓場:「我們今天還坐在花廳裡曬太陽嗎?」   「我不曬太陽。」慧姐兒立刻道,「要曬你們去曬。我要釣魚。」   芳姐兒就順著慧姐兒:「那我們今天就釣魚好了!」說著,望了嫻姐兒。   嫻姐兒點了點頭。   芳姐兒見了就喊跟過來的媽媽:「去幫我們要了魚具來。」   服侍的媽媽應聲而去。   李大小姐看著心裡十分不舒服,高聲道:「我要去划船。」   芳姐兒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吩咐身邊的媽媽:「帶李家的大小姐去划船去。」   李大小姐氣得嘴唇直抖。   十二娘忙笑著挽了她:「我也想去划船,我們一起去吧!」   李大小姐聽了這才臉色微霽。   芳姐兒則看了十二娘一眼。   貞姐兒激動地上前捏了捏十二娘的手。   有些擔心貞姐兒會不好安排的文姨娘鬆了口氣,一面安排婆子幫李大小姐和十二娘安排船和劃漿的媽媽,一面讓人端了錦杌放在碧漪河旁的太石邊,派了善垂釣的婆子在一旁服侍,幫著往湖面灑魚食,裝誘餌。   貞姐兒親自拿了十錦攢盒給李大小姐和十二娘:「邊看風景,邊吃果子。」   李大小姐揭了攢盒看見裡面蜜*汁梅子高興起來:「我最喜歡吃!」   「喜歡就好!」貞姐兒朝著十二娘點了點頭,示意她多擔待些。   十二娘朝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會幫她招呼好這個客人的。   那邊坐在太師椅上磕瓜子的芳姐兒看著輕輕「哼」了一聲:「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說話不知所云,行事也沒個樣子。她母親還整天誇她溫柔嫻淑。真是笑死人了。」   「你好歹收斂一點!」慧姐兒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這可是在貞姐兒家裡做客。」   芳姐兒沒有做聲了。   嫻姐兒就和慧姐兒議起十一娘來:「……今天那件沙綠色的裙子,百花不落地深深淺淺地繡滿了同色的折纏花——我瞧她挺會穿著打扮的。」   慧姐兒聽了笑道:「我上次來的時候,她穿了件深褚色的小襖,上面繡著粉色的梅花……哎呀,好漂亮。」   「真的假的!」芳姐兒湊了過來,「我一直覺得深褚色只能做鞋面,不,做鞋子都得人過六旬以後穿。」   「真的。」慧姐兒忙道,「是件家常小襖,下面穿了粉色的綜裙,可漂亮了。」正說著,看見貞姐兒過來,她朝著貞姐兒揚頜,「不信問貞姐兒。」   「什麼事問我?」貞姐兒指揮丫鬟將雕紅漆九攢食盒擺到她們身邊,「裡面有家裡蜜的蘋果脯,你們嘗嘗。」   「我們正要說你母親的穿著打扮。」芳姐兒笑著把剛才議論的都告訴了她。   貞姐兒笑起來:「我母親的針線可好了。我有次去給她請安……」說到這裡,她表情微窒,轉移了話題,「她常常告訴我怎麼穿衣。」   芳姐兒是個機敏的,揪了貞姐兒隱去的那半句:「快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貞姐兒只抿了嘴笑。   芳姐兒過去搔她。   貞姐兒一路笑著躲到了旁邊的八角暖亭芳姐兒猶不放過。   慧姐兒也想知道,幫著芳姐兒的忙,三個人笑起一團。   嫻姐兒看著掩嘴直笑,卻不好過去——她是訂了親的。   文姨娘看著卻笑容微苦。   「兩位小姐這是在和大小姐鬧著玩呢?」秋紅怕她多心,忙道,「親熱才這樣!」   「我還要你教!」文姨娘嗔著,卻長長地嘆了口氣。   秋紅眼巴巴地望著文姨娘。   文姨娘看著好笑,道:「我是說,我賺了那麼多的錢,也不見人說我一句好。她就憑著幾件衣裳,就讓人稀罕起來。」語氣十分的悵然。   這個問題秋紅也沒辦法回答,望著在暖亭裡嬉笑的三個小姑娘發起呆來。   那邊貞姐兒卻是不求饒,喘著道:「芳姐兒欺負人,只知道問我,怎不問慧姐兒為什麼躲到我們家裡來?」   芳姐兒聽著一怔,隨後笑道:「兩件事都要問!先問了你的,再問她的!」   貞姐兒不依:「慧姐兒說了我就說!」   「扯了我幹什麼?」慧姐兒臉紅得能滴出血來,看著讓人生疑。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七十九章遊園(中)   第二百七十九章遊園(中)   芳姐兒卻低聲地笑:「慧姐兒不說我也知道。定是邵家的人來想帶個林家的人回去……」   「胡說些什麼?」慧姐兒去揪芳姐兒,「是給我五姑姑……」   芳姐兒聽了拍手:「這不就問出來了!」然後逼著貞姐兒,「你說,該你說了。」   慧姐兒拉了芳姐兒的胳膊:「貞姐兒,不告訴她。讓她猜去。」   芳姐兒眼珠子一轉:「不告訴我就不告訴我。我去問四夫人去!」說著,扭頭就要走。   貞姐兒微微有些不自然。   慧姐兒看得清楚,想到貞姐兒是庶出的……一把拉了芳姐兒笑道:「總是這樣喜歡耍賴。再這樣,不和你玩了!」朝著她眨眼睛。   芳姐兒立刻明白過來。笑著自我打趣道:「我就是喜歡唬唬人罷了。哪裡敢真去告狀。」一時又沒什麼話說,問起慧姐兒的姑姑林明遠來,「你家那位五姑姑這次應該能嫁了吧!」   慧姐兒本不想說,但不說這個,勢必會問到貞姐兒。   「不知道。」她想了想道,「反正她是這個也不滿意,那個也看不順眼。不過,這次我祖母說了,這件事由不得五姑姑。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反正今年一定要把婚事定下來。」   芳姐兒大覺無趣,歪在暖亭裡的貴妃榻上支肘託腮地嘆道:「嫁了人總是不好玩了!」   一時間,三人神色都有些恍惚。   外面傳來鳥雀的啾啾聲。   貞姐兒回過神來,笑道:「我們還是去湖邊坐了吧!免得把嫻姐兒一個人丟在那裡。」   兩人點頭。   眉宇間卻沒了來前的歡悅,淺淺笑著去了湖邊。   嫻姐兒坐在那裡看著水面的浮飄,看見她們過去忙招手:「我已經釣了七、八條魚了。」   三個過去一看,魚正在竹簍裡活蹦亂跳。   「這裡的魚被養慣了。」芳姐兒坐到了自己的釣竿前:「只要下餌就咬勺。釣個七、八條魚算什麼,你們看我的好了!」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慧姐兒卻只坐那裡望著在湖上蕩舟的十二娘和李大小姐不語,徐家服侍的媽媽小聲提醒她魚兒上釣了,她卻閒閒地道:「不過是圖個打發時間,釣不釣得到也不著急。」   那媽媽見她一副士林風氣,生怕自己掉了底子,閉口不提釣魚的事,只幫著裝誘餌。   坐在旁邊的貞姐兒卻覺得她一副心事忡忡的樣子,低聲道:「要不要到暖亭裡去歇歇?」   慧姐兒看了旁邊興高採烈拉竿的芳姐兒,輕輕搖了搖頭:「免得到時候又把她給惹了去。」又輕輕地嘆氣,「我本來想找你說說話的!」   貞姐兒聽著挪了挪太師椅,讓身邊服侍的退後幾步,輕聲道:「我們小點聲也是一樣。」   慧姐兒就咬了咬唇:「我母親想把我嫁到滄州去!」   貞姐兒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   慧姐兒很是沮喪:「母親說我性子頑劣,借著威北侯府的名聲嫁到滄州去,又有外公、舅舅幫著照看,他們家必定對我恭恭敬敬不敢有所馬虎……」   「已經定下來了嗎?」貞姐兒眼神微暗。   「十之八、九就是了!」慧姐兒垂頭喪氣的,「昨天我看見父親用大紅灑金柬寫了我的八字……母親還催祖母,讓五姑姑快點嫁了。」她長嘆一口氣,「我不想嫁到滄州去。一個人也不認識。那裡又冷。沒有麻婆子的酥糕,沒有多寶閣、金石齋……」聲音十分悵然。   貞姐兒默然。   芳姐兒突然跳了出來:「你們兩個說什麼,說得這樣高興!」   慧姐兒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橫了她一眼,道:「說你什麼時候嫁呢?」   芳姐兒聽了哈哈大笑:「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慧姐兒知道這些話鎮不住她,索性轉移了話題:「三月初九你們到我家裡來玩吧!我在家裡設春宴。」   「你們家有什麼好玩的!」芳姐兒不以為然,「你叔伯們怕你祖父把家財只分給了你父親,都賴在家裡不走。擠得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   慧姐兒就瞪了芳姐兒一眼:「你去不去?」   貞姐兒卻有些知道慧姐兒的心思。   要真是嫁到滄州去,在燕京能過一日就是一日了。   忙道:「大家自然要去的!」   芳姐兒只是開玩笑罷了,現在見她板了臉,心裡隱隱感覺到慧姐兒的情緒有些不對,笑道:「當然要去,當然要去。要不然,你豈不不和我玩了!」說著,打趣道,「不過,我去可以,要叫了春熙樓的魚唇。要不然,還是不去的。」   慧姐兒本有些傷心的,聽到這話也忍俊不住笑起來:「就惦記著吃。」   芳姐兒也不惱,轉頭問嫻姐兒:「慧姐兒初九設春宴,你去不去?」   「慧姐兒到時候給我下帖子吧!」嫻姐兒到也大方。   「下帖子?下什麼帖子?」   幾人扭頭。   不知道什麼時候,李大小姐和十二娘已經上了岸。   芳姐兒撇了撇嘴,轉身去釣魚。   貞姐兒不好做答。   慧姐兒卻想著「見面就是緣」這句話,笑道:「我初九設春宴。李家姑娘和十二姨也來家裡湊個熱鬧吧!」   李大小姐連連點頭稱好,十二娘笑了笑,卻沒有明確地回答。 第二百八十章遊園(下)   第二百八十章遊園(下)   慧姐兒見芳姐兒的褙子很是合身,掩了嘴笑:「你可記清楚了!」   「當然記清楚了。」芳姐兒答得理直氣壯,「第三顆扣子是月白色裡夾著豆綠色絲線,第五顆扣子有紅黃綠金四色。第十二顆扣子是大紅、翡綠和鵝黃。第十四顆扣子只有玄色和赤金色……」   貞姐兒聽著目瞪口呆:「你們,你們也太仔細了些!」   芳姐兒面露得意之色:「既然要照著做一件,自然要一模一樣了。」然後「啊」了一聲,問慧姐兒,「你剛才進來的時候遇到四嬸嬸了嗎?她今天穿了杏色的對襟小襖,真紫色的綜裙。真紫色的!」   「看見了!」慧姐兒道,「我們進門的時候,四嬸嬸正出門。她戴了朵赤金鑲紅寶石的牡丹大花,流光溢彩,真是少見。」   可五娘看見十一娘頭上那朵紅寶石大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怎樣也聚不起來了。   十一娘見五娘直盯著她的首飾看,暗暗有些後悔,今天應該換身衣裳過來的。裝做不知道的,打量五娘的住處。   她還是第一次來。   五娘租的是個二進的院子,粉牆灰瓦,青磚黑門,看上去倒也乾淨整潔。屋裡清一色的黑漆家具,青花瓷的花觚,寶藍色的錦緞帳子,掛上的字畫或是秀麗挺拔,或雄渾凝重,出手不凡。處處透著家境殷實的書香門第作派。   羅大*奶還以為五娘是精神疲憊,幫著整了整枕頭:「洗三禮結束了。這裡又沒有外人。你也歇歇吧!」   五娘抿了抿嘴,面帶倦意地躺了下去。   羅大*奶就望著乳娘懷裡又白又肥的小嬰兒和她寒暄:「……取名字了嗎?」   「還沒有!」五娘解釋地道,「孩子來的早,有些措手不及。」   因為期待,會很早就給孩子取名字吧——像徐令寬,歆姐兒出世前男男女女的名字寫了不下一百個,閒著就問他們哪個名字好……   心裡雖然困惑,又覺得各家的情況不一樣,不好多說。十一娘就笑著打量著孩子:「還是像五姐夫多一些。」   一旁的羅四奶奶也點頭:「我也覺得像五姑爺。」   紫菀進來請她們去廳堂:「飯菜都安頓好了。」   大家笑著和五娘寒暄了幾句去廳堂分主次坐好。   錢家沒有什麼親戚在這裡,除了孩子外家的女眷,就是他幾個好友的妻子,穿著打扮都很一般。見到羅大*奶等人,有的目光閃爍顯得畏畏縮縮的,有的不亢不卑顯得很大方,也有湊過來和十一娘等人打招呼的。主持洗三禮的穩婆更是大讚錢明有福氣,娶了五娘,羅大*奶等人丟到澡盆裡的全是八分的銀錁子。   羅大*奶客氣地應著,待丫鬟們開始上菜,這才清靜下來。   客人雖然不多,但酒宴的規矩很高。請了春熙樓的師傅來做外包。十碟十碗,最後上的是一道佛跳牆。十一娘吃到了魚翅和鮑魚。   羅大*奶也吃到了。   她低聲對十一娘道:「這酒席只怕不便宜。」   十一娘也覺得過於奢侈。   羅大*奶就問她:「聽說上次要和你做什麼生意的。生意可做成了?」   「沒有。」十一娘道,「有些生意我不方面出面。」   一旁的羅四奶奶聽著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泥金小碟裡如粉絲般的魚翅。   錢明朋友的妻子們大多都稱讚席面好,說錢家大手筆。   飯後,有的隨羅家的女眷去內室喝茶,也有的藉口有事先告辭了。   十一娘略坐了一會,也向五娘辭行:「……家裡還有客人。過幾天來看你和孩子。」   五娘就向旁邊的人解釋:「永平侯府正在辦春宴,忠勤伯、中山侯還有富成公主的兒媳都在。她這是抽著空來的。」   那穩婆諂笑道:「哎呀,還是姨夫人心疼外甥。」   屋裡還有兩位舅母……十一娘覺得這穩婆不太會說話,笑了笑,和五娘說了幾句「好好休息」之類的話,由錢明親自送到門口。   回到荷花裡,戲剛唱完。十一娘趕過去給諸位夫人問安。大家紛紛問她孩子的洗三禮。   「……長得齊齊整整。放炮竹的時候都沒有驚醒,睡得穩穩噹噹。」   「倒是個有福氣的!」   又提起這兩天都沒有看見歆姐兒:「也是個會託身的,知道我們永平侯家缺閨女!」   五夫人抿了嘴笑,扶著太夫人去了花廳。   那邊酒菜早已擺好,周夫人拉著十一娘要罰她的酒。   太夫人怕她受不住,指了周夫人笑道:「你個做姐姐的,也不知道收斂收斂。」   十一娘借著太夫人的話連消帶打,加之周夫人也怕她喝多了,嘴上說的厲害,卻不敢動真格的。你來我往的,倒把唐家四太太喝紅了臉。惹得唐夫人笑著嗔怪周夫人:「你這個欺軟怕硬的。」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待到酒足飯飽,歡歡喜喜地散了。   五夫人心裡惦記著孩子,先去了二夫人那裡。   琥珀留著善後,十一娘扶著太夫人回了屋。   路上,太夫人笑道:「大家都說今年的春宴辦得比往年都要好!」   十一娘笑著謙虛道:「這也是五爺和五弟妹的面子大,能把大周三大戲班都請了來。要不然,哪有今天這樣的盛舉。」   太夫人微微笑著點頭,一起進了內室,問起五娘的事來:「……怎麼就早產了?」   「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十一娘接過丫鬟手裡地熱茶奉給太夫人,「好在母子平安,沒什麼事!」   太夫人端起茶盅啜了一口,笑道:「你今天也累了,早些去歇了吧!這裡有姚黃就行了。」看她的目光很慈藹,態度也很堅持。   十一娘知道太夫人是好意,笑著曲膝應是,等魏紫和姚黃攙太夫人進了淨房,這才回了屋。   雁容迎上來:「家裡很太平。」   十一娘點頭,進了內室。   徐令宜早已上了床,正歪在燈下看書,見她面色微酡,噫道:「喝酒了?」   「陪周姐姐她們喝了一點!」   徐令宜失笑:「當著我倒說不會喝。」   「妾身是沒那海量陪著侯爺喝。」   兩人說笑幾句,十一娘去洗漱歇下。   半夜口渴醒來。   床頭小杌上有杯涼水。   十一娘端著茶盅,沉默半晌。   第二天一早,倒比前兩天都要忙。拿出來的器皿要收到庫裡去,幾日的開支要清算出來,搬家的事要開始準備了。一直到中午才有喘氣的機會。剛坐下來喝了口茶,抬頭卻看見貞姐兒身邊的丫鬟小鸝在和綠雲說著什麼。   貞姐兒身邊的人從來不曾主動找過她。   十一娘讓丫鬟把小鸝叫進來。   「什麼事?」   小鸝給十一娘行了禮:「大小姐說,看夫人忙完了沒有。要是忙完了,讓我去回個信!」   雖然等會還要和琥珀安排封箱籠的事,但相比之下,貞姐兒的事更重要。她吩咐小鸝:「去請大小姐過來吧!」   小鸝高興地應聲而去,服侍貞姐兒過來。   十一娘把貞姐兒請自己對面坐了:「什麼事?」   貞姐兒笑道:「前兩天慧姐兒說,想初九的時候在家裡設春宴……」說著,看了十一娘一眼。   比以前有進步!   十一娘笑道:「那你的意思?」   貞姐兒看她神色十分溫和,大了膽子:「我想把我前兩天繡的帕子送一條給她。然後再從花房裡摘些花帶去芳姐兒她們玩。」   十一娘為她出主意:「好事成雙。要不你送一條帕子給她,把前兩天繡的那個扇套也一併送給她吧!」   貞姐兒得了鼓勵,笑得十分開懷。和十一娘說起心裡話來:「……林家嬸嬸要把慧姐兒嫁到滄州去。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再見了。我想幫她繡些嫁妝。」   十一娘有些吃驚。   年前林夫人還打聽陳閣老家的五公子。怎麼過了一個年,風向全變了。   「你是聽誰說的?」她笑著和貞姐兒八卦。   貞姐兒低聲道:「慧姐兒自己說的。」又道,「我聽芳姐兒說。林老夫人相中的是陳閣老家的五公子。可林家嬸嬸聽說陳家規矩大,怕慧姐兒嫁過去吃苦,又不敢明著駁了林夫人,一面逼著慧姐兒跟著母親學女紅,一面差人帶信回滄州。慧姐兒的大舅母給慧姐兒選中了滄州鄧氏的嫡長孫。還給林家五姑姑保了門親事。這次滄州來人,根本不是參加什麼武舉。是來相人的。」   這事十一娘還是第一次聽說。仔細想想林大*奶的性格,到有幾分可信。   她笑道:「真的!」   貞姐兒連連點頭:「真的。是芳姐兒回去打聽的!」   「芳姐兒挺厲害的!」   貞姐兒點頭:「還很聰明。」又把她怎麼套慧姐兒的話告訴了十一娘,見十一娘認真地聽她講,耐心又溫和,吞吞吐吐地把芳姐兒借小襖的事也告訴了十一娘:「……我也知道不應該。只是新認識的,又怕她生氣……」   十一娘很能理解這種心情。   好不容易認識了一個朋友,希望能好好相處,願意自己付出一些都食之如甘。   「沒事,沒事。」她笑著安慰貞姐兒,「只是那襖兒質地不好,拿出來怕她不喜歡。」   貞姐兒這兩天心裡惦著這事,見十一娘不責怪,如釋重負,笑容更是燦爛:「她好喜歡。當天晚上就喊了針工局的姑姑們去裁衣,還把每顆扣子用的是什麼顏色都記了下來……」   她嘰嘰喳喳地,像只歡快的小鳥和十一娘說著對她來說很重要對別人來說很瑣碎的事,笑容像夏日的陽光。   十一娘一直笑望著她,直到貞姐兒無意間看見琥珀臉上一閃而過的焦急表情,這才恍然察覺到自己的失態。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八十一章家務   第二百八十一章家務   貞姐兒滿臉羞愧地站了起來:「母親,您忙著,我先走了。」   十一娘沒有留她,笑著送她出門:「這些天都忙什麼?」   「二伯母考功課呢!」   「去春宴的事跟二伯母說了嗎?到時候功課要停一停的。」   貞姐兒眼底閃過一絲猶豫:「我等會跟二伯母說!」竟然有些畏懼的意思。   十一娘想到二夫人清冷的樣子,囑咐她:「早點跟她說。免得從別人嘴裡知道了,心裡會不舒服的。」   貞姐兒連連點頭,和她作別。   十一娘就和琥珀去放著陪嫁的庫房。   竺香和雁容帶正帶著幾個小丫鬟在收拾,見她們來了紛紛上前行禮。   庫裡有多少東西,誰負責哪幾件,都一一登記在冊。   十一娘見安排的井井有條,微微點頭。問起幾位姨娘來。   「秦姨娘說,她初六早上卯正就搬。」琥珀道,「文姨娘說她沒什麼東西,什麼時候清閒什麼時候搬。還問您這邊要不要幫忙。喬姨娘什麼要求也沒有提,只問您讓她什麼時候搬?說一切都聽您的!」   十一娘有些意外。   喬蓮房這段時候太配合了。   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不免給人詭異之感。   希望是自己多心吧!   十一娘和琥珀轉身回了屋。   路上囑咐她:「你親自去秦姨娘那裡走一趟。她卯正就搬,那時候天才剛剛亮。她安了菩薩在家裡,有講究。你帶著芳溪先過去問清楚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琥珀應聲而去。   太夫人那邊的杜媽媽來請十一娘過去。   十一娘請杜媽媽在外間坐了,自己進去換了件衣裳,這才和杜媽媽往太夫人那裡去。一路上和她說些風花雪月的事,一句試探的話也沒有。   杜媽媽忍不住笑道:「太夫人有事和夫人商量呢?」   十一娘不知道杜媽媽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選了一個比較安全的回答:「娘是長輩,說什麼商量不商量的話。有事吩咐就是了。」   這也是真心話。自己接手這一大家子的事,有什麼問題,自然要找自己來解決。當家並不是件輕鬆的事。有權利,也有義務。   杜媽媽在心裡暗暗點頭,沒再說什麼,陪著她去了太夫人處。   五夫人也在,正和太夫人說著什麼,見十一娘進來,打住了話題,上前和十一娘見了禮。   太夫人對五夫人道:「這件事,你自己看著辦吧!不過,那濟寧師太和楊家走得很近。有些事,該避的還是要避一避!」   五夫人聽了大喜過望,曲膝給太夫人道謝,和十一娘寒暄兩句,起身告辭了。   太夫人指了自己對面讓十一娘坐了,道:「丹陽說歆姐兒這些日子晚上睡得不好。到濟寧那裡求了副表來燒了就好多了。想讓濟寧進府來做幾天法事。我同意了。」   看樣子,歆姐兒受驚的事大家對太夫人還是有所隱瞞的。   太夫人找自己來,難道是為了這件事?   十一娘念頭閃過,笑道:「不知道法事做幾天?我看點春堂那邊寬敞,離五弟妹住的地方近,又有廂房可以安置做法事的師傅們。您看,到時候讓濟寧師太歇那裡可好?」   太夫人連連點頭:「你考慮的很周到。到時候就這樣安排吧!」   說話間,有小丫鬟奉茶。   太夫人讓她嘗嘗:「今年上貢的新茶。」   十一娘端起來啜了一口。   色澤翠綠,香氣襲人。是上好的明前西湖龍井。   「好茶!」她笑道,「香味濃鬱,清新自然。」   太夫人聽了眯眯笑起來,吩咐杜媽媽:「待會四夫人回去的時候,把這茶葉都讓小丫鬟帶回去。」 第二百八十一章搬家(上)   第二百八十一章搬家(上)   第二天一大早,宋媽媽來了。   她三十七、八歲的樣子,中等個子,人長得很白淨、秀麗,一開口說話左頰就有個酒窩,讓人覺得可親。   「太夫人推薦的。」十一娘笑道,「侯爺也說好。以後我屋裡的事就請媽媽多多費心了。」   宋媽媽連稱「不敢」。   十一娘把丫鬟們叫來認了人,讓琥珀把這幾天搬家的事跟她說說,讓她暫時先跟著琥珀行事:「……等搬過去了再做安排。」   宋媽媽曲膝應「是」,跟著琥珀退了下去。   綠雲進來:「夫人,濟寧師太來了!」   她穿了件石青色杭綢緇衣,笑容滿面,不卑不亢地雙手合十向十一娘行禮:「四夫人一向可好!前幾天來府上,太夫人還特意交待幫四夫人做個平安符。」   這件事十一娘知道。   太夫人幫家裡所有的人都做了平安符。   十一娘不想和這個人深交,也不想得罪她。客氣地讓丫鬟給她上了茶。   她端茶啜了一口,笑著打量著東次間的碼放整齊的箱籠:「夫人這是在清換季的衣裳嗎?」   十一娘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和濟寧閒聊了幾句,陪著去了五夫人那裡。   五夫人正等著濟寧。和十一娘見過禮,開口就道:「我聽了師傅的話,在歆姐兒床前貼了黃表,這三天子、午正刻在菩薩面前上九柱香。只等著師傅來做道場了。」   當時徐家在唱堂會。點春堂又和五夫人相鄰。要是濟寧那時候提出來做道場,怎麼跟太夫人說這件事的重要性?不說,太夫人肯定以為五夫人有些不顧場合。說了,必定會追究,到時候孩子因五夫人沒有注意受到驚嚇的事就瞞不住了。退一萬步,就算太夫人知道了,五夫人要為歆姐兒做道場的事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如果答應,那邊唱戲,這邊做道場,聽戲的夫人們會怎麼想。如果不答應,萬一歆姐兒有個三長兩短的,這個責任在誰!   濟寧只提出讓五夫人按時上香。既解了自己的圍,又安撫了五夫人急切。   慈源寺的香火旺盛,與濟寧精通世事有著莫大的關係吧!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思忖。而濟寧聽了五夫人的話則滿意地點頭,道:「那幾天家裡貴人多,亂做法事,怕驚動了那些孽障。所以先上三炷香安撫安撫一番。再做道場驅趕。」   五夫人聽了微微一怔,隨後皺了皺眉,道:「師傅,我看僅僅是驅趕只怕沒有什麼效果。能不能收了它。」   濟寧遲疑道:「這,這……出家人以慈悲為懷……」   沒等她說話,五夫人已道:「師傅,我這也是為了歆姐兒。要有什麼報應,就讓它報應到我身上好了。決不能讓它再纏著我們家姐兒了。你看要請幾個人經念,需要多少香火錢。我一分不少。」然後喊了丫鬟荷葉,「把上次師傅幫著刻的一千本『清心咒』的書錢給師傅。」   荷葉應聲而去。   濟寧卻推辭:「五夫人急什麼急。我還怕五夫人跑了不成!」   「怎麼能您出力又貼錢。」五夫人道,又問濟寧,「你順便也幫我做幾道清泰平安的表吧!」   「五夫人是我們慈源寺的大善主。做幾道清泰平安的表是貧尼份內之事。」   正說著,荷葉拿了大紅灑金封紅過來:「師傅,這是刻書的五百兩銀子。」   濟寧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接過匣子隨手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笑著打量著屋子:「至於上次說的搬家一事……我仔細看過這屋子的風水。前林後山,雖臨碧漪河,卻不在正弓。其他的地方我也看了,反而沒這裡的格局好。我看,做做法事,添些物件就行了!」說著起身,要去看看內室和歆姐兒住的地方。   十一娘趁機起身告辭:「我那邊正忙。要是有什麼事,五弟妹派人跟我說一聲就是。」   五夫人知道她事多,客氣幾句,並沒多留。濟寧卻送到了屋門口:「四夫人慢走!」   十一娘客氣地和她頜首。   回到屋裡,琥珀正指揮著丫鬟們給箱籠編號。見她回來,親手奉了熱茶進去。低聲道:「我們屋裡就定下是宋媽媽了嗎?」   十一娘笑道:「怎麼?那宋媽媽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沒有,沒有。」琥珀忙道,「宋媽媽待人很客氣,說話也很委婉,我看著是個心裡極有事的人。」她壓低了聲音,「只是我前些日子見您總招了劉元瑞家的來說話,以為……」   「我是有這個心思。」十一娘嘆了口氣,「用劉元瑞家的自然比用宋媽媽好。只是我們剛進府,根基太短,與其用自己帶過來的人,不如就用府裡的老人。認識的人多,消息靈通,對府裡的人事也都一清二楚的。我想,太夫人讓宋媽媽到我屋裡來也是這意思。這也是我為什麼一直沒有決定管事媽**原因。至於劉元瑞家的,金魚巷那邊也要個她這樣的人。以後你們出嫁、小子們娶媳婦總要個去處。」   把琥珀說的羞紅了臉不做聲了。   十一娘去了徐嗣誡那裡。   他剛睡了午覺起來,小臉蛋紅撲撲的。南永媳婦正蹲在那裡給他穿襪子。   看見十一娘進來,他眼睛一亮,大聲喊著「母親」。   南永媳婦和雙玉等人忙曲膝給十一娘行禮。   十一娘過去抱了徐嗣誡,幫他穿鞋:「我們明天要搬家了!」   徐嗣誡歪著頭:「母親搬不搬?」   「當然要搬。」十一娘笑道,「母親搬到垂綸水榭去,誡哥呢,就和二哥住在一起。」   徐嗣誡扭著身子:「我和母親住!」   十一娘笑道:「所以要搬家啊!等我們這邊的屋子砌好了,我們就搬回來。到時候誡哥和母親、還有大姐、父親、姨娘……都住在一起!」   徐嗣誡不住地點頭:「我和母親住!」   十一娘笑著把他放到地上,牽了他的手:「走,我們去看房子去。」   搬家,她只擔心徐嗣誡不適應。   徐嗣誡十分高興,蹦蹦跳跳地跟她去了後花園。   十一娘就告訴他自己住什麼地方,他住什麼地方,從麗景軒到垂綸水榭怎麼走。   此時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徐嗣誡已脫下厚厚的棉襖,換上了嶄新的水綠色錦緞小襖,撒開腿從麗景軒跑到垂綸水榭,又從垂綸水榭跑到麗景軒,一路灑滿了笑聲,讓十一娘等人也跟著歡快起來。   到了初六,大家按十一娘安排的搬家。其間太夫人由杜媽媽簇擁著來看了看,見一切都有條不紊的,和十一娘閒聊了幾句就回了屋。   初七,大家正適應新環境,二夫人項氏的哥哥、嫂嫂帶著子女來拜訪徐家。   「這是老四的媳婦。你們是初次見面!」太夫人笑呵呵地向穿著寶藍色五壽捧壽妝花褙子的中年婦人介紹十一娘,又向十一娘介紹那婦人,「這是項家舅夫人,一直跟著項家舅爺在任上。今年項家舅爺回來述職,帶著幾個孩子回燕京看看。」   十一娘上前和項太太見禮,不免打量一眼。   那項太太面如滿月,目如水杏,身量頗高,又人到中年有些發福,人往那裡一站,頗有氣勢。   她笑著向十一娘介紹自己的三個女兒:「這是長女柔謹,次女柔訥,三女柔謙。」   十一娘笑著拿了三枝小小的赤金柳葉簪做見面禮。   三位小姐落落大方地曲膝行禮道謝,望著十一娘的目光都流露出幾份好奇。有點意外她的年輕漂亮。而十一娘也頗有興趣地打量著項家三位小姐。   項家的大小姐十五歲,二小姐十三歲,三小姐十一歲。雖然年紀不大,但模子已經出來了。可能因為項大人是二夫人堂兄過繼的,大小姐長得像二夫人,高挑苗條,秀美清麗,三小姐眉目像項太太,身體卻纖細嬌小。乍眼一看,兩人沒有一點相似之處。反而是二小姐,身材像姐姐,面容像妹妹。和大小姐站在一起,一看就是兩姐妹,和三小姐站在一起亦之。而且,大小姐舉間透著幾分與年齡不適的沉穩,三小姐又一副天真爛漫,二小姐則介於兩人之間,文靜中帶著幾份甜美。   「幾年不見,原來媽媽懷裡抱著的如今都亭亭玉立了。」太夫人望著項家的三位小姐頗有些感慨地道,「你們家大小子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太夫人真是好記性。」項太太笑容謙和,「亦嘉今年十七了。」   亦嘉是項太太的長子,跟著項大人在外頭拜會徐令宜。   太夫人就關心問道:「訂了人家沒有?」   「翰林院韓大人和我們家老爺是同窗,原定了他們家的二小姐,可惜去年出疹子沒了。」項太太神色一暗,「想等過兩年再幫亦嘉說親。」   「可憐的!」太夫人聽了不免嘆息。   年紀大了的人聽到生老病死不免會悲春憫秋。   二夫人忙端了茶盅:「嫂嫂嘗嘗。明前的西湖龍井。」   項太太會意,笑著岔開了話題:「原想早些來拜會太夫人的。一來是老爺的今年挪了地方,昨才有了準信。怕來了您問起來替我們擔心。二來我隨老爺回來,原是為了處置燕京的一些產業。沒想到幾幢老房子一放出風聲要賣,牙行的人就把家裡圍了個水洩不通。忙得油頭垢面的,實在不好意思來見太夫人。」   太夫人聽了果然轉移了注意力。   「怎麼?舅老爺挪了地方?到哪裡任職去了?」   項太太含蓄地道:「調任武昌府知府。」   ※   推薦:   書名:鬥錦堂   書號:1735891   簡介:嫡女PK無良後媽,荊棘商路成就綿繡良緣。先求自保,再來反擊,你們鋪就一條荊刺之路,我偏走出一路錦繡,且看我嫡女無敵!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八十三章搬家(下)   第二百八十三章搬家(下)   「好啊!」太夫人高興道,「湖廣是魚米之鄉,武昌府九省通衢,這可是個好地方啊!」   項太太謙虛地道:「全是皇上的恩典。」   太夫人笑了笑。   項太太說起賣房子的事來:「都是祖產,七七八八算下來,也有十來處。四、五十年的老房子了。地方雖然好,可房子年久失修,就是放到了年底,也不過多買百把兩銀子罷了。」她說著笑望了二夫人一眼,「這次我來,也想順帶著和姑奶奶商量商量。看留哪幾處?賣哪幾處?」   聽那口氣,十分看重二夫人的意見。可二夫人畢竟是出了嫁的姑奶奶,又是項家的家務事,當著太夫人討論有些不太妥當。   十一娘抬瞼朝二夫人望去。   就看見二夫人眼底飛逝過一道銳利,然後淡淡露出了一個笑意,道:「我也不懂這些。要是嫂嫂怕價格賣得不好,侯爺拔給我的管事倒是個精明人。要不我明天讓他去家裡一趟?嫂嫂有什麼覺得拿不定主意的就問問他吧!」說完,吩咐身邊的丫鬟結香,「看看舅老爺和侯爺的話說完了沒有。太夫人有幾年沒看見亦嘉,也應該來給太夫人問個安才是!」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   結香應聲而去。   太夫人也感覺到了二夫人的不悅,笑著附和著二夫人的話:「年紀大了,就喜歡身邊熱鬧。我也很想見見亦嘉。記得上次見到的時候才這麼高……」太夫人抬手比劃了一下,「現在應該是個大小夥子了吧?」   項太太笑道:「長得比我都高了!」   正說著,有小丫鬟稟道:「太夫人,二少爺、四少爺、五少爺和大小姐來了!」   「讓他們進來!」太夫人聽了滿臉是笑,對項太太道,「我的幾個孫子、孫女,你們也見見!」說著,望了項家的三位小姐一眼,「昨天他們剛搬家,今天跟先生請了一天假,在家裡休息。」   話音未落,徐嗣諭幾人魚貫著走了進來。   項太太望著徐嗣諭:「這是諭哥吧?雖然幾年不見,可還是小時候的樣子。」然後望著諄哥兒笑道,「那個還抱在懷裡呢!」   「可不是!」太夫人笑道。十一娘就向孩子們引見項太太。   項太太給孩子們的見面禮是玉佩。   孩子們行禮道謝,項太太讓三位項小姐過來和徐嗣諭等行禮,項家長公子來給太夫人問安了。   一時間笑語殷殷,大人們免不得敘了一陣契闊,孩子們卻各有各的樣子。   項家大小姐和二小姐目不斜視,模樣兒端莊。項家三小姐的眼睛卻不時地從坐在她對面的徐嗣諭身上飄過。徐嗣諭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那裡,姿態如松。旁邊的貞姐兒和諄哥則認真地聽著大人們說話。而坐在他們對面的項家大公子卻一直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貞姐兒。只有小小的徐嗣誡,坐在那裡全神貫注地吃糖,很是開心。   ******   吃了午飯,項太太帶著孩子們去了二夫人那裡,十一娘服侍太夫人歇下,正要回自己院子,琥珀過來:「濟寧師太給您送了幾個平安符來。見您不在家,就在院子裡轉了轉。說水榭旁邊不應該種杏樹,應該種槐樹;您養的幾尾金魚不應該放在臨窗大炕的窗臺上,應該放在廳堂的東南角……我聽說五夫人請她做一場法事一百兩銀子。沒敢搭腔,推說要等您回來才敢挪東西。」   十一娘沉吟:「入鄉隨俗。不搭理是不可能的。可也不能讓她輕易的得手。這些日子你們注意點,別讓我們碰頭。可也不能得罪了她。」   琥珀應喏。   十一娘索性帶著孩子們在諄哥屋裡歇下,等太夫人醒後又陪著太夫人打葉子牌,把太夫人逗得哈哈直笑。   到了黃昏時分,杜媽媽去韶華院請二夫人和項家諸位過來用晚膳。太夫人趁機請項太太帶著孩子明天到垂綸水榭吃飯:「……老四那邊整院子,暫時搬到垂綸水榭那邊去住些日子。我尋思著那邊有幾年沒人住了,想幫他們熱鬧熱鬧。除了家裡的人,還有羅家的舅奶奶們。都不是外人。到時候你們也來。」   項太太聽露出思考的表情,一旁的二夫人看了道:「武昌離這裡千裡迢迢,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嫂嫂明天就帶著亦嘉他們過來熱鬧熱鬧吧!」   聽自家的姑子開了口,項太太不再猶豫,笑道:「承太夫人的情,明天我就帶著孩子來吵您和四夫人了!」說著,朝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態度很是友善。   「歡迎都來不及,哪裡談得上『吵』字!」十一娘客氣了幾句。   除了徐嗣諭,孩子們都露出幾份喜悅來。   待送走了客人回到屋裡沒多久,徐令宜也回來了。   十一娘服侍他更衣,他說起項大人來:「……項伯父在世的時候正直剛毅,潔身自愛。權貴清流皆不放在眼裡,也得罪了不少的人。項大人沒有得到他老人家的餘蔭反添了不少的麻煩。不過短短十年,他能從從七品的縣丞做到了正四品的知府,實屬不易。」   關於項父的事,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十一娘腦海裡不由勾勒出一副狷介清高的老夫子形象來。把太夫人請項太太帶孩子們來家裡做客的事告訴了徐令宜。   「他們難得來一次,你好好招待就是。」徐令宜道,「二嫂獨苦伶仃的一個人,這些年也不容易。我們總得讓項家的人放心才是。」   從徐令宜的隻言片語中,十一娘知道他和去逝的二哥徐令安的感情很好,二夫人又在徐家最困難的時候幫太夫人主持大局。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徐令宜希望二夫人能過得好一些,這種心情她能夠理解。   「侯爺放心,我省得。」十一娘點頭,想到項太太不合適宜的話和二夫人眼中的銳利,把項家要賣房子的事告訴了徐令宜:「……您看要不要暗中打聽打聽。要是項家真有什麼為難之事,侯爺還是看著搭把手吧!」   「這件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徐令宜沉吟道,「項家世代官宦,項大人這些年來仕途順利,按道理經濟上不應該有什麼為難才是啊?」然後抬頭道,「這件事我會看著辦的!」   夫妻閒話幾句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穿荼白色小襖,茜紅色繡百合忍冬花纏枝綜裙,簡單地綰了個纂兒,戴了對南珠珠花,到垂花門迎了羅大*奶、羅四奶奶、十二娘和庥哥到水榭。   徐嗣諭和諄哥卻去了學堂。貞姐兒領了徐嗣誡在水榭裡等。大家見面,自有歡聲笑語。   十一娘帶著兩位嫂嫂在自己住的地方轉了一圈。   水榭後的三間正房,西邊做了內室,東邊做了庫房。徐令宜的書房設在了屋後的退步。開了水榭的支窗,碧漪河的山色湖色即可映入眼帘。   「是個好避暑的好地方!」羅大*奶不住地點頭。   五夫人過來。   「我那邊事多,還忌著葷腥。」她笑著和羅家諸位打了招呼,把十一娘拉到一旁低聲道,「你們這邊就恕我失禮了。」   十一娘知道這幾天濟寧師傅在她那裡做法事,連連點頭表示理解:「你那邊是大事。只是少了你們夫妻,少了很多熱鬧。」   「等過了這段日子再來吵四嫂。」五夫人客氣幾句,留了兩小壇酒宮中貢酒金盤露,和羅家女眷閒話幾句,由丫鬟婆子簇擁著回了院子。   二夫人攙了太夫人過來。   看見五夫人留下來的酒,太夫人微微點頭,拉了羅家大*奶和四奶奶說話,十二娘和貞姐兒帶著庥哥和誡哥在水榭旁的亭子裡玩。   項太太帶著女兒來了。   「趁著這幾天在燕京,老爺帶著亦嘉到一些舊識那裡走動走動,隨便指點指點他的功課。」她解釋著兒子的缺席。   「這些做老子的,巴不得兒子一步登天就好!」太夫人笑道,「我們家的諭哥和諄哥今日也要上學呢!」又問起項亦嘉來,「莫非是明年準備下場。」   項亦嘉去年秋天中了秀才。   項太太謙虛地道:「我們家老爺讓他試一試。」眉宇間卻忍不住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那是要走動走動。」太夫人聽了笑道,「有項大人的舊友指點,孩子也不至於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   「正是太夫人說的這個理。」項太太和太夫人說著閒話,二夫人和羅大*奶、羅四奶奶在一旁坐陪,那邊幾位小姐已經打成了一片,略帶矜持地寒暄著。   十一娘不由微微點頭,暗中注意著茶水點心。   到了中午,徐嗣諭和諄哥放學回來,在水榭中堂開了兩桌。   熱熱鬧鬧吃了飯,宋媽媽服侍徐嗣諭、諄哥、誡哥到麗景軒歇下,結香服侍貞姐兒、十二姐和項家三位小姐到韶華院歇下,大人們則移到水榭後的正廳鬥牌。   羅四奶奶不願意上桌,把位置讓給二夫人:「你們姑嫂難得見面,不像我們,有事沒事就來了。」然後坐到了太夫人身邊,「我來幫太夫人看牌。」   太夫人見她說話動聽,很喜歡。拉了她的手:「好,好,好。你幫我看牌。看我們一方贏三方。」   大家聽了一陣笑,施施然上了桌。   期間有丫鬟端了什錦水果拼碟進來。   羅四奶奶起身接了丫鬟的碟子放在太夫人身邊,讓丫鬟帶她去淨房,卻朝著十一娘使了一個眼色。   ※   祝大家平安夜快樂!   O(∩_∩)o…Haapy回來就可以看加更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八十四章操持(上)   第二百八十四章操持(上)   十一娘看得明白,不動聲色,找了個機會出了廳堂。   羅四奶奶正在屋簷下等。   兩人去了水榭。   「怎麼了?」十一娘柔聲問她。   羅四奶奶笑道:「我上次聽你說,五姑奶奶和你的生意沒做成。就想問問十一姑奶奶。以後要是有機會,十一姑奶奶還和五姑奶奶一起做生意嗎?」   十一娘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問這話,委婉地把自己的態度又強調了一遍:「侯爺如今賦閒在家,這樣的生意我不好沾。」   羅四奶奶聽著笑了笑:「我就是問一問。」然後挽了十一娘的胳膊欲一起回正房。   可那笑容卻有些勉強。   雖然接觸不多,但十一娘覺得羅四奶奶不是那種捕風捉影的人。她沒有動,反而拉了羅四奶奶的手,坦然道:「常言說的好,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四嫂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我們商量商量。」   羅四奶奶猶豫半晌,低聲道:「五姑奶奶邀你四哥和她一起做生意。」   十一娘聯想她之前的問話,不由眉頭微皺。   「你也知道你四哥,少要這樣被人看重的時候,也不商量我,執意要我給五十兩銀子的盤纏他,待五姑奶奶滿月後就和五姑爺去趟宣同。還許我一本萬利,到時候帶五千兩銀子回來。」羅四奶奶面色有些凝重,「我聽著有些不對頭,細細地問他是什麼生意,說是由你出面,五姑爺幫著跑腿,走範總兵的路子,用糧食換鹽引。」說到這裡,她看了十一娘一眼,「可我上次又聽你說,不好插手這事……怕是你臨時改變了主意,所以來問一問。」   原來還沒有死心!   十一娘想到五娘孩子洗三禮時的奢侈,不禁懷疑錢明已經打著自己的名號走了範維綱的路子。   如果真是這樣,怎麼沒有聽見徐令宜提起?是不好當著自己的面說什麼?還是錢明的生意做的小,在徐令宜可以忍受的範圍呢?   她不由心頭冒火。   就算五娘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難道你錢明也不知道嗎?   十一娘不好當著羅四奶奶非議錢明,強壓了不悅,笑道:「我說呢,洗三禮時怎麼還請了春熙樓的師傅包外,原來是賺了大錢!」   羅四奶奶見她既沒有說有這事,也沒有說沒這事,想到之前的態度,心裡隱隱有底,不免氣得臉色通紅。索性道:「你是不知道。那天洗三禮你走後,五姑奶奶拉著大嫂私下說了半天體己話。回去後大嫂就讓杭媽媽帶了二百兩銀票給五姑奶奶。我向杏林打聽,說是五姑奶奶說手裡的錢用在了生意上,一時周轉不靈,向大嫂借些銀子使。年底就還。我當時就納悶。五姑爺是個精明人,做什麼生意會把錢全投了下去。後來五姑奶奶又把你四哥叫去,說要合夥做生意。我就留了心,讓人一打聽,趕情五十兩銀子正好是兩個人來回一趟宣同府的費用。」說到這裡,她氣得人直哆嗦,「說起來,你們姊妹裡你四哥是最弱的一個,和她又是一母同胞的……我這幾天沒睡過一個好覺,做夢也盼著是我太多心了!」眼睛紅了起來。   十一娘很是震驚。   大太太給的陪嫁雖然不多,但也不寒酸。這不過兩年的光景,怎麼就要借錢過日子了?難道自己會意錯了?五娘的錢實際上是花在了日常的開銷,因此錢明才起心想去趟宣同?   念頭紛至沓來,她不由道:「四嫂,你說清楚些。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羅四奶奶也不想幫五娘隱瞞了。   她低聲道:「你也知道,五姑奶奶是早產。實際上不是摔了一跤,而是五姑奶奶眼看著要生產了,家裡卻沒錢了。一氣之下和五姑爺吵起來了。五姑爺說五姑奶奶『不可理喻』,甩了帘子就走,兩天沒有回來。五姑奶奶又羞又氣,鬧著要去跳河……孩子這才早產的。」說著,輕輕地嘆了口氣,「紫苑看著事情不好,悄悄來求三姨娘。三姨娘怕被人知道了看笑話,把壓箱底的八十兩銀子拿出來讓我帶給五姑奶奶……要不然,只怕要當東西了。」   「怎麼會這樣?」十一娘不禁失聲,「五姐也是個精明人,又馬上要生產了,怎麼會由著五姑爺這樣鬧騰?」   「誰說不是!」羅四奶奶苦笑,「五姑爺應酬多。在春熙樓吃飯是記得帳;在多寶閣買東西是小廝送貨……難道管事們到家時來結帳,五姑奶奶還能說沒錢?或是讓那些管事找五姑爺要去不成?那樣一來,五姑爺還有什麼體面可言?何況還有同窗間的應酬。那可都是債,砸鍋都要隨的。一筆筆,一樁樁,五姑奶奶就是再強也沒有辦法啊!」   十一娘聽著五味俱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好在五姑奶奶雖然難,但也只是一時的——五姑爺好歹是個舉人老爺,等哪天中了進士出了仕也就好了。」羅四奶奶見了反過頭來安慰十一娘,「至於做生意的事,十一姑奶奶也別心煩。我既然知道了你的意思,你四哥那裡定會叫他死心的。至於五姑奶奶那裡,我也會幫著勸一勸的。」   現在連自己的胞兄都算計了,只怕勸也沒用了。   十一娘暗暗嘆了口氣,又怕四奶奶和羅振聲為這事起爭執。道:「四哥那裡,四嫂還是別做聲。不如我跟大哥說說,讓大哥出面勸勸四哥。免得嫂嫂為難。」   羅四奶奶聽了很是意外。   十一娘不提讓羅大*奶跟羅振興去說,而是打定主意她自己去跟羅振興說,分明是維護自己的面子。再仔細一想,羅振興和羅振聲畢竟是兄弟,他出面勸羅振聲比自己的確更有說服力。不禁露出感激之色來:「那就拜託十一姑奶奶了。」   「我們姑嫂之間不必這樣客氣。」   兩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地回了正屋。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送走了貞姐兒就差人給羅振興來信。   羅振興和上次一樣,利用中午午休時間來的。   十一娘讓人做了四菜一湯招待他。然後把叫他來的用意說了:「……我思來想去,只有請大哥出面了!」   羅振興聽了眉頭緊鎖:「你放心,子純那裡我會勸勸他的。」沒有提羅振聲。   不過,解決了錢明,以羅振聲的為人,就是有這心也沒膽做這樣的買賣。   十一娘鬆一口氣,親自幫羅振興續了杯茶。   羅振興和她說起元娘的產業來:「你不找我,我也想找找你。盧永貴前些日子對我說,聽到朝廷要開海禁了,很多大商賈都南下,在泉州、廣州一帶開了分店。他想問問你的意思,要不要也去趟南方?」   十一娘有些意外,前兩天還只聽說王九保上了萬言書,怎麼就有商家南下了?   「這種事我也不很懂。」她斟酌道,「要不要我問問侯爺的意思?」   羅振興聽了沉吟道:「既然你沒有聽到什麼風聲,那還是我去問問侯爺的意思吧!」   十一娘覺得這樣也好,叫了琥珀進來:「就說大舅爺來了,讓他回來一趟!」   琥珀應聲而去。   十一娘問起請先生的事來:「……可有消息了?」   羅振興道:「我怕自己請不動。特意差了杭媽**兒子去見柳閣老,讓他老人家給趙先生的叔叔寫了一封信。」然後問起諄哥的情況來,「他現在怎樣?」   「原先每天早上起來吃了早膳就高高興興去學堂的。現在起床開始磨蹭,吃早膳也拖拖拉拉的。」十一娘無奈地道,「分明就是不想去上學。」   羅振興聽了不由暗急,說起自己小時候讀書的事來。   眼看著快到上館的時候琥珀也沒有折回來。十一娘奇了:「就是到西大街也要回來了!」   剛想找了宋媽媽再去找,琥珀回來:「夫人,舅老爺,侯爺在韶華院和二夫人說事。說讓舅老爺等一等。」   十一娘一怔。   徐令宜怎麼突然去了韶華院?   羅振興卻是等不得了,起身道:「那我改天再來吧!」   十一娘忍了心底的困惑送了哥哥出門。轉身問琥珀:「太夫人也在韶華院嗎?」   「太夫人不在。」琥珀道,「我聽臨波說,中午的時候,回事處的趙管事來給侯爺回話,侯爺聽了,就去了韶華院。」   難道項家真的遇到了什麼困難?   她正思忖著,就看見徐令宜匆匆趕了過來。   「振興呢?」他道,「走了嗎?」又埋怨道,「怎麼不讓他等我一會?」   「大哥到時候上館了。」十一娘笑道,「說改天再來!」   徐令宜點頭,和十一娘進了內室。   「振興找我什麼事?」   十一娘把盧永貴的意思說了。   徐令宜想了想,道:「還是再觀望觀望吧!」   十一娘問起他去二夫人那裡事:「……可是項家有什麼事?」   「你那天說了後,我讓人去打聽了一下。」徐令宜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項家不僅經濟上沒什麼困難,而且這些年一年比一年好。只是項老爺在世的時候不大管這些俗事。那些老房子沒有很好的修繕,到了項大人手裡,都破舊不堪了。修房子的錢比重新蓋一座院子的錢也差不了多少。項太太的意思,是想賣幾幢,留幾幢。用賣房的錢把剩下的院子修整一番。既不用重新拿一大筆錢出來,也可以省些人手照看房子。因為是祖宅,項大人就託項太太來問二嫂。看有沒有特別意義需要留下來的。」   「那二嫂怎麼說?」十一娘沒想到事情和她想的大相逕庭。   ※   祝大家聖誕節愉快!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八十五章操持(中)   第二百八十五章操持(中)   「二嫂畢竟是出了嫁的女兒。家裡又有哥哥嫂嫂。二嫂能說什麼?」徐令宜道,「二嫂昨天一早就差人去回了項大人。說項家的事全由項大人做主即可。」   「不是我們猜想的那樣就好!」十一娘心情一松。   有小廝進來稟道:「侯爺,馬大人來了!」   徐令宜一聽立刻站了起來:「請馬大人到書房裡等。」然後轉頭對十一娘道,「禮部擬了皇長子妃的名單,我讓馬左文給我回個信的。」   如果皇長子能得大寶,皇長子妃的人選將關係到未來徐氏和皇室的關係。   十一娘忙起身送徐令宜出門,回來後即有些不安。   不知道皇上會選中誰?   她正有些惴惴不安,有小丫鬟進來稟道:「濟寧師太來了!」   躲了幾天,終是沒躲過。   十一娘暗暗嘆了口氣:「請師太進來吧!」然後去了廳堂。   濟寧師太穿了件靚藍色素麵妝花緇衣,笑容親切地和十一娘見了禮。   十一娘也不問她的來意,只拿了好茶招待她:「太夫人賞的明前的龍井!」   濟寧師太也不說來意,笑眯眯地啜了一口,稱讚茶好。   兩人打著太極,一個慢條斯理,一個如沐春風,哼哼哈哈說了一下午的廢話。但十一娘看濟寧的目光已有些不同——這樣會說話,又沉得住氣的人,誰又敢小視。她吩咐琥珀:「以後遇到濟寧師太,你們言語都注意些。」   琥珀躬身應「是」,貞姐兒回來了。   「母親,母親!」她紅光滿面,眉宇間全是喜悅,進門就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和她說悄悄話,「……我和芳姐兒悄悄去看鄧公子了!」聲音壓得很低,高興地和十一娘分享著自己的小秘密,「可惜人太多,不知道我們看見的人是不是鄧公子。」   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正是懷揣美好憧憬、天真活潑的時候。   「哦!」十一娘笑眯眯地望著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貞姐兒卻突然坐直了身子,訕訕然地笑道:「母親忙不忙?要是不忙,我等會再過來。」   可能是想起了上次的事!   十一娘笑道:「下午沒什麼事。」   貞姐兒聽了這才又伏到她的肩頭:「慧姐兒和鄧公子已經過了庚貼。芳姐兒就說去幫慧姐兒看看。十二姨不肯去,李小姐卻嚷著要去。芳姐兒就說不去了。背著兩人卻把我給拉去了。」   「等等,」十一娘打斷了她話,「你們難道跑到鄧公子的住處去了?」   「不是,不是。」貞姐兒連連搖手,「我們在林大*奶正屋的宴息處喝茶,聽到小丫鬟說邵家的幾位公子和鄧公子來給林大*問安,隔著屏風看了一眼。」   十一娘笑起來。   想到了甘蘭亭。   「後來呢?」她問。   貞姐兒道:「小丫鬟說鄧公子穿著件青蓮色的錦袍。可那群人裡有兩位穿青蓮色錦袍的。也不知道哪個是的。不過,兩位公子都玉樹臨風的,和慧姐兒倒很搬配。」說這話的時候,她臉色微微一紅。   十一娘看著好笑。道:「慧姐兒的外祖父和舅舅親自選的,想來不會有錯。」   貞姐兒點頭,道:「不過,聽說林家五姑姑的婚事又黃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她看不上人家嗎?」   「不是。」貞姐兒道,「好像八字不合。」   這樣看來,是男方看不上女方了!   這位林五小姐的婚事可真是一波三折啊!   「所以林夫人很不高興。」貞姐兒道,「弄得家裡氣氛也有些緊張。」   「那你們擺春宴,林夫人可說了什麼?」   「沒有。」貞姐兒笑道,「不僅沒說,而且下午還和我們一起遊園了。慧姐兒也說,還好擺了這春晏,要不然,真是悶死人了。」   想必林夫人也為女兒的婚事心煩,趁著機會散散心吧!   十一娘思忖著,問道:「那慧姐兒一時半刻只怕嫁不了!」   「嗯!」貞姐兒頜首,「所以大家聽了又高興起來。」然後掩袖笑,「我們可不是希望林家五姑姑嫁不出去啊!」   樣子很活潑。   十一娘笑起來。   貞姐兒有了同齡的好友,開朗了很多。   兩人說說笑笑,看著天色不早,貞姐兒回韶華院換了衣裳,和十一娘、徐嗣誡一起去太夫人那裡晚膳。   太夫人問起她春宴的情景。   「……廚子做了一種蘿蔔糕,不像一般的蘿蔔糕有澀味,反而入口很綿長香甜!」貞姐兒笑盈盈地回著太夫人的話,隱去了她和芳姐兒看鄧家公子的那一段。   不一會,徐嗣諭和諄哥下了學。   大家行過禮。   徐令宜還沒有回來。   太夫人正要讓杜媽媽去外院看看,照影過來:「侯爺說有客人,不過來吃晚飯了。請太夫人和夫人別等。事一忙完就過來給太夫人問安。」   「誰來了?」太夫人聽了奇道。   照影笑道:「是馬左文馬大人來了!」   太夫人不再追問,笑著對十一娘道:「既然他不回來了,那我們就先吃飯吧!」   十一娘笑著點頭,簇擁著太夫人去了東次間。   晚上,徐令宜很晚才回來。   十一娘已經歇下,聽到動靜睡眼惺忪地喊了聲「侯爺」,聽到有人應承,她又迷迷糊糊地翻身睡了。   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人在撫摸她。   「徐令宜!」她含含糊糊地嘟呶。   「嗯!」耳邊傳來醇厚的低笑聲。   十一娘抬瞼,看見明亮鳳眼……慵懶地閉上眼睛,摟了身邊人的肩膀……   早上醒來,她一個人躺在床上。身體的衣裳整整齊齊,讓她有片刻的怔愣,分不明昨天晚上是一場綺夢還是真實的存在。   她起身掀了中衣。   和湖色抹胸上繡著的點點紅梅交輝相映的是初雪般肩頭上殘留的殷紅色吻痕。   十一娘駝鳥似鑽進被褥綣縮了半晌,才喊了值夜的雁容進來服侍她穿衣。   「侯爺一大早就出去了。」雁容低聲道,「二少爺、大小姐、五少爺和姨娘們都在外面等著給您問安。」說著,她語氣一頓,「喬姨娘也來了!」   「哦!」十一娘挑了挑眉,穿了件櫻草底素麵妝花褙子,選了對赤金鑲貝殼玉蘭花耳墜戴了,去了廳堂。   喬蓮房清減了很多,穿了件青碧色杭綢小襖,石青色的綜裙,烏黑的青絲隨意綰了個纂兒,眉宇間含著幾份淺愁,如花照水,楚楚動人。   看見十一娘進來,她拂花分柳般地上前幾步盈盈曲膝:「夫人!」姿態放得很低。   十一娘淡淡地笑著點了點頭。   文姨娘已經笑吟吟地上前給她行了禮:「夫人,您今天的氣色可真好!」   十一娘看見一旁牽了徐嗣誡的貞姐兒,笑道:「可能是春天來了!」   文姨娘聽了不住地點頭:「可不是。天氣溫和了,人的精神都好起來。」   秦姨娘趁機上前給十一娘行禮。   十一娘坐到了廳堂的太師上。   徐嗣諭領著貞姐兒、徐嗣誡給她行了禮。   十一娘端茶讓幾位姨娘散了,留孩子們吃了早飯,然後去給太夫人那裡。   諄哥已在屋外侯著,給十一娘行了禮,一起去太夫人那裡請安。之後徐嗣諭和諄哥去了學堂,貞姐兒回了韶華院,南永媳婦抱徐嗣誡回了麗景軒,十一娘則去了花廳。   管事的媽媽魚貫著進來請她示下。   結香求見。   「……二夫人想回娘家一趟。煩請四夫人幫著拔輛馬車。」   十一娘讓琥珀拿了自己的對牌去安排二夫人回娘家的事。   晚上兩人在太夫人那裡碰見,她笑著朝十一娘點了點頭。   十一娘客氣地和她見了禮。   太夫人道:「老四說今天有事,讓我們別等他!」   十一娘笑著應「是」,吩咐小丫鬟們擺飯。   二夫人則攙著太夫人去了東次間。   飯後,二夫人和貞姐兒回韶華院,十一娘服侍太夫人歇下,又問了問諄哥的功課,這才回了垂綸水榭。   迎面卻碰到了二夫人。   十一娘錯愕。   二夫人已笑著和她打招呼:「四弟妹回來了。」又道,「侯爺讓我打聽件事,我特意來回侯爺的。」解釋著自己的到來。然後帶著結香嫋嫋而去。   十一娘怔了半晌才回屋。   徐令宜看見她滿臉的高興,朝她招手:「我有個事要和你說!」   十一娘狐惑地走了過去。   「我準備和項家結親!」他眉宇間有掩飾不住的喜悅,「幫諭哥和項家的二小姐訂親。你看怎樣?」   前兩天徐令宜拜訪韶華院,今天二夫人回訪徐令宜……一切好像都明白了,又好像全然不明白。   「侯爺什麼時候決定的?」   十一娘眉宇間的溫柔漸漸斂去。   徐令宜看著神色一滯:「那天見到項大人後就有了這個想法。」   也就是說,並不是二夫人的意思。   「項家可同意了?」十一娘望著徐令宜的目光雖然平靜,卻也清冷。   「剛才二嫂來,就是說這個事。」徐令宜感覺到十一些娘的不悅,神色也漸漸淡了下來,「項大人同意了。」   「侯爺決定和項家聯姻,然後託了二嫂去項家說項,訂下了項家的二小姐。」十一娘聲音冷靜、從容,卻有一種輕霜般的冰冷,「既然一切都已成定局。不知道侯爺剛才招妾身,還有什麼事吩咐?」   ※   掐架啦!   PS:為了家庭的和諧,今天請幾個小時的假,和先生、孩子出去逛一逛。(*^__^*)嘻嘻……加更會很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   回來捉了蟲子!   ⊙﹏⊙b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八十六章操持(下)   第二百八十六章操持(下)   十一娘在徐令宜的心中一直是溫和恬靜,寬容大度,甚至有點敦厚的,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十一娘。   神色從容鎮定,說話柔中帶剛。   一時間竟然語凝。   十一娘垂下眼瞼:「侯爺這樣,讓我情何以堪!」語氣很是傷感,頗有些垂泫欲泣的味道。   徐令宜大為尷尬。忙道:「這件事有些複雜,不是我事先不和你商量……」   「侯爺!」沒等他話音落下,十一娘驟然抬瞼望著徐令宜,「您是一家之主,兒女們的婚事本該由您做主。」她沒有笑容的面孔如皚皚雪峰般冷寂,「想來是妾身見識淺薄,所以侯爺才把挑選媳婦的事交給了二嫂。」說著,她語氣裡流露出幾份沮喪來,「既是如此,妾身謹遵侯爺吩咐就是。」讓看慣了十一娘笑顏的徐令宜心裡很不是滋味。解釋的話就脫口而出:「先前只是我自己有這打算,也不知道項家同意不同意,因此不好跟你說。後來馬左文來,給我的那份皇長子妃的人選解了我這幾個月以來的困惑,我忙著安排區家那邊的事,沒機會說……項家那邊一定下來,我不就第一個跟你說了嗎?」話到最後,已隱隱透著幾份無奈。   十一娘很是意外。   第一個?難道這件事徐令宜連太夫人也沒有商量?   又好奇皇長子妃的人選為什麼解了徐令宜這幾個月以來的困惑。   可想到徐令宜的所作所為,她不由強壓下心底的狐惑,側臉朝窗外望去。   而徐令宜看見妻子一副拒絕聽他解釋的樣子,不由苦笑,起身坐到了十一娘的身邊。   「默言,有些事,你不清楚。」徐令宜神色微凝,「徐家是公卿之家,走的是蔭恩。諭哥是庶子,以後爵位與他無緣。偏生我為家族安危三次拒絕了皇上的封賞……」說到這時,他語氣一頓,「斷了諭哥兒的前程。做為永平侯,我無愧列祖列宗。可做為父親,我卻虧欠諭哥良多。」   十一娘漸漸有些明白。   「我總得為這孩子找條出路。」徐令宜語氣有些唏噓,「好在他還算聰慧,與其讓他像五弟那樣無所作為地等到我晚年為他求個蔭恩,還不如讓他試試走科舉入仕。何況他沒有五弟那樣的根基,與他不能相比……這樣一來,他們兄弟各有各的路,也許能更親熱一些。」   十一娘吃驚地望著徐令宜。   徐家的子弟不是不走科舉入仕的嗎?當年三爺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考了個秀才就沒再下場的嗎?   「此一時彼一時。」徐令宜見妻子臉上少了幾份清冷,語氣更是柔和,「之前我雖然有這想法,卻沒有這樣的機會。這次我見到項大人,發現他比從前更加務實、幹練。只要他不出什麼大錯,再有個十幾二十年,封疆大吏指日可侍,如果運氣好一點,入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你也知道。我們既是公卿又是外戚,我又是帶過兵打過勝仗的人。尋常人沾了一頭都要被人眼紅,何況我們家三樣佔盡。諭哥走蔭恩的路子還好說,憑我的餘威,故交的情份,軍中多多少少要給幾份顏面。可要是走科舉的路子,他的出身反而成為被那些清流攻訐、同僚排斥的原因,不受我連累就是好的。」說到這裡,他微微嘆了口氣。   十一娘默然。   御史最喜歡彈劾外戚和公卿。   在他們眼裡,外戚能享受國家奉養,全是「一人道師雞犬升天」的原因,公卿則是一群靠著祖宗餘恩浪費國家糧食的蛀蟲——他們對得道之人尊敬,對開國功臣尊崇,可對於跟得道之人升天的雞犬、早已沒有了祖先崢骨的紈絝子弟卻沒有客氣的道理。偏偏這些人還比你的官大,享受的權利比你多,不免讓人那些經過十年寒窗苦才有了今天的士大夫們心中不喜,要時時找這些人的錯誤來證明自己對這些人的輕蔑的理由。   何況徐令宜還是個帶兵打仗、讓文人輕視的大老粗!   「我不能維護他,只能幫他找個能維護他的人。所以才起了和項家聯姻的心思。」徐令宜望著十娘,「諭哥是庶子,生母又是婢女。如果換了其他的人家,肯定是不會答應的。可二嫂是看著諭哥長大,諭哥的秉性如何,她是知根知底的。所以我才想到和項家聯姻,想託了二嫂去說項。別說是項大人了,就是二嫂,當時聽了也有些為難。這種情況下,我就更不好跟你說什麼了。至於說讓二嫂從幾個侄女中選一個,那也是因為二嫂一肩託兩頭,兩邊的孩子都比較了解。妻好一半福,總比我們懵懵懂懂找了一個性格要強的進來的好。要知道,以後接你手主持中饋的可是諄哥的媳婦。」   徐令宜的坦誠讓十一娘怨氣漸消,可不並代表她就因此而原諒了他的舉動。   「侯爺說的都在理。」她語氣真摯,「可妾身心裡還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徐令宜見到妻子願意和自己好好的說話,心裡一松,認真地道:「你說,我聽著呢!」   「侯爺為何要向我說這些?」   徐令宜微愕,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因為你性格寬厚又明事理……」   「那到底是因為妾身性格寬厚呢?還是明事理呢?」十一娘打破沙鍋問到底。   徐令宜一怔。   「侯爺不可敷衍妾身。」十一娘已道,「侯爺怎麼想的就怎麼答了妾身。」她望著徐令宜的目光很是鄭重。   徐令宜不由心中肅然,道:「當然是因為你明事理。我把事情的經過跟你一說,你自然會明白我為什麼會和項家聯姻。」   「既然如此,侯爺為什麼不事先和妾身說說呢?」十一娘的聲音不大,卻鏗鏘有聲,讓徐令宜微微一滯。   「在侯爺心目中,妾身寬厚又明事理,侯爺在決定為諭哥求娶項家二小姐之前和妾身商量,難道妾身就不能明白侯爺的為難之處?」十一娘定定地望著徐令宜,「反而事情都已經定下來了才來跟妾身說一聲。妾身又怎能不傷心難過?」說著,她眼神微黯,「竟然連這樣的大事都不吱會一聲……妾身乍一聽,真是又羞又怒,不知道到底做錯了什麼事?只盼有個地縫能鑽了進去,也免得讓人知道了笑話妾身沒有容人之量,連繼子的婚事都要瞞著……心灰意冷,想丟了手什麼也不管才好……現在聽侯爺這麼一說,心裡更不好受了……妾身秉承敬順之道,侯爺卻只記得妾身的寬厚好說話……」   坦然卻悲傷地說著心事的十一娘讓徐令宜心裡泛起了一道道漣漪,更讓他如坐針氈般的不安起來。   「十一娘……」他聲音苦澀,望著她的目光有些猶豫,嘴角翕翕半晌,也沒有說出第二句話來。   十一娘微微有些失望。   婚姻,是兩個家族結好,所以和誰聯姻,由丈夫決定。娶媳婦回來是要操持家務的,所以娶誰做媳婦,是由妻子決定的。徐令宜願意向她解釋,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卻不願意向她道歉。是因為男尊女卑的原因?還是久居上位的矜持?   她朝著徐令宜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然後窸窸窣窣地下了炕,「時候不早了,侯爺從馬大人給的皇長子妃名單裡看出了蹊蹺,想來這些日子也有些忙。早些歇了吧!」然後起身去給他鋪床。   「默言!」徐令宜從身後抓住了她的胳膊。   十一娘站直了身子沒有動。   兩個人就這樣靜立了片刻。   「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對!」徐令宜的聲音徐徐在她耳邊響起,「下次會注意的。」   十一娘轉過身去,目光篤篤地望著徐令宜:「侯爺,我想見見項家的三位小姐!」   徐令宜臉色微變。   十一娘靜凝了他好一會,一言不發地轉身鋪床。   徐令宜佇立在原地,一直沉默地望著她的背影。   鋪好了床,把燈移到床頭的小杌子上。   「侯爺,妾身服侍您更衣吧!」十一娘聲音輕柔,與平常沒有什麼兩樣。   徐令宜緩緩抬起手臂。   十一娘幫他脫了外衣。   夫妻倆一裡一外地歇了。   羊角宮燈散發著柔光的光芒。   十一娘翻了一個身。   眼睛睜得大大的徐令宜聽得清清楚楚。   不一會,十一娘又翻了一個身。   徐令宜閉了上眼睛。   又聽見十一娘翻身。   然後十一娘又翻了個身。   他睜開眼睛,看見十一娘翻身。   徐令宜忍不住開口:「默言。這件事,原是我的意思……」   對,的確是徐令宜的意思。可二夫人提出讓項家的二小姐和徐嗣諭訂親,徐家難道就不能提出異議?   「侯爺也說,不能娶個性子要強的進門。」十一娘的聲音有些無力,「我想仔細看看項家的三位小姐!」   「嫡長女是肯定不能行的……」徐令宜還想勸阻十一娘。   「不是還有二小姐和三小姐嗎?」十一娘的輕輕地道,聲音裡卻透著淡淡的堅持。   徐令宜眉頭微皺,沒有做聲。   十一娘翻過身去,背對著徐令宜。   徐令宜沉默良久,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輕把十一娘摟入懷中:「默言……」   十一娘沒有轉身。   遠遠傳來的更鼓聲中,隱隱有燭花的爆破的聲音。   ******   而位於徐府東南角的項府,項大人和項太太此刻卻怒目相對。   ※   抱歉,抱歉,很晚了……先上了草稿,蟲蟲明天再捉!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八十七章對峙(上)   第二百八十七章對峙(上)   聽著漸漸隱去的更鼓聲。項大人嘆了口氣:「這件事我已經答應了怡真。」他眉宇露出幾份疲憊,「等那邊先頭永平侯夫人的除服禮後我們兩家就交換庚貼……」   項太太氣得滿臉通紅,胸脯起伏不停。   她望著態度堅決的丈夫,猛地衝到門邊,大聲喊了自己的貼身媽媽:「……讓小廝備車,你讓三位小姐準備好行李,我們這就去舅老爺家去。」   項大人趕過來拉住了妻子的胳膊:「蓉娘,你別這樣!說起來,諭哥那孩子也不錯……」   「虧你說的出口!」項太太聽著急得眼睛都紅了,「一個丫鬟生的,也叫做還不錯?」   「蓉娘,」項大人聽著臉色一沉,「英雄不問出身。選婿當先才,你不要盯著腳尖子過日子!」   「是啊,先婿當選才。」項太太語帶譏嘲,「不知道永平侯爺的那位二少爺是中了狀元還是中了探花?我怎麼看不出來有什麼才學。」   那邊貼身的媽媽見了朝著廳堂服侍的小丫鬟使了一個眼色,屋子裡的人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那位貼身的媽媽還貼心地帶上了廳堂的大門。   「他從小在怡真的身邊長大,為人怎樣,怡真難道還不知道嗎?」項大人勸著項太太,「何況怡真如今孤身一個。柔訥過去了,也可以和姑姑做個伴……」   「怡真,怡真,你就想著怡真!」項太太勃然大怒,「可曾想過柔訥。她可是我們的女兒。又乖巧,又懂事……」說著,潸然淚下,「你就忍心讓她去給那個丫鬟出身的秦姨娘端茶下跪。何況永平侯的繼室不過大她兩歲。那可是她正經的婆婆。說不定我們柔訥走不動了,永平侯夫人還精神百倍。人家做媳婦的總有熬出頭的一天,我們家柔訥要是真嫁過去,可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難道要她一輩子在婆婆面前立規矩不成?」她拉著項大人的衣袖,抬起著滿是淚水的臉望著項大人,「老爺,不是我不顧著大姑奶奶。我也知道,當初大伯是想把五弟送過來的,是公公看著你在家處境艱難,不顧你的年紀把你要了過來,你跟著公公讀書寫字,才有了今天。別說是老爺,就是我這個做媳婦的,也一輩子感激公公。怡真嫁的時候,說的是只有三十六抬嫁妝,可母親陪嫁的六千畝良田、一座油坊、家裡的藏書可全給了她,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是念著她是公公的親骨肉,聲也沒吭的。可到了今時今日,她不僅沒有一絲感激,還要把我的女兒做人情。老爺。你不如給我三尺白綾算了。要我同意這門親事,是萬萬不能的!」說完,放聲大哭起來。   「蓉娘,蓉娘……」妻子的一番話讓項大人也眼角微溼。   他生母早逝,生父又娶。繼母生了兒子,就看前頭生的不順眼。吃不飽、穿不暖不說,藉口找不到好先生,到了十歲還沒有給他啟蒙。伯父膝下空虛要過繼個兒子,原來看中了剛滿周歲的五弟,後來見他日子不好過,不顧伯母的反對,把已經十二歲的他接了回去。又怕他顏面上過不去,親自在家裡給他啟蒙,手把手地教他寫字……過了兩年,見他有了些底子,這才請了先生在家裡坐館。為這件事,後來成了母親的一塊心病,到死都耿耿於懷。所以父親死的時候,他當著父親的面立誓,只要他有一口飯吃,就先讓自己的這個妹妹。   時至今日。他不僅中舉做了四品的官員,還繼承了父親從輩祖那裡得來的祖產。而本家的那些兄弟,明爭暗鬥,你死我活,最後只活下來一個幼弟,敗了家產不說,如今還要靠他過日子。   想到這裡,他嫁二女兒的心就堅定了。   「蓉娘。」項大人把妻子扶到內室臨窗的大炕坐了,「這份陪嫁當時之所以沒有寫在禮單上,一來是因為徐家的三爺和四爺都在議親。怡真怕到時候讓別家為難,也怕妯娌間為此而生隙。二來這是母親的意思,她想把自己的陪嫁留給怡真。男得家當女得吃穿,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項太太聽著丈夫的口氣,好像是在勸自己不要和項怡真爭產業似的,她不由怒火中燒。   「老爺,我和你二十年的結髮夫妻,難道我是這樣的人嗎?」她語氣生硬地打斷了丈夫的話,「我要是想和她計較這些,又何必要等到今天。」說著,她盯了項大人,「這麼多年了,老爺對她的照顧還少嗎?中秋端午春節的年節禮,一年四季的冷熱衣裳……我可曾有半句怨言。可她呢,要我嫁女兒,商量的卻是她哥哥。何嘗把我放在眼裡……」   從中午知道了怡真的來意後,夫妻倆就為此爭吵到現在。項太太說來說去只有兩個意思——大姑奶奶為侄女做媒為什麼不與嫂嫂商量反而和哥哥商量;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她,她要這樣糟蹋我的女兒。   項大人知道,再說下去,妻子所表達的也不過是這兩個意思。   他不想再和項太太繞彎子了。乾脆地問妻子:「你到底是不滿意這門婚事?還是不滿意怡真沒有和你商量?」   項太太聽著怔了怔。道:「我兩樣都不滿意!」   「那好,我們先來說這門親事。」項大人拿出了處理公事時的冷靜、理智:「說來說去,你就是覺得諭哥生母是個丫鬟,身份低微。可他再低微,他也是永平侯徐令宜上了祖譜的長子。要不然,怎麼會和我們項家結親。而且永平侯既能對自家的兄弟都那樣照顧,何況是長子的諭哥。」   「我……」項太太剛張口想說什麼,項大人已大手一揮,「你先聽我說完。」然後道,「永平侯今年才二十八歲,他最少也有三十年可活。什麼爵位之類的,總得要等他死了兒子才有戲吧!」說著,他冷冷地看了妻子一眼,「與其空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還不如趁著他年富力強的時候分府單過。難道不比嫁給一般的官宦子弟要強上百倍?難道那位姨娘還能不在嫡妻面前服侍跟著諭哥兒過日子不成?再說怡真沒和你商量的事。」說到這裡,項大人眼裡閃過一絲惱意,「你讓怡真怎麼和你商量?當年柔謹供奉痘娘娘的時候,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宮裡求來了和解之藥,你是怎麼說的?這藥怎麼能亂吃。然後讓丫鬟當著怡真的面收在了柜子裡。後來亦嘉要啟蒙,正好以前教過怡真經史的先生閒賦在家,她把人推薦給你。你又是怎麼說的?孩子太小,還是先把《幼學》認全了再讀經史……」   項大人越說聲音越大,項太太越聽臉色越差。再也忍不住跳了起來:「你只會怪我,怎麼不說說大姑奶奶。她當時又說了些什麼?她是從宮裡給我求來了和解之藥,可她看到我嫂嫂送來的和解之藥時是什麼說的,你知道嗎?」項太太冷冷地一笑,「說什麼不知道根底,還是小心為妙。難道只有她給的是藥,我嫂嫂給的就是毒不成?亦嘉啟蒙的時候她是推薦了先生來。可她又是怎麼說的?什麼詩詞歌賦都是邪門歪道,只有諸子百家才是正經……只當人人都不識字,只有她熟讀經史,是個懂道理的人。」   「怡真什麼時候說詩詞歌賦都是邪門歪道了?」項大人不由目瞪口呆,「她只是說你哥哥給亦嘉介紹的那位先生太過注重詩詞歌賦。亦嘉以後是要參加科舉的。與其花精力學這些,不如放在《四書註解》上。何況這也是父親在世的話。你這完全是無中生有!」   「我無中生有!」項太太怒目圓瞪,「我什麼時候無中生有了。她把我女兒當人情賣給永平侯府是事實……」   「算了,算了,」項大人輕輕搖頭,決定適可而止。免得等會項太太惱羞成怒又在瑣事上糾纏不清,「這些都是陳年舊事,我們也不想再提了。現在說的是兒女的婚事。不能因為和怡真置氣就給耽擱了……」   項太太氣極而笑:「我怎麼會和大姑奶奶置氣。我又憑什麼和大姑奶奶置氣。老爺說的對。這是兒女的婚事,可不能給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給耽擱了。柔訥是我的心頭肉,我不忍她嫁過去吃苦,是不會同意。而老爺看在大姑奶奶的份上卻是一定要同意的。既是如此,我看,也不用聽我的,也不用聽老爺的。我們去找我爹說理去——我爹和公公是故交,又曾經做過順天府尹,熟知大周刑律,不知道斷過多少案子,總不會對你信口開河吧!」說著,高聲喊貼身的媽媽。   遇到個不順心的事就要回娘家找嶽父、舅兄論理!   項大人怒氣填胸:「也好。我也一直想找嶽父說說。想當年,大姑爺不在了,徐家正是多事之秋的時候,換了哪個做嫂子的都要去安慰安慰。你到好,非要和我到任上去不可。不僅此,還只留了幾個老人管宅子,家裡的管事小廝、丫頭婆子,要麼散了,要麼帶到了任上。怡真回個娘家都沒有招待。正好,趁著這機會跟嶽父說說去。看遇到這樣的事,大周刑律怎麼個判法!」說完,看也不看項太太一眼,徑直出門叫了管事,「安排車馬,我和太太要去舅老爺那裡一趟!」到把個項太太膈在了那裡。   ※   晚上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O(∩_∩)O~   PS:   推薦:《吾若為妃》   內容:英勇的女特警意外穿越,成為冷兵器時代長相平凡、身份不明的戰俘。獨立四國縱橫交戰之地,語驚八方:吾若為妃,君需為我捨棄三城!吾若為妃。君不可再娶任何人!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八十八章對峙(中)   第二百八十八章對峙(中)   徐令宜卻沒項大人這樣理直氣壯。   他輕聲地對十一娘道:「諭哥是庶長子,不是庶次子,按慣例,是要分府的。可成親後一時半會也不好立刻分了出去,總要在家裡住上幾年,讓大家熟悉熟悉才是。要不然,大家各過各的,見了都覺得面生,還談什麼妯娌和睦。所以我託二嫂看看項家三位小姐中哪一位性情最是溫馴。這樣的女子嫁過來,一來可以照顧弟妹、在你面前服侍,為後進府的妯娌們做個表率。二來分府的時候,也不至於有太多的非份之想,生出怨懟之事來讓諄哥的媳婦為難。默言,人選的事,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當時甚至想過,萬一項家的三位小姐都不符合這一條,只能忍痛放棄……」   十一娘承認,徐令宜說的都對。她對二夫人也沒有意見——畢竟她只是受了徐令宜所託。至於告訴不告訴她,那也是二夫人的自由。   她不喜歡的是徐令宜處置這件事的方式。   招呼也不打,直接就做了決定。那自己算什麼?   「侯爺,」十一娘不由雙臂抱胸,淡淡地道,「妾身不想和您說話!」   徐令宜呆住。   「什麼?」滿臉的不相信。   不和他說話?   竟然直截了當地說「不和他說話」。   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遇到……   十一娘已轉個身。她目光平靜地望著徐令宜:「侯爺,諭哥的婚事您直接就決定了媳婦的人選,根本沒有把妾身當成諭哥的母親,也沒有把妾身當成您的妻子。雖然您說的都有道理,可妾身還是覺得氣恨難消。再說下去,只怕也沒有什麼好話,不如就此打住,免得說出讓彼此都後悔的傷心話來。」說完,她翻了個身,背對著了徐令宜。   這樣絕然的十一娘,讓徐令宜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半晌才道:「默言,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說。這樣置氣也不能解決事情。」   「妾身就是不想和侯爺置氣,所以才不想和侯爺說話的。」十一娘輕輕地道,「何況這件事侯爺都說的很清楚了,也沒什麼解決不解決的。」   是不是脾氣溫和的人一旦拗起來就會特別的犟?   徐令宜想了想,笑著側身支肘喊她:「默言……」   十一娘閉著嘴巴不做聲。   徐令宜繼續笑著喊她:「默言……」   這不是哄一哄,逗一逗就能過去的事。這是原則問題。如果這次不能讓徐令宜明白他所犯的錯誤,不能以此為誡從而有所改變,那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他就會有種慣性思維,認為只有他行事有道理,與不與自己商量關係不大,只要事後說明、解釋、哄逗一番就行了。   十一娘窸窸窣窣地下床,穿著單衣從高櫃裡找了床被子鋪到了臨窗的大炕上,墊半邊裹半邊地躺下:「侯爺也早些歇了些。妾身明天卯正就要起呢!」   望著炕上微微凸起的一團,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這件事,雖然是自己不對。可找二嫂去項家說項、請二嫂幫著挑人的也是自己……如果再讓十一娘去相看,豈不是出爾反爾?不僅對項家不敬,自己也失信於人!   如今之計,只能讓十一娘改變主意了!   徐令宜想了想,擠到了臨窗的炕上:「默言。這件事我們好好說說。」   十一娘不理他,起身躺到床上。   徐令宜又跟了過去。   十一娘重新去了臨窗的炕上。   如此幾個回合,徐令宜無奈地嘆了口氣。   十一娘衣衫單薄,萬一受了涼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倒在炕上睡了,把床留給了十一娘。   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隔著窗,雨聲清晰,一點點,一滴滴,好不容易他才入眠。   ******   第二天早上起來,剛剛抽芽的嫩葉被雨水洗的乾淨清亮,天地間都變得澄清起來,讓人精神一振。   「夫人,下雨了。」雁容高高興興地捧了衣裳進來,「天氣會越來越暖和了!」   十一娘笑著點頭,吩咐雁容:「侯爺還歇著,別讓人進來吵了他!」   雁容的眼角掠過臨窗的大炕,眼角眉梢也沒有動一下,笑著應是,出去囑咐小丫鬟們都在外面侯著,自己服侍十一娘梳洗一番去廳堂。   接受了孩子們和姨娘的問安,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剛說了兩句話,五夫人抱著歆姐兒過來。   互相見了禮,太夫人讓杜媽媽抱了歆姐兒過去。   「怎麼看著瘦了些?」太夫人眉頭微蹙。   五夫人忙道:「這幾天腸胃有些不好。」   「請太醫院的謝太醫來瞧瞧!他最擅長看小兒病。」   五夫人曲膝應「是」。   太夫人問起濟寧來:「……法事做完了嗎?」   「做完了!」五夫人道,「只是以後每逢初一差人去慈源寺上炷香就行了。」   二夫人來了。   她客氣地和十一娘見禮,什麼也沒有說。   十一娘也沒有問。服侍太夫人去了佛堂,她就去了花廳。   雨已經停了,空氣中還瀰漫著雨水的溼意。   院子裡站滿了人。   管事的媽媽們立在屋簷下,服侍的丫鬟、婆子立在院子中間。   看見十一娘進來,所有的人都齊刷刷地短了半截。   十一娘由琥珀、綠雲等丫鬟簇擁著,目不斜視地穿過院子進了花廳,開始聽管事的媽媽們回事。   新上任的內院廚房管事媽媽黎家的把要回的事在心裡又念了三遍,覺得沒有任何不妥之處,這才定了定神。   她雖然是府裡的老人,卻與幾房都沾不上關係。要不是當初三夫人掌家的時候晚香鬧得歡實,甘老泉實在沒人可用了,也不可能讓她幫著管廚房,不可能在甘老泉隨著三夫人去任後被現在當家的四夫人暫定為廚房的管事媽媽,更不可能因為晚香的浮燥被任命為了廚房的管事媽媽。想到晚香一家被四夫人送回了弓弦胡同……聽說後來被攆出了燕京,她對著四夫人的時候就有些戰戰兢兢。   輪到她進去回話的時候,已是巳初過三刻。剛說完事,綠雲進來。   「夫人,威北侯府大小姐身邊的兩位貼身的媽媽過給大小姐問安!」   十一娘微微笑起來。   也不知道這兩個丫頭在搗騰些什麼,慧姐兒身邊的媽媽一天過來兩趟。   「你差人帶到韶華院去吧?」   綠雲應聲而去。   十一娘見事情都辦完了,回了自己的院子,坐下來到開始繡字。   繡了半個字,徐令宜回來了。   他喊十一娘給他更衣。   十一娘溫順地服侍他更衣。   徐令宜問她:「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十一娘緊閉著嘴巴不做聲。   雁容見了忙朝著屋裡服侍的丫鬟使眼色,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   徐令宜就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怎麼?真不跟我說話!」   十一娘扭過頭去,幫他系好腰間的絛帶,端了杯熱茶給徐令宜,然後默默地收了花架。喊雁容:「時候不早了,要去太夫人那裡用午膳了。」也不等徐令宜,自己出了內室。   徐令宜失笑,跟了上去。   到了太夫人那裡,人多,十一娘笑盈盈的,倒也沒人看出什麼異樣來。   晚上兩人依舊各睡各的。   第二天,徐令宜起得早,喊十一娘服侍他梳洗。   十一娘不言不語,幫他倒水、換衣裳。吃早飯的時候也和往常一樣幫他端了粥放在面前。   徐令宜覺得很有趣。   就像看一個小孩子在生悶氣似的。   可漸漸的,他笑不出來了。   先是十一娘不再主動幫他端茶倒水,然後早飯開始各吃各的,最後去太夫人那裡也不叫他了。神色越來越冷。然後發展到有次他喊十一娘幫他更衣,十一娘動也沒動,喊了夏依進來。兩人之間的氣氛再也沒有之前的溫馨安寧,充滿淡漠與疏離。   徐令宜感覺到事情比自己想像的要糟糕。   他在東,她就在西。他在左,她就在右。有時候他主動坐過去想和她說點什麼,她卻女紅不離手,全神貫注地做著針線,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他這個人存在似的。   徐令宜想了想,說起她之前很關心的事來。   「你還記不記得區家!」   十一娘沒有做聲,但徐令宜發現她拿針的手頓了頓。   他微微鬆了口氣。覺得這個話題選對了。   「我一直就納悶。皇貴妃所生的六皇子年紀那麼小,區家怎麼會這個時候出手。就算是帝後失和,可只要皇后娘娘不犯什麼錯,皇長子和皇三子就固若金湯。他們這樣,完全是在鋌而走險。」   十一娘低著頭,飛針走線,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後來鳳卿的事,區家卻表現的很是陰狠。到了攻訐我『德行有失』時,手段又有些變化——少了幾份毒辣,多了幾份老練。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區家行事怎麼沒有什麼章法。所以這次皇長子選妃,特意囑咐了馬左文到時給我回個信。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十一娘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抽了絲線,眯了眼睛穿針。   徐令宜微微有些失望,但還是道:「我發現這次推薦的皇長子妃人選很有意思。楊家推薦的全是和他們關係比較好的。區家卻有些不一樣。只推薦了兩家世交之女。還有兩家,明面上是由禮部的人推薦的,可仔細一查,卻和區家有著若隱若現的關係……」   皇長子選妃,涉及到廟堂。本來就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的。區家自然會打伏筆,這是肯定了,有什麼好說的。   十一娘在心裡腹誹。   不動聲色地低頭繡花。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八十九章對峙(下)   第二百八十九章對峙(下)   十一娘不做聲,徐令宜大為無趣。   他自嘲地笑了笑,沒有了說話的興致,低下頭去喝茶。   「侯爺發現了什麼?」屋子裡突然響起一管輕柔的低吶聲。   徐令宜一怔。抬頭望過去。坐在對面的妻子垂著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手上的繡品忙著——如果不是看見她嘴角微翹,他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聽。   幾天不和自己說話,現在突然開了口……是自己的話讓十一娘好奇了?還是十一娘的怒氣已經消了呢?不管是哪種情況,對於打破彼此間的堅冰已是一個機會。徐令宜當然不會放過。   他眉宇間有了淡淡的喜悅。   「區家明著推薦給禮部的女子,在地方上都是以賢名著稱,而暗中推薦給禮部的女子,我派人一打聽,據說都是容貌極其出眾的。」徐令宜的聲音一如剛才溫和從容,卻透著幾份輕快。   這幾天他都有些不自在,現在又願意放低了姿態和自己搭話……十一娘手中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露出了傾聽的神色,給了彼此一個臺階。   冷戰只是為了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態度,但過長時間的冷戰除了讓夫妻失和外,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這次是給皇長子選妃而不是給皇上納妃,只選一位正妃。容貌出色的怎及得上品行高潔更有利於入選?按常理,區家應該事先就從中挑選一個德容出眾的女子為其造勢,然後再輔以一、兩個女子以備不時之選,以確保推薦之人能最終進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眼睛才是。可區家的人在這件事上卻顯得有些雜亂無章。明面、暗中的都在使勁,以至於區家在禮部的人非常為難,不知如何是好。竟然讓楊家拔了頭籌。」   十一娘抬頭望著徐令宜,露出吃驚的表情。   徐令宜看著微微一笑:「不生氣了?」   「生氣!」十一娘認真地望著徐令宜,很乾脆地道,「上次誡哥的事也是這樣。侯爺一句交待也沒有就把孩子丟給了妾身,讓妾身好一陣擔心。這次又是這樣……遇事從不知會妾身一句,妾身怎能不生氣?   「妾身也知道,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擲地有聲。您雖然和項大人只是句口頭的約定,可那也是您答應的事。妾身縱是心裡再不願意,為了侯爺的顏面,也不該說什麼去見項家小姐的事,也要把這樁婚事辦得體體面面、熱鬧熱鬧。只是明白歸明白,妾身心裡到底意難平。」   她說著,臉上又露出幾份不悅來,「侯爺也說了,給諭哥說這門親事,一來是為了諭哥的前程,二來也是為了府裡的安寧。兄弟們各自有了奔頭,才不會只惦記著家裡的那些財業。妾身聽著十分有道理。您事事考慮周全,安排的妥當,又找了慧眼識珠的二嫂說項。您要是事先細細地跟妾身說了,妾身就是再蠢鈍,想著侯爺對兒女的一片苦心,想著項家把嫡女許配給諭哥的恩情,對項家、對二嫂只有感激的份,哪裡還會憤憤不平地說出要看項家小姐,潑了您、項大人和二嫂面子的話來?侯爺當時不答應,肯定是在怪我不識大體吧?」   徐令宜聽十一娘說「再不願意,看在侯爺的面子上也會體面、熱鬧地把諭哥和項二小姐的婚事辦了」的時候,不免有些訕訕然,再聽到十一娘說「憤憤不平地提出要看項家小姐」的時候,知道十一娘只是一時的氣話,心中一喜,待十一娘問他「是不是在怪我不識大體」時,忙道:「沒有,沒有!」   十一娘只當沒聽見。繼續道:「您不知道,那幾天我遇到了二嫂,可是提也沒提一句,更別說是說幾句感激的話。這要是心胸寬廣些的,笑一笑也就過去了。要是氣量小一點的,暗地裡笑話妾身不知圖報是小,覺得自己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卻枉奔波了一回。您讓妾身知道了實情如何面對二嫂?又如何和二嫂提起此事?」   徐令宜很是尷尬。喃喃地道:「二嫂不是那心胸狹窄之人……」   這句話十一娘卻聽到了,嘆道:「正因為二嫂不是那心胸狹窄之人,侯爺和妾身就更應該以誠相待、尊敬有加才是。要不然,妾身也不會這樣不安了!」又道,「說起來,項家二小姐要是真如二嫂所說的性格極是溫馴,與諭哥倒是很相配。我雖是他的繼母,也指望著他好,指望著他們兄弟、妯娌和和睦睦,能讓徐家興旺昌盛。這樣好的一樁事,偏生出這多波瀾來!」說著,看了徐令宜一眼。   他不由神色窘迫。但心裡還惦著十一娘要去看項家小姐的事,硬了頭皮:「那項家小姐?」   「自然要看看的!」   徐令宜苦笑。   「人家項大人同意把嫡女嫁過來,難道我這個做婆婆的問也不問一聲?」十一娘嗔道,「再怎麼說,二嫂也是項家的姑奶奶,難道還讓二嫂去跟項太太商量訂金、聘禮不成?」   徐令宜心裡一松:「那是應該去看看!」臉上不禁有了笑意。   十一娘起身喊雁容進來幫她更衣。   「這個時候就去?」徐令宜跟著站了起來,驚訝地望著十一娘,「會不會太倉促了些?」   「誰說這個時候去了!」十一娘橫了他一眼,「怎麼也要等到大姐的除服禮之後吧!我這是要去二嫂那裡去!」   「去做什麼?」徐令宜愕然,神色間有些緊張。   十一娘想到自己之前聽說元娘與二夫人不和的傳言…… 第二百九十章拜望(上)   第二百九十章拜望(上)   韶華院的臺階還是那麼的高,石縫裡搖曳著剛剛冒出頭的嫩草。   十一娘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上了臺階,總擔心一個不小心會摔跤。   已是春天,萬木扶蘇,卻正是竹葉凋零之時,春風吹過,簌簌落下枯黃的葉子,頗有幾份秋天的蕭瑟。   結香匆匆迎了過來:「侯爺,四夫人!」她曲膝行禮,「夫人正在給大小姐講《詩經》……」   「那我們就等一會吧?」十一娘徵求徐令宜的意見,抬瞼看見竹林裡有石桌石墩,笑著指了,「要不,我們就在竹林裡坐坐吧?免得打擾二嫂和貞姐兒。」   春天的太陽雖然和煦,穿著夾襖一路行來,身上還是有些燥熱。   林中透著幾份涼意的輕風徐來,讓徐令宜舒服地透了口氣,笑應道:「好啊!」   「這……」結香面露難色。   十一娘沒等她話說出口已笑道:「我們也走累了,正好在這裡歇一歇。你幫侯爺準備點溫熱的茶水就行了!」   結香不好再堅持,領著小丫鬟拿了錦墊墊在石墩上請兩人坐下,奉了兩盅碧螺春。   「你去忙你的吧!」十一娘端起茶盅來啜了一口,「我們這邊有小丫鬟服侍就行。待二嫂給貞姐兒上完了課,你來稟一聲就是了。」   結香見徐令宜沒有做聲,曲膝應「是」,退了下去,只留了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鬟遠遠立在一旁。   徐令宜連啜了幾口茶,道:「好久都沒有來這裡坐了!」   「侯爺以前常來這裡嗎?」十一娘聽了笑道,「我這還是第二次來。」   「這裡以前是二哥的書房。」徐令宜望著滿院的竹子,「這些竹子,還是當年二哥吩咐種下的……後來二嫂搬到這裡來,就沒再來過了……」眼底閃爍著回憶。   這是十一娘沒法身同感受的一部分,但她可以選擇尊重。   聽著殘竹婆娑,感覺著曉風拂面的愜意,十一娘靜靜地陪他喝茶。   穿著縹色衣裙的二夫人由結香陪著,帶了貞姐腳步輕快地走了過來。   徐令宜忙起身行禮:「二嫂!」   十一娘緊跟著站了起來。   二夫人在離她們十步遠的地方停下,望著十一娘的目光中帶著幾份笑意,白瓷般的面孔在幽靜的竹林中玉般的瑩潤。   「侯爺,四弟妹!」   貞姐兒上前給父母行禮。   十一娘笑著攜了她,和二夫人打招呼:「二嫂!」   二夫人微微點頭,問徐令宜:「侯爺是在這裡坐坐?還是到屋裡去喝杯茶?」   徐令宜想到來此的目的,覺得還是到屋裡說話更鄭重些,遂笑道:「還是到二嫂屋裡坐坐吧!」   二夫人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十一娘跟在徐令宜身後進了屋。   堂屋長案的青花花觚裡插了一把迎春花,嬌嫩的黃色花瓣,肆意伸展的枝丫,洋溢著春天的勃勃生機。   貞姐兒乖巧地退了下去。徐令宜等人分主次坐下,結香上了茶。   二夫人端起茶盅啜了一口,開門見山地道:「侯爺和弟妹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坐坐?」目光卻在十一娘的身上停了停才轉過去。   十一娘笑著端起了茶盅——徐令宜是一家之主,這個時候,發言權還是留給他的好。   「主要是為了諭哥的事!」徐令宜也沒有拐彎抹角,直言道,「一來是想向二嫂道聲謝。這樁婚事能成,全賴二嫂從中周旋。二來,我們想除服禮後正式向項家下聘,還想請二嫂探探項大人的口氣——我算著日子,項大人這幾天應該就要啟程了。到時候我也好請婚人去提親。」   「一家人,何必分得這樣清楚。」二夫人瞥了一眼面帶微笑默默坐在一旁十一娘一眼,「諭哥是我侄兒,我幫著跑跑腿也是應該。」   「到底是為了我們的事。」徐令宜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下首的妻子,語氣真誠地對二夫人道,「我們怎麼也應該來向二嫂道聲謝才是!」   「是啊!」十一娘笑著接了話茬,「雖然諭哥是侄兒,可也是您真心疼他。他這才能定下這樣好的一門親事。我們做父母的,怎麼也應該向二嫂道聲謝才是。」   徐令宜微微點頭。   二夫人看著眼前一唱一合的夫妻倆,目光微閃,笑道:「弟妹就不用和我客氣了!」然後主動提起回項家的事來,「……我明天就回去一趟。」   徐令宜再次向二夫人道謝。   二夫人搖了搖手:「侯爺這樣,倒顯得生分起來!」   徐令宜不再說什麼,約好了下午回信。   那邊太夫人知道徐令宜和十一娘一起去了韶華院,笑道:「這樣說來,兩人和好了!」   「應該是吧!」杜媽媽笑道,「丫鬟說,兩人有說有笑的。」   太夫人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我還怕這孩子不懂事,一味地跟老四冷臉。要知道,什麼事都有個度。何況老四也是個犟脾氣。」又問,「查出來了是為什麼事置氣沒有?」   杜媽媽搖頭:「有些話也不好往深裡問!」   太夫人想了想,釋然地笑道:「算了。小夫婦,床頭打架床尾和。只要他們和和氣氣就行了。」   杜媽媽笑盈盈地直點頭。   「不過,他們去找怡真做什麼啊?」說是不管,還是有些好奇,「你等會把怡真叫來,我問問!」   杜媽媽呵呵直笑:「您不是說不管嗎?」   「這是兩碼事。」太夫人不以為然,「一個是屋裡的人事,一個是屋外的人。這屋裡事,有句俗話叫做『夫妻不和鄰也欺』。要是他們倆口子有點風吹草動的我就過問,豈不是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讓大家都以為他們夫妻不和。小事也變成了大事。同樣的道理,要是他們倆口子鬧得不可開交了我還不聞不問,別人看著家裡沒個主事的長輩,不免要猜測我是不是看不起十一娘,也就跟著逢高踩低,更不給臉她。這屋外的事卻不同。既是他們倆口子一起去問的,肯定是商量好了的,我就是問一問,別人知道了只笑我人老心不死,卻傷不了他們倆口子的體面!」   「您總是有道理!」杜媽媽笑著打趣,喊了魏紫進來,「你去韶華院看看。要是侯爺和四夫人走了,就請二夫人來一趟。」   魏紫應聲而去。   太夫人笑容微斂:「濟寧師太那邊怎麼說了?」   今天一大早,濟寧師太就來拜訪五夫人。   杜媽媽看著收了收笑容:「說二小姐沒事。把了脈,留了幾盒安神香。正在給五夫人講經。」   太夫人皺了皺眉:「小孩子,總這樣不大好。」   杜媽媽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太夫人的神色,默不作聲。   太夫人沉思片刻,吩咐媽媽:「你等會去趟紅燈胡同,把這事跟老侯爺商量商量。要是不行,讓老侯爺把她接回家去住些日子。換個地方,興許這病就好了!」說著,嘆了口氣,「這孩子,平時看著到是個千伶百俐的,關鍵時候卻沉不住……」然後聲音一低,吶吶地道,「還不如十一娘!」   杜媽媽不敢附議,只當沒聽見,笑著給太夫人換了杯熱茶。   結香卻給魏紫端了杯溫茶:「魏紫妹妹這麼大老遠的過來,口渴了。這是我們家舅老爺送來的碧螺春,魏紫妹妹嘗嘗。」   魏紫哪裡敢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裡,忙上前幾步接過茶盅:「結香姐姐快別這麼客氣!」   結香不再說什麼,笑了笑,道:「還煩請魏紫妹妹坐坐,夫人換件衣裳,立馬就好!」   魏紫客氣地道:「我在這裡等著就是。姐姐有事只管忙去,不用管我。」   結香和她又寒暄了幾句,去了二夫人的內室。   「問了半天,魏紫妹妹也不知道太夫人到底找您去做什麼。」   二夫人笑著把香蜜抹到了臉上,淡淡地道:「這還用問,多半是為了十一娘和侯爺置氣的事!」   結香對二夫人的判斷從來都是深信不疑,但還是奇怪道:「四夫人和侯爺置氣?我怎麼沒有看出來?夫人是怎麼知道的?」   「要不是置氣,又怎麼會倆口子一起到我這裡來。」二夫人對著鏡子裡的人影淡淡地道,「我猜,多半是侯爺沒有和十一娘商量就託了我做媒人——要不然,以十一娘的謹慎的性格,那天在太夫人那裡遇到我就會向我道謝了。而不是等到今天,把侯爺一起支了來。」說到這裡,她轉過身來朝著結香璨然一笑,「不過,她能把侯爺給支動,也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結香可沒覺得這有什麼意思。她蹙了蹙眉,低聲道:「夫人,您不是說,您只做個中間人,這樁婚事成不成,都由侯爺和舅老爺自己去說嗎?怎麼還答應侯爺回去……」   「所以我說四夫人是個有意思的人嘛!」二夫人笑道,「我以為她知道了肯定不會答應的。誰知道,她卻拉了侯爺到我這裡來向我道謝。」說著,她朝著結香眨了眨眼睛,「所以我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走這一趟!」   「可舅太太那裡?」結香有些擔心。   「她那裡,她那裡怎麼了?」二夫人不以為然地道,「她也不過是衝著大哥喊要回娘家告訴她爹和娘家兄弟去!除此之外,她還能想出別的什麼法子不成?當年我處處讓著她,可不是因為她爹是順天府尹,而是看在她能好好地和哥哥過日子的份上。可她在二爺死的時候能把家裡的僕婦都散了,哭著吵著非要跟哥哥去任上,我的心也淡了。」   ※   在加班,先上草稿!   PS:有粉紅票的姊妹明天再投吧!謝謝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九十一章拜望(中)   第二百九十一章拜望(中)   結香沉默。   她是二夫人的陪嫁小丫鬟。後來二爺過世,二夫人把人都放了出去,只是她不想出去,在廟裡寄了名,就一直留了下來。   二夫人和舅太太的那些恩恩怨怨,她是一清二楚的。   說起來,舅太太什麼都好,就是一樁讓人覺得有些受不了——遇到個什麼事就喜歡嚷著要回娘家。也正是這樣,項老太太很不喜歡這個媳婦。有一次還把項老太太氣得昏了過去。二夫人和這個嫂嫂的關係也就越來越緊張。早些年,二夫人身邊有二爺,又主持著侯府的中饋,還能強忍著性子和項太太坐一坐,後來二爺一死,二夫人清孤的性子又漸漸冒了頭,看先頭的四夫人都不耐煩了,更別說這個本就讓她不喜歡的嫂子了!   她想著,不由在心底嘆了口氣。   「那,您真的準備讓二小姐嫁過來嗎?」想到那個從小就夾在端莊嫻靜的大小姐和活潑可愛的三小姐之間顯得很不起眼的二小姐,結香就忍不住問了一句。   「原來到沒認真想。」二夫人道,「我以為十一娘知道了肯定不會答應的。以侯爺的性子,這事十之八、九會做罷。沒想到十一娘竟然答應了。」說著,她笑了笑。   結香不解。   二夫人對身邊這個忠心耿耿卻為人有些笨拙的丫鬟有著非比尋常的耐心,也習慣了在寂寞的日子和她絮叨。   「你想想,這媳婦娶回來是要在婆婆面前立規矩的。要是不顧四夫人的意願強娶了回來,她今天要媳婦給她捶個腿,明天要媳婦給她捏個肩的,媳婦敢說個『不』字嗎?可要是讓她這樣折騰下去,家裡還能有個安寧嗎?侯爺之所以想為諭哥娶我娘家的侄女,一來我們兩家原就是親戚,有親戚的情份,嫡次女嫁給了庶長子說得過去。二來想給諭哥找個出路,這樣一來,也免得有心人慫恿著諭哥處心積慮地惦記著家裡的這點東西了。如果媳婦沒娶回來四夫人先鬧上了,豈不是事與願違。侯爺自然只能算了。」   結香點頭:「是夫人說的這個道理!」   「可今天侯爺和四夫人來這麼一謝,我倒覺得,柔訥嫁進來也不錯!」二夫人笑道,「別說這門親事對徐家有百利無一害,就是對柔訥,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諭哥是庶出,在柔訥面前難免有幾分心虛,如果哥哥又能在諭哥仕途上幫得上忙,以柔訥那唯唯喏喏的性子,夫妻間縱然不能琴瑟和鳴也能相敬如賓;何況有我這個姑姑在,太夫人也好、侯爺也好,看著我面子上,也會對她寬容幾份。就算是十一娘想在她面前擺婆婆的譜,多多少少有些忌憚,秦姨娘就更不用說了,決不敢對柔訥有半分的不敬。」   結香聽著有道理。知道這樣一來,以二夫人的為人,二小姐肯定就得嫁給二少爺了。   她覺得這樣也不錯,歡喜地道,「二少爺和二小姐過得好,我們這裡也熱鬧了!」   「婚姻這事,是最最算不準的。」二夫人聽了卻淡淡地笑了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憑的全是運氣!」   結香見她沒有歡顏,突然想到了二爺——自二爺去後,二夫人就是開懷大笑的時候,也沒有了以前那種讓人眩目的燦爛。   她不由神色一黯。   要是二爺還活著,該有多少好!   念頭一閃而過。   她忙斂了心思。不敢多想,也不願多想。   「那您明天回去了,可要好好跟舅太太說說。」結香勸二夫人,「您既然心痛二小姐,總要讓二小姐歡歡喜喜地出門才是。要不然,二小姐一面是娘親,一面是姑姑,中間還有四夫人,那日子過得有多為難啊!」   二夫人卻沒有做聲,起身道:「我們去太夫人那裡吧!也免得她老人家久等!」   結香知道她的脾氣,不再多說,起身陪她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拉了二夫人的手在炕上說話:「兩人去你那裡做什麼?」   二夫人有些意外。   她沒有想到太夫人問的是這個。但旋即反應過來——太夫人還不知道徐令宜要為徐嗣諭娶自己二侄女的事。   說起來,她去西山的時候,太夫人也好,徐令宜也好,對十一娘的態度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小心翼翼地觀望。可她每回來一次,情況就改變一番——太夫人對十一娘多有維護不說,徐令宜也開始漸漸將她當妻子看待。她當時就覺得這個小姑娘不簡單。再想到今天兩人連袂向她道賀……   二夫人不由笑道:「兩人向我去道謝呢!」   「道謝?」太夫人聽著一怔,「道什麼謝?」   二夫人就把徐令宜託自己做媒的事說了。   太夫人一下子就全明白過來。   難怪兩個人會置氣。多半是老四獨斷專行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聲不吭地託了二媳婦回娘家說項。待事情都定下來後,才想起來要告訴十一娘一聲。   太夫人聽著臉色微沉。   「說起來這件事都怪我。」二夫人看在眼裡,嘆道,「您也知道,嫂嫂和我勢同水火。侯爺託我去說項的時候,我不好潑了侯爺的面子,又想著別人去說還有可能成,我去說,嫂嫂肯定是不會答應的。準備敷衍一番的。所以有些話也沒有多問,怕侯爺誤會我是在擔心他管不了屋裡的人。」她說著,臉上露出訕訕然的表情來,「誰知道,我哥哥聽了卻覺得好。當場就答應了不說。又聽說侯爺想找個性子馴善的,立刻定了柔訥。這下反是我下不了臺了。那天在您這裡遇到了四弟妹,她是禮數十分周到的人,遇到了我卻是一聲也沒有吭。我當時心裡就想,糟糕了,不是四弟妹不同意這樁婚事,就是侯爺事先根本沒有提。」二夫人望著太夫人苦笑,「我就更不能吭聲了。正想著怎麼把這個繩解開,誰知道他們卻去了我那裡。」說著,展顏一笑,「不僅向我道謝,還讓我明天回去探探哥哥的口氣!」又勸太夫人,「您也別擔心。我瞧兩人那的樣子,一唱一合的,好著呢!」   太夫人聽著二夫人這麼一說,再想到杜媽媽說他們有說有笑的,臉色微霽:「只是老四這脾氣,總得改一改才成!還好我們家人口簡單,這樣是幾個房頭住在一起,你讓十一娘的臉往哪裡擱!」   「侯爺是一家之主!」二夫人道,「家裡的風風雨雨都是他擋著。有時候還真得要獨斷專行些才好。我看四弟妹的樣子,也是個通情達理的。別的不說,至少兩人沒為這事鬧得不可開交。您以前不也常說,什麼鍋配什麼蓋。我看侯爺和四弟妹,真正就配上了!」   太夫人聽了不禁失笑:「都說些什麼呢!」   二夫人見太夫人高興起來,也笑起來:「您是沒看見,侯爺到我那裡的時候,一口一個『我們』的。侯爺以前,何曾這樣?」   太夫人想起從前的事,不由微微點頭。問起徐嗣諭的婚事來:「……要是能成,可真是一門好親事!」   老人家也是個透通的人,哪裡看不出這其中的曲曲彎彎。   「我哥哥這個人您是知道的。」二夫人順手給太夫人倒了杯熱茶,重新坐到了太夫人身邊,「除非侯爺覺得我們家柔訥配諭哥兒差了些,要不然,有什麼不能成的!」   太夫人笑起來,謙虛道:「諭哥畢竟是庶出……」   二夫人立刻打斷了太夫人的話:「可那也是侯爺的兒子!是我們徐府的子孫!」   太夫人對二夫人的回答很滿意,眼底閃過一絲欣慰。道:「趁著還沒有正式說這個事,你找個機會讓我和十一娘瞧瞧那孩子——那天人多,我沒看清楚!」   二夫人笑著應了。   杜媽媽回來了。   太夫人也不避著二夫人,直接問杜媽媽:「怎麼說了?」   杜媽媽給太夫人和二夫人行了禮,道:「老侯爺說,明天一早就派媽媽過來。」   太夫人就長透了一口氣。   二夫人關心道:「這是怎麼了?」   「丹陽那丫頭,」太夫人神色間頗有些無奈,「為了歆姐兒,三天兩頭招濟寧來。走得未免太勤了些。」   二夫人想了想:「要不,讓他們搬個地方吧?」   太夫人道:「你倒和我想一塊去了。我準備等會老四來了和他商量商量。實在不行,給他們在花園子裡砌個院子給他們。」然後問起濟寧來,「還在給五夫人講經嗎?」   「沒有。」杜媽媽笑道,「去了四夫人那裡!」   太夫人聽了有些詫異:「侯爺不在嗎?」   「說是馬大人來了,侯爺去了外院的書房。」   太夫人笑道:「難怪濟寧敢去十一娘那裡了。」   二夫人卻道:「馬大人來了?這些日子馬大人常來嗎?」   杜媽媽笑道:「來過幾次。倒也說不上常來。」   正說著,有小丫鬟匆匆進來:「太夫人,雷公公來了!」又補充道,「穿了常服。」   穿了常服,就是悄悄來的。   太夫人臉色微變,二夫人已蹲下身去給太夫人穿鞋。   「你別管這些了。」太夫人看了吩咐她,「這些有杜媽媽就行了。你快去迎了雷公公進來。」   二夫人應聲而去。   杜媽媽忙幫太夫人整了整衣襟,往院門去。   ※   姊妹們,又到了星期三……嗚嗚嗚……求粉紅票……翻番啊!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九十二章拜望(下)   第二百九十二章拜望(下)   太夫人和杜媽媽剛剛站定,就看見二夫人陪著雷公公緩緩朝這邊走來。   「雷公公!」太夫人笑著迎了上去。   雷公公聽到喊聲忙加快了腳步。   「太夫人!」他躬身給行禮,眼底全是笑意。   太夫人心中微定,請雷公公廳堂坐下。   雷公公望著上茶的小丫鬟沉默不言。   太夫人心裡明白,遣了身邊服侍的。   雷公公立刻滿臉是笑地站了起來:「太夫人,恭喜恭喜啊!」   太夫人錯愕。   雷公公已低聲道:「皇后娘娘有了喜脈!」   「啊!」饒是太夫人早已練就七情不上面的功夫,此刻也不禁露出驚喜來,「此事當真!」又想到事關重大,雷公公決不會拿這個開玩笑,自己關心則亂,說了沒頭腦的話,也不顧得惱,臉上的笑容又添了幾份,雙手合十朝著西邊揖了揖,「阿彌陀佛!真是菩薩保佑。」   雷公公一直強忍的喜悅此刻毫無保流地流露出來。他笑遂顏開:「皇上知道了不知道有多高興。昨天一早就去了奉先殿,說要齋戒三天,求太宗、聖祖皇帝保佑皇后娘娘能順利產下皇子。」   生下皇子縱然好,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皇后娘娘有喜,皇上又親至奉先殿上香,帝後恩愛,這才是太夫人高興的。她老人家笑得眼睛眯成了彎月亮:「借皇上吉言了!借皇上吉言了!」   「過兩天宮裡就有消息傳出來。」雷公公笑道,「皇后娘娘讓我先跟您說一聲,讓您也高興高興。」   「多謝娘娘牽掛!」太夫人滿臉是笑,「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然後細細問起皇后的生活起居來。   知道皇后娘娘一切都好,太夫人又問起皇長子和皇三子來。   「……皇長子每天在乾清宮服侍皇上批改奏摺,很是辛苦,來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時候,人都清減了些。不過,性子卻更沉穩了。這個月初一講筵的師傅是梁閣老,他還在皇上面前表揚了三皇子。說三皇子天資聰慧。皇上聽了很高興,賞了三皇子一塊端硯。」   「那就好,那就好!」太夫人越發的高興,說起皇長子的婚事,「……知道什麼時候能定下來嗎?」   雷公公含蓄地道:「皇后娘娘這些日子在中宮靜養,只等皇上拿主意了。不過,皇后娘娘也說了,這件事得早點定下來,皇長子年紀不小了。」   皇上是肯定不願意從楊家選個兒媳婦的。要是之前,還擔心皇上會受皇貴妃的影響,可現在,皇上和皇后正是琴瑟和鳴的時候,皇貴妃正是勢薄之時,自然是越早把皇長子妃的人選定下來越好。   太夫人越想,越覺得這孩子來得及時。遂不再多說,笑著問起雷公公的身體來。而雷公公看著天色不早,和太夫人寒暄幾句,起身告辭。太夫人挽留幾句,親自送雷公公到了門口,由二夫人陪著去了垂花門。然後朝著滿臉擔憂的杜媽媽使了個眼色,兩人不緊不慢地進了內室。   「皇后娘娘有了喜脈!」太夫人進門就滿心歡喜地道。   「哎呀!」杜媽媽驚呼一聲,眼睛一紅,「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太夫人不住地點頭,眼眶也有些溼潤:「過兩天宮裡就會有消息傳出來。我想去慈源寺給皇后娘娘求柱頭香。」又道,「你把侯爺請來。這件事早點告訴他,讓他也鬆口氣。這些日子天天操心皇后娘娘的事,人都瘦了。」   人瘦了沒有杜媽媽看不出來,可太夫人痛愛兒子的心杜媽媽卻聽出來了。   她含笑應「是」,親自去找了徐令宜過來。   徐令宜聽了果然很高興,回去後有些輕挑地捏了捏十一娘的下巴,在十一娘還沒有來得及抗議的時候附耳道:「皇后娘娘診出了喜脈。」   「真的!」十一娘眼睛一亮,顧不得計較許多,「孩子有多大了?」   這樣,多多少少可以彌補一下皇后娘娘失去五皇子的傷痛吧!   「前天晚上診出來的。」徐令宜笑道,「剛才雷公公親口對娘說的!」   雷公公是坤寧宮的大總管,他的話自然不會有假。   十一娘替皇后娘娘高興起來:「那我們要準備些什麼?要不要做小衣裳?或者是送些好吃的進宮!」又覺得自己興奮過了頭,可不像自己的那個年代,送吃的東西,是友善的表現。忙道,「吃的是不能送進宮的,穿的估計也有講究……或者是進宮拜見一下皇后娘娘。也不知道在這方面有沒有什麼規矩?得跟她說一聲恭喜才是。這可真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有人和自己為同一件事高興,喜悅就會成倍的放大。   看著興致勃勃的十一娘,徐令宜笑起來。   「到時候宮裡會有消息傳出來。過了頭三個月,就可以去給皇后娘娘道賀了。至於吃食、衣服什麼的,」他委婉地道,「一來是宮裡不缺,二來皇子、公主的定製,尋常人家也拿不出那樣的衣料來。」   「嗯嗯嗯。」十一娘笑容滿面,連連點頭,「到時候我早早就去給皇后娘娘道賀好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喜訊(上)   第二百九十三章喜訊(上)   是啊,區家越亂越好。   可人的情感又該如何安置呢!   十一娘默然。   徐令宜笑著安慰她:「這事我心裡有數。別的不敢說,只是讓區家的人落選肯定是沒問題的。」說完,他眉宇間閃過一絲悵然,「畢竟是皇長子的結髮妻子!」   十一娘聽到這一句才安下心來。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裡。   徐令寬和五夫人已經到了,正抱著歆姐兒給坐在炕上的太夫人瞧。   看見她們進來,二夫人起身讓了太夫人身邊的座位,一旁的貞姐兒則盯著十一娘看。   十一娘不動聲色和大家見了禮,又抱了抱歆姐兒,待徐嗣諭和諄哥從學堂回來,大家簇擁著太夫人往東次間去。   她有意落後幾步。   貞姐兒看著就放緩了步子。   兩人落在最後。   「怎麼了?」十一娘低聲問她。   她猶豫了片刻,道:「慧姐兒讓我去她家裡玩。」   十一娘念頭一轉:「二伯母不同意嗎?」   「我這幾天的功課不太好!」貞姐兒眼瞼微垂。   「我知道了!」十一娘笑著,「快去吃飯吧!」   貞姐兒高興起來,歡歡喜喜地跟在十一娘身後進了東次間。   吃過晚飯大家在西次間喝茶。十一娘問起貞姐兒的功課來。   二夫人道:「詩經教到了《小雅》,抽空教了她幾天水彩,我那裡和五弟妹隔著道花牆,地勢又高,這些日子就沒有練琴。」   五夫人聽著就投過來一個感激的眼神。   可能是怕驚著孩子吧!   十一娘思忖著,笑道:「貞姐兒還用心吧!」   二夫人淡淡地笑望了貞姐兒一眼。   貞姐兒有些無措地低下了頭。   「她一向刻苦。」   十一娘望著貞姐兒笑眯眯地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很是高興的樣子。   二夫人的嘴角卻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五夫人則在一旁笑道:「四嫂放心吧!二嫂的學問很好的。我們歆姐兒長大了,也要跟著二伯母讀書的。」說著,摸了摸乳娘懷裡的睡著了小嬰兒,「是不是啊,歆姐兒!」   十一娘微笑著點頭。道:「貞姐兒搬到二嫂那裡之前,我曾經給她留了幾件繡活。知道二嫂在教她功課,曾經囑咐她,要是功課太多,繡活就暫時放一放。誰知道她這幾天卻將我之前留給她的繡針都做完了,還來向我討花樣子。我就想問問她的情況。要是因此耽擱了功課,就準備暫時把女紅停一停。」然後對貞姐兒道,「既然你二伯母說你的功課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貞姐兒心裡詫異。   母親根本沒有給什麼繡活她做。   想到剛才自己所求之事,她隱隱覺得與此有點關係。不禁點頭:「謹聽母親吩咐!」   太夫人看著就呵呵笑起來:「一眨眼我們家貞姐兒都成了大姑娘。既會斷文識字,也會女紅針黹了!」   大家也都跟著笑起來。   只有諄哥,笑容有些勉強。   十一娘不由暗暗嘆氣,盼著趙先生能答應來坐館。   太夫人就說起過兩天要去慈源寺上香的事來:「……到時候怡真和十一娘陪著我去吧!」   五爺夫婦這才知道皇后娘娘有了喜脈,都露出歡顏來。五夫人更是嘟了嘴:「娘,我也要去!」   「你在家裡看著歆姐兒。」太夫人溺愛笑道,「我們子時就起。你身子骨還沒養全。吹了冷風可不好!」   五夫人不再堅持。   太夫人就留了徐令宜說話。   眾人行禮,各自散了。   十一娘回去就叫了宋媽媽:「你好好打聽打聽,這些日子威北侯府婆子都替慧姐兒送了些什麼東西、或是傳了些什麼話給大小姐!」   宋媽媽眼睛一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十一娘也不瞞她:「大小姐性子一向溫順,二嫂不同意她去威北侯府做客,她竟然求到了我的面前。我前些日子聽說林大*奶的娘家,滄州邵家來了一群小夥子。芳姐兒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可貞姐兒卻不同。免得到時候出點事,全怪到我們貞姐兒頭上來。還是留心點的好!」   宋媽媽低聲道:「夫人放心,我省得!」   十一娘還想交待她幾句,徐令宜回來了。   她朝著宋媽媽點了點頭,服侍徐令宜更衣。   徐令宜梳洗完了坐到了內室臨窗的大炕前,一面從炕上的小几上拿了徐府的鳥覽圖看,一面道:「娘說五弟住的地方風水不好,讓我給他們重新砌個院子……這哪有地方啊!」又皺了眉,「前面是定國公府,右邊是威北侯府,左邊是太池的城牆……當初長公主動用了三千民工歷時兩個月才建成的後花園,難不成要伐樹蓋房不成?」   十一娘看著就移了一盞燈過去坐到了他身邊:「那花園後面?」   「這裡是荷花裡。」徐令宜苦笑,「多半都是祖屋。就是空著,也不會賣的。而且也不安全。」   十一娘也覺得有些棘手。   三爺人走了,可沒說分出去,屋子自然是要幫他留著的。元娘住的地方,她想留著,以後給諄哥成親的時候用。五夫人就是從照妝堂搬出來的,流芳塢和儂香院她是決不會住的。那就留下了麗景軒……後花園雖然大,但一山一景,一亭一徑都有些年頭,有著滄海桑田的拙樸自然與靜謐安寧。要是伐林建屋,實在是太可惜了。   她不由道:「等過兩年諭哥也要成親了!」   「那就跟小五說清楚。」徐令宜思忖道,「他們搬到麗景軒住,以後諭哥結婚的時候,就住他的院子裡。這樣一來,諭哥離你近,也方便晨昏定省。」   十一娘覺得五夫人覺得現在住的地方風水不好,主要原因還是心病。她點頭:「那侯爺和五爺商量好。免得到時候又有什麼波折。這其中還有個二嫂呢!總不能讓她顏面上過不去吧?」   徐令宜點頭:「這事我會和小五倆口子說清楚的。」   十一娘心頭一松,想到剛才徐令宜為難的樣子,不禁失笑:「諾大一個侯府,房子竟然這樣緊張。」   徐令宜大笑,抬瞼又看見燈光下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如夕陽下粼粼波光,溫暖而明快,讓人的心也跟著暖了起來。   「哦!」他定定地望著她,「你覺得緊張!」手輕輕地撫上了她的臉龐。   「沒,沒有!」熟悉的目光在燈光下如此的赤luo裸,沒有了任何的遮擋,讓她侷促地側過臉去,「我沒覺得緊張。」   「是嗎?」輕笑聲中,瑩白的燈光如流星般在她的眼中划過。   她落入一個堅實的臂彎裡……   ******   項家大小姐將盛著蓮子百合粥的青花碗放在母親床頭的杌子上:「娘,您還是起來吃一口吧!您這樣和爹爹置氣有什麼用?爹爹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您不過是一個人生悶氣罷了。」   項太太一聽,眼淚又落了下來:「我是決不會把柔訥嫁到徐家去的!」   項家大小姐聽了不由勸母親:「您不想把二妹嫁到徐家去,總要有理由吧?僅憑您說的什麼姑姑沒有安好心了,庶出了,沒有真才實學了……我聽了都覺得不靠譜,更別說是外公了。還好您沒有回舅舅那裡去,要不然,只怕外公又要教訓您一頓了。」   項太太有些訕訕然。   長女早慧,又得丈夫的寵愛。她一向在這個女兒面前沒什麼威嚴。   知道女兒說的是實話。她不由喃喃道:「那,那你說怎麼辦?」   「哥哥沒說親,二妹的婚事自然可以放一放。」項家大小姐給母親出主意,「要不,你到時候這樣回了姑姑?」   「不行!」項太太立刻反對,「你是不知道你這個姑姑,她要是想辦的事,沒有辦不成的!我要是照你說的這麼跟她一說,說不定她嘴一張,隨便把你哥和你的親事也攬了!不行,絕對不行。」   項大小姐沉默半晌,又道:「要不,您和起來和爹爹好好商量一下準備向徐家要多少聘禮?」   「不行!」項太太又反對,「我要是為聘禮和徐家討價還討,只會身了失份,讓人覺得我這是在賣女兒!」   項大小姐覺得自己黔驢技窮了。   她只好吩咐項太太的貼身媽媽:「你好好照顧娘,我去勸勸爹!」   媽媽曲膝應「是」,送走了項大小姐,坐到床邊勸項太太:「太太,大小姐不是要您真的去駁了大姑奶奶的回,也不是要您去向徐家要什麼聘禮。大小姐的意思是,既然您心裡不舒服,不如把二小姐的婚事緩一緩,看看情況再說。反正二小姐年紀還小,又只是口頭約定。徐家先頭那位夫人的除服禮要到四月。我們可不能就這樣乾巴巴地等到夏天吧!」   項太太聽著精神一振:「我這是被老爺氣糊塗了。你們說的對,我們還要跟著老爺去任上,總不能為了這樁婚事就這樣等著。那豈不叫人笑話。」說著,她坐起來,「你叫了丫鬟進來給我梳頭。我要去見老爺!」   那媽媽鬆了口氣,立刻笑著去叫了小丫鬟進來幫項太太梳洗。   剛換了件衣裳,項大人來了。   項太太想著剛才女兒的話,定下神來,坐在那裡沒動。   項大人看著嘆了口氣:「家裡的房子雖然年久失修,但畢竟是祖業,沒有賤賣的道理。我過兩天啟程去任上,你就和孩子們暫時留在燕京,把房子修繕一番。趁機把柔訥的事定下來。」   項太太呆在了那裡。   ※   姊妹們,粉紅票啊……   PS:正在那個啥,所以用六個點代替了。等那個啥完了,我們再那個啥……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九十五章喜訊(下)   第二百九十五章喜訊(下)   因為起來的太早,又準備在廟裡「巧遇」項太太,十一娘昨天下午就派兩個婆子過來向濟寧要了間乾淨僻靜的廂房。吃過早飯,一行人去了廂房。濟寧還有早課要做,陪著說了兩句話,就起身告辭了。   十一娘服侍太夫人歇下。   二夫人就指了外間臨窗的大炕:「四弟妹辛苦了,也歇歇吧!我到外面走走。」   炕挺大的,睡兩個人一點問題也沒有。她這樣說,就是不想和自己睡在一張床上。而十一娘也沒有和陌生人同床的習慣。她笑道:「二嫂今天起得也早,還是二嫂歇了吧!」又道,「我正好想找濟寧師太給我求幾張平安符去。」   二夫人知道羅家有兩位姨娘在這裡出家,笑了笑,不再客氣,由結香服侍著上了炕。十一娘則帶著宋媽媽和琥珀出了屋。   「夫人真的要去向濟寧師太求平安符嗎?」琥珀有些遲疑地問。   「嗯!」十一娘笑道,「人家那天在我面前講了快兩個時辰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我們總要有點反應吧!」然後讓宋媽媽去請濟寧過來,「……我們總不能就這樣滿寺的竄吧!」   宋媽媽聽了神色明顯鬆懈下來。   她還真怕四夫人提出去逛逛。要是遇到那些專往廟裡鑽的登徒子可就麻煩了——傳出去了總是女人的名聲有損。   像怕十一娘改變主意似的,她忙應「是」,轉身出了小院。   琥珀不好提姨娘的事。低問十一娘:「夫人累不累?要不,我們再要間廂房?我派個小丫鬟盯著這邊,一有動靜就去報了您。」   「不用了。」十一娘笑道,「吃了午飯就回府。到時候可以在車上眯會,總比這樣睡得不安生的強。」   琥珀不再堅持,看見廂房後面有個小亭子,道:「要不,我陪夫人到那邊坐坐?」   起得太早,人精神百倍的,加上空氣清新,林間還有偶爾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聲傳來,十一娘也來了興致。   「好啊!我們到那亭子裡坐坐!」   琥珀應是,讓小丫鬟帶了坐墊、茶具之類的東西,陪著十一娘去了山間的亭子。   倚坐在亭子的美人欄上向下眺望,正好可以看見慈源寺的放生池。   雖然是早上,又不是初一、十五,放生池那邊卻如菜市般的漸漸熱鬧起來。有衣衫襤褸的老婦人,也有衣飾華美的年青女子,還有幾個被僕婦簇擁著的小孩子……   十一娘主動提起兩位姨娘來:「既然出了家,世俗的事就全都放下吧!我們就不要去打擾她們了!」   琥珀點頭,奉了熱茶給十一娘。   十一娘卻猛地站了起來:「琥珀,你看!那人是不是盧永貴?」   琥珀大吃一驚,順著十一娘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見一個穿著丁香色道袍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舉止很沉穩。在一群女眷中十分的扎眼。但隔得太遠,她不敢肯定。   十一娘卻神色一肅,吩咐她:「你叫個小廝陪著你去看看!」   琥珀不敢耽擱,應聲而去。   十一娘慢慢地坐了下來。   兩位姨娘都是在很小的年紀就進了府,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卻選擇了來燕京……人通常都會因為有熟悉的人在陌生的城市而對這個城市生出莫名的親切來!   想到這裡,她有些心浮氣躁起來。   那個人到底是不盧永貴呢?如果是,他到兩位姨娘修行的慈源寺來幹什麼?是巧合?還是……盧永貴是元娘最信任的陪房,管著諄哥的產業,兩位姨娘則和大太太水火不容。他們之間,會不會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十一娘有些擔心。再想到當初兩位姨娘騙自己的話,想到楊姨娘的死,想到十娘在出嫁當天自殺……她握著茶盅的手指微微有些發白。   綠雲輕聲提醒十一娘:「四夫人,濟寧師太來了!」   十一娘「哦」了一聲,斂了心緒,笑著站了起來。   宋媽媽陪著微微有些喘息的濟寧進了小亭子。   「四夫人可真會選地方。」濟寧行了禮,笑道,「這座小亭子叫觀景閣。是我們慈源寺地勢最好的亭子。」然後指了山下的放生池,「不僅可以看到放生池,」又指了指右邊一片樹林,「還可以看到漫山的梅花。可惜四夫人來的晚了些。要是早兩個月,燙了壺酒,坐在這裡賞雪觀梅,也是一大雅事。」   十一娘惦記著那個人影,和濟寧應酬幾句。   濟寧見十一娘談話的興致不大,識趣地把她迎到了廂房不遠的一座小小的佛堂,給觀世音菩薩上了香,寫了平安符,折成三角形放在繡了白蓮花的石青色錦緞荷包裡。   十一娘丟了二十兩香油錢。   濟寧送十一娘回院子。路上和她說起兩位姨娘的事來:「……兩位姨娘大門不邁,二門不出,一直潛心修行!」   火石電光中,十一娘改變了主意。   她笑道:「既然來了,少不得要去見見兩位姨娘!」   濟寧不怕十一娘需要她,就怕十一娘不需要她。   她笑盈盈地領著十一娘到了小佛堂後的一個三進的四合院。   院子收拾得乾乾淨淨,青石磚鋪地,種著湘妃竹,很是清雅。   兩位姨娘住在四合院後面倒座,兩間的套房,一明一暗。明間中堂長几上供著觀世音菩薩的佛像,佛像前擺了兩個草編的團圃,屋裡再沒有其他的東西。兩位姨娘都穿著青綢緇衣,梳了道髻,插著桃木簪。大姨娘還是一團和氣,二姨娘還是冷若冰霜。但相比在羅家,兩人的氣色好了不少。特別是大姨娘,胖了整整一圈。   「如今我們已是居士,屋裡簡陋,十一小姐擔待些!」大姨娘望著十一娘的眼中閃過一絲愧色,轉身進屋端了把太師椅出來,「您請坐!」   二姨娘看著一聲不吭從內室又端了把太師椅出來放在了濟寧的身邊:「師傅請坐。」雖然不熱情,但也不冷漠,更沒有了十一娘記憶中的尖銳。   「不知道師傅陪十一小姐過來有什麼事?」二姨娘沉默地站在一旁,大姨娘招呼她們。   「不能稱十一小姐了。」濟寧看了一眼沒有做聲的十一娘,笑著活躍氣氛,「你們家的十一小姐現在已經是永平侯夫人了。要稱一聲徐夫人!」   大姨娘從善如流地笑著喊了一聲「徐夫人」:「怎麼突然想到來看我們!」   「今天陪著太夫人到廟裡來上香,」十一娘簡短地道,「順便過來看看!」   給她們應門的小師傅端了茶進來。   濟寧親自奉給十一娘。   清香撲鼻,是上好的明前龍井,喝一口,口齒生香。雖然沒有太夫人賞的好,可也差不了多少。   濟寧見十一娘沒有做聲,只坐在那裡喝茶,就笑著站起身來:「夫人在這裡坐坐,我去看給太夫人準備的齋飯做得怎樣了!」   十一娘沒有留她,吩咐宋媽媽送她出門,然後突然道:「盧永貴來幹什麼?」   兩位姨娘聽著都臉色大變。   十一娘心裡有了底,端坐在那裡慢悠悠地喝茶。   「沒什麼!」大姨娘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大家鄉裡鄉親的,他就是偶爾回燕京的時候來看看我們!」   十一娘站起身來:「既如此,那我就去問問盧永福吧?他是盧永貴的兄弟,有些事應該也知道!」   大姨娘聽了忙上前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徐夫人,不關盧永貴、盧永福兄弟的事!」神色間有幾份慌亂。   二姨娘卻長長地透了口氣:「十一小姐如今成了永平侯夫人,行事也大不相同了。」她望著十一娘淡淡嘴角輕輕地翹了翹,眉宇間就流露出幾份嘲諷的味道,「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羅家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既然徐夫人專為這件事尋上門來,我們再藏著掖著,就不是待客之道了。   我在被大老爺收房之前,曾與牛總管的外甥訂過親。盧永貴和盧永福自幼喪父,多虧有牛總管相助,後來又安排他們進府做了小廝。說起來,我們也有些淵源。他鄉遇故人,盧管事不免要來看看我們。」   質疑,得拿出證據來!   十一娘暫且放下。   「楊姨娘為什麼會自殺?」她盯著大姨娘的眼睛,「兩位姨娘可千萬別告訴我不知道?十娘可是和你們由一個鏢局保送到燕京來的!」   大姨娘聽著神色一黯,微微嘆了口氣,卻沒有愧疚之色。   「楊姨娘自那次被大太太跪了祠堂以後就得了風寒。」二姨娘神色平靜地道,「大太太一直不給她瞧病,拖來拖去,就成了癆病。她手裡的幾個私房錢也用得差不多了。為了十娘的前程,她只好逼著十娘去奉承大太太。見大太太一點輕饒的意思也沒有,只道大太太靠不住。就和我們兩人商量。讓我們兩人護送十娘到燕京來。請鏢局之事,也全是楊姨娘的主意。至於自殺……」二姨娘說到這裡冷冷地笑了笑,「早就病入膏肓了,與其坐著等死,還不如放手一搏。指望著大老爺看在往日恩愛的情份上,看在十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最為疼愛女兒的情份上,能許十娘一個前程罷了。」   誰知道,這個男人一點也靠不住!   ※   姊妹們,祝大家兔年吉祥,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雖然是很老土的祝願,但仔細一想,還是很吉祥的。   (*^__^*)嘻嘻……   年拜了,吱吱伸手要紅包了——新年大吉,有粉紅票的姊妹們還請多多支持!   PS:回家很晚,先上草稿,明天再捉蟲蟲!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九十四章喜訊(中)   第二百九十四章喜訊(中)   低垂的羅帳擋住了光線,擋住了喧闐,安寧靜謐的仿如遺落滾滾紅塵的一隅。   徐令宜望著身邊微微凸起的被子不由笑了起來:「還不起床!」醇厚的聲音裡有饜足後的慵懶。   被子窸窸窣窣地動了動,然後露出十一娘半張紅蓮般的面孔:「我要生病!」清脆的聲音裡透著她不曾察覺的嬌縱,亮晶晶的眸子帶著幾份惱怒。   徐令宜大笑。俯身吻她的額頭,她卻一下縮進了被子裡。   唇落在了烏黑如鴉的青絲上。   徐令宜訝然,隨後發出了更是歡快的笑聲。   笑,笑,笑,就知道笑。   自她嫁到徐家,從來沒有這麼晚起床。   何況她現在主持家裡的中饋,手下管事的媽媽有七、八位,不要說丫鬟、婆子了。這家裡可是沒有什麼**可言的。不用到中午,只怕人人都知道她為什麼會晚起了。早知如此,昨天晚上就應該順從他的意思隨他擺布……也不至於早上又……就不會睡回籠覺,更不會晚起了!   想到這裡,她狠狠地拉了被子,把自己緊緊地裹了起來,也不管徐令宜有沒有被子蓋的。   黑暗中,杭綢褻衣水般絲滑地柔和地裹在她的身上。   她纖細修長的手指忍不住握成了拳。   說來說去,全怪徐令宜!   當時太累了,朦朦朧朧感覺到他在給自己穿衣服。問他什麼時辰了,他說還早:「……再眯一會!」   她怎麼就信了這促狹鬼,竟然真的睡著了。   要不是手無意間摸到了一塊他丟在床上的懷表,她還以為天沒亮!   明明知道她要早起,還任她睡到這個時候。   徐令宜望著自己身上單薄的中衣,再望著裹得像繭蛹似的十一娘,忍俊不住又笑起來。還一面笑,一面將十一娘連人帶被子摟在了懷裡。   「好了,好了。」他笑著安撫她,「我看你睡得好,所以才沒有叫醒你的。」說著,撩了被角——十一娘的臉露了出來。「我心裡有數。」他幫她攏了攏凌亂的頭髮,「現在才辰初。雖然去給娘請安遲了些,可不會耽擱你去花廳回事。」他望著她的目光很溫和,「娘那邊我們少坐一會就是了——我和你一起去,娘知道你要服侍我,就是晚一點,也不會怪你的。」   十一娘怔住:「現在是辰初?」   徐令宜神色肅然地望著她,眼底卻有隱藏不住的戲謔之色:「要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時辰?」   十一娘慌手慌腳地撩了被子在床上一陣亂摸。   懷表突然出現在徐令宜的手掌。   「是不是在找這個!」   十一娘橫他一眼,撲過去就把懷表抓在了手裡,打開一看,指針還指在巳初三刻。   她有點傻眼。   徐令宜又像變魔術似的從枕頭底下掏出了一塊一模一樣的懷表,打開表殼給她看。   指針指在辰初過一刻。   徐令宜就笑著上了發條,調了時間,然後把懷表塞到了十一娘的手裡。   「你現在管著家裡的事,有這個方便一些!」他淡淡地道。   十一娘感受著白銀表殼的冰冷,一時語凝。   他是什麼時候給自己弄的這塊懷表?   要知道,在這個時空,懷表可是十分稀罕的東西。   而徐令宜望著平常鎮定從容的十一娘突然變成了一隻呆頭鵝,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王九保來見他的時候帶幾件珍貴的「小禮物」,他看到懷表時候想到了十一娘,覺得她能用得上。他突然很慶幸自己當時心中一動,推了其他小禮物接受了這塊懷表。要不然,又怎麼能看到十一娘這樣精彩的表情!   他玩心又起。   「默言,」徐令宜把臉貼在了她的臉上,輕聲道,「要不,你今天就再病一回吧!」還曖昧箍住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懷裡拉了拉。   十一娘愕然,然後才發現自己原來很不雅地跨坐在他的身上。   她立刻想到了那隻懷表。   肯定是當時急著看時間,沒有注意,所以才會……昨天晚上就是因為他想這樣自己不同意……早上他才會堅持已見……結果即如了他的意,又睡遲了……才有了剛才的又急又氣!   想到這裡,她如觸電般地跳了起來。   「我,我要去梳洗梳洗!」   落荒而逃。   徐令宜笑得不行。   直到見著太夫人,他臉上的笑容還沒能完全斂去。   太夫人笑得比徐令宜更開心。   鬧了幾天的彆扭,剛一合好,來的就比往常都晚。一個雖然板著臉,表情卻有幾份不自在;一個簡直看似溫和,眼角眉梢卻都含著笑。   「來,來,來。」太夫人朝著十一娘招手,「到我這裡來坐。」   十一娘順從地坐下。   太夫人攜了她的手,正欲問什麼,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太夫人,紅燈胡同那邊派了兩位媽媽來給您問安。」   太夫人心知肚明,問了兩句,就讓杜媽媽帶著去了五夫人那裡,和徐令宜商量著給他們蓋房子的事。   十一娘看著時候不早,辭身去了西花廳。   打發了回事的媽媽,宋媽媽進來。   「我問過了,都是一些問安的話,也帶過兩回吃食,幾方新式的帕子。我們大小姐則親手描過幾個花樣子,還從二夫人書裡找了幾個釀酒的方子讓婆子帶過去。」   「釀酒的方子?」   「好像是說林家大小姐要的。」   「這樣看來,應該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啊?」十一娘沉吟道。   二夫人為什麼不讓貞姐兒去林家串門呢?   「我聽二夫人那邊服侍的婆子說,二夫人對少爺小姐們的功課一向管的嚴。」宋媽媽含蓄地道,「林家大小姐常差了媽媽來問安,又指了名讓大小姐找這找那的。怕是二夫人覺得林家的大小姐瑣事太多,耽擱了大小姐的功課吧!所以上次林家的媽媽過來請大小姐過去做客的時候,二夫人神色不虞,說大小姐的孝期還沒有滿,還是別亂跑為好。就不敢跟您說了!」   十一娘微微點頭:「知道林家大小姐和我們家大小姐約的是什麼時候嗎?」   「好像是三月二十一。聽說那天是林家大小姐的生辰。」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貞姐兒一定要去呢?   十一娘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她想了想,道:「那你幫我打聽清楚。」   宋媽媽笑著應「是」。   十一娘看著天色不早,去了太夫人那裡。   二夫人已經從娘家回來。   她穿著白綾夾衫,石青色杭綢褙子,通身沒戴一件首飾,顯得乾淨素雅。正坐在炕邊和太夫人說話。   太夫人忙招了十一娘過去:「項大人說,家裡的老宅子決定不買了。所以項太太要留下來把老宅子修繕一番。恐怕要到秋天才能動身前往武昌府了。」   這倒是個極好的藉口。   十一娘笑著向二夫人道了謝。   二夫人謙虛了幾句,道:「我們過幾天不是要去慈源寺上香嗎?到時候大嫂也會去的。我看,中午我們一起吃頓齋飯好了!」   太夫人聽了微微點頭,然後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自然不會反對,笑道:「一切都聽二嫂的安排。」然後討太夫人的主意,「您看,我要不要準備些什麼?」   太夫人笑道:「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會親家就是了!」   「娘!」十一娘嗔道,「我說的是正經話。我可沒經過這種事。要是不給見面禮,又怕項家太太覺得我們禮數不周,要是給了,畢竟沒有正式議親,怕項太太覺得我們孟浪。您怎麼也得給我拿個主意才是!」   「知道了,知道了!」太夫人笑道,「就像尋常人家見個面就是了。不用那么正式。免得孩子們不好意思。」   正說著,五夫人抱著歆姐兒進來。   知道她們要回娘家住兩個月,十一娘有些吃驚。   五夫人的說詞是家裡在蓋房子,怕吵著歆姐兒了。   十一娘畢竟是兩世為人,她那個世界,獨生子女多,娘家婆家的,已經不是那麼涇渭分明,覺得沒什麼。可太夫人卻怕她心裡有疙瘩。送走了五夫人母子就向十一娘解釋:「……她這段時間有些不安穩,我讓她回娘家住些日子。」說著,長嘆了口氣,「這孩子,還是經的事少了些!」   十一娘不好評論。   第二天上午,宮裡有人來,正式向徐家傳達了皇后娘娘的喜訊。十一娘下午就開始準備第二天去慈源寺上香的事。   醜初起身,醜正出門,趕在寅正時分到達了慈源寺。   慈源寺座落在鬧市,山門前就是有名的翠花街,專營女子飾物。出了翠花街,就是西大街,可進了山門,卻青山隱隱,翠綠蔥籠,又是另一番景象。   十一娘還是第一次來,看著不由暗暗稱奇。   濟寧早帶了廟裡的師傅立在山門口等。等徐府的女眷進去,就讓人關了山門。   慈源寺是觀世音的道場。大雄寶殿在一座小小的山丘上。大家延著平緩的青石臺階進了大殿,由濟寧領著上了香,點了長明燈。然後迎到離寶殿不遠處的一個小小院子歇下,又有修行的小師傅送了齋飯過來。   太夫人吩咐濟寧:「把山門開了吧!原是為皇后娘娘禱福,如果因此而讓信徒為難,豈不是添了一樁罪過?」   「太夫人真是菩薩心腸!」濟寧寒笑著應聲而去。   大家坐下來吃了早飯。   ※   姊妹們,吱吱在打粉紅票年度總榜。請有票的姊妹們支持一下。   謝謝!   順祝大家新年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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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嘻嘻……   因為是2010年的最後一天,很忙,先上了草稿,等會再捉蟲蟲。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九十六章故人(上)   第二百九十六章故人(上)   十一娘沒有做聲。   大姨娘話乍一聽很坦誠,再仔細一想,卻處處帶著為自己辯解的痕跡。   楊姨娘為什麼要把十娘託付給她們兩人?她們兩人又有什麼值得楊姨娘託孤的?   十娘進了京,嫁給了王琅,又成了寡婦……現在再追究那些,已經沒有了意義。她現在擔心的是盧永福的來訪——兩位姨娘可是有前科的,說什麼「他鄉遇故人」,十一娘可不相信。   可不相信又能怎樣?   她不過是碰巧撞到了這件事。如果這其中真有什麼問題,自己再深究下去,只會打草驚蛇!   她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我還要服侍太夫人吃午飯。就不打擾兩位姨娘的清修了!」   二姨娘點了點頭,大姨娘卻笑著將她送到了院門口。   濟寧不在,但留了個小師傅服侍。由小師傅帶路,宋媽媽陪著十一娘回了院子。   琥珀正翹首以盼。   「夫人!」她匆忙過來行了禮,「看到了一個側影,十之八、九是盧管事。可沒追到人!」   「你追了?」十一娘神色微沉,「怎麼追的?」   「一開始不敢認,我帶著小廝擠了過去。剛看清楚面孔,他轉身往大雄寶殿去。我不敢吭聲,跟了上去。誰知道他腳步一快,直往人群裡鑽。我眼看著追不上了,就試著喊了一聲。誰知道,我不喊還好,我一喊,他走得更快了。等我追到山門口的時候,已經不見影子了。」   如果不是心虛,為什麼要迴避!   十一娘面色沉凝,吩咐宋媽媽:「一回去你就把盧永福給我叫來!」   宋媽媽躬身應是。   那邊有小丫鬟從廂房裡出來,看見十一娘等人立在院子裡,神色一松,笑著上前行禮:「四夫人,太夫人醒了!」   十一娘朝著宋媽媽和琥珀使了個眼色,快步進了屋。   中間的齋飯安排在廂房裡。等到末正也沒有看見項家人的影子,奉命去「偶遇」項太太的杜媽媽來來回回幾個遍,還以為自己把人等岔了。   二夫人雖然面色如常,眉宇卻難掩凜然之色:「娘,您一大早就出來了,到現在只喝了半碗白粥。還是別等了!」   太夫人靜默片刻,呵呵一笑:「怕是有什麼事耽擱了。明天我和十一娘還要去忠勤伯府去看看蘭亭。那就不等了!」   三月十九是元娘三周年。太夫人昨天還說要把元娘的三周年過了再去忠勤伯府的……這樣說,只不是給二夫人臺階下罷了。   十一娘轉身吩咐小丫鬟去傳了齋飯。   吃過飯,打道回府。   二夫人依舊和太夫人坐一輛車,十一娘靠在宋媽媽身上睡了一覺,馬車進了荷花裡才被宋媽媽叫醒。   下了馬車,徐令宜在門口迎接。   太夫人就笑道:「今天大家都累了,等會晚上就各自用膳。也不用來問安了。散了吧!」   徐令宜聽著就望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就朝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徐令宜什麼也沒有問,躬身應是。   二夫人什麼都沒有說,扶太夫人上了青帷小油車。   三人目送太夫人離開。   二夫人立刻轉身望著徐令宜:「侯爺,不知道什麼原因,今天我嫂嫂沒有去慈源寺。」然後她的目光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我明天要回一趟娘家,還煩請四弟妹幫我準備車馬!」又對徐令宜道,「我想回去看看哥哥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   徐令宜眼底飛逝過一道異色,但很快笑道:「興許是項大人要上任了,項太太事太多了!嫂嫂也不必著急。」   二夫人沒有回答,點了點頭,曲膝行禮,帶著結香上了另一輛青帷小油車回了韶華院。   徐令宜和十一娘隨後也上了青帷小油車。   他低聲問妻子:「到底怎麼一回事?」   十一娘把事情的經過說了。   徐令宜一路沉默回了垂綸水榭。待十一娘梳洗更衣出來,徐令宜朝她招了招手,兩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說話。   「看這樣子,只怕諭哥的婚事有了反覆!」   「也許真的有事。」十一娘笑道,「等二嫂回來就知道了。我們也別亂猜。」心裡卻明白,諭哥的婚事多半有了變化。勸慰的話卻不能不說。畢竟這件事還沒有定論。婚事不成還好說,不過是二夫人面子上不好看。如果萬一成了徐令宜心裡卻有了疙瘩,只怕以後對項家二小姐不太好。   徐令宜沒有做聲,見十一娘面帶倦意,起身道:「你先歇會。我去趟姜大人那裡。」   十一娘驚愕:「這個時候?」   都快要吃晚飯了。   「晚飯我就不回來吃了!」徐令宜點頭,「諭哥去謹見書院的事,得提前給他打個招呼才好。要是他沒什麼異議,我看等元娘的除服禮後,就送他去樂安。」   「會不會太急了些!」十一娘猶豫道。   徐令宜從拿主意到做決定,不過短短的幾天功夫。這可不是行軍打仗,下命令就可以了。   「諭哥年紀也不小了。有些事,越早和他說明白越好。」徐令宜沉吟道,「越拖只會越會壞。」   這是父親對子女的安排,十一娘不好說什麼,送徐令宜出了門。轉身回屋就吩咐宋媽媽去外院叫了盧永福來。   盧永福和盧永貴五官很像,可能是經歷不同,盧永福的表情是憨厚中帶著幾份漫不經心的懶散,看上去反而像盧永貴的哥哥。   他進門就跪在了門口,低頭垂頭,恭謙中帶著一份戰戰兢兢的惶恐。   十一娘端坐在太師椅上,輕輕地用盅蓋拂著茶盅上飄著的茶葉。   細細的碰瓷聲讓鴉雀無聲的屋子顯得更為靜謐。   十一娘看到盧永福不安地扭了扭身子,這才道:「叫你來呢,也不是為別的。就是有些事想問問你!」   她聲音不高不低,不緊不慢,顯得很從容。可在這種環境的襯託下,又帶了幾份威嚴,讓盧永福很惶然。   十一娘的話音一落,他就迫不及待地道:「夫人請問,小的知無不言!」   「聽說你和你兄弟原先是靠了牛大總管的照顧,這才進府當了小廝,之後又成了大姐的陪房。可有此事?」   盧永福聽了臉上閃過一絲愕然,好像對這樣的說詞很意外似的。他道:「家父逝世後,的確得牛大總管很多照顧。不過,家父曾經也做過羅家帳房的管事,一向對大太太忠心耿耿,這才讓大太太送到燕京來的。」   十一娘聽著「噫」了一聲:「這樣說來,你也算得上家學淵源了?」又問他,「你可識字?會不會打算盤?」   盧永福想到了楊輝祖。   聽說他就是因為被四夫人看中,所以才去了買辦處。那可是肥差啊!   他身子彎得更低了:「小的會識幾個字,小時候也曾跟著家父練習過打算盤。」   十一娘輕輕「嗯」了一聲,突然道:「你可知道牛總管的侄子是怎麼死的?我聽人說,此人生前也十分的精明能幹!」   盧永福聽了嗤笑了一聲:「他再精明能幹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把自己的老婆送給了別人……」話音一落,臉上露出幾份後悔來——當初的那個小丫鬟再怎麼說現在也是羅家的姨娘了,自己一個下人,這樣非議,夫人肯定會不高興的。他忙補救道,「不過,那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我也是聽人說的。具體的也不是十分清楚。」   十一娘沒再提這個話題,問他在馬房當差的情況——月例多少,活重不重,家裡有幾個孩子,吃穿用度夠不夠之類的話題。   盧永福一一答了。   說了大約兩刻鐘的功夫,十一娘端茶送客。   琥珀困惑道:「夫人,我看這個盧永福比不上他哥哥一半。說話十分隨意。您怎麼不多問幾句?」   「他們一個在馬房裡當個二等的僕役,一個被大姐託孤打理陪房的產業,高低立現,要不然,我也不會把他叫來問話了。」十一娘起身往內室去,「至於說多問幾句,他也未必知道。就是知道,也未必答得靠譜。而且我也不是想從他身上問出什麼來!」   琥珀錯愕。   十一娘也不和她說明白,吩咐她叫宋媽媽進來:「不管太夫人說明天去忠勤伯府的話是真是假,我們都早點做準備好。」   琥珀不敢多問,請了宋媽媽進來。   十一娘照著慣例按八十兩銀子的標準在庫房裡給甘蘭亭挑了一對青花瓷的梅瓶做添箱。又和宋媽媽商量元娘三周年祭禮來。   「……這些事我沒經歷過,媽媽看要準備些什麼?」   「這件事回事處的會承辦的。」宋媽媽笑道,「夫人不用特別準備。不外是到墳上去祭拜,請道士、和尚來做水陸道場之類的。只是一個月之後的除服禮,少爺和小姐要換了常服。夫人要給少爺和小姐準備新衣裳。」   「衣裳我早已叫針線上的人做了。」十一娘道,「媽媽只需到回事處去問問即可。看那邊有沒有擬出個章程,我這邊也好跟著行事。」   宋媽媽笑著應是。   徐嗣諭和諄哥放學過來給十一娘請安,南勇媳婦又抱了徐嗣誡過來,接著貞姐兒也來了。   十一娘就留了孩子們吃飯。   徐嗣諭依舊沉穩有禮,徐嗣誡依舊狼吞虎咽。諄哥和貞姐兒則一個搭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一個望著十一娘笑盈盈地。飯後更是把徐嗣誡交給諄哥:「你領著去踢毽子,我有話要和母親說。」   徐嗣諭見了就起身告辭了。   諄哥卻一邊牽著徐嗣誡去了院子,一面嘟呶:「祖母說飯後要坐一會才能踢毽子。」   可惜貞姐兒和十一娘已經湊到一起說話去了,沒有聽他說什麼。   ※   謝謝大家!   吱吱獲得了女生網2010年度最受歡迎作者的金獎!   去年與之失之交臂,沒想到今年能有機會問鼎。   得到確切的消息後,太激動了……   請允許我出去跑兩圈了再回來寫文!   謝謝姊妹們投的每一張粉紅票。   與大家一起共享這個榮譽。   此刻讓我再沒有遺憾!   謝謝!   是你們幫我完成了夢想!   ~~~~(》_《)~~~~   哦,差點忘了,晚上繼續加更……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九十七章故人(中)   第二百九十七章故人(中)   「……是慧姐兒的生辰。我給她畫了一幅花鳥。」貞姐兒望著十一娘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哀求,「到時候我去坐坐就回。不會耽擱很多時間的。回來後,一定把落下的功課補上!」   自從那天在太夫人那裡遞了個音後,貞姐兒一直沒有機會和十一娘好好的說說這件事。   十一娘卻想到自己在貞姐兒這個年紀的時候。   每次同學生辰聚會,那些父母都唯恐孩子在同學面前失了顏面,零花錢要備足,穿著打扮要跟得上潮流,車子要早早的安排好……別說給臉色看了。   她心中酸楚,笑道:「畫裝裱好了沒有?算算日子,沒幾天了!」   貞姐兒聽著臉都明亮了起來:「母親,那您是同意我去了!」   十一娘笑道:「你自己也說了,只去坐一會就回來,落下的功課也會補上的。可不能失信於我!」   貞姐兒連連點頭:「母親放心,我決不食言。」   「那你把給慧姐兒的畫交給我吧!」十一娘笑道,「我讓人拿到多寶閣去幫你裱起來——總不能就這樣拿去吧!」   「嗯!」貞姐兒笑起來,然後笑容褪了下去,「我,我沒帶過來。」   「不要緊。」十一娘笑道,「這幾天櫻桃上了市。我等會讓琥珀再給你們送點去。你到時候把東西交給琥珀就行了。」   貞姐兒聽了又高興起來。   十一娘道:「不是我不想讓你去湊這個熱鬧。實在是因為你還沒有除服。因年輕小,大家睜一眼閉一眼的,你自己卻要注意些,不可鬧得過分。去慧姐兒那裡坐一坐就回來。慧姐兒要是真和你好,自然知道你的情誼。要只是想你去湊個熱鬧,你也沒有得罪她。只是以後要記住,這樣的人一起玩耍不要緊,卻不是交心的好姊妹。」說到這裡,她語氣一頓,貞姐兒以為她還有話要說,誰知道十一娘卻轉移了話題,「那天準備穿什麼衣裳去?打賞的銀錁子可都準備好了?」   「都準備好了。」貞姐兒一面疑惑十一娘未語之言,一面應著她,「那天準備穿件雪青色褙子去,也不戴什麼首飾了,插朵珠花。打賞的銀錁子準備了十個,都是四分一個的。」   十一娘原想吩咐她芳姐兒和慧姐兒都是天之嬌女,行事不免嬌縱,讓她自己衡量一下。又想到貞姐兒這樣懂事,自己反覆的叮囑,只怕會讓她覺得不被信任。強壓下去沒有說。問起她準備的情況來。現在聽她這麼一說,道:「十個太少了。最少帶三十個去。讓小鸝她們用荷包裝著,要用的時候隨時拿出來。」然後吩咐宋媽媽去幫貞姐兒拿幾個這樣的銀錁子來。   銀錁子都是按重量定製的,鑄成各式各樣的吉祥樣子。平時並不用它易物。一般都放在主持中饋的人手裡,用來打賞用。   貞姐兒忙道:「我等會讓人把銀子送過來。」   「男得家當女得吃穿。」十一娘笑道,「你現在就使著勁攢私房錢吧!」   貞姐兒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太夫人身邊的杜媽媽過來了,說是來接諄哥回去的,卻給十一娘請了安後站在那裡和十一娘閒話。   貞姐兒聞音知雅,藉口去叫諄哥出了內室。   十一娘就請杜媽媽坐下。   杜媽媽半坐在了小杌子上,笑道:「四夫人是透通人。太夫人讓我跟四夫人說一聲,既然話說出了口,明天少不得要去一趟忠勤伯府。還請四夫人安排安排。」   十一娘點頭,把給甘蘭亭準備的添箱告訴了杜媽媽:「……媽媽回去跟娘說一聲,看還有沒有什麼添減的?明天早上巳正出門晚不晚?」   杜媽媽臉上全是笑,看得出來,對十一娘的反應很讚賞:「我這就回去跟太夫人回稟一聲。」   十一娘笑著送杜媽媽出了門。   諄哥給十一娘行了禮,由杜媽媽帶著回了太夫人那裡。   十一娘看著天色不早了,催貞姐兒回去,又抱著徐嗣誡去了麗景軒。   徐嗣諭的書房還亮著燈,文竹要去稟徐嗣諭,卻被十一娘攔住了:「二少爺還在讀書嗎?」   文竹恭敬地道:「二少爺每天晚上都讀書到亥正。」   「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擾他了。」十一娘把徐嗣誡交給南勇媳婦,摸了摸徐嗣誡的頭,叮嚀了幾句,回了自己屋。   剛梳洗完畢,徐令宜回來了。   他神色有些凝重,目光明亮,看不出來是否喝了酒的。   「侯爺回來了!」十一娘上前和他打招呼,卻沒有直接問他事情怎樣了。而是緩了緩,讓夏依進來服伺徐令宜洗漱,待他出來,又親手斟了杯熱茶,這才坐到了他的身邊。   「是不是事情不太順利?」   徐令宜喝了一口茶,然後長長地透了口氣,道:「成了!」眼中卻沒有半分的喜悅。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為了諄哥放逐了諭哥,做為父親,心裡肯定會不好受。   「我們決定先幫諄哥和姜家小姐定親。然後再讓諭哥去樂安。」徐令宜低低地道,「這樣一來,大家是親戚。也不怕人說閒話。姜老爺管理起諭哥來,也名正言順一些。」   十一娘點了點頭,道:「那侯爺準備什麼時候跟諭哥說?」   「等到諄哥和姜家小姐過了庚貼以後吧!」徐令宜道,「也免得事情有了反覆,讓諭哥尷尬。」   也就是這兩、三個月的功夫了。   徐令宜好像不想談這些似的,轉移了話題:「對了,諄哥的事,你恐怕要準備準備。姜太太準備四月初姜小姐從樂安啟程。估計五月底會到燕京。到時候,兩家少不得要相看相看。諄哥那裡……」十分頭痛的樣子,「振興說的那個趙先生,可有什麼消息?」   「有消息大哥應該會來說一聲的。」十一娘道,「上次大哥來的時候曾說,派人去了柳閣老那裡,想請柳閣老幫著說項。應該沒太大的問題吧?」   徐令宜想了想,道:「那明天就把振興請過來我們合計合計!」   十一娘應諾,和他說起明天要去給甘蘭亭添箱的事:「……恐怕要晚上才能回來。中午侯爺是在外院吃飯還是在內院吃飯?」   「我就在外院吃飯吧!」徐令宜道,「那邊的地基打好了,明天正好順便去看看。」   兩人閒話了幾句,看著天色不早,上床歇了。   半夜,十一娘突然醒來。   看見徐令宜倚在床頭。   黑暗中,他的側臉如刀刻石鑿般的分明。   十一娘想了想,悉悉索索地坐了起來。   「侯爺在想什麼呢?」   「吵著你了!」徐令宜側過臉來,聲音淡淡的,透著幾份悵然。   「沒有。」十一娘頓了頓,柔聲道,「妾身也是睡不著——早上起得早,下午睡了一下午,這會反而睡不著了。」   徐令宜沉默了一會,突然躺了下去:「睡吧!時候不早了,明天你還要早起!」   十一娘見他不想說,也不勉強他,「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朦朦朧朧中剛有了些睡意,卻突然聽到徐令宜道:「外戚為文官,最高不過六品;公卿子弟為文官的,最高不過四品。」   十一娘沒聽說過,猶豫道:「……是定製嗎?」   「不是!」徐令宜艱難地道,「是大周開國以來,沒有承爵位,只有一個人曾經做到過四品,其他的,不過六、七品罷了!」   是在為徐嗣諭的前途擔心嗎?   「那侯爺打算?」   徐令宜沉默半晌,低聲道:「原準備讓項家幫他一把的……現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十一娘聽著一驚:「項家那邊有消息了?」   「沒有!」徐令宜道,「猜也能猜得到。如果是有事耽擱了,怎麼也會差人給你們報個信。讓你們空等,一點顏面也不給,多半是不願意了。」語氣多多少少有點失望,「就算是明天二嫂回去有了什麼轉機,多半是看在二嫂的份上勉強為之。強扭的瓜不甜。就當諭哥兒沒這福氣吧!」   結親是兩家之好,一個巴掌拍不響啊!   十一娘也不好說什麼。   ******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剛在西花廳坐下,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盧總管事求見!」   十一娘先見了盧永貴。   盧永貴垂手恭立:「聽說夫人有話要問永福,偏生他又說不清楚。我比他年長,知道的事多一些。夫人有什麼話也可以問我。」   琥珀恍然大悟。   原來十一娘把盧永福叫去根本不是要從他嘴裡問出什麼來,而是要讓盧永貴主動來找十一娘。   「盧管事是個大忙人,我的丫鬟叫都叫不住,只好叫了盧永富來問一問了。」十一娘一改往日的含蓄,很直接地道。   琥珀就看見盧永貴苦笑了一下。   「小的不敢!」   即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用這一句話表明了一個態度。   十一娘留下琥珀,遣了屋裡其他服侍的,道:「當初兩位姨娘從餘杭來燕京,是不是來投靠你的?」   盧永貴並沒有吃驚,而是輕輕地應了一聲「是」。   「當初牛大總管掌家的時候,家父是帳房的管事。兩人私交甚密。大毛哥常陪牛總管到家裡找我父親喝酒,我常常跟在大毛哥身後轉悠。就是那個時候認識二姨娘的。」   十一娘算了算時候,也差不多。   「有一次,老爺喝醉了酒……」說到這裡,盧永貴猶豫了好一會,「二姨娘讓我帶信給大毛哥,要和大毛哥一起走。大毛哥說……不能連累了牛大總管,沒答應。」他磕磕巴巴地道,「二姨娘,就把大毛哥罵了一頓……不知道是話說的太難聽了,還是大毛哥一口氣咽不下去……就跳了井……沒幾天,杭州鋪子的帳目出了問題,又傳大老爺納妾的消息……牛大總管就辭了總管之職,帶著兒子在鎮江開了間小小的綢鍛鋪子餬口!」   ※   今天太激動了,卿了會天。更新晚了……⊙﹏⊙b汗!   這個不能忘了:求粉紅票!   O(∩_∩)O哈哈~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九十八章故人(下)   第二百九十八章故人(下)   各家的井通常設在廚房的旁邊,在後院。   男人跳井?   十一娘凝望著盧永貴:「牛大總管的外甥跳了井?」   盧永貴雖然不常常在府裡,但府裡的大小事務卻一直關注著。那天在慈源寺見到琥珀他就知道事情恐怕掩不住了。回府又聽到弟弟在自己面前吹牛,說夫人把他叫去如何如何,還在那裡做夢,說自己時來運轉了,說不定會和楊輝祖一樣一步登天了。他再聯想到三爺一家歡天喜地離開,十一娘沒有任何阻力、沒有任何波瀾地接手了侯府的中饋,他就知道,這位四夫人可不是個簡單的人。何況自己掌著元娘留下來的產業。那可是一大筆錢。雖然當初她很爽快地把管理權交給了羅振興,可誰又知道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他對眼前的這個人太不了解,更沒有辦法判斷她都知道了些什麼。   就算想抽身,也要和眼前的這個人冰釋前嫌,讓她高高興興的——豪門大戶的管事想自立門戶,沒有老東家的支持是不可能的,得罪了老東家,更是寸步難行。   如果說對方是卵石,自己只是雞蛋,不,也許連雞蛋都不是,只是一隻鵪鶉蛋而已。   盧永貴不敢賭。不敢賭自己的未來,賭弟弟的前程。   所以,他選擇了平靜地敘述那些事實:「人是從井裡撈出來的,自然就是跳了井。」   十一娘心中暗暗一凜。   事情比她想像的要複雜的多。卻更堅定了她要弄清楚盧永貴立場的決心。   「杭州鋪子的帳目又是怎麼一回事?」她淡淡地問盧永貴。   就看見盧永貴垂著的手握了握,又緩緩地鬆了開來。   「說是有筆款項不見了。因為經手的人是大毛哥,所以牛大總管引咎辭職了。」   「是在大毛死之前,還是在大毛死之後?」   「什麼?」盧永貴抬頭望著十一娘。   「款項不見了,是在大毛死之前,還是死之後?」   「死之後?」   真是巧。   先是未過門的妻子被大老爺……然後是大毛跳井,牛大總管辭職……   她記得想到剛到羅家的時候。羅家三房都在餘杭守孝。雖然二太太和三太太對大太太的一些做法頗有微詞,但大太太一來是羅老太太癱瘓在床,無法主持中饋的情況下嫁進來的,她嫁進來沒兩年就當了家;二來羅老太太病了七、八年,這期間都是大太太在床前待疾,羅老太爺去的時候三個兒子都在任上,是大太太送的終。別說是兩位妯娌,就是二爺和三爺在這位長嫂面前也要敬著。   現在聽盧管事這麼一說,這其中肯定是涉及到羅家新舊勢力更替之事了。   「然後吳孝全家的就接了牛大總管的差事?」   「不是!」聽話聽音,盧永貴知道十一娘已完全明白他未盡之言。他眼中閃過一絲懼色。   這位永平侯夫人,今年還沒有及笄呢!   他索性道:「先是原來在過世老太爺身邊服侍過的一位管事管了一些日子,管得不好,又換了一位曾經服侍過大老爺的管事。幾樁差事也辦砸了。大太太就向老夫人推薦了許德平。誰知還沒有接手,就墜馬死了。老夫人就叫了牛總管,讓他幫著推薦一個,牛總管就推薦了吳大總管。吳大總管接手後,一開始也出了些小錯,好在大事上沒有含糊。老夫人就定了吳大總管。加上大老爺在任上銀子潑水似的使,吳大總管總能把帳做平。吳大總管這管事的位置才算坐穩了。」   十一娘想到自己從餘杭來燕京的時,吳孝全家的找她給盧永貴送吃食。   「盧總管和吳孝全,關係很好吧?」她委婉地問。   「吳大總管雖然是大太太的陪房,可大太太最喜歡的卻是許媽媽早逝的當家許德平。」盧永貴道,「吳大總管剛來羅家的時候,是跟著家父學習算帳。雖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因而和我們兩兄弟很是親近。後來我們兩兄弟能隨大姑奶奶到永平侯府來,也多虧牛大總管向吳孝全的推舉、保薦。」   所以二姨娘才說盧氏兄弟能到永平侯府來全是牛大總管的功勞?   十一娘就道:「那吳孝全可知道兩位姨娘來燕京找盧管事?」   盧永貴道:「小的不知。」   回答的乾脆利落。   通常有兩種情況下人們會用這樣的口氣。一是為了掩飾什麼,二是心底坦然無所畏懼。   盧永貴,又是哪一種呢?   十一娘微微一笑,道:「兩位姨娘到慈源寺落腳,盧管事想來也覺得不錯了?」   盧永貴頭垂得更低了:「相比其他的寺院,慈源寺的主持濟寧師太還有些真材實學。小人也是希望兩位姨娘在晚年的時候有個安身立命之地而已。」   也就是說,兩位姨娘能得到濟寧的接受,這位盧管事是出了力的。   「聽說兩位姨娘給慈源寺捐了五千兩銀子的香油錢。盧總管可知道這件事?」   盧永貴抬起頭來,滿臉的錯愕。   十一娘眼底有淡淡的不屑。   沒有錢敲門,憑盧永貴一個侯府小小的管事,怎麼可能和濟寧搭得上話。要說他不知道,她可不相信。   盧永貴見了不由苦笑。道:「當時兩位姨娘帶了三千兩銀票給我,說是有三個人要在慈源寺落腳。濟寧師傅一開始答應了。後來知道了情況,就把銀子給退了回來。兩位姨娘就親自去見了濟寧師傅。我在門外等。兩位姨娘和濟寧師太在廂房裡說了大半個時辰,然後濟寧師傅就同意兩位姨娘留在了廟裡。」   三位?   這下子輪到十一娘感覺到驚愕了。   她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   楊姨娘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然後想修復十娘與大太太之間的關係,結果大太太根本就不領情。楊姨娘沒有辦法,拿出了歷年積蓄,讓兩位姨娘帶著十娘離開羅家。兩位姨娘想到了盧永貴,然後帶著十娘來了燕京。   之後呢?是十娘要回羅家的呢?還是兩位姨娘慫恿十娘回的羅家呢?   這個問題,恐怕只有問十娘自己了!   十一娘就看見門帘子輕輕地晃動了一下。   想到她等會還要和太夫人去忠勤伯府,她端了茶:「我也只是好奇以前的一些舊事,以後少不得還要找盧總事問問!」   盧永貴聽十一娘的口吻就知道這件事還沒有完。可十一娘對舊事有好奇心,由不得他不說。他喃喃應答,躬身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吩咐琥珀:「把劉元瑞的兒子劉太平給我叫來。」   琥珀應聲而去,她這才開始見管事的媽媽們。   等事情處理完了,十一娘見了一直立在屋簷候著的劉太平。   「你知道不知道四少爺屋有個叫盧永貴的?」   「知道!」劉太平道,「我們都是從羅家來的。大家常在我面前提起他。說他很厲害,很會賺錢。」   「那你認識他不?」   「不認識!」劉太平老老實實地道,「但我認識永福大哥。他在馬房裡當差,上次我娘回去,他非要給我娘套輛車不可。」   「那你母親坐了沒有?」   劉太平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話來。   劉元瑞家那樣能言善語的人,竟然生了個這樣實心眼的兒子。   十一娘笑起來,讓人抓了把糖給他。道:「盧永福的哥哥盧永貴回來了。他管著四少爺屋裡的生意,又常年在外行走,我怕他不好好地跟四少爺當差。他在燕京的這些日子,你就暫時跟著他,幫著端茶倒水、洗衣漿裳的。不過,他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呆在屋裡的時候都幹了些什麼?要一五一十地來告訴我。你可做得到?」   「做得到!」劉太平忙點頭,又困惑地道,「那,要是他不讓我跟著呢?」   「你就跟他說,這是我的意思。」   劉太平連連點頭。   十一娘賞了他一把銅錢,讓宋媽媽把劉太平送到盧永貴那裡去。   琥珀道:「夫人,要不要再派個人暗中盯著他?」   「不用!」十一娘道,「我只是要表達我的態度罷了。盧永貴是個聰明人。他想明白了,會主動再來見我的!」   十一娘回院子換了件棗紅色繡薑黃色牡丹花的杭綢寬袖夾衫,梳了高髻,戴了南珠發箍,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換了玄色遍地金葫蘆雙喜紋杭綢褙子,梳了圓髻,插了碧玉簪,戴了翡翠手鐲。   看見十一娘通身只有一個發箍,讓杜媽媽把自己的那對南珠手串找出來:「也有你頭箍上的珠子那麼大,看著倒像是一套。」   十一娘忙推辭。   太夫人笑道:「我現在年輕大了,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留著也是沉在了箱底,還不如給你。」說著,突然想起來,又吩咐杜媽媽道:「我記得我還有對南珠耳塞的,你也一併找出來給四夫人。」然後笑眯眯地望著十一娘,「今天既戴了髮簪,再戴同樣的耳塞,就顯得有點呆板。你留著哪天合適的時候戴。今天只戴了那手串。」   長輩的一片好意,十一娘不再堅持,笑著向太夫人道了謝。   杜媽媽拿了一個長方型雕紅漆匣子過來。   打開一看。說的是手串,卻有一尺來長,可以當項鍊戴了。   「來,我給你戴上。」太夫人把南珠手串一圈圈繞在十一娘的手腕上,繞了大約七、八道,倒像個手箍,佩著夾衫寬大的衣袖,舉手抬足間若隱若現,有一種矜持的華貴。   十一娘很喜歡,再次笑著向太夫人道謝。   太夫人也很高興,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像孩子似的,神色間流露出給布偶換了漂亮衣裳後的滿足感。   十一娘攙著太夫人上了馬車。   ※   姊妹們,繼續討紅包——粉紅票!   繼續加更!   謝謝!   (*^__^*)嘻嘻……   PS:改了一下錯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二百九十九章添箱(上)   第二百九十九章添箱(上)   太夫人問起簡師傅來:「……要不,你把她請到我們家裡來。讓她帶著我們家裡針線上的人——我聽說,你常常畫了衣裳樣子讓她們做,她們有時候還做不出來。要是簡師傅能來,你也可以省些事。」   十一娘家常的衣飾很簡單,但有客人在場的時候,通常會打扮一番,如果到別人家做客……自從她嫁到永平侯府,還沒有穿過一件重複的。這是她以前的穿衣習慣。會分正式和非正式的。非正式,以舒適為主。正式,卻以大方華美為主。   她發現徐府女人的衣服都很多,這才漸漸讓自己的這種習慣冒了頭。沒想到,還是讓太夫人發現了。   十一娘笑道:「燕京比較冷,也不知道簡師傅願不願意來。我讓人帶個信去杭州府吧!」   太夫人笑著點頭:「可惜家裡子嗣單薄。要不然,簡師傅來了還可以教教小姐們女紅。」   實際上,請簡師傅來燕京的事,十一娘一直放在心裡。倒不是說在杭州府不好,杭州府畢竟是簡師傅的家鄉,那個時候,人們通常都覺得自己的家鄉好,去外地謀生都是背景離鄉。而且她在那裡也固定的生源,但如果能來燕京鍍鍍金再回去,身價還會高一些。之前沒有機會,現在太夫人這樣說了,她決定從忠勤伯府回來就去請羅振興幫著帶信給簡師傅。   太夫人說起前兩天十一娘給她做的褻衣:「那牡丹花繡得好,跟真的似的。還好是穿在裡面,要是穿在外人,只怕要被人笑話了!」   「您喜歡就好!」十一娘笑道,「不過是在衣袖衣擺繡了幾朵,哪有被笑話的道理。」   「以後還是讓針線上的做吧!」太夫人道,「太費眼神了。」   「要是忙不過來就不給您做了。」十一娘道,「這些日子還算清閒,就給您做了一件。」   兩人說說笑笑去了忠勤伯府。   知道是來給七小姐添箱的,甘家回事處的人一面派了人去通稟甘夫人,一面差婆子恭恭敬敬地將兩人迎了進去。   兩家都是侯爵,房子制式都差不多。倒沒有陌生感。十一娘攙著太夫人去了正廳東邊的跨院。   剛走到院門,就看見丫鬟婆子簇擁著甘夫人走了出來。   她穿了件大紅遍地金的褙子,秀美的臉上有幾份倦意。遠遠地就笑著和太夫人打招呼:「您老人家來!」迎了兩人到正房坐下。   「為蘭亭的婚事忙的吧!」太夫人笑望著甘夫人,「你也要注意休息!」   甘夫人聽了感激地一笑:「主要是我喜歡亂操心。」   寒暄著,有小丫鬟上了茶。   宋媽媽把禮單遞給了甘夫人身邊的媽媽。甘夫人說了幾句客氣話。期間兩了兩拔管事的媽媽為蘭亭的婚事請甘夫人示下。還有小丫鬟進來稟道:「永昌侯夫人來了!」   「這可真是巧!」太夫人驚喜地道。   「您們兩位可真是有緣份。」甘夫人也笑,起身去迎了黃夫人進來。   和黃夫人一起來的還有黃三奶奶。眾人免不了一陣闊敘,然後起身去了蘭亭那裡。   十一娘發現蘭亭就住在正屋東邊小院裡,心裡暗暗吃驚。   沒想到她住的地方這麼小。   而蘭亭看見十一娘也不由睜大了眼睛。   十一娘就朝她微微地笑。   蘭亭這才回過神來,上前給眾人行禮。   大家笑著在廳堂裡坐了。   太夫人拉了蘭亭的手,黃夫人則說了很多吉祥的話。   蘭亭雖然大大方方地聽著,臉還是止不住通紅。   太夫人看著呵呵笑了起來,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惹你惱了,讓十一娘留下來陪你說說話,我們去你母親房裡坐坐去!」然後和甘夫人等回了甘夫人那裡。   甘蘭亭就笑著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十一娘。   「怎麼了?」十一娘也打量自己,怕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很漂亮!」甘蘭亭笑道。   十一娘笑著接受了。說起之前的事:「之前特意送了帖子給我請我參加宴會,可惜我來不了。心裡一直惦著這事呢!」   「哎呀!」甘蘭亭聽了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來了也不過是吃吃喝喝的。」然後拉了她去內室坐,「你難得來一次,我們好好說說話。」   丫鬟們正在整理箱籠。   蘭亭謙虛道:「有點亂!」   十一娘忙道:「我那正在蓋房子。比你這裡還亂。」   「你們家人那麼少還蓋房子啊!」甘蘭亭和十一娘在臨窗的炕上坐了,「不像我們家。四代沒有分家,都擠在一起住著,想伸個腿都不方便。」她自我打趣著。   難怪她住的地方這麼小!   十一娘笑著從衣袖裡掏了個荷包給蘭亭:「幾顆南珠。有合適的款式再拿出來打首飾好了!」   蘭亭笑著接了,向十一娘道謝。   有小丫鬟上了茶。   蘭亭問起十娘來:「……她現在怎樣了?」   十一娘道:「我還是上次十姐夫的五七時候見過她。」然後想了想,把實情告訴了她,「我們小時候就不大親近,她也不太願意見到我。」   蘭亭認真地點頭:「那次春宴的時候我也瞧出來。有時候,人是要講緣份的。」語氣很寬和。   十一娘心裡暖暖的,問起曹娥來:「……怎麼不見三小姐!」   剛音剛落,門帘子突然一撩,一個穿著茜紅色褙子的女子走了進來。   十一娘定睛一看,原來是曹娥。   她手裡捧著幾件衣裳,一面走,還一面絮叨:「都要嫁人了,怎麼這麼不用心。這幾件衣裳都是上好的杭綢,縱是自己不喜歡了,還可以賞給丫鬟們穿……」抬瞼發現十一娘坐在屋裡,忙打住了話題,笑道,「永平侯夫人來了!」   十一娘起身和她打招呼。一旁坐著的蘭亭卻「撲哧」一聲笑:「還是喊十一娘吧!你這樣,把十一娘都喊老了!」   曹娥聽了就板了臉:「你又胡說八道些什麼!」然後面帶歉意地向十一娘道歉,「永平侯夫人別放在心上。我家七妹是這個直來直去的脾氣。」   十一娘很羨慕蘭亭和曹娥就是吵架、訓斥也透著親熱的味道。她笑道:「三小姐還是喊我十一娘吧!說起來,我沒成親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   曹娥聽了還有幾份猶豫。   蘭亭大笑:「你看,人家十一娘也不願意!」   曹娥就瞪了她一眼,剛喊了一聲「十一娘」,卻聽到屋外有喧闐聲傳來。曹娥臉一沉,吩咐丫鬟:「去看看,是什麼人在喧譁。交給婆子們處置去。」   小丫鬟戰戰兢兢應聲而去。   曹娥忙向十一娘解釋:「這幾天家裡的事多,丫鬟、婆子們不免有些浮躁。」   丫鬟、婆子們也是人,不可能時時做到靜謐無聲。曹娥可能是覺得讓客人看到這樣的情景有些失面子。   十一娘剛要開口解圍,那個小丫鬟撩簾而入。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進門就看了十一娘一眼,卻欲言又止。   十一娘就起身告辭:「……就是想來看看來你。你出閣的那天我可能要去梁家吃喜酒,不能來送你了。」   曹娥望了那丫鬟一眼,臉色很難看,卻強笑著挽留十一娘:「再坐一會吧!」   蘭亭卻笑道:「你現在是做人家媳婦的了,我們就不留你了。下次我要是再辦宴會,你可一定要到。」   「一定,一定!」十一娘笑著,由姐妹倆送出了門。   路上遇到兩個丫鬟,行色匆匆地往東小院去。   十一娘雖然奇怪,但這畢竟是甘家的家事。她當沒看見,去了甘夫人那裡。   黃三奶奶正說著什麼,逗得太夫人和黃夫人呵呵真笑,卻沒有看見甘夫人。見十一娘折了回來,太夫人笑道:「這麼快就說完話了?」   十一娘笑道:「她也忙。我不好多待。」   太夫人微微頜首。   黃三奶奶則拉了她的手:「這身衣裳可真漂亮。」   太夫人抿了嘴笑,很是得意的樣子。   黃夫人就笑道:「還是和年輕的時候一個樣。事事要壓人一頭才高興。自己年輕大了不中用了,就讓媳婦出來顯擺。」   太夫人和黃夫人十分隨意,笑著對十一娘道:「趕明兒你給你黃家三嫂嫂做件衣裳,免得你黃伯母看著你就眼紅。」   「哎呀,」黃三奶奶笑著扭了扭腰,「就我這水桶,能穿出什麼樣子來!」   別說是兩位夫人,就是屋裡服侍的,也都捂了嘴笑。   黃三奶奶還嫌氣氛不好似的,幽怨地嘆了口氣,用一種壓低了大家卻都聽得到的聲音:「從前你三哥還說我是茶壺,可這不過兩、三年的光景,我就變成了水桶。」   大家狂笑。   甘家大*奶來了。   她笑盈盈地和大家打著招呼,眼角眉梢都透著掩飾不住的喜氣,比甘夫人還要高興幾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她在嫁女兒。   「遠遠的就聽到一陣笑,我心裡正納悶是誰有這樣的本領。原來是黃三奶奶來了。」甘大*奶進門就恭維黃三奶奶,比往日見面都要親熱。一面說,一面給太夫人和黃夫人行禮,「也不怪兩位夫人走到哪裡都要帶著這兩位,一個是笑彌勒,一個是解語花。」又誇十一娘,「瞧這一身的打扮。滿燕京城找不出第二個了!」   太夫人聽了笑道:「瞧這張嘴,我原以為唐家的四太太會說話,原來我們甘家還藏著個大*奶呢!」   甘大*奶掩袖直笑,十分開懷的樣子。   黃三奶奶和十一娘就笑著上前和甘大*奶見了禮。   甘大*奶就請四人去一旁的花廳用膳:「母親那邊還有些瑣事,我先代母親敬一盅酒。」   家裡雖然有女兒要出嫁,但外有管事,內有媽媽,還有媳婦可用。雖然有點奇怪甘夫人的缺席,但大家都主持過中饋,臨時出了狀況也是常事。沒有多問,由甘大*奶陪著,笑著去了花廳。   ※   粉紅票翻番,有粉色票票的姊妹們還請多多支持!   謝謝!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章添箱(下)   第三百章添箱(下)   甘大*奶陪著吃了午飯。   永平侯府和忠勤伯府雖然同處燕京,但一個在城西一個在城東,還要穿過西大街和東大街,來來回回也要一個多時辰,出行並不方便。太夫人原本準備在甘家逗留一天的。見甘夫人一直沒有出現,知道家裡出了事。可也不能吃完飯立刻就走,和黃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由甘大*奶陪著去了甘夫人正房的宴息處喝了茶,這才起身告辭。   甘大*奶一面挽留,一面差人去請甘夫人。   甘夫人匆匆趕了過來。   她眼角微紅,神色間的倦意更深,強笑著留客。   正好甘夫人娘家的人又來了,領頭的正是那次在五皇子葬禮上見過的嫂嫂。大家少不得要寒暄一陣,甘夫人安排甘大*奶帶著去見蘭亭,這邊太夫人和黃夫人又執意要告辭,甘夫人略一猶豫,不再勉強,客氣地送徐、黃兩家的女眷到了垂花門。   黃夫人趕黃三奶奶:「……和十一娘擠一塊去,我們老姊妹說說話兒。」拉了太夫人要上自己的馬車。   永昌侯府在城西南,兩家大致上在一個方向。可就算這樣,只怕中途也要換次車。有點麻煩。不過,兩位夫人私交甚密,見了面不免要在一起閒談,十一娘很能理解,笑著應是,黃三奶奶卻嘟呶道:「娘每次都把我當累贅。」   聽得太夫人呵呵直笑,對黃夫人道:「這是我們三奶奶的脾氣好,又孝順。」   「要不有這點好,我怎麼會走哪裡都帶著她。」   黃夫人側面的讚揚黃三奶奶,笑著和太夫人上了黃府的馬車,十一娘和黃三奶奶見狀,上了徐府的馬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地駛出了忠勤伯府。   十一娘拿了迎枕給黃三奶奶:「姐姐靠一靠!」   黃三奶奶沒有客氣,笑著靠了。   十一娘又親手斟了茶給她。   黃家和徐家本就交好,十一娘雖然話不多,但待她一向客氣有禮,尊敬有加,讓黃三奶奶心生好感。又想十一娘不過比自己的長子大兩歲,待她更是親切。一面喝著茶,一面無所顧忌地和她說起甘家的事來:「……就他們家和威北侯家住的最逼仄。可威北侯家卻是兒子們個個成器,一個比一個厲害,家家拿了老婆的名頭在外面置辦私房,心裡又惦記著公中的家財,怕老侯爺私下貼了誰,這才不願意分出去的。甘家卻正好相反。幾個兒子沒一個成氣候的,想分也分不出去。還真是甘夫人,雖然是續弦,但脾氣好,處事圓滑,要不然,這家裡還要亂。看今天這樣子,只怕又是哪房的鬧起來了。要不然,甘夫人也不會一副頭痛的樣子,甘大*奶也不會一副興高採烈的樣子了。」   忠勤伯府畢竟是三夫人的娘家,十一娘卻不好評論,只抿了嘴笑。   黃三奶奶話意正濃,又是以過來人指點後輩的態度在和十一娘說話,見她只是笑,以為她不相信,道:「等蘭亭嫁的時候你就知道兩家的區別在哪裡了!要知道,林家那年嫁四小姐,幾個嫂嫂一字排開,禮儀唱喝一句吉祥話嫂嫂們就打發新姑奶奶一張二十兩銀票,唱喝一句就打發一張,銀票像紙片在飛。那場面,到了今時今日遇到婚慶喜事都有人提起。可甘家做什麼喜事的時候,吃飯的時候大家都來了,到了掏銀子的時候,你家盯著我家,我家盯著你家,生怕自己出多了,別家出少了,自己吃了虧!說到底,還是手裡無錢,做不起這面子。」然後提起林明遠來:「……終於定下來了!」   「哦!」十一娘聽到有些意外。   貞姐兒前幾天還說林明遠的婚事沒成。   她很感興趣地道:「林家五小姐和誰定了親?」   「刑部江侍郎的次子。」黃三奶奶道,「比明遠小三歲。」   「女大三,抱金磚。」十一娘笑道,「大點也好。」   黃三奶奶點頭:「明遠不小了,再這樣挑下去,只怕真的要耽擱了。」   「可定了婚期?」十一娘和黃三奶奶閒聊。   「前兩天放的小定。」黃三奶奶道,「聽說林家想把期婚定在今年,江家想訂在明年開春。反正也就是今年年前年後的事吧!」然後問起元娘的事來,「……算算日子,應該是你姐姐的三周年了。準備的怎樣了?要不要我幫忙?」   「多謝姐姐。」十一娘道,「回事處的已經安排好了。請了法善師傅和長春道長來,從明天開始,連做七天道場。」   「畢竟不是喜喪,家裡還有長輩健在。能連著做七天的道場也不錯了。」黃三奶奶道,「到時候少不得要去祭拜祭拜。」   兩人說著,馬車顛簸了一下,減了速度緩緩地入前。   十一娘詫異,黃三奶奶已撩了帘子朝外望。   「噫,」她笑道,「看樣子,娘要到你家歇歇腳!」   十一娘聽了也湊過去望。   原來馬車進了徐府。   「你們也好久沒來了。」十一娘成了地主,立刻客氣地道,「前兩天南京那邊的送了幾尾鰣魚來,我們正好嘗嘗鮮。」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黃三奶奶笑著,馬車停了下來,一行人笑著去了太夫人那裡。十一娘吩咐廚房把南京宏大*奶送來的鰣魚做湯,然後留黃夫人和黃三奶奶吃了晚飯。   等送走客人,二夫人回來了。   太夫人忙拉了她到炕上坐:「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讓您掛念了!」二夫人歉意地朝著太夫人笑了笑,然後開門見山地道,「嫂嫂娘家的大嫂病了,哥哥和嫂嫂,還有侄兒侄女都趕了過去。當時顧不得過來報信,等再派人去慈源寺,我們已經走了。」   項太太娘家姓高。   太夫人聽了忙道:「高太太現在怎樣了?」   二夫人道:「現在還不知道。哥哥、嫂嫂還在那邊。我準備明天再去看看。」   「是應該去看看!」太夫人道,「要是有什麼事,你記得知會我一聲。」   二夫人笑著應是。   太夫人關心地道:「你吃了飯沒有?今天做了鰣魚湯,我讓人給你端一碗來!」然後高聲吩咐杜媽媽去端湯。   那邊高府後院的上房裡,項太太滿臉愧色地望著自己的嫂嫂高太太:「都是我不好,拖累了嫂嫂!還要嫂嫂稱病……」   「知道不好還這樣鬧騰啊!」項太太是老來女,高太太比這個小姑年長二十多歲,說的是姑嫂,兩人之間卻情同母女,「你看你辦的這事,也不怪姑爺今天發這麼大的脾氣。你讓他以後怎麼做人?還有什麼顏面在徐家走動?」   「不走動就不走動!」項太太小聲地嘀咕,人卻畏縮了一下。   「就知道嘴硬!」高太太看著好笑,「那我剛才說姑爺的時候你怎麼還把我的袖子直拉。」說著,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再過兩年你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這樣和姑爺三天兩頭的鬧,讓媳婦看了會怎麼想?讓親家看了會怎麼說?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子女們多想一想才是。」   「我就是為柔訥著想,所以才不想把她嫁給徐嗣諭的!」項太太聽了立刻高聲道。   「那好,我來問你,這樁婚事,你到底不滿意什麼?」   「徐嗣諭是婢生子!」項太太想也不想地道,「我們柔訥是嫡女。」   「那好。我再問你。姑爺是幾品?永平侯是幾品?」   項太太半晌無語。   高太太索性道:「姑爺是四品,永平侯卻是超一品世襲罔替的公卿,配你們家可配得上?」   項太太立刻道:「可徐嗣諭又不可能承爵。」   「如果徐嗣諭可以承爵,徐家可會向項家提親?」   「那怎麼可能?」項太太道,「侯爺有嫡子。何況還剛剛續了弦。」   「我是說如果?」高太太嘆了口氣。   項太太神色微滯,然後強辯道:「當初我們家姑奶奶還是不嫁到徐家去了!」   「此一時彼一時。」高太太道,「當時徐家不如現在顯赫。二爺十分仰慕你們家姑奶奶的才學,先帝年事漸高,不僅對眾皇子猜忌重重,對皇子舅族、妻族都十分猜忌。徐家既是公卿,又是皇子的妻族,徐家這才做出姿態三次求娶你們家姑奶奶。看中的就是項家人丁單薄,你公公不朋不黨。你以為真的是看中了項家的門第。你公公最終把女兒嫁到了徐家,看中的卻是徐家人口簡單,徐家二爺又是世子,你們家姑奶奶以後就是永平侯夫人。你公公得罪的人多,最怕就是身後連累一雙子女,還煞費苦心地為姑爺求娶了你,看中的卻是我們家兄弟多,以後有事,能有個幫襯。」   項太太有些吃驚地望著自己的嫂嫂。沒想到被人至今津津樂道的「三求項家女」,不過是政治背景下項徐兩家默契下的一場戲。   高太太拂了拂項太太垂在鬢角的一縷頭髮:「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這其中的曲曲道道多著呢!說起來,要是那徐嗣諭是妾生子,只怕徐家還不會打柔訥的主意。正因為他是婢生子,高不成,低不就的,徐家這才會託了你們家姑奶奶出面做媒。這件事,姑爺縱有不對。可也不是沒有仔細考慮過的。柔訥性子溫順,你們家姑奶奶卻是個性子強的。打斷骨頭連著筋,她總不能看著柔訥吃虧不幫襯吧?」   ※   不知不覺中,有三百章了。   ⊙﹏⊙b汗!   自己都覺得奇怪,怎麼寫了這麼多!   然後再向大家保證一次:決不虎頭蛇尾,一定好好寫文!   加油!   PS:粉紅票翻番,繼續加更,繼續求票……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零一章繼室(上)   第三百零一章繼室(上)   項太太聽著卻跳了起來:「她能幫什麼忙啊?她不幫倒忙就不錯了!現在的永平侯夫人,可是羅元娘的妹妹!我們家那位姑奶奶可是和羅元娘出了名的不對盤。要知道,羅元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她妹妹能好到哪裡去?」   高太太聽著就低頭沉思起來。   項太太對這個嫂嫂是又愛又怕的,見狀輕輕拉了嫂嫂的衣袖:「大嫂……」   高太太抬頭看見項太太怯生生的眼神,笑了起來:「沒事,沒事。就是有些事我要再想想。」正安慰她,有小丫鬟進來,小心翼翼地稟道:「姑爺問,要是太太還有話囑咐姑奶奶,那他就先去老爺書房了。」   項太太一聽就站了起來:「大嫂,時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高太太卻把項太太手一拉,然後吩咐小丫鬟:「你去跟姑爺說,今天姑奶奶就不回去了。讓他先回去。」   「大嫂!」項太太聽著怔住。   高太太卻沒有理會項太太,徑直道:「至於幾位少爺、小姐,也一併留下了。老太爺有幾年沒見到外孫、外孫女了,趁著在燕京,陪老太爺說說話,讓老太爺也高興高興!」   項太太吃驚地望自己的大嫂——剛才她還說自己不應該帶著孩子回娘家的,怎麼突然又把自己和孩子留了下來?   那小丫鬟自然是聽主母的,又怕這位姑奶奶發脾氣,立刻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高太太就慢條斯理地對項太太道:「我先前說你不對,是你不應該遇事就把孩子帶著往娘家跑,又把家裡的事鬧到外面去,讓別人看笑話。我現在留你,是因為這件事姑爺做得不對。他就是有心把柔訥嫁給徐嗣諭,那也應該先與你商量了再去回你們家姑奶奶,不應該就這樣和你們家姑奶奶直接把事定了下來。」   項太太不覺得這兩件事有什麼區別,吶吶道:「……那還不是一樣!」   高太太聽了氣不打一處出:「還好爹把你嫁到了項家。要是嫁到別家,只怕被吃的骨頭都不剩。」又見項太太搭拉著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好了,這件事你別管了。你且安心住下,有什麼事,我來出面。」   項太太是最佩服自己這個大嫂的,聞言立刻笑了起來:「好大嫂,那我就在家裡住幾天。免得看到他我就生氣。」   高太太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你啊,什麼時候才能長得大啊!」   項太太挽了高太太的胳膊嬌嗔道:「不是有大嫂嗎?」   到了晚上,高老爺責怪妻子:「你怎麼把小妹留在了家裡。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多不好啊!」   「有什麼不好的?」高太太服侍丈夫更衣,「不是說我病了嗎?小姑子從小是我帶大的,我現在病了,她帶著孩子回娘家來看看我,有什麼不對的?」   「那徐家那邊……」高老爺沉吟道,「要不是婢生子,倒也相配。」   「沒事!」高太太不以為然地道,「人家徐太夫人是什麼人?要的也只不過是個能下的臺階罷了。再說了,這件事成不成,我看還要仔細想想!至少得讓項家的那位姑奶奶弄清楚,誰才是項家的主母!」   高老爺聽著這些女人的彎彎曲曲立刻就頭痛起來。他只交待了一句:「婚事就算是不成,你也別把徐家給得罪完了!」   「我辦事老爺還不放心嗎?」高太太保持道,「我心裡有數。」然後叫了小丫鬟給高老爺打水洗臉。   高老爺不再說什麼,夫妻兩歇下不提。   十一娘卻還沒有歇下,她和宋媽媽、琥珀、綠雲等人在元娘的院子,陶媽媽也垂手跟在最後。   這些日子她管著元娘的院子,十一娘讓她每逢初一、十一去自己那裡聽示下。   「明天在這裡做水陸道場,雖說來的都是出家人,可該避的還是要避一避。」她吩咐宋媽媽,「到時候來往的客人就由你領著幾位精明能幹的管事媽媽負責,琥珀負責管那些倒茶上點心的小丫鬟。綠雲帶著紅繡、雁容等人跟在我身邊,服侍那些夫人。至於這屋裡的器皿,陳設……」十一娘望著陶媽媽,「就由陶媽媽負責。」   幾個人都沒有露出驚容,齊齊曲膝行禮應「是」。/   十一娘看著事情都交待的差不多了,帶著宋媽媽等人回了自己的院子。第二天早早起來,給太夫人問過安後就開始忙祭祀的事,到了掌燈時候忙得差不多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忙讓杜媽媽端了羊羹給她:「要注意身子骨,有什麼事,交給管事的媽媽。還有外院那些派過來幫忙的,也都是些經驗豐富可以相託的。」   太夫人年紀大了,吃食都很清淡,羊羹雖然養人,可它味道濃鬱,又有羶味,太夫人並不吃。分明就是為她準備的。   十一娘很是感激,雖然味道不好,但還是就著霜糖吃了幾塊:「因為跟大家學了很多東西,所以也沒覺得累。」   太夫人讚賞地點頭:「年輕的時候就是要吃些苦頭,多學些東西。等年輕大了,才有資格在小字輩面前顯擺啊!」   「是啊!」十一娘笑著和太夫人聊了幾句,然後問起二夫人來:「……還沒有回來嗎?」   「中午就回來了。」太夫人道,「說項太太回娘家照顧嫂嫂去了。可能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在這個時代,醫療水平低,生病是件比較嚴重的事。誰也不會拿自己的身體狀況開玩笑。話說到這個份上,不管是真是假,都給足了徐家面子。   「那我們要不要差個人去看看項太太的嫂嫂?」十一娘請教太夫人。   太夫人道:「按道理,既然知道了,就應該去看看。可現在這種情況,反而不好去。我跟怡真說了,就讓她帶些東西去看看項太太的嫂嫂——她和項太太是姑嫂,又比我們的關係要親一些。」   十一娘點頭,太夫人看著天色不早,只催她去歇息。十一娘想著明天還要忙,笑著給太夫人行禮,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三月十九的正祭日,徐令寬和五夫人把歆姐兒留在紅燈胡同,天剛剛亮就坐著馬車回了府,說是來幫忙的。徐令宜十分欣慰,和徐令寬去了外院,十一娘和五夫人給太夫人問了安後就去了正屋。   路上,十一娘向五夫人道謝。   五夫人笑道:「畢竟是我們家裡的事。」   妯娌間能做到這樣已經是不錯了。   十一娘朝著五夫人笑了笑。   待天一亮,徐府的親戚朋友都陸陸續續地到了。上了香,獻了三牲祭品,有的留下來吃午飯,有的告罪一聲先走。十一娘留五夫人在旁邊的花廳裡和留下來吃飯的諸位夫人寒暄,自己則在花廳的屋簷下和那些告辭的人話別,遇到了像陳閣老的夫人、梁閣老的夫人之類的,還需要親自送到垂花門前去。   等到中午,十一娘的小腿已是又酸又脹,她問綠云:「你去看看花廳開飯了沒有?」   綠雲還以為她是早上吃的少這個時候肚子餓了,忙道:「夫人,要不我到廚房去給您弄點點心來墊墊肚子?」   「什麼啊!」十一娘笑道,「中午來祭拜的人少了,留下來吃飯的人上了桌,我們正好忙裡偷閒——找個地方你幫我捏捏腿。」   綠雲聽了忙上前去扶她:「你先到一旁坐會,我這就去花廳看看。」   她的話音剛落,有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四夫人,不好了,忠勤伯府的甘夫人昏倒了!」   十一娘聽著嚇了一跳,哪裡還顧得上腿酸不酸,提了裙擺就往花廳去。一面朝前疾走,一面吩咐綠云:「快跟外院的白總管說一聲,讓他速速請個太醫來。」   綠雲顧不得許多,一路小跑去了外院。   雁容陪著十一娘去了花廳。   飯菜還沒有上桌,大家都圍在東牆角。   十一娘急急走了過去。   有看到的人忙道:「快讓一讓,四夫人過來了!」   人群自動分開,讓出一條路來。   十一娘就看見五夫人正神色焦急地半摟著甘夫人。   看見十一娘,她鬆了一口氣,表情也緩了緩:「四嫂,剛才大家正說著話,甘夫人突然暈了過去。」   十一娘見甘夫人面如紙白,唇色發烏,心裡沒底,又怕她是心絞疼或是腦溢血之類的病,只能不動聲色地道:「這兩天甘夫人準備蘭亭的婚事,又趕著來參加大姐的祭祀,怕是累著了。你先扶著她,我找個鼻煙讓她嗅一嗅。」拖延著時間。   誰知道她的話音剛落,就有人道:「我這裡有鼻煙。」   十一娘忙接過鼻煙盒在甘夫人鼻子下面晃了晃。   甘夫人一個噴嚏張開了眼睛。   大家都跟著鬆了口氣,紛紛道:「沒事了,沒事了!」   十一娘忙問甘夫人:「您感覺怎樣?」   「我沒事!」甘夫人慢悠悠地從五夫人懷裡坐直了身子,望著周圍的人群,「就是有點累!」   「可把我們嚇壞了!」黃三奶奶等人笑道。   甘夫人笑了笑。   十一娘見她笑容勉強,臉色更顯蒼白,還是很擔心,道:「要不,我扶您到旁邊的小院歇歇?」   甘夫人想了想,笑道:「那就麻煩四夫人了!」   雁容聽著機靈地帶著小丫鬟去收拾房子,十一娘和諸位夫人客氣了幾句,就扶著甘夫人去了旁邊的院子。   ※   姊妹們,女頻做活動啊,一張頂兩啊……還請有票票的姊妹們多多支持!   謝謝!   PS:雖然我也覺得我有點囉嗦,可機會難得,還請大家原諒!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零二章繼室(中)   第三百零二章繼室(中)   高過屋簷的太湖石擋住了進門的視線,暮春時節的翠竹已冒出幾片嫩葉,微風吹過,沙沙作響,小院安寧沉靜。   十一娘扶著甘夫人繞過小院的假山往正屋去。   正房門半掩,東、西兩邊的窗欞半開。   她不禁有些恍惚。   她上一次來,是扶元娘……然後,遇到了徐令宜……   這一次雖然是扶甘夫人。可情景是如此的相似。   十一娘不由側臉朝甘夫人望去。   甘夫人嘴抿得緊緊的,目光茫然,臉上再也不見往昔的鎮定自若。   甘家到底出了什麼事?竟然能讓甘夫人如此!   她暗暗吃驚,雁容領著小丫鬟迎了上來。   「夫人,屋子已經收拾好了!」   十一娘點頭,甘夫人回過神來,客氣地笑道:「麻煩四夫人了!」眼底卻沒有一絲的愉悅。   「怎麼談得上麻煩。」十一娘微笑,「我已經差人去請您貼身的媽媽了!」   甘夫人笑了笑,和十一娘進了正屋。   許是屋子久沒人居住了,雖然打掃得乾乾淨淨,卻到處透著生冷的味道。   「甘夫人,您將就一下!」十一娘扶甘夫人在東間黑漆八步床上歇下,親手奉了杯熱茶給甘夫人。   甘夫人端起茶盅連喝了幾口茶,這才長長地透了口氣,神色有所緩和。   十一娘就拿了臨窗大炕上的迎枕放在甘夫人的身後:「您先靠一靠吧!我等您貼身的媽媽來了就走。」   「不用了!」甘夫人柔聲道,「今天是你姐姐的祭日,你也忙。不用管我了。」然後抬頭望了一眼十一娘身邊的小丫鬟們,「不是還有她們嗎?」   十一娘對待她一向親切的甘夫人很有好感,不忍心讓身體不適的她一個人待在這裡。堅持道:「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又想到這個時候正吃午飯的時候,輕聲道:「您餓不餓?要不我讓人做個羊羹來,您多多少少用一點,然後下午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說完,也不待甘夫人回答,徑直吩咐雁容去辦。   「不用這麼麻煩!」甘夫人忙阻止,「我不餓!」   十一娘委婉地勸她:「人吃了飯才有精神。沒精神,辦什麼事也辦不好!」   甘夫人聽著微微一愣,沒有做聲。   十一娘心裡一松。   能聽得進勸就好。   又讓小丫鬟去催雁容:「快些端過來!」   甘夫人聽著輕輕地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倚在了大紅底繡鵝黃色芙蓉花的迎枕上,映著蒼白的容顏,透著幾份贏弱。   十一娘輕輕地幫她掖了掖被角,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陪著她。   不一會,雁容就急急端了羊羹進來。   十一娘親手端給甘夫人。   甘夫人勉強吃了幾塊。   十一娘又幫她倒了杯熱茶漱了口,抽了迎枕服侍她躺下,然後輕手輕腳地放下羅帳,正準備離開,卻被一把抓住。   「四夫人……」   十一娘低頭,看見甘夫人噙滿淚水的眼睛。   「孩子沒了!」她話一出口,淚如泉湧。   孩子沒了?誰的孩子沒了?   甘夫人嗎?   十一娘的目光不禁落在甘夫人的腹部。   雁容卻是神色大變,一個手勢,立刻把屋裡服侍的帶了下去,自己守在了門口。   而十一娘念頭一起,就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甘夫人膝下空虛,曹娥、蘭亭和忠勤伯的幾個兒子都是嫡妻所生。如果是甘夫人,中年得子,那可是件大喜事,雖然不至於眾星拱月,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為蘭亭的婚事忙進忙出了!   思忖間,甘夫人已哽咽道:「年輕的時候,伯爺怕我生了兒子會動了心思,一直防著我……我想著我是續弦,半路的夫妻,伯爺不放心也是正常……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只要我真心對他好,真心對孩子們好,他遲遲早早會明白我是個怎樣的……可不曾想到……」甘夫人低泣起來,「現在伯爺想為我留個依靠了,世子爺卻開始擔心了……他都是要做外公的人了,不過是通房生的養在我名下,就這樣也容不下嗎?」她說著,捂著嘴嗚嗚地低聲哭了起來。   添箱時的缺席,甘大*奶興奮的神色,今天的暈倒。都有了答案。   十一娘望著就是哭,也不敢肆無忌憚放聲大哭的甘夫人,不禁淚盈於睫。   「既然伯爺有心,孩子沒了,以後再生就是了!」她言不由衷地安慰著甘夫人,「您也別太傷心了,身子骨要緊!」   「再生……」甘夫人悵然若失地輕輕搖了搖頭,「伯爺年紀大了……以後沒機會了……」晶瑩的眼淚就順著甘夫人的面頰落在了枕頭上,立刻洇成一團殷紅色。她卻緊緊地咬唇,好像怕自己傷心感動之下說出什麼不妥當的話來似的。   十一娘落下淚來。   又怕糊了妝容,忙掏了帕子擦著眼角。   ******   自那天送走了甘夫人以後,十一娘偶爾會個人的時候發發呆。   琥珀見了不免擔心:「夫人,過了這兩天就好了!」   「我沒事!」十一娘道,「只是在想事情。」   隨著十一娘開始主持中饋,她們接觸的人更多了,面臨的事也更多了。琥珀有時候都要仔細理一理思路,更何況是十一娘!   琥珀不敢打擾,只能在生活起居上細心地照顧她。   親自洗了櫻桃用水晶碟子裝了捧過去。   貞姐兒從威北侯府回來了。   十一娘招呼她吃櫻桃:「快去洗了手來吃櫻桃!」   雁容等人忙打了水給貞姐兒淨臉淨手。   貞姐兒親親熱熱地坐到了十一娘的身邊。   「怎麼樣?」十一娘推了推裝著櫻桃的水晶碟子,「那邊還熱鬧吧?」   貞姐兒連連點頭:「芳姐兒和她的兩個堂姐、嫻姐兒和她的一個表妹、十二姨,還有李大小姐、梁家兩位小姐……擺了三張桌子才勉強坐下。大家正玩擊鼓傳花呢!」   她是午初去的,此刻是末初,不過去了一個半時辰,依約只吃了午飯就回來了。   「是不是有點遺憾?」十一娘笑望著貞姐兒。姊妹們都在那裡玩,她卻要趕回來。   「不會啊!」貞姐兒笑容燦爛,「慧姐兒見我去了好高興。」又道,「二伯母也說的對,我還沒有除服,這樣的場合還是少參加為好!」然後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帶點撒嬌的樣子,「母親,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望著她滿足的笑臉,十一娘笑攬了她的肩膀:「知道就好!等會回去,要記得跟二伯母說說。」   貞姐兒點頭,臉上露出幾份猶豫。   「怎麼了?」十一娘柔聲問她。   貞姐兒想了想,才低聲道:「二伯母這兩天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自從項太太回娘家看望她嫂嫂之後,二夫人又出去過兩趟,一次說是去項太太娘家探病,一次是項大人去任上她去送行了。但二夫人的神色一向淡淡的,十一娘自己也很忙,在太夫人那裡遇見也沒有仔細地打量。   她沉吟道:「知道是為什麼不高興嗎?」   「不知道。」貞姐兒道,「我看結香姐姐這幾天輕手輕腳的,還喝斥小丫鬟太過喧闐。」   十一娘失笑:「這樣就算不高興啊?你琥珀姐姐不也常常喝斥小丫鬟嗎?」   「那不一樣啊!」貞姐兒認真地道,「母親脾氣好,大家雖然敬著您,可見了您卻不覺得害怕。那些不懂事的小丫鬟只當您可親,不免有僭越的時候。琥珀姐姐要是再不管教管教,那些小丫鬟豈不沒有了規矩。二伯母卻很肅穆,大家見了她本來就有些戰戰兢兢的,更別說是嬉鬧了。結香姐姐又是個沒有脾氣的,現在竟然喝斥起小丫鬟來了……」說到這裡,她不由嘟呶道,「多半是二伯母心情不好,所以一點點動靜聽著都覺得煩燥……結香姐姐這才發脾氣的!」   十一娘沒有什麼尊卑的觀念。她雖然遵守,對於略有些僭越的舉動並不深究,小丫鬟們年輕小,在她面前比較放鬆。不像那些管事媽媽,個個被她挑過刺,而且還一挑一個準,在她面前反面有些畏懼。   不過,貞姐觀察的可真是仔細!   二夫人又不用管家,也沒有孩子淘氣,徐嗣諭的婚事雖然不順利,但也沒有一個準信說項家不同意。她心情不好,難道與項家遲遲不給徐家答覆有關?   送走了貞姐兒,十一娘讓琥珀去打聽二夫人回娘家的情況。   第二天,琥珀來回信。   「聽跟車的婆子說,二夫人到項太太娘家去探病,待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連飯都沒有吃就出來了。當時是項大人送二夫人出的垂花門。二夫人問項大人什麼時候回去,項大人滿臉的不自在,說怎麼也要等項太太的嫂嫂高夫人的病好了再回去。二夫人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就回來了。   後來回娘家。項太太和少爺、小姐還沒有回來。項太太的貼身媽媽指揮家裡的小廝在往馬車上搬箱籠。先前還吩咐說吃了晚飯再回府的。結果到了黃昏時分,高府那邊有小廝過來,說高家老太爺聽說項大人就要去任上了,有話要吩咐,讓項大人快過去。二夫人連晚飯也沒有吃,就回了府。」   項太太一直留在娘家甚至沒給丈夫送行;二夫人去高家探病沒留下來吃飯;兄妹倆說說話,項大人又被高家派來的小廝叫了去……   看樣子,這件事只怕沒那麼快就風平浪靜!   ※   加更求票票……   (紅臉)就是加更比較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   PS:草稿,等會捉蟲蟲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零三章繼室(下)   第三百零三章繼室(下)   十一娘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   晚上她去給太夫人問安遇到了二夫人。二夫人正挨著太夫人低聲說著什麼,看見十一娘進來,她微微點了點頭:「四弟妹來了!」   十一娘笑著和她見了禮。   太夫人就說起蘭亭的婚事來:「……人你都認識了。我年紀大了,受不得那喧闐,到時候你帶了丫鬟、婆子去就行了。」   從擔心自己打不開局面到現在的全然放手,這算不算是一個進步呢!   十一娘笑容愉悅。   她坐到了太夫人身邊的太師椅上:「侯爺和我商量,他去忠勤伯府,我去梁大人府上。娘,要不您和侯爺去忠勤伯府吧?黃夫人她們都會去的。你會會老朋友,說說閒話的,也熱鬧熱鬧!」   十一娘是真心想太夫人去。   年紀大的人,朋友越來越少,身體越來越差。趁著身體還行,老朋友還在,多聚一聚才是。   「這個老四。」太夫人聽了笑道,「把你支到梁家去吃喜酒,自己去忠勤伯府,莫非他是在躲什麼事?」   二夫人在一旁笑道:「應該是開海禁的事吧?侯爺身份不同一般,不管是贊成的還是不贊成的,只怕到時候都要想著法子和侯爺搭上。我看這樣也好,免得得罪人。」   太夫人微微點頭,笑道:「這海禁還是不禁?可不是鬧著好玩的。指不定就是幾家傾塌幾家興旺的事。別以為只有那些商人惦記著海禁的事,燕京城裡這些公卿之家只怕也都死死地盯著呢?我看這樣,」太夫人說著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侯爺哪也別去了,我也在家裡呆著。我們只講親疏。忠勤伯府和我們家是姻親,你代表永平侯爺去忠勤伯府喝喜酒吧!」   十一娘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委婉地道:「我回去跟侯爺說說!」   太夫人聽了輕輕頜首,笑著和兩個媳婦說了些往年的軼事。   待徐嗣諭和諄哥兒下學回來給太夫人問了安,南勇媳婦抱著徐嗣誡也來了。太夫人讓人把在東廂房習字的貞姐兒叫過來,又差人去問徐令宜,知道徐令宜不過來晚膳了,領了媳婦、孫女、孫子到東次間吃了晚飯,又和孩子們到西次間說笑了幾句,看著天色不早,讓十一娘服侍她更衣,其他的人都散了。   太夫人就和十一娘到內室臨窗的大炕上坐了。   「剛才怡真來告訴我。婚事恐怕不成了!」太夫人低聲道,「說是自己和嫂嫂的恩怨連累了孩子們的前程。讓我跟你們說一聲,如果有好的人家,就幫諭哥定下來!」   十一娘之前也有預感。   鬧成了這個樣子,就算是結親大家心裡也有了罅隙,還不如就這樣算了。   又見太夫人有些悵然的樣子,輕聲勸道:「娘,姻緣是要講緣分的,要不然,怎麼稱為姻緣呢?」   「唉!」太夫人聽著嘆了口氣,「我原想著如果能親上加親那就好了!」   十一娘有些不解。   太夫人徐聲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怡真的母親活著的時候,沒少為繼子的事受氣,那麼早就去了,與此也有些關係。後來你二哥不在了,怡真心裡雖然有疙瘩,但還是想過繼一個到你二哥名下繼承香火。只是當時,老五還沒有成親,老四的子嗣也少,就想到了南京的本家叔叔。派了人過去商量,只有令富家的三兒子合適——那時候剛滿周歲,又是嫡子。本來都說好了的,臨來的時候令富的媳婦又不同意了。我一開始心裡還有些不舒服,偏偏你二嫂說,母子連心,富二奶奶不願意也是常理,以後再找個合適的。我見她淡淡的,那家又不願意,也就算了。誰知道這一丟手,又有老四回老家守孝,又是幫你大姐求醫問藥,還擔心皇后娘娘能不能……」話說到這裡一頓,想來類似於「登基」之類的話不好明說,「有操不完的心。也就把這事給放下了。可心裡總憐惜她不容易。青春年少就守了節。她不提,我也就不提了。」太夫人說著,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十一娘的手。   太夫人之所以想和項家再結親,也是希望二夫人能有個伴吧!   但這種事又不能強求。   十一娘安慰太夫人:「娘,二嫂還年輕,過繼的事以後慢慢再看就是了!」   「也只能這樣了!」到底有些遺憾。   婆媳倆正說著,徐令宜過來給太夫人問安,見十一娘和太夫人親親熱熱地坐在炕上,他不由微微一笑。   太夫人笑著趕他們走:「我也要歇了!」   十一娘臉色微紅:「我服侍你歇下再走吧!」   「不用,不用!」太夫人笑道,「我有杜媽媽就行了!」   十一娘見太夫人態度堅持,笑著給她老人家福了福,和徐令宜退了下去。   徐令宜就問十一娘:「和娘說什麼呢?說的這麼親熱?」   「和娘說著諭哥兒的事呢?」   徐令宜聽了淡一笑:「婚事不成,二嫂來給娘回話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侯爺怎麼知道的?」   「二嫂行事有幾份心高氣傲。」徐令宜道,「既然項家不是十分的願意,想來二嫂也不會勉強。自然會快刀斬亂麻地把事說清楚了,不會拖泥帶水的。」   「真給侯爺說中了。」十一娘把太夫人對她說的話告訴了徐令宜,忍不住道,「……娘待人真好!」   徐令宜點頭:「娘常告訴我,一家人在一起過日子,要常想著她的好,這日子才能過得和和美美。」   那為什麼和元娘弄得勢如水火呢?   十一娘差一點就脫口而出。抬頭卻見徐令宜神色微黯。不由猜測他是不是也想起了元娘!   兩人默默無語地回了屋。   十一娘這才想起去忠勤伯府喝喜酒的事。   「娘讓我跟侯爺商量商量,梁、甘兩家的喜酒,我們只論親疏,讓我去忠勤伯府喝喜酒!」   徐令宜想了想,道:「您跟娘說起海禁的事了?」   「沒有!」十一娘道,「是二嫂提起來的……」把當時的情景說了說。   「這樣也行!」徐令宜笑道,「你正好可以去送甘家七小姐了!」   兩人梳洗一番上了床。   十一娘問徐令宜:「院子什麼時候能修繕好?」   「怎麼?不喜歡住這邊啊?」   自兩人搬到院子裡住,以前的規矩就都暫時擱下了。   「就是問問,我心裡也有個準備。」十一娘輕描淡寫地道,「那時候又要收拾箱籠,又要安排人手搬東西,還要布置那邊的屋子……有一陣子忙了。」   「我發現你什麼事都喜歡提前知道,然後細細地籌辦。」   「嗯!」十一娘道,「不喜歡突如其來的事!」   「那主持中饋呢?主持中饋可是常有突發之事?」   「還行吧!」十一娘道,「只要不影響大局。那些瑣碎的小事還好!」   「什麼是影響大局的事?什麼是小事?」   「相對而言而已……」   夫妻兩人閒話,徐令宜到最後也沒提院子什麼時候修繕好的事。   到了三月二十五,十一娘穿了件品紅色萬字不斷頭暗紋杭綢褙子,柳黃色繡油綠色纏枝紋綜裙去了忠勤伯府。   甘夫人看見她微微有些不自在。   十一娘只當那天的事從來沒有發生。落落大方地行禮寒暄。   甘夫人漸漸恢復了從容,領十一娘去了執行貴賓的正房宴息處。   永昌侯黃夫人、中山侯唐夫人、威北侯林夫人、周夫人等早就到了,正聚在一起說話,見十一娘一個人來,都微微有些吃驚。周夫人則笑盈盈地迎了上來:「四夫人一向可好,今天這身衣裳可真漂亮!」拉了她的手上上下下打商,很是熱情。   十一娘和她見禮:「一直惦記著姐姐和諸位夫人,一大早就趕過來了,誰知道還是慢了些。」然後上前和幾位老夫人行禮。   眾人都欠了欠身。   程國公府喬夫人來了。   大家打著招呼。   十一娘也和她點了點頭,然後陪坐在了黃夫人身邊。   又有甘夫人的嫂嫂等人過來。一時間屋裡笑語殷殷。   周夫人就低聲和十一娘說話:「你們家貞姐兒今年也有十二歲了吧?除服禮之後,就應該說婆家了吧?」   十一娘心中一動。   周家向來與名門聯姻,如果能讓周夫人幫貞姐兒關心關心,比自己的眼界要廣的多。   「是啊!」她笑著回周夫人,「只是這些年家裡的人在外走動的少,也沒有合適的。要是有這緣份,還請周姐姐到時候幫著留個心。」   周夫人聽了直笑:「我這裡就是有個看著不錯的。又怕到時候我還沒有開口你們家貞姐兒就定下來了,所以特意來問問你。」   「讓姐姐費心了。」十一娘笑道,「待太夫人生辰的時候,我一定好好敬姐姐兩杯。」   意思是說現在不是議這個事的時候,等四月二十四太夫人過生日的時候,除服禮也舉行了,大家再好好地坐下來議議。   周夫人聽得明白,笑著點頭:「那時候一定去討杯水酒喝!」   兩人低聲聊了片刻,新姑爺來接嫁奩,有人去看熱鬧,有人坐在屋裡喝茶,還有人在院子裡隨意走動走動。   十一娘去了淨房。   出來的時候一個端著茶水的小丫鬟碰到了她身上,好好一件褙子全被茶水洇溼不能穿了。   小丫鬟嚇得伏在地上直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十一娘讓琥珀扶了那小丫鬟起來:「你也別聲張,帶我去你們三小姐那裡換件衣裳就是了。」   小丫鬟不過八、九歲,還沒有留頭,聽十一娘這麼一說,不僅沒有不聲不響地帶她去曹娥那裡,反而「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   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明天捉蟲蟲!   雖然如此,還是沒有忘記伸手嘶聲喊叫——姊妹們,看書不要忘了粉紅票啊……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零四章見面(上)   第三百零四章見面(上)   有人朝這邊望過來。   琥珀忙攬了那小丫鬟:「別哭,別哭,要是把別人引來,事情鬧大了,只怕你吃罪不起。」   小丫鬟聽著忙停止了哭泣,哽咽道:「我,我沒看見……」   「那就別哭了!」十一娘柔聲道,「你把我領到你們三小姐那裡去,我換件衣裳,就不會有人發現了。你們管事的媽媽也不會打你了。」   小丫鬟噙著淚花直點頭,慌慌張張地領著她往東小院去。   好在淨房設在正屋後的退步,甘家在退步和東小院間開了個角門,可以直接過去。   沿途雖然不時有人奇怪地望著她們,但都是些丫鬟、媽媽,十一娘神色自若,沒有敢上前問話。只是那小丫鬟神色更是惶恐,還有人跟著走了過來。   十一娘不禁回頭。   是個半百的婦人。中等身材,穿了件駝底團花杭綢褙子,夾雜著銀絲的頭髮整整齊齊梳了個圓髻,並插了一對赤金填青石壽字簪,戴著祖母綠的耳塞。白白胖胖一張滿月似的臉,眉目舒展,顯得慈眉善目的。   十一娘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甘夫人正房接待的都是貴客。這婦人面生不說,打扮得也過於樸素。如果說是管事的媽媽,她神色間又有種泰然自若的沉穩大方,不像是僕婦之流。或者,是走錯了院子的客人?   念頭閃過,她朝著那婦人笑著點了點頭。   那婦人見了也笑著朝她點了點頭,然後略一猶豫,走了過來:「這位夫人,可知道去甘大*奶正房怎麼走?」   十一娘恍然。   這位婦人恐怕是甘大*奶娘家那邊的親戚。   她笑道:「我也不大清楚。」然後和顏悅色地問那小丫鬟:「你可知道你們大*奶的正房往哪裡走?」   小丫鬟連忙點頭,道:「從三小姐住的院子後門出去向左拐,再向前走,不遠就到了!」   十一娘就朝那婦人道:「我們正要去三小姐的院子……大家順路。」委婉地問她要不要一起走。   那婦人聽了笑道:「那就有勞這位夫人了!」   「太太不必客氣!」十一娘笑著,和那婦人並肩往曹娥的院子去。   那婦人就指了她身上的水漬:「您這是……」   前面帶路的小丫鬟嚇得一抖。   十一娘笑道:「不小心把茶潑到身上了。」多的也不說。   小丫鬟感激地回過頭來望了望。   那婦人笑了笑,沒再多問,進了曹娥的院子。   有曹娥貼身的丫鬟正站在正屋的臺階上正吩咐小丫鬟什麼,她是認識十一娘的,忙丟下小丫鬟快步走了過來行禮:「徐夫人!」又見她身上的水漬,吃驚地道:「這是……」   十一娘自然不用和一個丫鬟交待什麼。她徑直問:「你們家三小姐在屋裡嗎?」   「在,在,在。」丫鬟忙道,「您快請屋裡坐。」   十一娘客氣道:「你還是先去通稟一聲吧!」   丫鬟不敢自作主張,快步進屋稟告自家小姐。   十一娘就對那小丫鬟道:「你領著這位太太去你們家大*奶那裡去吧!要是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是我隨手指了你幫著這位太太帶路,別的,什麼也別說了。知道嗎?」   小丫鬟一聽就跪在了地下,一面給十一娘磕頭,一面道:「夫人,我一輩子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十一娘只覺得頭痛。   一是不習慣,二是小丫鬟如此一番,那婦人看上去就是個明白人,她不免要解釋,要不然無心說了出去,她的好心也就白費了。   十一娘示意琥珀把小丫鬟拉起來:「快起來吧!小心弄髒了裙子讓人看出破綻來。」   小丫鬟含著眼淚站了起來。   十一娘就笑著對那位太太道:「今天是七小姐的好日子,我們這些做客人的,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婦人含笑點頭:「正是夫人說的這個道理。」只是她話音剛落,丫鬟們簇擁著曹娥撩簾而出。   看見院子裡站了半院子的人,她頗有些驚訝,又見十一娘身上的水漬,詫異地道:「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十一娘見小丫鬟臉色大變,忙道,「不小心把茶水潑在身上了,想讓你先給件衣裳我換換。」   曹娥眼底滿是狐惑走了過來:「品紅色,素色萬字不斷頭暗紋……這是去年江南織造上貢的那批杭綢吧?我母親得了一匹茜紅色,和周夫人換了匹大紅色的回來給蘭亭做了件褙子,準備讓她認親時穿的。只怕沒有這麼好的衣料!」   小丫鬟人已有些搖搖欲墜了,十一娘怕她再說下去小丫鬟要倒在地上了,忙笑著:「這個時候哪還管什麼衣料不衣料,三小姐快借件衣裳給我解解圍。」   曹娥看著她樣子也有些狼狽,忙道:「夫人快跟我來!」   十一娘就朝那婦人點了點頭,笑著吩咐小丫鬟:「快帶了這位太太去你們大*奶那裡。看這時辰,馬上要開席了!」   小丫鬟含著眼淚直點頭。   那婦人則和善地朝十一娘笑了笑,然後跟著小丫鬟穿過耳房的夾道去了甘大*奶那裡。   曹娥奇道:「這人是誰?」   甘家人口複雜,姻親很多,曹娥是閨閣中的小姐,不認識也是正常。十一娘道:「說是你大嫂那邊的客人。走岔了路。」   曹娥點了點頭,領十一娘進屋換了件她新做的藕荷色杭絹右衽衫,然後陪十一娘去了正屋。   眾人見她突然換了件衣裳,紛紛調侃道:「莫非還帶了箱籠過來不成?」   「茶潑到了身上,」十一娘笑著解釋,「所以借了三小姐的一件衣裳穿穿。」   周夫人就笑著起鬨:「曹娥,這可是你的機會!她是有了名的衣裳多,讓她還件新衣掌給你!」   曹娥性格比較直板,不會開這種歡笑,也不好掃了眾人的興趣,只站在一旁笑。   十一娘滿口答應,第二天送給曹娥一匹大紅萬字不斷頭暗紋杭綢。   「真真是細心。」甘夫人拉著她的手輕輕嘆了口氣,「當時一心只想著梁家見識廣,不能讓蘭亭失了顏面,就有些顧不上曹娥了。」   十一娘只是朝著甘夫人笑了笑。   或者,她只是不想讓甘夫人太為難!   蘭亭上轎的時候甘大*奶在前廳服侍甘夫人打發新姑爺,蘭亭的幾位嫂嫂都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個個畏縮不前。還是甘大*奶趕過來給了上轎的封紅,幾個嫂嫂才不情不願地掏了封紅。   黃三奶奶就朝著十一娘使眼色。   十一娘只當沒看見。   嫁女兒就是這點不好,花轎起了身,家裡就冷清下來。陸陸續續有人告辭,十一娘也辭了甘夫人。   甘夫人留她:「難得自己單獨一個人在外面,周夫人她們也不是外人,學著和她們打打牌消遣消遣。家裡的事像草,拔了又長,長了又拔,也不耽擱這一時半會!」語氣很真誠,看得出來,是真心想她留下來。   十一娘也不隱瞞,低聲道:「我有個打小服侍我的丫鬟,上個月二十六嫁的,說好今天回門。只怕還在家裡等著我。」   甘夫人聽若有所指地道:「既然是打小服侍的,自然不比尋常的。你快回去吧。我不留你了!」然後親自起身送她。   周夫人也留十一娘道:「什麼事這麼急?吃了晚飯再走吧?」   甘夫人主動幫十一娘掩飾,笑道:「家裡上有老下有小的,哪能坐得住。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似的,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周夫人聽著不依,笑道:「哪個不是忙裡偷閒!」   「既然知道是忙裡偷閒,你還拉著她陪你玩。」十分維護十一娘。倒讓周夫人訝然。   甘夫人也是隨口說的,待話說出了口才覺得自己做為東道主這樣說有趕客的疑嫌,自笑著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們快點把牌碼起來吧?這樣豈不是白白耽擱功夫。」   周夫人問十一娘也只是表示自己想留她,至於十一娘為什麼要趕回家,十一娘不說,她卻是不好問的。就順著甘夫人的話下臺,笑著對十一娘說了聲「我就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些」之類的話,把十一娘送到院子口,然後轉身拉了黃三奶奶進屋打牌去了。   甘夫人則一直將十一娘送到了垂花門,上了馬車才轉回去。   十一娘慢趕快趕,終於趕在黃昏時分回了永平侯府。   濱菊早在院子裡等她。   她穿了件大紅色繡黃色芙蓉花的褙子,梳了婦人的圓髻,劉海用髮蠟固在了頭上,露出白淨的額頭,眉毛修成了細細的柳葉眉,嘴上塗了桃紅色的口脂,看上去多了幾份沉靜,少了幾份青澀,有了**的模樣。   「夫人!」濱菊眼眶溼潤,恭敬地曲膝給她行禮。   「濱菊!」十一娘小跑著過去,抓了她的雙手左瞧右看。   重逢的喜悅變成了錯愕:「您這是怎麼了?」   十一娘嘟了嘴:「我看他們有沒有欺負你——讓你天天劈柴、擔水、燒火、做飯!」   「沒有,沒有。」濱菊不由笑著伸出手來,「不信您看。」   眼角卻閃動著水光。   十一娘就仔仔細細把她的手打量了一遍,見一如往日般白皙細嫩,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算萬大顯識趣!」   濱菊的眼淚就忍不住地落了下來。   一旁的宋媽媽見了忙道:「哎喲,這是怎麼了?今天可是你回門的好日子,夫人盼了又盼。應該歡歡喜喜才是,怎麼哭起來!」   ※   今天繼續囉嗦。   粉紅票啊粉紅票……一張頂兩啊!   PS:鑑於昨天只向姊妹們要了粉紅票,今天也高呼一聲:「兄弟們,看書別忘了給粉紅票!」   O(∩_∩)o…哈哈   還有,加更有點晚,明天早上起來再看吧!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零五章見面(中)   第三百零五章見面(中)   濱菊聽了忙掏出帕子擦著眼淚:「是奴婢糊塗了!」   十一娘也眼角微溼,指了宋媽媽道:「這位是宋媽媽。想必你們見過面了。她年輕的時候曾經在太夫人身邊服侍過,太夫人特意推薦到我們屋裡來當管事媽**。你也見見!」   濱菊聽著就恭恭敬敬地上前給宋媽媽行了個禮。   宋媽媽忙福身還禮,連稱不敢,笑道:「早就聽說過夫人屋裡的濱菊姑娘,為人忠直。今日一見,才知道還是個隨和大方的。」   「不敢當媽媽這樣誇獎!」濱菊謙虛道。   琥珀就在一旁掩了嘴笑:「宋媽媽也有說錯話的時候!」   大家一怔。   琥珀笑道:「濱菊姐姐現在可不能叫『姑娘』了,要叫『萬大顯家的』。」   眾人都笑了起來。   濱菊羞紅了臉,嗔怪琥珀:「就你會說話!」   流露出幾份做姑娘時憨直。   十一娘看著心裡歡喜,問她:「你吃過飯沒有?」   濱菊搖頭:「還沒有!想先給您請了安再回金魚巷。」   十一娘沉思片刻,道:「你等我一會,我先去給太夫人問個安,然後我們一起吃晚飯。」   濱菊忙道:「不用了。再遲城裡要宵禁了。」   離宵禁還有兩個時辰。   這麼說是怕自己在太夫人面前不好交待吧!   十一娘吩咐濱菊:「你跟著我來!」   濱菊應「是」,隨著十一娘進了屋。   十一娘讓小丫鬟搬了杌子給她坐,自己進屋梳洗了一番出來,坐在炕邊和她說話。   「萬大顯呢?」   「去了白總管那裡。」   立在旁邊的宋媽媽補充道:「萬管事倆口子一大早就來了,萬管事在內院不方便,給太夫人磕了頭就去了白總管那裡。萬大顯家的就一直在這裡等您呢!」就順著琥珀的話改了口。   「萬大顯什麼時候回府當差?」   「白總管給了四十天的假!」   從這裡到萬大顯家要走一天。十一娘道:「你們今晚準備歇哪裡?」   濱菊還不習慣和十一娘說這些。紅著臉,低聲道:「準備歇在金魚巷。」   「那,以後可有什麼打算?」十一娘輕聲道。   濱菊臉更紅了,吶吶地道:「大……顯,每個月有一天的假,婆婆說,我們這樣分開也不好。讓我在附近租個房子,大顯吃得上熱菜熱飯,身邊也有個人能幫著漿洗漿洗。我們準備明天就出去找房子。在他開工之前把事辦妥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萬宗義家的開明。   「這裡是荷花裡,租房子只怕不便宜。」她沉吟道,「萬大顯如今還只是四等的管事,要升到二等才能住到群房去。倒可以讓白總管想想辦法,在跨院給你們騰間房子出來。只是那裡住的都是些三、四等的管事或是婆子、小丫鬟,恐怕有些雜亂……」   沒等十一娘說完,濱菊忙道:「夫人,我不是讓您給我找房子。大顯早打聽好了。說我們府後面就有兩、三家空院子,只留了門房和打掃的。主屋是不敢動的。下人們住的廂房那些門房卻是敢做主租出去的。一年八、九兩銀子就夠了。我們兩個也合計了。他一年有十二兩銀子的工錢,府裡包吃包穿,這十二兩銀子可以不動。」說到這裡,她抿著嘴笑了笑,「現在才知道夫人做事有遠見。您跟著簡師傅針黹,我也跟著沾了光。拿了之前繡的幾幅門帘子到喜鋪去賣,說別人的給十兩,我的繡工好,花樣子新,多給了二兩銀子。我算了一下,每幅三兩銀子,我三個月能繡一幅,一年也有十二兩銀子。現在的米八分一鬥,夠我們兩人吃四、五個月了。還有您給我的壓箱錢。就是有了孩子也不愁!」   十一娘聽著目瞪口呆:「你,你有孩子了?」   「不是,不是。」濱菊連連搖手,臉紅得能滴出血來,「不是我有孩子了,是,是我婆婆說,我們年紀都不小了,讓我們早點……」   十一娘不禁失笑。   恐怕萬宗義家的讓濱菊跟著萬大顯到城裡來,想早點抱孫子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吧!   她想了想。   兩個人不等不靠,腳踏實地把日子都算計好了,自己應該尊重他們的奮鬥才是。何況只要萬大顯努力,三等管事一年的工錢是十五兩,二等管事的工錢是二十兩,做到了一等的管事,就是四十兩……   十一娘微微點頭:「那好。你們就先找房子吧!要是遇到什麼事,我們再商量。」   濱菊鬆了一口氣。   萬大顯說了,要別人瞧得起,就不能總想著依靠別人。自己苦自己吃,甜的時候才有滋味。   她覺得這話說的有道理。之前一直擔心十一娘會不同意。   十一娘就笑著喊了琥珀:「派個小丫鬟去跟白總管說一聲,我留了濱菊吃飯,讓萬大顯過一個時辰再來接人。」 第三百零六章見面(下)   第三百零六章見面(下)   「四月初八是佛祖生日,到時候各大寺院都會有浴佛齋會,我們好多年都沒回燕京了。四月正是風和日麗的好時光,想帶著孩子去逛逛,讓他們也開開眼界。也不知道太夫人到時候會不會出去走走?」項太太笑著問太夫人。   「四月初八啊?」太夫人拖長了尾音,目帶詢問地看了十一娘一眼,「通常都會去藥王廟拜拜。不過今年四月要辦元娘的除服禮,到時候也不知道抽不抽得出空來。」   除服禮是四月十九,就是再忙,也不影響四月初八的佛祖生日,何況太夫人是長輩,斷然沒有長輩去參加晚輩祭祀的事。太夫人這番行事,完全是在問十一娘的意思。   項太太面帶不善地來,竟然是為了重提兩家的婚事,不免讓十一娘想偏。覺得項太太是迫於項大人堅持的無奈之舉。她不拿主意。本來孩子的婚事應該由父母做主,就是祖父、祖母也只能建議不便直接插手,可出於對長輩的孝順,如果祖父、祖母定下了親事,一般做父母的都會順從。太夫人這樣一番行事,分明是把決策權交給了自己。   她想到之前太夫人明確表示過希望和項家結親,又想到徐令宜的態度,決定還是讓太夫人和徐令宜商量去。畢竟這關係到徐嗣諭的未來,哪種情況對徐嗣諭更好,他們了解情況,考慮周到,比自己更有發言權。   「我這些日子忙的團團轉,過兩天又是我五姐家長子的滿月禮……」十一娘歉意地道,「要不是項太太說起四月初八的事,我倒把這事給忘了。」說完,她望著太夫人,「娘,您有什麼安排只管吩咐我就是,侯爺那邊也好給您安排車馬。」   把決定權給了太夫人。   項太太畢竟跟著項大人在任上待了那麼多年,平時也與項大人下屬上司的家眷應酬,這弦外之音自然聽得明白。   她低頭小口小口地啜茶,看上去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卻外松內緊,正支了耳朵聽太夫人怎麼說。   而太夫人聽到十一娘此刻提起徐令宜來卻是微微一愣。   要知道,因為項家的反覆,他們都以為這樁婚事就此打住了,誰還曾想到項太太會親自登門拜訪,還主動提出相看。母子不僅沒有坐下來好好議議,甚至不知道彼此對這件事的看法,而十一娘又不是個無緣無故會拿徐令宜出來說事的人,這讓太夫人不免思索——難道徐令宜覺得項家拿喬,所以改變了主意?   念頭閃過,太夫人更不能表態。   她笑道:「現在也還早,到時候看情形再做決定吧!」然後和項太太說起項大人上任的事來:「……怎麼走也不說一聲。你也知道,你們家姑奶奶這幾年越發的冷清了。她也一句沒提。要不是我聽侯爺說起,還不知道舅老爺已經啟程了!」   項太太見自己主動來提這件事,徐家竟然擱了下來,心中很是不快。可一想到大嫂的叮囑,她耐著性子笑著應酬太夫人:「那幾天我正在娘家嫂子那裡侍疾,原來的師爺年紀大了,回了老家,我們家老爺又是要忙著找師爺,又是忙著做官服,也是裡裡外外不得閒,只到侯爺那裡去問了一聲安。下次他回來,定讓他陪著太夫人好好地說會話。」   太夫人呵呵笑,道:「到時候一定聽舅老爺講講湖廣的風光!」   眾人說了幾句閒話,項太太起身去了二夫人那裡:「姑奶奶還特意去探病,如今我大嫂安然無恙,少不得要跟姑奶奶說一聲,也免得她擔心。」   「舅奶奶真是客氣!」太夫人歪著沒有送客,「留下來吃了午飯再回去也不遲!」   項太太客氣了兩句,由十一娘陪著去了二夫人那裡。   二夫人看到項太太來很是驚訝。   項太太笑道:「上次勞煩姑奶奶去探病,如今我嫂嫂好了,特意來謝謝姑奶奶一聲。也順便看看太夫人四月初八得閒不得閒。我們好些年沒回燕京了,想去寺裡逛逛,讓幾個孩子也見識見識燕京物華天寶,又不知道燕京如今哪家寺廟的香火最旺,想和太夫人結個伴。」   二夫人聽了眉頭微蹙:「太夫人一向只去藥王廟拜拜。如果嫂嫂只是想帶著孩子們去看熱鬧,那裡有些偏,熱鬧的還是相國寺和白雲觀。大嫂早年也是去過的,到了四月初八兩家都免費贈送香藥,人流如織。大哥又不在家,大嫂如果要去,只怕是要多帶些人手的好。」   項太太聽了笑道:「你也知道,你大哥不在家,所以我才想和太夫人做個伴。」   二夫人沒有做聲,臉色微有不虞。   十一娘看著氣氛不對,立刻趁機告辭。   二夫人說了幾句客氣話,把十一娘送到了門口。   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正等著她。   「怎樣?」她老人家拉了十一娘的手,「你是不是覺得有些不妥?」   十一娘把徐令宜的話轉述給了太夫人,又道:「……結親本是兩家交好,可現在……也怕項家勉勉強強地把小姐嫁過來,到時候一旦夫妻間有個罅隙,心裡更生怨懟。想著侯爺心思縝密,又是在外面行事的爺,只怕比我想的更深些。我想問問侯爺的意思再說!」   媳婦能事事尊重兒子,沒有比這更讓婆婆高興的事。   太夫人眼睛笑著眯成了彎月亮:「你說的對,你說的對。這事你就和老四商量吧!到時候看要去哪座寺裡上香,你只管知會我一聲就是了!」   十一娘不準備將就項家。   兩家本是親戚,如果項家有心,什麼地方都可以相看。甚至可以把徐家的女眷請到家裡去做客。   四月初八是佛教盛會,可以想像那天的盛況和人流量。她可不想讓太夫人為了小輩的事到處奔波、勞累。   「娘要是今年也準備出去看看,我們自然還是去藥王廟。」十一娘笑道,「項太太也說了,只是想帶著孩子去看看熱鬧。既然如此,到哪裡看熱鬧都一樣。也免得跟著一大群人在那裡擠來擠去的!」   這樣更合太夫人的意思。可她看著十一娘沉靜如水的神色,不免有些奇怪:「你就不想去看看?」話一出口,才驚覺得到十一娘的與眾不同——雖然嫁為**,主持著永平侯府的中饋,可她畢竟只比貞姐兒大幾歲,卻從來不曾到哪裡去湊個熱鬧,看個稀奇。   會不會太沉穩了些?   「要不,我們今年就去相國寺吧?」老人家有些遲疑道,「到時候有廟會……」   這些熱鬧,十一娘看得太多了。就算有些不是親身經歷,也在媒體上見過。   她委婉地道:「人擠人的,再好的景致也變了樣子。何況家裡這麼多的事。」   太夫人想起過幾天是元娘的除服禮,以為也是沒有心情,道:「那我們明年再去!」   十一娘笑著應了,吩咐綠雲去讓廚房準備一桌款待項太太的酒菜,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二夫人和項家大舅奶奶來了!」   這麼快!   太夫人和十一娘不約而同朝屋裡的自鳴鐘望去。   不到半個時辰。   十一娘剛站起身來準備迎客,二夫人已陪著項太太走了進來。   「嫂嫂才從娘家回來!」二夫人表情淡淡地道,「家裡還有一堆事等著嫂嫂處置。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給娘問安!」   項太太也笑著給太夫人曲膝行禮:「過兩天再來給太夫人問安!」   太夫人和十一娘挽留了兩句,見項太太去意已決,十一娘和二夫人一起把項太太送到了垂花門前。   兩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太夫人屋裡。   二夫人提也沒提項太太到來之事,一直陪著太夫人說些採茶種花之類的雅事,十一娘猜測她可能有話想單獨對太夫人說,藉口有事要忙辭了太夫人和二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媽媽已經從針線上把給五娘兒子的小衣裳拿了回來。   十一娘隨手拿了一件看。   那麼小,竟然和大人的衣裳一樣,袖、領、鑲邊,一樣不少,像玩偶的衣裳。   十一娘忍不住一件件展開來看。   正說著,徐令宜回來了。   眾人曲膝給她行禮。   「這是幹什麼呢?」他拎了小衣裳,「給誰做的?」   十一娘笑道:「給五姐長子做的!」   徐令宜拎著衣裳左看右瞧了半天,奇道:「這麼小,能穿得下去嗎?」還在身上比劃了一下。   十一娘也不知道,笑道:「是請針線上的人做的,應該穿得下去吧!」   徐令宜點頭,拎著看了半天才放下。   宋媽媽等人忙將小衣裳收了。   十一娘則迎徐令宜到臨窗的炕上坐下,奉了盅溫茶,把項太太的來意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聽了眉頭微微皺了皺,道:「娘是什麼意思?」   「娘讓我們商量著辦!」十一娘道,「不過,之前我看娘挺贊同這門親事的。您看要不要先聽聽娘的意思再說。」   徐令宜卻道:「既然娘說讓我們拿主意,這件事就不用問娘的意思了。女兒像母親。項太太這樣不顧場合,只怕這位項家二小姐再溫馴也是有限。我看這事暫時先放一放吧!我們是結親家,不是結冤家。難道他們兩口子耍花槍還要娘也陪著他們折騰不成?」話到最後,已語帶冷峻。   兩口子意見不統一,也的確很麻煩。   十一娘點頭,徵求他的意見:「娘那裡?」   徐令宜正要開口說話,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夫人,二夫人來了!」   ※   繼續加更求票……   PS: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起來再看吧!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零七章解釋   第三百零七章解釋   「……四月初八是佛家盛典,各禪寺都會施藥,人潮擁擠,喧闐嘈雜。」二夫人端著茶盅徐徐地道,「可每年去藥王廟上香,卻是因為二爺突然病逝,娘心裡惶恐,想求藥王保佑全家清理泰平安的一點念想。我來,就是想和侯爺、弟妹商量商量。要是娘今年想去藥王廟上香,我們這些做晚輩的自然不好仵逆,可要是去其他的禪寺,還請侯爺和弟妹幫著勸一勸。」   十一娘難掩驚訝地望著二夫人。   她這是在告訴他們,她不贊成這樁婚事嗎?   可之前她不是很積極地為這件事牽線嗎?怎麼現在全變了?   十一娘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神色如常。他微微點頭:「二嫂的意思我明白了。」   二夫人聽了就朝十一娘點了點頭,起身告辭了。   十一娘送二夫人出門。   結香立刻跟了上去。   「夫人,」她低聲道,「侯爺怎麼說?」   二夫人沒有做聲,身姿筆直地走在抄手遊廊上,見到她的丫鬟、媳婦紛紛迴避,恭恭敬敬地曲膝給她禮行。   她突然在抄手遊廊的一個轉角處停了下來。   「大嫂做出這種出爾反爾的事,要柔訥嫁進來,只怕也難得太夫人、侯爺和四夫人的喜歡。」二夫人望著欄杆前綠葉滿枝的石榴樹輕聲道,「與其這樣,還不如就此做罷,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結香聽了不由微微嘆了口氣:「要是當初大舅奶奶去了慈源寺多好啊!也免得您為難,二小姐為難!」   「她要是能有這樣沉穩,我娘也不至於被她氣成那樣了。」二夫人臉上沒有一點笑,「我原來還想管管她的事,誰知道她一聽說我回了娘家,卻立刻差了小廝過來,借了高家老太爺的名義叫大哥走。我不想大哥為難,說家裡在為元娘做法事要我幫忙,這才把大哥勸去了高家……」說著,自嘲地笑了笑,「我現在就怕太夫人和侯爺看在我的份上勉強答應了這樁婚事。如今把話說明了,大嫂想怎樣鬧就鬧去好了!」說著,轉身朝韶華院去。   那邊十一娘欲言又止。   徐令宜笑道:「你想說什麼?」   十一娘橫了他一眼:「侯爺心裡明鏡似的,還要我說!」   徐令宜聽著笑了起來。   片刻後正色地道:「二嫂這人最重承諾。項太太易反易復,只怕為二嫂所不齒。偏偏又是自己的嫂嫂,怕我們誤會。所以委婉地向我們表明態度呢!」又道,「你剛才不是在擔心不好向娘交待嗎?我看,你不如把二嫂的意思說給她老人家聽。沒有了二嫂這個顧慮,想來娘來就安心了!」   十一娘點頭。趁著服侍太夫人午歇的時候把這件事和徐令宜的態度告訴了太夫人。   太夫人聽著露出幾份悵然來:「你走以後,怡真也這樣跟我說了。我還有些猶豫。沒想到,她又去找了你們。看樣子,她心意已定。既然這樣,今年就讓小五代我去趟藥王廟吧?索性明明白白地告訴項家。」   十一娘點頭,回去跟徐令宜回話。徐令宜差人把徐令寬叫回來,讓他初八的時候代太夫人去藥王廟裡上香。他聽了嚇一跳,還以為太夫人生病了,跑到太夫人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見太夫人安然無恙,這才放心回了紅燈胡同。而項太太知道太夫人初八不去廟會了,再次登門拜訪。   「您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去藥王廟上香,不會是因為我在慈源寺的失禮,惱了我,所以才不去廟會的吧!」項太太直言不諱地道。   太夫人自然不好應「是」,含蓄地道:「我是因為年輕大了,受不得車馬勞頓,所以才不去的!」   誰知道項太太聽了卻神色一黯,低聲道:「太夫人也不用哄我。我知道,大家都在怪我行事魯莽。就是我們家姑奶奶,也為這件事和我生分了不少。」她說著,眼角一紅,「可我也覺得委屈啊!」說著,掏出帕子來嚶嚶哭了起來。   十一娘忙遣了屋裡服侍的,給她倒了杯熱茶。   項太太小聲地向十一娘道謝,抽泣地道:「我原想,我來給您道個歉,再主動約了相看的時候,這件事就過去了。誰知道,您卻是真的惱了我。我如今也只好把那丟臉的事告訴您了。」說著,她抬頭望著太夫人,「您可知道我為何不去慈源寺?」不等太夫人有所表示,她已道,「我們家老爺和我們家姑奶奶直接就把婚事定下來了,問也沒有問我一聲!」   十一娘驚愕地望著項太太。   怎麼一個兩個全是這樣?   太夫人聽著也很是意外。   項太太拿著帕子擦著眼角:「我可是他們項家名媒正娶的媳婦,柔訥可是我十月懷孕辛辛苦苦地養這麼大的寶貝女兒,我們家老爺卻是問也不問我一聲,就這樣定了下來。您說,我怎麼能不生氣?」她很是忿然的樣子,「加上這種事又不是一次兩次,以前都忍了,這一次,卻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下去了。一氣之下,就帶著孩子回了娘家。」   太夫人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倒也吻合。安慰她道:「這件事,是項大人不對!」   「可不是!」項太太聽著像找到了知音似的,感激地望了太夫人一眼,道,「我娘家嫂子知道後,又急又氣,人也病了。我心裡就更是怨懟,和老爺置起氣來。連老爺去任上都沒有送他……要不然,您上次問我老爺去任上的事,我為什麼會答不上來呢!」   十一娘和太夫人不由都瞪圓了眼睛。   竟然連項大人去任上也沒有送……這也太過份了些!   項太太也面露愧色:「我也知道這件事我做得有些過火了。只是當時在氣頭上,一時想不過來。後來我嫂嫂把我狠狠地訓了一頓,我這才醒悟過來。忙來給太夫人和姑奶奶道歉。」她說著,聲音漸漸低下了下去,「到底是沒顏面的事,上次來,也沒有跟您細說。誰知道,您今年竟然不去藥王廟上香了……」她說著,臉色羞得通紅,「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還請太夫人看在我們家姑奶奶的面子上,原諒我這一回。明天讓我做個東道,到家裡去吃杯水酒。」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又是二夫人的嫂嫂,太夫人不免有幾份躊躇地望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見太夫人已經原諒項太太了,自然不好多說。笑著朝太夫人微微頜首,表示會以太夫人馬首是瞻。   太夫人心頭一舒。   畢竟是親戚,用不著揪著不放。   她笑道:「項太太客氣了。只是家裡這些日子的事也多。我看,還是改日吧!」並沒有立刻答應。   這種外交辭令項太太很熟悉。她很誠心地道:「那您定個日子吧!我今年都會在燕京。」   姿態放得這樣低。太夫人和十一娘不好再推辭,定下了三日後去項府做客。   項太太就小聲央求太夫人:「您到時候把我們姑奶奶也一併勸了來吧。我們姑奶奶到現在還在生我的氣。上次見了我還冷言冷語的。我都不好意思去見她了!」   太夫人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道:「只要舅奶奶不嫌棄我們吃飯的人太多!」   項太太聽了立刻高興起來,連聲道:「不嫌棄,不嫌棄!」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二夫人知道不由滿臉的驚詫:「請到家裡去吃飯嗎?」   太夫人點頭:「我看舅奶奶十分有誠意,就替你答應了。」語氣中帶著幾份勸和的味道。   二夫人保持了沉默。   而十一娘把這件事告訴徐令宜的時候,徐令宜有些訕訕然。   十一娘自然不會傻得去翻舊帳,只問他這事該怎麼辦?   徐令宜沉吟道:「就算有什麼打算也不是這個時候。」並不十分熱衷,「就當親戚間互相走動吧!」   十一娘點頭,去回了太夫人。   「也好!」太夫人道,「這個時候去做客最好。既可以看看項家的兩位小姐,又因你姐姐還沒有出服,於情於理都不能談這個事。」說著,太夫人感嘆道,「項太太這次倒是很誠心。」   十一娘笑著「嗯」了一聲。   太夫人沒再追問,問起五娘孩子滿月禮的事:「……可取了乳名?」   「取了!」十一娘笑道,「說五行缺金,叫了鑫啊!」   太夫人聽了呵呵直笑:「他們家錢可真多!」   「可不是!」十一娘笑著,和太夫人說起五娘的孩子來。   此刻高太太正在問項太太:「怎樣?可請動了?」   項太太點頭:「不免低聲下氣了點!」   高太太聽著就瞪了她一眼:「要不是你不知道輕重,至於有今天嗎?」   項太太還嘴硬:「難道我們家柔訥除了徐家就沒人可嫁了?」   「有!」高太太道,「只不過你先是失約帶著孩子跑回了娘家,然後你們家姑奶奶來探病的時候你不通稟讓她在外面立著,她回娘家的時候你還借爹的名義把姑爺叫來,在姑爺去上任的時候只讓亦嘉給姑爺送行……等姑爺知道永平侯家拒婚的時候,這些帳只怕會一筆筆地跟你算清楚!輕的是從此和你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重的是把你晾在燕京不理不睬。你說,你是把徐家太夫人和永平侯夫人請到家裡來吃頓飯,然後和姑爺冰釋前嫌呢?還是想從此以後孤零零地帶著孩子住在燕京呢?」   項太太不說話了!   ※   蟲蟲是捉了,來了新問題。   汗!   家裡開始停電,晚上更新的一章可能會很晚。時間上有些不能確定。又是周末,單位不發動。大家別等了。今天可能凌晨爬起來寫文!   不便之處還請大家原諒!   我也加快進度,爭取早點寫到大家感興趣的地方!   PS:小小地修改了一下!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零八章解釋(下)   第三百零八章解釋(下)   高太太見了小姑子搭拉著腦袋,聲音不由緩了緩:「好了,好了!這件事我仔細考慮過了。那永平侯夫人雖然年紀小,卻不是個簡單的。短短幾個月就在侯府站穩了腳跟不說。那天我原來準備去會會她,誰知道正好看見小丫鬟把茶潑到了她的身上。那時候又沒有別家的夫人在場,她都能始終和顏悅色,如果不是個溫和寬厚之人,就是個大奸大惡之人。如若是前者,柔訥嫁過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有個好婆婆,可是比什麼都強。這個道理,你也是知道的。」   項太太點頭:「有婆婆幫著撐腰,自然不怕。」   「如果是後者,」高太太沉吟道,「只要不和她有利益衝突,像柔訥這樣的性格,勝之不武,她還不至於動手。萬一她是這樣的人,也不怕。到時候我們只要和她講清楚,徐家的財產我們一分錢也不要,再提出分家,想必她比我們還要積極……」   「那我們家柔訥豈不虧大了。」沒等高太太的話說完,項太太已嚷道,「那怎麼能行!」   高太太不由撫額,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道:「她如今已經開始掌家。如果是個性情忠厚之人,不用我們爭,也會把徐嗣諭的那一份分給他。如果是個心機深沉之人,別說她以後還會有自己的親生子,要為不能承爵的兒子打算,就是這掌家的風光一但嘗到了滋味,又有幾個人能放得下。多則二十年,少則十歲,這內內外外的管事縱然不被她換完,十之八、九也不敢和她對著來。她只要把徐家那些賺錢的產業全都攬在手裡,不出幾年,她的陪嫁就會番翻地漲。侯爺又比她大十幾歲。等侯爺年老糊塗的時候,她還清醒著……到時候就算是均分,只怕到徐嗣諭手中也沒有多少了。我們爭來爭去的,只會把徐家上上下下的人全得罪完。那才是得不償失!」   項太太還有些想不過來,遲疑道:「那,那要是永平侯夫人生不出兒子呢?」   「那就更好了啊!」高太太聞言笑起來,「一旦她沒有親生子,更要掌權、斂財了,要不然,她老了靠誰去?你想想看,有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婆婆把著家裡的事總也不放手,未來的幾個兒媳婦裡,誰的日子最不好過?」   「自然是未來的世子妃了!」項太太脫口而出。   高太太笑著直點頭:「不錯,不錯,你總算知道動腦筋了!」說得項太太臉一紅。   「到時候,只怕永平侯夫人不把這個世子妃捏成水是不會罷休的。」高太太低聲道,「要知道,侯爺和我們家結親,本意就是想把這個庶長子分出去為嫡次子讓位。必定還有安排。以侯爺的為人,既然出了手,徐嗣諭就是決不可能有承爵可能了。我們和永平侯夫人之間也就沒有了什麼根本上的衝突。這樣一來,我們家柔訥反而日子最好過。說不定,還能入了婆婆的眼,從此和她親近起來。」   妯娌多了就是這樣,婆婆總有抓哪個放哪個然後再踩哪個!   項太太聽了不住地點頭。   「所以我才說你的不是啊!」高太太道,「姑爺這事做得固然不對,可這樁婚事卻是極靠譜的。」   項太太嘟了嘟嘴,沒像以前那樣反駁。   高太太看著好笑,把小姑子攬在懷裡。像哄孩子似的柔聲道:「等會你就給姑爺寫封信,把我和你說的這些話都說給姑爺聽。最後就說擔心柔訥以後分不到徐家的產業,想多給柔訥一些陪嫁……」   項太太驚愕地望著自己的嫂嫂,吞吞吐吐地道:「亦嘉還沒有成親。還有柔謹和柔謙……」   高太太就忍不住在伸指在項太太的額頭狠狠地點了一下:「你啊!誰讓你真的把家當給柔訥了。我這不是讓你不著痕跡地給姑爺報個信嗎?你想想看,姑爺要是知道你雖然和他置著氣,可大事卻穩穩妥妥的一點也不糊塗。心裡還不像吃了蜜似的甜啊!以後他有事還敢不商量你不成?你知道亦喜嘉沒成親,柔謹、柔謙沒出嫁,難道我們姑爺就不知道?」   項太太就拉了高太太衣袖撒嬌:「好嫂嫂!」   高太太卻不和她嘻笑,正色地道:「你把我看得親,我也沒把你看外。有些話,我以前囑咐過你。你就是嫌我囉嗦,今天我還要再囑咐你一遍。」   項太太見大嫂說正事,也收斂了笑容坐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道:「嫂嫂請吩咐!」   高太太微微點頭,道:「這錢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人,就不愁沒錢。你要分清楚主次才行。沒人的時候才要把錢抓在手裡,有人的時候,要把人抓在手裡才是正經。」   是在提醒她以後不可任性行事吧?   項太太肅然地道:「我記住了!」   高太太還是有點不放心,叮囑道:「好比你婆婆私下給你們姑奶奶的那筆壓箱錢。我為什麼讓你沉在心底不要說。就是因為姑爺覺得你婆婆病的時候你盡心盡力地服侍了婆婆一場,婆婆臨走時卻一分私房錢也沒給你留下。不是因為你不好,是因為你婆婆不喜歡姑爺。你受了他的拖累。所以心裡一直覺得對不起你,事事處處忍讓你。那些錢財上的事,我們就不要計較了。可如果姑爺覺得你婆婆沒給你留東西是因為你服侍的不精心,沒有盡到做媳婦的本份,那我們也就不用忍他,不讓他。該怎樣就怎樣,家裡的一分一釐都要攬到手……」   「嫂嫂說的我都明白。」項太太忙道,「所以這些年我什麼都沒有說。」   高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囑咐起宴請的事來:「……下帖子,把他們家五夫人,大小姐,還有剛滿月的二小姐,幾位少爺,統統都請來。當成是答謝徐家的宴請。別人看了,也不會往這上面想。畢竟前頭那位永平侯府的夫人還沒有除服,就是人見了面也不能當場表態,我們還有個迴旋的餘地。」說著,想起來,又道,「你記得把這個也寫到信裡去……慈源寺雖然是我們不對,可我們把人請到家裡來了。也算是彌補了當初的錯。姑爺知道你識大體,為他做面子,只有喜歡的。」   項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   高太太想了想,道:「算了,你等會把寫給姑爺的信給我看看。我覺得好了再給姑爺送去。」   項太太連忙應喏,見高太太事無巨細地一一交侍,笑道:「到時候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嫂嫂提醒我就是!」   「到時候我就不去了!」高太太含笑道。   「那怎麼能行!」項太太立刻反對,「有今天,全是嫂嫂的功勞……」   高太太搖頭,面色一整:「我們這次能抓住你們家姑奶奶的把柄,全因她不應該越過你插手你家裡的事。我要是去了,成什麼了?豈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項太太雖然知道高太太說的有道理。可想著大嫂為自己做了這麼多,自己在家裡宴請,自己最敬重、最喜歡的嫂嫂不到,卻要招待那個自己看了就不順眼的大姑奶奶,心裡還是有些越不過去,欲言又止。   高太太卻是知道自己這小姑子的稟性,大包大攬地道:「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你不要多說了。等宴客的那天不要再口服心不服,拿出正經樣子來好好招待徐家的太夫人和永平侯夫人。那些人見多識廣,你又是個直率的,幾斤幾兩略一認真就看出來了。那你還不如不請。看著讓人膈應。」   項夫人恭聲應是,到了請客的那天,果然拿出十分的熱情待客。五夫人說孩子有些不好,沒有來,徐嗣諭和徐嗣諄要去學堂,項亦嘉被項夫人支去了娘家。太夫人帶著十一娘、二夫人、貞姐兒和徐嗣誡過來。貞姐兒和項家的三位小姐原是舊識,徐嗣誡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又不認生,幾個孩子笑語殷殷,玩得高興。項太太一心一意在太夫人面前服侍,二夫人看著臉上也比平常多了幾份笑意。   十一娘卻見項家沒有後罩房卻有個小小的花園,十分稀奇,又見沿著花園的牆角種了一溜各色的罌粟花,不認識它的人,會把它當成虞美人。十一娘不由走過去彎身打量。   「那是一種叫罌粟的花。」背後突然傳來二夫人的聲音。   十一娘轉身,就看見二夫人站在屋簷的臺階上。   暮春的陽光灑在她雪白的挑線裙子上,有種纖塵不染的乾淨,一如她臉白的面孔。   她輕盈地走了過來,雪白修長的手指輕輕託了一朵盛開的大紅色罌粟花:「是你二哥為我從遙遠的西域謀來的。我隨手撒在了院子裡,沒想到結果竟然會開花結果。」二夫人望著那些花,眼睛中充滿了愛憐。   十一娘一時語凝。半晌才道:「我要是記得不錯,好像我們家花園裡沒有這種花!二嫂為什麼不移植幾株過去。」   「有些東西,換了地方,就失去了原來的意義。」二夫人,眯著眼睛望著遠處一片紫色的罌粟花,有種風輕雲淡的從容。   遠處傳來項太太悅愉的笑聲,花園裡現顯寂靜。   十一娘見她再沒有和自己說話的意思,笑道:「我去看看娘!」   二夫人笑著點了點頭。   十一娘帶著丫鬟往項太太和太夫人坐的八角涼亭去。   快到涼亭的時候忍不住回頭,已不見二夫人的影子。   ※   汗,看到評論區裡的留言了,我會注意速度的!   今天是粉紅票雙倍的最後一天,還大家多多支持!   PS:家裡停電,等會找地方寫文去。加更會有點晚,大家別等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零九章除服(上)   第三百零九章除服(上)   從項家回來,十一娘就開始準備元娘的除服禮。正在這個時候,羅振興來了。   「大哥!」十一娘忙迎了上去,「你怎麼了?」   「我帶趙先生來見侯爺!」羅振興笑道,「順便來看看你。告訴你一聲。免得你隔三岔五地差了人去問我。」   「趙先生來了!」十一娘聽著喜上眉梢,顧不得羅振興的打趣,急急地道,「侯爺怎麼說?」   「兩人正要說話。」羅振興道,「看樣子應該能成!」   「那就好,那就好!」十一娘請羅振興到東次間臨窗的大炕坐了,「你都不知道。諄哥這些日子沒有一點進展,把侯爺急壞了。昨天還手把手地教他寫字。諄哥緊張的筆都握不住了。要不是我在旁邊打岔,侯爺的脾氣又要上來了……趙先生來了就好,至少不會比現在更糟糕!」   羅振興點頭:「這事能成,多虧了柳閣老。要不是他老人家一封親筆信,只怕還請不動趙先生。」   十一娘聽了立刻道:「我等會就給三嬸嬸寫封感謝信去。再帶些燕京的土特產一併送過去。」   羅振興見她通達世事,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沒想到原先在家裡什麼都不懂的十一妹現在也能獨擋一面了。」   十一娘聽著心中一凜,忙道:「這都是太夫人教的好!」然後吩咐小丫鬟端些水果來,「……青杏是陳大人送來的。」   「哦!」羅振興聽著來了興趣,「那個租你地的陳大人?」   見自己成功地把話題岔開了,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正是那位陳大人。」   「這才第一年,地裡就有收成了!」   「哪能。」十一娘笑道,「是陳大人自己田裡的,摘了些給我們嘗嘗鮮。」   正說著,有小廝進來傳話:「侯爺請舅爺去外書房!」   羅振興就辭了十一娘。   他們雖然千辛萬苦地把趙先生給請了來,徐令宜滿不滿意還兩說。十一娘立刻差了宋媽媽去探消息。   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宋媽媽折了回來。   「侯爺留了趙先生花廳吃飯。」她笑盈盈地道,「還讓白總管把外書房旁邊的雙芙院收拾出來給四少爺做了書房。」   十一娘鬆了口氣。   晚上徐令宜回來,她問徐令宜:「這位趙先生可名副其實?」   「現在看來還不錯!」徐令宜有所保留,「不過,他既然能得到柳閣老的青睞,想來人品、學問不會太離譜!」   能得這樣評價已是個好的開端。   十一娘放了一半的心。   徐令宜和她說起孩子們的事來:「等除服禮後就讓諄哥正式拜趙先生為師。至於諭哥,等娘的壽辰過後,就送他去樂安吧!」   十一娘不由道:「諭哥知道這件事嗎?」   「還不知道。」徐令宜道,「等諄哥拜完師再說吧!他也可以趁機好好歇幾天。」   有個緩衝期也好!   十一娘在心裡嘆了口氣,待諄哥見過趙先生後私下問他:「趙先生是個怎樣的人?」   諄哥聽著就露出一個笑容來:「先生對我很和氣。」   十一娘放下心來,笑著摸了摸諄哥的頭。   秦姨娘來了。   十一娘和幾位姨娘走動得並不頻繁。   她讓小丫鬟請她進來。   看見諄哥坐在十一娘的炕上喝羊**,杜媽媽等人並不跟在身邊,秦姨娘很是驚訝。愣了片刻才恭敬地曲膝給十一娘行了禮。   十一娘讓小丫鬟給她端了小杌子坐,問她:「你可有什麼事?」   秦姨娘道了謝,半坐在了小杌子上,道:「沒什麼事?」眼睛往諄哥身上瞅了好幾下,「就是到夫人這裡坐坐!」   十一娘覺得兩人之間現在的距離挺好,並不想再拉近。委婉地道:「要是你沒什麼事,那我就帶諄哥去太夫人那裡了!」   秦姨娘錯愕,有些尷尬地站了起來,嘴角微翕,欲言又止。   十一娘把諄哥抱下炕,牽了手準備離開。   「夫人!」秦姨娘喊她,滿臉焦慮。   十一娘轉身望著她。   秦姨娘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的。片刻後才低聲道:「夫人,我聽說,侯爺請了個很厲害的先生回來……就想問問,二少爺是不是也要到雙芙院去讀書了?」   消息可真靈通。   趙先生來了不過兩天,秦姨娘就知道了。   可有些話,不應該由自己說。   「這恐怕要問侯爺!」   秦姨娘聽她提起徐令宜,有些不自在,強笑道:「我就是有些好奇。也不用驚動侯爺!」然後起身告辭了。   十一娘領著諄哥去了太夫人那裡。   針線上的師傅正在給太夫人量衣裳。看見十一娘牽著諄哥進來,太夫人忙朝兩人招手:「快幫我看看,是這匹喜上眉梢的妝花好看還是這匹牡丹穿花的杭綢好?」   這是在為太夫人的壽辰做新衣裳。   喜上眉梢是棗紅色,牡丹穿花是大紅色。過壽,自然是大紅色好一些。   「我覺得這匹好!」十一娘指了大紅色牡丹穿花杭綢。   「會不會太花了些!」太夫人猶豫道。   「顏色豔亮穿著才精神!」   太夫人點頭,定了大紅色牡丹穿花的杭綢,又拉了十一娘挑首飾。十一娘在太夫人屋裡消磨了一個下午。   待到了十九日那天,請和尚、道士做了法事,撤了元娘屋裡的靈堂白帷,又給幾個孩子換上了顏色鮮亮的衣裳,算是完成了除服禮。   第二天,徐令宜先是領著諄哥去了雙芙院,正式拜趙先生為師,開始啟蒙。下午就叫了徐嗣諭去了書房,父子兩關在書房裡說了一下午。徐嗣諭從書院出來的時候據說臉色煞白,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的。   到了黃昏時分,闔府都知道徐嗣諭要去樂安了。   秦姨娘披頭散髮地衝進了十一娘的屋子:「夫人,我求求您,我求求您,二少爺不能去樂安。」她進來就跪在地上給十一娘磕頭。   屋子裡迴蕩著沉悶的「咚咚」聲。   秦姨娘白淨的額頭立刻通紅一片。   宋媽媽和琥珀忙一左一右地把她架了起來。   「秦姨娘這是幹什麼?」宋媽媽望了一眼端坐在炕上面色沉凝的十一娘,勸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的說?非要這樣跪在地上磕頭的。要是不夫人不答應,你豈不要一直這樣磕下去?」   這話就有些聽頭了。   主母不答應,就一直磕頭磕下去,那就是逼著主母一定要答應。這和那些朝臣要在金鑾殿上死諫有什麼區別?   「沒有,我沒有!」秦姨娘滿臉是淚,頭搖的得拔浪鼓,卻並沒有為自己過多的辯解,而是嗚咽道,「夫人,二少爺不能去樂安。他還那麼小,最遠也不過去過一趟西山……夫人,夫人,」她掙扎要離十一娘更近一些,「二少爺是個聽話的好孩子,以後也會和四少爺一樣孝順您的……您看您上次禁了他的足,他就乖乖地呆在院子裡哪裡也沒有去。還說夫人這都是為他好……夫人,我求求您了!」說著,身子往下蹲,要跪下去,「我給您磕頭了!求您別讓四少爺去樂安……」   那邊雁容已躡手躡腳地撩簾而出。   「好了!」十一娘一聲喝斥,「蓬頭垢面,成什麼體統!」又沉聲道,「秦姨娘身邊服侍的丫鬟呢?怎麼也不知道幫秦姨娘打水進來淨淨臉!」   她面容冷峻,一雙明眸寒光四射,讓屋裡的人俱是心中一緊。   一旁的綠雲聽著一個激靈,點了兩個小丫鬟,親自帶著去打水。   秦姨娘望著眼角眉梢都帶幾份冷意的十一娘,半晌才回過神來。只是還沒有等她開口,十一娘已吩咐小丫鬟:「給秦姨娘端張小杌子來。」   小丫鬟戰戰兢兢地應「是」,端了小杌子進來。   十一娘指了小杌子:「坐吧!」   秦姨娘還有些怔愣,宋媽媽已朝琥珀使了個眼色,一把將她推坐在了小杌子上。   「你為什麼不願意二少爺去樂安?」十一娘端起茶盅來啜了一口,慢條斯理地道。   秦姨娘猶豫了一會才低聲道:「二少爺太小了……」   十一娘打斷了她的話:「甘羅十二歲為太宰,當朝梁閣老十二歲中秀才。二少爺也不算小了!」   秦姨娘聽著一哽,半天才道:「樂安太遠了……」   「好男兒志在四方。當行天下路,觀世間景。怎麼能像花似,不經風雨地養在內院。以後又怎能為我們這些婦孺遮風擋雨?」   「可,可……」秦姨娘急得臉色通紅,卻說不出第二個詞來。   十一娘又啜了一口茶,徐聲道:「你來我這裡,二少爺可知道?」   「不知道!」秦姨娘愣道。   「既然如此,」十一娘淡淡地道,「秦姨娘還是問問我們家二少爺的意思為好?要去樂安的,畢竟不是姨娘,是我們家二少爺!」   秦姨娘這才聽出些味道來。   「夫人!」她神色惶惶地望著十一娘,「這全是我的意思……」   十一娘看了她一眼。   「秦姨娘這樣越俎代庖。知道的,說秦姨娘是個直性子;不知道,還以為是二少爺的意思。何況送二少爺去樂安,也是為了二少爺好。那姜家,可曾出過兩位帝師,二少爺要去的謹習書院,山長姜松姜先生,可是建武四十六年的狀元郎。有這樣的老師教導二少爺,可是二少爺難得的機緣。你問也不問二少爺一聲,就這樣鬧開了,讓二少爺的面子往哪裡擱?」   秦姨娘聽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屋裡就響起紅繡的驚呼聲。   「侯爺!」   ※   十一點半才來電……~~~~(》_《)~~~~   先上草稿,明天捉蟲蟲!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一十章除服(中)   第三百一十章除服(中)   紅繡的一聲驚呼讓所有的人都半蹲了下去,秦姨娘更是嚇得從小杌子上跌跪在了地上。   「侯爺……」她臉色蒼白,嘴角翕翕,聲音卻像被卡在了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徐令宜沉著臉,大步走了進來。   「侯爺!」十一娘把他迎到臨窗的大炕坐下,眼角的餘光卻朝躡手躡腳地立在了琥珀身後的雁容瞟去。   「送諭哥去樂安,是我的決定。」   屋子裡響起徐令宜略帶清冷的聲音。   「撫養子女,卻是夫人的職責。」他臉色鐵青,「你是府裡的老人了,難道連這點規矩都不懂?還是你自認比別人多了幾分體面,所以把這些規矩都不放在眼裡了?」   徐令宜聲音一句比一句高,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尖銳。   人要臉,樹要皮。秦姨娘畢竟是徐嗣諭的生母。雖然在徐令宜面前是半個婢女,可在宋媽媽等人面前,卻是半個主子。   十一娘忙朝著琥珀使了個眼色,輕手輕腳起身,帶丫鬟、媽媽退了出去。   抬眼卻看見喬蓮房和文姨娘立在廳堂。   喬蓮房滿臉的詫異。   文姨娘面帶笑容,卻目光閃爍。   「夫人!」她見十一娘走了出來,立刻曲膝給十一娘行禮,又動作輕柔地上前攙了十一娘。好像十一娘是個值得她從心裡尊敬的老者,恭敬中帶著幾份仰慕的親暱。   十一娘不動聲色地上前幾步,避開了她的攙扶。   文姨娘微微一怔,很快就恢復了常態。   「你要是閒得發慌,就待在屋裡多做做針線。不要一天到晚到處亂摻和……」   四月一日,徐府已撤了夾簾換上了青綢帘子。   雖然隔著帘子,徐令宜的聲音卻清晰可聞。   「夫人主持中饋,忙裡忙外,還知道抽出空來給太夫人做件小衣。你呢?可曾孝敬過夫人一鞋一襪,一絲一縷?以前是……」他語氣一頓,話只說了一半就咽了下去,「……現在身邊有夫人做表率,你難道有樣學樣也不會?」   這完全就訓上了!   十一娘就笑著對兩位姨娘道:「今天天氣有些熱,我們去前面的水榭坐坐吧!」   喬蓮房表情驚駭不定,沒有做聲。而文姨娘則連聲附合:「好啊,好啊!我看這兩天碧漪湖的荷花好像有花苞了。待到荷花盛開的時候,夫人不如辦個荷花宴吧?我們也跟著沾沾光,海吃海喝一通……」一面說,一面伸手要去攙十一娘,然後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手順勢一揚,就拂了拂頭髮紋絲不亂地鬢角。   她們撩簾而出。   卻看見呆立在窗欞下的徐嗣諭。   今天真是到齊了……   十一娘思忖著,就看見聽到動靜的徐嗣諭緩緩抬頭朝這邊望過來。   他原本漆黑明亮的眸子此刻卻如灰燼般黯然無光。   聞針可落的院子就響起了一聲短促的嗤笑聲。   那樣的突兀,卻又無比的清楚。   十一娘蹙眉望去。見到的卻是一張張或幸災樂禍、或平靜如水、或同情憐憫的臉,早已沒辦法判斷是誰發出的這一聲嗤笑。   她再朝徐嗣諭望去。   他滿臉通紅,神色羞愧地站在那裡,眸子中盛滿了惶恐與不安,有了十二歲男孩子的無措與脆弱。   十一娘招他過去。   「侯爺正在訓斥秦姨娘!」她聲音比平常要高一些,在安靜的院子裡更顯清亮,「你要知道,侯爺可是當朝太子少師。外面三品的封疆大吏要見,都得拿了名帖到回事處去聽回音。他要是真的惱了誰,抬抬眉毛就能把人打發了,還要這樣著急上火的在那裡發脾氣?」說著,徐徐地把滿院子的人掃了一眼。   徐嗣諭眼睛一亮,喊了一聲「母親」,略顯激動的聲音裡隱隱帶著幾份哽咽。   「二少爺也隨我去水榭吧!」十一娘淡淡地笑了笑,「連我都避了出來……免得侯爺氣消了,出來卻看見滿院子的人,脾氣又上來了!」   丫鬟、媽媽都低下了頭。   徐嗣諭則感激地望了十一娘一眼,輕「嗯」了一聲,跟著十一娘去了水榭。   十一娘和他在碧漪湖旁散步。   「侯爺讓你去樂安,你怎麼想的?」   和長輩以這種方式談話,徐嗣諭還是第一次遇到。他顯得有些不自在。   「我聽爹爹的安排!」   沒有言不由衷,沒有勉強敷衍……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站在窗欞下聽。   十一娘停下腳步望著徐嗣諭,輕輕挑了挑眉。   徐嗣諭抿了抿嘴,遲疑了片刻才道:「二伯母也這麼說!」   二伯母?   十一娘很是吃驚。   徐嗣諭低了頭:「二伯母和母親說了一樣的話。她說,好男兒當建功立業,馬革裹屍而還。那些坐館先生,多是落第之人。八股文章,科舉應試,自己都沒有弄清楚,又怎能教出好學生?謹習書院的姜山長卻不一樣,他本身是狀元出身,又是由仕入學,學問、人品、見識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擬。爹爹把我送到那裡去,是花了很多功夫的,對我期望很大的。」他說著,抬起頭來,嘴角高翹,露出一個笑容來,眉眼間就有了少年憧憬未來的飛揚,「還說,不孝有三。阿意曲從,陷親不義。只要性情稟直,就能做到。不娶無子,絕先祖祀。還可以過繼。只有家貧親老,不為祿仕最難做到。要我好好讀書,考個功名,將來為徐家光耀門楣。」   考個功名……何其難。要不然,也就不會有後來範進中舉瘋癲了。   可這個時候,沒有比二夫人說法更好的激勵了!   十一娘點頭,也笑著鼓勵他:「那諭哥要好好用功才是。」   徐嗣諭笑著點了點頭。   而倚著水榭欄杆遠遠地眺望碧漪湖畔的文姨娘臉上雖然掛著笑容,眼底卻沒有一絲的歡快。   徐令宜訓斥秦姨娘的話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難道,侯爺要的就是這些!   她想到自己做姑娘的時候。   打算盤得了第一,老太爺高興地把她舉過頭頂,隨後又婉惜地說了一句「可惜是個女孩子」;穿了小廝的衣裳跟哥哥去收棉布,手一摸就知道是什麼織機織出來的,哥哥賞了她一塊羊脂玉,然後如釋重負地悄身和管事說「還好是個女孩子」……後來家裡要把她嫁到徐家來,她一句話也沒說。當時只覺得,老太爺、哥哥們再也不會嫌棄自己是女孩子了吧!   可誰曾想到,文家如果是魚缸,那徐家就是河岸。而她,如一隻被從魚缸裡被丟到了岸上的魚,不僅呼吸困難,還粗俗難堪……一樣被人嫌棄!   恍然中她抬頭,看見喬蓮房略帶幾份不耐的臉。   「文姐姐,」從水面吹來的風還殘留著幾份寒意,她攏了攏褙子的衣襟,「難道我們就一直站在這裡等著?」   文姨娘想到之前她縱是微笑也帶著幾份降尊屈紆的不屑,忍不住道:「要不,你去看看?侯爺訓了這麼長的時候,只怕口都幹了!」   她說著,就看見喬蓮房的眼睛亮起來。   文姨娘忍不住笑了起來。   喬蓮房卻露出了一個笑容:「夫人和姐姐都在外面等……我還是跟姐姐一起在外面等吧!」   文姨娘點了點頭,眼底閃過一絲失望。   有小丫鬟跑過來,沒看見十一娘,奇道:「兩位姨娘,夫人呢?」   喬蓮房指了指湖畔。   文姨娘卻從衣袖裡掏了幾文錢賞給那小丫鬟:「侯爺找夫人什麼事呢?」   小丫鬟不肯接賞錢。   「沒事,沒事。」文姨娘笑道,「給你買糖吃。要是不能說,你別說就是。」然後道,「夫人正和二少爺說話呢!」   那小丫鬟聽著遲疑了片刻,道:「反正您等會也會知道——侯爺讓夫人去,說從今開始,秦姨娘就在夫人跟前服侍,把規矩學會了再說!」   ******   「你為什麼不跟她說這是我的意思?」徐令宜靠在床頭,望著正移燈過來的十一娘。   晶瑩的燈光照在她臉上,有種素淨的美。   「我和侯爺是夫妻。」十一娘放下燈,坐到了床沿,「別說當初侯爺跟我說這事的時候我是贊同的,就是我不贊同,有人這樣質疑侯爺的決定,我也不能把事推到您那裡去。」   徐令宜聽著微愣。   十一娘已脫鞋上了床,靠在床頭和他說話。   「只是侯爺以後別再發這樣大的脾氣了!」然後把今天有人當著自己的面嗤笑,自己又怎麼和他到湖邊說話,他又怎樣回自己的,一一都跟徐令宜說了,「……諭哥兒不小了,過幾年都要娶媳婦了。您這樣不管不顧地亂訓一通,別說諭哥在僕婦面前抬不起頭來,就是以後的媳婦,只怕也要跟著受牽連!」   徐令宜沒有做聲。   「侯爺也早些睡吧!」十一娘就笑著放了帳子,「聽說明天院子裡上梁,我們什麼時候可以搬回去?」   徐令宜笑著摟了她:「六月份應該可以搬了!」   十一娘在他懷裡挪動了半天才找到一個比較舒適的位置。   「侯爺,要不我們訂一個小一點的燈吧?專放在牆角。這樣又可以照明,又免得燈光刺眼,妾身半天才睡得著。」   「行啊!」徐令宜道,「明天我跟內務府說說。」   十一娘和他說起秦姨娘來:「……我看,您說說就算了。不用在我面前立規矩了!」   ※   先上草稿,等來電了我再仔細改!   至於晚上加更,還是老話,大家別等了!   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一十一章除服(下)   第三百一十一章除服(下)   十一娘的話讓徐令宜頗為詫異,他坐起身來。   「秦姨娘這也是病急亂投藥。」十一娘也跟著他坐起身來,「您現在訓了她,諭哥也知道了您的心意。您就不要再把事情鬧大了。說起來,也是因為秦姨娘太過擔心諭哥的原因。」   徐令宜聽著沉默了一會,才低聲道:「那幾年,外面的事多,家裡的事全交給了你姐姐。她身體不好,有時候難免精神不濟。你現在主持中饋了,有些規矩,還是立起來才好。」   竟然不同意!   十一娘有些意外,又聽他話裡有話,心中一動,道:「諭哥由秦姨娘服侍著,原是姐姐的意思嗎?」   徐令宜頓了頓才道:「當時家裡的事多,你姐姐有些照顧不過來。」   側面承認了徐嗣諭交給秦姨娘帶是元娘的意思。   十一娘想到了秦姨娘見識,又想到二夫人和徐嗣諭之間的若有若無的牽連……她忍不住求證,笑道:「我聽說諭哥是跟著二嫂啟的蒙。當時諭哥多大?」   徐令宜沒有回答,而是眉頭微蹙:「你聽誰說的?」   「府裡的媽媽們都這麼說啊!還誇諭哥聰明。」十一娘道,「難道有什麼不對?」   徐令宜臉色不虞,道:「當時諭哥沒人管,天天和小廝們攪在一起瘋玩。有一年春季,雀鳥正是孵窩的時候,竟然由小廝帶著把家裡的鳥窩全給捅了,還想著法子比誰捅得多。二嫂看著這不是個事,這才起了告訴他識字的心思。也是怕他玩野了,到時候讀書讀不進去了。後來諭哥越來越懂事,三嫂見了,就把勤哥和儉哥也送了過去。二嫂索性就抽出下午的時間跟三個孩子講了講《幼學》。後來到了勤哥上學的年紀,二嫂怕來個精明世事的不敢管,來個溫和寬宏的又管不住,就推薦了現在的西席。」   也就是說,二夫人告訴徐嗣諭讀書,是在勤哥上學前。徐嗣諭比徐嗣勤小三歲,諄哥又比徐嗣勤小八歲。這樣算來,那時候諄哥還沒有出生,徐嗣諭當時是徐令宜唯一的兒子。   十一娘有些明白。   元娘肯定是藉口著自己身體不好,把徐嗣諭交給秦姨娘這個婢女出身,沒什麼見識的生母帶著,再加上旁邊自有巴結奉承的,一來二去,徐嗣諭頑劣調皮也就不足為奇了。   她想到了羅振聲!   果然和大太太的手段如出一轍。   難怪二夫人對幾個孩子的學業如此了解!   徐令宜不喜歡聽到這樣的傳言,是不是因為這件事與元娘有很大的關係呢?   十一娘想到除服禮那天晚上,徐令宜輾轉反側,半夜才睡著。   她就笑道:「是妾身人云亦云了!」   徐令宜沒有做聲,半晌才躺了下去:「不早了,你也早些歇了吧!」   十一娘這才想到秦姨娘的事還沒有解決,忙道:「侯爺,還是別讓秦姨娘在妾身面前立規矩了吧!就是要立,也等諭哥去了安樂再立吧!」先把眼前拖過了再說。   徐令宜不解地望著她。   「侯爺!」十一娘捏著他的衣袖輕輕地搖了兩下。   這樣的十一娘,徐令宜還是第一次看見。   望著她捏著自己衣袖纖細白嫩的手指,覺得可愛至極。   他強著笑意,翻了身背對著她:「快點睡吧!」   「侯爺!」十一娘只好俯身,「您也說了,要把規矩立起來。那您自己就不能帶頭破壞……」   徐令宜已閉了眼睛,口齒含糊地道:「我這不是在幫你嗎?」一副昏昏欲睡,不以為然的模樣。   「可內院的事是我管!」十一娘知道,今天要不把這事說清楚了,從明天開始,秦姨娘就會像尾巴似的跟著自己。   她想想都覺得不自在。   「侯爺……」十一娘見徐令宜沒反應,搖了搖他的肩膀,「侯爺,侯爺……」   隔著薄薄的衣衫,他的身體正輕輕地顫抖。   十一娘錯愕。   定睛一看,那個正悶著聲笑。   「侯爺!」十一娘狠狠地推了徐令宜一下,「您既然要我立規矩。那我就照著規矩來——從今天開始,侯爺有什麼事直接跟我說就是了,別再越過我做決定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徐令宜已翻身將她摟在了懷裡:「你怎麼這麼傻!」   傻……十一娘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評論她。   她不由呆了呆。   而徐令宜望著她杏目圓瞪的樣子,更覺有趣,大笑著捧著她的臉狠狠地親了一下。   十一娘卻突然間豁然開朗。   自己是很傻! 第三百一十二章壽誕(上)   第三百一十二章壽誕(上)   從太夫人屋裡出來,正是星光滿天的時候。   徐令寬、五夫人抱著歆姐兒往北去,十一娘、徐令宜、二夫人、貞姐兒、徐嗣諭、徐嗣誡幾個緩緩往後花園去。   徐令宜和徐嗣諭走在最前面,二夫人和十一娘並肩而行,貞姐兒落後幾步,南勇媳婦抱著徐嗣誡跟在貞姐兒身後。   二夫人突然回頭吩咐南勇媳婦:「吃了飯走一走,消食。你把五少爺放地下吧!讓他也動一動。」   徐令宜、徐嗣諭、貞姐兒都朝南勇媳婦望了一眼。   南勇媳婦卻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微微頜首。   南勇媳婦笑著應「是」,把徐嗣誡放到了地上。   徐嗣誡立刻跑到了十一娘身邊拽住了她的裙子。   十一娘笑著牽了他的手。   二夫人見徐嗣誡一聲不吭乖乖地跟在十一娘的身邊,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沒想到這孩子現在變得這麼文靜了。」   一旁的南勇媳婦聽著就抿著嘴笑了笑。   四夫人在五少爺這裡花了很多功夫才勉強幫他改掉了以前的一些壞習慣。   十一娘則摸了摸徐嗣誡的頭,道:「只要吃飽了,就挺乖的。」聲音裡有她自己沒察覺的憫惜。   二夫人點頭,低聲和十一娘說起太夫人的壽宴來:「……定下來了嗎?」   「都是按照往年的慣例。只待宴請的名單定下來就可以行事了。」   「宴請的名單現在還沒有定下來嗎?會不會太晚了?」   「應該不會吧!」十一娘笑道,「其他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明天早上把名單定下來,送帖子、準備菜、聯繫戲班子,一個下午就行了。」   二夫人聽著面露訝然。   十一娘解釋道:「宴請的人家都在燕京,又沒幾家,回事處一個下午就能辦妥了。送菜的鋪子都是燕京有名的菜行,他們要是沒有的菜,其他地方更沒有了。到時候擬了單子讓他們準備就行了。至於戲班,有五爺出馬,家裡又有現成的戲臺,戲班提前半個時辰到就行了。有兩天準備就夠了。」   二夫人聽著眼裡露出幾份讚賞來。   她吩咐貞姐兒:「你領著你五弟前面玩去,免得他總拽著你母親。」   貞姐兒應喏,上前牽了徐嗣誡。   徐嗣誡畢竟年紀還小,這樣跟著大人不緊不慢地走路,肯定覺得很無趣。貞姐兒要帶他去玩,他立刻牽了貞姐兒的手,蹦蹦跳跳地朝前去,偶爾還會伸出手去打一下抄手遊廊外的小樹枝,顯得很歡快。   南勇媳婦、小鸝等人忙跟了上去。徐令宜和徐嗣諭的注意力也被他吸引。   十一娘看著笑了起來。   耳邊驟然響起二夫人比平時低了幾分的聲音:「貞姐兒要議婚了吧?」   十一娘恍然。   原來二夫人又是讓徐嗣誡下地走,又是讓貞姐兒帶弟弟,全是為了私下和自己說幾句貞姐兒不能聽的話。   她有些意外地望過去。   月光下,二夫人的神色清淡如白菊。   「除服禮後,貞姐兒應該要議婚了吧!」她輕聲道,「我看,等太夫人的生辰過後,我那邊的功課就暫時停一停,讓貞姐兒專心跟著你學女紅吧!」   十一娘也有此意,只是她看二夫人對貞姐兒的功課十分上心,怕自己提出來二夫人生出什麼誤會來。正想著要不要先探探太夫人的口氣……既然她主動提出來,十一娘自然滿口答應:「上次蘭亭嫁的時候周姐姐就跟我說想做個冰人,只是還沒有除服,有些話不好深說。我也正想著這事。不知道以後貞姐兒會找個什麼樣的婆婆,不管怎樣,針線上好一些總不會出錯。」   二夫人點頭,道:「那就這樣說定了。每十天讓她跟我練練字,其他的日子都到你那裡去學針黹。」   「就依二嫂所言。」十一娘覺得這樣也不錯。天天坐在家裡做針線也受不了。   二夫人「嗯」了一聲,上前幾步走到了貞姐兒身邊,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先走一步吧!」   貞姐兒忙將徐嗣誡交給南勇媳婦。   二夫人和徐令宜打了個招呼,就帶著貞姐兒進了後花園的大門往韶華院去。   徐令宜和十一娘、徐嗣諭、徐嗣誡進了後花園的大門往東去。徐令宜徑直回了垂綸水榭,十一娘則先把徐嗣誡送回了麗景軒,這才回了垂綸水榭。   她一進屋,徐令宜就問:「貞姐兒怎麼了?」   十一娘一愣。   徐令宜道:「你和二嫂把貞姐兒支開了說體己話,肯定是因為這話不便讓貞姐兒聽到。可是出了什麼事?」   還挺細心的!   「沒什麼大事!」十一娘笑著把二夫人的意思說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壽誕(中)   第三百一十三章壽誕(中)   內院的庫房主要放著公中的一些用品。按用途分了器具、器皿、字畫等,其中設了一個總管事媽媽,又設了幾個分管的媽媽。這汪媽媽就是分管器具的。   「你們管事的是於媽媽吧?」十一娘聽了笑道,「有什麼事,你讓她來跟我說吧!」   汪媽媽一怔,道:「可您是主持中饋的夫人……」   十一娘笑了笑,和顏悅色地道:「庫房的事我都交給了於媽媽。如果於媽媽覺得不好辦,會跟我說的。至於這件事,你先跟她說吧!」然後端了茶。   汪媽媽見到十一娘指責她越僭,臉色微赧,曲膝行禮匆匆退了下去。   一旁的宋媽媽低聲提醒:「夫人,這位汪媽媽,和太夫人身邊的杜媽媽十分要好!」   難怪敢跑到自己面前來說事!   「可於媽媽卻是我同意了的庫房總管事。」十一娘淡淡地道,「她這樣越過於媽媽跑到我這裡來說事,算是怎麼一回事?要是人人都這樣,我還要總管事媽媽做什麼?那還不如我自己管。」   宋媽媽猶豫道:「那,杜媽媽那邊?」   「這府裡大著呢!」十一娘道,「她要真有這面子,杜媽媽自會找我說話。你不用擔心!」然後吩咐宋媽媽,「你把於媽媽叫來,我有話要問她!」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   宋媽媽不敢再問,笑著去請了於媽媽來。   「剛才汪媽媽來跟我說,我原指了放在太夫人穿堂的黑漆鏍鈿牡丹花的插屏不見了,想換座黑漆象牙雕芍藥插屏,你可知道這件事?」   於媽媽忙道:「夫人,不是不見了——只是在『丙』字帳冊上,『丙』字帳冊的東西都是大件,放的深,你今天早上才發話,一時不好找,所以才讓汪媽媽來回您一聲的。」   十一娘冷冷地望著她,把剛才的問話又說了一遍:「……你可知道這件事?」   屋裡的氣氛隨著的目光也為之一寒。   於媽媽心中微凜,忙道:「我知道!不過……」   還想辯解。只是沒等她的話音落下,十一娘已厲聲道:「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自己來告訴我?竟然要派個二等的管事媽媽來向我示下,讓我換座插屏。難道這是你們庫房的規矩?」   「派個二等的管事媽媽向我示下」這樣的罪名,她擔待不起!   在十一娘銳利的目光下,於媽媽額頭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說起來,只能怪今天的事太多了。這裡也喊粗使的婆子去搬東西,那裡也喊粗使的婆子去幫忙,大家都有些忙不過來。有幾處還憑著交情喊了在外院當小廝的侄子或是兒子進來做些粗活。眼看著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幾個媽媽不免有些抱怨,就有小丫鬟出了這主意:「……夫人是十分和氣的人,去求一求,肯定答應!」   她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汪媽媽聽了卻說好,還主動提出去十一娘那裡示下。她想著汪媽媽和杜媽**交情,就答應了。沒想到……   「夫人,全是奴婢的錯。」於媽媽惶恐地跪在了地上,「奴婢這就去教訓汪媽媽一頓。」   暗示這件事的起因是汪媽媽。   十一娘才不和她玩這種曖昧,直截了當地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全是汪媽**主意嗎?」   於媽媽錯愕。   汪媽媽與杜媽媽交好,這是闔府都知道的。說起來,夫人也是個機敏之人,這種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放過就是了,怎麼突然就這樣大咧咧地盯著問起來?   她不敢應答。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屋裡還立著服侍的小丫鬟。   她忙道:「不是,不是。這是我的主意。」額頭卻有汗珠落下來。   「於媽媽這樣說就對了。」十一娘語氣一緩,語重心長地道,「我既然把庫房交給了你,就是相信你能把我交辦的事辦好。所以我不見你下面的管事,怕有人越過你們說些是非。也不越過你向你下面的管事發話,怕有人借我的名頭生事。我只聽我手下總管事媽**話。你可明白?」   於媽媽吃驚地望著十一娘。   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有人在夫人面前說了什麼?   她想到了汪媽媽。   主動向十一娘示下……是想陷自己於不義然後再借杜媽媽之勢把自己拉下馬?   一時間,她心亂如麻,不由吶吶地喊了一聲「夫人」。   十一娘卻端了茶:「你是我手下的管事媽媽,要為我分擔才是。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快把那黑漆鏍鈿牡丹花的插屏找出來擺到太夫人的穿堂去吧!」   於媽媽聽著這話裡有話,已經完全想偏了。   她肅然稱「是」,感激地望了十一娘一眼,快步退了下去。   庫房是個比較重要的地方,管庫房又是個閒差,能到庫房當媽**,都是與太夫人多多少少有些關係的。就是元娘當家的時候,也不敢隨意換人。等到三夫人手裡,就發展到不敢隨意指使了。發生今天的事,一來是倚老賣老,二來也是被慣壞了。並不是說這些人很糊塗。相反,她們都是很會看菜下飯的人。   宋媽媽很是擔心,望著於媽媽遠去的背景,又望了望在屋裡服侍的小丫鬟們,欲言又止。   十一娘也不解釋,起身去了內室。   有小丫鬟進來:「夫人,三爺給太夫人送了壽禮來,還差了甘老泉家的給太夫人問安。」   三房走後只捎了一封平安信來。   「讓她進來吧!」   小丫鬟應聲帶了甘老泉家的進來。   十一娘問了問三房的情況。   「……老爺辦事勤勉,很得上峰器重。三夫人在那裡盤了間米鋪,剛剛開張。大少爺和三少爺請了先生在家裡授館。一切都好。就是惦記著太夫人、侯爺和夫人。」甘老泉家恭敬地道。   十一娘點頭,帶著甘老泉家的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聽說徐嗣勤和徐嗣儉沒把功課丟下,很滿意地點了點頭,賞了甘老泉家的二兩銀子,讓杜媽媽帶著下去歇了。卻和十一娘嘆道:「到底淺薄了些!」   是指三爺剛到任三夫人就在三爺管轄範圍內開了家米鋪的事吧!   十一娘笑道安慰太夫人:「三爺身邊的米糧師爺是侯爺親自挑選的。侯爺當時也有話交待。想來會勸著三爺和三夫人的。」   「但願如此吧!」太夫人嘆了口氣。   晚上知道了十一娘在水榭說的話,太夫人不住地點頭:「擒賊先擒王。不錯,不錯!她能借力打力,把庫房裡那幫最油滑的鎮住了,其他那些管事媽媽們也就沒誰敢生事了。」   杜媽媽笑著點頭:「誰說不是!」   「那汪家的沒來找你去說情?」太夫人笑著問。   杜媽媽笑道:「四夫人正打著碼頭,我怎麼敢!」   「算你還有幾份眼色。」太夫人打趣著杜媽媽。   二夫人過來了。   太夫人就拉了二夫人去看十一娘給她挑的衣裳:「好看不好看!大紅色的。讓我戴那套祖母綠的頭面。」   「好看!」二夫人笑道,「正該這樣喜氣盈盈的才是。」   太夫人道:「原來只是心裡想,可不敢穿,十一娘天天跟我說沒事。現在你也說好看。只盼著明天不要被人說是老來做怪就好。」   二夫人大笑。   第二天太夫人就穿了十一娘挑得那件大紅牡丹花褙子,戴了祖母綠的頭面去了廳堂。   永昌侯黃家、威北侯林家、定南侯孫家、忠勤伯甘家、周夫人和芳姐兒,還有羅家和項家都來了。   鶯鶯燕燕一滿屋,黃夫人、林夫人、孫夫人、甘夫人幾個在內室坐了,其他人都上前給太夫人行禮拜壽,杜媽媽一個個派發封紅,周夫人和黃三奶奶則在一旁鬧騰,屋子裡歡聲笑語,十分熱鬧。   有小丫鬟跑進來:「太夫人,山西總兵李大人的夫人來給您拜壽了!」   李家並不在宴請的名單。   不過,來的都是客。   十一娘一面笑著迎了出去,一面想著李家託王勵提親的事。   李夫人並不是一個人來的,她還帶了李大小姐來。   「太夫人過壽,夫人也不知會我一聲。」李夫人見到十一娘就嗔怪道,「要不是我聽我們家老爺提起,可真要錯過了。」   「又不是整壽,所以沒敢驚動大家。」十一娘笑著和她客氣了兩句,又誇了李大小姐的衣飾,笑著陪她去了廳堂。   李夫人帶著女兒剛要給太夫人拜壽,又有小丫鬟跑進來:「太夫人,五軍都督府蔣都督的夫人來給您拜壽了!」   又是個不在宴請名單的。   十一娘迎了過去。   蔣夫人也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帶了個俏生生的小姑娘。向十一娘介紹:「這是我娘家的侄女。」   十一娘笑著將兩位請了進去,給太夫人拜了壽,十一娘叫了貞姐兒來招呼蔣夫人的侄女。蔣夫人的侄女卻很靦腆,緊緊跟在蔣夫人身後。蔣夫人吩咐了一聲,這才跟著貞姐兒去了。   又有兵部卓侍郎的夫人來給太夫人拜壽。   這位不僅不在宴請的名單上,而且十一娘還很陌生。   一旁的五夫人忙低聲向十一娘解釋:「侯爺打苗疆的時候,這位卓大人曾在侯爺麾下帶過兵。之前在雲貴任總兵,三月份才升的兵部侍郎。」   十一娘恍然,迎了出去。   卓夫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婦人,而且是一個人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十一娘鬆了口氣。   ※   推薦:《賢妻》   文案:天下首富之女,也逃不過保全家族聯姻的命運!   從貧家女到富小姐,有老天的眷顧   背負著不孝子的名,是重生的代價   大難不死,後福何來?   且看她守住幸福,相夫教子!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一十四章壽誕(下)   第三百一十四章壽誕(下)   喧闐散去,只留下滿院靜謐。   十一娘低聲囑咐宋媽媽幾句,由雁容等人簇擁著穿過正在躬腰收拾殘局的丫鬟、婆子出了點春堂。   春夏更替之際,迎面撲來夜風暖暖的,含著百花的芬芳。   她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氣。   頭頂是滿天繁星。熠熠生輝地鑲嵌在深藍色的夜空,璀璨奪目,令人心醉。   遠處有更鼓聲傳來。   「夫人,」雁容關切地道,「您累了一天了,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奴婢就是。您還是早些歇了吧!」   十一娘想到今天的客人,沒有一點點的睡意。   「侯爺那邊的客都走了嗎?」   「還沒有!」雁容答道,「侯爺和卓大人,蔣大人還在喝酒。」   十一娘點了點頭,先回垂綸水榭歇了。   半夜被徐令宜吵醒。   「十一娘,默言……」他雙臂撐在床上俯視著她,明亮的眸子帶著幾份酒後特有的惺忪,吐詞也有些含含糊糊的,「你怎麼睡得像個孩子似的,吵也吵不醒?」   吵不醒?那自己現在在幹什麼?   十一娘在心裡腹誹著,一面坐起身來,一面高聲吩咐屋外的小丫鬟給徐令宜去拿醒酒湯。   徐令宜聽著就笑起來,朝她的臉頰狠狠地親了兩下。   呼吸間全是濃濃的酒味。   十一娘不禁皺了鼻子:「快去梳洗梳洗——全是酒味!」   徐令宜看著她皺成一團的小臉,哈哈大笑,不僅沒有依言而去,反而湊過去一通亂親。   「侯爺!」十一娘又驚又急,正左擋右避之時,抬眼看見小丫鬟託著紅漆海棠花小茶盤走了進來。   她急了。   「侯爺!」   然後使勁推了他一把。   徐令宜竟然一個不穩,趄趔地跌坐在了床踏上   十一娘吃驚地望著徐令宜——他怎麼這麼輕易就被自己推倒!   徐令宜也有些吃驚地望著十一娘——沒想到會被她推下床。   而端著茶盤的小丫鬟則嚇得面白如紙。她「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託盤上的蓋盅瑟瑟做響,發出清脆的撞瓷聲,在寂靜的屋子裡十分清晰。   徐令宜這才發現小丫鬟進來了。   他有些尷尬地扶著床沿站了起來:「沒事,沒事。一時沒站穩。」   十一娘回過神來,又見他扶著床沿站起來的,懷疑他喝的可能不是一般的多,忙下床扶他坐到了床邊,然後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吩咐那小丫鬟:「把醒酒湯端過來。」   小丫鬟戰戰兢兢地端著託盤走了過來。   十一娘端了醒酒湯遞給徐令宜。   徐令宜一飲而盡。   十一娘將空盅放到託盤上,掏出帕子遞給徐令宜。   小丫鬟有些慌不擇路地退了下去。   徐令宜接過帕子擦了擦嘴,然後長長地籲了口氣,蹌踉地起身:「讓小丫鬟進來服侍更衣吧!」   十一娘想到剛才自己那一推……有些心慮。不禁上前扶了他:「這麼晚了,還是妾身服侍侯爺更衣吧!」   徐令宜沒有反對,兩人去了淨房。   十一娘幫他倒水。   「我來!」徐令宜拿過她手裡的木勺,只舀了冷水到銅盆裡。   初夏還有些冷。   「侯爺!」十一娘猶豫道。   「沒事!」徐令宜有些不以為然,「以前也常洗冷水澡。」然後彎身把臉浸進了銅盆裡。   水花四濺。   十一娘心中一驚。   徐令宜已抬起頭來。   臉上的水珠雨般落在衣襟上。   他就長長地透了一口氣。   眉宇間再也沒有了十一娘睜開眼時看到的愜意輕快,目光也變得清明起來。   想到徐令宜與平日不一樣的舉止,十一娘有些擔心,猶豫地喊了一聲「侯爺……」   徐令宜沒有回頭,頭顱微低,望著面前的銅臉:「老卓,回京榮養了!」   洗臉架上小小銅鏡裡映著他的臉,模模糊糊的。   十一娘一時沒聽明白:「什麼?」 第三百一十五章挑選(上)   第三百一十五章挑選(上)   十一娘聞言苦笑:「所以我才頭痛啊!」然後下炕去了外間。   徐令宜正奇怪,就看見她臂彎上橫擱著宣紙,手上捧著硯臺,硯臺上還放著個裝了毛筆的黃竹大筆筒走了進來。   「這是要幹什麼?」他忙上前接了硯臺和大筆筒。   東西的確有些沉。   十一娘甩了甩手腕,低聲向徐令宜道了謝,道:「我們得好好合計合計才是!」   徐令宜不解。   十一娘已坐到了炕上,挽了衣袖開始磨墨。   她皓腕纖細,手指修長,磨了好幾下水還浮在硯臺上。   徐令宜就接了磨石:「我來!」   十一娘沒有和他推辭,把宣紙鋪在炕桌上,看著清水變成了一洇黑色,提筆點了墨,在宣紙上寫了個「卓」字,然後又寫了一個「王」字,一個「李」字,一個「蔣」字。   卓字代表卓侍郎家,王字代表周夫人娘家,李字代表李總兵家,這三家都是來求娶貞姐兒的,而蔣字則代表了蔣飛雲的侄女,他們家是想和諭哥兒結親的。   徐令宜這才明白她的用意,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十一娘做事,很喜歡條理分明。   他指了「蔣」字:「這家就算了。」   父母雙亡,往深裡想,是相剋的八字,也難怪徐令宜第一個就把蔣家排除在外。   十一娘點頭,把蔣字畫了個圈圈。   這樣只剩下卓、王、李三字了。   「這樣也好。」她道,「先把貞姐兒的婚事說妥了再議諭哥的婚事也不遲!」   徐令宜卻道:「只怕是蔣家也覺得這門親事有些不妥,所以才派了蔣夫人去探你的口氣。」   「這話怎麼說?」十一娘想到當時蔣夫人的態度,還是非常誠懇的。   「要是他們也覺得這門親事妥當,就會像老卓似的。」徐令宜道,「一個探你的口氣,一個到我面前丟個音才是。」   十一娘想了想,覺得徐令宜說的有道理。   蔣夫人不僅在她的面前誇獎侄女的針黹女紅,而且連侄女有多少陪嫁都委婉地告訴了她。   說不定人家覺得徐嗣諭是庶長子,她不會放在心上。說不定看在女方嫁妝豐厚,能在徐令宜面前交待得過去也就成了這樁婚事。   十一娘緩緩點頭,話題就很自然地轉到了卓侍郎家:「……卓夫人只說卓公子十分得父親器重。其他的倒沒有多說。卓大人都和您說了些什麼?」   「差不多的意思。」徐令宜道,「老卓說了,要是能結成這門親事,貞姐兒進門就是掌家的奶奶。他名下還有幾分薄產,到時候都留給長子,成親的時候也會在禮單上寫清楚的。決不會讓貞姐兒吃虧的。」   十一娘聽著有些意外。   「老卓這個人是個直率的性子。說話一口一杯。我不疑他。」徐令宜道,「何況他還有個正四品指揮僉事的襲職。我當時沒答應,就是想看看孩子。如今四海太平,哪裡還有仗可打。想要平步青雲,多半是要看人脈了。一個女婿半個兒,我怎麼也不會袖手旁觀。就更不能委屈了貞姐兒。」   十一娘聽著笑了起來。   與平常那帶著幾份矜持的淺淺笑容不一樣。她眼角眉梢都洋溢著歡快,目光閃爍,顯得有些俏皮。   徐令宜看著奇怪,嘴角卻不覺跟著翹了起來:「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十一娘擺手,笑得卻更厲害了。   她想到李夫人……   如果徐家和卓家結親,貞姐兒的際遇到和李夫人有些異曲同工之處。   十一娘能想像李夫人的厲害,卻想像不出貞姐兒河東獅吼的模樣。   徐令宜望著她不由滿臉的狐惑。   十一娘更覺得好笑。   徐令宜想了想,低了頭打量起自己的衣飾來。見沒有任何異樣,想到剛才幫著磨了墨的,又高聲喊小丫鬟拿靶鏡進來。   十一娘微怔,隨即意識到徐令宜誤會了。   她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是想到了李夫人!」   「李夫人!」徐令宜訝然,「李夫人怎麼了?」   話音剛落,他恍然大悟。   望著燈光下她亮晶晶的眼睛,他不禁失笑搖頭:「竟然這樣的排揎我!」   「沒有,沒有!」十一娘否認,笑聲卻止也止不住地溢了出聲。   她不由抿了嘴。   嘴唇就變得嬌豔欲滴般的紅豔起來。   徐令宜看著眼神微閃,被忽視了的感覺在身體慢慢復甦。   他笑容漸漸斂去,目光變得明亮起來。   十一娘垂下了眼瞼,期期艾艾地吶語:「……那,要不要見見卓家的大公子……」手無意識地在宣紙上畫著圈圈。   徐令宜輕輕抽了她手中的毛筆,隨手丟在了炕桌上,然後把她抱坐在了自己懷裡:「等會再說!」聲音低沉。   十一娘緊緊地拽住他的衣襟。   「燈……」   屋子裡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十一娘過了半晌才適應屋子裡的光線。   她望著被推到身邊的炕桌,緊緊地摟住了那具在自己身體裡律動的健壯身軀。   賁張的肌膚有些燙人,背上有薄薄的汗。   她真的讓他這麼興奮嗎?   十一娘有些困惑,不安地挪了挪身體。   「不舒服?」徐令宜低喘著問她,動作停了下來,帶著薄繭的大手溫柔地撫著她的背。   她突然心悸,驟然間動情。   「沒有!」聲音溫溫的,還帶著點澀澀的羞意,修長的大腿卻主動地纏到了他的腰際,方便他的採擷。   徐令宜大喜。   動作卻越發的溫柔體貼起來……   十一娘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她感覺到感受被尊敬,身體被喜愛,情緒被呵護……自己被珍惜。   她軟軟地貼著他,回應他淺淺的吟哦。   「默言,默言,」他細細地吻她的面頰,聲音嘶啞,「小嬌嬌……」   遠處的自鳴鐘滴噠噠輕輕地擺動,沾著墨汗的毛筆悄無聲息地躺在宣紙上,一切的一切,都顯得是那樣的靜謐而安適。   ******   「您看,這是卓家的情況!」十一娘寫著簪花小楷的澄心箋紙遞給太夫人。   太夫人一手扶著鏡架,一手拿著箋紙,歪到窗邊仔細地看了起來。   和徐令宜的討論無疾而終。一大早起來又接到卓大人宴請徐令宜的帖子。   「昨天提到孩子們的婚事,今天就請您去赴宴。肯定是想讓您看看他們家的小子。」   剛起床,十一娘捧著杯放了杏仁的羊奶,懶懶地倚在臨窗的炕上。   「看看就看看!」徐令宜一大早去練了會拳,換了件石青色杭綢直裰,更顯身姿挺拔。   「要是不好呢?」十一娘擔心道,「您和卓大人又那麼好……」   她怕他為了交情勉強答應了。   「什麼事都不要那麼武斷地下決定!」徐令宜看著眉宇間平添了一份柔和的十一娘,眼底有濃濃的笑意,「先看看情況再說!」   人可以公正無私,卻不能保證不偏不倚!   十一娘眉頭蹙了蹙。   徐令宜看了不禁失笑。   「老卓那裡都好說。倒是周夫人那裡有些麻煩,」他沉吟道,「要是能成自然是皆大歡喜,要是不成……得找個好藉口才是。畢竟她早早就給你打了招呼。」   是啊,要是周夫人說的那家也不盡人意,怎樣推辭,卻成了個大問題。   念頭閃過,十一娘想到了太夫人。   怎麼把她老人家忘了。   「要不,我們問問娘的意思吧?」十一娘眼睛發亮,「她老人家總比我們經驗豐富些,看人準一些!」   「也行!」徐令宜道,「我去卓家赴宴,你把昨天的事跟娘說說。看娘是什麼意思。晚上我們再碰頭!」   十一娘點頭,送徐令宜出了門後,先把幾家的情況羅列了一番,然後到了太夫人這裡。   太夫人早知道那幾家都是醉翁之意。但媳婦不說,她也就當不知道。現在十一娘來商量她了,肯定是拿不定主意了,她自然要仔細考慮一番。   「侯爺去卓家赴宴了?」太夫人放下手中的箋紙。   「嗯!」十一娘幫太夫人換了杯茶,「到時候肯定會見著卓家長公子。」   「那你們的意思呢?」太夫人放下鏡架。   十一娘幫太夫人收在一旁的鎏金掐絲琺瑯的鏡盒裡:「我們想先看看人再說。又怕萬一到時候看不中不好拒絕。」   太夫人聽了笑道:「你是怕不好拒絕周三媳婦吧?」   十一娘笑道:「什麼事也瞞不過您!」   「別急!」太夫人笑著端了茶盅,「但凡略有些講究的人家,都不會這麼急就來說親。既然這麼急來說親,那就是早就盯著了。我們家雖然不是什麼豪門巨富,也算是略有家底的。」太夫人說的含蓄,「我們看中了人家的好,人家也是看中了我們家的好。兩家結親,本就該如此。這都不是什麼大事。主要還是看孩子怎樣。周三媳婦是個穩妥人,她既然做了這樁婚,我看,你們不如好好打聽打聽。至於卓家,老四在軍中多年,來求親的人十之**都是抱著這樣的意思。相比之下,他們家就有些複雜了。我們不如慢慢地挑。」又囑咐十一娘,「先別這麼快就定下來。要是我猜得不錯,既然動了這個頭,過些日子,還有人上門來求親。」   十一娘點頭,覺得還是太夫人考慮的縝密:「到時候您還要給我們看看才行!」   太夫人聽了呵呵笑:「貞姐兒是我從小帶大的,你不說啊,我也要看看的!」   十一娘這才放下心來。   ※   今天是臘八,O(∩_∩)O~   祝大家臘八節愉快!   這樣一說,感覺過年不遠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一十六章挑選(中)   第三百一十六章挑選(中)   晚上和徐令宜碰頭。   徐令宜頗有些失望:「本來老卓和我關係非同一般,如果能成,到是樁好事。可我看那小子,人倒是相貌堂堂,行事卻不夠機敏。配我們家貞姐兒卻差了些。」   「那怎麼辦?」十一娘道。   「我也沒一口就回絕。」徐令宜道,「席間略提了提,只說貞姐兒是在娘膝下長大的,她的婚事,多半是要娘點頭的。」   十一娘沉吟:「這樣說最好。我們有個迴旋的餘地。」然後把太夫人的話告訴了徐令宜,「王家的那位公子,要仔細打探打探才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徐令宜道,「今天下午就派人去打聽了。明天就應該有回信了。」又道,「過兩天陳閣老家小兒子成親,順王家添了個小子要請滿月禮,你去的時候留個心。」   十一娘應承,又奇怪陳閣老家的小兒子成親:「……定了哪家的姑娘?」   徐令宜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定了甘肅布政使萬春家的長女。」   十一娘微怔,然後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聽到萬春這個名字的時候……她面色微赧。   徐令宜見了就湊了過去,低聲笑道:「也不知道金華知府萬春的長女和誰家訂了親?」   十一娘瞪了他一眼:「別人家裡的事,與我們何幹?」   徐令宜哈哈大笑,橫抱了她,貼在她耳邊低聲道:「閒來無事,我們也議議!」   門外突然傳來小丫鬟的聲音:「侯爺,夫人,臨波來了!」   「讓他明天再來吧!」徐令宜大步朝床走去。   十一娘輕輕推了推他:「這麼晚了,臨波來找您肯定有急事。您還是先見見吧!」   徐令宜猶豫了一下。   十一娘掙扎著要下來:「侯爺還是去看看吧!」   徐令宜把她放到床上,低聲道:「你等我一會!」   十一娘微微頜首,望著徐令宜出了內室,想到他剛才的調侃。   昨天的歡愛無疑是美好的,徐令宜應該也感受到了吧?   生活經歷告訴她,只有努力了,機會來臨時你才能抓住機會……然後,她抓住了機會,並得到了回報。所以到了這隻形單影的時空裡,她遵循以前的成功經驗行事——努力康復;努力成為一顆大太太能用得上的棋子;努力嫁到永平侯府來;努力得到太夫人的喜歡;努力得到徐令宜的認可;努力成為符合社會主流的賢妻良母!   可她卻忘了,心,原來自有她的主張。   在這個她必須努力才能融入的環境裡,當白天的繁華落盡,她必須坦露自己去接受那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男人時,努力變得如此的讓人難堪!她本能地開始掙扎……只要求抱著她的人能給她一份尊重。   十一娘凝望著輕煙般的細葛布帳子。   昨天,自己是因為感受到了尊重,所以才能坦然地接受。   那徐令宜呢?   他前兩天還像逗小孩子似的逗著自己。   思忖間,徐令宜走了進來。   他臉色不虞。   「出了什麼事?」十一娘收拾心情,問他。   徐令宜坐到了床邊,沉默了片刻,道:「十一娘,明天一早我要去趟章丘!」   「章丘?」十一娘有些驚訝地望著徐令宜。   章丘是山東的一個縣,她曾在《大周九域志》上讀到過。   他去章丘幹什麼?   徐令宜卻好像有些難以啟齒似的。   十一娘沒有追問,道:「您要去幾天?妾身也好幫您準備換洗的衣裳。」   「大概去個七、八天吧!」徐令宜道,想了想,又道,「會在你及笄禮之前趕回來!」   十一娘一向覺得什麼生日宴會、生日禮物都是錦上添花的東西,她更看重雪中送炭的情誼。   「侯爺不用管妾身的及笄禮,還是從從容容地把事情辦好為大。」她說著,叫了綠雲進來,幫著徐令宜收拾衣裳,又開了藥匣子,「天氣越來越熱了,帶些霍氣正香丸、桑菊飲去。」又殷殷地叮囑他路上小心,早晚的天氣冷,不要嫌麻煩,記得按氣候添減衣裳之類的話。   徐令宜點頭,卻突然道:「章丘,是二嫂的外家!」聲音有些悵然。   二夫人的外家?徐令宜去那裡做什麼?就算是二夫人外家出了什麼事也應該由項大人出面才是,把徐令宜也拉了進去,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十一娘想著,立刻遣了屋裡服侍的,低聲問徐令宜:「到底出了什麼事?侯爺也跟妾身交待一聲,妾身好歹心裡有個數。也不至於事到臨頭再去想應對之策!」   徐令宜見十一娘如臨大敵,忙道:「也不是出了什麼事……」語氣頓了頓,過了好一會,才有些不自然地道,「二嫂嫁過來的時候,曾有一筆壓箱的田產,是項家老夫人的陪嫁,指了讓二嫂放在身邊的。有段時間家裡很困難,二嫂就私下把田產賣了,貼補了家裡……」他說著,神色有些尷尬,「後來雖然我把賣地的款項還給了二嫂,可想到那田莊原是項家老夫人的陪嫁,二嫂又是私下賣的,賣的急不說,價錢也低,還不到市價的五分之三。心裡就很是不安。想把那田產再買一部分回來,填補一下二嫂的虧空。一直讓附近的人幫忙看著。這一次去章丘,就是聽說原來買地的那些人裡面,有人要賣地……」   十一娘很是吃驚。   陶媽媽不是說二夫人的陪嫁很寒酸的嗎?怎麼突然冒出一塊地來。而且聽徐令宜這口氣,託人盯著還怕這事不成得自己親自走一趟……是因為賣地的人不畏徐令宜之勢,知道他急於把地買回來所以故意抬高地價?還是有其他的權貴之家也看中了這塊地,派管事之流的人出馬沒有把握把地順利地買到手呢?   她心裡有些亂,隨口道:「這賣地的人是誰?能不能找關係和他搭上。到時候好好跟人家說說,再多出些錢。他反正是要賣,想來沒什麼大礙。」   徐令宜聽了苦笑:「哪有這麼容易!」   十一娘不解。   徐令宜道:「那塊田產,有六千畝之多,全是良田,而且連成一片。二嫂外家當年也是花了大力氣才置下的這份產業。當時章丘一帶沒人能一口氣吃下去,田是分成了幾十塊,一塊一塊地賣出去的。賣的時候好說,如今想買回來……」他嘆了口氣,「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買地的人各有際遇,有的日子越過越紅火,有的卻落魄了。那些落魄了的好說,不過是多給些錢,可那些日子過得好的,又怎麼會把那麼好的地賣出來。是有銀子也辦不到的事。」   十一娘腦海裡卻只迴蕩著「六千畝之多,全是良田」這一句。   「怎麼會這麼多?」她聽著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結巴。   徐令宜委婉地道:「這是二嫂的家事,我們也不好多問!」   十一娘想到二夫人和項太太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覺得這其中恐怕還有些故事,也不好多問。道:「那現在可曾收回了一些地?」   「收回了八百多畝。」徐令宜道,「二嫂不肯要。說,當年項家老夫人把地給她的時候,也是希望這地能在萬一的時候解二嫂之危。如今她拿出來解了徐家的燃眉之急,也算是用得其所。何況我把當年賣地的錢補給了她。無論如何不肯要。地契就一直放在娘那裡,」又道,「這次要賣的地一共有四百多畝。章丘那一帶的人大多數都知道我要買回這塊地,還有些閒幫專使欺詐的手段哄騙那些地主賣地。所以我明天一早就趕去章丘,免得地沒買成,強買強賣的名聲卻落下了。」   這算不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既然如此,侯爺還是仔細思量一番的好。」十一娘勸他,「免得被御史彈劾,又成了一樁事不說。傳出徐家賣媳婦的產業,那就更不好聽了!」   「我何嘗不知道!」徐令宜無奈地道,「所以這些年只斷斷續續買回了八百多畝。這次去也是看看情況,能買下就買下,萬一不行,也只好再看機會了。」又道,「只是這年月越久,這田產的變化越大,只怕越不容易買到手了。」很是遺憾。   十一娘能理解徐令宜的心情,但更關心三十六臺嫁妝和六千畝上等良田之間的關係。   第二天送走徐令宜,她立刻招了宋媽媽來問。   「我聽陶媽媽說,二夫人嫁過來的時候,太夫人幫著添了嫁妝的。可有此事?」   「有啊!」宋媽媽笑著,然後湊到十一娘的耳邊低聲道:「項大人,是嗣子。」然後直了身子笑道,「當時二夫人嫁過來的時候,搬了好幾車書過來。項家老夫人說了,免得以後起糾紛,這些東西就不上禮單了。太夫人心裡過意不去,就把自己當年陪嫁的一對一尺來長的羊脂玉玉如意,還有些貴重首飾送給了二夫人。項家老太太很喜歡,說我們家太夫人是爽快磊落的。所以二夫人嫁過來的時候,用太夫人給的那對玉如意做了第一臺。三夫人剛嫁進來的時候,還為這事和三爺置過氣呢!」   不上禮單,那就是說,這些書全送給了徐家!   「那我姐姐知道不知道?」十一娘沉吟道。   「應該知道吧!」宋媽媽有些不確定,「二夫人搬過來的書就放在韶華院,四夫人剛嫁過來的時候,還曾經向二夫人借過書的!」   ※   抱歉,先上草稿,等會捉蟲蟲!   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一十七章挑選(下)   第三百一十七章挑選(下)   十一娘沉思片刻,又問:「那你知不知道,二夫人有筆壓箱的錢?」   宋媽媽一怔,低聲道:「奴婢不大清楚。」眼瞼低垂,好像在迴避什麼。   十一娘沒再問。   宋媽媽畢竟是個僕婦,有些事,以她的立場,說出來就是僭越了。   她轉移了話題:「眼看要到端午節了。明天一早回事處的要到翰林院姜學士家裡送端午節禮。到時候你帶兩個小丫鬟,帶些香藥、五色荷包什麼,跟著過去給姜夫人問個安,然後探探口氣,看姜先生家的太太、小姐什麼時候到京裡。」   諄哥的婚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十一娘這麼一說,宋媽媽自然知道是什麼意思。忙笑著應「是」。   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徐令宜走得很低調,在太夫人那裡只說是有事要出幾天門,更沒有讓妻妾子女送行。   太夫人不免擔心:「老四這是要去哪裡?五月初五即是你及笄的日子,又是端午節了,他到處亂跑些什麼啊!」   徐令宜沒有跟太夫人說,自然有他的考慮,十一娘不好多說,笑道:「侯爺做事一向穩妥,應該早有安排。走的時候還讓我打聽一下姜先生家的太太、小姐什麼時候進京,幫著諭哥兒收拾行囊。」然後把明天宋媽媽去姜家探消息的事告訴了太夫人,又和她老人家商量,「那姜先生既然不戀仕途,想必品行高潔。諭哥又是去求學,我想,要是太過鋪張奢侈,姜先生看著只怕以為我們捨不得孩子吃苦、諭哥兒吃不得苦。」   太夫人聽了點頭:「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丫鬟裡文竹最盡心,小廝裡小祿子最盡心,不如就帶這兩個貼身服侍的,再加一個年長的、兩個壯年的隨從隨諭哥去樂安。您看怎樣?」   「嗯!」太夫人道,「那就照你說的。讓白總管幫著挑個年長些、有見識的,有什麼事,也知道應該怎麼辦。再派兩個身強體壯的,也有人幹粗活。」然後問十一娘,「諭哥那邊的東西可都開始收拾了?」   「還沒有呢!」十一娘笑道,「侯爺說,等他回來了再和姜家商定具體啟程的日期。」   「到了樂安可不比在家裡。」太夫人聽了道,「那可就要懸梁刺股刻苦攻讀了。這幾天讓他別溫習功課了。歇一歇吧!」   自從徐令宜和徐嗣諭談話以後,徐嗣諭就沒再去族學,遵照徐令宜的意思在家裡準備去樂安的相關事宜。   「是。」十一娘笑道,「只是諭哥兒讀書一向用心,您讓他閒著,他反而不安心。也就隨他去了。」   她說著,太夫人想起諄哥來:「……今天是第一天上學,我們等會偷偷去看看吧!」   徐令宜安排好諄哥上學的事才動的身,把中午招待趙先生的事交給了徐令寬。徐令寬為這件事請了羅振興做陪不說,還特意請了一天假在家裡。   「下午去吧!」十一娘委婉地道,「上午先生講講規矩也就到了吃飯的時候。」   太夫人想了想,差了魏紫去垂花門:「四少爺一下學就領到我這裡來。」   魏紫笑著去了。   十一娘就陪著太夫人說話。待午初,魏紫幫諄哥拿著深藍色氈包走了進來。   「祖母!」他笑嘻嘻地撲到了太夫人懷裡,蹭了兩下才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給十一娘行禮。   太夫人見他頭上還有薄汗,忙叫姚黃打水給他洗臉,等他收拾乾淨,又摟在懷裡問他上學的事。   「先生都講了些什麼?」   「下午才開始講課。」諄哥笑道,「上午只讓告訴我什麼時候上學,什麼時候放學,什麼時候休息。」   「休息?」太夫人聽著微怔,「離端午節還有半個月呢!」   「端午節休息是端午節的,平時也休息。」諄哥道,「每個月初十、二十和三十都不上學。端午節、六月六、中元節、中秋、重陽、冬至、春節、清明……」諄哥扳指頭一個一個的算,「都放假。」   太夫人聽的目瞪口呆,半晌才望著十一娘道:「這,這會不會太多了?」   十一娘也覺得有點多。   誰知諄哥卻道:「不多,不多。先生說了。每個月的初十、二十、三十要洗頭洗臉,端午節要看賽龍舟,六月六曬書,中元節要供奉祖先,中秋節要賞月,重陽節要登高,冬至要吃火鍋,春節要休息,清明節要踏清。」他揚著小臉望著太夫人,眼角眉梢洋溢著快活,「先生還問我,燕京哪裡可以看賽龍舟,到時候要帶了我一起去看。」   十一娘聽著心中一動,笑道:「那先生也帶你去登山、踏青嗎?」   「當然!」諄哥昂著頭,挺了挺胸,「先生說了,有事弟子服其勞。到時候我要幫先生背書笸的。」又道,「祖母,燕京哪裡能看賽龍舟?」   太夫人就笑道:「西苑運河就有賽龍舟。」   諄哥聽了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等會去告訴先生去。免得他找不到地方。」   趙先生當年曾在中山侯府坐館,又怎麼會不知道西苑運河每年五月初五有賽龍舟!   十一娘笑道:「是先生讓你來問的嗎?」   諄哥聽了忙道:「不是,不是。是我想著先生不是燕京人,到時候我們去看龍舟,要是走錯了地方怎麼辦?」語氣十分的維護。   太夫人和十一娘聽著都笑了起來。   正巧有丫鬟進來問飯擺到哪裡,大家打住了話題,到東次間去吃了飯。   太夫人讓姚黃服侍諄哥去午覺,諄哥卻要去雙芙院。「……先生在做笛子。說是給我做的。」   他拉著太夫人的衣袖扭來扭去,一副非去不可的樣子。   太夫人笑呵呵地應了,吩咐諄哥身邊的丫鬟、婆子好生照料,讓姚黃送著出了門。轉頭卻斂了笑容,對十一娘道:「我們下午去看看!」   是覺得諄哥對先生太過親近了吧?   既擔心趙先生到時候挾諄哥插手徐家的事務,也怕天長日久徐令宜在諄哥心裡失去了父親的威嚴。   十一娘含蓄地道:「侯爺是父親,自然要有嚴父的模樣。可諄哥畢竟還小,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有趙先生這樣一個亦師亦友的人陪著,想來性情也會開朗些。再過幾年,懂事了,也就知道孰是孰非了。」   太夫人還是有些不放心:「還是去看看的好!」   等太夫人午歇起來,十一娘就陪著太夫人去了雙芙院。   她們從徐令宜的外院房繞道去了雙芙院正屋的後院。   黑漆葵紋槅扇半開,諄哥正歪著小腦袋描紅。有溫和的聲音提醒他:「坐直了。不然要成駝背的。走到哪裡都要矮人一截。」   諄哥聽了笑嘻嘻地坐直了身子。   十一娘扶著太夫人沿著牆角向左走了幾步,看見一個穿著青色杭綢衣衫的修長背影,正背手而立望著諄哥。看見諄哥寫得很認真,他笑著轉身回到了自己書案前,正好被外面的人看了個清楚。   三十來歲的年紀,皮膚白皙,眉清目秀,舉手投足間輕柔大方,顯得很斯文。   太夫人看著微微點頭,和十一娘回了內院。   「看樣子到不錯。」   十一娘聽了笑著幫太夫人奉了茶。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卓侍郎家的夫人親自來給夫人送端午節的節禮了!」   十一娘和太夫人不禁交換了一個眼神。   「多半是為貞姐兒的事來的!」太夫人低聲道。   十一娘點了點頭,辭了太夫人,在花廳見了卓夫人。   卓夫人帶了幾把款式新穎的團扇,還帶了些新鮮的桃子和李子。   「是一點心意。」   十一娘笑著收了。   卓夫人問:「怎麼不見大小姐?」   「在屋裡做針線呢!」   卓夫人就提出來要見識見識:「一到燕京就聽說夫人的手巧,大小姐既然跟著您,針黹上想來也非同一般。」很是堅持。   十一娘笑著和她去了垂綸水榭。   路上,卓夫人笑道:「我們家老爺最欽佩的人就是侯爺了,常常對妾身說,要不是有侯爺,我們家哪裡有今天。讓我多和夫人走動走動。只是我見識淺薄,有什麼做得不妥當的,還請夫人多多指教才是。」   姿態放得很低。   「夫人太客氣了!」十一娘謙虛道,「我年紀輕,應該多向夫人請教才是。」   「我不過是比夫人痴長几歲罷了。」卓夫人笑道,「就是我們家老爺,也常怨我行事急躁欠穩妥。我以前還有些不服氣,來了燕京之後才知道自己坐井觀天,還是我們家老爺說的有道理。只盼著我們家大少爺能早些娶個能幹媳婦回來。我也就能卸下這肩頭的擔子,一心一意把兩個小的拉扯大了。」語氣很是誠懇。   十一娘只相信白紙黑字的條款,不相信口頭的承諾。   「卓夫人真是個有福氣的。」十一娘和她寒暄,「過兩年就可以做享清福了。」   兩人說著進了垂綸水榭。   貞姐兒正在水榭的東間繡門帘子。見十一娘帶了客人來,忙起身相迎。   卓夫人看著繡品誇了貞姐兒半天,這才和十一娘去給太夫人請安。   太夫人留她吃晚飯。   卓夫人再三推辭,打道回府。   太夫人就問十一娘:「都說了些什麼?」   十一娘把卓夫人的話告訴了太夫人。   太夫人沉默半晌,道:「你看,卓夫人有幾份真心?」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一十八章熙熙(上)   第三百一十八章熙熙(上)   十一娘笑道:「有幾份真心我看不出來,卓家真心想和我們結這門親事卻是真的。」   太夫人微微翕首,道:「明天是陳閣老家娶媳婦吧?你到時候去了,不妨和李夫人、周三媳婦多說說話兒。把卓家想和我們結親的事傳出去!」   十一娘有些詫異。   太夫人笑道:「她今天又是親自來送端午節禮,又是去看貞姐兒,別人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只怕以為我們兩家好事將近。」   十一娘恍然,笑道:「就算我和李夫人、周夫人說了些什麼,那也是女人們說的話,算不得數。」   「正是這個理。」太夫人笑道,「只是你也別說過了。免得婚事不成,把自己給陷了進去。」   如果話說過了頭,到時候婚事沒成,大家不免會猜測她在家裡沒有說話權。   十一娘笑著應「是」,有小廝進來:「白總管說,侯爺差去打聽消息的人回來了。是讓直接進來回話,還是派個媽媽去問?」   太夫人笑道:「我都一把年紀了,讓他直接進來回話吧!」   小廝應聲而去。屋裡除了杜媽媽幾個年過五旬的在一旁服侍,其他的人都避了。   十一娘由琥珀陪著坐西次間。屋子裡靜悄悄的,廳堂裡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雖是王家的旁枝,卻是嫡房。祖父的時候曾幫著管過府裡的內務。到了王公子父親這一輩,兄弟五個,排行第二,做了福建布政使的就是王公子的五叔。王公子的父親也曾中過秀才,後來科場上一直不太得意,五年前接了本房的生意,幫著管些內務。母親是保定人,外家在當地也是名門望族。嫁過來後生了三女一子。為人恭謙溫良,是妯娌間有名的賢德之人。三個女兒一個嫁到了保定,一個嫁了大理寺丞正李大人的侄兒,一個嫁了翰林院韓大人的兒子,都是正正經經、清清白白的人家。王老爺對王公子一向嚴謹,王公子年紀雖小,卻舉止沉穩。從前在王家族學裡讀書,後來跟著翰林院的韓大人讀書。去年剛中了童生。身邊有個從小服侍的丫鬟,比王公子大三歲。」   太夫人賞了一兩銀子,打發去了。回頭問十一娘:「你看怎樣?」   十一娘想著那個比王公子大三歲的丫鬟……心裡又明白這個問題在太夫人等人眼裡根本不是什麼問題,她笑道:「也不知道孩子長得怎樣?」   「又不是要你這個時候就定下來。」太夫人聽了笑道,「正好老四不在家,你也可以到處看看。」然後講了一些結親的趣聞,待諄哥下學,問了他幾句上學的情況。   諄哥答得眉飛色舞,十一娘放下心來。   然後二夫人帶著貞姐兒、徐令寬和五夫人帶著歆姐過來。知道徐令宜有事出了門,大家也沒有過多的驚訝,等徐嗣諭和徐嗣誡過來。一家人高高興興吃了飯,二夫人領著貞姐兒留下來服侍太夫人歇息,其他人各自回了屋。   十一娘前腳剛進門,後腳文姨娘和喬姨娘過來了。   兩人給她請了安,十一娘就端了茶。   喬蓮房看著膝蓋微曲,正要行禮退下,文姨娘卻突然從衣袖裡拿了兩方帕子出來:「夫人,您看看這兩方帕子怎樣?」   十一娘接了帕子。   一塊月白色繡著麻姑獻壽,一塊大紅色鳳棲梧桐。   文姨娘上前幾步走到了十一娘的面前,笑道:「是前兩天收拾箱籠,想著還有兩方帕子繡工不錯,又想到夫人是精通這些。就特意找了出來。也不知道夫人喜歡不喜歡。」   畫案複雜,針工講究,的確是難得的精品。   怎麼突然想到給自己送帕子?   難道是因為徐令宜訓斥秦姨娘的一番話?   十一娘見喬蓮房站在一旁,不好拒絕,笑著讓琥珀收了:「貞姐兒這幾天正在學女紅,讓她看看,也開開眼界。」   文姨娘聽了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夫人能用得上就好。」又道,「侯爺不在家,要不今天晚上我來值夜吧?」   別說是十一娘了,就是滿屋的丫鬟、婆子都面露驚訝。   這態度是不是太卑恭了些?   屋裡的氣氛頓時有些怪異。   「夫人待我們一向寬厚,我們也要有些眼色才行。」文姨娘忙笑著解釋,「實在是因為平常侯爺在家的時候和夫人有說不完的話,奴婢不好總在夫人面前走動。」她說著掩嘴一笑,瞥了喬蓮房一眼。   喬蓮房微怔,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今天是看著侯爺不在家,奴婢也應該儘儘心才是。」   文姨娘一口一個「夫人」,一口一個「奴婢」,讓十一娘想起「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句話來。   「不用了!」十一娘笑著又端了茶盅,「需要的時候,我會吩咐你們的。」   喬蓮房低頭應「是」,退了下去,文姨娘還想說什麼,十一娘已起身朝內室去。她眼底閃過一絲失望,也退了下去。   第二天十一娘剛剛起床,琥珀就在她耳邊輕聲道:「夫人,文姨娘天還沒亮就過來了!」   什麼事讓她這麼急切?   想到文姨娘的韌勁,十一娘沉思了片刻,道:「讓她進來吧——她不把話說出口,是不會罷休的!」   琥珀笑著應聲而去,請了文姨娘進來。   文姨娘看見十一娘坐在鏡臺前梳妝,急步走了過來。笑著捧了裝著簪釵的匣子:「夫人今天怎麼梳了牡丹頭,是要出門嗎?」   平時在家裡,十一娘都是隨意地綰個纂兒。   「今天陳閣老家娶媳婦。」十一娘指了一旁的小杌子,「文姨娘坐下來說話吧!」   文姨娘笑著坐到了小杌子上。   十一娘讓小丫鬟給她上了茶。   她陪坐在一旁說著閒話。   「夫人今天這件衣裳好漂亮。是過年時宮裡賞的嗎?奴婢看著是時新的樣子……」   陳閣老和徐令宜交情如何十一娘不得而知,但兩家的女眷卻是沒有大事不登門的。因此十一娘去吃喜酒,又和甘家不同——甘家是姻親,是要去參加婚禮的,所以鋪嫁妝那天就要登門祝賀。陳閣老家是同僚,只要趕上了當天晚上的正宴就不算失禮。雖然時間還早,可她還要去給太夫人請安,處置家務事,檢查貞姐兒昨天的繡品……文姨娘這樣總也繞不到主題上去,她只好道:「文姨娘怎麼沒和喬姨娘一起來?」   文姨娘聽了竟然遲疑了片刻,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奴婢……奴婢聽說昨天兵部侍郎卓大人的夫人親自來給夫人送年節禮了……」她望著十一娘的目光不覺充滿了期盼,「還特意去看了大小姐……」   原來是為了貞姐兒的婚事!   難怪昨天當著眾人的面她拐彎抹角的了。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不管文姨娘平時對貞姐兒表現的有多少冷淡,可到了貞姐兒議嫁這個命運的轉折點時,母子連心,她再也沒辦法冷眼旁觀。甚至把自己放在一個卑微的位置怕觸犯了那些能改變貞姐兒命運的人……   她想到了五姨娘,想到了自己在羅家裡的擔心害怕。   十一娘指了指身邊的繡墩,道:「文姨娘坐過來說話吧!」   文姨娘錯愕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點了點頭,正色地道:「姨娘坐過來說話吧!」   文姨娘這才敢肯定自己聽到的,她有些躇躊,動作拘謹地坐到了繡墩上。   十一娘則遣了屋裡服侍的,自己對著鏡子戴耳墜。   「我來!」文姨娘忙起身上前要幫忙。   「不用了!」十一娘輕輕搖頭,把卓夫人的來意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文姨娘。   文姨娘聽著眼睛發亮:「那大小姐……」   「侯爺的意思是想再看看!」十一娘道,「這才剛除服。」又把周夫人為自己侄兒做媒,李夫人為次子求婚的事告訴了文姨娘,「侯爺、太夫人都囑咐我多走動走動,到處看一看。這次我去陳閣老家,也是想碰碰梁閣老家的長媳,應該也會去陳家喝喜酒……」她輕聲地說著自己的打算。   文姨娘聽著整個人就鬆懈了下來,見十一娘戴了細細的赤金鑲月白石玉蘭花耳墜起身去拿衣裳,忙殷勤地過去要服侍十一娘穿衣。   十一娘婉言拒絕了。   兩人客套了一番,文姨娘見十一娘的態度很堅決,這才放了手,站在一旁看著,卻又幾次欲言又止。   畢竟事關貞姐兒的未來,文姨娘又不是那種沒有主見的人。肯定會有自己的想法。   十一娘乾脆問她:「文姨娘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而文姨娘見十一娘行事坦誠,這才斟酌道:「我看,卓家不錯!」   十一娘有些意外。   文姨娘忙道:「聽起來王家最好。可王家上有周夫人這一支,下有福建任布政使的那一家,又是大戶人家,輕易不能分家。王公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頭。終究要看人眼色過日子。卓家雖然單薄了些。可卓大人行隊出身,又在外做了這些年總兵,家底肯定十分豐厚。加上又是侯爺的老部下……」   意思卓大人肯定比王公子家有錢,又會因為徐令宜的原因很器重貞姐兒。   「而且卓夫人雖然年輕,可卓大人卻已日薄西山。萬一……到時候為了自己兩個兒子的前程,卓夫人也要多多思商一番才是。要不然,她怎麼會如此低三下四?」   ※   周末,老時間加更……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一十九章熙熙(中)   第三百一十九章熙熙(中)   不得不說,文姨娘這番話很些道理。   十一娘主要是想起王家少爺那個大三歲的丫鬟……她當然希望貞姐兒嫁過去情況越簡單越好。   「可侯爺覺得卓家的長公子不是很機敏!」她沉吟道,「有些配不上我們家貞姐兒。」   文姨娘見十一娘願意認真聽她的意見,神色一振,忙道:「人老實好啊!說起來,我們家大小姐也是個敦厚人,要是找個飛揚跋扈的,恐怕只有受委屈的份。」又道,「那王家少爺可是獨子,除非大小姐進門就生兩個兒子,要不然,只怕是……」話到最後,已滿是擔憂。   十一娘不由撫了撫額。   一時間,屋子裡落針可聞。   文姨娘見了忙道:「哎呀,侯爺文韜武略,夫人見多識廣,我這也是瞎操心而已。」然後站起身來,「時間也不早了,您看要不要傳膳?您也好早一點去給太夫人請安!」   正說著,有小丫鬟隔著帘子稟道:「大小姐來了!」   也不一定非從這兩家中挑選。   十一娘笑著讓小丫鬟請貞姐兒進來。   貞姐兒進來看見屋裡只有十一娘和文姨娘,氣氛又有些冷清,不由微微一怔。   別說這件事八字沒一撇,就是定下來了,也不好當著第三個人說給貞姐兒聽。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對這件事選擇了沉默,一個笑吟吟上前喊了聲「大小姐」,一個走到臨窗的炕上坐了。   貞姐兒眼底閃過一絲狐惑給十一娘行了禮,問了文姨娘的安。徐嗣諭和徐嗣誡過來了。   待喬蓮房過來請了安,十一娘遣了兩位姨娘,留孩子們吃了早飯,跟徐嗣諭提起他去樂安的事:「……服侍的人去多了不太好。你要是覺得哪個用得順手,就跟白總管說說,讓他給你安排安排。」   徐嗣諭對此沒有異議,躬身給十一娘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就抱著徐嗣誡去了水榭的東間——天氣越來越熱,那裡最涼快,她把貞姐兒的繡房設在了那裡。   貞姐兒做事一向用心,針腳雖有些生疏,卻很認真,嚴格地按照十一娘的要求在繡。   十一娘想到自己今天還要去陳家喝喜酒,不由沉默了片刻。   女紅不僅僅是刺繡,還包括量身裁衣縫製。   貞姐兒見了不免有些擔心:「母親,是不是我哪裡繡得不對!」   「不是。」十一娘笑道,「挺好的。」然後看見貞姐兒目露困惑,道,「我是在想,照你這個進度下去,明天就可以開始學縫製衣衫了。」   貞姐兒聽著很高興,抿了嘴笑。   徐嗣誡見了也跟著笑起來。   十一娘就把徐嗣誡交給南勇媳婦,指了貞姐兒幾處要注意的地方,然後去了太夫人那裡。   路上,她吩咐竺香:「你去濱菊那裡一趟,就說我有事找她,讓她明天來一趟!」   竺香應聲而去。   到了太夫人那裡,太夫人正皺著眉頭在問石媽**話。   杜媽媽忙悄悄地道:「歆姐兒又病了!」   十一娘聽了不禁有些擔心。   歆姐兒養得經不起一點風雨了。偏偏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很低,小小一個傷風就能奪了人性命……   她正想問問情況,就見太夫人站了起來:「我去看看!」抬頭卻看見了十一娘。   十一娘沒等太夫人開口,立刻道:「娘,我也跟著去看看。」   太夫人點頭,一行人去了五夫人那裡。   說是昨天下午抱出去走了走,晚上就開始咳嗽……   孩子滿臉通紅地裹在大紅色丹鳳朝陽錦被裡,不時地哼哼兩聲。   屋子扇槅緊閉,空氣瀰漫著讓人氣悶的馥鬱花香。   五夫人滿臉是淚,拉了太夫人的手:「娘,您給我派個有經驗的媽媽過來吧!」   立在一旁的石媽媽垂下了眼瞼。   太夫人沒有應承,而是問起孩子的病來:「太醫怎麼說?」   五夫人忙道:「說是涼熱不均。開了小柴胡湯。」   「方子給我看看!」   石媽媽忙去拿了方子。   十一娘讀給太夫人聽:「柴胡九分,黃芩九分,半夏九分,生薑九分,人參三分,灸甘草六分,大棗一枚。」   「是哪位太醫開的方子?量是不是用得太大了些?」   「是吳太醫開的。」石媽媽道,「說先吃三劑,然後再減半。」   太夫人拿著方子斟酌半晌,二夫人來了。   「說歆姐兒有些不好。怎樣了?」她眉宇間帶著幾份焦慮。   「二嫂。」五夫人抓住了二夫人的手,「說是涼熱不勻……」說起孩子的病來,太夫人又將方子給她看,「你瞧瞧妥當不妥當?」   把派媽**事岔開了。   大家圍繞歆姐兒的事說了起來。   有小丫鬟在屋口探頭。   二夫人認識是花廳那邊服侍的,道:「這裡有娘和我,四弟妹去忙你的吧!」   十一娘沒有客氣。   如今已是月尾,內院要和外院對帳,管事的媽媽們都等著十一娘畫押了好把帳冊送到外院的帳房入帳。   她和太夫人、二夫人、五夫人打了個招呼,去了花廳。   管事的媽媽們都立在屋簷下等,看見十一娘進來,院子裡立刻鴉雀無聲。   十一娘望著尺高的帳本,想了想,道:「今天我要去陳閣老家喝喜酒,明天一早再議吧!」   管事的媽媽低頭垂目,恭敬地應聲而去。   十一娘吩咐琥珀:「抱回垂綸水榭去。」   琥珀就望了望外面的太陽,道:「時候不早了——雖說正宴之前到就行,可去的太遲了,也有些失禮。」   「我知道!」十一娘笑道,「你照我囑咐行事就是了。」然後吩咐雁容,「把文姨娘請到水榭去。」   雁容應聲而去。   琥珀狐惑地望著十一娘,抱著帳目跟著她回了水榭。   她們前腳到,文姨娘後腳就趕了來。   「夫人找我有什麼事?」   十一娘請她到炕前的繡墩上坐了,指了炕桌上的帳冊:「我要去陳家吃喜酒,你和琥珀把這帳對一對。」   滿屋子裡的人愕然。   「這……」文姨娘額頭有細細的汗。   「要不是想碰碰蘭亭,陳閣老那邊,我就讓回事處的管事們去了。」十一娘道,「眼看著來不及了,只好請文姨娘多費費心。」   文姨娘聽了牙一咬,應了下來:「夫人儘管放心的去,我幫著琥珀姑娘把這帳對一對。」   十一娘點頭,隨意吃了點心,去了陳閣老家。   燕京居,大不易。   陳閣老住在城西水葫蘆胡同,胡同狹窄,馬車一溜停到了大街上。雖然打著永平侯府的招牌馬車夫紛紛讓路,但也用了大半個時辰才進了陳閣老的院門。   周夫人、李夫人等人都在。大家紛紛上前和十一娘打招呼。但大部分婦人都很陌生。周夫人低聲道:「都是六部官員家的女眷,我也不十分熟悉。」   十一娘點頭,看見了甘夫人的大嫂——那位通政使夫人。   她笑著上前去打招呼。   甘夫人的嫂嫂就給十一娘引薦幾位侍郎、學士的夫人。   多數比她年長,丈夫的品階卻比徐令宜低。   大家都矜持地和她微笑點頭。   十一娘恭敬地一一回禮,然後笑著和甘夫人的嫂嫂閒話:「怎麼沒見蘭亭?」   「說是梁夫人身體微恙。」甘夫人的嫂嫂笑道,「婆媳都沒有到!」   十一娘有些失望,並不掩飾:「還準備會會蘭亭的!」   甘夫人的嫂嫂聽著就朝著她使了個眼色。   兩人不動聲色地站到了個僻靜的地方。   甘夫人的嫂嫂這才低聲道:「聽說前兩天陳大人和梁大人在皇上面前吵起來了!」   十一娘大吃一驚。   甘夫人的嫂嫂聲音又壓低了幾分:「說是為開海禁的事!」說著,輕輕嘆了口氣,「聽說建安蔣家也給扯進來了,還給皇上上書,力陳開海禁的危害。只希望別連累到曹娥就好!」   十一娘陪著她感嘆了幾句,有小丫鬟進來請大家到花廳吃茶點。   眾人移到花廳。   十一娘和周夫人、李夫人等人坐在了一起。   兩人都要求娶貞姐兒,面對著面坐著,自然不好提這事,都不約而同地迴避著,反而說些與此不相干的。待找到機會,又都分別問起貞姐兒來。   「如今跟著我學女紅。」十一娘笑道,「我和太夫人都覺得是說親的時候了,可侯爺還覺得貞姐兒太小。只好先準備準備。」   周夫人聽了不以為然:「誰家一說就成。三書六禮下來,也得要個三、四年的。快勸侯爺別婆婆媽**了。」   李夫人聽了卻笑道:「這物以稀為貴。大小姐是侯爺唯一的女兒,也不怪侯爺喜歡,捨不得嫁了。」   十一娘笑道:「可不是。就是卓侍郎來探口風,也被侯爺不軟不硬的擋了回去。」   李夫人聽著目光一閃:「卓大人也有這意思嗎?」   十一娘笑道:「卓大人和我們家侯爺私交甚密,正好長公子和我們家貞姐兒差不多年紀。不免說起。」   正說著,有人進來笑道:「外面要發轎了。」   有女眷笑著去看,屋子裡嘈雜起來,低聲說話有些聽不清楚了,兩人相視一笑,打住了話題,都朝門外望去。   剛才還和人交頭接耳的周夫人就拉了十一娘:「走,我們也去看看!」然後朝她使了個眼色。   十一娘苦笑著跟她出了花廳。   周夫人在花廳外停住了腳步,笑道:「李夫人也想娶貞姐兒?」   十一娘沒有瞞她,點了點頭,道:「不僅李家,上次去給太夫人拜壽的卓家也有這個意思!」   ※   求粉紅票!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二十章熙熙(下)   第三百二十章熙熙(下)   周夫人聽著低聲笑起來:「我不是跟你說過嗎?讓你給我留個位置。現在知道頭痛了吧?」   十一娘訕訕然地笑。   周夫人看著就笑著用肘拐了拐十一娘:「我們都是做母親的人,你的顧慮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不成?何況貞姐兒又是侯爺唯一的女兒,從小養在太夫人屋裡。要是你同意,找個時間,我把人帶給你瞧瞧!」說著,掩了嘴笑起來,「可不是那些掛羊頭賣狗肉的!」一句話把其他幾家都打到了小水溝裡。   一抬頭卻看見李夫人走了過來。   「你們在這裡啊!」她笑道,「我也正準備去看看熱鬧。」   周夫人和十一娘不再說什麼,笑著和李夫人去了用做新房的後罩房。   李夫人就湊在十一娘耳邊道:「說起來,我們陳閣老也是百官之首,可你看這屋子……」然後笑道,「說起來,還比不上我們家。至少我們家老爺知道要給孩子們置辦些產業。女兒的陪嫁就不說了,給兩個兒子在桂樹胡同各置了一幢三進的宅子。不一個院門進出,又隔的近。小事不生隙,大事有幫襯。」話中有話。   十一娘不好搭腔,笑著贊了幾聲李總兵有眼光之類的話。   「……不是我自誇。我們家老爺做官雖然差了點,可這過日子,卻是個讓人放心的。家裡有襲職,那是給長子。可手心手背都肉,對次子學業也好、武藝也好,都督促得比長子嚴。」李夫人說著,臉上露出幾份驕傲之色來,「他十二歲就中了武秀才,今年秋天會參加武鄉試!」又道,「別的不敢說,要是單獨開府過日子,我們做父母一點不擔心他打不開局面!」   十一娘之前一直沒有問李總兵家次子的情況,就是怕搭上了話到時候不好推脫,現在聽李夫人這麼一說,不由暗暗吃驚。正要寒暄幾句,有小丫鬟進來請大家到花廳:「……開始擺席了。」   屋裡的人三三兩兩地回了花廳。   回到家裡,她先問了歆姐兒的病情,知道吃了藥後已經不咳了,這才說起去陳閣老家吃喜酒的情況。   太夫人聽說李家次子今年秋天要參加武舉考試,也很是意外。沉吟道:「你派人跟白總管知會一聲,讓人探探李家的底子。」   十一娘應喏。   太夫人又道:「至於周夫人那裡,易快不易慢,趁著老四不在家去看看,可以拖到老四回來以後再回復。」   十一娘和太夫人商量:「要不,就定在兩天後——眼看著要過端午節了。」   太夫人點頭,道:「明天就派宋媽媽去給周夫人回話吧!」   十一娘應「是」,太夫人笑著催她快下去歇了:「……忙了一天,還要為貞姐兒的事奔波。」   「這本是我份內之事。」十一娘笑著和太夫人客氣幾句,回垂綸水榭。   尺高的帳冊摞得整整齊齊。琥珀低聲道:「不過一個下午,文姨娘就對完了帳。」然後拿了張素色箋紙給十一娘道:「這是文姨娘寫的。哪些費用開支過大,哪些費用沒找到經辦人畫押的單子,都寫在了上面。」然後嘆息了一句,「文姨娘的算盤打得可真好。我看我們府裡外院的那些管事只怕也沒幾個能比得上文姨娘的。」   「是嗎?」十一娘笑著接過帳冊翻了起來。   一筆筆,一項項,記載的都很清楚。   她微微頜首,讓琥珀差人把文姨娘請過來。   宋媽媽進來回話:「……東西已經送過去了。姜夫人說多謝您掛念。姜太太和九小姐端午節之前能到。」   十一娘這才知道原來姜松的女兒在家排行第九。   她微微點頭,讓宋媽媽明天跑一趟福成公主府:「……跟周夫人說一聲,過兩天就是端午了,只有後天抽得出空。要不然,就要等到六月六曬了衣裳才能歇下來。」   宋媽媽雖然不知何意,但還是恭聲應「是」,退了下去。   十一娘坐下來一邊喝茶,一邊又仔細地把帳本翻了翻。   小丫鬟進來稟道:「文姨娘來了!」   十一娘請她進來坐下。   她有些忐忑不安:「只是照著畫了押的單子算得帳,也不知道對不對?」   是指如果還有一些帳要上,十一娘得找人拿了畫押的單子來。   不虧是商賈世家出身,對帳面上的這些潛規矩都很精通。   十一娘笑道:「我看了一下,沒哪裡不妥的。」然後吩咐琥珀收起來,「明天一早和管事的媽媽對一對,然後就交到帳房裡去了。」   文姨娘有些吃驚。   十一娘這樣,就等於實報實銷了。   她不由輕聲提醒:「外院每年拔錢,都按照我們上年的消耗備著。如果今年結餘太多,只怕以後拔給內院的錢也會定得比往年低。如果要是遇到哪一年天澇天旱收成不好,糧米、瓜果都要漲價,到時候只怕會周轉不過來。再去向外院要錢,別人還以為我們開銷大太了呢!」   開銷太大,那就是十一娘不會當家了!   話裡話外倒是一心一意為十一娘打算。只是十一娘卻覺得與其這樣大手大腳讓下面的管事各憑本領地貪了,還不如把這件事放到檯面上去。這就不是她和文姨娘兩人討論就能定下來的事了。   「你說的有道理。」十一娘笑道,「只是事關重大,我看還是侯爺回來了,我和侯爺好好議議這事再做打算不遲。」   文姨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轉移了話題,和她說起去陳家的情況。   文姨娘認真地聽著:「那,夫人後天要和王家的人碰頭了!」   「嗯。」十一娘道,「周夫人那裡,無論如何也要看一看的。」   文姨娘也知道這件事要慎重處理,給十一娘續了杯茶捧過去:「夫人真是辛苦了!」語氣很真摯。   十一娘接過茶盅,道:「只是還有一樁事,我想讓文姨娘幫幫忙。」   文姨娘聽了忙道:「夫人請吩咐!」   「我早就聽說文姨娘的算盤打得好。想讓你幫我把這幾天內宅的帳目都核一遍,然後看看各項支出都佔了多少?每年都有什麼變化?」   文姨娘一聽就知道十一娘說的是內行話。但這些都是當家主母的事。今天是十一娘要吃喜酒,趕著和外院的對帳,可核對內院幾年的帳目……她表情有些疑惑不定。   十一娘見了輕聲道:「獨木不成林。何況這是文姨娘的長項。」說的很誠懇。   文姨娘想了好一會,毅然道:「既然夫人瞧得起奴婢,奴婢一定盡力而為。」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第二天和管事媽媽對了當月的帳目之後,讓琥珀把府裡這三年的帳冊都搬回了水榭,讓文姨娘和琥珀在東間核帳,自己在水榭的東間和貞姐兒一起做針線。   貞姐兒幾次抬頭想和十一娘說什麼,看到十一娘平靜安祥的臉容,都忍了下去。   十一娘看在眼裡,只當不知道。   人要學會揚長避短。   數學一向不是十一娘的長項。要不然,她當年就選擇讀財會系了。   放著文姨娘這麼好的一位會計師不用,自己去拔算盤……她還是繡繡花,喝喝茶好了。   念頭閃過,雁容已指揮小丫鬟端了桃子、李子、櫻桃和切好的香瓜上來。   桃子是宮裡賞下來的水蜜桃,個個都有小拳頭大,外面沒有這樣好的品像。   十一娘讓雁容給在東間算帳的文姨娘和琥珀送些去,然後和貞姐兒淨了手吃櫻桃。   濱菊來了。   十一娘忙招了她過去吃水果。   濱菊梳了圓髻,戴了十一娘賞的珠花和藕荷色杭綢褙子,上前給十一娘和貞姐兒行了禮,坐到了一旁的小杌子上。   「你的東西繡得如何了?」十一娘遞了個桃子過去。   濱菊道謝,笑著接了:「才開始繡。是副喜上梅梢,才剛繡了梅花的虯枝。」   「這也很快了。」十一娘笑道。   濱菊笑著點頭道:「府裡有免費的中飯,我只要早晚各做一頓就行了。」   兩人說著閒話。   貞姐兒吃了幾塊香瓜就去繡花了。   十一娘這才對濱菊道:「我想讓你進府幫我教貞姐兒女紅。」   「我?」濱菊很是吃驚,「我哪有夫人的手巧。」   「我瑣事太多,沒辦法一心一意地教她。」十一娘道,「想讓你指點一下貞姐兒。吃了早飯來,到了下午申正就走,中午我也管一頓飯,繡活你也可以帶過來做。這樣也不耽擱你家裡的事。一個月一兩銀子。你看怎樣?」   「夫人這話問得好奇怪。」濱菊聽了笑道,「您有事吩咐我一聲就是了。只是沒學到夫人一成的手藝,怕把大小姐給耽擱了。」   濱菊畢竟嫁了人,是別人家的媳婦了。自己本意是可以幫幫她,又可以解了自己的難處。   十一娘笑道:「你還是回去和大顯商量商量……」   只是沒等她話音落下,濱菊已笑道:「這有什麼好商量。自然一切聽夫人的!」反倒讓十一娘有些語凝。   濱菊回到家裡跟萬大顯說。   萬大顯有些擔心:「你成不成啊?可別丟了夫人的臉?大小姐可是永平侯府的小姐,不是我們家的喜兒。」   濱菊笑道:「我雖然比不上夫人,可府裡想越過我的,除了冬青姐,還沒有第二個!」話音一落,表情有些訕訕然。   萬大顯聽著一愣,嘴角微翕,想說什麼,又一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   屋子裡安靜下來,兩個都有些不自在,氣氛顯得有些怪異。   兩人不約而同地朝對方望過去,異口同聲地問對方:「你吃飯了沒有?」   話音落下,萬大顯和濱菊不由相視一笑。   剛才的小小尷尬煙消雲散。   濱菊忙道:「我去做飯去!」   「我來燒火。」萬大顯跟著妻子去了廚房。   ※   老時間加更!   (*^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二十一章攘攘(上)   第三百二十一章攘攘(上)   得了濱菊的準信,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把想請濱菊指導貞姐兒女紅的事告訴了太夫人。   「濱菊的女紅如何?貞姐兒又學得怎樣了?沒誰比你更清楚了。」太夫人笑道,「你拿主意就行了。」   濱菊進府的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回到屋裡,宋媽媽過來回話:「周夫人說,明天想去慈源寺上香。」   十一娘又起身去了太夫人那邊。   太夫人聽了道:「那你明天多帶幾個人跟著。」   十一娘應喏,讓宋媽媽安排明天出行的事。   諄哥下了學,手裡還拿著個青色的小竹笛。   「祖母!母親!」他行了禮,然後揚著手中的竹笛給太夫人和十一娘看,「趙先生給我做的。」   太夫人隨意看了一眼,呵呵笑著:「做得真漂亮!」不想給高興的諄哥潑冷水。   諄哥聽著卻很是得意,然後橫著笛子吹了幾個音:「祖母,好聽不好聽!」   太夫人連忙點頭:「好聽,好聽!」   諄哥聽了更顯高興,道:「趙先生說了,每天學一點,持之以恆,就能吹出好聽的曲子了。」   「有道理,有道理。」太夫人附合,「我們到時候就等我們的諄哥兒給我們吹好聽的曲子了!」   諄哥連連點頭:「趙先生說我學的很快。我過兩天就能給祖母和母親吹曲子了。」   一口一個趙先生,看得出來,他很喜歡趙先生。   太夫人看在眼裡,微微頜首,待諄哥下去換衣裳,她拉了十一娘的手感嘆道:「還好有舅爺,要不然,哪能請到這樣的先生在家裡坐館。」   正說著,有丫鬟進來稟道:「弓弦胡同的大舅奶奶來了。」   太夫人聽了忙道:「快請進來,快請進來!」   十一娘去迎了羅大*奶進來。   「……來給我們十一姑奶奶送團扇和竹簟的。」   家裡的姑娘出嫁,南邊的規矩,第一年要送團扇和竹簟。徐家什麼都有,羅家也就象徵性地送了五把團扇,五張竹簟。   太夫人聽了吩咐杜媽媽去接了東西,留羅大*奶吃飯,又讓魏紫請諭哥出來拜見舅母,一派熱鬧。   羅大*奶趁機給十一娘報喜訊:「你四嫂診出了喜脈。」   太夫人聽了喜出望外:「這就好,這就好!那也是個百伶百利的人。」老人家對四奶奶的印象很好。   十一娘卻想起了地錦……又很快把念頭壓了下去,問起羅四奶奶的情況。   「都挺好的。」羅大*奶笑應著,一群人去了東次間。   吃了午飯,太夫人歇了,羅大*奶去了十一娘處。   貞姐兒已經回了二夫人處,文姨娘和琥珀還在對帳。   羅大*奶看著一怔。   十一娘看著笑道:「一口也吃不成胖子。文姨娘吃了午飯,歇個午覺,下午未正再算也不遲。」又把文姨娘正式引薦給羅大*奶。   文姨娘本來想把手頭一點結尾的算完再說,見十一娘有客,笑著曲膝給羅大*奶行了禮,退了下去。   羅大*奶低聲問她:「這是怎麼一回事?」   「沒什麼。」十一娘笑道,「讓文姨娘來幫著算算帳。」   「你可別糊塗。」羅大*奶不以為然,「家裡的帳目怎麼能讓她知道。」   「沒事!」十一娘道,「這方面是她的長項,找點事她做我也輕鬆她也喜歡。」不想和羅大*奶多談,笑著轉移了話題:「五姨娘這些日子怎樣?上次去送節禮的時候讓宋媽媽去給姨娘問了個安,聽說已經出懷了。家裡兩個有了身孕的,大嫂可就辛苦了!」   「談不上辛苦!」羅大*奶笑道,「姨娘那邊有六姨娘照顧著,你四嫂那邊也有自己的媽媽、丫鬟。」然後道,「這次我來,也是有件事想和你說。」   十一娘見她神色鄭重,請羅大*奶到內室坐下。   「爹的意思,過了夏天就準備回餘杭。」她道,「到時候除我和庥哥,其他的人都回餘杭去。」   雖然早有心裡準備,但聽到這個消息十一娘還是難掩驚訝:「母親還臥病在床,姨娘和四嫂又都懷著身子,爹怎麼……」   羅大*奶想了想,坦然道:「以前爹在任上,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生意也做得紅紅火火。可這幾年,是進項少出項多。一大家子在燕京這樣住著,開銷太大了。何況現在爹也想通了,當初柳閣老在內閣的時候,對陳閣老和梁閣老都多有打壓,他老人家想入仕,除非陳閣老和梁閣老都致了仕。陳閣老今年還不到五十歲,梁閣老也只比陳閣老大幾歲,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所以決定回鄉去了。」   這些事十一娘不是很懂,她沉吟道:「要不要和侯爺商量商量?」   「不用了!」羅大*奶道,「爹讓我跟你說這話的意思,也是怕你請侯爺出面。」說著,她面色微赧,「爹的意思,與其為他操心,不如讓侯爺幫你大哥謀個好差事。以後你和諄哥也有個依靠。」   羅大老爺估計是想丟卒保帥。而且羅大老爺要是繼續為官,說不定會影響羅振興的升遷。   十一娘忙道:「嫂嫂放心,這件事我會和侯爺說的。」   羅大*奶該說的話說出了口,笑著端了茶,和十一娘說了幾句閒話就告辭了。   下午文姨娘準時過來,十一娘問她:「你和琥珀兩個人忙不忙得過來?要不要再叫個丫鬟過來幫幫忙?」   文姨娘想了想,笑道:「要是能叫個丫鬟過來幫忙那是最好,要是一時沒有合適的,可能要多花兩天的功夫。只是不知道夫人急不急?要是急著要,請琥珀姑娘辛苦點,晚上和我再翻翻帳冊,也能把這兩天的進度趕回來!」   十一娘很喜歡文姨娘這種態度。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我院子裡的丫鬟你隨便挑一個。別到時候和我抱怨沒人手!」   文姨娘目露詫異。   十一娘笑了笑,叫了竺香進來:「陪文姨娘去挑個丫鬟!」自己起身去內室睡覺去了。   文姨娘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十一娘一覺醒來,已經是申初。知道濱菊陪著貞姐兒在水榭繡花,文姨娘挑了秀蘭去幫忙,她微微點頭,和竺香挑明天去慈源寺上香的衣裳。   第二天一大早,梳了高髻,戴了珍珠發箍,穿了件蔥青色素麵杭綢衫,白杭綢一尺寬金草蟲啄花挑線拖泥裙,手上戴了太夫人先前賞的那串珍珠手鍊,先去給太夫人問了安,然後帶著琥珀、綠雲並七、八個小丫鬟、婆子往慈源寺去。   周家早封了大雄寶殿後的門,見徐府的馬車雖然不起眼,可駕車的人、隨行的婆子卻昂頭挺胸,不同尋常。忙上前尋問。知道是徐家的馬車,有管事模樣的人持韁將他們引到後山一個小小的院落停下。   院子裡種滿了***。因沒到花時,鬱鬱蔥蔥一片新綠,煞是招人喜愛。   周夫人備了金莖露,招呼她坐到鋪了自帶大紅鍛墊的黑漆羅漢床上。   「他們恐怕要到下午才能來,難得有這樣空閒,我們也偷個閒。」小桌上紅漆描金攢盒裡裝著糟鵝掌,煎銀魚,燻鴨脯,醬肘子,白斬肉等下酒菜,還備了兩雙烏木箸,兩個小金蓮蓬的鐘盅。   她親自給十一娘斟了一杯。   十一娘道了謝,笑道:「我酒量不佳,等會還要見人,不敢多喝。」   周夫人聽了笑道:「這酒沒什麼酒勁,還不如金華酒。要不然我也不敢拿出來招待你了。」舉杯一飲而盡。   十一娘笑著淺嘗了一口。   周夫人也不勉強,和她說起王家的事來。   十一娘這才知道原來王家現在一共有六個房頭,二百多人全住在一起。周夫人母親已經去逝,大嫂身體不好,常年臥病在床,親戚間的走動都是周夫人的哥哥、鎮南侯世子出面。   難怪沒有見到過鎮南侯家的女眷。   兩個人說了半天的閒話,周夫人喝了七、八杯酒,十一娘酒盅裡還留七、八分,周夫人正笑她太過謹慎,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十六公子和十九公子到慈源寺來上香,聽說夫人在這裡,想來給夫人請個安。」   「讓他們進來吧!」周夫人一面讓貼身的丫鬟收拾桌面,一面和十一娘抱怨,「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周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是個十分機靈的,聞言笑道:「想來是心裡焦急吧?」   周夫人聽著笑了起來。   十一娘就避到了羅漢床後立著的屏風後面。   不一會,外面傳來兩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侄兒王源、侄兒王澤求見姑母。」   「進來吧!」周夫人聲音很是溫和。   十一娘從屏風槅縫朝外望。   給周夫人行禮的兩個男子一個穿著蜜合色綢杭直裰,年約十七、八歲,一個穿著寶藍色綢杭直裰年約十五、六歲,都是中等身體,英俊挺拔,五官隱隱和周夫人有幾份相似。只是前者舉手投足間很是沉穩,後者溫文爾雅帶著幾份矜持。   雖然是約好的,可過場還是要走的。   周夫人問起家裡的情況來。   年輕的那個語言簡短,惜字如金,年長的那個卻溫和有禮,應答有詞,不僅如此,在年輕的那個無語時,他還能笑著和周夫人搭話,活躍氣氛。讓十一娘印象深刻。   待兩人告辭,十一娘問:「哪個是王源?哪個是王澤?」   ※   看了評論區姊妹的留言,以後修文了會在之後更新的文裡說明一下的。   ⊙﹏⊙b汗!   請大家原諒我想把西瓜大的錯誤變成芝麻然後讓你們看不見的心虛……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二十二章攘攘(中)   第三百二十二章攘攘(中)   周夫人笑道:「穿寶藍色直裰的是王源,穿蜜合色直裰的是王澤。」又問,「你覺得怎樣?」   周夫人介紹的是王家十九公子王源。   他是正主子,也不怪他有些拘謹。   十一娘含蓄地道:「兩位公子都是一表人才。」   也就是看外表還是滿意的。   周夫人笑著,隨口說起王澤來:「……是個族侄。他父親從小得了個哮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全靠公中例錢和母親給人做些針線度日。好在他從小就是個懂事、沉穩的,家裡的事幫著擔了一大半不說,三姑六婆有什麼事他也喜歡幫一把,因此家裡上上下下都喜歡。這次十九來慈源寺,定是我那嫂嫂不放心,所以特意請他來相陪。」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見王澤不卑不亢,帶著幾份磊落,沒想到家境如此不順當。他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氣度,實屬難得。   「十六公子一看就是個妥當的人。」十一娘贊道,「難怪要請他來相陪。」   「只可惜受了家裡的拖累。」周夫人嘆道,「他今年開始就沒去族學上學,而是跟著家裡的管事開始學著管理內務。」十分婉惜的樣子。   十一娘有些吃驚。   她看王澤對答嫻熟,還以為他早已出來做事了。   周夫人看了還以為十一娘是在驚訝王家為什麼不資助王澤繼續求學。忙解釋道:「我們王家雖然子弟眾多,也有人科舉入仕做到了封疆大吏的。可像十六兩兄弟這樣,小小年紀就都中了秀才的,也還是頭一次遇到。又怎麼不希望他能繼續求學,為我們王家光耀門楣!」   「十六公子是秀才?」十一娘錯愕地打斷了周夫人的話。   周夫人苦笑著點頭:「他和他胞弟去年一起中了秀才!」   「那……」十一娘一開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如果不是有特殊的原因,像王澤這樣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而且是兩兄弟同時考中的,王家豈有不供他讀書的道理。   她補救道:「鎮南侯府真是人才輩出啊!」   「也要能讀出來才行啊!」周夫人道,「為十六不讀書的事,我大哥還親自去了他們家一趟。當著我那哥哥的面承諾,每年從自己的月例中拔出四十兩銀子來供他們兄弟兩人讀書。可十六他執意不肯。說自己是長子,父親患病,理應擔負起奉養雙親的責任來。請大哥幫他在府裡找個差事。」   說著,周夫人露出幾份無奈來。   「也不怪這孩子生出這樣的心思來。每年公中的例錢連我那哥哥看病吃藥都不夠,更別說是家裡的日常嚼用。還有兩個孩子讀書,筆墨紙硯,先生的束修,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卻一分錢也不能少。早些年,我那嫂嫂典當些嫁妝,外家幫襯幫襯,這日子也還能往下過。可自從六年前他外祖父去世之後,他舅舅當家,見我那哥哥是個扶不起來的,漸漸也就少了走動。我嫂嫂怕耽擱了孩子們的前程,針線一做就是一整夜,兩年前就熬壞了眼睛,還一直硬挺著。」   十一娘默然。   原來什麼時候都有這樣的故事……   而夫人說起這些家長裡短的事則有些剎不住了:「他也不是信口開河說的這話。一來他是長子,是撐門戶的人。他有了秀才的功名,人來人往也沒人敢輕瞧他。二來他兄弟今年才十三歲,與其兩個人都這樣飢一頓飽一頓地,還不如他出來做事,即可以節省一大筆開銷,還可以全力支持弟弟考取功名。」   只怕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童生到秀才這一級相對要容易一些,可從秀才到進士,卻不是三、五年可以做到的。王家能資助他三年、五年,能不能資助他十年、二十年。何況他們兄弟年紀漸長,要娶妻生子,要養家餬口,要奉養雙親,這四十兩銀子只怕是杯水車薪,遠遠不夠。可如果讓周夫人的大哥再多出一點,其他的親戚又會怎麼想?會不會因此也要求同樣的待遇?會不會因此而得罪其他的親戚?   十一娘微微點頭:「十六公子到是個通透的人。」   周夫人見她理解,鬆了口氣。   畢竟誰也不願意有個苛刻宗親的名聲!   她想到前幾天回娘家時聽到的一些事。   「只可惜他舅舅是個鼠目寸光的。」周夫人說著,眉頭微蹙,「他外祖父在的時候,見十六聰明伶俐,又孝順懂事,想親上加親,把他表妹許配給他。後來兩家不大走動,這事也就沒人提了。去年他們兩兄弟一起中了秀才,他舅舅又提起這樁事來。當時我的一個嬸嬸正幫十六提親,兩家人也對了面,請了媒人,就等著交換庚帖小定了。他舅舅天天上門說,偏偏我那嫂嫂又惦記著想著當年外家的資助之恩,這門親事自然就攪了。」她說著,目露不屑,「今年開春十六應了府裡的差事。我那嫂嫂哭了幾場,尋思著這書不讀了,總不能在婚事上再虧待這個兒子。東挪西湊了百把兩銀子,請了媒人去他舅舅那裡求親。結果他舅舅的口風全變了,根本不承認有這事,還說自家的閨女早就定了親。把我那嫂嫂氣得在家裡躺了好幾天。連前兩天外甥成親都沒有去喝喜酒。」   這樣的現實……   十一娘不由道:「十六公子的舅舅是做什麼的?」   「靠著祖上的幾畝田產過日子罷了。」周夫人不以為意地道,「在固安府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了。以為有個在五城兵馬司做指揮使的連袂自己也是封疆大吏了似的。」   十一娘聽著她這自相矛盾的話不由笑了起來。   周夫人也知道自己這是在撒氣。跟著笑了一陣。然後讓小丫鬟去傳桌素菜來:「……有些日子沒有到慈源寺院來吃齋菜了。」話題又轉到了王澤的身上去:「這樣一鬧,只糟蹋了十六這麼好的一個孩子——他們家本是旁枝,先前有個秀才的功名正好說親。現在不考了,略有家底的只怕會嫌他們家底子薄。如若說個寒門祚戶的,十六好歹是有功名的人,太可惜了。」   十一娘點頭,想到了自己一直惦記的十二娘……她也是差不多的情況。羅大老爺如今賦閒在家,六姨娘又是婢女出身。有家底的,會嫌她是庶出的。沒家底的,羅家為了面子只怕不會答應。   火石電光中,她身子不禁朝前湊了湊,微微俯身道:「周姐姐,不知道十六公子今年有多大了?」   周夫人微微一怔,道:「今年有十六歲。」   「那十六公子與他表妹的婚事到底怎樣了?」   周夫人已隱隱有感覺,道:「自然是沒成了!要不然,我怎麼又說是連累了十六呢?」   十一娘想了想,道:「我有個妹妹,周姐姐也見過——三月三的時候和芳姐兒她們一起在流芳塢玩。今年十一歲,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了。十六公子出身高門,儀表堂堂,學富五車。也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緣分……」   周夫人哪裡還不明白。   她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   那個十二娘人長得沒話說。雖然羅大老爺如今閒賦在家,又是庶出的,可羅家的二老爺在山東任參政,三老爺在四川任學政,十一娘做了永平侯夫人,十娘嫁到了茂國公府,羅大爺是庶吉士,還有一個探花郎的堂侄女婿……   周夫人眼中已露出幾絲興奮,不待十一娘說完,已笑道:「羅家書香門第,世代官宦。十二小姐相貌出眾,賢良淑德,要是能看中我們家十六,那可是我們家十六前世修來的福氣。」   兩個人的意思都說明了,不由相視一笑。   周夫人就道:「我這幾天就回趟娘家。」   這件事十一娘也要商量羅振興。   她笑著點頭:「我大嫂那邊,我也要去打聲招呼。」   「那十九的事……」   十一娘面露赧色:「這件事除了要跟侯爺說說,太夫人那邊……」   周夫人也知道,王澤不同王源,十二娘也不能和貞姐兒相提並論。她爽快地道:「那我們一樁一樁的來!」   十一娘忙笑道:「那就勞煩周姐姐了!」   「說什麼勞煩不勞煩的。」周夫人笑道,「你記得到時候親手給我做雙媒人鞋就是了。我可聽我們家芳姐兒說了的,你給貞姐兒做過一雙大紅鸚鵡銜桃的睡鞋,漂亮得很。」   「只要周姐姐瞧得上眼!」   十一娘和周夫人說笑著,素菜來了。   兩人吃了飯,各自回了府。   太夫人拉著十一娘的手問:「怎樣?王公子可還看得上眼?」   十一娘把情況跟太夫人說了說。   太夫人聽著頜首:「那就差人去韓學士那裡打聽打聽,看王公子的功課到底如何?」   十一娘腦子裡一閃,想到了五娘身邊的紫薇……好像是給了一個姓韓的翰林做小妾的!   她沉吟道:「等侯爺回來了立馬去打聽。」   太夫人聽她提起兒子,有些憂心地道:「走了三、四天了,也不給家裡報個信……」   哪有這麼快!   十一娘忙笑著轉移了話題:「您猜,我們周夫人今天在慈源寺都說了些什麼?」   太夫人見她明眸閃爍,露出罕有的俏皮模樣,有意捧場,吸了口氣,打趣道:「嗯,有酒味……又這麼晚才回來……莫非兩個人在一起非議婆婆的不是?」   ※   今天加更可能有點晚,大家明天起來看吧!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二十三章攘攘(下)   第三百二十三章攘攘(下)   十一娘聽著一怔。   她沒有想到太夫人會這樣調侃她。   然後心中暖暖的。   十一娘湊趣地推搡著太夫人:「娘,人家和您說正事了!」   太夫人呵呵笑起來,拉了她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你說,你說,我聽著呢!」   十一娘笑著把自己和周夫人說的話告訴了太夫人。   太夫人聽著笑道:「只是家底太單薄了些。」   十一娘回答得含蓄:「齊大非偶。我瞧著王家十六公子的人挺不錯的。」   「也是,」太夫人想著現在羅家的情況,笑道,「有人還怕過不出日子來。」   十一娘就和太夫人商量:「那我明天回趟弓弦胡同。」   「嗯!」太夫人眯著眼睛笑起來。   十一娘就看見杜媽媽含笑立在一旁好像在等待什麼似的,知道她可能有話要單獨和太夫人說,陪著太夫人說了兩句閒話,就告退了。   回到屋裡,濱菊已經回去了,貞姐兒歪在內室臨窗的大炕上看書,文姨娘和琥珀、秀蘭則在東間算帳。   看見十一娘回來,貞姐兒立刻迎了上來,文姨娘站起來又坐下。   有些話,自然不能當著貞姐兒的面問。   她朝著文姨娘點了點頭,和貞姐兒進了內室。   貞姐兒幫十一娘打水:「母親怎麼突然想到要去慈源寺?」   還好有十二娘這事。   十一娘笑道:「現在不告訴你。等過幾天有了準信,我再告訴你。」然後問起她繡花的事來,「可有什麼不懂的地方?」   「濱菊姐姐的針線很好。」貞姐兒笑道,「我有不對的地方,她都很仔細地告訴我了!」   能得到貞姐兒的承認就好。   十一娘更了衣,有外院的小廝進來稟道:「夫人,白總管求見!」   白總管奉命去打聽李家二公子的事了。   她讓貞姐兒在屋裡看書,自己去了水榭。   「……李家那位二公子,人長得英俊不說,小小年紀,卻十分有手腕。燕京城裡略有家底的少年公子都和他交好。有什麼不平之事也愛找他做個中間人。」語氣中十分推崇。「李夫人十分喜歡這個次子。雖然一樣在桂樹胡同給長子和次子都置了院子,可二公子屋子的布置卻比大公子要精緻華麗很多。為這事,李家長公子頗有微詞。李夫人知道後,還把長子教訓了一頓。說,『要是你也和你弟弟一樣要和那些豪門公子應酬,我也照著你弟弟的院子幫你布置一番』。把長公子說的啞口無語。」又道,「李夫人雖然寵愛這個兒子,管教卻十分的嚴厲。身邊服侍的都是婆子、小廝,沒有丫鬟的。二公子卻從來沒有為這些事違背過母親的教誨。」   又是一個頗讓人意外的情況。   只有那些生活中早已確定了目標的人,才能抵禦誘惑!   這個李公子,只怕不是個簡單的人!   站在旁人的立場,她很欣賞這樣的人。可如果站在母親的立場,她卻覺得嫁給這樣的人未必就是幸福——他們通常會為了追求無暇顧及身邊的人。   晚上服侍太夫人歇息的時候,十一娘把白總管的話告訴了太夫人。太夫人聽著很感興趣,道:「李家的二公子,今年也只有十五、六歲吧!」   「有十五歲!」   太夫人笑道:「老四十五歲的時候,也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了!」語氣中透著幾份讚賞。   十一娘不好評價。   很多年以後,人們評論一個人的好壞,都會以他在社會上的地位為標準。何況是現在!   她稍後和文姨娘說起來,文姨娘道:「妻憑夫貴。要是這李家二公子真有這樣的氣度,其他的到也可以馬虎一些。」   成與不成,徐令宜最有發言權。   十一娘笑了笑,問起文姨娘帳目的事來。   「永和二年的帳已經整了一大半,明天就可以完結了。」她說著,猶豫了片刻,道,「要是夫人不反對,我想讓秀蘭每天晚上去我那裡練一個時辰的算盤……」   十一娘笑著點頭,端了茶。   文姨娘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躺在床上想貞姐兒的婚事。   覺得這個也不滿意,那個也不好。又怕挑來挑去名聲在外讓人退避三舍,又怕看人不準丟了西瓜到時候只能撿芝麻……半晌才睡著。第二天一大早給太夫人請了安,把家裡的事安排好後,她帶了些禮品回了弓弦胡同。   羅大*奶看著她大吃一驚,忙拉了她的手往屋裡去:「你怎麼突然就回來了?可出了什麼事?」神色十分焦慮。   「沒事,沒事。」十一娘忙道,「我這不是很久都沒有回來了嗎?趁著端午節前有空,來看看四嫂,看看姨娘。還有件事要和大嫂商量。」   羅大*奶就遣了屋裡服侍的,低聲道:「什麼事?」   十一娘就把王澤的事告訴了羅大*奶。   羅大*奶聽了面露喜色:「出身高門,又有功名在身,如果能成,這到是樁好事。」然後起身,「我這就去跟娘說一聲去。」   十一娘笑著和羅大*奶去了大太太那裡。   六姨娘正服侍著大太太喝水,看見十一娘,也很詫異。   待十一娘給太太行了禮,羅大*奶就笑著將十一娘的來意說了。   六姨娘當時就露出了笑臉,大太太卻閉著眼睛半晌也沒有開口。   屋子裡一片寂靜。   六姨娘焦急地朝著十一娘使眼色。   十一娘見這樣面面相覷也不是個辦法,笑著站了起來:「四嫂有了身子,我還沒去恭喜她呢!」   羅大*奶見狀也笑著跟著站了起來:「這幾天四弟妹正不舒服,我陪十一姑奶奶去看看!」說著,   「這是件好事。」羅大*奶領著十一娘往四奶奶那裡去,低聲道,「我來勸勸娘。王家那邊,你也去探個口氣。」   十一娘低聲應「是」,和羅大*奶去了四奶奶那裡。   四奶奶見她們進來,忙坐了起來。   「四嫂別管我們。」十一娘見她要下床,上前攜了她的手,「原是來看看四嫂,要是因此讓四嫂不能好好地歇息,反倒是我的不是。」一面說,一面打量她。見她氣色很好,沒有一點懷孕的怏然,又是好奇,又覺得放心。   四奶奶聽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虧十一姑奶奶介紹的那個孔太醫……本來要去謝一聲的,可你四哥卻說我這樣上門不好。就託大嫂去說了一聲。」又道,「我好得很,可你四哥卻非要我躺著不可。我也怕有個萬一。倒讓十一姑奶奶見笑了。」正說著,有小丫鬟端了青花瓷的盤子跑了進來。見羅大*奶和十一娘坐在一旁,畏畏縮縮地又要退下去。   羅大*奶見這小丫鬟上不了臺面,不喜,道:「什麼事?慌手慌腳的!」   那小丫鬟不敢再退,怯生生地捧著盤子:「四爺讓給四奶奶送酸李子來。」   大家聽著俱是一愣,隨後都露出微笑來。   四奶奶滿臉的緋紅:「放下就是,怎這樣多嘴!」   惹得羅大*奶一陣笑。   小丫鬟慌慌張張地放下盤子退了下去。   羅振聲的丫鬟倚柳就笑著捧了盤子請羅大*奶和十一娘吃李子。   十一娘看見倚柳梳了圓髻,戴了支小小的鎏金如意簪。   「四弟妹做主,把倚柳收了房。」羅大*奶見她打量倚柳,笑著解釋。   十一娘想到了地錦。她在心裡嘆了口氣,又很快收斂了心思,掏出荷包拿了四個八分的銀錁子賞給倚柳:「先前也不知道。這個給你買花戴。」   倚柳紅著臉收了,曲膝給十一娘道謝,在一旁服侍茶水。   十一娘在四奶奶那裡坐了一會,去了五姨娘那裡。   五姨娘正坐在臨邊的炕上做小衣裳。她眼角眉梢全是柔柔的笑意,靜謐的如一幅畫。   十一娘頓了頓才開口喊了一聲「姨娘」。   「十一姑奶奶!」五姨娘臉上綻開一個燦如夏花般的笑容,忙起身趿鞋,「快到炕上來坐。」又轉身去收拾針線。顯得有些慌亂,又有些笨拙。卻讓十一娘心裡一軟。   她上前攜了五姨娘的手:「您別忙了,我就來看看您好不好!」   「我好著!」五姨娘笑把她讓到炕上坐了,又招呼羅大*奶,「您也坐啊!」又吩咐小丫鬟去給兩人斟茶。   「不用了!」羅大*奶笑道,「我還有些事,您和十一姑奶奶坐坐,我就不陪了!」起身告辭了。   五姨娘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十一娘:「姑奶奶可好!」   十一娘笑著點頭:「我挺好的!」然後和五姨娘說起閒話來。   六姨娘突然闖了進來。   她臉色很難看,也不徵求誰的意見,直接吩咐小丫鬟:「你先退下。」   那小丫鬟看了五姨娘一眼,見五姨娘朝她微微頜首,這才退了下去,還細心地把門給帶上了。   見屋裡沒了旁人,六姨娘立刻咬牙切齒地道:「她怎麼就不怕自己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十一娘心知肚明,沒有做聲。   五姨娘聽了卻忙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六妹妹可別這麼說!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商量的。」   六姨娘看了一眼五姨娘,又看了一眼沒做聲的十一娘,眼淚突然落下來。   「哎呀!」五姨娘忙掏出帕子遞給六姨娘,「你這是怎麼了?」   「十一姑奶奶,你可要救救我們家十二娘啊!」六姨娘接過帕子卻朝十一娘哭道,「這樣好的一門親事,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大太太卻說……十二小姐年紀還小,等過幾年再議親也不遲。」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二十四章端午(上)   第三百二十四章端午(上)   五姨娘聽著嚇了一跳,困惑地望著十一娘:「十一姑奶奶……給十二小姐說親了嗎?」   這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十一娘本不想讓五姨娘知道了操心。現在六姨娘一番哭訴,她只好把事情的經過跟五姨娘說了說:「……看著那戶人家還可以,就和大嫂提了提。」   「大太太不同意嗎?」五姨娘聽了沉吟道。   看六姨娘這架勢,大太太肯定是不同意了。   只是還沒有等十一娘回答,六姨娘已道:「她死死咬著十二小姐年紀還小,不同意結這門親事。」她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家世清白,又是長子,還有功名在身,品行端正……這樣好的姻緣哪裡找去?說十二小姐年紀小了些,可誰家是一說親事就成親的。三書六禮下來,也要個三、四年,到時候十二小姐也要及笄了,正是娶嫁的時候。」又道,「大老爺說了,我們過了夏天就回餘杭去。一旦離開了燕京,想找個像王公子這樣人品、出身的,肯定比登天還要難了。她這樣,不過是嫌棄王公子是旁枝,家底薄,以後十二小姐嫁過去一則錢物上不能幫得上忙,二則也沒什麼名聲。你看我們家幾位姑奶奶的婚事就知道了……」話一出口,想到十一娘還在眼前,強忍著把話咽下去了。但還是意難平,怨道,「難道要像十姑奶奶似的,只要個好名聲,管她是死是活!」   六姨娘說的,也是十一娘擔心的。   女兒是用來聯姻的。自己幫十二娘說的這門親事,對十二娘來說自然是再好不過。可對羅家來說,卻沒有什麼利益可言。要講實惠,王澤是王家的旁枝,怎比得上永平侯徐令宜,要講名聲,王澤只是個在鎮南侯府當差的秀才,怎比得上已是舉人的錢明。   可自己畢竟是出了閣的女兒,家裡這些事,只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   十一娘暗示六姨娘:「王公子還有個胞弟,十二歲就中了秀才。就是鎮南侯,也十分的看重。當初如果不是王公子的舅舅,王公子早就娶了本家嬸娘的一個侄女了。六姨娘不如把這件事跟父親和大哥說說。他們應該有他們的考慮。」   「這,這有用嗎?」六姨娘狐疑道,「如果是這樣,那還不如說是您想和周夫人交好,所以想把十二小姐嫁過去更有把握些!」   六姨娘雖然精明能幹,但受生活經歷的局限,考慮問題比較單一。解釋起來又比較費勁。   十一娘笑道:「六姨娘先照著我的話說說看。如果行不通,再說是我想和周夫人交好也不遲!」   六姨娘還有些猶豫,十一娘笑道:「不過,要是這樁婚事萬一成了。有些事我也要提醒六姨娘。王公子家底的確單薄,他既然不接受鎮南侯世子爺的接濟,只怕也不會接受妻子娘家的接濟。他的功名,可能就到此為止了。這樣的女婿……」   「十一姑奶奶。」六姨娘正色地道,「量媒量媒,講究的是門當戶對。要是那王公子家底殷實,或又是願意受人接濟,我們家十二小姐又怎麼會有這樣的機會?」她很誠懇地望著十一娘,「這個道理,我們還是知道的。」   十一娘聽著微微點頭,笑道:「那我們就等周夫人的消息好了。要是能成,到時候只怕還要姨娘勸勸十二娘。」   「十二小姐雖然比不上十一姑奶奶,」六姨娘謙虛地道,「可這好歹還是知道的。不管這事成不成,十一姑奶奶的好意我們十二小姐卻是知道的。」   十一娘得了六姨娘這句話,定下心來,在娘家吃了午飯,就回了荷花裡。   第二天一大早,羅大*奶登門拜訪。   「要是王家也有這個意思,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到時候還請姑奶奶幫著遞個音。」   看樣子,羅家還是仔細考慮了這門親事的利弊。   十一娘心裡有數。留羅大*奶在家裡吃了午飯,親自送到垂花門。   下午周夫人來了。   「我這雙媒人鞋討不討得到手,就看你一句話了。」   意思是說王家沒意見。   真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十一娘笑道:「我正愁給周姐姐做個什麼樣子的鞋面。」   周夫人聽著喜上眉梢,又嘆道:「我那嫂嫂眼神不行了,家裡缺個主持中饋的,先前我還擔心你十二妹年紀小了些。沒想到,嫂嫂正愁家裡這幾年沒積攢下幾個銀子,立馬辦婚事太過寒酸。這可真是應了千裡姻緣一線牽的說法。」   十一娘笑著點頭,和周夫人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聽了也十分高興:「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然後留周夫人吃晚飯。   周夫人笑道:「我那嫂子還望眼欲穿地等著我去回信呢!我過兩天再來吵您,今天去我那嫂嫂家蹭飯吃去。」   太夫人聽了呵呵笑,也不留她,反問起福成公主:「……這些日子在家做什麼呢?」   「被我們家芳姐兒吵得不安生,天天幫我們家芳姐兒餵貓呢!」   「餵貓?」   周夫人笑道:「過年的時候我那位在福建任布政使的族兄送了兩隻貓來,白色的毛,一隻眼睛綠,一隻眼睛藍。芳姐兒稀罕得不得了,唯恐別人照顧得不周到,天天自己親自餵食。前些日子跟著公主去宮裡玩,結果身上起了疹子。吃了大半個月的藥也沒見好。公主就懷疑是這貓毛惹得禍,讓人把貓送人。芳姐兒聽了死活不肯,公主沒辦法,專門拔了兩個小丫鬟幫她餵著。她還是不放心,天天跑去看。公主只好把貓拎到了自己院子裡幫她餵著!」   「還有這樣的事!」太夫人聽了笑道,「你跟你婆婆說說,明天我也去開開眼界。看是什稀罕東西,讓我們芳姐兒這樣著迷。」   福成公主身為皇帝的姑母,太夫人貴為皇后的母親,兩位老人家雖然沒有什麼矛盾,但也稱不上過從甚密。太夫人突然為了一隻貓要去福成公主府上串門……十一娘和周夫人俱是一愣。   但周夫人很快就反應過來,笑道:「哎呀,我可請到稀客了!」又道,「您要是去,公主不知道有多高興呢!她老人家就是盼著有個人去走動走動。」然後說了很多歡迎的話。   「那就這樣說定了。」太夫人笑著頜首,定下未初到訪。   周夫人連連稱「是」,起身告辭。   十一娘把周夫人送到了垂花門,折回了太夫人那裡。   「你們都忙。」太夫人吩咐十一娘,「明天杜媽媽陪我去就行了。」   好像有什麼事似的。   十一娘見太夫人不欲多說,也不好問,笑著應是,去安排太夫人出行的事宜。   第二天她送走了太夫人,自己回了弓弦胡同。   羅家請了四姑爺餘怡清做媒人,王家則請了鎮南侯世子做媒人,兩家換了庚帖合了婚,在夏天來臨之前下了小定,把親事訂了下來。這都是後話。貞姐兒知道後,拉了十一娘笑道:「原來母親是去給人做媒人了!」那幾天正巧天氣有些熱,家裡已經開始煮綠豆湯了。她就奉了一碗給十一娘,「那您真的要給周夫人做雙鞋嗎?」   「自然是真的!」十一娘笑道,「這可是我答應了別人的!」   「那,十二姨也要和慧姐兒一樣關在家裡做針線嗎?」   「暫時不用。」十一娘見她很好奇,解釋道,「十二姨年紀還小,兩家商定等十二娘及笄後再迎娶。再過兩年就會和慧姐兒一樣關在家裡做針線了!」   貞姐兒聽了笑道:「那我也幫十二姨做幅門帘子吧!」   她幫慧姐兒做了一幅門帘子。   十一娘望著眼前笑盈盈的貞姐兒,想起了徐令宜。   眼看快到端午了,他卻一點音訊也沒有,也不知道事情辦得怎樣了?關鍵是有很多事需要他回來決定……特別是貞姐兒的婚事。   這兩天卓家一會派人來送這個,一會派人來送那個,好不殷勤。   思忖間,文姨娘抱著帳冊進來。   貞姐兒和文姨娘對面,都微微有些不自然。   十一娘笑著請文姨娘坐下。貞姐兒說了一聲「我去端綠豆湯」,然後快步出了內室。   文姨娘望了一眼晃動的軟簾,這才向十一娘稟道:「家裡的帳目我都清理出來了。開支最大的是廚房那一塊……」   十一娘集中精力和文姨娘對起帳目來。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威遠侯府的林大*奶來了!」   十一娘忙請她進來。   林大*奶拿了幾把描金川扇:「是我們家慧姐兒親手做的,說是送給貞姐兒的。」然後又提了幾籃水蜜桃,「知道你不缺,是我的一點心意。要不是你,我們家慧姐兒哪能安下心來做針線。」竟然是專給她的謝禮。   十一娘謙虛一番讓琥珀收了,問起慧姐兒的情況來:「聽說婚期定在了明年五月?」   林大*奶說著眼神一暗,神色有些悵然地點了點頭:「那邊一直催呢!」   十一娘正要安慰她幾句,小丫鬟稟道:「卓夫人來了!」   「請她進來吧!」十一娘語氣裡露出幾份自己也沒有查覺的無奈。   林大*奶聽著卻眉角微挑,低聲道:「我聽說卓家想和你們家結親,可有此事?」   想來大家應該都隱隱聽說了。   十一娘點了點頭。   林大*奶打趣道:「看你這樣子,還要應酬應酬她。莫非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十一娘覺得這樣說卓家也不太好,笑道:「只是卓大人和我們家侯爺私交甚密罷了!」   林大*奶哪裡聽不出這未盡之意:「早知如此,我也來湊個熱鬧給你們家貞姐兒做個媒人了?」   ※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二十五章端午(中)   第三百二十五章端午(中)   「給貞姐兒做媒?」十一娘很是吃驚。   「是啊!」林大*奶笑道,「是我娘家的一個侄兒。今年十六歲。雖然和我不是一個房頭,但他祖父也曾做過廣西副總兵。長得一表人材不說,還文武兼備。小小年紀已是武秀才。我大哥常說,我們邵家仲字輩,就看他和我幼弟的了。」   林大*奶的娘家可是在滄州。   別說太夫人和徐令宜了,就是自己,想到貞姐兒要遠嫁,恐怕都會有所保留吧?   她笑道:「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貞姐兒是從小養在太夫人跟前長大的,侯爺又只有她這一個女兒。這件事,只怕要和侯爺、太夫人商量商量。」   林大*奶何嘗不知。   自己的侄兒再好,到底遠在滄州。要不是自己的弟弟幾次央求,又看到像卓家這樣的人都來求親,她也不會大著膽子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想到這裡,她做媒的心思就有些淡了。   「我一想到你們家貞姐兒和我們家仲然,就覺得好像一對金童yu女似的。」林大*奶交待了幾句場面話,然後不再提這件事,轉移話題問起十一娘端午節的事來,「……太夫人親自給我婆婆下了帖子,說那天是你的及笄禮,讓那天一大早就過來熱鬧熱鬧。」   太夫人很早以前提過要給她辦個盛大的及笄禮。她並不十分看重這些。可太夫人有這個心,她想起來就覺得心裡一暖。只是打那以後太夫人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這些日子又常常差了杜媽媽做這做那,自己還出去串了幾次門,好像在請客似的,顯得很神秘的樣子。她也就當不知道。   「偏偏是端午節的生辰。」十一娘笑道,「把大家吵得不得安生!」   「還好是端午節。」林大*奶和她寒暄,「這要是中秋節,可就頭痛了。」   端午節的風俗是遊玩,中秋節的習慣是團聚。端午節,大家出來走動走動還無妨,要是中秋節,家家團聚,再辦什麼宴請,那就是為難別人了。   十一娘笑著點頭:「這樣想來,還是有些好處的。」   林大*奶掩袖而笑。   卓夫人來了。   林大*奶就趁機告辭了。   卓夫人這次送了些甜瓜來:「……我們家老爺的老屬下送的。和燕京的甜瓜又不一樣。特意拿過來請太夫人和夫人嘗一嘗。」   十一娘道了謝,和卓夫人寒暄一陣,帶她去給太夫人請了安,送她出了垂花門。   回到屋裡看見琥珀正在收拾林大*奶帶過來的紅漆描金匣子。   十一娘笑道:「說是慧姐兒給貞姐兒做的描金川扇。你幫慧姐兒送過去吧!」話音剛落,就看見琥珀手一滑,匣子落在地上,五把扇子譁啦啦散落在地,一片凌亂。   「夫人!」琥珀臉色有些發白。   「沒事,沒事。」十一娘安慰著她,上前幫著拾扇子。   金漆扇骨,黑絹面,工筆的牡丹稚雞圖,十分的華美。   十一娘忍不住展開看。   色澤豔麗,意境嫵媚,讓她頗為意外。   「沒想到慧姐兒還有這樣好的畫功。」   一旁的琥珀也贊道:「真漂亮!」   十一娘笑著點頭,和琥珀一邊欣賞,一邊收拾。   一幅月夜玉簪圖,一副海棠春睡圖,一副映日荷花圖,一副臨石蘭花圖。   畫工俱是上乘不說,那幅月夜玉簪圖更是立意新穎。   瑩瑩一蓬皎白的玉簪花迎面盛放,深深淺淺的綠色葉片偶見留白,如月華輕灑的清輝——雖不見一縷月色,卻正是玉簪花月下綻放時的盛景。   十一娘大為讚嘆。   玉簪花潔白無暇,花香四溢,是一種大家喜愛又常見的花卉。尋常人畫玉簪花,多取其小家碧玉的可愛。這幅玉簪花迎月開放,卻有著水仙般的清貴。更難得的是這清貴不是取其高傲的姿態,而是從一花一蕊中透露出來。如人,高潔的性情隱在骨子裡,更讓人覺得可敬,和那幅牡稚雞所表現的嬌柔爛漫完全不同。   念頭閃過,十一娘一怔。隨後一把捧起幾把扇急急去了東間。   琥珀見她舉止間透著幾份慌亂,心中大亂,快步跟了過去。   只見十一娘把五把扇子全打開來並列擺在大書案,面色凝重地仔細觀看。   「夫人!」她輕聲地道,「可有什麼不妥的!」   「沒有!」十一娘抬頭,神色淡淡地,「我只是覺得這幾把扇子實在是漂亮,想好好看看。」   她的神色依舊那樣親切,目光依舊那樣溫和,可不知道為什麼,熟悉她的琥珀卻隱隱覺得不對勁。就好像暴風雨的前兆,雖然平靜,卻讓人感覺壓抑。   十一娘輕輕地攏了扇子:「大小姐,在幹什麼呢?」她一字一句地問。   琥珀忙道:「在和濱菊姐姐繡花呢!」   「你把大小姐請進來。」十一娘把扇子放進匣子裡,「就說我有事找她。」又囑咐,「其他的,不用多言。」   琥珀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恭敬地應聲而去。   十一娘望著合上的大紅描金匣子,目光漸漸凜冽。   「母親,您找我!」貞姐兒如百靈鳥般清脆歡快的聲音響起來。   十一娘抬頭,眼中已沒有凜冽,只有三月*光般的溫柔。   十二歲的貞姐兒穿了件茜紅色的葛布衫,已經長得比十一娘高出半個頭。   十一娘望著她耳朵上戴的赤金玉簪花耳塞,淺笑道:「慧姐兒給你送東西來了。」   「真的!」她烏黑的眼睛閃閃發亮,如熠熠生輝的寶石。   十一娘笑著指了指書案上的大紅描金匣了。   「好漂亮啊!」貞姐兒望著描金川扇,笑靨如花。「母親。」她打開其中的一把,湊到十一娘面前,「您看,這海棠花邊的臺階,就是慧姐兒屋後退步的臺階——臺階的一頭雕著個虎頭!」   十一娘看了一眼,卻笑著打開了那把畫著玉簪花的扇子:「我覺得這幅畫得最好!」   貞姐兒側臉望過去,立刻張大了眼睛:「玉簪花!」   「你很喜歡玉簪花嗎?」十一娘的眼睛眯了眯。   「嗯!」貞姐兒喜笑顏開,「我最喜歡玉簪花了。」她目光閃亮地望著十一娘,「慧姐兒不喜歡玉簪花,她定是特意為我畫的。」然後接過十一娘手裡的扇子仔細地觀看,「是月光下的玉簪花……」她低聲驚呼,「難道慧姐兒半夜起來畫畫了?」又露出歡快地笑容,「她最懶了,一點點小事都要叫丫鬟,竟然會半夜起來畫畫……」目光中閃過一絲感動,「我要寫封信好好地謝謝她才是。」把扇子往匣子裡收。   十一娘突然拿起那把畫著月夜玉簪花的扇子:「這把扇子我也很喜歡!」她笑望著貞姐兒。   貞姐兒有些意外,然後又露出歡喜來:「母親也喜歡嗎?母親拿去用吧!」   「君子不奪人所愛……」十一娘望著貞姐兒。   貞姐兒指了剩下的四把扇子:「我還有這麼多呢!」   十一娘笑著打開扇子,輕輕地扇了扇。   貞姐兒笑著捧著匣子要退下去。   十一娘「唰」地一下收了扇子,笑道:「就在這裡寫信吧——外面太陽大,免得還要回韶華院去。」   貞姐兒想了想,笑著應了,坐下來磨墨。   十一娘就喊了小丫鬟進來服侍,自己則坐在一旁的繡墩上觀賞著手裡的扇子。   貞姐兒端坐在書案前,神色恬靜、沉穩,落筆毫不猶豫,很快把信寫好了,然後吩咐小丫鬟:「差人送到威北侯府林家大小姐那裡去。」   小丫鬟低聲應「是」,拿了細白紗撒在澄心箋紙上——細沙吸墨,墨跡可以早一點幹。並不避諱什麼。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點頭。   而貞姐兒起身看見十一娘一直拿著那把扇子。想了想,捧著打開的紅漆描金的匣子走了過去,笑著將匣子呈在十一娘的面前:「母親要是喜歡,不如再挑幾把?」   十一娘抬頭打量貞姐兒。   貞姐兒笑盈盈地望著她,目光清澈透明。   十一娘突然笑了起來,推開匣子:「不用了,這把就好!」   貞姐兒見她好像突然鬆懈下來似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解,勸道:「母親只管拿去用就是了。大不了我讓慧姐兒再幫我做幾把。」   十一娘目光微動,道:「要不,我們明天去趟威北侯府吧!林大*奶今天給我們送了些水蜜桃來,我們不如挑幾幅繡品回贈。順道去看看慧姐兒。」   「好啊!好啊!」貞姐兒有些雀躍,「我有些日子沒見到慧姐兒了!」   「三月三的時候不是一起划船了?」十一娘笑著,「這才不到兩個月呢?」   貞姐兒微赧。   十一娘低聲問她:「你很喜歡慧姐兒嗎?」   「母親,不喜歡嗎?」貞姐聞言擔心地望著十一娘。   「不是。」十一娘笑道,「我就是看你特別高興似的。」   貞姐兒有些不好意思:「慧姐兒會很多東西……不像我,只會彈琴。」   是指慧姐兒很活潑,又很會玩吧?   這樣性格的女孩子對貞姐兒這樣內斂又有些羞澀的女孩子特別有吸引力吧?   十一娘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晚上跟太夫人稟了一聲,只說要回禮,挑了幾幅小繡品,第二天帶著貞姐兒去了威北侯府。   ******   威北侯府儼然是座小了一號的永平侯府。   十一娘雖然是第一次來,卻覺得很親切、熟悉。   林大*奶聽稟,帶著慧姐兒在垂花門口迎接。   互相行了禮,兩個大人客氣地寒暄了幾句,兩個孩子卻手挽著手低聲說起悄悄話來。   ※   明天開大會,今天做了一天的準備工作……大家先看草稿吧,我馬上捉蟲蟲!   ⊙﹏⊙b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二十六章端午(下)   第三百二十六章端午(下)   林大*奶看了直笑:「這兩個,倒像是嫡親的兩姊妹。」   十一娘聽了笑道:「我們兩家住隔壁,沒想到她們兩個也有緣分。」   「誰說不是!」林大*奶笑應兩句,和十一娘、貞姐兒去了林夫人那裡。   林夫人穿著件琥珀色素麵杭綢褙子,正在廳堂等。見兩人進來,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十一娘忙帶著貞姐兒曲膝給林夫人行禮。   林夫人攜了十一娘的手:「你可是稀客。」又望著貞姐兒,「不過兩個月沒見,好像又長高了些!」   貞姐兒臉色微紅。   林夫人已和十一娘往內室去。   大家分主次坐下,小丫鬟上了茶點,十一娘送上幾塊帕子,林夫人問了問太夫人的情況,就端了茶:「等會來吃午飯。」   十一娘恭聲應「是」,帶著貞姐兒去了林大*奶處。   林大*奶拿了明前龍井招待十一娘。   十一娘喝著茶,和林大*奶說起慧姐兒送的禮物來:「……以前只聽說過慧姐兒能書善畫,卻沒想到還能做川扇。送給我們家貞姐兒的那幾把扇子,就是貢品只怕也不過如此。特別是那幅月夜玉簪圖。立意新不說,畫的還是半夜盛放的玉簪花,不是仔細觀察過,憑空想像,是絕畫不出這樣的扇面來。」說著,她笑盈盈地望著慧姐兒,「真是有心了!」   慧姐兒是家中嬌女,做起事來自然無所顧忌,不像貞姐兒,有個風吹草動就能讓她萬劫不復。她原鼓勵貞姐兒和慧姐兒多走動,是希望貞姐兒有個適齡的玩伴。   她最怕的卻兩個人都懵懵懂懂,無意間做了不妥當的事,反被別人有心算無心,壞了名聲……   想到這些,十一娘看慧姐兒的目光就帶了幾份審視。   林大*奶聽著十一娘讚揚女兒,忙謙虛道:「她就是喜歡胡來。」   慧姐兒卻是心虛的。   在十一娘的目光下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   貞姐兒以為慧姐兒不好意思,笑眯眯地望著她,神色間露出幾份與有榮焉的自豪來。   十一娘看得明白。她不動聲色,笑著對林大*奶道:「我今天來,實際上還有一樁事想求求慧姐兒。」   林大*奶頗為意外,道:「不知道徐夫人有什麼事用得著慧姐兒的?」   十一娘笑道:「我看那玉簪花畫得實在是好,想請慧姐兒幫我再畫一幅,給我做繡樣子——我想繡一副玉簪花的插屏。」說完,她望著慧姐兒笑道,「也不知道慧姐兒有這個空閒沒有?」   林大*奶一聽,十分感興趣。   女兒的畫畫得好她是知道的,如果十一娘能把它繡成插屏……說不定能因此聲名鵲起。   因此沒等女兒開口,她已迭聲道:「她天天在家裡擺弄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麼沒有空閒?」又囑咐女兒,「你就照著那扇再畫一幅!」   慧姐兒卻神色尷尬,憋紅著臉,半晌才道:「那,那幅扇面不是我畫的……」   屋裡的人俱是一愣。   慧姐兒面露窘色。   「我,我原本是準備半夜起來的,可,沒想到睡過了頭。」她吞吞吐吐地道,「後來又下了幾場雨……仲然表哥知道了,就幫我畫了一幅……我原來準備臨摹一幅的。可扇骨是求芳姐兒家一個內侍幫著做的。要反覆上幾道漆。那幾天太陽好,再不把扇面定下來,就來不及了。你又最喜歡玉簪花,所以我就……」她滿臉愧色,「我,我不是成心的……」   林大*奶有些目瞪口呆。   十一娘卻鬆了口氣。懸著的心落下了一大半。   貞姐兒一開始有些驚訝,但很快就釋然。反而安慰慧姐兒:「那是因為你睡過了頭啊!要不然,你肯定會親手給我畫玉簪花扇面的!」   慧姐兒更覺得不安。低著頭解釋:「仲然表哥那畫畫得太好了。就是臨摹,我也沒有十分的把握。所以才臨時起意的……」   貞姐兒忙道:「不要緊。不要緊。那個扇面的確很漂亮。別說是你了,就是我也很喜歡。」說到這裡,她擔心起十一娘來,怕她因此覺得慧姐兒沒有誠意心生嗔怪,急急朝十一娘望去,目光中流露出幾份懇求,「母親也很喜歡!」一副為慧姐兒求情的模樣。   別說貞姐兒在為慧姐兒找臺階下,就是她不為慧姐兒找臺階下,十一娘自己也要給慧姐兒一個臺階下。   「我也覺得那扇面畫得好。」她笑道,「還準備向貞姐兒要那扇子呢!」   貞姐兒見十一娘沒有責怪的意思,長長地鬆了口氣,笑了起來。   而慧姐兒見十一娘和貞姐兒都沒有追究,還寬慰她,眼底閃過一絲感激。赧然道:「那徐嬸嬸等我幾天吧——我這就畫幅玉簪圖。可能沒仲然表哥畫的好,可也不會太差。」   她是因為自己不擅長畫玉簪花,又想投貞姐兒所好,因此才會想到代替的吧!   十一娘怎麼會為難她。   想到貞姐兒說慧姐兒的院子裡種了海棠花,她笑道:「那玉簪花扇面讓人喜歡,全因立意新。論畫功,其他幾幅扇面也不相上下。要不,你幫我畫海棠花吧?我自己是很喜歡海棠花的。」   貞姐兒聽了連連點頭。   慧姐兒更不好意思了,低聲道:「原許了貞姐兒玉簪花圖的,我還是畫玉簪花吧!」   十一娘還欲再勸幾句。坐在旁邊一直沒有做聲的林大*奶卻突然笑道:「就讓她畫玉簪花吧!誰讓她偷懶來著。」又道,「那扇面也要給貞姐兒補上。」   慧姐兒唯唯應喏。   林大*奶就笑著招呼十一娘:「喝茶,喝茶。上好明前龍井。」打斷了這個話題。   十一娘笑著端了茶盅,卻看見林大*奶望著慧姐兒若有所思。   她在心裡暗暗點頭。   林大*奶不愧是威北侯府主持中饋的媳婦。   她應該也有所悟吧!   既然如此,有些話還是早點說出來為好。不然,只怕林大*奶以為自己心生怨懟,專為質問而來。   十一娘啜了口茶,笑著對林大*奶道:「我們大人在這裡說話,她們多有拘謹——讓她們也說說體己話去!」   慧姐兒本就有些不好意思,聽十一娘這麼說,立刻站了起來,拉著貞姐兒要退下。   林大*奶卻笑道:「你徐嬸嬸難得來一趟,你不在一旁服侍,又要跑到哪裡去?」然後吩咐她,「你陪著貞姐兒到我內室去坐吧!」竟然不讓她們離開,要在眼前看著。   慧姐兒聽著嘟了嘴。   林大*奶目光一沉。   十一娘更肯定了。   最後一點擔心煙消雲散。   有林大*奶看著,想來不會再生波瀾了。   慧姐兒不敢違背母親的意思,給十一娘行禮,和貞姐兒去了內室。   十一娘就低聲和林大*奶道:「我這插屏,是為貞姐兒繡的——她出閣也是這兩、三年的事了。我想著,總要給她陪送個能念想的東西。正巧慧姐兒畫了這幅玉簪花的扇面,我們家貞姐兒又最喜歡玉簪花。這才動心思。沒想到竟然讓慧姐兒為難了。」說著,笑了起來。   她笑容燦爛,絲毫看不出有什麼芥蒂。   林大*奶長舒了口氣。   先有自己去提親,後有慧姐兒送扇面。就是沒這層意思也有了這層意思。   她心中暗暗惱侄兒行為孟浪,感激十一娘給自己這個臺階下。   「這也是我為什麼要把她嫁到滄州去的原因。」林大*奶嘆道,「這孩子,說她蠢,她學什麼一點就會。說她聰明,偏偏又最不動心思。我只好找娘家看著她。也只有至親的人,不和她細究這些。」   算是向十一娘道歉了。   十一娘忙道:「她年紀還小。想我們那時候,不也這樣毛毛躁躁的。過幾年就好了!」   林大*奶望著她玉蘭花般素潔的臉龐,不禁失笑:「你也不過比我們慧姐兒大幾歲罷了!」   自己到把這個忘了!   十一娘面色微紅,訕訕然地笑。   林大*奶掩袖而笑。   氣氛變得愉悅起來。   有小丫鬟隔著帘子稟道:「大*奶,表少爺來了!」   林大*奶聽著神色一僵。   難道這位表少爺就是慧姐兒說的「仲然表哥」?   十一娘心中暗驚。   是偶爾?還是知道自己和貞姐兒在這裡做客有意為之呢?   她起身笑道:「既然有客,我避一避!」   林大*奶跟著站了起來。   「這次我幼弟帶了家裡的幾個子弟到燕京來。一是為了明遠和慧姐兒的婚事,二來,是想到燕京走走門路,以備明年的武舉。三是帶了家裡的小字輩來開開眼界,待他們下場的時候免得不知所措。仲然為人機敏,行事沉穩,又不用參加明年的武舉。因此家父特指了他,讓他幫幼弟跑腿。也不知道他來找我有什麼事?」   這樣一說,那邵仲然縱是有意也變成無意。   林大*奶顯然是怕她誤會。   十一娘笑著點頭:「想來是有急事。」   接受了林大*奶的解釋。   林大*奶微微頜首。   十一娘避到了內室。   慧姐兒和貞姐兒肩並著肩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正低聲說著悄悄話。   看見十一娘進來,慧姐兒臉色一紅,喊了一聲「徐嬸嬸」。   十一娘見內室用的是玻璃窗戶,一面笑著坐到了炕上,一面道:「你表哥來了,我進來避一避。」   ※   今天開職工大會,我得了先進哦!   嘻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二十七章及笄(上)   第三百二十七章及笄(上)   「表哥?」慧姐兒聽了驚訝道,「仲然表哥嗎?」   「只說是表少爺。」十一娘笑道,「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仲然表哥。」   「那就是了。」慧姐兒笑道,「仲然表哥和我舅舅他們不是一個房頭的,所以才以字相稱的。家裡的婦僕就跟著喊『表少爺』。」   十一娘面帶微笑地聽著,想趁著這個機會打探打探扇面的事——邵仲然是怎麼知道慧姐兒想畫月下的玉簪花圖?他知道不知道慧姐兒畫玉簪花是為了送給貞姐兒?可她眼角瞥過笑盈盈站在一旁的貞姐兒,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何必讓貞姐兒對這個邵仲然印象深刻呢?   念頭閃過,她聽到慧姐兒低聲嘟呶道:「仲然表哥來幹什麼?難道是買房子的事不順利?」   十一娘笑著沒有搭腔。   慧姐兒卻主動和她們道:「我舅舅他們原來到京裡的時候都住在我們家。可這次來的人太多了,大家擠在一起,小舅舅說不方便。寫信回去,準備在燕京置個小宅子,以後有什麼事也不用總借住在我們家了。上個月我外公派了管事帶了錢過來,這幾天我小舅舅和仲然表哥天天在外面看房子呢!」表情帶著幾份訕然。   既然大家擠在一起不方便,為什麼還要買個小宅子?   十一娘想到黃三奶奶說的——林家幾房一房比一房強,卻都盯著公中的物業,怕搬出去後與老侯爺生疏了,老侯爺分財產的時候吃虧。既然這樣,各房之間的關係肯定盤根錯節。邵家一大幫子人在這裡吃住了幾個月,就算是給錢,也要拔人服侍。林大*奶又是當家的主婦,得平衡關係。只怕這才是邵家人要在外面買個宅子的主要原因吧?   「能置個院子,總是一筆產業。」她順著慧姐兒的話道,「要是以後用不上,大不了賣了。肯定不虧錢。」   慧姐兒聽著鬆了口氣,笑道:「正如嬸嬸說的。所以我外祖父這次下決心置個院子。」   兩人正說著,一直注意著窗外動靜的十一娘眼角的餘光看見一個穿著靚藍色杭綢道袍的男子下了正屋的臺階,正朝著院門去。   應該就是那個邵仲然了。   她不動聲色低下頭喝茶,眼睛卻朝窗外睃去。   寬肩窄腰,身體修長,烏黑的頭髮梳了個道髻,插了根黃木簪子。   他停下腳步,轉身拱手和送他出門的媽媽揖了揖。   十一娘突然明白林大*奶為什麼說她這個侄兒和貞姐兒站在一起如一對金童yu女似的。   邵仲然劍眉星目,英俊挺拔自不必說。他顧盼間透著股陽光般的明朗,讓人看了會微微一笑。貞姐兒皮膚雪白,濃眉大眼,氣質沉靜安寧,有湖水般的靜謐氣質。   思忖間,她看見邵仲然表情悵然地望了正屋一眼,然後快步消失在垂門外。   十一娘微驚。   林大*奶已笑著撩簾而入。   她解釋道:「我幼弟看中了一個宅子。房主等著用錢急著脫手,比市價要低三成,要今天酉時之前成交。我幼弟怕是拆白黨,特意差仲然過來跟我說一聲,讓我派個管事去幫他到官府裡打聲招呼,在酉時之前和這人把契約辦了。」   十一娘想到剛才邵仲然匆忙的腳步。她笑著點頭:「有熟人打招呼辦起事來也方便些!」   林大*奶心裡一輕。   不管十一娘相信不相信,大家至少都有了個交待。   兩個人閒聊了幾句,到林夫人那裡吃了午飯,十一娘帶著貞姐兒回了徐府。   太夫人不在家。   「……去了宮裡。」魏紫忙笑著給十一娘斟茶,「說過壽誕、端午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賞了東西,要進宮去謝恩。」   二夫人是孀居之人,自己去了威北侯府,五夫人孩子還小……   「是誰陪著去的!」十一娘有些擔心。   「杜媽媽陪著去的。」魏紫笑道,「五夫人要陪著去,太夫人沒答應。」   正說著,有小丫鬟跑進來:「太夫人回來了!」   十一娘領著貞姐兒到垂花門前迎。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太夫人看見她們有些詫異,「沒留著多說說話。」   「林大*奶也很忙。」十一娘上前攙了太夫人,「你去宮裡,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林家什麼時候去都不晚。」她嗔道,「您一個人進宮,身邊也沒個服侍的。」   太夫人聽了呵呵笑:「只是去謝個恩,又不是參加什麼宮宴。我雖老矣,還能吃三大碗。」   十一娘見太夫人精神頭還很好,放下心來。笑著和太夫人回了屋。   太夫人和她說起過端午的事來:「……諄哥一早就和趙先生約了去看賽龍舟。我想著,他這麼大了也沒出過幾趟門,讓他去看看也好。」詢問十一娘的意思。   十一娘還怕太夫人不同意,聞言笑道:「到時候派幾個身手敏捷的人跟著。」   太夫人見十一娘不反對,笑著點頭:「諭哥那裡,你問問看有什麼安排,誡哥太小,就留在家裡。早上把你的及笄禮辦了,中午留那些賓客吃飯,估計大家下午都要回府,我們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個飯。」   及笄禮是女人家的事,不會有男賓。   十一娘笑著應了,問起及笄禮的事:「……有多少人,我也好去安排。」   「你事忙,這件事就交給杜媽媽辦好了。」太夫人笑道,「明天我讓她把酒宴的菜單給你,你吩咐廚房準備酒菜。至於其他的事,讓杜媽媽操心去。你到時候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參加就是了。」   十一娘就和太夫人說起及笄禮的事來:「……我從福建回去的時候,五姐已經過了及笄禮,七姐的時候,正逢祖父的孝期,只是家裡人圍著吃了頓飯,十姐的時候……」她記憶裡沒有過,但當著太夫人不好說這些,「……我來了燕京。她們那個時候都沒有出嫁。我記得是穿了件漂亮衣裳,然後什麼也沒有戴,大太太幫著綰了纂兒,插了支簪子。也不知道我的有沒有什麼不同的?」   「都差不多!」太夫人和十一娘坐在炕上說話,貞姐兒拿了魏紫做了一半的針線在那裡練手,「梳個頭,說幾句吉祥的話。大家吃吃喝喝一番。不過你是出了嫁的,儀式就由我來主持,大太太來觀禮就是了。我明天就去一趟弓弦胡同,問問大太太的意思——她畢竟是你母親,有些事,還是要和她商量商量。」   這些古儀十一娘不是太懂,自然是全聽太夫人的安排,笑道:「那我明天要不要陪您一起回去?」   「不用。」太夫人笑道,「你安心準備端午節的事就行了。」   十一娘頜首。和太夫人、貞姐兒聊了半天的閒話。待諄哥下學回來知道自己端午節那天可以和趙先生一起去看賽龍舟,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急著要去給趙先生報信。太夫人看著滿臉笑容,囑咐了好幾遍「要穩重些」,他才按捺住。又在屋裡轉悠了半天,這才稍稍安靜一些。而徐嗣諭則問起徐令宜來:「爹爹……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端午節應該會趕回來吧!」十一娘笑道。   徐嗣諭沒有做聲,眼瞼垂了下去:「我就在家裡看看書吧!免得到了謹習書院先生考我學問我答不出來。」   他安靜沉寧,碧漪湖畔的飛揚好像投入湖心的一粒小石子似的不見了蹤影。   半大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心思。你覺得他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他卻覺得你沒有重視他的感受。不如裝做不知道。等他找你說的時候再靜靜聆聽也不遲。   十一娘笑道:「那好。到時候記得酉初記得到太夫人屋裡吃晚飯。」   徐嗣諭輕聲應「是」。   貞姐兒就笑著扯了徐嗣誡的手:「你跟我玩!」   徐嗣誡揚著小臉望著姐姐笑。   貞姐兒就輕輕地擰了擰他的鼻子。   太夫人看著暗暗點頭。   ******   不幾天到了五月初三,十一娘已把過端午節的東西和及笄禮的酒宴都準備好了,回事處的有消息傳進來,說五月初二姜太太帶著姜家九小姐已經到了燕京。十一娘等到五月初四姜家也沒人過來報個信。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及笄禮?   十一娘思忖著。   不知道姜太太和姜家九小姐來燕京了還好,如果知道了,少不得要請她們過來過端午節。偏偏那天自己要舉辦及笄禮。俗話說的好,抬頭嫁女兒,低頭接媳婦。頭次見面,就讓姜太太和姜家九小姐給自己道賀,總有些不好!   十一娘去和太夫人商量:「……我看,我們還是裝做不知道吧!」   太夫人聽了笑道:「那就裝做不知道吧!等姜家的人來報信再說。」又道,「我當時也考慮到姜家的立場,你的及笄禮就沒有請姜夫人。」   「既然沒請姜家的人,那姜家應該不知道自己要辦及笄禮才是。又怎麼沒人來給我們帶個信呢?」十一娘聽著沉吟道,「難道姜家那邊有什麼變故不成?」   「都把孩子帶到燕京來了,還能有什麼變故?」太夫人不以為然地道,「恐怕是姜家聽到了風聲,所以才特意沒把姜太太和姜家九小姐來京的事告訴我們。」   「聽到風聲?」十一娘微微有些意外,「聽到我辦及笄禮的風聲?」   徐、姜兩家分別屬於不同的社交圈子,兩家都比較低調,碰到的機會並不太多。   「這有什麼好奇的。」太夫人卻笑道,「燕京巴掌大的地方,有心人自然會知道。」   ※   不好意思,今天單位太忙。我先貼草稿,等會捉蟲蟲!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二十八章及笄(中)   第三百二十八章及笄(中)   到了五月初五那天,十一娘終於明白姜家人為什麼只是「聽到風聲」了。   太夫人請了永昌侯黃夫人、中山侯唐夫人、忠勤伯甘夫人、威北侯林夫人……甚至鎮南侯世子夫人也到了——鎮南侯夫人已病逝,家中大小事務現在都由這位常年臥病在床的世子夫人主持。卻沒有請梁閣老、陳閣老的夫人。   也就是說,燕京公卿之家的主婦幾乎都到齊了,堂官家的女眷卻一個都沒有請。   太夫人摸著她的頭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那些看熱鬧的,我們就不請了。只請那些真心為你祝賀的。」   十一娘此刻正穿著湖色右衽衫坐在永平侯府正廳後小廳東間的羅漢床上。   她一大早就起床梳洗、沐浴,換了件天水碧的素麵杭綢衣裙,由杜媽媽陪著坐在這裡,等著辰正開始的及笄禮。   十一娘笑著點頭。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鄭太君到了!」   「你先坐一會,及笄禮馬上就開始了。」太夫人交待了她幾句,起身迎客。   十一娘從衣袖裡掏出懷表看了看。   辰正還差一刻鐘。   琥珀就幫著十一娘整了整衣衫,又低聲嘟呶道:「不知道太夫人請了誰做贊者?那天還問起四姑奶奶的病情!」   及笄及需要一個有德才的女性長輩做正賓,到時候為及笄者插笄,需要一個司者,為及笄的人託盤,需要一個贊者,協助正賓行禮,這個人通常是及笄者的好友或是姊妹。太夫人既然全請的是些公卿之家的主婦,那贊者的身份自然是越高越好。她在燕京雖然認識很多人,但稱得上好友的……還真找不出來。至於姊妹,五娘嫁了個舉人,十二娘說親的對象是鎮南侯的一個旁支,只有四娘,夫婿是探花郎,又是天子近臣,偏偏她又身體不好。好像也沒有合適的。   十一娘也想不出來太夫人會請誰來給自己做贊者。   兩個人正說著,外面響起一陣喧譁,夾雜著熱情的笑語聲。這廳雖稱為小廳,實際上也有五間,她們坐在最東邊,隔得太遠,聽不清楚。   「不知道是誰來了?」琥珀低聲道,「這麼的熱鬧。」   一切都是太夫人安排的,十一娘也不知道。   「估計又是哪家的夫人吧!」她笑道,「剛才鎮南侯世子夫人來的時候,也是這麼熱鬧。」   琥珀點頭。   聽到外面有動靜,她總會去看一看。   「聽黃三奶奶那口氣,鎮南侯世子夫人這兩年都沒有露面了。大家看到她不免有些吃驚。」   琥珀正說著,西邊笙竹聲響起。   杜媽媽走了進來,她滿臉喜慶:「夫人,及笄禮要開始了。」又道,「等會太夫人說完了話,你就走出去,面向南,朝觀禮的賓客行揖禮,然後面向西正坐在藤蓆上。等贊者給您梳了頭,正賓洗了手,您就轉向東正坐好,等正賓給您插了笄,贊者會上前虛扶一下,您再起身。到時候賓客會向您作揖祝賀。然後您再回到東間來,贊者會為您換上素衣襦裙的。」   昨天晚上太夫人還陪著她到小廳裡練習過一遍。   十一娘笑道:「杜媽媽放心,我都記住了。」   一面說,一面走到了帘子前。   杜媽媽上前幫她拉了拉裙擺。   外面的笙竹聲停了下來。   廳堂內外鴉雀無聲。太夫人的聲音端凝莊重,清晰可聞。   「既入徐氏門,便為徐氏婦。今天由我代親家主持十一娘的及笄禮。又是端午節,勞大家拖步,大駕光臨,感激不盡。」然後頓了頓,宣布及笄禮正式開始。   笙竹聲響起又停下。   杜媽媽撩了帘子,十一娘神色端莊地走了進去。   然後她大吃一驚。   西邊贊者的位置,站著姿容秀美的甘夫人。   看見十一娘錯愕的表情,甘夫人朝著她無聲地笑了起來。   不知為什麼,十一娘覺得眼睛有些溼潤。   她使勁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姿勢優美地向西,端跪在了廳堂中央雪白的藤蓆上。   甘夫人上前為她梳頭。   十一娘看見了淚盈於睫的十二娘,還有笑盈盈的羅大*奶、周夫人、林大*奶……她朝著她們微笑,心裡十分平和安寧。   甘夫人幫她梳完頭,剛把梳子朝南放下。有小廝跑進來。   大家側目。   小廝恭敬地道:「雷公公來了!」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就看見穿著青色公服的雷公公面帶微笑,大步走了進來。   他手裡還捧著個雕紅漆的託盤,用大紅色的漳絨布蓋著。   「皇后娘娘賀永平侯夫人及笄禮。」他望了伏在地上的諸位外命婦一眼,語氣頓了頓,才繼續道,「賜羊脂玉五蝠如意簪一支。」   太夫人領著十一娘謝恩。   有人笑道:「既然皇后娘娘特意賞了永平侯夫人一支簪子,我看今天的及笄禮就用這支簪子吧!」   十一娘循聲望過去,看見一雙保養得比少女還要白皙細膩的柔荑。   不是福成公主是誰!   雷公公聽了笑道:「公主此意甚妙。」又道,「正好我來的時候娘娘吩咐我觀了禮再回去,也好把永平侯夫人及笄禮的情景講給娘娘聽聽。要是知道這簪子用在了永平侯夫人的及笄禮上,還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福成公主莞爾:「既然如此,請公公上坐。今天是我的正賓。」   看著福成公主和雷公公一唱一合,十一娘動容。   她猜到太夫人會請福成公主來觀禮,甚至是請福成公主在自己的及笄禮上擔任正賓,但沒有想到的是,皇后娘娘會在這個時候、以這種形式賞她一支簪子,更沒有想到的是,福成公主會配合雷公公為自己的及笄禮造勢。   十一娘眼睛一紅,握住了太夫人的手,低低地喊了一聲「娘」。   自己是什麼身份、地位?   永平侯的繼室,羅家的庶女。   如果不是太夫人,以皇后娘娘、福成公主之尊,又怎麼會這樣抬舉自己?   她望著太夫人嘴角翕翕,半晌無語。   第一次感覺到了言詞的蒼白與無力。   太夫人只是笑著拍了拍她的手,然後上前攜了福成公主的手:「還煩請公主為我們家十一娘舉行初加儀式。」   福成公主點頭,和太夫人到東階下洗手。   十一娘重新跪在了藤蓆上,屋裡的人也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及笄禮繼續舉行。   廳堂裡只有輕輕的水濺聲。   司者奉了裝著羅帕和衣服的雕紅漆託盤出來,雷公公將皇后娘娘賞的羊脂玉五蝠如意簪放置在最上面。   福成公主走到十一娘面前,高聲吟頌祝辭:「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然後跪坐下來拿起剛才甘夫人放下的梳子,象徵性地為她梳了幾下。   司者曲膝跪下,福成公主將剛才皇后娘娘賞的玉簪插在十一娘的頭上。   十一娘這才發現,她及笄禮擔任司者的竟然是五夫人——丹陽縣主。   她神色肅然,舉止端方,有一種凝重的美。   十一娘來不及細想——甘夫人已上前虛正玉簪。   她緩緩起身,接受周夫人、林大*奶、羅大*奶等人的作揖祝賀,然後隨甘夫人回了東間。   「累不累?」甘夫人幫十一娘換上素衣襦裙。   十一娘搖頭。   「謝謝!」她低聲向甘夫人道謝,聲音真摯,有些激動,「我沒有想到……」   「我雖然不是你的姐妹,」甘夫人笑道,「也算是你的好友吧!」   十一娘連連點頭。   甘夫人不再說什麼,低下頭專心幫她整理衣飾。   十一娘又向一旁奉盤的五夫人道謝。   五夫人眉角微挑,看了甘夫人一眼,笑道:「娘讓我幫著做司者。」   雖然是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十一娘一樣感謝。   能在大局面前保持風度,已是難得。   她微笑著朝她點頭。然後隨甘夫人去正廳向太夫人行禮。   這是加笄後的第一次叩拜,表示感念父母的養育之恩。   左邊首位的太師椅上坐著羅大*奶,太夫人坐在右邊次之的太師椅上。   「你母親身體不適。」太夫人笑道,「長嫂如母,就由你大嫂代替吧!」   十一娘應「是」,跪下去磕了頭。然後面向東正在藤蓆上端坐,舉行了二加儀式和三加儀式。最後換了件大紅底繡靚藍色夾金絲錢繡寶相花的右衽衫,靚藍色二十四幅湘湘出來和大家行禮,完成了及笄禮。   「又大了一歲!」黃夫人望著她呵呵地笑。   十一娘笑著道了謝。   「咱家也要回宮復命了。」雷公公起身要告辭。   福成公主卻笑道:「我可要叨擾一番。」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太夫人笑道,然後和十一娘送雷公公到大門口,這才請眾位夫人到內院點春堂旁的花廳坐下。   杜媽媽早已安排好了酒宴,還在花廳裡搭了個小小的戲臺唱折子戲。   「這個有趣。」福成公主指著小戲臺笑道,問五夫人,「可是你們家那口子的主意?」   五夫人笑著攙扶了福成公主:「什麼事都逃不過您的眼睛。」   福成公主點頭,望了望十一娘,又望了望五夫人,扭頭對太夫人道:「你好福氣!」   是看著她們妯娌和睦吧!   太夫人笑著點頭。   十一娘感覺有道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她扭過頭去,看見喬夫人那一雙有些明晦不定的眼睛。   ※   又向大家叫忙……⊙﹏⊙b汗!先上草稿,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起來再吧!   多麼希望有一天再也不要說這句話了!   ~~~~(》_《)~~~~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二十九章及笄(下)   第三百二十九章及笄(下)   十一娘沒有理會,把注意放在身邊的甘夫人身上——鎮南侯世子夫人正在和她說話。   「你上次說胸口悶,好些了沒有?」鎮南侯世子夫人是個身材矮小、瘦削的四旬婦人,滿臉的病容,看人的時候目光卻銳利,柔柔弱弱地站在那裡,卻比甘夫人更有氣勢。「我前些日子胸口也有些悶,讓周醫正幫著做了兩百粒清心丸。吃了覺得還行。你要是還覺得不舒服,我回去就讓人給你送些去,你吃吃看。」   她聲音低沉,語速平緩,說出來的話既不親暱,也不熱情,可聽在人耳朵裡,卻有種心定的安穩。   十一娘覺得她和甘夫人的關係肯定不一般。   果然,甘夫人眼底閃過一絲苦澀,道:「我那是心病,吃不吃都一樣。」非常坦然地將自己的**說了出來。   十一娘有些吃驚。   她沒有想到,甘夫人對她到了如此坦然的地步。但這也同時證實了她的猜測。   而鎮南侯世子夫人則朝十一娘瞥了一眼。   甘夫人見了就向鎮南侯世子夫人介紹十一娘:「十一娘溫和又體貼,和我很投緣。」然後又向十一娘介紹鎮南侯世子夫人,「我剛嫁到燕京的時候,一個人也不認識,多虧有王姐姐指點。」   雖然是第一次和王夫人見面,但既然甘夫人如此誠心待她,她也要誠心待甘夫人才是。   十一娘曲膝給鎮南侯世子夫人行了個禮。   鎮南侯世子夫人還了禮,笑道:「我說呢,你怎麼突然擔任起別人的贊者來!」對十一娘的態度有所保留。   甘夫人笑道:「我也是聽太夫人說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就毛遂自薦了。」   原來是甘夫人主動的,她還以為是太夫人請求的。   十一娘眼底閃過一絲感激之色。   鎮南侯世子夫人聞言笑了笑,左顧右盼道:「怎麼沒看見我家小姑?」然後「噫」了一聲,道,「原來在和林大*奶說話。」然後歉意地對十一娘笑了笑,「我過去打聲招呼!」   十一娘笑著點頭,鎮南侯世子夫人去了周夫人那裡。   甘夫人就低聲對她道:「她和你姐姐關係也很好。反倒是她小姑周夫人,和你姐姐關係一般。」   十一娘有些意外。   大家好像有意無意都在她面前迴避著元娘,她不僅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在她面前這樣坦然地談論元娘,而且還是第一次知道與元娘交好的人。   她不由朝鎮南侯世子夫人望過去,耳邊卻傳來福成公主的聲音:「徐四家的,過來我瞧瞧!」   十一娘忙收斂了,笑著去了福成公主那裡。   福成公主就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道:「這身衣裳也是你自己做的?」   十一娘沒想到福成公主會問這個。   聽這口氣,難道外面都在盛傳自己很擅長做衣服不成?   她壓下心底的困惑,恭敬地道:「回公主的話,家裡針線上的師傅手藝巧,我就試著做了幾件衣裳。」   福成公主聽了笑道:「你也不用謙虛。我們家芳姐兒可對你讚不絕口。」   原來是芳姐兒……   十一娘嫣然道:「也是正好投了芳姐兒的眼。」   「能投我們家芳姐兒的眼可不簡單。」福成公主笑道,「聽說你還在教慧姐兒女紅?哪天也去指點指點我們芳姐兒,讓我們家針線上的也開開眼界!也免得針工局的那些師傅在我們家裡來來去去的,晃得我眼都花了。」   這簡直就是讚譽了。   十一娘忙道:「公主太過褒獎!」   太夫人也謙虛道:「她也就是心思巧一些,要論繡工,自然還是針工局的那些師傅們更強一些。」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讚揚十一娘不免有些貶低針工局的意思了。   福成公主呵呵笑了幾聲。   一旁的杜媽媽見了忙安排丫鬟們開始上菜。   吃過飯,福成公主帶著周夫人起身告辭了。   黃夫人、唐夫人、鄭太君也都陸陸續續地打道回府。林大*奶卻沒有跟林夫人回去,而是留在了最後。   十一娘見了,就從花廳出來,取道點春堂和花園的夾道送林大*奶出門。   林大*奶緩悠悠地和她朝前走。   「我問過慧姐兒了。她說那幾天仲然一直在後花園裡練習畫玉簪花。她去的時候,仲然正好在後花園的亭子裡練畫。慧姐兒見了,就說自己想畫幅玉簪花做川扇的扇面,但一直畫不好。仲然就從舊做中挑了一幅給慧姐兒。其他的,慧姐兒沒有說。他也沒有問。」   十一娘沒想到林大*奶還惦著這事。   她以為話說完了就完了。   「慧姐兒也只是權宜之計。」十一娘裝做聽不懂,笑道,「貞姐兒也沒有放在心上。她們姊妹都沒說什麼,我們也就別提了。」   誰知道林大*奶卻揪著不放,道:「後來我也問過我幼弟了。當時是仲然主動回來報的信,還是他差遣的?我幼弟說,是他差遣的。並不知道家裡有客人。」   十一娘想到那悵然的一眼。   邵仲然趕回來見林大*奶,僕婦們肯定會告訴他家裡來了什麼客人。   如果說邵仲然對貞姐兒一無所知,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十一娘想了想,索性乾脆地道:「因為先有求親的事,後有扇面的事,我就想偏了。現在看來,是我多心了!」   「別說是你了,就是我,聽說的時候都氣得直發抖。」林大*奶聽了笑道,「還後悔自己在你面前提了這門親事。後來知道是誤會,就急著來向你解釋。」她說著,嘆了口氣,「我們不是旁人,我就跟你說實話吧。要講其他的,我們家仲然一點也不差。不提我們邵家前朝就是滄州望族,就仲然的人品、學識、相貌,不是我自誇,那也是少有的。何況他祖父曾任廣西副總兵,家中也有些資產。只因他是家中長子,以後要留在滄州守業。就憑這一點,他就是千好萬好,只怕太夫人也不會答應。所以我幼弟來跟我說的時候,我也不是十分的熱忱。但我幼弟再三央求,仲然知道了,也只是滿臉通紅地低著頭不說話。我這才來探你的口氣。」   她停下腳步,認真地望著十一娘。   「後來我聽你的口氣,知道你不十分願意。加上想到我們慧姐兒遠嫁自己的傷心……回去後就跟他們說,你們家直言拒絕了這門親事。當時我幼弟聽了還央我再出面說說。仲然知道了卻跟我說,這件事不要再提了。我以為仲然是面子薄,知道被拒絕後心裡不舒服。所以沒有多問。後來你一說扇面的事……」林大*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就覺得是兩個混小子失了方寸,託慧姐兒私下遞東西。所以板了臉一直追問我幼弟,為什麼要託我給仲然說媒?仲然的父親知道不知道這件事?結果我幼弟說,曾經寫信回去提過,仲然的父親說讓我幫著做主。至於為什麼想說貞姐兒……」她語氣一頓,「我把家父搬出來,幼弟才告訴我,說是因為他們曾經見過貞姐兒一面!」她一面說,一面仔細地觀察著十一娘的神色。   十一娘就故意露出幾分驚訝來。   林大*奶卻想到今天的及笄禮……她本想找個機會和十一娘一起到太夫人面前去說的,可一看今天這情景,她立刻改變了主意,覺得這門親事如果能得到十一娘的同意,只怕會更有把握些。   「這件事,都怪我太大意了。」林大*奶臉色微紅,「我幼弟也只比仲然大上五、六歲,加之仲然是我侄子,心裡總把他們當孩子似的,不免有些縱容他們。他們偶爾到後花園逛逛,也就沒有攔。   也合該是有這緣分。   我幼弟說,有一次他和仲然準備去花園裡走走,結果看見慧姐兒和幫小姐在旁邊的亭子裡玩耍。幾個女孩子嘻嘻哈哈的,有的在花園裡摘花,有的在放風箏,還有坐在亭子裡閒話,只有個穿著月白色衣裳的,在指揮丫鬟給她們沏茶。當時仲然就有些失禮地對我幼弟說,這姑娘十分賢淑。我幼弟這才起了心。」   林大*奶說著,感慨道,「仲然見我幼弟竹筒倒豆子似的什麼都說了。他這才跟我說實話。說,想著我們兩家交好,自己也算品行端方,我去說,你們家多半會答應。後來聽說被拒婚了,心中雖然不甘,但仔細一想,你們家或是覺得他無所建樹,不是乘龍快婿;或是心疼女兒,不願意她遠嫁……如果我再三來求,你們家不免有些奇怪。要是再傳出他曾經見過貞姐兒的話來,只會壞了貞姐兒的名聲。所以我說你們家不同意,他也就沒再做聲……我想著他能替貞姐兒考慮到這些,也是個有心的了。又無巧不成書地鬧出這樣的曲折來,也算是緣分。這才又拉了你重提這門親事。」   十一娘卻聽出些音來,沉吟道:「邵公子,知道貞姐兒是庶出的嗎?」   林大*奶尷尬地道:「貞姐兒的身份,就是我幼弟幫著查出來的!」   這樣說來,扇面的事之前,邵仲然就知道親事做罷了,所以才會悵然地望了正屋一眼!   十一娘不由道:「這件事我做不了主,還是等侯爺回來了再說?」語氣一緩,還帶著幾份商量的味道。   林大*奶聽著落下心來。   既然能商量,那就有迴旋的餘地。   她笑道:「那我們就等侯爺回來了再說!」   十一娘笑著點頭,送林大*奶到垂花門前。   有小丫鬟衝進來,看見十一娘忙曲膝半蹲了下去:「夫人,侯爺回來了!」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三十章重逢(上)   第三百三十章重逢(上)   十一娘聽了有些意外。   她算計著,徐令宜此去章丘,事情辦得順當也得個十來天。他縱然能想辦法趕回來,那也是晚上的事了,卻沒有想到他下午就到了。   林大*奶則是喜出望外:「說曹操,曹操就到。這可真是巧!」又笑著攜了十一娘的手:「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垂花門外一片聲響。   兩人不約而同朝門外望去。   只見穿了件半舊不新靚藍色粗布直裰的徐令宜騎了匹棗紅色駿馬緩緩停在了垂花門前。他身後還跟著一輛十分華麗的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和一輛拉著箱籠的大車。   十一娘微微有些吃驚。   把車停在了垂花門前,自然是女眷。而高門大族,講究端莊肅穆,是決不會用這麼張揚的乘坐,那這車裡的人……   她柳眉輕挑,看見徐令宜翻身下馬。   「十一娘……」他很是驚訝,剛想說什麼,轉眼看見了立在一旁的林大*奶,眼底又閃過一絲詫異,「林大*奶?」   「侯爺回來了!」十一娘笑著半蹲著福了福,道,「林大*奶是來參加妾身及笄禮的!」   而林大*奶的目光早已從那華蓋馬車身上落到了十一娘的身上,又從十一娘的身上落到徐令宜的身上。見狀立刻解釋道:「我正要走。」又對十一娘道,「時候不早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我改日再到府上拜訪。」然後曲膝行禮,向徐令宜和十一娘辭行。   林家的馬車早在一旁侯著,隨車的婆子忙放了腳凳。   十一娘說著客氣話,送林大*奶到馬車旁。   「十一娘!」有人喊她的名字。   林大*奶和十一娘愕然地循聲望去。   就看見停在後面的華蓋馬車帘子一晃,露出一張娟麗秀美的臉龐來。   林大*奶心中咯噔一下,旁邊的十一娘卻驚喜地喊了一聲「七姐」。   華蓋馬車的帘子就被隨車的婆子撩了起來,馬車內衣飾華美異常的女子正掩著嘴笑:「你沒有被嚇一跳?」   這樣調皮,不是嫁到了山東的七娘還有誰?   十一娘啼笑皆非地望著她。   「你都不知道有多巧。」她一面由隨車婆子攙扶著下馬車,一面笑道,「侯爺急著趕回來,馬卻在半路巍了腿,看見我拉車的馬好,非要買不可。要不然,我們還碰不到。」   十一娘不由朝徐令宜望過去。   剛才沒仔細看,現在一打量才發現,他雖然身姿筆挺,目光明亮,但滿臉風塵,眉宇間透著幾份倦意。   徐令宜則淡淡地笑了笑,言詞簡短地道:「當時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七娘聽了就抿了嘴笑:「所以我就隨著侯爺先來看你了!」   要買人家拉車的馬,還非買不可……一聽這其中就有故事。十一娘想到林大*奶還在身旁,自然不好多問,向林大*奶介紹七娘:「這是我遠嫁到山東的姐姐。」   林大*奶想到自己剛才的猜測……不由暗暗地笑了笑,和七娘見了禮,說了幾句客氣話,坐著馬車回了府。   琥珀等人上前給七娘行禮。   七娘每人打賞了一兩銀子。   十一娘迎七娘進了垂花門。   徐令宜就道:「我去半月泮,你們姐妹說說話!」   十一娘送徐令宜離開,和七娘上了青帷小油車。   「你怎麼會回了燕京的?又坐這麼一輛馬車?」   七娘聽著撇了撇嘴:「這是老朱家的馬車,已經是最寒酸的了!」   十一娘無語。和她左右坐下。   她卻擠到十一娘身邊:「你讓侯爺幫我把這馬車賣了吧!換輛黑漆齊頭平頂的。我這一路走來,都不敢露臉,生怕別人把我當成了暴發戶。」   十一娘大笑:「我拔輛馬車你用就是了。用不著賣車吧?」   「好啊,好啊!」七娘聽了高興起來,「那這車就送給你了吧!」   十一娘失笑:「我要你這車做什麼?」她想到二叔住的老君堂宅子並不寬大,停不了兩輛馬車,「你這車暫時放在我這裡好了。等你回高青的時候再來帶走好了!」   七娘聽著卻眼神一暗:「我不回高青了!」聲音沮喪又落寂。   「出了什麼事?」十一娘不由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   七娘眼淚在眼眶裡直轉:「朱安平那個混蛋,他,他欺負我!」   十一娘心亂如麻,想細問,小油車卻停了下來。   她略一思忖,吩咐趕車的婆子:「先去我那裡,待七姨梳洗一番再去給太夫人行禮。」   趕車的婆子應「是」,馬車緩緩向花園去。   十一娘坐下來,七娘已掏出帕子掩著臉哭。   她沒有追問,攬了七娘的肩膀。   七娘伏在她的肩頭嗚咽。   在馬車骨碌碌的聲音中,十一娘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七娘漸漸止住了哭聲。   「我只帶了木芙和兩個粗使的媽媽過來。」她抽泣道,「你還要給我找幾個服侍的丫鬟、婆子!」   還知道提這些要求,看樣子精神狀態還不錯。   不過,聽她這意思,沒有回老君堂胡同的意思……   「行啊!」十一娘笑道,「你手裡銀子夠不夠使?要是不夠,等會讓木芙找琥珀去領些。」   「我在他書房裡拿了一疊銀票,還在庫房裡提了一袋子金子。」   十一娘訝然。   「他肯定想不到我會拿銀子。」七娘微微地笑,「多半會在高青附近找。」她笑容裡有小小的得意,「卻沒想到我回了燕京。」然後拉了十一娘衣袖道,「你也別告訴大哥、四姐和三哥他們。他們知道我來了燕京,肯定會告訴娘的。朱安平找不到我,也會去問娘。到時候,他會找到燕京來的!」   這麼多的肯定,這麼多的一定……十一娘突然發現自己的緊張根本是多餘的。   「我知道了。」她笑道,「那你有什麼打算!」   「先到你家裡住些日子再說。」七娘想也不想地道,「我既然回了燕京,怎麼也要去護國寺吃米腸,到西大街那家賣杏仁露的買杏仁露,還有虞記的牛角梳子,也要帶幾把回去……」   不是說不回高青了嗎?那虞記的牛角梳子帶到哪裡去?   十一娘暗暗好笑。   還好馬車停了下來,打斷了七娘話。   她們進了水榭。   「母親!」貞姐兒正領著徐嗣誡丟沙包,看見七娘微微一愣。   十一娘為他們引薦。   七娘就褪了手腕上的那對翡翠鐲子給貞姐兒當見面禮,十個一兩的元寶錁子給徐嗣誡做見面禮。看得出來,並不是事先準備好的。   十一娘不由好奇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七娘到燕京來是早有預謀?還是因為遇到了徐令宜臨時起意的?   她吩咐琥珀幫木芙服侍七娘梳洗更衣,自己去了半月泮。   徐令宜已換了件湖色的杭綢直裰,正神色肅然地坐在臨窗的炕上和臨波說著什麼,屋裡的氣氛因此顯得有些凝重。見十一娘進來,他打住了話題,笑著問她:「今天的及笄禮是誰的正賓?」   臨波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   「福成公主!」十一娘笑道,「贊者是甘夫人,五弟妹做的司者。」然後指了頭上的羊脂玉五蝠如意簪,「這是皇后娘娘賞的。」   徐令宜有些吃驚。   「全都是娘安排的。」十一娘笑容裡有一絲她不覺的感激,「請的也都是些親朋舊友。很隆重。」   徐令宜微笑著,望著她的目光顯得很溫和。   「怎麼了?」十一娘坐在到他對面的炕上。   「沒什麼!」徐令宜笑道,「娘很喜歡你。」   十一娘笑著點頭:「我也很喜歡娘!」   徐令宜笑著去摸她的頭。   十一娘不喜歡這個動作。她向後微仰,想躲開他的手:「我已經及笄了……」話沒說完,就感覺頭上一輕,火石電光,她想到皇后娘娘賞的那支簪子……十一娘不禁大驚失色:「徐令宜,徐令宜,我的簪子……」   徐令宜坐在十一娘的對面,比她更清楚情況,就在那簪子要滑下去的時候,他推開面前的炕桌順勢一撲,已一把將簪子抓在手裡。待十一娘大叫的時候,兩人已是面對著面,嘴對著嘴的撲倒在炕上。   大紅底繡靚藍色夾金絲錢繡寶相花的右衽衫豔麗華美,映襯著她梨花般素淨的一張臉,有種純白無暇的美麗,讓他怦然心動。   「再叫一聲!」他緩緩地把臉埋進她散發著淡淡玫瑰香的青絲裡,低低的聲音帶著莫名的誘惑,「再叫一聲徐令宜!」   十一娘微呆,隨後面如飛霞。   她只在一種情況下喊過他徐令宜……   耳旁的呼吸聲越來越重,耳垂被人小心翼翼地含在了嘴裡,溫暖的大手撫上她的背……酥酥麻麻的感覺就沿著脊背四處流竄開來。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推他:「……今天是我及笄……還有七娘……是端午節……娘說要一起吃晚飯……」   他抬頭,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她,然後慢慢俯下身來……要去親吻她的唇。   十一娘側過頭去。   徐令宜一怔。   外面傳來臨波的聲音:「侯爺,綠雲說,七姨已經梳洗好了。問夫人什麼時候過去!」   如聽到佛音綸語,十一娘一把推開徐令宜坐了起來。   「我馬上就到!」   卻被徐令宜橫腰抱住。   「侯爺……」十一娘有些嗔怪。   「來,坐下來。」徐令宜聲音不高不低,溫和醇厚,「我幫你把簪子插上。」   ******   太夫人看著七娘很是高興,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真是漂亮。」   七娘笑得甜如蜜糖:「那是因為我和十一妹都嫁得好啊!所以越長越漂亮了。」   「哎喲!」太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彎月亮,「七姨可真會說話。」   「太夫人叫我七娘吧!」七娘笑吟吟地道,「這是我娘說的。說女孩子家是菜籽命,落到好人家就長得好,落到不好的人家就長不好。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十一妹從前是又瘦又小的,現在長得又白又高挑。豈不正是應了這個理。」   太夫人大笑起來。   ※   早上六點就停了電,更新的時候沒辦法保證……還請大家原諒。   我先貼草稿!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三十一章重逢(中)   第三百三十一章重逢(中)   正好有丫鬟端了茶上來,七娘立刻接在了手裡:「太夫人,您喝茶!」   「好,好,好。」太夫人笑呵呵地接過茶去。   「我在高青,什麼也不想。」七娘笑吟吟地和太夫人說著話兒,「就惦記著十一妹的及笄禮……」   陪坐在一旁的十一娘嘴角微翹。   七娘這話到不是在哄太夫人。她的確記得自己的及笄禮,還送了她一套重達九十幾錢的赤金頭面做賀禮。當時她頗為吃驚。七娘看著嗔道:「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沒想到送什麼東西給你好——你現在畢竟嫁了人,我們姊妹之間好說話,你還有婆婆妯娌,我不能讓你太為難。一直想買幅前朝的字畫之類的送給你,後來……」她「哼哼」了兩下,道,「我看侯爺也不是個好相與的。索性把這套當初朱家用來給我下聘的金頭面送給你。要是你以後日子過得不順心,直接絞了就可以用。不像什麼玉飾古玩,還要拿出去當了才能使。」   十一娘聽她說徐令宜不是個好相與的,有些窘然,又見她一派天真,不由調侃道:「嫁了人果真就不一樣了。連東西當了能換錢使都知道了。」   七娘撇了撇嘴:「你不知道,朱安平那傢伙,開當鋪……」說到這裡,她語氣微微頓了頓才繼續道,「還放官債,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聲音卻一路低了下去,臉上也沒有流露出憎惡的表情來。   想到這裡,十一娘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能獨霸一方,還被人叫了個類似孟嘗君的外號,那個朱安平當然不會是什麼陽春白雪似的人物。   只是不知道兩人為什麼吵架?聽七娘的口氣,好像這樣吵了架就跑出去讓朱安平找並不是第一次。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她幾次打探七娘都盼左右而言其他,不願意告訴自己實情。加上又急著來給太夫人問安,只好讓琥珀去木芙那裡探探口風……   思忖間,她聽到七娘輕聲柔語地對太夫人道:「只是我如今也主持著家裡的中饋,實在是走不開。婆婆心疼我遠嫁,非讓我回來一趟不可。我想著十一娘這裡,又丟不開家裡事,猶猶豫豫地,一直拖到了今天。」   太夫人聽著不住地點頭。   「婆婆給我體面,我也不能妄自尊大。在燕京住幾天就要回高青了。」七娘說著,朝十一娘望去,「想和十一妹盤桓幾日再回娘家去看看。」   十一娘汗顏。   剛開始幾句說的還不錯,最後還是露了餡——想和自己盤桓幾天的藉口太笨拙。還不如說因借馬給徐令宜,徐令宜盛情相邀,卻之不恭,先在徐家小住幾日再回娘家。   不過,十一娘不準備為七娘說話。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夫妻之間最好想辦法溝通溝通。這樣跑到燕京躲起來,只會讓真正關心她的人擔心罷了。   誰知道太夫人聽了卻高興,笑道:「那你就在家裡多住幾天。讓十一娘陪你到處逛逛。」又吩咐十一娘,「你把流芳塢收拾出來給七娘住吧!那裡清靜。」   「謝謝太夫人!」七娘聽了笑著曲膝給太夫人行禮,眼睛卻帶著幾份喜出望外地瞥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失笑,喊了宋媽媽去安頓十一娘的東西,調人手到流芳塢去服侍。   太夫人囑咐小丫鬟傳膳。   七娘挨著太夫人坐下,在徐家過了端午節。   飯後太夫人就端了茶:「時候不早了,七娘又是從山東遠道而來,路途辛苦。大家都散了吧!」又對七娘道,「今天我就不留你了。明天一早到我這裡來吃早飯吧!」   七娘恭敬地應「是」,二夫人和貞姐兒一路,徐令寬和五夫人、歆姐兒一路,徐令宜、十一娘、七娘和徐嗣諭、徐嗣誡一路,大家各自散了。   十一娘要陪七娘去流香塢,七娘卻挽了十一娘的胳膊:「我帶了很多東西來,她們收拾起來沒這麼快。我們姐妹好久沒見,一起說說話吧!免得我一個人在流芳塢不好玩。」   徐令宜聽了道:「我有些日子沒在家了。家裡一大堆的事。我去趟半月泮。」   十一娘也想知道七娘的近況,笑著送走了徐令宜。   「終於走了。」七娘鬆了口氣,拉著十一娘的胳膊說話,「我們在路上走的好好的,突然被一幫粗衣布衫、蓬頭垢面的粗壯男子圍住……我還以為是我的華蓋車惹了人的眼,遇到了土匪了。當時把我嚇得不輕。」語氣頗不以為然。看得出來,她不大待見徐令宜。   「粗衣布衫、蓬頭垢面?」十一娘卻奇怪當時的情景。徐令宜是去章丘買地,又不是去打劫。念頭閃過,心裡更多的困惑。   七娘卻是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問起家裡的情況來。   知道四娘病了,她眼圈一紅:「可沒人對我說這些。」又道,「你明天陪我去看看四姐吧!」也不怕讓人知道她回燕京了。   這也是十一娘喜歡七娘的原因。   她胡鬧歸胡鬧,心底卻純厚。   十一娘笑著點頭:「明天一早我們就去看四姐吧!」   七娘點頭。   兩人進了垂綸水榭,在內室臨窗的大炕歪著。   小丫鬟用高腳青花瓷盤上了水果進來。   梨子太糙,李子太酸,櫻桃太甜……沒有一樣好吃的。   十一娘看著百般抱怨又神態恍惚的七娘,失笑道:「你放心好了。那麼招搖的一輛華蓋馬車,七姐夫肯定能找來的。」   七娘眼睛一亮,又嗔她:「燕京這麼大,他想來就來,反正我是不會跟他回去的!」   十一娘笑起來。   宋媽媽進來,說流芳塢那邊都收拾妥當了。   七娘卻面露猶豫,沉思半晌,道:「今天晚上我就先歇你這裡吧!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望著十一娘的目光有幾份哀求。   十一娘面露猶豫。   她主要是不想和七娘同床——上次她拿了兩床被子,七娘非要和她睡個被窩不可,好說歹說,總算各睡各的了,結果半夜被七娘捅醒了兩次。她的睡相真不敢恭維。   七娘看著卻朝她瞪眼睛:「哎呀,他不是有很多小妾嗎?讓他歇小妾屋裡就行了。」又道,「人家還會說你賢良大度。也算是一舉兩得。」語氣酸溜溜的。   宋媽媽聽著不由嘖舌,忍不住嘀咕:「侯爺剛回來,怎麼能歇姨娘屋裡。」   七娘冷「哼」,道:「說不定正中你們侯爺的下懷。」然後有些氣呼呼地道,「你怎麼這麼多話,讓你去稟你就去稟好了。」   宋媽媽臉色微變,望向十一娘。   十一娘見她對小妾、姨娘一肚子火氣的,朝宋媽媽使眼色:「去跟侯爺稟一聲吧!」   宋媽媽有些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十一娘就讓丫鬟服侍七娘梳洗:「我每天卯正即起,要早點歇息。」   當家的主婦通常都這個時候起來,七娘點頭,去了淨房。   琥珀閃了進來。   十一娘忙道:「怎樣?」   「說是七姑爺把七姑奶奶身邊的香芸收了房,七姑奶奶一氣之下就跑了出來。又怕二太太訓斥。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遇到了侯爺,就跟著來了燕京。」   十一娘聽著直皺眉。   琥珀看了低聲道:「木芙還說,從前七姑爺屋裡不僅有通房,還在外面包戲子。後來想娶七姑奶奶,就把人全打發出去了。這其中還有朱老太太娘家的一個遠房侄女。後來七姑奶奶嫁過去肚子一直沒動靜,朱家老太太就嘀咕著要給姑爺納妾。二太太知道就親自調教了兩個漂亮的小丫鬟送給七姑奶奶。結果七姑爺不僅駁了朱家老太太納妾的事,把二太太給的兩個小丫鬟也送了回去。七姑奶奶正高興著,誰知道竟然出了香芸這事。七姑奶奶面子上掛不住,就跑了出來。原來給您備的及笄賀禮都沒帶。」   難道還真的給自己買了一幅前朝的字畫不成?   她不禁道:「是什麼賀禮?」   「說是前朝的兩幅字畫,花了三千多兩銀子。」   十一娘汗顏。   七娘梳洗出來。   十一娘忙讓鋪床。   七娘嘟呶:「為什麼不睡一個被窩,我們也好說說體己話。」   說體己話和睡一個被窩有什麼關係?   十一娘笑道:「我不習慣!」   「從前也說不習慣,難道你成親後和侯爺各睡各的被子嗎?」   十一娘大為尷尬,咳了一聲:「我去梳洗!」然後落荒而逃。   七娘卻奇道:「這有什麼害羞的。我們都成了親,又是姊妹……」很是不解。   ******   待十一娘從淨房出來,七娘已經上了床。   她睜著大眼睛仰面躺在床上,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聽到動靜,七娘側過頭來,目光有些悲涼。   十一娘不禁走過去坐在了床邊:「在想什麼?」   「娘也說,是我的錯!」她眼角有水光,在燈光下像晶瑩的如露珠一般清澈透明,「可我什麼也沒做,為什麼是我的錯……」她扭過頭去,「難道生不出孩子都是女子的錯。我們隔壁那家,和髮妻和離了,又娶了一個還不是沒生下一男半女。結果髮妻改嫁,還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憑什麼就說是我的錯!」   這是一個社會問題。   很多年以後,那些偏遠的地區還有這樣的觀念。   ※   我這裡拉閘限電,全亂套了。這兩天更新的時間沒辦法保證。但我會儘量克服。不便之處之大家多多原諒!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三十二章重逢(下)   第三百三十二章重逢(下)   「別哭了。」十一娘掏出帕子給她抹眼角,「你不也說,生不出孩子不一定全是女子的原因嗎?何況你們才剛成親。不也有很多人成親好幾年才生孩子的。你看我,不也沒動靜嗎?」   七娘聽著扯過帕子自己擦了擦眼淚:「你和我不一樣。」她嘟呶著嘴,「侯爺有兒有女,朱平安卻是家裡的獨苗苗……」她更是鬱悶了。   「那你就更不應該跑出來才是。」十一娘想到她是個一陣風的性子,「你這樣跑出來了,要是七姐夫一氣之下收個小妾在房裡,豈不更讓人生氣!」   七娘坐起來,咬著唇,絞著帕子在那裡沉思。   十一娘趁機給她臺階下:「你到我這裡住幾天,讓七姐夫急一急,等七姐夫來接你的時候,你就高高興興地和他回去好了。要是心裡不舒服,就跟他說一聲,山東到燕京也近,到我這裡來散心也好,到四姐那裡去住兩天也好。別讓自己為難才是。」   七娘沒有做聲,表情卻有所緩和。   十一娘一笑,正想催她快點睡,宋媽媽回來。   「侯爺說他在半月泮歇了,讓夫人和七姨也早點歇了。」   十一娘點頭,正想說「知道了」,誰知道一旁的七娘卻「哼」了一下,道:「算他知趣!」好像在針對徐令宜似的。   七娘雖然嬌氣,卻並不嬌縱。   十一娘笑著撩了被子躺下:「你們有什麼事瞞著我?」   看樣子,關於買馬的問題,還留下了些後遺症。   「你別管了!」七娘狠狠地道,「我沒有喊他妹夫,就是給他面子了!」   十一娘不由撫了撫額。   這個七娘……因為元娘和她的關係,羅家乾脆喊徐令宜為侯爺。   她不由轉移了話題,和七娘說起明天去看四娘的事。   七娘可能趕路太過疲憊,應承幾句,就睡著了。   第二天她起床,七娘的被子早就捅到了一旁。初夏的早晨還有些涼意,她有些瑟縮地擠在她身邊,嘟著嘴,睡得像孩子。   十一娘笑著幫她搭上被子,輕手輕腳起床,吩咐丫鬟們不要吵她,讓宋媽媽把早餐擺到徐令宜那裡,自己梳洗一番,去了半月泮。   「七姨還在生氣嗎?」徐令宜穿了件湖色的杭綢道袍。一夜的休息讓他精神飽滿。晨曦中,顯得特別清爽乾淨。   十一娘盛了一碗用小米和六月雪兼煮的稀飯端放在徐令宜的面前:「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不太高興呢!」   對著十一娘,徐令宜露出尷尬的表情:「這事原是我做得不對。你看她喜歡什麼,或是想要些什麼,就給她買吧!算是我的補償。」還是沒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十一娘看著這兩個人在自己面前打啞迷,不知道為什麼,心裡覺得踏實又平和。   她不再追問,說起貞姐兒的婚事來。   徐令宜慢慢地吃著豆面餑餑,聽十一娘說幾家的情況。   「……昨天您回來的時候,林大*奶正是和我說這事,所以才特意晚一步走的。」   徐令宜聽了沉吟道:「如果是邵家,當然是好。他們家是百年望族,能人倍出。只是他們家有個不成名的規矩,長子都要留下來守業的,只怕不會離開滄州。如果是次子就好了……」   果然還是林大*奶顧忌的那個問題。   十一娘沒有提扇面的事,免得節外生枝。   「先看看李家二公子吧!」徐令宜道,「如果不成,再說。」   「嗯!」十一娘點頭,陪著徐令宜喝了小半碗粥,回去的時候七娘還睡著,杜媽媽正在廳堂等她。   知道七娘還沒有起來,低聲道:「太夫人說,讓您先去一趟。」   十一娘不知道是什麼事,吩咐小丫鬟去叫木芙過來服侍七娘起床,跟著杜媽媽去了太夫人那裡。   「七娘是不是和相公吵了架!」太夫人一語道破天機。   「您眼睛真利!」十一娘笑道。   「我看得多了!」太夫人呵呵地笑,「我看七娘這性子,是個受不得委屈的。她既然想到你這裡來避避,你就當不知道,留她在家裡住著。免得她投靠你不成,跑到別處去,又生出什麼波瀾來。可這夫妻,是床頭打架床尾和的。青高那邊,你還是要差個人去說一聲。你這幾天就陪著她到處走走,散散心。等那邊來接人了,夫妻見了面,你們再好好勸合勸合,她想到往日的恩情,再大的氣都消了。也就高高興興回高青了。」   十一娘知道太夫人這是在指點她怎樣做人。   她連連點頭,笑道:「四姐不是身體不適嗎?七姐讓我今天陪她過去看看。我準備吃了午飯就過去。到時候再和四姐商量商量,看怎麼跟山東那邊報信。」   「這個法子更穩妥。」太夫人讚許地頜道,「她們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四姨又是做姐姐的。有些事,她說得,你說不得。她做得,你做不得。」   十一娘笑著應「是」,七娘來了。   太夫人朝著七娘招手:「正等著你吃早飯呢!」   七娘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起來晚了。」   「不晚,不晚。」太夫人道,「你妹妹是事多,起得比我們都早。」然後叫小丫鬟傳早膳。十一娘又陪著吃了小半碗。   五夫人抱著歆姐過來。   小傢伙脖子能豎起來了,東張西望的,煞是可愛。   七娘看著稀罕得不得了。   她昨天賞了歆姐兒一個赤金項圈。十一娘看那樣子,只怕也有十來錢。   太夫人留了七娘說話,十一娘去西花廳把家裡的事安排了一下,在太夫人那裡吃了午飯,和七娘去了四娘那裡。   四娘比上次看著的氣色好了很多,但相比從前,卻覺得老了七、八歲,和七娘心目中的那個胞姐相差甚遠。而四娘看著從小在眼前長大的***突然遠從山東來看她,心情十分激動。姐妹倆抱著哭了一場才開始說話。   知道四娘的病只要吃藥就能治得好,又知道十一娘常常差人來問四娘的病情,七娘很是感激。大方地道:「算了,侯爺的事,我就不計較了!」   十一娘聽著汗顏。   四娘直追問她是怎麼一回事。   「沒事,沒事。」七娘把徐令宜向她買馬的事告訴了四娘,「……又是十一妹的及笄禮,所以我先去了徐家。太夫人盛情相邀,天色又太晚,我就住在了那裡。」   四娘聽著詫異,卻沒有追問,聽七娘笑嘻嘻地講高青的趣事和一路上的見聞。   待四姐夫餘怡清回來,七娘和他說話的功夫,四娘低聲問十一娘:「出了什麼事?」   十一娘把事情簡短地說了說。   四娘略一思忖,說的也是太夫人話:「……你先把她穩著。娘和三弟那裡,我會去報個信的。」   十一娘點頭,放下心來。在四娘那裡吃過晚飯,和七娘回了荷花裡。   給太夫人問了安,七娘主動提出去流芳塢看看。   正是初夏,流芳塢依山傍水,花木蔥籠,五間的正房,前面是船塢,後面還有三間的步退,她帶來的東西都按照她的喜好陳設好了,小丫鬟、粗使的婆子恭敬地在屋簷下。她十分滿意,計劃明天去護國寺吃米腸。   十一娘讓人去外院跟白總管說了一聲,安排明天出行的事宜。   七娘就掩了嘴笑,趕她回去:「……免得他真的歇到了小妾屋裡,你找我算帳。」   「這是姐姐說的話嗎?」十一娘橫她一眼,回了自己屋。   徐令宜不在屋裡,卻留了臨波等她。   「侯爺說,請您去半月泮一趟。」眼睛卻朝她身後瞅,顯然是在看七娘有沒有跟著過來。   十一娘笑著去了半月泮。   徐令宜在書房,正拿了疊箋紙在看。見她進來,招她過去。   「我請歐陽鳴幫我查了查。」他將箋紙遞給十一娘,「這個李霽還是真不錯。你看看!」   十一娘接過箋紙。   裡面全是關於李家二公子李霽的事。從他出生到現在,調查的很仔細,連他小時候因為長得秀麗被人戲稱「李二小姐」因此而發奮習武的事都寫得一清二楚。   「那侯爺的意思?」   「就李霽吧!」徐令宜道,「我瞧這孩子非池中之物。」   十一娘想到邵仲然那悵然的一眼:「那邵家那位公子?」   「講門第,自然是邵公子更合適的。」徐令宜道,「但將相本無種,是龍是鳳,主要還是看孩子自身的造化。何況那邵公子遠在滄州。」否認了與邵家結親的可能性。「我這幾天會抽個時間仔細觀察一下李家的那個小子,看是不是正如大家所說的那樣精明能幹。到時候你再和李夫人碰個頭,相看相看也不遲!」   自己在內宅,怎比徐令宜有人手、渠道打聽那些求婚之人的身世背景、人品學識。   她點頭應「是」。   徐令宜就站了起來:「走,我們去娘那裡。這件事,也說給她老人家聽聽。讓她老人家幫著拿個主意。」   他心中早有定論,說給太夫人聽,也不過是出於尊重罷了。   十一娘笑著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把那些箋紙仔細地看了看,笑道:「李家二公子相貌如何?」   「人還沒見著。」徐令宜笑道,「不過,李總兵相貌堂堂,李家二公子想來不會太差。」   太夫人微微頜首,笑道:「看到李家這位二公子,倒讓我想起你小時候來。頑皮起來讓人頭痛,可辦起正經事來,也是四平八穩的。」   聽到母親的表揚,徐令宜有些訕訕然。   ※   加更別等了,明天再看吧!   ⊙﹏⊙b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三十三章認定(上)   第三百三十三章認定(上)   太夫人看著就將箋紙還給了徐令宜,望著十一娘道:「你們既然心裡都有數,就斟酌著辦吧!」   徐令宜和十一娘笑著應「是」,陪著太夫人說了幾句閒話,見天色不早,起身告辭。   門外月色皎潔,空氣中飄浮著濃鬱的花香,熱情奔放,直暖人心。   徐令宜和十一娘緩緩地走在花園的夾道上,耳邊不時傳來幾聲夏蟲的啾啁,心裡覺得安靜而詳和。雖然彼此都覺得有很多話要說,但又都不想打破此刻的寧靜,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氣氛卻並不沉悶,反而平添了幾份安寧。   進了花園門沿著甬道向前,往北是半月泮,往東是垂綸水榭。   在丁字路口,徐令宜的腳步頓了頓,兩人都露出幾份猶豫來。   他只帶了幾個隨從一路騎馬急馳回燕京,因連夜趕路,折了好幾匹馬,偏偏驛站的馬還不如他帶的馬,所以當他看到幾匹健壯的駿馬拉著輛十分華麗的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和裝著箱籠的大車像春遊般慢悠悠在路上走時,突然動了馬車的心思。當即命隨從拿了幾百兩銀票求購。誰知道對方卻十分不好說話,不僅連諷帶譏,還拿出一袋金豆子,號稱要買他的坐騎。   他從來都不怕人在他面前橫。   丟下銀票就要解馬走人。   對方的護衛出面阻止,當然不是他隨從的對手,三下五除二,把對方打得落花流水,趕馬的車夫嚇得揚鞭就要跑,又因他的隨從正在解馬韁……馬車翻了不說,還把七娘的腳給弄巍了,在馬車上養了四、五日才算好。   有了這緣故,也就不難理解七娘為什麼要為難他了!   因此他沒有問七娘今夜是否在垂綸水榭過夜。   他有他的自尊。   不想因為七娘在垂綸水榭過夜就避到半月泮去,她在流芳塢自己就歇在垂綸水榭。   可他又有點捨不得此刻這種讓他如沐春風般溫柔的氣氛……   如果徐令宜想和她一起回垂綸水榭,自然會和她並肩而行。而此刻卻停留在這裡,自然是因為想回半月泮。   十一娘思忖著。   他是因為有事要回半月泮處理呢?還是擔心七娘今天晚上還歇在垂綸水榭?   讓她向徐令宜說七娘今天晚上歇在流芳塢……那簡直就是赤luo裸地邀請,就算活了兩輩子,她也說不出口。   她遲疑半晌,最終還是上前幾步,站在了往北的路口。   「侯爺去章丘的事辦得怎樣了?」   星光下,她的眸子一閃一閃,如天邊的星,明暗不定。   徐令宜驚訝地望著十一娘,眼角眉梢慢慢舒展開來。   「地沒買成!」他低聲說著,上了往半月泮的甬道,「又發生了很多事,一時到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好!」   十一娘低頭望著甬道上鋪著的青石:「我看侯爺回來的這麼快,猜著事情不是辦得很順利就是就有困難。聽你走時的口氣,又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何止是不簡單。」徐令宜道,「我當時就有些納悶,怎麼放出風要賣地,價格卻高得離譜,一般的人家根本不敢問津。分明就是個針對我們家設的一個局。」   「那您還去?」   「既然被惦記上了,這次我不入局,還有下次。不如一次解決。」徐令宜淡淡地道,「還好我去了。原來有人想插手海外貿易,用那幾百畝地投石問路,想讓我跟泉州市舶司的打聲招呼。我現在被免官在家,這種事還是少插手的好。那田我自然不能要!」   兩人一邊說,一邊去了半月泮。   ******   十一娘輕手輕腳地起身。   「卯正了嗎?」身後突然傳來徐令宜有些含糊的聲音。   沒想到還是吵醒了他。   「嗯!」十一娘恢復了原來的動作幅度,窸窸窣窣地穿衣,「侯爺再睡一會吧!」   反正賦閒在家,又不用上朝。只是這話不好當著他的面提。   徐令宜坐起身來,拎起丟在床角被攆揉得像梅乾菜似的白綾褻衣披上:「今天要和七姨去護國寺嗎?」他想到七娘那駕華蓋車和她的脾氣,「差人去跟主持說一聲,到時候關了山門吧!」   十一娘看著他的褻衣臉色微紅:「我幫侯爺重新拿一件吧!」然後轉身開了一旁的黑漆高櫃,找了件熨燙整潔的褻衣遞給徐令宜。「七姐是要去護國寺吃米腸。關了山門只怕也沒有什麼用!」   徐令宜有些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她平時在家裡也這樣嗎?」   十一娘委婉地道:「七姐的性子有些活潑。」   徐令宜點頭,不再談論這事,吩咐她:「既然如此,就多帶些護衛去。」   十一娘應喏,叫了小丫鬟進來服侍梳洗,和徐令宜一起吃了早飯才回到垂綸水榭。   宋媽媽看見她滿臉是笑。   「七姨那邊的木芙姑娘一早就來問什麼時候啟程?」   十一娘卻答非所問地道:「你去把琥珀叫進來。」   宋媽媽不明所以,但還是恭敬地應聲而去。   十一娘從衣襟裡拉出了一條紅色的絲帶——上面掛著個橢圓形的玉牌。   那是昨天晚上徐令宜給她掛上的。當時她有些不好意思,沒仔細看,此刻才發現那是枚雕著三羊開泰的和田玉。   自己是肖羊的。   十一娘拿著玉牌細細地摸挲。   是生日禮物嗎?   可徐令宜給她掛上去的時候卻什麼也沒有說。而且還是趁她疲憊之時。要不是玉牌有些冷、床又有些硬,她不習慣,睡意很淺,還不會發現。   思忖間,琥珀撩簾而入:「夫人,您有什麼吩咐?」   十一娘猶豫了片刻,道:「算了,原來準備讓你幫我打個絡子,還是我自己來打吧!你去囑咐小丫鬟進來更衣就行了!」然後重新把那塊玉牌掛在了脖子上。   打絡子是簡師傅的長項,十一娘就得了她的真傳。別說是她們了,就是綾仙閣那些以此為生的師傅們,只怕也沒有十一娘的手藝精湛。她不由笑道:「這絲線的確太過簡陋,得打根漂亮的絡子才是。」又道,「這是太夫人送給您的嗎?我看著像是上好的和田玉。一點雜色都沒有,真正難得。」   十一娘模稜兩可地應了一聲,換了件衣裳,去了七娘那裡。   七娘早已梳裝打扮好了,和十一娘去給太夫人行了禮,去了護國寺。   十一娘看著護衛裡三層外三層的把幾輛馬車團團圍住,比平時又森嚴了幾份。知道是徐令宜特意吩咐過的。待去大雄寶殿上了香,她和七娘給家裡的人求了一大堆的平安符回來。   七娘還帶了好幾包米腸回來請大家吃。   十一娘怕東西不乾淨,太夫人吃壞了肚子,只讓太夫人嘗了一口。   太夫人真的就只嘗了一口,就笑著放了筷子。   七娘就慫恿幾個孩子嘗嘗。   徐嗣諭和太夫人一樣,嘗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貞姐兒則是一臉的為難,看了半晌也沒敢下口。只有諄哥和徐嗣誡,吃得津津有味。前者還道:「這個沒有趙先生從白雲觀買回來的好吃!」   「真的!」七娘被太夫人和徐嗣諭、貞姐兒打擊的心立刻活躍起來,聽了立刻道,「白雲觀還有米腸賣嗎?我怎麼不知道?」   七娘送給徐嗣諭的見面禮是一本前朝的《四書註解》,送給諄哥一套多寶閣的文房四寶,送給誡哥一個金項圓。她又是活潑開朗的性子,幾個孩子都很喜歡她。   「您當然不知道。」諄哥不以為然地道,「趙先生說了,哪裡有好吃的,哪家的戲唱得最好,哪裡適合釣魚,哪裡適合賞梅,這些風韻雅事,只有男人才知道。」   徐嗣諭在一旁不做聲。   七娘就和他嘀咕:「那你跟我說說,哪裡有好吃的?哪家的戲唱得最好……」   諄哥就放了筷子,如數家珍地講了起來。   七娘聽著有些咋舌,問十一娘:「他不會是都去過吧?」   十一娘正在勸徐嗣誡:「別吃了。剩下的要給爹爹、五叔還有五嬸、歆姐兒留一些。」徐嗣誡這才戀戀不捨地放下。   諄哥又怎麼會知道這些,當然是趙先生說的。   她聞言道:「是準備以後都去看看!」   諄哥兒覺得十一娘的回答讓他很有面子,挺著了小胸脯道:「到時候我給您帶白雲觀的米腸,保證比這個好吃!」   徐嗣誡聽說有吃的,在一旁跳道:「我也要,我也要!」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魏紫進來稟道:「夫人,雁容說,侯爺問你他那鹿皮裡的木屐放哪裡了?」   夏天,穿什麼木屐啊!   十一娘狐惑著和魏紫出了屋。   雁容正立在院子中央等。   見十一娘出來,她曲膝行禮,陪著她出了太夫人的院子,然後低聲道:「侯爺讓您去外書房。說是七姑爺來了!」   那個「薛邑君」朱安平!   十一娘點頭,和雁容穿過徐家正廳後的小廳去了徐令宜的外書房。   她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來。   和半月泮擁有浩翰的藏書不同,外書房更像個小小的會客室,陳設低調而華美,布置舒適而莊重。   徐令宜向她介紹一個穿了寶藍底菖菖蒲紋杭綢直裰的高大男子。   「這位是七姑爺朱安平。」   他用了七娘娘家人的稱呼來稱呼朱安平。   朱安平眉眼微動,向十一娘行揖禮。   徐令宜向朱安平引薦十一娘:「這是拙荊。」   十一娘半蹲著行了福禮。   徐令宜就吩咐十一娘:「七姑爺難得來次燕京。你讓廚房給我們整幾個菜,我們好好喝一盅。」   十一娘低聲應「是」,退了下去,算是正式和朱安平認識了。   ※   眼睛睜不開了,明天捉蟲蟲!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三十四章認定(中)   第三百三十四章認定(中)   十一娘依言囑咐廚房置辦酒菜,回了太夫人那裡。   七娘正在講路上的事:「……有家叫高氏客棧,餅烙得像層紙,卷了肉末吃,再美味不過了。可房間太髒了。我沒敢住,把馬車停在院子裡歇了一夜。結果走的時候老闆還收了我上房的錢……」   太夫人笑歪在炕上,幾個孩子們則坐在旁邊的太師椅上,個個聽得津津有味,特別是徐嗣諭,雙目明亮。   七娘看見十一娘進來,打住了話題,笑道,「侯爺的木屐找到了?」   徐令宜既然找藉口讓她去,肯定不想讓人知道朱安平來了。她笑道:「找到了!」然後催孩子們去睡,「……時間不早了。」   諄哥還有些依依不捨,徐嗣諭已起身給太夫人和十一娘行禮。   十一娘讓徐嗣諭帶著徐嗣誡回了麗景軒,自己和七娘、貞姐兒往西去,在碧漪閘前分手,貞姐兒往韶華院去,十一娘則將七娘送到了流芳塢。   「七姐夫來了!」她端起茶盅啜了一口,輕聲地道。   正在更衣的七娘身子一僵。   「侯爺正招待他喝酒。」十一娘道,「再過一會就要宵禁了。多半會留宿外院。」   七娘聽著沒有做聲。   十一娘勸道:「七姐夫誠心誠意從高青追過來。你怎麼也要給姐夫幾份薄面。不如趁今天晚上好好想想,明天見了面說些什麼好!」   「有什麼好說的。」七娘頭顱微垂,「除非我生了兒子,不然說什麼都沒有用。」   「怎麼會沒有用?」十一娘上前,站在落花罩旁,「日子是靠人過出來的。你們之間只是因為沒有孩子生出來的波折,那就好好跟他說說。或是下定決心收個通房生兒子養在名下,或是讓七姐夫給點時間你,找大夫瞧瞧也好,求神拜佛也好。總比這樣遇到事就跑的強。」   「我……」七娘抬頭,嘴角翕翕,欲言又止。   恩恩愛愛的夫妻,誰願意中間還隔著一個人。可這話又說不出口來,說出來就是善妒。   十一娘能理解她的心情。柔聲道:「七姐,要不,你趁著這機會在燕京找大夫看看吧?要是三、五年還沒個動靜,到時候再商量怎麼辦也不遲。」   這樣也可以給朱家一個交待,免得別人議論起來說七娘是為了子嗣的事負氣離家。   七娘聽著精神一振。   十一娘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微定,笑道:「要是七姐同意,我請侯爺明天一早約七姐夫到外書房,你們絮叨絮叨?七姐夫難得來燕京一趟,你們早點把心結解了,也可和七姐夫早一點走走親戚,看看燕京的名勝古蹟。」   七娘聽著心動。   「那就這樣說定了。」十一娘笑著起身告辭,回了垂綸水榭。   徐令宜還沒有回來,她找了大紅的絲線出來,坐在炕上專心地打梅花攢心絡子。   不一會,徐令宜回來了。   十一娘丟下手頭的趿鞋站了起來。   「做什麼呢?」徐令宜已大步走了過來。   他神色微醺,望著靜靜躺在小藤筐裡的大紅梅花攢心的絡子:「在打絡子呢?」   「嗯。」十一娘簡短地應了一句,一面收拾,一面吩咐小丫鬟去端醒酒湯。   徐令宜卻拎起絡子打量:「這麼細,打得這麼複雜,做什麼用的?」   「穿點東西。」十一娘把絡子收了回來,隨手放在了小藤筐裡。   徐令宜順勢坐到了炕上。   小丫鬟端了醒酒湯過來。   十一娘接過湯,親手遞給徐令宜:「七姐夫歇下了?」   徐令宜點頭,端起湯一飲而盡,然後長透了一口氣:「安置住在了外院的客房。」   十一娘接過湯碗放在小丫鬟捧著的紅漆海棠花託盤上,朝著身邊服侍的丫鬟打了個手勢,丫鬟們悄無聲息地魚貫退下。   「都說了些什麼?」她坐到徐令宜身邊。   徐令宜歪靠在身後套了杏黃色細葛布的大迎枕上:「說夫妻口角,他把七姨氣得回了娘家。連夜去娘家接人,這才知道她來了燕京。就快馬加鞭地趕了過來。」   不過隔了兩天就找了過來。   就算那華蓋車打眼,可也要時間探聽!   更讓十一娘有些意外的是朱安平竟然把責任全扯到他自己身上了!   「他還說了些什麼?」   「旁的倒沒有多說。」徐令宜道,「因是夫妻口角,我也不好多問。」   十一娘聽著暗暗點頭。   七娘是因為通房的事離家的,傳出去,不免會背上不賢之名。這個朱安平,先且不論他做了些什麼,對七娘情誼如何,能當著外人的面還能對七娘頗多維護,至少是個顧大面的人。這樣的人,多半通情達理,最容易溝通。   「我看朱安平說話、行事豪爽中帶著幾份沉穩,不是那沒頭沒腦的。又能低聲下氣地追到燕京來,」徐令宜道,「你不如好好勸勸七姨。在燕京小住幾日,就隨朱安平回高青吧!」   七娘和朱安平之間的根本矛盾是孩子,不把這件事解決了,七娘就是回去,也難保她不再次離家。這樣次數多了,再恩愛的夫妻也會疲憊的。有很多夫妻就是這樣成怨偶的。   「七姐夫找來的事,我已經跟七姐說了。」十一娘沉吟道,「有些事七姐還一時轉不彎來……」她把自己的打算讓七娘和朱安平兩口說借外房說話的主意告訴了徐令宜。   「行啊!」徐令宜道,「我明天約朱安平,你把七姨請到外書房來。」   十一娘點頭,服侍徐令宜洗漱,幾次欲言又止。   徐令宜看著奇怪。   十一娘可不是這樣吞吞吐吐的人。   「怎麼了?」他放緩了聲調。   雖然涉及到七娘的**,可這件事不問清楚,十一娘覺得七娘的事就不太好解決。   儘管這樣,她還是遲疑了片刻才道:「七姐夫娶七姐之前,家裡有通房,也曾包過戲子。我想讓您幫著探探口氣,那些女子中間,可曾有人生養過。」   徐令宜一聽就明白過來:「是為了子嗣的事嗎?」   十一娘點頭:「如果能知道是誰的原因就好了!」   這種事,當然最好問七娘。可她實在拿不準七娘是否知道朱安平婚前的事。   「只怕不是那麼容易。」徐令宜潑了她一瓢冷水,「沒有娶妻,就是有這樣的事,也會想辦法掩蓋住的。」   也是。要不然,二太太肯定不會把七娘嫁到朱家去的。   十一娘有些沮喪。   徐令宜卻不以為然地笑道:「我說是什麼事?如果過幾年還沒有動靜,在屋裡收個人就是了!」   和他說這些如對牛彈琴,十一娘轉移了話題,和他說起宴請姜家的人來:「……先是因為妾身的及笄禮。如果再沒有個動靜,只怕會覺得我們有些怠慢。」   「事情都擠一塊了。」徐令宜聽了道,「要是七姨的事能這兩天解決,就定在十五吧!要是還有些波折,你先差個媽媽過去問個安,再約時間,拖幾日。」   十一娘應喏。   「還有李家那邊,」徐令宜道,「不能再拖了。就這兩天抽個時候去看看,要是你也覺得不錯,就定下來吧!這樣王家那邊也可以快點推了。拖來拖去容易拖成仇。」   這麼快就決定了貞姐兒的未來。十一娘不免有些猶豫。   「怎麼了?」徐令宜見了笑道,「是不是嫌李家家底單薄了些?」   「那到不是。」十一娘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我是沒看見孩子,心裡沒底。」   徐令宜想到之前她特意提到林大*奶做的那樁媒。笑道:「這麼說,你見到邵家那孩子了?」   「去給林大*奶還禮的時候見了一面。」十一娘道,「個子高挑,相貌也好。和我們家貞姐兒倒是十分的般配。」   徐令宜聽她這麼一說反而有些不肯定了。   十一娘行事一向穩妥,她既然這麼說,肯定有她的道理。何況貞姐兒在女孩子裡是少有的高挑。   他思忖半晌,道:「還是等你見過李家那小子再說吧!」語氣不覺地緩了緩。   也是,自己連李霽的人都沒有見到,現在下結論,是為時過早了些。   「那我就抽空去見見李家二公子。」十一娘笑道起身,服侍徐令宜歇下。   徐令宜看著她衣襟裡隱隱有條紅絲線,知道她把自己送的玉牌掛在胸前,笑著親了親她的面頰,這才躺下。   第二天一大早,給太夫人問了安後,十一娘陪著七娘去了外院的書房。   徐令宜和朱安平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喝茶,朱安平的身後立著個杏眼桃腮的小姑娘。   十一娘一怔。   定睛一看,原來是香芸。   她不由朝七娘望去。   七娘已臉色鐵青。   「大*奶,」香芸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您錯怪大爺了……」她淚如雨下,「我從小就服侍您,您就是信不過我,難道也信不過大爺嗎?」   十一娘一聽,忙朝朱安平望去。   修眉俊目的朱安平面沉如水,眼角微微顫了顫。   「香芸,」十一娘笑道,「你先退下去吧!有什麼事,等會再說。我和你們家大爺、大*奶還有話說呢!」   「夫人!」香芸淚眼婆娑地站了起來,神色有悽婉。   十一娘則朝琥珀使了個眼色。   琥珀會意地點了點頭,上前攙了香芸:「香芸姐姐和我去洗把臉吧!」   徐令宜也站了起來,藉口有事要吩咐十一娘,領著十一娘出了門。   臨波一路跑過來。   「侯爺,」他喘著氣,低聲道,「皇長子妃定下來了!」   ※   馬上要過年了,事情特別多,更新的時間有些問題,還請大家原諒一下!   PS:又是草稿,下班回家了捉蟲子。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三十五章認定(下)   第三百三十五章認定(下)   消息來得這樣突然,十一娘一愣。   徐令宜已道:「定了誰家的小姐?」聲音溫和,顯得很是鎮定。   臨波低聲道:「福成公主的孫女、周士錚大人的長女。」   「芳姐兒!」十一娘不禁低聲驚呼。   之前可是一點點的跡象都沒有的,禮部和宗人府好像也沒有報芳姐兒的名字上去。   徐令宜表情很平靜,卻眼瞼低垂,半晌沒有做聲。   十一娘看著不由低聲問他:「怎麼了?」   「周家,一向是宗室的姻親。」徐令宜抬瞼看她,「皇上這樣,已是難得。」   周士錚是皇上的表兄,也是徐令宜一起長大的好友。皇上選了一個與徐家親厚之人做長子媳婦。不管是念著父子之情不想讓皇長子為難,還是念著郎舅之情留著一絲念想,或者是僅僅是皇上覺得周家是最合適的親家,能有這樣的結果,對於徐家來說,已是最好。   十一娘點頭。   徐令宜笑望著她:「這樣一來,你也不用為難了!」   十一娘錯愕:「為難什麼?」   「你不是不願意王家公子嗎?」徐令宜笑道,「這樣一來,我們兩家再結親就有些太張揚。你也可以理直氣壯地推掉這門親事了。」   有這麼明顯嗎?   十一娘汗顏。   如果王家公子和那位年長三歲的婢女只是普通的情誼,去打探消息的人決不會特別強調這個婢女的存在……   她不免有些訕訕然:「看樣子,我明天不僅要去恭賀周夫人,還要去給她潑瓢冷水。」   徐令宜笑起來。回頭望了一眼槅房門緊閉的外書房,道:「兩個人只怕沒這麼快說完。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去。」   十一娘點頭,只留了木芙在門外服侍,跟著徐令宜拐進外書院旁的夾巷,進了一個小小的院落。   青石磚鋪地,中間一株合抱粗的香椿樹。三間正房。粉牆灰瓦,黑漆落地柱。樸素中帶著幾份靜謐。   十一娘顧目四盼。   「這裡是?」   「外書房!」徐令宜笑道。   有個七、八歲的童子從屋裡跑出來行禮,又折回去幫他們撩了帘子。   徐令宜帶著十一娘進了正屋。   三間打通成了敞廳。堂屋掛幅高山流水的山水畫,一張黑漆大書案,旁邊一張黑漆矮腳梅花攢格羅漢床,一張禪椅,兩把太師椅,左右都是博古架,充棟汗牛的全是書,青花瓷大缸裡插著林立的畫軸。   徐令宜指了羅漢床對十一娘說了一聲「坐」,然後吩咐那小童:「用玉泉山的水、大紅袍。」   小童應喏,小跑出去。   十一娘四處打量。   她一直以為外書房是徐令宜的辦公室,主要的功能是會見重要的客人,沒想到還真有個書房,而且看樣子藏書豐富,好像比半月泮的還要多。   「半月泮是我自己的書房。」徐令宜見了解釋道,「這裡是歷代永平侯的外院書房。」   原來如此!   十一娘恍然。   兩個小童一個提了紅泥小爐,一個託了裝著紫砂茶具的荷葉型盤船進來。   十一娘起身幫忙。   徐令宜卻道:「你坐。嘗嘗我的功夫。」   十一娘聽他口氣甚為託大,知道他是深諳此道之人,安心坐下,看他泡茶。   小小的紫砂壺,水很快就沸起來。   徐令宜用頭道茶燙了茶盅,倒了二道茶請她品嘗。   紅棕色,湯色豔麗,味道濃長。   十一娘聞了聞,然後小小地啜了一口。   「怎樣?」徐令宜問她。自己端起茶盅聞了聞,一飲而盡。   十一娘看著他神色間露著幾份期待,覺得自己還是實話實說的好:「很甘醇。其他的,不太懂了!」   徐令宜聽著一怔,然後大笑:「喝得出甘醇已是難得。」又道,「那你喜歡喝什麼茶?」   十一娘見氣氛很好,索性笑道:「我喜歡喝紅茶。最好在裡面加兩匙蜂蜜。」   「加蜂蜜?」徐令宜很是意外,挑了挑眉,「和二嫂似的,把石頭燙熱了往茶裡丟……」   這樣理解也算對吧!   十一娘淺笑著點頭。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兩人不約而同朝門口望去。   木芙隔著帘子稟道:「侯爺,夫人,您們快去看看吧!大爺和大*奶那邊,好像有些不對勁!」聲音裡隱隱透著幾份焦慮。   十一娘臉色微變:「到底什麼一回事?」   木芙欲言又止:「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侯爺,我去看看!」十一娘起身,匆匆交待了一句,撩簾而出,和木芙去了會客廳。   「十一娘……」徐令宜阻止不成,只好跟著出了門。   雖然自己和七娘回燕京的時候沒有掩飾行蹤,可朱安平能事隔兩天就追到燕京來,然後落落大方地投了名帖拜見他,矢口不提讓他請十一娘勸勸七娘的話,足見是個驕傲又自信的人。這種人,關起門來還好說,如果在眾目睽睽之下,只怕是有錯也不會認錯。   念頭閃過,徐令宜加快了腳步。   轉出夾巷卻看見十一娘和木芙都站在屋簷下。   他放慢了腳步,聽見七娘的悲愴的哭泣聲和朱安平含怒的質問聲:「……不過是無人的時候給我端了杯茶,你覺得她失了規矩,教訓她一番就是,竟然一聲不吭就這樣跑了。這是當家主母應有的氣度嗎?」他說著,聲音裡就有了幾份疲憊,「你要是但凡對我有一點點的情誼,想著我對你的好,就不會拿這些沒影的事做藉口,三番兩次的離家。」說到這裡,他又氣憤起來,「你知道不知道,我擔心你路上出事,到處託了朋友找你,偏生又不能說你是為什麼離家,現在滿山東的人恐怕都知道我朱安平對不起老婆,把老婆氣回了娘家。」   他氣,七娘比他更氣。哭著嚷道:「你和香芸勾勾搭搭的,難道還有理了!」   「我到底和香芸是怎麼一回事?你捫心自問,你難道不知道?」朱安平聲音裡透著忿然「要不然,你為什麼連我一句解釋的話也不聽?」   「你們怎麼一回事?我怎麼知道!」七娘的聲音裡透著心虛的飄忽。   十一娘聽著發愣。   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她回頭,看見徐令宜走了過來,就朝徐令宜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兩人站在屋簷下聽。   「我知道,這門親事是我強求來的。」朱安平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七娘,你也別哭!你既然千裡迢迢從山東跑到燕京永平侯夫人妹妹的家,想必也有自己的打算。借著這個機會,你不如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想怎樣?你也知道,我朱安平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你就直說了吧!」   十一娘心中一驚。   屋裡已傳來七娘惶恐的聲音:「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在永平侯府裡,當著永平侯的面,當著你妹妹的面,你想怎樣,我都聽你的!」朱安平語氣雖然淡定,卻暗指七娘仗勢欺人。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七娘跳了起來,「我是那種人嗎?」她顧不得哭了,「我要是那種人,早就把香芸打發了……」   「那你為什麼不把香芸打發了?」朱安平冷冷地問。   「我,我……」七娘語塞。   「你是當家的主母,為什麼連個丫鬟都不敢處置。」朱安平問得咄咄逼人。   「那是因為,因為……」七娘磕磕巴巴。   「那是因為你心裡不踏實吧!」朱安平靜靜地道,「因為沒有孩子,所以不敢理直氣壯的。知道有丫鬟不合規矩,也不敢大聲的訓斥……」   「你胡說,不是你說的那樣……」七娘大聲反駁,卻嚶嚶哭了起來。   「那是什麼?」朱安平追問她,語氣裡帶著幾份希冀。   「是,是……」七娘到底沒說出來。   「是怕沒有孩子,我收了屋裡人?」朱安平突然道。   七娘沒做聲。   「嶽母的人,娘的人,我都打發了,你還要我怎樣?」   七娘「哇」地一下哭得更大聲了。   「別哭了!」十一娘聽見朱安平不以為然地道,「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不就是沒有孩子嗎?我們出錢給觀世音塑個金身,要不去普陀寺求神。總是有辦法的!」   「真的?」七娘的聲音一振,隨後又變得怯生生,「要,要是還不行呢?」   「還不行!」朱安平道,「我在路上想了很久。要是還不行,我們就收養一個!」他說著,聲音變得堅定起來。   「收,收養一個?」七娘驚訝地道。   「是啊。」朱安平聲音變得輕快起來,「要是你不喜歡,我們就過繼一個。你們家這麼多姊妹,我們從你姊妹的孩子裡過繼一個。你是他姨母,他以後一定親你。」   「朱安平……」七娘嗚嗚地哭了起來。   十一娘眼角微溼,輕輕拉了拉徐令宜的衣袖,兩個離開院子,去了後面的小書房。   「這個朱安平,還不錯!」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徐令宜卻不以為然:「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擲地有聲。哪怕是對婦孺也一樣。沒有子嗣可不是他一人之事,是宗族之事。怎麼可以這樣兒戲的許下諾言?如若不能遵守,又當如何?」   「滄海桑田,世事難料。」十一娘感慨道,「至少在這一刻,這是朱安平真實的想法。這就夠了!」   徐令宜吃驚地望著妻子。   十一娘淡淡地笑了笑。她知道徐令宜不能理解。轉移了話題:「這個木芙,嘰嘰喳喳地把我們叫去,糟蹋了這壺好茶。等會可要找朱安平賠!」   她的話音剛落,木芙跑了過來:「侯爺,夫人,我們家老爺和大*奶請您們過去一趟。」   ※   PS:先貼個草稿!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三十六章串門(上)   第三百三十六章串門(上)   「因是侯爺的書房,不便隨意走動,只有請侯爺和夫人到會客廳一聚。」朱安平滿臉歉意向徐令宜揖禮,「還請侯爺、夫人見諒。」說著,又朝十一娘揖了揖。   十一娘望著一旁笑容羞赧的七娘不由莞爾,曲膝還禮。   徐令宜已拱手:「朱僉事不必多禮。」然後指了身後的太師椅,「大家坐下來說話吧!」   「侯爺還是稱我安平吧!」朱安平笑著坐在了次座上,「論序齒,您比我年長!」   徐令宜微微一笑:「既是如此,我也就不和你客氣了!」說著,坐在了主座上。   本來低眉順眼坐在朱安平下首的七娘見了就朝著坐在她對面的十一娘撇了撇嘴,很不以為然的樣子。   十一娘就想到她說要喊徐令宜「妹夫」的事……如果朱安平真的稱他「妹夫」,不知道徐令宜是個什麼表情。   想到這裡,她目光微閃,如絢麗的煙火,明亮中透著幾份歡快來。又怕徐令宜看出端倪來,忙抿了嘴低下頭去整著衣襟,待小丫鬟上了茶點,這才抬起頭來,拂了拂鬢角,端正坐好。   雁容已帶著屋裡服侍的退了下去,朱安平正在向徐令宜道謝:「……一路上多虧侯爺照拂,拙荊才能順利到達燕京。之後又承蒙夫人照料,我實在是感激不盡。」   七娘聽著就挑了挑眉。   十一娘看著好笑,徐令宜卻沒有注意到——一來七娘是姨姐,打量不免有些失禮,二來他正和朱安平寒暄。   「大家親戚裡道的,說這些就見外了!」   「倒是我迂腐了!」朱安平笑應了幾句,然後正色道,「說起來,侯爺和夫人都不是旁人。有些事,我們也不藏著掖著,反而顯得生分。」說到這裡,他看了七娘一眼。   七娘微微點頭。   看得出來,朱安平要說的話是兩人商量好了的。   「……我是家中獨子。我們成親有些日子了,子嗣上一直沒什麼動靜。家裡的長輩不免有些著急。正好這次來燕京,就想趁著機會到供奉觀音菩薩的寺廟去拜一拜,再尋名醫幫著把把脈。」   十一娘微微點頭。   「只是我對燕京不太熟悉。」朱安平說著站起身來,垂著眼瞼向十一娘揖了揖,「想煩請夫人引薦一番。」   如果答應,十一娘勢必近些日子要頻頻出府,偏偏又有貞姐兒的婚事、與姜家的見面夾在其中。   十一娘一面福身還禮,一面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倒沒有片刻的猶豫,已道:「這原是她份內的事,安平不必客套。只是不知道你們有什麼安排?到時候我們也好安排車馬、護衛。」   朱安平聽著心中一喜。   他本是行伍出身,交遊甚廣。千戶、參將認識得不少。總兵、都督也曾接觸過。深知這些人的習性,板了臉,燒殺搶掠的事幹得比土匪還利索,收了錢不辦事,甚至是殺人滅口,臉都不紅一下。何況是徐令宜這種上過戰場的大將軍。所以當他聽七娘講她怎樣和徐令宜偶遇時,他真是又驚又喜。驚的是七娘行事魯莽,身懷巨金還敢招搖過市,遇到官兵還敢出言挑釁。喜的是遇到了徐令宜——好歹派人拿了銀兩買馬,雖然七娘受了些皮肉之苦,可這才有了之後的相認和一路的護送。要不然,只怕七娘走不出百裡就會被人盯上。失了錢財是小,如果被人……他當時就出了身冷汗。   偏偏七娘還得意洋洋地跟他講她對徐令宜如何出言不遜,徐令宜對她是如何的無可奈何……他當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如果不是看在親戚的份上,徐令宜又怎會對她百般的忍讓。   思緒一閃,他突然有個念頭。   雖然是親戚,可徐令宜也不必如此委曲求全。他完全可以把七娘丟到弓弦胡同或是老君堂胡同。可他不僅沒有把七娘丟下不管,還對七娘很是忍讓,按七娘的要求把她帶回了永平侯府……以他的身份地位,難道還怕羅家或是朱家找他理論不成?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永平侯徐令宜對自己的夫人十分看重,擔心看上去嬌縱莽橫的七娘心生不滿而事後在夫人面前胡言亂語,令夫人心有芥蒂,夫妻生隙!   等他見到徐令宜後,徐令宜待他十分禮遇,不僅在書房見了他,還親自設宴款待他。喝酒的時候,話裡話外都帶著幾份勸合他的意思。今天一大早更是安排他們夫妻見面……   朱安平覺得自己的猜測不無道理,這才有了剛才的出言相試。   不是派個管事在他們身邊服侍,而是直接派徐家的車馬、護衛給他用,從另一層意義上來說,徐令宜不僅僅把他們做為親戚在走動,而且還把他們當了上賓在款待。   他強忍住心中的喜悅,笑道:「怎好意思動用侯爺的車馬、護衛。侯爺給我們派個管事就行了。」態度疏爽大方。「我們也不過是去廟裡走走。」   「你對燕京不太熟悉,拙荊也是個少出門的。」徐令宜道,「還是用我的車馬、護衛方便些!」   話已經說的十分明白了。   朱安平不再拒絕,笑著道了謝,說了自己的打算:「……幾位舅兄還不認識,明天準備去拜訪拜訪。十姨夫去逝的時候送了祭品,還沒有拜祭,少不得也要走動走動。算來也要三、五天的功夫。之後再聽夫人的安排。」   徐令宜望著十一娘,徵求她的意見。   「我這邊還有幾樁要緊的事。」十一娘聽了笑道,「你們去走親戚我就不跟著了。趁著這機會,我正好幫你們聯絡聯絡大夫。等你的忙完了,也好可以靜下心來瞧大夫。」   朱安平點頭,笑道:「那就勞煩夫人了。」   十一娘覺得朱安平對自己客氣得有些恭敬了,但想到大家第一次見面,還不是很熟悉了解,倒也沒有放在心上。   徐令宜聽了道:「那就把外院的叢香館收拾出來——出了叢香館就是腰門,你們進出也方便些!」   朱安平聽著就輕輕咳了一聲,道:「多謝侯爺好意。我正想說這件事。」他語氣微頓,看了七娘一眼,「既然來了,我們只怕還會在燕京多住些日子。到時候請醫購藥的,多有不便。想請侯爺幫著就在這附近買個小宅院。一來我們大樹底下好乘涼,有什麼事走動方便些。二來住的近,她們姊妹互相有個往來,熱鬧些。」   七娘聽著不住地點頭。   古時候有講究,吃的藥不能隨便帶到別人家去,有「過病」的嫌疑。   「那我就讓管事們幫著看看。」徐令宜聽他這麼說倒不好再挽留,「你們暫且先安心在我這裡住下。」   朱安平笑著道謝,提出去拜訪太夫人。   大家笑著去了太夫人那裡。   朱安平送給太夫人一個羊脂玉的萬事不求人和一個檀香木的佛珠。徐嗣諭是一塊端硯,諄哥一對水晶石的鎮紙,徐嗣誡是個紫檁木的不倒翁,貞姐兒是一套常州的木梳,徐令寬是個歲寒三友帶託盤的筆筒,五夫人是對金鑲玉鬢花,歆姐兒是個雕紅漆掐絲琺瑯手柄的拔浪鼓。   太夫人看著很是喜歡。吩咐徐令宜代為招待朱安平。正好徐令寬昨天晚上在宮裡值夜回來,一看那筆筒,底下兩寸處有個擱斷,託盤再往筒口一扣。就是個養蟈蟈的暖籠。知道遇到了個知情識趣的,趕過來道謝,陪著一起去了外院。   太夫人就留了七娘吃飯,五夫人也來坐陪。   十一娘則吩咐雁容拿了對牌去外院讓白總管派人收拾叢香館。回過頭來卻看見七娘和五夫人肩並著肩坐到了一塊,七娘正幫五夫人出主意:「……我瞧著和歆姐兒的情景差不多。等會就差人回去問一聲。」   五夫人一副喜上眉梢的樣子,急道:「這一來一去又要大半個月。不如把人帶來。能瞧就瞧,不能瞧,給些銀子打發了,也不讓她白來一趟。」   「我也是這麼想的。」七娘笑道,「倒是怕五夫人覺和晚魯莽,不好意思說。」   「哎呀,這有什麼不好說的!」五夫人笑道,「你這也是好心!」又熱情地道,「你想到廟裡逛逛,那自然是慈源寺了。那裡是觀世音的道場。我嫁進來也是幾年沒動靜,求的就是濟寧師太。不過,聽說那長春道長也很厲害。只是我不信道,他的講究又很多,沒試過。你不如先去慈源寺找濟寧師太。要是不行,再找長春道長也不遲。」   七娘聽了不住地點頭:「我十一妹從小就是個不愛動的,小的時候跟著大伯父在福建,後來又回餘杭守孝。對燕京只怕還沒有我熟。我也聽說過濟寧師太和長春道長的名聲。還曾陪母親逛過慈源寺的廟會。只是沒聽說濟寧師太還擅長看這些。」   「那是當然。」五夫人就咯咯地笑,「你那時候在閨閣。又怎麼知道這些。我沒出嫁的時候還看過長春道長捉鬼呢?這些事,也是出嫁後才知道的。」   兩個談得十分投緣。   十一娘聽了不由撫了撫額,又不好出言阻止。只能在心裡暗暗祈禱,這兩人湊在一起不要出什麼事就好!特別是歆姐兒那裡,別好心變壞事才好。   ※   向大家推薦我正在蹲的坑——墨筱笑的《仙渡》。修仙類的。不過大叔、帥哥、正太都有,當成言情看也不錯。而且文筆非常優美。推薦給書荒的朋友。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三十七章串門(中)   第三百三十七章串門(中)   吃過午飯,十一娘讓宋媽媽送七娘回昨天朱安平歇息的客房:「……姐夫日夜兼程,只帶了兩個護衛。身邊少了個梳洗的,只怕不成樣子了。七姐早些過去幫姐夫收拾收拾也好。」   當著這麼多人,她沒有提香芸。   七娘聰慧機敏,先前只是被沒有孩子的事鬧得心浮氣躁,事事看著不順眼,更談不上沉下心來思量。現在得了朱安平的話,一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一些平時忽略不計的事也就湧上心頭。她笑著點頭,起身向太夫人辭行:「……侯爺把叢香館拔給我們,在我們買到房子之前只怕都會在那裡落腳。等收拾好了,再請太夫人、五夫人和幾位侄兒、侄女、韻姐兒過去坐一坐。」   夫妻和好,自有旖旎風光。太夫人是通透之人。笑呵呵送七姐出門,吩咐十一娘好生照顧,這才由五夫人攙著回了屋。   七娘嘟了嘴:「香芸我是不留了。你看怎麼辦好?」   這是她的家務事,十一娘不便插手。但她一想到香芸那一跪一哭,就頗為贊同七娘的決定。如果是無意,行事全無章法,又是貼身的丫鬟,以後朱安平和七娘有個什麼矛盾,她不僅沒能力勸合,只怕還會平添風波。如果是有意,那就更沒什麼顧念了。   她含蓄道:「這件事,你還是和姐夫商量著怎麼辦吧?」   這點自信七娘還是有的。她璨然笑道:「你姐夫那裡有什麼好商量的?我只是沒個安置她的地方。總不能在你的府裡把人攆了吧!太夫人知道還以為我容不得人。平白損了你的名聲。」說著,她眼睛一亮,道:「四姐不是病著嗎?她那裡自然是服侍的人越多越好。我如今住在你這裡,畢竟是客居。人帶多了也不方便。不如送她去四姐那裡。別人聽了,也說不出個不是來。」   餘怡清是靠嶽家資助才能安心讀書考了個探花郎。二太太有時候想起不免有些得意,可四娘卻對丈夫比之前更是恭敬。有一次還勸二太太:「施恩不圖報。有些事,娘還是忘了的好。」   二太太聽沒有聽進去十一娘不知道,但十一娘卻把這話聽進去了。加之看到四娘病在床上,餘怡清卻對四娘如往昔般尊敬,從不因四娘服侍不周而有所不滿。十一娘越發覺得這個自己不太了解的四堂姐不是普通女子。七娘既然提出來將香芸送過去,自然是相信四娘能夠把這件事處置好。   「那就和四姐說說吧!」十一娘點頭,想起另一樁事來,問她:「你們山東的阿膠,哪個鋪子的最有名?」   七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次走得急,根本沒往這事上想。我明天就差人幫你到濟南買一些來!」   「燕京什麼東西沒有賣的。」十一娘笑道,「我是要往姜家送禮,想借你的名頭。」   七娘不解:「借我什麼名頭?」   反正這對羅家人來說也不是什麼秘密。十一娘把姜太太帶著要和諄哥定親的姜家九小姐來燕京的事告訴了她:「……正好你來,借著送阿膠去給姜夫人問個安,也好給個機會讓姜家把姜太太來的事和我們家明說了。」   七娘聽著很感興趣:「這樣說來,諄哥馬上要定親?」   「哪有這麼快!」十一娘笑道,「能在秋天之前把這事定下來就不錯了。」   七娘聽了笑道:「西大街懷德堂裡就有正宗的山東東阿阿膠賣。我吃過,和我在高青時吃的一個味道。」   十一娘讓雁容拿了對牌去請白總管買些回來,讓七娘幫著換成了山東那邊慣用的包裝,然後讓宋媽媽送去了姜家,七娘則帶著木芙去琥珀那裡領了香芸。   到了黃昏時分,宋媽媽回來。   姜家果然就趁這機會把話挑明了:「……因水土不服,親朋好友那裡都沒有走動。這兩天剛剛好一些,正準備過去給太夫人問安,可巧我們送東西過去,讓代問太夫人和您好!」   正說著,臨波過來:「侯爺說,朱僉事那裡有五爺陪著。他去林家有點事,之後要出去一趟。回來的晚。讓夫人不用等門了。」   去林家有事?難道是去看那個邵仲然?之後又要去哪裡呢?   十一娘思忖著。   可徐令宜既然不說,她也不好問做小廝的臨波,笑著應承,去了太夫人那裡,把姜家帶過來的話說給太夫人聽,定下了在五月十六宴請姜家女眷,十一娘回去寫帖子,吩咐廚房的置辦酒席,請戲班來唱堂會,一直忙到亥初,徐令宜還沒有回來,她獨自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朱安平和七娘去了老君堂胡同。十一娘在西花廳處置了家裡的事,然後查看了這次針線處給府裡僕婦縫製的夏裳,轉身回了垂綸水榭,卻沒想到與徐令宜碰了個正著。   除了衣裳有些皺,他看去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可憑她以前的經驗,十一娘覺得他肯定一夜沒睡。喊丫鬟端了參茶進來,然後服侍他更衣。   徐令宜挽了衣袖洗臉,笑道:「我去看了你說的那個邵仲然。果然是一表人材。」語氣裡透著幾分欣賞。   十一娘聽著又擔心起來:「您沒有驚動林家的人吧?」   邵仲然到底如何,還需要打聽。她在徐令宜面前提他,也不過是給他一個讓徐令宜挑選的機會罷了!可要是因此而讓徐令宜的判斷有所偏差,那也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就是知道也會裝不知道。」徐令宜笑道,「不過那小子比李家的小子差多了。李家小子見到我可是鎮定自若的。他一開始竟然結巴了幾句。」話裡透著笑意,像長輩議起晚輩似的帶著幾份寬容。   十一娘失笑。   想到邵仲然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如果見到徐令宜他還能保持平靜,那到有些少年老成了。   她突然有了瞧瞧李霽的心思。   想來也是十分優秀的男孩子!   徐令宜問起姜家的事來:「……那邊怎麼說?」   十一娘把和太夫人商定的結果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已梳洗完了。兩人邊說邊出了淨房。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回事處的趙管事求見!」   徐令宜換了衣裳,去廳堂見了趙管事。回來對十一娘道:「宗人府已正式向周家提親。欽天監看的日子,兩天後交換庚貼。」   「事情已經傳出去了,這要是八字不合呢?」十一娘想到了上次林明遠被拒婚,就是用的這個藉口。   徐令宜聽了笑道:「你放心,欽天監肯定會給皇上一個滿意答案的。」   也是。要不然那些算命的怎麼能人做解!   「那我今天下午就去周家一趟吧!」十一娘道,「也好早些把這件事推了。」   「也好!」徐令宜點頭,「早點完結一樁事是一樁事。」然後吩咐十一娘,「我睡會,你不用叫我吃午飯了。」沒說昨天晚上去幹了些什麼!   十一娘給他鋪了床,服侍他睡下,吩咐小丫鬟在一旁守著,又讓人去懷德堂買了些東阿的阿膠,安排車馬,陪太夫人吃過午飯去了福成公主府上。   福成公主府門前和她上次來時一樣肅穆安靜。周夫人聽說她來,在垂花門前迎她。沒等她開口,已笑道:「結親是為結兩家之好。如今我們芳姐兒能有機會服侍皇長子,一樣是結兩家之好。」   十一娘鬆一口氣,順著周夫人說了幾句「兩家到底還是有緣分」之類的話,然後去拜見了福成公主。   福成公主正和芳姐兒說著什麼。   看見十一娘,她臉頰上立刻飛起兩道緋紅。她模樣大方地給十一娘行了禮,到底有些羞赧,沒像以前見到十一娘那樣拉著說話,行了禮就退了下去。   十一娘給福成公主行了禮,先是恭喜了芳姐兒,然後捧了阿膠:「我七姐從山東來,帶了些土產。」然後陪福成公主聊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周夫人送她到垂花門。   十一娘把七娘來燕京求醫的事告訴了周夫人,並託她幫著找個大夫。   周夫人滿口答應,起身告辭回了荷花裡。   徐令宜已經醒了,正靠在床頭沉思。聽到動靜抬起頭來:「怎樣?可把話說清楚了!」嘴角有了一絲笑意。   「哪要我們說!」十一娘更衣,把去福成公主府的事說給徐令宜聽,然後服侍徐令宜起身,一起去太夫人那裡用了晚膳。   晚上回來剛坐定,臨波來了。   他給徐令宜帶了封信。徐令宜看完信就當著十一娘的面把那封信燒成了灰燼,然後對十一娘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如果過了亥初還沒有回來,你就先睡吧!」   如果這樣還不能看出事態的嚴重性,十一娘就是個棒槌了!   她直問徐令宜:「可是出了什麼事?」望著他的眸子清亮如水。   徐令宜的眼瞼微微一垂又很快張開,風輕雲淡地說了句「沒什麼事」,然後吩咐她早點休息,轉身離開了水榭。   十一娘想不通他的異樣,心裡覺得很不踏實,正好文姨娘和喬蓮房過來問安。她就留了文姨娘說話。   自從上次文姨娘幫十一娘算帳後,十一娘隔三岔五地會讓她來幫幫忙。文姨娘猜測十一娘是在和府裡的那些管事媽媽打擂臺,所以才借自己的長處。   這樣的人情不賣白不賣。   她人前人後都保持了沉默。   喬蓮房卻面色微沉。   這些日子文姨娘常常避開她單獨到十一娘這裡來,而且還是在徐令宜不在府裡的時候……   她想到了徐令宜對文姨娘的不喜的原因!   然後微笑著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   今天是小年,O(∩_∩)O~   祝大家節日愉快!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三十八章串門(下)   第三百三十八章串門(下)   依往日的情景,雁容端了張錦杌放在了臨窗的炕前,文姨娘笑盈盈地道謝,曲膝給十一娘行了禮,半坐了下來。   十一娘把芳姐兒被選為了皇長子妃的事告訴了文姨娘。   文姨娘聽了並不悵惘,在心裡琢磨了片刻,笑道:「那現在就是要在卓家和李家定一個了?」   「那到也不是。」十一娘把林大*奶為邵仲然做媒的事說了,「……先前別說是林大*奶了,就是我,聽了都覺得不大穩妥,所以一門心思是想把這門親事推了的。」然後把巧遇邵仲然、林大*奶重新提媒的事一一告訴了文姨娘。   文姨娘聽著大吃一驚,緊緊地攥住了十一娘的裙擺:「那怎麼辦?」她臉色有微微有些發白,「林大*奶不會胡說些什麼吧?」   「不會。」十一娘倒不擔心這些,「要是林大*奶有這心,就不會當著我把話說通。她只需要正正式式請了媒人來提親,有了扇面的事在前,那邵仲然出身門第也相配,侯爺顧著大局,多半是會應了這門親事的。」   文姨娘是關心則亂,聽十一娘這麼一說,不住地點頭。然後想到十一娘待她們幾個姨娘一向淡淡的,既不與那個特別的親近,也不與那個特別的疏遠,甚至還帶著點敬而遠之的味道。所以當她聽到十一娘語氣裡透著幾份商量味道留她說說話的時候,她還以為十一娘有什麼帳目上的事要她幫忙。現在看來,是想和她說貞姐兒的事。   她心中有淡淡的暖意流過,可一想到這件事關係到貞姐兒的未來,想到前兩天三嫂讓人帶信來問起貞姐兒的婚事,那暖意就轉瞬即逝。   「那您的意思是?」她望著十一娘的目光透著些許的謹慎。   徐令宜先是夜不歸宿,後又當著他的面把臨波送來的信燒了,這種情況之下還抽出功夫去看了邵仲然,足以見他對貞姐兒婚事的重視程度。   這讓她突然有些誠惶誠恐起來。   男女感情兒如飲水,冷暖自知,是其他人不能感受和代替的,要不然,世上也就沒有那麼多的痴情怨女、恩怨情仇了。那邵仲然也好、李霽也好,都不過是花入各人眼,她和徐令宜覺得好罷了。那貞姐兒呢?   她喜歡怎樣的男孩子呢?   是願意安守平凡丈夫孩子熱炕頭過一輩子?還是寧願忍受寂寞做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誰也不知道。偏偏這個問題她又不能和貞姐兒討論。一來是貞姐兒年紀小,有些事未必能懂,二來是於禮不合,她不想破壞貞姐兒對所受教育的認知。   「侯爺昨天去見了那邵仲然。」她沉吟道,「也說相貌上和我們家貞姐相配。只是行事間不如李家二公子沉穩大方。讓我抽空去看看李家二公子。」   結親講究門當戶對,如果對男方的門第、家境不滿意,大可一口氣就推了。到了相看的程度,那就是挑孩子了。不過是短暫的見面,一般都會把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除非孩子身體上有缺陷或是性格實在是頑劣,不然是很難真正看出些什麼。李霽她雖然沒有見過,可她見過邵仲然。照徐令宜話裡的意思推斷,邵仲然相貌上可能比李霽出色,但接人待物卻沒有李霽冷靜內斂。而徐令宜看中李霽的原因在於李霽本人的優秀而非身世背景。她一旦相看,又提不出讓人信服的質疑——媳婦就應該無條件的順從婆婆,男人納妾是家境富足、有能力的表現。要不然,那些十年寒窗苦的讀書人為什麼會在金榜提名後第一件事就是「納個小」呢?什麼婆媳問題,小妾問題,在男人的眼裡根本不是問題,說出來反而讓人覺得可笑。反而不如嫌棄門第、家境更能讓人接受。   這些事男人不能理解,可在她們這些天天與家長裡短打交道的內宅婦人眼裡,這都是天大的問題,能避免當然要避免。   這些道理文姨娘當然也知道。   她神色就有些陰晴不定。   徐家的人都有些瞧不起文姨娘,這是歷史上重文輕商所決定的。十一娘沒有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加之這段時間和文姨娘接觸的比較多,發現她不僅靈活機敏,而且做事勤勉、認真、踏實、重承守諾,身上透著些高級管理人員的素養。相比秦姨娘和喬蓮房,十一娘覺得文姨娘行事風格讓她更熟悉些,也更能把握脈絡。   「我見那邵公子身上有種世家子弟特有的溫雅,又聽林大*奶說起邵家求親的原因。」十一娘想了想,坦然地道,「他既然能通過這些小事發現貞姐兒的好,不僅僅是細心,而且是以一種友善、明快的態度待人。要知道,那天貞姐兒穿著樸素,又有芳姐兒這樣的天之嬌女在場,要是那多心的,只怕會猜貞姐兒是在巴結芳姐兒之流。什麼樣的人家教出什麼樣的孩子來,那邵家想來也是個和善之家。後來聽侯爺說起李公子,覺得這李公子也是個十分出挑之人。一時間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俗話說的好,三個臭皮匠賽過一個諸葛亮。我心裡沒譜,所以找你商量商量。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文姨娘望著十一娘,嘴角翕翕,欲言又止。   兩人之間不管是身份、地位、權利有著天壤之別,而且事關貞姐兒,她如果說話沒有任何遲疑,反而有些問題。   十一娘靜靜地喝著茶,等她開口。   過了好一會,文姨娘才吞吞吐吐地道:「夫人,能不能,讓我先見見兩位公子?」   十一娘錯愕地望著文姨娘。   文姨娘的眼中卻閃過一絲毅然。   「我也知道我這話不成體統。」她聲音有些低,卻很鎮定從容,聽得出來,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了的,「有些事,說出來也不怕您笑話。我在文家的時候,最得祖父的喜歡。那時候年紀小,常陪伴在祖父的身邊,偶爾也跟著去鋪子裡看看。還曾去過一趟宣同府。不敢說識人認人,可也曾受過他老人家的教誨。如果偷偷地見見兩位公子,心裡更安穩些。」   又給了十一娘一個驚訝。   這種要求的確太離譜了!   文姨娘何嘗不知。   她目光極其坦誠地望著十一娘:「大家都說,這日子是靠人過出來的。可我覺得,人再精明能幹,也要有那命才行。緊要之時選對了人,那就是命。」   十一娘默然。   想到文姨娘的遭遇。   她是否抱怨過命運對她的不公呢?   「不管是邵公子也好,李公子也好,都是行伍出身。」文姨娘委婉地道,「這樣人家出身的子弟,年輕的時候都會到軍營裡去歷練一番。而軍營是不能帶家眷的……除非是做到了兵部的侍郎、或是尚書。」   而兵部的侍郎或尚書通常都是由文官擔任。給武官的侍郎、尚書都是榮職。   那得等到多少年以後!   每個人看問題都有死角。   十一娘立刻決定,想辦法帶文姨娘去看看邵仲然和李霽。   她徐徐地道:「悄悄去看看邵公子倒可以想得出辦法,可這悄悄去看李公子……」又想到李夫人的虎視眈眈,「只怕有些困難!」   見十一娘沒有出口訓斥她的異想天開,文姨娘心中一喜,隨之又擔憂起來「那,那怎麼辦?」   十一娘一時也沒有什麼主意。   「要不,我們先去瞧瞧邵公子。李公子那裡……再想辦法!」   總比這樣困坐愁城的好。   十一娘立刻叫了琥珀來:「你去跟林大*奶說一聲。就說我想請邵公子幫著畫一副玉簪花的中堂。明天下午我親自去取畫,不知道時間緊不緊?」   琥珀應聲而去,兩柱香的功夫就來回話:「林大*奶說,到時候您只管去取就是了。」   十一娘和文姨娘都透了口氣。   文姨娘起身告退。   秋紅看著她喜上眉梢,立刻迎了上去,低聲道:「剛才文三奶奶又差人來了。問起大小姐的婚事。還說,如今文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要的現錢也越來越多了。要是這樁婚事能成,男主答應給一百萬兩銀子文家用一年,不要利錢。這樣一來,欠您的那十八萬兩銀子也可以立刻給您補上了!」   文姨娘聽著冷冷一笑,打斷了秋紅的話,「這件事不要再提了。文家再窮,也斷然沒有少了我這十八萬兩銀子就不能過日子的。他們要是只提大小姐的婚事,我只怕還覺得他們有幾份真心。如今拿這兩件樁事一起說,欲意如何,我就是個瞎子,也能看出幾分來。何況,我原先看著夫人手段厲害,怕大小姐的婚事她會從中阻撓……」她說著,聲音低了幾份,「現在看來,倒也是個恩怨分明的,好相與的!」   秋紅聽著這話裡有話,好奇地道:「夫人和您說了什麼嗎?」   雖然是貼心的,可有這件事太過重要,文姨娘沒有回答,只是吩咐她:「你記得明天去給文三奶奶回個信。就說,大小姐的婚事我做不了主。讓她找侯爺、找夫人去。」   文姨娘能有今天,多虧有文家。   秋紅聽著不由擔心:「要是三奶奶……」   文姨娘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大小姐嫁好了,我還有什麼好求文家的。文三奶奶那裡,你只管照我說的去回話。」   「嗯!」秋紅笑遂顏開,「那我明天一大早就去給文三奶奶回話去!」   ※   先貼個草稿……⊙﹏⊙b汗!   PS:明天休息,所以今天雙更。不過有點晚……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三十九章待客(上)   第三百三十九章待客(上)   第二天早上,十一娘忙完了家裡的事後,給甘夫人寫了一封信,也託她幫七娘找個大夫。   徐令宜還沒有回來。   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剛從佛堂回來,見她過來,笑道:「可沒見過誰管家像你這麼閒的?天天到我這裡來坐坐!」   十一娘笑道:「管事媽媽們都能幹,我自然也就沒什麼事做了!」攙了太夫人炕上坐下,把下午要去趟林家的事告訴了太夫人。   太夫人沒有在意,只問她回不回來吃晚飯。   「回來吃飯。」十一娘笑道,「只是去拿幅畫。」   太夫人點頭,問起招待姜太太宴會的準備情況來。   十一娘一一應了,陪太夫人用了午膳,服侍太夫人歇下,這才回屋。   吩咐小丫鬟去請文姨娘,她自己去淨房重新梳洗了一番,待出來的時候,文姨娘已在屋裡等。   她穿了件白銀條的紗衫,淺藍色杭綢綜裙,頭髮整齊地梳在腦後綰了個圓髻,規規矩矩地插了鎏金一點油的簪子。看見十一娘穿了件杏花白的紗衫,桃紅色杭綢綜裙,梳了高髻,戴了赤金銜珠的鳳釵,她鬆了一口氣。平時十一娘在家裡穿得素淨,她真怕十一娘去林家走親戚也一如既往。所以特意用了一番心思,力求在十一娘身邊站著不打眼。   十一娘只是覺得文姨娘今天特別的樸素,就連標誌性的耳墜今天也換成了小小的鎏銀燈籠耳塞。   可能是因為初次去林家吧?   她思忖著。   藏拙總比不明所以的出風頭強啊!   兩人去了林家。   林大*奶見到文姨娘很是吃驚,不動聲色地把十一娘迎到正房裡奉茶。文姨娘低頭垂目地立在十一娘的身後,恭敬的態度堪比琥珀等人。   林大*奶和文姨娘說了幾句話,邵仲然來了。   十一娘和文姨娘在屏風後面打量。   近看,邵仲然有那種不帶風霜的明朗、和煦。   邵家眾人都已搬到了新買的宅子裡。林大*奶和邵仲然問了幾句「新宅子住得可舒服」之類的事,然後端了茶。   待邵仲然走後,她將畫遞給十一娘:「可還能用!」   十一娘笑道:「等我拿回去看看!」   林大*奶不再提問,和十一娘說了些家長裡短的事,十一娘就告辭了。   「怎樣?」馬車裡,她問文姨娘。   文姨娘沉吟道:「邵公子文質彬彬,進退有禮,笑的時候又帶著幾份赤子的飛揚。倒不像是有所掩飾的。」   也就是說,她也認為是真性情了!   「我們不能出去。」十一娘聽了思考道,「李總兵又不在家,就算侯爺出面,也得有個堂而皇之的理由才行啊!」   文姨娘知道她是在說和李公子見面的事,也不由頭痛。   一時間,兩人默默無語。   回到家裡,文姨娘跟著十一娘去了水榭。   貞姐兒正由濱菊陪著做針線。夕陽下,她神色靜謐,有珠玉般明麗。   見十一娘和文姨娘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貞姐兒微微一怔才上前去行了禮。   十一娘問濱菊:「侯爺還沒有回來嗎?」   「還沒有!」濱菊恭敬地道。   十一娘就問了問貞姐兒的情況,往正屋去。   文姨娘跟上前,見十一娘神色有些肅然,安慰的話鬼使神差地說出了口:「夫人別擔心。侯爺從前也有夜不歸宿的時候,多是朝中有急事……」話音未落,兩個臉上都露出幾份驚容來。   「是嗎?」十一娘隨口應了一句,怕文姨娘再說出似類的話來,道,「關於李公子的事,只能等侯爺回來了再說——李家的人一直等著我們這邊的消息,輕舉妄動,要是有什麼誤會就麻煩了。既然侯爺不在家,文姨娘就先回去吧!」   文姨娘先前眼底還閃過一絲不自在,等十一娘說完,她已恢復自然,笑著給十一娘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晚上徐令宜突然回來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   徐令宜看得分明,卻什麼也沒有解釋。   十一娘和他說起今天的事來。   徐令宜聞言大吃一驚,隨後問:「文姨娘都說了些什麼?」   十一娘把文姨娘的話轉述給徐令宜聽。   徐令宜竟然沉默了半晌沒說話。   十一娘提出讓他安排見見李霽的事。   「我試試看吧!」他猶豫著答應了。   第二天下午,十一娘正和管廚房的黎媽媽定宴請的菜單,臨波一溜煙地跑了進來:「夫人,侯爺請您和文姨娘到外書房說話。」   十一娘暗暗驚訝,叫了小丫鬟去喊文姨娘,兩人在碧漪閘碰頭,一起去了外書院。   書院的會客廳槅扇大開,進了院門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廳堂的情景。   徐令宜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面前立著個身穿青衫的少年。   他和貞姐兒差不多的個子,有著少年人特有的清瘦身材。   這個少年應該就是李霽了?   十一娘有些遲疑。   難道就這樣走進去不成?   念頭閃過,就見臨波三步並做兩步走了過去,拱手行禮:「侯爺,夫人來了!」   徐令宜站了起來。十一娘就看見青衫少年側過身子向後退了幾步,頭顱微垂,恭敬地立在了一旁黑漆落地柱旁。   十一娘見狀就走了進去,眼角的餘光卻一直注意著李霽。沒等徐令宜開口,她已道:「不知道侯爺有客,還請侯爺恕罪。只因有急事要請侯爺定奪,所以冒昧闖了進來。」說完,將剛才黎媽媽擬的菜單子呈了上去。   總不能說是被徐令宜叫來的吧!   徐令宜接過單子,向十一娘介紹李霽:「李總兵的次子,李霽!」   他不慌不急地向十一娘行禮,顯得優雅而從容。   「李公子!」十一娘笑著和他打招呼,眼睛在他臉上溜達了一圈。   皮膚白皙,修眉隆鼻,論五官,不比邵仲然差。只是兩人氣質迥異。邵仲然身上還能看見本性的稜角,而李霽小小年紀,卻顯得十分內斂,少了些個人的特質。因此看上去就沒有邵仲然那樣的出眾。   他躬身應喏。   徐令宜和十一娘去了東廂房。文姨娘則謹守妾室的身份,靜靜地站在了門檻前。   十一些娘不由悄聲問正認真看著菜單子的徐令宜:「您怎麼把李公子叫來了?用的什麼藉口?」   徐令宜的目光落在菜單子上回著十一娘的話:「是李總兵給我寫了封信,向我請教朝中局勢,李公子特意給我送來的。」   十一娘若有所指地問:「李總兵常寫信給您,和您討論朝中局勢嗎?」   「那到沒有。」徐令宜若有所指地回答,「有時候,人要用些非常手段。」然後和她討論起菜單子的事來:「江西菜油濃,口感肥厚,又喜歡吃辣椒。難得你竟然能找到食材做石雞。」   十一娘也知道這不是討論的時候,隨著他轉移了話題:「也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做出地道的味道來。盡力而為吧!」   徐令宜點頭:「那暫時就這樣吧!」   十一娘曲膝行禮,和文姨娘退了下去。   「夫人,李公子……」一到垂花門,文姨娘就有猶豫地道,「李公子,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你和侯爺一眼,而且站在那裡,動都沒有動一下。」   一般的人出於好奇心,都會對身邊突然出現的陌生事物多看兩眼。   「這位李公子雖然只有十六歲,只怕十分能忍!」文姨娘的聲音裡透著幾份擔心。   「你覺得不好嗎?」   文姨娘眼底露出幾絲困惑:「說不上……就是覺得太沉穩了一些。」   過猶不及。   十一娘也有這種感覺。   文姨娘又道:「夫人,侯爺滿意的是李公子嗎?」   「這些都好說。」十一娘沉默了好一會,道,「事事無絕對,總能找到不足之處說服侯爺。只是不知道這樣做正確不正確?」她聲音有些低啞。   文姨娘緊抿著嘴,兩人走到了碧漪閘。   一個向東,回垂綸水榭,一個向西,回儂香院。   文姨娘沒有給十一娘行禮,而是停住了腳步。   「夫人,我看,您還是仔細打聽打聽邵公子的底細吧?要是不成,不如再慢慢幫大小姐找合適的!」   意思是說李霽不行!   十一娘對文姨娘在這件事上的果斷有些詫異。   文姨娘已低聲道:「男人有時候糊塗些,才是女人一輩子的福氣。」   這是她的身同感受嗎?   十一娘站在碧漪閘上久久沒有做聲。   之後徐令宜問她:「怎樣?李家小子還不錯吧?」   「侯爺主意定了嗎?」十一娘反問徐令宜。   徐令宜聽著微愣。   「我覺得李家太急切了,李公子太沉穩。」十一娘直言道,「婚事上如此,只怕其他事情上也會如此。」   徐令宜聽著皺了皺眉,但第二天卻派人去打聽邵仲然的情況。   十一娘沒有多理會,忙著開庫拿器皿,派婆子去姜家敲定姜太太、姜家九小姐到的時辰。又向趙先生請了一天的假,當著諄哥只說是有遠道的親戚來,到了十六那天,大家笑吟吟地迎了姜夫人、姜太太和姜家九小姐。   姜太太中等的個子,看上去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人長得白淨,丹鳳眼,高鼻梁,不說話的時候表情有些嚴肅,說話的時候右邊有個梨渦,不僅讓她表情變得柔和起來,還顯有點小小的俏皮。   姜家九小姐和她母親五官很像,只是年紀還小,表情稚嫩,十分討人喜歡。   ※   想把貞姐兒的婚事壓一壓,所以寫得不太通暢。到現在才更新!   ⊙﹏⊙b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四十章待客(中)   第三百四十章待客(中)   太夫人拉著姜家九小姐的手眉眼全是笑。   姜家九小姐站得筆直,聲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的清脆:「……只讀到了《婦女》、《器用》、《貧富》三篇,其他的,爹爹說要大一些了再細細地讀。」   太夫人聽著連連點頭,對端坐在一旁的姜太太笑道:「姜先生不愧是做學問的人。」   姜太太微微地笑,露出頰邊小小的梨渦:「太夫人過獎了。只不過是女兒愚鈍,只能教些簡單的罷了。」   姜家九小姐聽了不好意思地垂了頭笑了笑,眉宇間飛過一絲羞澀。   太夫人看著呵呵地笑:「九小姐嬌憨可人,姜太太太謙虛了。」然後望了一眼立在自己身邊,滿臉好奇地望著姜家九小姐的諄哥兒,「這是你姜家妹妹!」   諄哥大人般模樣地上前恭敬地行禮,喊了聲「姜妹妹」。   姜家九小姐抬起頭來,落落大方地福了福身。   太夫人看著笑意更深,抬眼看見宋媽媽垂手立在了竹簾旁,知道酒席已經備好了,又道,「姜太太是難得的稀客,我們備了些酒菜,還請姜太太不要推辭。」說著,由杜媽媽扶著站了起來。   屋裡的人都跟著窸窸窣窣地站了起來,姜太太則客氣地推辭了一番,這才落後太夫人兩步,跟著往點春堂旁的花廳去。   此刻正是初夏,石榴花開得正豔。   太夫人和姜太太說的著花事。   姜太太應喏著,眼角忍不住向走在自己身後的十一娘瞥了瞥。   她穿了件水綠色紗衫,月白色挑線裙,明麗的臉上有淡淡笑意,顯得端秀恬靜。那個身世不明的五少爺被乳娘抱在懷裡,扭了身子要她抱。她走過去抱了抱孩子,溫溫柔柔地低聲說了幾句,孩子就安靜下來,伏在乳娘懷裡不再動彈。她摸了摸孩子的頭,這才三步並做兩步地趕了過來。   姜太太暗暗點了點頭,和太夫人進了花廳。   四乾果、四個醬菜、四冷碟、四佐菜、六熱菜……滿滿一桌子。既有江西的名菜三仔雞,也有燕京的名菜菊花裡脊肉。最後用水晶碟子上了一碟子冰湃的紅菱。   姜太太有些意外。   這紅菱是南京的「水八鮮」,六月才上市,快馬加鞭運到燕京,也要到中旬。這才五月中旬……可見徐家十分重視這次的見面,花了心思來款待自己。   她的目光就從鄰桌的諄哥身上掃過。   那孩子生著一副好相貌,眉宇間溫和秀雅,舉止彬彬有禮,還知道照顧身邊的弟弟吃東西。只可惜比同齡的孩子生得纖弱瘦小了些。聽說未足月就落了地……丈夫要是身子骨不好,夫妻之間不免少了些美滿。   想到這裡,姜太太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清甜的紅菱吃在嘴裡也少了幾份滋味。   說的是相看,實際上看不看已沒有太大的關係。這件事早在兩年前就定了下來。只是他們夫妻不死心,未來的女婿總要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念頭閃過,她又暗怪自己人心不足起來。   早知道這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她來之前還怕這孩子生母早逝大家或對他敬而遠之、或因養在祖母屋裡疏於管教變得頑劣不化,或是沒有了依仗而被人輕瞧而只頭笨腦,變得畏畏縮縮。現在看來,太夫人慈眉善目,十一娘性情寬和,兄弟間恭敬友愛……姜太太在心裡琢磨著,注視力轉到了身邊的五夫人身上。   就是這位小嬸嬸,看著也是個舉止大方,行為端莊之人。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好多了。   也許是立場不同。貞姐兒的事十一娘著急上火,輪到諄哥的時候,心態卻很平和。一來這事早就定了下來,今天不過是走走過場。二來她覺得這社會對女孩子更苛刻——貞姐兒嫁到別人家喜怒哀樂由別人掌握。別人家的女兒嫁到自己家裡,其他的不敢說,至少她不會為了擺婆婆的譜而刻意去刁難她們。   兩人心思迥異,一頓飯下來,也親熱了不少。   大家移到西花廳喝茶說話,孩子們由杜媽媽、宋媽媽等人陪著去了後花園。   徐嗣諭自恃年紀最長,只在一旁點個卯,貞姐兒性情和順,處處遷就,姜家九小姐還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很快和諄哥、徐嗣誡玩到了一塊。   她看著後花園奼紫嫣紅開遍,讚嘆道:「比我們大福寺的景致還要漂亮!」   家裡請客很少有和諄哥同齡的女孩子,何況這個女孩子還漂亮溫婉。聞言道:「你要去拜佛嗎?我們家也有!」   姜家九小姐睜大了眼睛:「你們家還有寺廟?」   諄哥正要答話,看見結香帶著群小丫鬟走了過來。   她們提著花藍,花藍裡裝了大把大把的石榴花、玉簪花和***和梔子花。   幾個人忙曲膝給諄哥等人行禮。   諄哥就指了結香對姜家九小姐道:「這是我二伯母身邊的貼身服侍的,叫結香。」   姜家太太、小姐要來做客的事大家早就知曉,她又曲膝給姜家九小姐行禮。   姜家九小姐喊了一聲「結香姐姐」,滿臉的豔羨地望著她懷裡香氣馥鬱的白色梔子花:「這是什麼花?好漂亮啊!」   「這是梔子花。」結香聽了忙挑了幾朵大的給姜家九小姐,「是我們家暖房裡種的。南邊常見。我們北邊卻很稀少。」   姜家九小姐歡喜地接了花,深深地吸了口氣,笑道:「難怪我不認識!」口氣很大,惹得大家都笑起來。   杜媽媽就笑著問結香:「採了這麼多的花,這是要做什麼?」   結香道:「二夫人要做些花露。」   杜媽媽不再多問,姜家九小姐聽了卻極感興趣,問諄哥:「我能去看做花露嗎?我來的時候,我們家四姐正照著爹爹的藏書做花露……我沒有看見就來了!」望著諄哥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十分可愛。   諄哥立刻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我二伯母經常在家裡做花露。還分不同的季節做出不同的花露來。還會做薰香。」領著姜家九小姐往韶華院去。   杜媽媽等人本是領著孩子玩,去哪裡無所謂。   徐嗣諭這些日子關在家裡讀書,有些日子沒見到二夫人了,也想去坐坐。   貞姐兒是半個主人,得熱情的款待。   一行人就這樣笑嘻嘻地去了二夫人那裡。   韶華院很久沒有這樣熱鬧了。   二夫人端了水果和自製的糕點招待她們。   黃燦燦的菊花餅、白馥馥的玉簪糕、紅彤彤的石榴酥、蘋果蜜餞、牛皮纏、柳葉糖……還有碧綠青翠的西湖龍井。   姜家九小姐笑彎了眼睛。   徐嗣諭卻趁機向二夫人請教功課。貞姐兒怕徐嗣誡吵,悄聲對諄哥和姜家九小姐道:「我們去竹林裡玩。」   姜家九小姐在家裡也常遇到有人請教父親功課,知道是做不得聲的,連連的點頭。   貞姐兒就讓小鸝各撿了幾樣點心,讓用大紅描金的海棠花託了,牽著徐嗣誡的手去了竹林。   幾個人在竹林的石桌石墩上坐下,吃點心喝茶,姜家九小姐說著自家的事,諄哥說著趙先生,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快活。   杜媽媽在一旁看著喜上眉梢。   最後姜家九小姐還是沒有看見花露是怎麼做的,卻得了二夫人送的一瓶玫瑰百合香露,一瓶牡丹木犀香露。   坐著馬車打道回府的姜太太聞著稱讚:「真沒有想到。竟然還有人做得出如此奇妙的香露。初聞是玫瑰香,再仔細一聞,是百合香。」   姜家九小姐聽了連聲喊「娘」,睜著黑瑪瑙般眼睛道:「二伯母還跟諭哥哥講《論語》。」   姜太太聽瞭望著女兒微微地笑了起來,眼睛裡滿是慈愛:「瑟瑟喜歡諄哥哥家嗎?」   閨名瑟瑟的姜家九小姐連連點頭:「喜歡!」   坐在一旁的姜夫人聽瞭望著弟妹笑起來:「這就叫做姻緣天註定!」   姜太太沒有做聲,摸了摸女兒烏黑的頭髮,動作輕柔的甚至帶著了些許的憐惜。   那邊五夫人有些疲憊地脫了水藍色細葛衫,露出鵝黃色繡大紅纏枝花的中腰。   「這天氣越來越熱了。」語氣裡帶著幾份抱怨。   石媽媽笑著接過她脫下的衣裳遞給一旁的小丫鬟,拿起擰好的帕子幫五夫人擦試身體。   「今天晚上五爺在宮裡值夜,讓乳娘把歆姐兒抱到我屋裡來歇息吧!」   石媽媽笑著應「是」,吩咐小丫鬟傳話。   五夫人就想起一樁事來:「上次我回去的時候聽爹說,要給維哥請旨封世子,也不知道到底進行的怎樣了?」   「哪能這麼快!」石媽媽笑道,「侯爺是世襲罔替的爵位。要奏請皇上和禮部。最快也要到明年的春天。」然後給五夫人披了件白銀條的紗衫。   五夫人卻像想起什麼似的,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   石媽媽心裡一跳,忙笑道:「侯爺當初也是看中了維大爺,還不是因為維大爺性子率直,和夫人合得來。何況維大爺這幾年在侯爺面前盡孝……」   「我知道。」五夫人心不在焉地打斷了石媽**話,「我是在想諄哥……看樣子,侯爺要請旨封諄哥為世子了。不知道十一娘知道了,心裡會怎麼想?」說著,抿著嘴笑了笑。   ※   今天休息,去置辦年貨了,所以晚了……抱歉抱歉!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四十一章待客(下)   第三百四十一章待客(下)   這是徐家的事,石媽媽不好議論,只是笑著幫五夫人散了發。   五夫人拿著把梳子在手裡把玩:「先是幫諭哥兒說一門看上去極好的親事,然後鼓勵諭哥去參加科舉。小孩子家,看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頭腦一熱,自然什麼都應了。待他一走,再和姜家把婚事敲定,請旨封諄哥為世子。到時候,諭哥的師長、同窗、好友都是與姜家密切之人,他不動爵位的心思還好,姜家自然是最大的助力,可他要是動了這心思,只怕第一個不放過他的就是姜家。他如若因此而心生怨懟,可當初是他自己答應的,要怨,又怨誰去?我們四哥,可打得一手好算盤呢!」   說到這裡,她想到項家的拒婚,無聲地笑了笑。   而此刻的徐令宜正坐在垂綸水榭臨窗的大炕上。   帶著碧漪湖涼意的微風穿過糊著細葛布的窗欞吹進來,讓他神清氣爽。   「……孩子模樣兒長得很好。」十一娘一邊鋪床,一邊絮叨,「性子也活潑。姜太太一看就是個賢良淑德的。我看這門親事結得實在是好。」說著,直起腰笑問徐令宜,「侯爺是先看會書?還是這就歇了?」   徐令宜沒有回答,望著她笑。眉眼間有朗月般的清明。   「來,到我身邊來!」他朝著十一娘招手,聲音低沉卻醇厚。   好像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難道是因為諄哥的婚事進行的很順利?   十一娘思忖著,坐到了徐令宜的身邊。   徐令宜卻把她抱在了懷裡:「陪我坐一會!」把臉貼在了她的鬢角。   夜正涼,他的氣息卻是溫暖。   十一娘摟著徐令宜的腰,靜靜地依偎在他的懷裡。   月光一點點的灑進來,屋子裡偶爾響起燭花爆開的「噼啪」,讓氣氛更加靜謐。   「今天是十六吧?」徐令宜抬起頭來,手輕輕撫挲著她的面頰。   月色打在他寬闊的背上,他明亮的眸子像寶石一樣光芒閃爍。   「嗯!」十一娘點頭,不知道徐令宜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令宜的表情頓了頓,半晌才道:「諄哥有不足之症。長春道長又說他有『三災』。我和你姐姐怕他命格淺,受不了多的福祿。」他的聲音舒緩,沉凝,「曾經商量等他過了十二歲再請旨封世子……」   如果徐、姜兩家要定親,諄哥有世子之位在身,那意義又不一樣。   她徐徐坐直了身子:「侯爺的意思是,想提前立世子?」   徐令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一會才道:「你覺得如何?」   「如果這樣,自然最好。」十一娘沉吟道,「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徐令宜微微點頭,拉了她的手:「以後的事你也別太擔心。我心裡有數。會安排好的!」   十一娘心念轉了轉才明白他所謂「以後的事」是指如果他們有了兒子的話……   她不由呆了呆,想起及笄禮後頻繁的房事。   他們可沒有做任何的防範措施。   如果萬一……   十一娘突然很矛盾。   生個孩子當然好。自己也有個伴。但真的有了孩子,以現在情況,局面只會更複雜。   想到這些,她不由抿了抿嘴,溫聲道:「侯爺,既然如此,您不如早點進宮請旨吧!等我們和姜家說親的時候,也體面些。」   這樣一來,就算是自己生了兒子,世子之位已定,衝突也少些了!   徐令宜沒有做聲,攥了拳頭,把她的手緊緊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心裡想得很明白,可念頭一轉到有可能懷孕上面去,十一娘心裡就覺得賭得慌。   她不安了兩天,甘夫人來了。   「有個姓韓的大夫,住在城西的井二胡同。」她和十一娘並肩坐在炕上低語,「是我嫂嫂介紹的。十分有名。據說翰林院金大人家的媳婦也曾去問診,去年還生了個大胖小子。」   為這件事,甘夫人竟然親自走一趟。   十一娘十分感激:「七姐今天和姐夫去了廟裡,等他們一回我就告訴他們。」   甘夫人就問:「要不要我陪著去一趟?那地方我熟?」   甘夫人主持府中的中饋,出來一趟並不容易。   十一娘忙道:「要是他們找不到地方,再請甘姐姐陪著去吧!」   甘夫人聽著欲言又止。   十一娘忙道:「姐姐把我當妹妹,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甘夫人想了想才悄聲道:「你要不要也一起去瞧一瞧?」   十一娘聽著臉色飛紅。   甘夫人忙道:「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上次聽說你一直用著藥……多看幾個大夫,把握也大一些。」   這是掏心的話。   十一娘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輕聲道:「我一直沒有好好醫。怕年紀小懷了孩子保不住,大人孩子一起丟了性命,又怕耽擱了醫診的時間,到時候想生沒生的……心裡七上八下的有些日子了!」   這也是掏心的話。   「你可別本末倒置了。」甘夫人十分真誠,「像你自己說的,現在不把身體養好了,到時候想要也沒有了。你先把身體養好再說。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門關,這不是你能算計好的……何況不想生,又不是沒法子的事。」   十一娘心情激動。   自從嫁人,這些全憑以前的一些道聽途說,根本不敢肯定自己做的是否完全正確。常常覺得戰戰兢兢,想著要是能有個有經驗的人指導自己一下就好了。可自己真正的心意又不能跟別人說……沒想到,今天卻突然有了這樣一個契機。   「甘姐姐……」她抿了嘴,眼角有水光閃動。   甘夫人突然想到自己在這年紀的時候……她眼睛裡噙著淚水,嘴角卻含著笑,拍了拍十一娘的手,湊到了十一娘的耳邊:「我告訴你……」   兩個說了一個下午的悄悄話,甘夫人才打道回府。   十一娘陪著七娘去井二胡同求醫。   徐令宜則為諄哥的事忙碌。   他先是商量了太夫人,然後去了姜家,把自己想在兩家正式下定之前爭取為諄哥請到封世子的旨意跟姜大人說了。這樣的體面,姜大人自然是樂於見到的。他不僅立刻答應了,還主動提出禮部那邊,由他來疏通。   徐令宜和禮部的人也很熟,但考慮到他還要到宮裡去磨嘰,如果姜大人能幫著走禮部的路子,他也就不用兩頭跑了。徐令宜立刻答應了。回去就分別給皇上和禮部寫了奏摺。第二天一大早,又派趙管事到宗人府遞牌子求見皇上。   這樣一來,府裡的人都知道諄哥要正式立為世子了。   陶媽媽身邊的小丫鬟當時正在廚房裡等著提食盒——自從陶媽媽被派去守元娘的院子以後,大家知道陶媽媽失了寵,雖然懼於積威不敢當著陶媽媽怎樣,可對陶媽媽身邊的小丫鬟之類,已漸漸不假以色了。   明明是她點的,灶上的媽媽卻把燉好的肉末雞蛋笑盈盈地放在了另一個小丫鬟的食盒裡,還反覆叮囑那個小丫鬟:「小心點,別摔著了!要吃什麼直管跟我說。」   她知道,這個小丫鬟是服侍四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琥珀的。   看到這一幕,她撒腿就跑回了陶媽媽那裡。   陶媽媽穿著件玄色的夏布衫,頭髮整整齊齊地綰在腦後,原來烏黑的頭髮鬢角已夾雜著幾根銀白。她正神色肅穆地坐在臨窗大炕上抄《心經》。   看見小丫鬟跑了進來,陶媽媽臉色微沉。   那丫鬟從小服侍她,哪裡不知道她的心意,只是此刻還有比陶媽媽怒火更重要的事,陶媽媽聽了會十分高興的事。她顧不得許多,大笑道:「陶媽媽,陶媽媽,侯爺要立四少爺做世子了!」   陶媽媽聽著卻神色一肅:「你聽誰胡說八道的?」   「不是胡說八道。」小丫鬟忙道,「府裡都傳遍了。不信你去外面去問問!」   陶媽媽眉頭就緊緊地鎖了起來。   「不是和大姑奶奶說好了十二歲的時候請旨的嗎?」她吶吶地道,「只要一日不封世子,十一娘就會誤會侯爺不滿意諄哥兒,心裡就有一絲念想,等到自己生了兒子再做打算。現在侯爺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她想到了十一娘及笄禮的盛大與隆重,心裡就打了個顫,「難道,這是十一娘的主意?她這麼做又有什麼好處呢?」   她不由苦苦地思索起來。   小丫鬟卻沒有陶媽媽這麼多的想法。她喜滋滋地道:「媽媽,如果四少爺封了世子,是不是就可以單獨住個院子了?到時候,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在四少爺身邊服侍了?」   陶媽媽聽著愣了愣。   是啊!按規矩,如果立了世子,就要單院住個院子。自己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從前她還有幾分把握,諄哥分出去的時候自己能跟過去。可現在……如果十一娘想把院子裡服侍的全換成自己的人,那簡直舉手之勞。   陶媽媽火急火撩起來。   大姑奶奶原先擔心的是什麼?   是諄哥兒活不到封為世子的時候。   陶媽媽想著,不由冷笑一聲,吩咐小丫鬟:「去,看看四夫人在哪裡?」   她要光明正大請假去趟弓弦胡同看大太太,然後借著這個機會和羅家的大爺羅振興好好地說說這件事。   小丫鬟聽了卻沒有挪腳,直:「四夫人陪著七姨太太出去看大夫去了!」   陶媽媽驚愕:「我說怎麼好好的,侯爺突然封了諄哥做世子,原來她想著要生兒子了。她的心思是不是動得太早了些?」   ※   姊妹們,到了月底,有粉紅票的還請多多支持!   謝謝!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四十二章下定(上)   第三百四十二章下定(上)   知道陶媽媽要去弓弦胡同探病,十一娘不僅很爽快地答應了,還派了馬車送她過去。   七娘帶了木芙過來。   「這些日子承蒙侯爺照顧。我們是姊妹,多的話我就不說了。可太夫人、五夫人那裡,卻不能不去謝一聲。朱安平和我商量著,叫春熙樓的廚子做席面,請太夫人、五夫人和孩子們明天到叢香館去熱鬧熱鬧,也算是圓了我的心意。」   七娘和朱安平一直走親訪友、參拜禪寺,十一娘忙著招待姜太太的事,七娘也就沒有提在叢香館宴請太夫人、五夫人的事。大家都沒有想到找大夫的事這麼快就有了著落。現在她要開始用藥了,徐府不能再住。可想著徐府附近買宅子卻不是有錢就能辦到的。七娘的事又不能等。朱安平前思後想,在四娘住的附近買了個三進的宅院,準備就這幾天搬過去。七娘就尋思著怎麼也要把太夫人、五夫人接到叢香館去聚了聚。   十一娘知道她的意思,陪著她去了太夫人那裡。   天氣漸熱,人精神怏怏的,七娘又接得誠,太夫人笑著應了,第二天和十一娘、五夫人、孩子們去了叢香館。   叢香館,顧名其意,種著很多的草木花卉。春熙樓的水晶肘子又是名滿燕京的。七娘在廳堂設宴,六扇雪花紋槅扇大開,屋外繁花似錦,屋內輕風徐徐,,大家喝著金華酒,說說笑笑,十分愜意。   吃過午飯,幾個人移到東廂房抹牌。   有小丫鬟跑過來稟道:「弓弦胡同的大舅奶奶來了!」   「這可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太夫人笑著,忙吩咐小丫鬟把人迎進來。   羅大*奶沒想到七娘設宴款待徐氏的女眷,神色間有些許的不自在。她笑著給太夫人問了安,被太夫人留在了牌桌上:「……十一娘的手藝太差,出牌之間猶豫不決,把我們都耽擱了,還是你來!」   十一娘自然是求之不得,忙讓了位置給羅大*奶,自己坐在一旁看牌。   七娘又端了綠豆水給羅大*奶解乏。幾個人歡歡喜喜地玩了一下午牌。羅大*奶留下來吃了晚飯,起身告辭,這才有機會和送她出門的十一娘說上話。   「聽說,侯爺這幾天都在為立諄哥為世子的事奔波?」   羅大*奶專程來見她,自然不是為了陪太夫人打牌的。   想到陶媽媽昨天去了弓弦胡同,十一娘早已隱隱猜到一些。聞言笑道:「大家都知道了!」   羅大*奶含笑點了點頭,委婉地問:「那,十一姑奶奶有什麼打算?」   既然是奉命而來,不問清楚也不好回復。   十一娘表明自己的立場:「諄哥是元配生的嫡子,按律按理都應該繼承家業。如今請封世子,也是理所當然的。」   羅大*奶聽了就露出幾份尷尬來:「我聽娘說,按規矩,諄哥封了世子,就要另設院獨居。不知道十一姑奶奶有什麼打算?」   儘管早已接受了嫁到徐家來就是為了照顧諄哥的原由,可十一娘聽到這番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還是如被螞蟻咬似的刺痛了一下。   她不由挺直了脊背,道:「諄哥是在太夫人膝下長大的,如果世子之位定了下來,我想,太夫人也好,侯爺也好,都會應該有所安排吧?至於我,自然是希望陶媽媽能到諄哥院子裡做管事的媽媽。她可是大姐的乳娘,又是看著諄哥長大的!只是這請封的聖意還沒有下來,現在說這些,不免為時過早了!」   羅大*奶見十一娘神色肅然,更覺不自在:「十一姑奶奶的話有道理。說這些話為時太早了些。」然後匆匆地別了十一娘。   琥珀望著羅府遠去的馬車不由有些忿忿然。   「這個陶媽媽,太不安份了!我看,要好好教訓教訓她一番才是。」   「那到不用。」十一娘淡淡地道,「她原就是大姐留下來照顧諄哥的,如果諄哥自己設院子單過,她跟過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何況陶媽媽為人精明,有她在諄哥身邊,也可以為我們擔些責任。」   琥珀知道十一娘說的有道理,可一想到陶媽媽在冬青的事裡全身而退,現在又挑唆著羅家派大*奶出言告誡十一娘心裡就特別的不舒服,還想說什麼,抬頭卻看見幾個小廝簇擁著穿著朝服的徐令宜朝這邊走過來。   他今天進宮去見了皇上的。   琥珀忙打住了話題,跟在十一娘的身後給徐令宜行禮。   「怎麼站在這裡說話?」徐令宜笑道。   「剛送大嫂走!」   徐令宜知道今天七娘請客,不疑有他,和十一娘往垂綸水榭去。   「諄哥的事,可有眉目了?」路上,十一娘關切地問。   「皇上準了。」徐令宜道,「只等在禮部奏請的摺子上批紅就行了!」   「這麼快啊!」十一娘有些意外,「我還以為會拖些日子呢!」   「快慢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徐令宜笑道,「皇上有了口風,禮部自然要快一些。皇上不開口,禮部自然要慢一些。何況諄哥是元配嫡子,又沒有什麼紛爭。」   十一娘點頭:「那我們豈不要開始準備諄哥下定的事?」   徐令宜點頭:「我們這邊,我準備請順王做媒人,你意下如何?」   「如果順王答應,自然再好不過。」   兩人說著進了屋,徐令宜就從懷裡掏了幾張箋紙給十一娘:「你看看。派去滄州的人回的信。」然後去了淨房梳洗。   十一娘坐在臨窗的大炕上仔細地看著內容。   箋紙上寫著,邵仲然那個房頭子嗣一向不旺,曾祖父、祖父都是獨子,到了他父親這一輩,才有兩兄弟,到了邵仲然這一代,從伯兄弟也只有三人,邵仲然行一,有個胞弟,一個堂弟。父親有武秀才的功名,十分精通庶務,家境富足。母親出身滄州大戶。   十一娘有些意外。   沒想到邵仲然的父親很會理財。   待徐令宜收拾完了,十一娘和徐令宜商量:「我看這件事,也跟文姨娘說說吧?這些日子,她一直為貞姐兒的事擔心呢!」   徐令宜聽著眼底閃過一絲猶豫,過了一會才道:「讓她聽聽也無妨。只是你不可心軟,讓她插手貞姐兒的婚事。免得和文家的人扯上關係。」   所以上次才急著問她文姨娘都說了些什麼吧?   十一娘應喏,第二天一大早叫了文姨娘過來。   文姨娘看著一喜,道:「邵公子的父親今年才剛剛三十八歲。」   十一娘不解。   文姨娘笑道:「貧賤夫妻百事哀。邵公子的父親精通庶物,又正值壯年,那邵家至少二十年都不用為錢財擔心。要是定下了邵公子,有什麼過不好的!」   十一娘強忍著才沒有笑出來。   之後說給徐令宜聽。徐令宜冷著臉「哼」了一聲:「她心裡就只知道惦記著這些!」可也不能否定文姨娘的話有道理。可如果就這樣決定與邵家結親,心裡還是有些可惜了李霽這樣優秀的兒郎。   正猶豫著,封諄哥為世子的旨意下來了。   徐令宜接旨的時候表情很平靜,反而是徐令寬很高興,把諄哥高舉過頭頂轉了兩個圈:「諄哥,你現在是世子了!」   諄哥嚇得臉色發白,緊緊地抓住徐令寬的手臂哽咽著喊「五叔」。   五夫人就在一旁擰徐令寬的胳膊:「你想把諄哥兒嚇著啊!」   太夫人看了也緊張地道:「快放下來,快放下來!」   徐令寬訕訕然地笑著放下了諄哥。   貞姐兒忙上前問他:「你怎麼樣了?」   諄哥面白如紙,強露出一個笑容朝貞姐兒搖了搖頭。   十一娘尋找徐嗣諭。   他獨自一個人遠遠地站在院角的香樟樹下,有背後合抱粗樹杆的映襯下,他小小的身子顯得單薄又孤寂。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喊他一聲,那邊卻傳來貞姐兒驚慌的呼叫:「諄哥!諄哥!」   十一娘扭頭,就看見諄哥正蹲在地上嘔吐。   糟糕,看樣子是剛才受了驚嚇!   念頭一閃,她已朝諄哥跑過去。   徐令宜卻比她更快。沒等她近諄哥的身,他已抱著諄哥喊「大夫」了。   院子裡的人都慌了起來。   徐令寬更是惶恐地道:「四哥,我不知道……」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徐令宜很冷靜地看了他一眼,吩咐十一娘,「把諄哥身邊服侍的叫過來,我們去外書房。」   他們在徐家的正廳接旨,這裡離外書房更近。   眾人跟著徐令宜匆匆去了外書房。   徐令宜把諄哥放在會客廳的羅漢床上。   五夫人已機靈地端了一張小杌放在床頭請太夫人坐,太夫人卻讓給了二夫人:「你先幫他把把脈!」   二夫人不客氣地坐下,修長的手指搭在了諄哥左手的尺寸關脈上。   「我沒事!」躺在床上的諄哥虛弱地道,「我沒事。就是頭有點昏。」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二夫人。   屋子裡落針可聞。   二夫人放下左手,把了右手的脈,這才朝屋裡的人點了點頭:「沒什麼事!可能剛才嚇著了!」   屋子裡就有起起伏伏的長籲聲響起。   五夫人就戳了戳徐令寬,朝著徐令宜道:「四哥,都是相公不知道輕重。我看,諄哥慶賀世子宴的酒席讓他出好了!」   徐令寬一聽,點頭如小雞啄米:「我出,我出!」   ※   馬上要放春節假了,事情特別的多。本來以為能克服的,看情況有些困難。更新遲了,還請大家原諒!   PS:放春節假之前只能一更了,而且時間上有些不能保證。等我放春節假的時候再一心一意補上吧!   雖然這樣,還是紅著臉請大家粉紅票支持!   謝謝!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四十三章下定(中)   第三百四十三章下定(中)   五夫人這是想把大事化小。   徐令宜又怎麼看不出來。   他拍了拍徐令寬的肩膀,對五夫人道:「以後別在這樣魯莽了!」   徐令寬連連點頭:「不會了,不會了!」   五夫人鬆了口氣,露出笑容。   二夫人適時站了起來:「大家都散了吧!讓諄哥兒好好躺躺,吃兩副安神的藥就好了!」   各人身邊跟著的丫鬟、婆子聞言都退了下去,太夫人卻坐到了小杌子上。徐令寬和五夫人等人自然跟著留了下來。就見太夫人拉了諄哥的小手輕聲地問他:「你想不想吃點什麼?要不,我讓杜媽媽給你煮桂圓蓮子湯喝?」滿臉的擔心。   「我沒事!」諄哥聲音細細的,「就是想睡一會!」神色間有倦意。   太夫人聽了忙道:「好,好,好。我不吵你。你睡一會吧!」   諄哥閉上了眼睛。   十一娘卻端了杯綠茶過去:「諄哥兒,來,漱了口再睡。」   諄哥聞言又睜開眼睛,任由十一娘扶起身來服侍著漱了口,重新躺下。   十一娘幫諄哥兒掖了掖被角,勸太夫人:「您先回去歇著吧!這裡有我看著呢!」   太夫人略一思忖,就點了點頭:「那好。我先回去了。要是有什麼事,你就差人去叫我!」   十一娘應喏,太夫人帶著二夫人、徐令寬、五夫人回了內院。   屋裡只留下了徐令宜夫婦。   徐令宜突然低聲道:「你說,這算不算是場『無妄之災』呢?」語氣裡帶著幾份希冀。   雖然說不信佛不信道,可心裡到底還是有些不踏實吧?   十一娘含蓄地道:「否極泰來。諄哥兒不會有事的!」   徐令宜點頭。   大夫氣息喘喘地趕了過來。   診了脈,和二夫人說的一樣,只是受了些驚嚇,開了兩副靜心安神的湯藥。十一娘吩咐琥珀去煎藥不提。和徐令宜選了五月二十六日為諄哥兒封世子的事請客。   徐府的管事們忙了起來,十一娘去了徐嗣諭處。   夏季的麗景軒,一串紅、木槿、草石竺、石榴、紫薇……開得燦若霞光。正在指揮著小丫鬟打掃庭院的文竹見到十一娘大吃一驚,低聲吩咐小丫鬟去稟了徐嗣諭,自己則匆匆迎了上去。   「二少爺呢?」十一娘笑著問她。   「二少爺卯正就起了,吃過早飯就開始練字,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歇著。」一副生怕十一娘責怪的語氣。   文竹几個雖然是她挑的,可朝夕相處的卻是徐嗣諭。如果他連身邊的人一個都收服不了,還談什麼自立門戶。   十一娘笑著微微點頭,看見沁香擁著徐嗣諭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母親!」他的身體繃得緊緊的,動作雖然規範卻少了一份從容,因而顯得有些拘謹。   「我特意來看看你。」十一娘笑道,「聽說你一早就起來練字了,沒有吵著你吧?」   徐嗣諭聽著微怔,微微彎腰,正要行禮回答,十一娘卻已朝他屋子去。   他只好一面跟上,一面低聲道:「我正好練得有些累了,想歇一歇!」   「那就好!」十一娘笑著和他進了屋。   三間的屋子,東邊是臥室,西邊是書房。   他們去了書房。   寬大的書案上攤放著寫了一半的宣紙,擱在筆架上的狼豪筆筆尖凝著一滴墨,顯然是得了信,匆匆迎出去的。   十一娘只做不知。走到書案邊觀賞起他的書法來。   「寫得不好!」徐嗣諭微微有些羞赧。   「不會啊!」徐嗣諭的字很秀氣,十一娘很公平地道,「我覺得你的字布局玲瓏,筆鋒圓潤,有清雅之風。不過,也少了些錚骨。如此下去,不免流於平常。」   徐嗣諭眼睛一亮,道:「那照母親的意思,怎麼才能算是有錚骨?」   「你收筆如行雲流水,這點難得。可行筆時卻無力,甚至露出幾份猶豫來……」   十一娘和徐嗣諭談了大半個時辰的書法,然後去了徐嗣誡那裡逗留了片刻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她又去了徐嗣諭那裡。   徐嗣諭驚訝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只和他談書法。   徐嗣諭一開始還有些心不在焉,後來見十一娘講得精彩,他漸漸溶入其中,開始和十一娘討論書畫。   第三天,十一娘又去了……徐嗣諭把從前的舊作拿出來給十一娘看,兩人又評論了一番,直到吃飯的時候十一娘才告辭。   徐嗣諭送十一娘到門口,抬瞼望著十一娘,輕聲地道:「……我會好好練字的!」像在表明什麼,又像在解釋什麼。   這樣的聰慧……   十一娘笑著點頭,低聲道:「那我就不打攏你了。明天家裡為你四弟封為世子宴請親朋好友。」   徐嗣諭拱手作揖,目送十一娘離開。   剛轉身,有穿著殷紅色粗織焦布比甲的丫鬟從一旁的小徑竄了出來:「二少爺,姨娘讓我來看看你。」   徐嗣諭身子一僵,輕「嗯」著點了點頭。   那丫鬟已滿臉笑容上前給徐嗣諭曲膝行禮……   ******   宴會過後,徐、姜兩家開始議婚。   徐家請了順王為媒人,交換了庚帖,十一娘則打了一個赤金墜雙福鎖片的項圈,一個赤金鑲蓮花紋的項圈,又從自己的首飾盒裡拿了一對蓮子米大小的南珠耳環,一對赤金鑲紅寶石的耳環,一對赤金一點油手鐲,一對赤金纏絲手鐲,一枚刻著蟠桃的戒指,一枚刻著石榴花的戒指,一枚赤金鑲羊脂玉葫蘆的戒指,一核赤金鑲翡翠如意的戒指,裝了一什盒茶葉,一什盒酒送到了姜家,做為小定之物。兩家商量待姜家九小姐及笄後放大定,定婚期。   事情的進展讓兩家人都很滿意。特別是徐嗣諄被立為了世子。姜大人主動提起徐嗣諭去謹習書院讀書的事。   「……雖然夏季趕路特別容易疲乏,可一寸光陰一寸金,這個時候動身,六月下旬就可到樂安。如果一切順利,二公子還可以趕上明年春天的童子試。」   徐嗣諭藉貫在燕京,如果參加童子試,年底就要回燕京。除去來回的路程,徐嗣諭剩下五個月的學習時間。而且還是在姜松從來沒有見過徐嗣諭的情況之下。   十一娘聽著倒吸了口涼氣。   是姜家太急切?還是姜大人太託大?或者,姜家真有這樣的把握?   「……諭哥好歹跟著族學的先生讀了這幾年書。」徐令宜很樂觀,「再有名師指點,我想延年也不是誇大之詞。」   延年,是姜柏的字。   下了小定後,兩人互相以字相稱。   也好,去了樂安,有些事不放下也要放下了!   十一娘想到琥珀跟她說的話:「……您前腳走,秦姨娘身邊的小玉後腳就去見了二少爺。二少爺遣了身邊服侍的,說了些什麼不知道。可晚上翻來覆去一夜沒合眼。第二天起來,眼睛都是青的。嚇得文竹親自跑到流芳塢去打了泉水來給二少爺敷眼睛。」她說著,語氣一頓,道,「您看,要不要換個人跟著二少爺去安樂!」   「不用了。」十一娘笑道,「誰身邊沒有幾個親近的人,誰身邊又沒有幾個不安份的人。去了這個,還會有那個。還不如就文竹。怎麼說也是我們安過去的。她既然能念著二少爺的好,就會念著我的好。何況我們又不是要她去害二少爺。」   念頭閃過,十一娘道:「那我明天就幫諭哥兒收拾行李吧!」   徐令宜就拉著她去看已修繕好了的正房:「……上了油漆,怕你們受不住。放上半個月,就可以搬進去了。」   黑漆院門、抄手遊廊、落地柱、窗欞,都重新做了油漆。進門加了一個大影壁,通往東邊姨娘住的角門變成了粉牆。   十一娘很是驚訝。見徐令宜已繞過了影壁。她壓下心中的困惑跟了上去。   影壁左右各三間的廂房,也是新添的。原來三間的穿堂改成了正廳,還在右邊加蓋了一個耳房。正廳後面是正房。左右的廂房也各加了一個耳房。後面七間的倒座,又在西邊蓋了一個三間的廂房,在東邊蓋了一個穿堂。   工程量大得超乎了十一娘的想像,而那個加蓋的穿堂……   「這是?」   「不能總借著娘的花廳。」徐令宜淡淡地道,「以後就在前面的正廳處理家務事吧!」   十一娘怔怔走進了穿堂,看見了東小院和正院之間的那道長巷。   後罩房,是丫鬟們住的地方。原來姨娘們進出的角門,在大門旁。現在,卻設在了後罩房旁……   ******   十一娘很快幫徐嗣諭打點好了行囊。她不知道徐令宜是怎樣交待的,她私下給了徐嗣諭一個荷包,裡面裝著五張二十兩的銀票:「……留著應急的時候用。」   徐嗣諭愣在那裡,半晌才反應過來。正要說什麼,文竹已隔著帘子稟道:「秦姨娘來了!」   他再次愣住。   「你要走了,我讓秦姨娘來幫你收拾東西!」十一娘說著,琥珀已撩了帘子。   不過是月餘沒見,秦姨娘如久不見陽光的花,雖然依舊白皙圓潤,卻失去了鮮活的光亮。   她曲膝給十一娘行禮,低低地喊了一聲「夫人」,聲音裡已帶了幾分哽咽。   十一娘微微頜首,帶著服侍的丫鬟快步離開了麗景軒。   姜太太於六月四日帶著女兒離開燕京。隨行的,還有徐嗣諭一行。   ※   今天終於趕著把給伯伯、叔叔、舅舅、堂哥、表哥……所有三姑六舅的年節禮送完了!   明天打掃衛生!   PS:紅著臉小聲地說:「粉紅票……」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四十四章下定(下)   第三百四十四章下定(下)   送走了徐嗣諭,白總管開始收拾外院的沐德堂。那裡是歷代世子居所。自徐令安成親後就一直空著。雖然有人打掃,但畢竟十幾年沒有住人了,走進去就有股逼人的清冷之氣不說,有些東西也需要修繕和重新置辦。白總管特意和十一娘商量這件事。   太夫人卻讓杜媽媽來請十一娘。   「我看,搬家的事也不急於一時。」太夫人望著臉色還有些蒼白,正坐在炕上由魏紫餵著蓮子百合羹的諄哥,猶豫道,「怎麼也要等過了夏天!如今我連溫熱的綠豆湯都不敢給他喝。」   自那天因為頭暈嘔吐之後,世子宴上他跟著徐令宜去敬酒,永昌侯逗著他吃了半塊五花肉,結果回來就開始不舒服,吃什麼都說沒胃口,禁了四五天的食才好了些。   這孩子養的太嬌嫩了!   十一娘也擔心,自然點頭應「是」。   太夫人問起十一娘搬家的事來:「垂綸水榭是避暑的好地方,我看,你們也過了夏天再搬吧!」   徐嗣誡一個人住在麗景軒,貞姐兒每天往返韶華院、垂綸水榭四趟,沒有抄手遊廊,臉被曬得通紅……   「還是依侯爺的意思過兩天就搬吧!」十一娘委婉地拒絕了。   「既然你們已經商量好了,那就選個黃道吉日搬吧!」太夫人沒有堅持,但眼底卻閃過些許的失望。   十一娘看得分明。知道太夫人是想讓自己和徐令宜多些時間相處。可她又一時下不了那個決心。只好鴕鳥似地迴避了太夫人的目光。   等她走後,太夫人和杜媽媽嘆惜:「本來以為會有好消息的。結果就這樣又搬回去了!」   「這種事可急不得的。」杜媽媽笑著用竹籤插了剝好的香瓜遞給太夫人,「何況搬回去了也好。免得這樣丟三落四的沒有個章程。」   太夫人緩緩點頭,不再多說。到了十一娘正式要搬的那天,還特意過去看了看。   十一娘早和徐令宜商量好了。徐令宜的書房設到正房旁的東廂房,西廂房給徐嗣誡住。貞姐兒住到麗景軒去。如果徐嗣諭回來,則住到外院去。   太夫人聽著笑道:「貞姐兒大了,也要有自己的院子了。還是你們考慮的周到。」又見院子裡丫鬟婆子穿流如梭而不慌亂,眼底露出滿意之色,和十一娘說了幾句閒話,就帶著杜媽媽回了自己的院子。   十一娘指揮著丫鬟們布置房子,整理箱籠,又正好遇到六月六,趁機翻晾冬天的衣物,忙了四、五天才消停下來。到了十二日,是諄哥的生辰。因之前受了驚嚇才好,太夫人擔心請客太過喧譁,吩咐廚房的煮了什錦長壽麵,準備請家裡的人圍在一起吃碗長壽麵作罷的。誰知道卻有不速之客登門。   先是姜大人派人送了兩本前朝的線裝《大學》和《中庸》給諄哥做生辰禮物,後有羅大*奶派人送了一套大紅焦布直裰、一套月白葛布道袍,七娘派人送了一尊半尺高的五蝠捧桃翡翠石雕、四娘送了一對香雲紗穿珠蓮花荷包,黃夫人送黃楊木雕勤耕圖的筆筒過來。   太夫人看著無奈地笑道:「倒是我們失禮了!」   「我們家事忙,又都是至親,想來也能理解。」十一娘安慰著太夫人,轉身和琥珀安排給各家的謝禮。   李霽的母親、李夫人來訪。   十一娘有些意外。   如果是為諄哥慶賀生辰,那她的消息也太靈通了些——古人覺得生辰八字關係到自己的命格,輕意不會讓人知道的。如果是巧合,她這樣突然來訪,不知道有什麼事——如果是為了李霽的婚事著急,她應該請人到十一娘面前來說項而不是親自跑過來和十一娘面對面連個迴旋的餘地也不給雙方……   她心裡奇怪,吩咐琥珀:「請李夫人到我院子的正廳坐。」然後換了件衣裳,去了正廳。   李夫人帶著給諄哥的生辰禮物。   「我們家老爺是個粗人,只知道那些粗鄙的事。早就惦記著世子的壽辰,只是之前令姐身體不好,我們不好意思常來打擾。這次聽我說夫人是個極和善客氣的,就親自選了這個物件,千叮萬囑地讓我送來。我雖然覺得不成個樣子,可想到這是老爺派人專程從山西送來的,想著是老爺的心意,這拒絕的話我就說不出口。只好硬著頭皮送了過來。還請夫人看在我們家老爺一片誠意的份上,千萬不要拒絕。」   十一娘望著那個金燦燦的三寸赤金小老虎,鬢角有汗。   「李大人和李夫人的心意我心領了……」   她剛開始口,李夫人就打斷了她的話:「夫人,您聽我說……」   「李夫人,您聽我說。」十一娘微微拔高了聲音,壓住了李夫人的話,「世子的生辰,我們家沒有請客。說來說去,都是因為世子自幼有不足之症,身虛體弱。我們怕福祿加身,過猶不及。這東西,我是萬萬不敢收的。李大人和我們家侯爺曾是同僚,我們家侯爺子嗣不旺,李大人也是知道的。您把這話帶去,想來李大人能體諒妾身的苦心。」   十一娘拒絕的理由冠冕堂皇,李夫人還真不好堅持。   她眼底閃過一絲懊惱之色。   十一娘看著就笑著望了一眼那個裝著赤金小老虎的雕紅漆匣子:「這匣子四四方方,不大不小,正好用來裝些閒章、墨條之類的。世子前幾日還問我能不能幫著做一個。李夫人不如把這個雕紅漆的匣子送給世子吧!也算是物盡其用了!」然後朝著琥珀使眼色,示意她把赤金老虎還給李夫人,把匣子留下。   李夫人看十一娘的目光就多了一分認真。   「都是我行事魯莽,夫人不責怪已是感激不盡。何況只是看中了一個匣子,儘管拿去就是。」她笑得有些勉強,「老爺問起來,我這也算是將功補過了!」   「這禮物最難得是正合適。」十一娘笑道,「夫人送了個世子正想要的東西,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就是李大人知道了,也只能說夫人辦事讓他放心。」十一娘客氣了幾句,起身攜了李夫人的手:「難得您和李大人把我們世子放在心上,今天既然來了,就去吃碗長壽麵再走吧!」   李夫人也不推辭,和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對李夫人的到來也有驚訝,聽十一娘說李夫人送了個雕紅漆的匣子給諄哥做生辰禮物,笑了笑,神色平靜地笑著招呼李夫人一起吃長壽麵。而李夫人在滿屋徐家的女眷面前一點不顯拘謹,吃了長壽麵,陪太夫人說了會閒話,這才起身告辭。   十一娘送她到垂花門。   路上,李夫人很關切地問她:「聽我們家老爺說,侯爺前些日子去了山東,路上遇到了宵小,還死了幾個護衛才全身而退。現在的世道可真不太平!」   去山東遇到了宵小?   十一娘心中一驚。   徐令宜回來可是一個字都沒有跟她提!   難怪七娘說遇到他的時候以為是土匪。   她以為他出門在外不想招搖所以換了粗布衣裳。以為他是路途辛苦所以才神色疲憊……   可望著目光流露出幾份審視的李夫人,十一娘卻半點也不敢表露。   李大人竟然對李夫人說這些事。她隱隱覺得李夫人今天的到訪不簡單。   十一娘委婉地道:「我一個婦道人家,這些事卻不好說!」   李夫人聽著忍不住露出幾份驚容來。   十一娘的表情太過鎮定。   不是早已知道這件事,就是城府很深。   正如十一娘所說,這件事本就不是婦人應該知道的,如果十一娘知道,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徐令宜受了傷!如果她不知道……李夫人的笑容僵了僵才重新舒展開來。   「可不是。我原先也不知道。要不是這次……」她說著突然打住了話題,然後停下腳步面露警戒地朝著四周望了望,見簇擁著兩人的丫鬟、婆子都垂手恭立在一丈之外,這才輕輕上前幾步,湊到十一娘身邊道,「我聽我們老爺說,先是侯爺在山東出了事,然後是靖海侯世子……無緣無故,突然不見了!」   十一娘腦袋「嗡」地一下,再也忍不住,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李夫人看著就凝重地朝她點了點頭,聲音又壓低了幾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十一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能開口說話:「怎麼會這樣?」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嘶啞。   「所以福建大亂了。」李夫人又朝四周望了望,道,「靖海侯不僅命人把福建翻了個底朝天不說,還派人跑到上饒、麗水、梅州尋人,弄得那一片的百姓人心惶惶。皇上知道了也極為憤怒。要免了福建總兵之職呢!」   十一娘心亂如麻。   這麼巧!   先是徐令宜受伏,然後有靖海侯世子失蹤。   她想到前些日子徐令宜連續兩天夜不歸宿……只覺得身上冷颼颼……敷衍著李夫人:「也不怪皇上生氣。這件事牽扯太大了!」   「就是,就是。」李夫人連連點頭,「那福建總兵也是,竟然就放任那區家這樣胡來。看樣子,他的總兵之位是保不住了。」說著,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皇上委誰以重任去福建收拾殘局?」   這個時代,女人講究三從四德。談論政事,不亞於牝雞司晨……李夫人不僅談論政事,還和她這個既不是蜜友,又不是知己的人說。   十一娘心中暗暗生警,沒有回答。   ※   姊妹們,謝謝大家,上個月粉紅票第一。又到了月初,還請大家繼續支持。我也會努力寫出好文來的!   O(∩_∩)O~   PS:休息就會加更。所以明天加更……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四十五章動蕩(上)   第三百四十五章動蕩(上)   十一娘不搭腔,並不表示李夫人會就此作罷。   她望著十一娘若有所指地道:「侯爺和宣同總兵範維綱範大人交好。想當年,原宣同總兵被人彈劾貪墨。皇上派了範大人接任宣同總兵並會同大理寺的人一起審查此事。當時剛改元年,原宣同總兵又是太后娘娘的親戚,行事不免有些猶豫。範大人就推薦了當時在刑部任員外郎的劉大人主審此案。結果,劉大人因此而被提拔為大理寺正卿。」說著,她笑著看了十一娘一眼,「所以我們家老爺常說,這做官,運氣是第一樁。要是這次能調任福建總兵,再把霽兒帶過去歷練一番,對於我們霽兒來說,那麼可就是一次難得的機會了。封侯拜將,說不定就是從此而起。」   兜兜轉轉,原來最後這一句話才是重點。   可李夫人說這番話的用意又是什麼呢?   讓徐令宜幫著通疏?徐令宜一個閒賦在家被皇帝猜忌的侯爺,有這個能力嗎?這可是涉及到封疆大吏的調遷!以此說明李霽只要有機會就能平步青雲?可一個人成事與否,七分是個人奮鬥,還有三分是機緣!   十一娘在心裡思商著,繼續和李夫人應酬:「如若能成,那可是樁好事!」   「夫人也這麼認為!」李夫人聽著臉上露出幾分喜色來,「要說大周朝這幾位總兵,論能力、論人品、論資歷,沒有一個能和我們家老爺比的。別人不知道,我們家老爺原是侯爺麾下大將,侯爺是最清楚的。」她說著,神色微微一暗,「只是這些年大周提攜官員,能力、人品、資歷都不十分講究了。要緊的還是朝廷裡有人脈才行。我們家老爺,什麼都不缺,缺的就是朝廷中的人脈!」   什麼時候做官不講究朝廷裡有人脈!   十一娘點頭:「這人脈也是很重要的。」   李夫人點頭,又左右看了看,聲若蚊吶:「我們家老爺就求了梁閣老。」   十一娘微微有些驚訝。   李夫人掩袖低笑。   「只是這事還沒個準信,有些話不好說。」她的聲音略略高了一點點,「我就是想,要是這事能成,我們家霽兒議親的時候,也能多一份底氣。」   那是肯定的了的。只是李夫人有意貞姐兒,十一娘做為貞姐兒的母親,有些話說了不免給人錯覺。   她只是微微的笑。   而李夫人見十一娘沒有接話,眼中閃過異樣的光芒,心裡琢磨著:難道徐家對霽兒根本沒那意思?如果不是,那霽兒為何自從徐家回來後就一直心情愉悅?霽兒是個十分穩當的孩子,雖然回來什麼也沒有說,但如果不是有幾份把握,又怎麼會這樣?說起來,永平侯雖然有兩個兒子,可長子從小就請了西席在家裡苦讀,如今又去了謹習書院讀書,分明就是要走科舉的路子。次子封了世子,又體弱多病,就算是去軍中歷練,也只是走走過場。徐令宜從軍中發跡,兩次徵戰皆大勝而歸。不知道有多少將領跟著他發了大財,又有多少將領靠這兩次的軍功得了資歷升了官……說句誅心的話,那些低級的將領可能不知道皇帝是誰,可提起永平侯,卻個個能大笑著說上兩段軼事來。如果能做了永平侯的女婿……就算十一娘生了兒子,那也是十幾年後的事了。要是霽兒還不能在軍中站穩腳跟,那也就是個扶不上牆的了。不如趁早死了那顆爭雄的心,好生生地過他的小日子。   想當初,自己跟老爺提起求親的事,老爺還有些膽怯,怕徐家瞧不上眼。   「雖然是庶女,可侯爺只有這一個女兒。不知道有多人打這主意……」   她當時又急又惱:「不去試試你怎麼知道?說不定,大家都和你想的一樣,反而曲高寡合,找不到個合適的。要不然,怎麼每次禮部給公主選的附馬都讓大家目瞪口呆的。」   卓家比自家更不如,何況孩子還只是一般模樣。而王家出了個任皇長子女妃的外孫女,兩家為了避嫌,肯定不會再聯姻了。本以為婚事是十拿九穩的,沒想到,中途冒出個邵家來……   想到這些,李夫人就咬了咬牙。   「所以這事成與不成,全憑夫人一句話了!」   她低聲道,語氣裡透著幾分哀求。   十一娘怔忡。   李夫人已道:「如今閣老們在為開海禁的事爭論不休。南邊的官員自然是反對,北邊的官員自然是贊成。陳閣老那邊,是極不好說話的。梁閣老雖然是個和意的,可也要看聖意如何?但有個自己的人在福建,不管局勢如何變化,總能比別人快一拍。也因為有這一層原由在裡面,梁閣老才答應為我們家老爺周旋的。可陳閣老畢竟是首輔。我們家老爺聽梁閣老那意思,如果有侯爺幫著說一句話,不,侯爺哪怕是一句話也不說,只要有那個意思透出去,這件事就能穩成。」說著,呵呵笑起來。「陳閣老如今四面受敵,侯爺可是站在旁邊沒說過他一句話的。這個帳怎麼算,想來陳閣老無論如何都要仔細思量思量的!」   十一娘完全明白過來。   趕情李家找了梁閣老,梁閣老怕擔責任,希望徐令宜能表個態!   為什麼不是別人,偏偏是徐令宜?   她望著李夫人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連李總兵知道去福建平亂是一個契機,梁閣老之流就更是清楚明白了。這樣好的機會,誰不想著用自己的人。李總兵能求到梁閣老那裡去,十之八、九打的就是徐令宜的旗號,說不定,還私下和梁閣老說兩家正在議親。   可梁閣老是什麼人?這樣的事情肯定經歷了不少。口說無憑,得拿出證明來。既然說和徐令宜有關係,那就請徐令宜出面打聲招呼。這樣一來就可以試探出真假了。他如果有自己的打算,也因此會計算一番得失。加重李總兵在梁閣老心目中的砝碼。   李家可真會鑽營!   以十一娘的經驗,這樣的人雖然不必近交,可也不能得罪。 第三百四十六章動蕩(中)   第三百四十六章動蕩(中)   十一娘沒有等到琥珀來回稟,而是直接等到了徐令宜。   琥珀跟在他的身後,雖然極力掩飾,但舉止間還是露出幾分緊張。   十一娘心中暗暗奇怪,太夫人卻想著琥珀是十一娘的丫鬟,不疑有他,笑呵呵地和兒子打著招呼:「過來了!」又吩咐魏紫,「吩咐婆子們擺飯吧!」   大家簇擁著太夫人去吃晚飯。   十一娘笑盈盈讓其他人先走,自己落在了最後。   琥珀知道她的心意,上前兩步,快速地道:「我去的時候皇上正和侯爺在書房裡說話。我被禁衛軍攔在了廂房。只敢說是去傳飯的。」   皇上突然來訪,難道與李夫人說的話有關係?   十一娘心中驚悚,朝著琥珀微微頜首,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笑著去了東廂房。   回到屋裡,她站在炕前上上下下打量著正在喝茶的徐令宜。   徐令宜看著奇怪,想了想,道:「沒事。皇上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到我這裡來瞧瞧。你不用擔心!」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   「妾身倒不是擔心這些。」十一娘含笑望著徐令宜,「妾身只是覺得侯爺十分沉得住氣。我怎麼也沒有看出來,原來侯爺在山東的時候曾遇到過宵小?」   徐令宜錯愕,半晌才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十一娘就把李夫人來訪的事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越聽眉頭鎖得越緊,緩緩道:「李夫人來找你,讓我跟梁老閣說項,推薦李總兵做福建總兵?」   「聽李夫人的口氣,是這意思!」十一娘斟酌地道。   徐令宜大拇指磨挲著茶盅的盅口,半晌沒有做聲。   「侯爺!」十一娘見他眉宇間還算溫和,不由低聲道,「您當時真的遇到了宵小嗎?」   這話大有深意。   徐令宜很是吃驚。   他抬頭望著她,沉吟道:「自然只能說是宵小!」   十一娘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   徐令宜臉上有難掩的驚愕。   十一娘,有膽色!   而十一娘聽著徐令宜的話,卻在心裡想著:也就是說,不是宵小!   她聯想到靖海侯世子的失蹤,想問一問,轉念又覺得這件事實在是太重要了。喧之於口不如藏之於心。說到底,是不是徐令宜做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樣看待這個問題。   「皇上來,」她神色漸肅,「有沒有提起靖海侯世子失蹤的事?」   徐令宜眉角微揚。   區家敢用調虎離山之計半路伏擊他,他就敢用王九保這個地頭蛇的關係網,派出武技高超的死士除了靖海侯世子,讓區家從此陷入世子之爭、嫡庶之爭的內亂,達到他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他在區氏被封為貴妃就開始著手對付區家了。待章丘那個賣地人行為超出常理的時候,他已起了疑心。這才不顧身邊人的勸阻,以身為餌去了山東。區家的人果然動了手。他也從中證實了自己得到的消息,從而決定以雷厲手段除去世子。為了不讓人把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他當時把活下來的人全都交給了山東指揮司。要不然,皇上見到他的時候也不會語帶愧疚了。   這些事,瞞過了別人,卻沒瞞過十一娘這個枕邊人。   她是個聰慧又敏感的人。與其繼續瞞著,還不如告訴她實情,也免得她不安。   「區家前些日子行事沒有個章程。」他含蓄道,「加上我這些日子又韜光養晦,皇上還以為是區氏兄弟禍起蕭牆。到沒有想別的。」   十一娘想到了五皇子的死,徐嗣誡的暴光,徐令宜被攻訐和免職……化被動為主動,到了今天,終於扭轉了局面!   她長籲了口氣。自從聽到李夫人一席話後就高懸的心終於落了下來。然後想到了貞姐兒的婚事。   自己兩世為人,徐令宜功成名就,都不時有戰戰兢兢的時候。要是貞姐兒嫁到汲汲營營的李家,跟著李霽的仕途沉沉浮浮,只怕沒幾日就要心力交瘁。   思忖間,卻聽到徐令宜突然道:「至於貞姐兒的婚事,就定邵家的小子吧!」   兩人難道不約而同地在考慮貞姐兒的婚事?   十一娘微微一愣。   徐令宜已道:「這世間事,沒有十全十美的。相比遠嫁,我更願貞姐兒生活安穩。李家小子雖然不錯,但李總兵行事激進,卻不是良配。何況李總兵是靠妻族起家,李夫人必定會看重媳婦的身份地位。一旦李公子遇到為難的時候,只怕會鼓勵媳婦為兒子奔走。貞姐兒又是個溫良恭順的。到時候,貞姐兒豈不是第二個李夫人?邵家卻不同。百年望族,人丁興旺,家風穩健,不會輕易捲入廟堂紛爭。有了家族的庇護,貞姐兒嫁入邵家,可以相夫教子,安心過些小日子。」   十一娘比較贊同這個觀點。   李家根基薄,正是創業的時候,娶媳婦巴不得能幫上一把才好。說句不好聽的,萬一徐家有什麼事,只怕貞姐兒立刻會被嫌棄!   「而我們徐家的困境卻不在眼前,而是在以後。」徐令宜說著,眼底閃過一絲凌厲之色,「我們縱然不找個幫手,也不能找個拖後腿的。」   徐家的危機在以後的立儲和繼承大統。邵家立家已久,多次經歷這些事,且家大業大,自然會慎重行事。而李家到時候看著場面混亂,利令智昏之下,不僅不會保持中立,恐怕還會想著擁立之功。局面如果對徐家有利還好說,如果情況危急,別說和徐家一條心了,甚至有可能出現反戈相向的情況……   十一娘輕輕「嗯」了一聲。   「李家的事,我來處理。」徐令宜望著十一娘,「他不是想求福建總兵嗎?到時候我會出面跟梁閣老打聲招呼的。至於梁閣老賣不賣這個面子,那就要看梁老閣有什麼打算、李總兵使得勁大不大了。至於婚事,就說兩個孩子的八字不合吧?這樣一來,李家的怨懟也少一些。」   這樣最好。有時候,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話說到這裡,十一娘想起五夫人為貞姐兒說媒的事來:「……侯爺早點做決定也好。免得拖來拖去的,我們貞姐兒反而落個挑剔的名聲。」   徐令宜聽著很是意外,想了想,道:「只怕靖海侯這樣一鬧騰,有點資歷的人都會盯著福建總兵這個位職。」竟然懷疑五夫人做媒的那家人和李總兵一樣,想利用貞姐兒的婚事拉關係。「我們明天一早就去商量太夫人,然後下午你就去和林大*奶商議這件事。」   這樣更好。可以藉口徐令宜和別家已有口頭的約定,名正言順地推了五夫人做的那樁婚事。   夫妻兩個商量好了,十一娘送走了徐令宜。   搬回來以後,他們恢復了以前的生活。按日子,徐令宜這幾天歇在秦姨娘的屋裡。   十一娘叫了文姨娘過來。   聽說決定和邵家結親,文姨娘長長地透了口氣,眼角眉梢帶了幾份喜氣,曲膝向十一娘行禮:「夫人,您的大恩大德,大小姐一定不會忘記的。」   憑心行事,忘記不忘記有什麼關係?   十一娘笑著沒有說話。   半夜,值夜的雁容被驚醒。守門的婆子低聲稟道:「秦姨娘那邊,燈火通明的。有些不尋常。」   雁容賞了那婆子半吊錢,派了小丫鬟去瞧,自己輕手輕腳地往內室去。   內室槅扇緊閉,室內一片漆黑。   她貼了門聽,沒有一絲聲響,猶豫片刻,轉身回了屋。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小丫鬟來稟。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她悄聲道,「只知道侯爺去的時候都好好的,突然就吩咐秦姨娘身邊的大丫鬟翠兒幫著把東廂房收拾出來。翠兒跪在侯爺面前直磕頭。侯爺氣得臉色發青,自己開了後門去了半月泮。」   雁容嚇了一大跳:「已經去了半月泮嗎?」   小丫鬟點頭:「我去的時候,侯爺正從秦姨娘院子裡出來!」   「明天幫我去打聽打聽,看到底出了什麼事?」雁容說著,又拿了半吊錢出來,「這個給你買零嘴。」然後第二天趁著服侍十一娘洗臉的功夫把這件事告訴了十一娘。   十一娘沉思了一會,道:「既然侯爺去了半月泮,只怕是不希望有人知道這件事。大家就不要再提了。」心裡卻好奇到底出了什麼事,竟然把徐令宜惹得去了半月泮。   吃早飯的時候遇到徐令宜,他什麼也沒有提,十一娘裝做不知道,去了太夫人那裡。   聽說兩人的決定,太夫人想了想,沒有提出異議,只是道:「嫁了人,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就是在燕京,也是輕易不能回來的,何況那滄州來往也不過三天的功夫。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吧!」不知道是在說服徐令宜和十一娘,還是在說服自己。   十一娘提出來讓貞姐兒滿了十六歲再嫁。   太夫人有些驚訝。   十一娘解釋:「因為是遠嫁,以後回來一趟不容易,想多留她些日子。」也怕貞姐兒嫁得太早,以後遇事沒個主見。擔心她太早生育損了身體或是遇到難產之類的。   「也好。」太夫人道,「人大些,行事也穩重些。」   然後十一娘去了五夫人那裡,把想和林家結親的事說了。   五夫人聽了笑道:「是我們提得晚了些。」   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好歹把這件事揭過了。   十一娘下午去了林大*奶那裡。   林大*奶聽到準信,竟然是鬆了一口氣:「這些日子不少人給仲然提親,仲然興趣怏然,也不吭聲。我正擔心著,還好你來了!」   「這就是緣分啊!」十一娘笑著和林大*奶寒暄著,提出了貞姐兒十六歲出閣的條件。   ※   兔年新春的第一更,吱吱藉此機會向姊妹們討紅包——粉紅票!   還請多多支持!   謝謝!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四十七章動蕩(下)   第三百四十七章動蕩(下)   林大*奶聽著愕然。   「嫁得遠,以後見面不容易,想多留幾年……」十一娘將徐家捨不得貞姐兒的心情說給林大*奶聽,林大*奶想到慧姐兒,自然能理解徐家人的心情。忙道:「這件事我來跟我哥哥說。」待十一娘走後,立刻寫了一封聲情並茂的家書送去了滄州。   而十一娘一回到屋裡,雁容就跟了過來。   「昨天晚上的事,奴婢都打聽清楚了。」她低聲地道,「說是秦姨娘在侯爺面前叨念起二少爺。說什麼樂安鄉下地方,不比燕京物華天寶,生活清貧;二少爺身邊又只派了一個小丫鬟照顧,沒有個主事的媽媽,遇到事情恐怕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想讓侯爺把二少爺留在家裡的泌香幾個都派去服侍。」   十一娘聽著微微一愣。   「剛開始的時候,侯爺還仔細聽著。後來臉色就有些不虞起來。說二少爺去讀書的,不是去享福的。要那麼多人服侍做什麼?秦姨娘見侯爺不高興,忙跪下來給侯爺認錯。侯爺臉色才緩和了些,叫了翠兒幫著服侍更衣。秦姨娘又叨念起二少爺的婚事。說二少爺比大小姐還大幾天,夫人這些日子一心一意幫著大小姐找婆家,還把文姨娘找去商量。二少爺的婚事卻沒個音訊。如今二少爺又去了樂安讀書。天地君親師。父母隔的遠,自然以老師為尊。以二少爺這樣的相貌、人品、家世,在樂安只怕是一時無兩。要是被和姜先生交好的窮秀才惦記上了,要是姜先生礙於情面不好拒絕,糊裡糊塗地定了親事,豈不是耽擱了二少爺的前程。求侯爺無論如何也要早些為二少爺說家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   秦姨娘是真擔心還是假擔心?徐嗣諭又不是父母雙亡。姜先生縱然要做媒,無論如何都要跟徐令宜說一聲。又怎麼會冒冒然地就應諾。   十一娘聽著,就挑了挑眉。   「侯爺一聽,當時就把手裡的帕子丟到了臉盆裡,把秦姨娘濺了滿臉的水。說姜先生豈是她能非議的。還問秦姨娘,到底是不滿意二少爺去了樂安讀書?還是不滿意夫人先幫大小姐訂了親?」雁容說著,上前幾步,湊到十一娘的耳邊道,「秦姨娘嚇得呆若木雞,連臉上的水珠都不敢擦。」好像想到了當時的情景,她抿著嘴笑了笑才繼續道,「侯爺見秦姨娘說不出話來,氣得臉色發青,吩咐翠兒把東廂房收拾出來,要去東廂房歇了。秦姨娘一下子慌了,跪在地上抱著侯爺的腿就哭了起來,還直說是自己是太擔心二少爺了,所以才會說出這些胡話來的。   秦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侯爺看得直皺眉,讓杏花攙了秦姨娘起來,自己往外去。翠兒就追了過去,跪在地上幫秦姨娘求情,侯爺索性去了半月泮……」   正說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秦姨娘過來了!」   這還沒到晚上問安的時候呢!   十一娘讓小丫鬟叫了她進來。   秦姨娘紅腫著眼睛,走到十一娘面前就「撲通」一聲跪到了十一娘的面前:「夫人,都是我被油蒙了心,說了些胡話,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看在二少爺的份上,原諒奴婢這一回來!」說完就伏在青石磚上要磕頭。   雁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秦姨娘:「姨娘這是怎麼了?進來也不說個青紅皂白的就磕頭。縱有萬倍的委屈,你讓我們家夫人怎麼跟你做主啊!」   秦姨娘不起來,卻也沒再要磕頭,淚眼汪汪地望著十一娘:「我是看著世子爺訂了親,大小姐的婚事也有了眉目,只有二少爺還孤家寡人一個,擔心他的婚事。所以昨天晚上侯爺去的時候,說了幾句不妥當的話,惹惱了侯爺。夫人,侯爺是最尊敬您的,求您看在我沒讀過書,不識明理,幫我在侯爺面前求個情。」   竟然讓她幫著在徐令宜面前說話……十一娘一時語凝。   秦姨娘又要磕頭,卻被雁容攔住。   「夫人,」她急急地道,「我原是侯爺身邊服侍的,蒙太夫人的恩典、侯爺的恩典,這才能抬了姨娘,早就心滿意足。何況如今我已是坐三望四的人,早該斷紅斷綠了。侯爺惱了我,原是我的錯,怎樣也不為過。我是怕侯爺因我的緣故,覺得二少爺也是個行事沒章程的……夫人,只要侯爺不惱二少爺,要我怎樣,我都沒有怨言。」   十一娘有些意外。   秦姨娘這是在告訴自己,她心裡只有徐嗣諭,至於徐令宜的寵愛什麼的,她早已不在乎了嗎?   十一娘想到第一次見到秦姨娘時諄哥對她的排斥,想到剛進門時秦姨娘對自己的恭敬,想到那個冬雨夜她逾越的相迎……心頭升起異樣的感覺。   「你起來吧!」靜悄悄的廳堂突然想起徐令宜的聲音。   十一娘忙收斂了心思,曲膝給徐令宜行禮。   徐令宜看也沒看跪在地上的秦姨娘一眼,吩咐雁容:「都退下去吧,我有話跟夫人說。」   雁容曲膝應是,看著秦姨娘。秦姨娘望著面容冷峻的徐令宜,眼神一暗,嘴角翕了翕,和雁容退了下去。   十一娘給徐令宜斟了杯茶:「侯爺有什麼要緊的事!」   徐令宜卻神色一緩:「沒什麼事!免得她在這裡哭哭啼啼的。」不再提這件事,更衣和十一娘去太夫人那裡吃了晚飯。回來後也不去秦姨娘那裡,歪在十一娘的內室炕上看書。十一娘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想到他昨天半夜去了半月泮,今天秦姨娘又跑來給自己磕頭,不想卷進去,坐在炕上一面給周夫人做著鞋子,一面陪坐。   待到亥初,十一娘感覺眼睛都有些澀了,徐令宜突然站了起來:「我過去了!」   十一娘腦子轉了轉才明白過來。   她放下手中的活:「侯爺慢走!」   徐令宜的腳步就頓了頓,像是解釋,又像是自言自言:「她既然來給你陪罪,我怎麼也要給你幾份體面。」   十一娘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秦姨娘大庭廣眾之下來給她賠罪,又求她幫著說情,如果徐令宜今晚不去秦姨娘那裡,恐怕第二天不是有人說她善妒,就會說她氣量狹窄,甚至還可能會傳出她在徐令宜心中沒有份量的話來。   秦姨娘果然很了解徐令宜!   第二天,徐令宜歇在了十一娘的屋裡,而秦姨娘從此遇到十一娘,態度又比從前恭敬了幾份。   十一娘不由苦笑。   ******   沒幾日,林大*奶的大哥、邵仲然的父親都到了燕京,和徐家商量婚事的細節。   徐令宜讓外院拔了一萬兩銀子給十一娘,用來置辦貞姐兒的部分嫁妝。十一娘把錢交給了竺香,把帳交給了文姨娘:「……錢不多,用得得當也能辦得體體面面的。你幫著看著點,別花了錢又沒辦好事。」   這是徐令宜給貞姐兒買些擺件梳蓖用的,田產、房產由外院的管事去置辦。三、五千兩已經可以辦得很漂亮了,何況是一萬兩銀子。但文姨娘想著自己那時候是進門做妾,母親積積蓄蓄的一些東西都沒能用上,現在手裡又有錢,不給貞姐兒花了,難道還帶到棺材裡去不成?   想到十一娘這人做事還算是公允,她猶豫了片刻,遲疑道:「文家是做生意的,來來往往也是做生意的。如果夫人信得過,不過我介紹幾個鋪子的掌柜來,也不想他們幫著便宜多少,起碼明碼標價不上當。」到底還是不敢提私房錢的事。又道,「竺香畢竟是個姑娘家,臉皮子臊,不像我,從小長在商賈之家,又是婦道人家,拉得下臉和那些鋪子的掌柜們說話。我看,不如我來管錢,竺香姑娘管帳。您意下如何?」   貞姐兒的嫁妝,不僅關係到徐、邵兩家的體面,還關係到貞姐兒婚後的生活。文姨娘既然是典型的商人作派,這點取捨之道十一娘相信她還是有的。幾乎沒有多加思索,十一娘就點頭答應了,但還是告誡她:「姨娘一定要小心些,免得出了什麼紕漏,丟了徐家的臉不說,還會傷了貞姐兒的心,讓她到邵家不好做人!」   笑容就無法掩飾地在文姨娘臉上綻放開來:「奴婢雖然眼孔小,但也知道這是大事。定不會壞了大小姐的事的!」   十一娘當場命竺香把外院拔的那一萬兩銀票和文姨娘進行了交接,並籤章畫了押。一回到屋裡,她就叫了秋紅和冬紅進來。   「冬紅的字寫得好,你來寫幾個大紅灑金的帖字,我要給大小姐置辦嫁妝!」語氣裡透著股高興勁。   秋紅和冬紅乍聽之下不免有些面面相覷,待緩神來,都露出驚喜的表情:「侯爺答應了!」   「不是侯爺。」文姨娘笑著端起茶盅神情愉快地啜了一口,「是夫人答應了。」她說著,微有所觸,「夫人做事真是乾淨利索。」她想到徐令宜看她時審視的目光,「不像……讓人心裡覺得不舒服。」   不像誰?   含糊其詞地一語帶過,肯定是文姨娘也不好隨意議論的人。   ※   新年好啊,新年好……   PS: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再看吧!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四十八章逝世(上)   第三百四十八章逝世(上)   秋紅和冬紅裝著沒聽見,一個笑著道「姨娘,您看我們要給哪些鋪子的管事寫帖子」,一個笑道「這些東西我們也不懂,要不要找宋媽媽要個單子照著買」,文姨娘笑道:「不急,不急,夫人說了,兩家結親,徐家只提了一個要求,就是要等大小姐滿了十六歲再嫁。邵家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我們還有幾年的功夫呢!」想到這裡,她心都活了起來,覺得這日子突然好過多了。第二天就把寫了嫁妝的單子拿給十一娘過目:「您看對不對!」   十一娘把單子留下了:「我再給太夫人看看!」   文姨娘笑著和十一娘說了說自己給幾家鋪子掌柜下帖子的事,喝了半盅茶,就起身告辭了。   徐令宜從內室出來:「怎麼把置辦東西的事交給了文姨娘?你要是實在想用她,讓她管管帳好了!」   「讓文姨娘試試,如果管不好再說!」   內外有別,這畢竟是內院的事,徐令宜聽十一娘這麼說,亦不多言,和十一娘坐在廳堂裡說起貞姐兒的事來:「……邵家請了林侯爺做媒人,我們這邊,我想請忠勤伯。你覺得怎樣?」   兩位都是德高望重的公卿。   「侯爺考慮的周詳。」十一娘笑著,有小丫鬟進來:「夫人,福成公主那邊給大小姐下帖子。說皇長子妃秋天就要出嫁了,想趁著這些日子在家裡辦夏宴,請閨中的幾位密友賞荷。」   再過些日子*裡就要來人指導芳姐兒宮廷禮儀了,雖然這對芳姐兒不是什麼難事,可親朋好友也不方便見芳姐兒了。   這也算是做姑娘家最後一次的聚會了。   十一娘點頭應了:「……如果大小姐想去,到時候就讓宋媽媽陪著去吧!」   貞姐兒的婚事如今闔府都知道了,貞姐兒害羞,躲在屋裡不肯見人,就是前幾天慧姐兒來請,她也沒去。想著以後芳姐兒進了宮,她要嫁到滄州去,恐怕此生難有相見的機會。她含羞稟了十一娘,由宋媽媽陪著去了福成公主府。   徐令宜回來與十一娘道:「去了忠勤伯府,忠勤伯已臥病月餘了,甘夫人婉言辭了媒人的事。」   十一娘只遠遠地見過一次忠勤伯,人焉焉的,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樣。   「上次甘夫人來的時候都沒有聽說過。」她眉頭微蹙,「伯爺沒什麼事吧?」   「聽說是天氣熱,多喝了兩碗冰鎮的綠豆水,有些腹瀉。」徐令宜道,「雖然精神不大好,可說話還挺清楚的。應該沒什麼事吧!」   甘家的情況很複雜,世子夫妻一直防著甘夫人,如今忠勤伯病了,只怕甘夫人的日子不好過。   十一娘有些擔心甘夫人。   「侯爺,我們要不要一起去探病?」   因為病的是忠勤伯,女眷通常不用出面,但兩家是親戚,她有點拿不準。   「不用了!」徐令宜道,「我已經去探過病了。」說著,想到十一娘和甘夫人交好,道,「要是你擔心,就差個媽媽過去看看吧!」   十一娘就差宋媽媽送了兩瓶龜鹿仙膠丸給甘夫人。   宋媽媽回來後很是唏噓:「……世子爺在伯爺床前侍疾,甘夫人也有些日子沒見到伯爺了。我去的時候,正好碰到世子夫人貼身的媽媽過來向甘夫人討要香燭,說伯爺這些日子病著,屋子裡日夜點著燈,香燭不夠用。那口氣,我看著可有些逾越。見您給她帶了東西去,甘夫人十分激動,當時眼睛都溼了。還問您身體好不好?有沒有搬回來?說等伯爺身體好一些了,她再來謝您!」   十一娘默然。   這忠勤伯還沒死呢。這要是死了……   宋媽媽看著十一娘臉色不好,這才驚覺自己失言。訕笑著從懷裡掏了個一寸高、三寸寬掛著小銅鎖的紅漆描金匣子出來:「夫人,這是甘夫人讓我給您的。說是她的一些小物件,讓您幫她先放著。」   十一娘一驚。   難道甘夫人已有所感,在留後手。   她不動聲色地接過了匣子。   宋媽媽從小在公卿之家長大,沒見過也聽說過,若有所指地補充道:「甘夫人給我的時候,一個人都不在。」   十一娘點頭,宋媽媽退了下去。   她爬上床,推開床頭雕著喜上梅梢的擋板,小心翼翼地把匣子放了進去。   徐令宜就請了福成公主的三兒子、芳姐的父親周士錚做媒人,於六月二十二日下了小定。   之後天氣越來越熱,滿耳的蟬鳴聲,冰鎮的綠豆湯、蓮子湯、酸梅湯每日不斷,太夫人、十一娘、五夫人、二夫人的屋子裡開始置冰解熱。諄哥跟著太夫人,麗景軒林木森森,倒也清涼,十一娘心痛誡哥,閒暇時就招他到自己屋子裡玩,給他講三字經上面的故事。半個月下來,幾個故事他朗朗上口,讓十一娘很有成就感,讓人找了銅板紙,想給徐嗣誡做幾個卡片。   眼看要到七月半了,徐嗣諭有報平安的信送到。   「……先生治學嚴謹,師娘和藹可親……閒暇時會和同窗去書院後山爬山。孩兒一切安好,請父親、祖母、母親不要掛念。」   「人好就好,人好就好!」太夫人聽著直點頭,有小丫鬟跑進來:「夫人,回事處的說,忠勤伯病逝了。」   十一娘心中一窒,手不由捂在了胸口。太夫人已厲聲問那小丫鬟:「你可聽清楚了!」   小丫鬟嚇得臉色發白:「趙管事是這麼吩咐的!」   太夫人半晌沒有說話。   一時間,屋子裡落針可聞。   「今年的夏天天氣太熱了些!」太夫人喃喃地呶嘟著,「也不怪他挺不過去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逝世(中)   第三百四十九章逝世(中)   秋天早晚涼爽,中午炎熱,太陽比夏天更覺刺眼。   十一娘望著懷裡大紅襁褓中裡三層外三層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嬰兒,困惑地道:「會不會穿得太多了?」   生產後的五姨娘豐腴了很多,她靠在床頭迎枕上笑盈盈地望女兒和兒子,眉宇間少了一份輕盈,多了一份踏實。   「七爺還小,不知道冷熱,穿多點好!」六姨娘笑吟吟摸了摸小嬰兒烏黑光澤的頭髮,「瞧這小嘴,長得可真像我們家十一姑奶奶。」   五姨娘於八月十日生了個兒子,還沒有取名字,堂伯兄弟裡排行第七。今天做洗三禮,家裡人已經七爺、七爺地叫開了。   十一娘聽了就仔細地打量孩子。   臉紅紅的,像猴子屁股。眼睛一直閉著,也不知道是大是小。小小的嘴巴紅豔豔的,像翹著的菱角。好像感覺有人在看他似的,他嘴角翕了翕,吐了個小泡泡出來。   「姨娘,你看,你看。」她覺得好有趣,把孩子抱到五姨娘面前,「他還會吐泡泡。」   「可能是餓了吧!」五姨娘笑著。就有乳娘過來把孩子抱了下去。   五姨娘拉了十一娘到床邊坐下說話,六姨娘藉口要去接待其他客人告辭了。   「你這些日子還好吧?」五姨娘望著她的目光有些擔憂。   「我挺好的!」十一娘握了五姨娘的手說話,「家裡的事都順了手,每五天就歇兩天。就這樣,有時候下午還沒什麼事,有時候在屋裡做針線,有時候告訴誡哥識字,要是都不想做了,就去陪太夫人打牌。日子過得逍遙著。貞姐兒的婚事和世子的婚事也都定下來了。貞姐兒的陪嫁文姨娘幫著置辦,她前幾日從官窯裡訂了一批瓷器,我瞧著,竟然比內造的都要好。辦事十分盡心,也不用我多操心。世子年紀雖小,但是個敦厚的孩子,又由太夫人親自教養著,我隔三岔五去問問情況就行了。侯爺是守禮之人,幾位姨娘也都安份。姨娘不用擔心我。」   「那就好!」五姨娘聽著鬆了一口氣,「因為我要生產,把家裡人的行程都耽擱了。大老爺昨天說了,等七爺一滿月就起程。你以後一個人在燕京,只能自己照顧自己了……」她說著,眼睛裡已有了淚水。   「不是還有一個月嗎!」十一娘忙掏了帕子給她拭淚,「您正在月子裡,小心傷了眼睛。」   五姨娘怕十一娘為她擔心,抽泣著止了眼淚。   十一娘就塞了一個荷包給她:「這裡面有三百兩銀票,都是十兩、五兩一張的面額。手頭不便的時候差人去錢莊換了拿出來使。等七弟周歲的時候,我會派管事去恭賀,到時候再給您帶點銀票去。你不要捨不得用,虧待了自己。」   五姨娘大吃一驚:「你是哪來的銀子?」又急道,「你可別動公中的銀子。要是被人知道了,你一輩子的體面都沒了!」   「我知道。」十一娘忙安慰她,「我主持中饋,除了家裡的開支,每個月還另有一百兩銀子給我用。我自己每月還有五十兩銀子的月例,侯爺那邊還補我五十兩。何況今年我田莊裡的西瓜、花生都長得好,雖然沒有賺到錢,但也沒有虧。如今手頭不缺錢用。就是偶爾有周轉不靈的時候,到了發月例的時候也能補上。姨娘不用為我擔心。」   五姨娘不相信,盯著她身上月白色葛布衫上繡著的嫩綠色纏枝紋瞧:「這又是件新衣裳吧?自打你成親,我還沒有看你穿過重樣的衣裳!」   「我們府裡有自己的針線房,按府裡的慣例,我一年四季有二十四套衣裳定製。如果還想添制,不用工錢,出料子就行了。我出嫁的時候大太太陪一些衣料,到徐家後宮裡、太夫人又常有賞賜。您今天看到的這件衣裳,就是用皇后娘娘賞衣料做的。」十一娘見五姨娘不相信自己的話,細細地解釋,「我平時在家裡穿得隨便,出門要顧著徐府的面子,才會捯飭捯飭。並不是天天穿新衣裳的。」   五姨娘相信女兒不是那種見不得富貴的人,又見她說的有道理,信了她的話。但還是不要她的銀子:「老爺前兩天給了我五十兩銀子,我吃穿都是公中的,用不著這些。」   「給您您就拿著。」十一娘嗔道,「在這裡是大*奶當家,我也在燕京,自然一切都好說。回了餘杭……你不為自己,也要為七弟想一想。」   五姨娘臉上就露出幾份猶豫來。   十一娘趁機將荷包塞到了五姨娘的枕頭下:「好好把七爺養大才是正經。」   五姨娘不再做聲。   有人叩門:「五姨娘,五姑奶奶和七姑奶奶來了。」   六姨娘出去的時候遣了屋裡服侍的,十一娘起身去開了門。見是五姨娘貼身的那個小丫鬟,問她:「你是叫金橘吧?」   那小丫鬟臉都紅了,曲膝給十一娘行禮,緊張地道:「回夫人的話,奴婢正是金橘。」   十一娘點頭:「好好服侍五姨娘,等你出嫁的時候,我來給你置辦嫁妝。有什麼為難的地方,也可以讓人給我帶信。我給你做主!」   金橘激動的有些說不出話來,只知道稱「是」。   十一娘笑著去迎了五娘和七娘。   五娘帶著鑫哥來,可抱孩子的卻是七娘。   看見十一娘,鑫哥的乳娘上前抱孩子,七娘卻抱著不給:「我再抱會。」   五娘看著好笑,吩咐乳娘:「你別管了,她想抱就讓她抱著好了!」然後和十一娘打招呼,「你這麼早就過來了!」   十一娘見鑫哥脖子上掛著個小金鎖,又套了個赤金掛事事如意金牌的項圈,知道那項圈肯定是七娘給的,一面和兩位姐姐打招呼,一面笑著捏了鑫哥的手:「鑫哥越長越漂亮了。」   孩子虎頭虎腦的,十分可愛。   「可不是!」七娘沒抱慣孩子,手臂漸漸往下滑,孩子落到胸口,去添她褙子上掛著個翡翠玉牌。大家看著哈哈大笑。五娘趁機把孩子抱在了自己懷裡,「你還是別給我添亂了。要是今天鑫哥肚子不舒服,找你算帳。」   七娘訕訕然笑,問十一娘:「丹陽在家嗎?」   什麼時候她已經和五夫人熟悉到稱「丹陽」的份上了!   十一娘狐惑著,道:「你消息到靈通,她前兩天剛從紅燈胡同回來!」   「我聽她說要回荷花裡過八月十五的。」七娘道,「算算日子,也應該回去了。」   一旁的五娘眼底就閃過一絲羨慕:「你什麼時候和丹陽縣主好上了?」   七娘不以為意地道:「大家談得投機,就好上了唄!」   七月半朱安平邀徐令寬去放河燈,徐令寬帶著丹陽一起去的,把歆姐兒丟給了太夫人。十一娘怕太夫人吃不消,幫著帶了半天的孩子。待他們兩口子回來才知道七娘也去了。兩對夫妻在河邊放煙火,到酒樓吃飯、聽曲,玩了個痛快。   「你找五夫人可是有什麼事?」十一娘問她。   「上次不是說要介紹個醫婆給她的嗎?」七娘道,「如今人來了,我帶過去讓她見見!」   十一娘只覺得額頭有汗:「那醫婆能行嗎?歆姐兒的病可是連太醫院的太醫都沒治好的!」   「哎呀!」七娘對十一娘的慎重不以為然,「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歆姐兒可是丹陽的女兒。」   十一娘一時無語。   回去跟徐令宜說:「……可別出什麼紕漏才好!」   「丹陽也不是那麼大意的人!」徐令宜反過頭來安慰十一娘,「民間藏龍臥虎,說不定七娘就是歆姐兒的機緣呢!」   「但願如此!」   徐令宜問起她回娘家的事來:「中秋的年節禮送了?七弟的洗三禮可還熱鬧?」   「嗯!」十一娘應道,「家裡的親戚都來了。」說著,她語氣微頓,又道,「就是四姐也到了。」   兩人是姊妹裡嫁的好的。坐席面的時候,兩人坐了頭席。四娘曾輕描淡寫地告訴她。說她家隔避有租屋住的秀才,嫡妻一直沒有生養,如今年過五旬膝下猶空,一直想納個妾,又拿不出太多的聘金來。四娘做主,一分錢聘金沒有,倒貼了二十兩銀子的陪嫁,把香芸送與那個秀才做了小妾。把那秀才歡喜的不住地給她作揖,那秀才娘子卻唬著臉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病好些了?」徐令宜隨意地坐到了鏡臺旁的錦杌上,和十一娘說著閒話,「聽說皇上有意調餘怡清去行人司,可有此事?」   因為要回娘家吃弟弟的洗三禮的酒席,十一娘特意梳了個墮馬髻,烏黑的青絲堆在鬢角,襯得她一張小臉分外的晶瑩。   「侯爺事先不提。我倒沒問!」   紅繡幫她把髻上插著的梳蓖、翠花御下。   「今天梁家大*奶來過了。沒遇到你的人。給宋媽媽留了話!」   「蘭亭?」十一娘一怔,「她是專程來的嗎?」讓紅繡去傳宋媽媽,自己三下兩下散了發,重新綰了個纂兒。   這些日子甘家為分家產的事不時叫蘭亭回去商量,都是想讓梁家幫著自己說話。這個是哥哥,那個也是哥哥,讓蘭亭大為苦惱,又不能撒手不管,曾經到她這裡來抱怨過一次。   「下午申正才過來。我在垂花門前碰到了。」徐令宜道,「看樣子不像是特意來的!」   難道又是為了甘家的事來找自己吐槽的?   ※   今天是立春哦!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五十章逝世(下)   第三百五十章逝世(下)   「梁大*奶說,甘太夫人已經搬到後花園去住了。她特意來告訴您一聲。」   如今世子承爵,原來的甘大*奶變成了甘夫人,而原來的甘夫人被尊為太夫人。   十一娘遣了宋媽媽退下,第二天帶著那個紅漆描金的小匣子去了甘府。   大周律令,家產嫡庶均分。三夫人的父親也是和新任忠勤伯爭產的人之一。甘夫人不想得罪十一娘,讓保持中立的徐家站到自己的對立面去。她笑容恭敬地陪著十一娘去了甘太夫人的院子。   院子砌在後花園的東北角,黑漆的兩扇小門,進門一道壁影,繞過壁影,左右三間的廂房,正面三間帶耳房的正房。院子雖然整潔,卻光禿禿的,別說是樹,連盆花木都沒有。只有甘太夫人原先養的那隻小哈巴狗懶洋洋地趴在青石臺階上曬太陽。倍感孤靜寂繆。   早有丫鬟進去通稟,十一娘剛走上臺階,甘太夫人親自迎了出來。   她穿著件玄色的夏布裙衫,光鑑如墨的烏髮整整齊齊地綰了個圓髻,釵簪全無,一副孀居的打扮。雖然眼底有明顯的青色,但精神卻比上次見到的時候好一些。   「你來了!」甘太夫人眼底有淡淡的笑容。   十一娘曲膝給她行禮,道:「聽蘭亭說您搬到這裡來了,我特意來看看您。」   甘太夫人和她說了幾句客氣話,把她和甘夫人迎了進去。   屋子擺的全是黑漆家具,中堂掛著幅山水畫,長案擺著青花瓷的梅瓶,都是原來甘太夫人用的。屋子裡有淡淡的生漆味道。   大家分賓主坐下,小丫鬟上了茶點,不鹹不淡地說了些家常的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伯爺請您去正房,說有事要和您商量!」   甘夫人一聽坐不住了,笑著和十一娘寒暄兩句,又熱情地留她吃飯,這才去了正房。   她一走,甘太夫人就拉著她進了內室。   兩人在內室臨窗的炕上坐下,遣了服侍的小丫鬟,十一娘就從懷裡掏出匣子。   甘太夫人滿臉的感激:「還好你差人來看我。要不然,這匣子還送不出去!」然後當著她的面將匣子放在了床頭雕著孟母三遷的檔板後面,轉身坐到炕上,「是老伯爺前些年偷偷給我置的些房產地契。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去的……」說著,眼睛微溼。   十一娘忙掏了帕子遞給甘太夫人,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   如果真心為甘太夫人打算,那幾年身體還行的時候就應該想辦法讓通房生兒子養在甘太夫人名下。留下這些房產有什麼用?女子無私產。也要甘太夫人能拿到手才行。   她不由道:「這事你要不要和通政使大人商量商量。這房產過戶之類,也是有講究的!」   甘太夫人接過帕子拭了拭眼角,低聲地道:「我哥哥知道這件事。當初老伯爺把這幾處房產做為我娘家追陪的房產過到了我的陪嫁裡。伯爺和我娘家哥哥吵鬧,就是為了這幾處房產。」   十一娘聽著很是意外。   甘太夫人就道:「那幾處房產,都在東大街旁的胡同裡,鬧中取靜不說,燕京一些百年老字號的水粉鋪子、銀樓都開在那裡。都是些老宅子,有錢也買不到。伯爺就懷疑我這份追陪的嫁妝是老伯爺給的……現在已經說清楚了。我大哥支持伯爺把家產的五分之一拿出來做祭田,他不追究這幾處房產。」   十一娘倒吸了一口涼氣。   甘家的祭田由歷代忠勤伯掌管。五分之一的家產拿出來做了祭田,也就是說,公中的財產還沒有分,就有五分之一先落實到了這位新任的忠勤伯手裡。   甘太夫人何嘗不知。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意興闌珊地道:「別說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然後笑道,「我閨名叫福禎,你喊我福禎好了!」   只有十分要好的,才會互通閨名。   十一娘笑著喊了甘太夫人一聲「福禎姐姐」,又道,「我小字默言。」   福禎聽著就笑著喊了她一聲「默言妹妹」。   十一娘表情微窒。   說實話,這樣被人叫,還真有點不習慣!   甘太夫人卻沒有注意這些,關切地問起她的事來:「你應該搬回去了吧!怎樣?可還習慣。」   是指妻妾重新生活在一起吧!   「還行吧!」十一娘含蓄地笑道,「總不能在水榭住一輩子!有些事,是迴避不了的!」   甘夫人見她神色淡定從容,目光落在她的腹部。   兩個前些日子也談過些私密的話。   十一娘知道她的意思,道:「我還沒動靜!」   甘夫人聽著有些擔心起來,勸她:「你還是再仔細考慮考慮吧?有個孩子你以後的日子好過很多。」   「隨緣吧!」十一娘態度並不十分熱忱。   她知道自己如果有個孩子會改變很多後,可她實在不願意把孩子當成生活的籌碼。那個讓人縱然苦惱也帶著幾份甜蜜的小人兒,應該是人生最美的禮物。就由上天來決定什麼時候給她吧!   甘夫人輕輕嘆了口氣。   十一娘畢竟太年輕。還不懂「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這個道理。不過,這也是年輕人之所以朝氣蓬勃的原因——總覺得自己有大把的時間,有很多的機會,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她不再勸十一娘,有時候,只有自己親身經歷了,才會改變。   甘太夫人轉移了話題,和她說起過中秋節的事來:「今天女婿要過來送中秋節禮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師傅(上)   第三百五十一章師傅(上)   回到徐府,徐令宜委婉地問十一娘:「你去見甘家太夫人,見到甘夫人了沒有?」   「見到了!」十一娘坦然地道,「她看見我帶了花樹去,很不高興。不過,這金無足金,人無完人。誰又能討所有人的喜歡呢?」她笑著轉移了話題:「通州那邊還沒有什麼消息嗎?」   「還沒有!」徐令宜道,「趙管事派了一個管事、四個小廝輪流在碼頭守著,應該不會接漏人。」   十一娘暫且放下心來,又等了兩天,還沒有等到人,弓弦胡同那邊的金橘卻來見她。   平常有事,都是杭媽媽過來。就算是杭媽媽有事,也斷然不會叫個小丫鬟來徐家。   十一娘不動聲色地叫了金橘進來。   金橘在羅府只聽說十一姑奶奶是個有福的,待親眼看見徐家的氣派時,立刻有了幾分自覺形穢,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雖然屋裡沒人,她還是哆哆嗦嗦了半天才開口說話:「姨娘說,讓夫人回去一趟。」   「出了什麼事?」十一娘抓了把糖給她吃。   金橘戰戰兢兢地接了,顫顫巍巍地道:「我也不知道。姨娘當著大*奶只說差我出來買點紅糖回去。還請夫人賞包紅糖我回去交差。」   十一娘叫琥珀把金橘領下去,跟太夫人打了一聲招呼,去了弓弦胡同。   「是簡師傅要找你。」五姨娘解釋道,「她要在進徐府之前見見您。如今就住在我們胡同旁邊的一個高升客棧裡。」   十一娘去了客棧。   幾年不見,簡師傅沒有什麼變化。中等個,瘦瘦的,白白淨淨的,目光溫和而鎮定。   跟簡師傅一起來的,還有秋菊。   她曲膝給十一娘行禮的時候,眼淚簌簌往下落。   「你也跟著來了?」十一娘攜了她起來。   她淚眼婆娑地點頭:「我拜了師傅,要服侍師傅。」   也就是說,秋菊以後會是簡師傅真正的衣缽傳人。   十一娘笑著點頭。   竺香忙拉了秋菊去外間說話。   十一娘和簡師傅拉著手坐在床上說話。   「秋菊吃得苦,又認真,也有幾份天賦。你倒給我介紹了一個好徒弟。」簡師傅笑道,「我和她家裡人說好了。以後她就跟著我。婚喪嫁娶都與她家人無關。就當是我養的一個女兒。」   「能做師傅的傳人,是她的福氣。」十一娘問起簡師傅的身體來:「您的身子骨可還硬朗?」   「不比從前。」簡師傅含笑道,「眼睛不太好使了!」   「那就來燕京安享晚年吧!」十一娘笑道,「弟子別的不敢說,一飯一粥還是奉養的起的。」   簡師傅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反而問起她的情況來。知道她過得還不錯,微微頜首:「你從小就有主見。遇到逆境也能挺過來。」然後說起自己的事來:「本來準備年底來的。結果皇長子大婚,江南織造想獻嫁衣。以前這些生意都是仙綾閣做的,這幾年彩繡坊也開始涉足繡品生意,欲意與仙綾閣一爭高低。仙綾閣怕我為彩繡坊效力,多次派人來問我的意圖。我不想捲入兩家的紛爭,就提前來燕京了。」   十一娘聽著不由唏噓。   簡師傅實際上是個老實的手藝人。就這樣也沒辦法避免麻煩上身。   「那您有什麼打算?」   簡師傅聽了卻反問她:「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十一娘不解。   簡師傅解釋道:「燕京乃天子腳下,永平侯府又是皇親國戚,哪裡就少了做針線的人?」又道,「那年陳老爺要我去教他的小妾繡工,要不是你幫我解圍,他當時早砸了我的繡館。事後我一句話都沒有說,卻一直把這件事記在心上。我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繡娘,卻也懂得知恩圖報,你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只管跟我說就是。」   陳老爺的那位小妾是勾欄院裡從良的,簡師傅不想壞了自己的名聲。當時她也只是借著羅家的名頭把人嚇走了而已。而且就算沒有她出面,簡師傅也未必就沒有脫身之計。事後簡師傅沒有提,她也就沒有說,沒想到簡師傅還一直記得。   十一娘忙把太夫人的意思告訴了簡師傅:「……覺得我的女紅好。這才起了要見您的心思。」   簡師傅很是意外。   十一娘又把徐令宜派人去接她的事說了:「沒想到竟然接漏了人!」   「沒有接漏人!」簡師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看那架式……沒想到是侯爺派人來接我的,這才特意避開的!」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來,再次向簡師傅保證:「我挺好的。沒什麼事。接您到燕京,只是想讓您幫著調教調教府裡針線上的人。」   外間的秋菊聽到十一娘有些爽朗的笑聲,低聲囑咐竺香:「我跟你說的事,你可千萬別告訴夫人,夫人知道了,肯定會傷心的。」說著,輕輕嘆了口氣,「想當初,夫人待冬青多好啊!」   竺香眼神一暗:「你放心,我不會跟夫人說的!」   秋菊聽了又道:「濱菊你也不能說!她是個直腸子。到時候肯定會說給夫人聽的!」   「我都不說。」竺香保證,「你也記得別亂說。」   「我知道。」秋菊點頭,「要是有人問起來,我就說一直跟著簡師傅,沒回過餘杭,不知道冬青回餘杭的事!」   竺香點頭,問起秋菊來:「你還回餘杭嗎?」   秋菊把簡師傅和家裡人的約定說了。   她話音剛落,就看見十一娘扶著簡師傅走了出來。   兩人忙站了起來。   簡師傅吩咐秋菊:「收拾東西,我們去永平侯府。」   秋菊應喏,竺香忙去喊了跟車的婆子幫著拿東西,一行人去了荷花裡。   太夫人見簡師傅目光清澈,舉止沉穩,進退間不亢不卑,知道不是那浪得虛名之輩,很有好感。吩咐十一娘在麗景軒收拾兩間房子給簡師傅和秋菊住。   「只當是客居。每月五兩銀子,幫著指點指點貞姐兒的針線。」   簡師傅謝過太夫人,隨十一娘去了貞姐兒處。   貞姐兒知道是十一娘的師傅,自然加倍地尊敬。簡師傅見貞姐兒不是那嬌縱之人,也放下心來。而濱菊見到她們更是熱淚盈眶:「自從聽說要來就一直叨念著,沒想到真的還能見到!」   秋菊拉著濱菊喊著「姐姐」,旁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小鸝等人就上前來勸,打了水給她們洗臉。   「等你們安頓好了,就去我家玩一天去!」最初的激動過後,濱菊邀請簡師傅和秋菊,又望著竺香和小鸝等人,「你們也去做陪。」   「知道濱菊姐姐成了親,姐夫我們還沒見過呢!」秋菊笑道,「自然要去認認門的。」說得濱菊羞紅了臉。   一旁竺香卻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腦海裡迴蕩起秋菊的話來:「……見她從燕京回來,戴的是金簪銀釵,穿得的是綾羅綢緞。由吳大總管親自送回家的。不像是落魄了的人。她嫂嫂當晚就抄了她的包袱,把夫人平時賞她的衣裳首飾和那三百兩銀子都抄走了。平日裡不是嚷著沒了鹽要買,就是嚷著沒了油要打,只指使她,卻不給一分錢,冬青稍有不悅就指桑罵槐,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說冬青是要把東西留著做妝嫁,羞得冬青不敢說話,吵得冬青娘、老子都不得安寧不說,還把冬青手裡的幾個碎銀子都耗光了。   冬青娘就託人給她說媒。   好一點的人家,見她年紀這麼大了沒配人卻被主子遣了回來,猜著是她品行不端,都不答應。那答應的,十之八、九都是鄉裡的浪蕩子,沒錢不說,還出不起聘金。正巧隔壁住著個蘇州來的收絲的行商,見冬青有幾份顏色,就託人上門說親。說是嫡妻死得早,只留一個**,想娶個續弦。冬青的老子、娘見這人雖然和自己一般年紀,人又長得矮小,但願意出五十兩銀子的聘金,就同意了。   沒幾個月,他們家在縣裡看中了一幢房子。她嫂嫂就帶著侄兒準備找冬青借幾個錢,順便去蘇州玩玩。到了蘇州這才知道,原來那行商根本沒死老婆。不僅沒死老婆,還有三個嫡子。當著外面的人,只說冬青是買來的妾。冬青的嫂嫂上門,被臭罵了一頓不說,還指使家裡粗使婆子揮著棒槌把冬青的嫂嫂打了出來。她嫂嫂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那行商常年不在家,家裡的事都由大婦說了算。這大婦又是街坊十裡有名的悍婦。稍有不悅,打丫鬟罵小廝是常事,把小妾揪到院子裡一跪一夜更是不在話下,家裡的小妾見了她,如老鼠見了貓似的。那冬青剛進門,大婦正整治她,如今被折騰得不成*人樣子了,再也沒有了以前的顏色……」   旁人可不知道竺香的心事。等簡師傅和秋菊安頓下來,十一娘和貞姐兒身邊的幾個大丫鬟、小丫鬟結伴去了濱菊家,吃吃喝喝熱鬧了半天,大顯讓濱菊陪著鬥牌,自己在廚房裡洗碗,忙得滿頭是汗。   秋菊看著十分感慨,卻一個字也不能說。但也因這個緣故和竺香兩人越走越近。   而簡師傅卻對濱菊放在炕上的繡品很感興趣。   濱菊忙笑著解釋:「我幫燕京的一些喜鋪繡些東西,換幾個碎銀子貼補一下家用。」   「繡得不錯!」簡師傅就問她,「這樣的門帘子,能賣多少銀子?」   「我自己出料子、針線,能賣兩到三兩銀子。喜鋪裡出料子、針線,能賣一兩二錢銀子。」   「比杭州府出的還高!」   「他們這邊喜歡蘇樣。覺得我們那邊的款式、樣子都新一些。」   正好秋菊端了蓮子桂花羹進來,兩人打住了話題。   晚上她們回到家,卻沒有看見十一娘。   「十姨的公公逝世了,侯爺和夫人都去茂國公府了!」   ※   因為反覆地修文,所以晚了……抱歉,抱歉。晚上依舊加更,只是時間有點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五十二章師傅(中)   第三百五十二章師傅(中)   徐令宜和十一娘回到家裡已經是晚上亥時。太夫人還沒有歇下,叫他們去說話。   「怎樣了?」   「今天早上巳初三刻咽得氣。之前已派管事快馬加鞭往太原府那邊送信了。算著明、後兩天就應該到了。王家太夫人自王琅去世身體就沒好過,十姨也是不通庶務的,如今振興在那邊主持大局。禮部那邊已經去報了喪,請欽天監陰陽司擇了日子,停靈七七四十九天,三日後開喪送訃聞。今天晚上孝棚、孝衣、牌樓都能辦妥了。我留了趙管事在那裡幫忙。」   太夫人見都安排的井井有條,點了點頭,吩咐十一娘:「你們早些去歇了吧!明天還要去那邊幫助。」   兩人行禮退了下去。   回到屋裡,十一娘吩咐小丫鬟給徐令宜衝盅枇杷膏進來,「天氣太乾燥了,侯爺小心倒了嗓子。」   徐令宜接過茶盅喝了一口,道:「明天我和怡清去禮部,早點把孩子承爵的事定下來。你一早到白總管那裡支兩千兩銀子帶過去給振興。我今天聽振興那口氣,竟然連買孝衣的錢都不全。」   十一娘應喏,服侍徐令宜歇下。第二天早上帶著錢票和徐令宜去了王家。   羅振興昨天晚上歇在王家,羅振聲、朱安平和七娘已經到了,三個人正在說話。看見徐氏倆口子,都站了起來。羅振興更是問他們:「吃過飯了沒有?」   「吃了!」幾個人見了禮,餘怡清、錢明、四娘和五娘都到了。知道徐令宜和餘怡清要去禮部,錢明道:「我也跟著去跑跑腿吧!」朱安平聽了則道:「那我就留下來幫大哥吧!」   「行啊!」羅振興也覺得王家沒個得力的人,能幫得上忙的只有趙管事一個人。   大家分頭行事。   十一娘落後幾步,等眾人出了花廳,將銀票交給羅振興:「大哥先用著。不夠再說!」   羅振興想了想,接在了手裡:「七娘也給了我兩千兩銀子。我把這帳都記上,等他們家姑爺、姑奶奶來了,也好交個帳。」   看樣子是真沒錢開支了!   十一娘點頭,和四娘、五娘、七娘去看了王家太夫人,然後往十娘那裡去。   五娘就嘆息:「……前兩天剛在四象胡同買了個三進的宅子,想把你們都接過去熱鬧熱鬧的,沒想到遇到了這事。只有等過些日子再說了!」   十一娘很是詫異。   前些日子還聽羅四奶奶說五娘向羅大*奶借錢,七弟洗三禮的時候也沒有聽她說什麼,怎麼沒幾天,就買上宅子了?   她想到上次四奶奶說的生意。   可惜洗三禮是婦人們的事,錢明不應該到。要不然還能推算出他是否在燕京……   四娘卻水波不興,淡淡地笑道:「到時候一定去熱鬧熱鬧!」   七娘卻是直性子:「五姐什麼時候買了宅子?怎麼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   五娘嘴角微翕,正欲說什麼,四娘已在她前頭道:「誰像你?買個宅子,吵得三家不寧四家不安的。」   七娘嘟了嘴,不再說話。   她買宅子的時候,徐家和餘家的管事可都沒少幫她看地方。   「準備什麼時候辦喬遷之喜?」四娘喝了七娘,又笑盈盈地問五娘,「家裡還缺不缺什麼?大件的可不敢開口,小件的東西你四姐我還是拿得出手的!」她把「四姐」兩個字咬了咬。   七娘原想問五娘缺些什麼,到時候自己幫她補上。現在聽四娘這麼一說,反而不好開口了——她送禮總不能越過自己的姐姐去吧?那讓做姐姐的顏面往哪裡放!   五娘原想向七娘要個七扇的屏風或是一套黑漆家具的,被四娘這麼一說,到嘴邊的話只有咽下。只見她眉宇間閃過一絲惱意,笑道:「也不缺什麼。我知道四姐夫是當今有名的才子。到時候讓四姐夫幫我寫幾幅楹聯吧?這可比什麼東西都好。」   十一娘在一旁看得明白,立刻笑道:「只有我們家侯爺是個粗人。我就送套多寶閣的文房四寶吧!」   七娘見兩人的東西都風雅卻不貴重,笑道:「那我就送張李記的醉翁椅吧!」   十一娘就看見四娘鬆了口氣。   她微微笑起來,聽見五娘笑道:「四姐和兩位妹妹太客氣了,我這喬遷之喜不辦恐怕都不成了!」   大家說著進了十娘的屋子。   十娘已經穿了孝衣,臉瘦得只剩下一雙大眼睛了,腫得像桃子,顯然是哭過了。   大家都有些意外。   她朝眾人點了點頭,讓銀瓶幫著上了茶。   四娘就代表家裡的姊妹們問候她,她一一應答,雖然語詞簡短,卻也思路清晰明了。只是不看十一娘一眼,不答十一娘的話,讓十一娘有些尷尬,索性不再開口說話,由四娘和她答應。   不一會,羅大*奶來了。   「姑奶奶們還請見諒。」她進門就團團福身,「這幾日正幫著爹和娘收拾東西。定了下個月十二起程回餘杭。」   十娘聽著一愣:「什麼時候決定的?我怎麼不知道?」她的聲音漸漸變得有些尖銳起來。   四娘、五娘、七娘都不做聲。四娘和七娘是二房的,這件事並不知道,五娘卻是不想惹事。   羅大*奶見十娘當著二房的姊妹質問自己,有些不自在,想著羅七爺的洗三禮十娘沒去,淡淡地道:「就是七弟洗三禮那天決定的。」   十娘沒有做聲,發起呆來。   她一向有些古怪,大家見怪不怪,也沒有人去安慰她。四娘幾個上前和羅大*奶行禮,問起羅四奶奶的來。   到了第三天,幾家送上三牲祭禮,王家的姑爺和姑奶奶都趕了過來。王琳自接到信就一直哭到現在,進門的時候都是由人扶著進去的,薑桂卻先和徐令宜打了招呼,這才到嶽父的靈前上了香。因看著王琅嗣子的親生父親一直在旁邊轉來轉去,王家又沒個理事的人,依舊把喪事託付給羅振興和朱安平,他又和徐令宜、餘怡清往禮部跑,錢明前前後後幫著跑跑腿,十一娘幾人則每天早早去,天黑才回,好不容易過了頭七,做了道場,大家消停下來,圍著算帳。   把禮部一千兩的喪禮、來賓的隨禮加起來,才剛夠開銷,更別說是還徐家和朱家的銀子了。好在朱安平是個大方的,這個結果原在徐令宜意料之中,根本就沒指望這銀子能還回來,也就沒有誰去計較。薑桂很是過意不去,承諾這銀子由他來還。徐令宜和朱安平都推了。後來薑桂還是拿了兩千兩銀子過來,這是後話了。   十一娘和徐令宜都在家裡好好歇了一日,等著禮部那邊的消息,羅大*奶過來:「……十娘想請你們回弓弦胡同聚一聚。」   「這個時候?」十一娘詫異,「國公爺的頭七才剛過!」   羅大*奶點頭:「所以才約在弓弦胡同——她說大家都幫了忙,想帶著孩子一起過來,給幾位舅舅、姨父磕個頭。再者爹和娘都要回餘杭了,也讓孩子來認認外祖父、外祖母。」   自王承祖過繼到王琅名下,那孩子還沒去過弓弦胡同,也沒來過徐家。   十一娘只覺得十娘的舉動很怪異。   「也請了我嗎?」   「請了!」羅大*奶也知道十娘對十一娘有心結,「我還特意問了,她說也請你們倆口子一起過去。還說,最感激的就是侯爺了。沒有侯爺,別說是承爵了,只怕她早就沒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了。別人都可以不去,你們卻不能不去。」   這還真是十娘的口氣,請客也要得罪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十一娘笑著應了,待羅大*奶走後,把帖子拿給徐令宜看,徐令宜到不疑有他:「國公爺逝世,畢竟是喪事。她既然想請客,在弓弦胡同更好些。」   也許是自己多心了!   十一娘安慰著自己。第二天讓琥珀準備了八色禮盒並幾匹鍛子,和徐令宜去了弓弦胡同。   餘怡清、錢明、朱安平和羅家三爺羅振達都到了,正在倒座旁的花廳說話。大家見過禮,羅振達陪著徐令宜和十一娘去大老爺和大太太處問安。   四娘、五娘、七娘、羅三奶奶、羅四奶奶正圍坐在正屋廳堂中間的圓桌旁說話,見了徐氏夫妻進來,都站了起來。五娘更是笑道:「這到好,我們這些正主子都來了,請客的人卻不見人影。」   十一娘這才知道十娘還沒有到。   她笑著喊了一聲「五姐」,和眾人行禮,正準備進內室給大太太問安,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十姑奶奶來了!」   大家都朝門口望去。   十娘穿著一件玄色杭綢通袖襖,牽了個七歲的小男孩緩緩走了進來。   她梳了高髻,目光沉凝,腰身筆直,頭顱微揚,顯得端莊而肅穆。   「十姑奶奶!」羅大*奶立刻笑著迎了上去。   十娘微微頜首,和眾人打招呼。聲音有些微弱,顯得有些中氣不足,卻進退有度,大方得體,向眾人介紹那孩子:「這是承祖。」   王承祖長得齒白唇紅,清秀漂亮,一雙眼睛十分靈活,一看就是個聰明的孩子。   他恭敬地給眾人行禮,到徐令宜面前的時候更帶了兩分小心翼翼,在十一娘面前則很是活潑,歪著腦袋問她:「你是我十一姨?」   十一娘心中微動,卻不露聲色,正色地點頭,並不多言。   王承祖眼底就露出一份失望。   十一娘看著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這個孩子,只怕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   粉紅票啊粉紅票……加更討紅包啊!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五十三章師傅(下)   第三百五十三章師傅(下)   十娘卻毫無所覺的樣子。牽了那孩子的手:「我帶著他去給母親磕個頭。」   她此刻是正主子,徐氏夫妻緊跟其後,其他人簇擁著進了內室。   大太太半靠在床頭,看見十娘進來眼底露出幾份冷屑。   十娘像沒有看見似的。   她向羅大*奶要了墊子,然後和王承祖一左一右地跪在了大太太前的床前。   王承祖給大太太磕了三個頭,站了起來。   十娘卻伏在了床邊。低聲道:「母親,我今天是特意來看您的。」她的聲音很輕,卻如香燭嫋嫋不散,「自從您把我嫁到王家以後,我就一直想回來看看您。可我一直沒有機會。我還以為,這會是我此生的憾事。沒想到,王琅死了,我膝下無子。王家不僅要絕嗣,國公爺百年之後,恐怕還要奪爵。王家為了祖宗家業,準備把王承祖過繼到國公爺的名下。」   她抬頭望著大太太咧嘴一笑,細白的牙齒閃閃發光。   「母親,我要謝謝您。多虧您告訴大哥忠孝仁義,大哥顧念我們手足之情為我出頭撐腰;多虧您把十一妹嫁給了永平侯,永平侯才會為我出面四處奔走。王家不僅把王承祖過繼到了我的名下,讓我以後能有兒子奉養,死後能葬入王家的祖墳,享受茂國公府的百年香火,生前能以國公爺嫡母的身份享受這世俗的榮華富貴。」說著,她猛地拉住了大太太青筋凸露的手,「如今國公爺去了,我兒子王承祖就要承爵做茂國公,我也要做茂國公府的太夫人了。母親,您為不為我高興?」   她說著,揚起臉來笑。   瞳孔漆黑深幽,卻又明亮炙熱,像有一團細細的火焰在燃燒,忽明忽暗,卻柔韌不斷,看得人心中生寒。   十娘怎麼會嫁給王琅,大太太又打得是什麼主意,這屋裡除了七娘,恐怕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她看似歡喜,實則怨懟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屋裡的人除了七娘,多多少少都聽出了一些。更何況是當事人的大太太。   她臉色脹得通紅,神色震怒,指著十娘瘦如枯柴的手抖個不停,喉嚨裡發出一陣低沉的「咕咕」聲。   屋裡有臉色陰沉如羅振興者,神色不變的四娘,誠惶誠恐的五娘,目露詫異的七娘,低頭垂瞼的十一娘,若有所思的徐令宜,還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驚慌失措的王承祖。   而羅大*奶和羅四奶奶則不約而同地上前,一左一右地攙了十娘。   「十姑奶奶難得來一趟,」羅大*奶道,「有什麼話坐下來說吧!」   十娘一甩胳膊,掙脫了羅四奶奶的手站了起來。她定定地望著羅振興:「大哥,我說的話可有一句失禮之處?如今我們兄妹能相扶相持,我又苦盡甘來。別人家有這樣的事,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母親卻恰恰相反,不僅沒有一點點悅色,反而還滿心的的憤恨呢?莫非……」她眼底閃過一絲不屑,一字一句地道,「莫非希望我們兄妹不和,嫁出去的女兒都煢煢孑立才好?」   羅振興神色一肅:「你胡說些什麼……」   他話音未落,屋子裡響起許媽媽驚恐的聲音:「大太太,大太太,您怎麼了?」   羅振興轉身就撲跪在了踏板上。   只見大太太雙目緊閉,全身鬆軟地歪在了大迎枕上——顯然是暈了過去。   「娘,娘……」事關父母,羅振興再鎮定也一時慌了神。   屋子裡亂起來。   先是五娘、七娘、羅三奶奶、羅四奶奶紛紛圍了上去,然後羅大*奶也甩開十一娘跟著圍了過去。十娘和王承祖被她們擠得蹌蹌踉踉一個站在了床尾,一個站在了床頭,王承祖又慌慌張張地跑去牽十娘的衣袖。   十娘望著大太太,嘴角慢慢地勾勒出一個暢快的弧度。   望著大太太還有一個人。   那就是十一娘。   她心中五味俱全。   雖然知道十娘不會無緣無故地把她們都叫來,可她也沒有想到十娘會這樣做。   說起來,十娘從來都有一點點傻氣。好比她把自己推倒在地,她不是向自己低頭認錯或是向大太太道歉以求得大太太的原諒,卻半夜三更偷偷跑到她床前威脅她,說:你要是敢死,我就連五姨娘也一起打;好比大太太要她嫁王琅,她不是想辦法把婚事黃了或是和大姨娘、二姨娘一起出家,卻想著怎樣自殺;好比這一次,王家已經敗落,她不是想著怎樣和娘家的兄弟姊妹處理好關係,卻邀齊了家裡的人自暴其短地氣大太太……也就是這一點點的傻氣,讓人想起來只覺得心酸和嘆息。   有一塊月白色的帕子突然擋住了十一娘的視線。   她抬頭,看見徐令宜盛滿擔憂的眼神。   「擦一擦。」他低聲說著,把帕子塞到了她的手裡,然後上前幾步,把十一娘擋在了自己的身後。   十一娘站在徐令宜的背後抹了眼角,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餘怡清、錢明、朱安平等人都湧站在門口,四娘正吩咐錢明:「快去請個大夫來!」   錢明應喏。   朱安平道:「我和你一起去!」   錢明點頭,兩人快步消失在十一娘的視線裡。   羅振興此刻才回過神來,喊羅振聲:「快去請個大夫來!」又道,「先別驚動爹爹。」   四娘快步走了過去:「錢明和朱安平已經去請大夫了。」然後以商量的口吻對餘怡清道,「相公,您看,要不要派個人到大伯父房裡坐坐。」   「我去吧!」餘怡清和徐令宜異口同聲地道。   四娘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低聲道:「那就有勞侯爺了!」   徐令宜朝她點了點頭,和餘怡清去了大老爺的書房。   羅振聲就慌裡慌張地問:「那,那我幹什麼?」   羅振興眉頭微蹙,見一旁的羅振達也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道:「你和振達到外面歇著,有什麼事我會叫你們的。」   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退到了廳堂。   四娘就上前扶了四奶奶:「你是有身孕的人。」   十一娘回過神來,深深地吸了口氣,上前扶了十娘:「屋裡人多,你到外面坐坐,讓母親透口氣。」然後看了王承祖一眼,示意他跟著一起出去。   畢竟年紀小,他臉繃得緊緊的,指尖發白地攥著十娘的衣角。聞言乖巧地點了點頭。   這一次十娘沒有拒絕十一娘,她跟著十一娘出了內室。   羅振聲看了忙讓小丫鬟煨濃茶倒進來。   十娘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王承祖緊緊地站在十娘的身邊,那邊四娘也扶著羅四奶奶走了出來,後面還緊跟著羅三奶奶和七娘、五娘。   「人多了也沒用。」四娘把羅四奶奶安置在十娘對面坐下,向十一娘解釋道,「有大哥、大嫂和許媽媽就行了。」   羅三奶奶、七娘和五娘挨著羅四奶奶坐下,和十娘如兩軍對壘,徑渭分明。   十一娘不由苦笑。   如果大太太沒事還好,如果有個萬一,弒母這頂帽十娘是戴定了。雖然這裡都是羅家的親眷,都會小心翼翼不讓外人捉住話柄,可以後對十娘……只怕都會敬而遠之。   大家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等了大約兩柱香的功夫,有小丫鬟跑進來:「五姑爺帶大夫來了。」   幾個女眷都避到了東間。   四娘坐在東間臨窗的大炕上,看著朱安平陪著大夫出了正房,這才起來:「我去看看!」   十一娘點頭,和四娘一起去了內室。   大太太平躺在床上,羅振興呆呆地坐在床邊,許媽媽和羅大*奶都默立在羅振興的身後,許媽媽更是拿著帕子不停地擦著眼角。   「怎樣了?」四娘輕聲地問羅大*奶。   羅大*奶迎上前來,緩緩地搖了搖頭,低聲道:「說先吃一劑藥試一試!」   一劑一劑地用藥,可見病情很兇險。   四娘和十一娘神色凝重,都沒有說話。   羅大*奶就長長地透了口氣,打起精神來道:「大家都到廳堂裡坐吧!時候也不早了,我讓婆子們擺飯。娘這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大家吃了飯再說。」說著,看了一眼羅振興。   羅振興神色木木地點頭:「吃了飯再說吧!」   四娘和十一娘都輕輕地嘆了口氣,跟著羅大*奶去了廳堂,在羅振興住的倒座擺了一桌,在東間擺了一桌。   吃飯的時候十娘獨坐一方,其他人都擠在另三方。王承祖的神色越見惶惶。   吃完飯,餘怡清才把大太太不好的消息告訴大老爺,至於為什麼不好卻沒有說。   大太太病的時候久了,大家對她時好時壞的病情早習已為常。大老爺也沒有多問,進去看了看大太太,還安慰大家:「沒事,沒事。吃幾副藥就會好了的。」   大老爺說這話的時候,羅振興正在給母親餵藥。   大太太牙齒緊咬,怎麼也撬不開。   羅大*奶原是服侍過祖母的人,出來朝著四娘和十一娘使眼神:「只怕有些不好。四姑奶奶也有病在身,不如先回去歇歇,留了十一姑奶奶在這裡侍疾。有什麼事,我們再去給你報信不遲。」   「我就是每日三頓藥不能斷。」四娘沉吟道,「我回去安排安排再來。」   羅大*奶點頭,轉身招了餘怡清、羅振達、朱安平和羅三奶奶、七娘商量,留了餘怡清和羅三奶奶、朱安平在這裡,帶著羅振達和七娘走了。   十一娘則和徐令宜、錢明、五娘商量。   錢明和五娘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沉吟道:「我們都留下來吧!」   錢明聽了立刻道:「那我們也都留下來吧!」   「五姐先回去吧!」十一娘道:「還有鑫哥在家裡!」   水往下流,上輩疼下輩。   「我回去!」五娘望了一眼錢明,「我明天一早再來。」   徐令宜頜首。   十一娘吩咐讓琥珀回去給太夫人報信,給徐令宜和自己帶換洗的衣裳過來。   徐令宜和錢明去了大老爺那裡,十一娘轉身去了內室。   撩帘子的時候卻想到了十娘。   她思忖片刻,去了東間。   十娘站起來,身姿筆直,臉上帶著冷冷的笑:「她還沒死嗎?」眼底卻閃過一絲茫然。   ※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五十四章離別   第三百五十四章離別   十一娘猶豫了片刻:「沒有!」   十娘垂下頭。沒有說話。   十一娘看著揪著她衣角目露緊張的王承祖,沉吟道:「要不,你和孩子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我再通知你。」   十娘沒有做聲,牽著王承祖的手往外走。   看見她的人都遠遠地避開。   十一娘嘆了口氣,進了內室。   半夜,大太太去逝了。   第二天,禮部有正式的文書下來,王承祖承茂國公爵。   ******   喪事很熱鬧。士林學子衝著羅大老爺、羅振興而來,公卿貴族、軍中將領衝著徐令宜來,羅家的人也好、徐家的人也好,甚至是餘怡清、錢明,都忙著喪事,只有姜家的人參加了王承祖的承爵儀式。   大太太的喪禮轟動了半個燕京城,幾個月以後,燕京還有人談論起這場葬禮。   大老爺一下子像老了十歲似的。大太太頭七過後,羅家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餘杭。   期間羅振興來過一趟。他問十一娘:「我對她難道還不夠照顧嗎?」目光中充滿了彷徨和不確定。   十一娘沒有辦法回答。   九月初的桂花正開到荼蘑時,馥鬱的有些刺鼻。晴空萬裡,天氣清爽。羅振興的腳步卻有些蹣跚。   十一娘早御了簪釵,換上了素淨的衣裳。   她靜靜地望著羅振興遠去的身影,深深地吸了一口略有些涼意的空氣。這才轉身回了屋子。   徐令宜坐在炕上看書,見她進來,放下手中的書:「振興走了?」   十一娘點頭,坐在了他的對面:「說把京中的宅子託付給三哥照料。讓我放心,五姨娘和七弟他都會好好照顧的。」   徐令宜點頭:「振興是個守信君子,說出來話必定會做到。」   大太太出了事,羅振聲只會站在一旁發呆。如果羅振興還和大太太一樣,只知道打壓庶出的,以後到了庥哥這一輩,只怕連個站在一旁發呆的人都沒有了。   十一娘不想和徐令宜說這些讓人不高興的事。   隨著大太太的去世,有一些恩怨,能放下的就放下吧!   「只是侯爺好不容易在家裡過個生辰卻不能操辦一番,妾身心裡有些不安。」她轉移了話題。   九月初三是徐令宜的生辰,這幾年他要麼在軍中、要麼有公務不在燕京,家裡人有好些年沒給他慶生了。   「家有高堂,操辦什麼生辰?」徐令宜不以為然地道,「何況你一大清早就起來親手下了長壽麵我吃。」   十一娘想到他連吃了三海碗長壽麵,抿著嘴笑了起來:「侯爺要是喜歡,妾身每年都給侯爺下長壽麵。」   徐令宜笑了笑,沒有做聲。   十一娘從此謝絕絲竹宴請,一心在家裡主持中饋,向簡師傅請教女紅,偶爾也去看看甘太夫人。   等到羅家離京之時,她一直送到了宣武門外。   望著羅家漸行漸遠的馬車,十一娘原以為小小的傷心一下也就過去了,誰知道眼淚卻自有主張地簌簌落下,止也止不住。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五姨娘。見到那個襁褓中的嬰兒,到時候,只怕早已物是人非,又是一番景象了。   徐令宜第一次看到她這樣哭。   別過臉去,雖然淚如雨落,卻忍著不出聲。   他輕輕地嘆一口氣,把十一娘摟在懷裡,輕輕地撫著她的背,像安慰受傷的小動物,動作輕柔,帶著幾份憐愛。   溫暖的懷抱,單調的轆轤聲,十一娘一邊哭,一邊沉沉地睡著了。   回到家裡,已是酉初。   朱安平和七娘來告辭:「馬上要秋收了,得回去看看!」   「那你……」十一娘望著七娘。   七娘卻望了一眼朱安平,臉色微紅地垂下了頭。   朱安平看著呵呵地笑道:「我讓她留在燕京,她要跟我回高青。反正開了一大堆藥,回就回吧!等過些日子我們再來。」然後看了七娘一眼,「她在燕京開朗了不少。」   七娘聽著嘟了嘴,問五夫人在不在家:「……要跟她說一聲!」   「在家!」十一娘和七娘去了五夫人那裡。留朱安平和徐令宜說話。   五夫人聽說七娘要走,拉著她的手:「你什麼時候再來?我前兩天回娘家還特意跟爹打了招呼,讓他把剎什海那邊別院借給我用。想過些日子和你去那邊嬉冰呢!」又急急地問她,「你什麼時候回來?還回燕京嗎?」   人還沒有走,就急著下次的見面。這樣的五夫人,讓十一娘有些許的驚奇。   「朱安平說要是我還沒有動靜,就春播以後再來燕京。」七娘說著,突然興奮起來,「要不,你到我們高青去玩吧?我們高青也是很好玩的。有鼎足山、牛山,河特別的多。哎呀,這兩天正是採葡萄、收蘋果的時候,你不如和我們一起去高青玩幾天。」   五夫人聽著神往,但很快眼神微暗:「我走了,歆姐兒怎麼辦?」   是庭院深深不能隨意遠行吧?   七娘何嘗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提了個虛無縹緲的建議,訕訕然地笑了笑。   五夫人問起七娘行程來:「什麼時候啟程?」   「後天就走。」七娘笑道,「宅子託給了三哥幫著照看。以後來燕京也有個落腳的地方。」   五夫人點頭,大家閒聊幾句,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聽說七娘要走,留她吃了飯,徐令宜在外院款待朱安平,臨走的時候賞了很多宮裡御賜的吃食和小物件讓七娘帶回去:「拿回去送親戚朋友。」   七娘道謝,五夫人和十一娘送她到垂花門。   太夫人就吩咐五夫人:「到時候你要去送一送才好。歆姐兒這些日子不僅沒有犯哮喘,連咳都沒有咳一聲。」   五夫人笑道:「正怕您不準呢?」又笑道,「她要是再遲兩天,我就是想去送也送不成了。」   皇長子兩天後大婚,按製成親後第三日百官朝賀,命婦要到太后、皇后面前祝賀、賜宴。   「……如今天氣涼起來,您到時候怕是要披件大氅去才好。」   「那都好說。」太夫人望著十一娘,「得給大家準備些吃食帶在車上吃才行。」   十一娘應喏,提前一天準備了吃食。自己有孝在身,不能進宮。送走了太夫人等人,她去了簡師傅那裡。   簡師傅正架著眼鏡在繡門帘子。看見她進來,笑著拿下了夾在鼻梁上的眼鏡:「你送的這個東西好,纖毫畢露。」   十一娘笑著拿了眼鏡看:「我畫一副圖,到時候請多寶閣的師傅幫著做做,看能不能掛在耳朵上。夾在鼻梁上太吃力了。」   「你一向主意多。」簡師傅說著,秋菊端了菊花茶上來,「夫人,清清火。」   十一娘看那菊花花瓣潔如玉,花蕊黃如金,笑道:「是二夫人送的?」   二夫人聽說簡師傅來了,曾特意前來拜訪。簡師傅送了她一副「雲山霧繚」的雙面繡桌屏,她很喜歡,常常來簡師傅這裡坐坐。   秋菊笑眯眯地點頭:「說是桐鄉的杭白菊。」   十一娘坐下來和簡師傅喝茶。   「您怎麼想到繡門帘子。」她望著收在了一旁的大紅色錦綢,像是給誰做的陪嫁之物,「您眼睛不好使,要是推不脫,就跟我說。我來出面攔著。」   十一娘怕有人把簡師傅當成繡娘收拾。   「不是受人之託。」簡師傅笑道,「是我自己繡的。」   十一娘微愣。   「我看濱菊繡的門帘子銷路不錯,只是耗時太多。」簡師傅緩緩地道。「就想著能不能改變一下技法,看看能不能縮短時間。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簡師傅說著,把門帘子拿給十一娘看,「你看這幅喜鵲登枝,這個地方,原來一直是用疊針,我用了十字針,速度快很多,效果反而比一般的疊針繡的更覺得輕盈。」她又拉出一幅來指給十一娘看,「你再看這幅滿池嬌。原來用的是十字針,我把它留白,只勾一下邊,是不是看著也挺漂亮。   十一娘卻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刺繡是一門學問。簡師傅的特長是雙面繡和打絡子。按道理,到了簡師傅這樣的境界,應該想著怎樣在雙面繡和打絡子方面突破,追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功德才是。原來因生活困頓不能靜下心來研究,現在客居永平侯爺,要面料有面料,要彩線有彩線,怎麼不好好研究她最擅長的,反而在這些普通的吉祥圖案上下起功夫來。就算有了什麼變革,可正如簡師傅所說,這種變革帶來的也只是速度,而好的繡品,從來都不是講速度的。   簡師傅卻是很了解她的,見她沉默不語,笑道:「你也別亂猜,我實話告你吧。我想開間繡坊!」   十一娘大吃一驚:「師傅?」   仙綾閣幾次邀請、江南諸多富商建議,簡師傅都沒有答應。怎麼現在突然想到要開繡坊?   簡師傅就支了在一旁分線的秋菊。   「原先我孑然一身,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如今身邊還有秋菊,總不能讓她和我一樣,四海飄零,繡到人老眼花不能動的時候到義莊去了卻殘身吧?」   簡師傅一向是個自立自強的人。這也是為什麼她到燕京之後沒想到把簡師傅接來的原因。可開繡坊,特別是女人開繡坊,並不是件簡單的事。   她沉吟道:「師傅準備到什麼地方開?如果沒有確定下來,不如就在燕京開吧?」   「我正有這個意思。」簡師傅笑道,「我不僅想在燕京開繡坊,而且還想把你也拖下水,做我們的大股東。」   這才是簡師傅。   磊落大方。   「看樣子你早就有了主意。」十一娘支肘託臉,笑盈盈地望著簡師傅。   ※   新生活,新開始……要新的粉紅票!   O(∩_∩)O哈哈~(未完待續,!)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五十五章孝期(上)   「要說我早就想好了,也沒這樣的先見之明。」簡師傅笑道,「我也是到了燕京以後,看到濱菊幫喜鋪繡門帘才開始仔細琢磨的。」   以簡師傅的性格,仔細琢磨了、又向自己開了口,恐怕不僅僅是有腹案,而且對開繡坊的事還有幾份把握。   十一娘一直以來都為陪嫁的開源節流而苦惱,聞言如見一縷曙光般精神一振:「師傅,我們好好絮叨絮叨!」   「仙綾閣以繡技見長,彩繡坊以繡料見長。原來兩家一北一南,各做各的生意,倒也相安無事。可自從彩繡坊老坊主去世,少東家接手以後,先是把女兒嫁到了東陽江家,後又網羅了江南名家魯慶娘,開始涉足刺繡生意。不過兩、三年功夫,江南已是彩繡坊的天下。那仙綾閣的根基在北方,雖然有些小摩擦,也沒有生出什麼大的波瀾來。可這人心常常是不足的。彩繡坊聲譽日隆,就開始打起江南織造的主意來。你還別說,少東家還真有幾份手腕,去年萬壽節,彩繡坊進獻了一件八寶荔枝萬字點魚的常服,皇上非常喜歡,今年的萬壽節江南織造點了彩繡坊進獻十二件常服不說,還把一向由仙綾閣承辦的端午節補子交給了彩繡坊。仙綾閣這才開始緊張,把他們的二當家派到了江南坐鎮,開始網羅江南有名的繡娘為仙綾閣出力。彩紡坊見了,也開始出高價邀請那些自立門戶的繡娘加盟。」   說到這裡,簡師傅看了十一娘一眼,意味深長地道:「兩家都是財大氣粗。彩繡坊有魯慶娘,她是魯派傳人,魯派用色富麗堂皇,鮮麗華美,進獻皇上的那件八寶荔枝萬字點魚的常服就是由她繡的,而江南其他流派用色講究自然寫意、清雅秀逸……如果去彩繡坊,要麼改弦易轍,要麼碌碌無為淪為下乘。改弦易轍,就意味著承認魯派為江南第一;碌碌無為,就意味著接不到好活計,拿不到好工價,生計艱難。如果去仙綾閣,那仙綾閣早已立足北方,江南不過是其一翼,固然重要,可彩繡坊咄咄逼人,把手伸到了燕京。事到緊要之時,誰敢保證他們就不會丟卒保車或,放棄江南的生意全力保全內務府的生意。內務府的生意畢竟是拿帑幣的,豈是一個小小的江南能比擬的。而我們這些繡娘,生於江南,長於江南,家眷親朋全在江南,到時候我們又怎麼面對彩繡坊的怒火。就算到時候跟著仙綾閣到北方來,家裡的親戚朋友能全跟著來嗎?到時候不適應怎麼辦?」   簡師傅輕輕嘆了口氣。   「我以前之所以能置身世外,一是仗著點小小的名頭左右逢源,二也是仙綾閣、彩繡坊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現在卻是不入彩繡坊,就進仙綾閣,自然就只能落荒而逃了。」   這才是簡師傅背景離鄉千裡迢迢來燕京的主要原因吧!   仙綾閣鎮閣繡技之一來自簡師傅。如果簡師傅入了彩繡坊,等於是狠狠打了仙綾閣一耳光。難怪為了皇長子妃嫁衣的事仙綾閣的人會多次問簡師傅的意思。可不入彩繡坊,那就進仙綾閣。如果簡師傅想進仙綾閣,早就進了仙綾閣了,何必又在江南以教人繡花為生。而且能把像簡師傅這樣的人都逼到無路可走的地步,可見雙方都用了些齷齪的手段。   十一娘很想問問簡師傅是不是與仙綾閣有什麼恩怨,可看到簡師傅無奈中透著幾份心灰意冷的目光時,她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師傅,您說,彩繡坊是他們少東家把女兒嫁到了東陽江家之後,才開始網羅魯慶娘涉足刺繡生意的。那您知不知道,東陽江家這一輩有個叫錦葵的女兒,是常寧公主的媳婦?」   「是不是常寧公主我就不知道。但聽說過這樣的傳言。說江家這有個女兒嫁到了公主府。」簡師傅道,「多半就是你說的那個錦葵了!」   十一娘苦笑。   仙綾閣既然敢做內務府的生意,背後肯定有大靠山,而彩繡坊不過兩、三年的功夫就逼得仙綾閣嚴陣以待……燕京只有這麼大,抬頭不見低頭見,要是換了其他人,只怕還要顧忌顧忌仙綾閣背後的靠山。也只有任昆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才做得出來!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簡師傅見狀打趣道,「我可沒準備和仙綾閣、彩繡坊去搶生意。我只想開個小小的喜鋪,做些小生意罷了!」   聽到簡師傅說只是要開喜鋪,十一娘小小地怔了一下。   「我仔細想過了。你不能出面,我手頭又只有秋菊一個人。如果算上濱菊,勉強有兩個人。與其開繡坊,不如開喜鋪,只做一種生意。這樣一來,一是投入少。如果虧了,也不至於傷筋動骨;如果生意不好,還能繼續往下投錢,把生意守出來。二是術業專攻。繡品品類繁多,多嚼不爛。我們揚長避短,做到最好,要讓人一提起來,就想到我們的喜鋪。三是避免與仙綾閣和彩繡坊發生衝突。他們做的是大生意,我們只做百姓的小生意,做對他們來說如同雞脅一樣的嫁妝生意。」簡師傅望著十一娘笑道,「如今四海昇平,以江南為例。女孩子家養蠶紡紗,能幹的,一年能掙個十一、二兩銀子,笨一些的,也能掙個三、四兩銀子。誰還耐煩天天在家裡做針線。出嫁的時候,大件的東西都是在喜鋪裡買了。我也問過濱菊了。濱菊說,燕京富戶多,窮苦人家的女孩家入府做丫鬟的多,平日幫著主子做東做西,輪到自己出嫁,卻未必能拿得出稱心的東西,自然就在喜鋪裡買了。富貴人家的,平日的東西都是丫鬟們做,做些小東西還可以,做大件的東西卻沒幾個能拿得出手的。自己動手,又沒那功夫。嫁女兒的時候,一樣要到喜鋪裡買。仙綾閣價值太貴,一般的人家根本無力問津。這幾年東大門幾家喜鋪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十一娘不住地點頭:「師傅這主意真好!」   簡師傅見她贊同了,笑道:「那我這幾天就出去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好鋪子,再摸摸幾家喜鋪的底。看是什麼來頭,都有些什麼東西賣,什麼東西賣得最好……也免得到時候兩眼一摸黑的。」   十一娘就想到了劉元瑞家的:「……我讓她跟您一塊去。她這個人腦子活,來燕京有幾年了,比你地方熟。有個做伴的,膽子也大一些。」   簡師傅沒有推辭:「行啊。這件事反正是要麻煩你的。」   十一娘立刻吩咐小丫鬟給劉元瑞家的帶信,讓她明天一早就過來一趟。又和簡師傅商量起合夥的事:「誰佔大頭?誰佔小頭?」   簡師傅遲疑道:「我手頭沒有多少錢?」   「做生意最怕責權不分。」十一娘望著簡師傅笑道,「如果您想佔大頭,我借些銀子給您也是一樣。卻不可不把權責分清楚了。」   簡師傅也算是走碼頭的人,不知道見過多少人為了一分銀子鬧得老死不相往來的。如今聽十一娘這口氣,反而放下心來,對開喜鋪的事多了幾份信心。   「你佔大頭吧!」簡師傅沉吟道,「這繡坊以後我是要交給秋菊的。她畢竟年紀小,又曾經服侍過你。有你把持著,就是她以後成了親……婆家人也不能把這鋪子奪了去。」   十一娘大笑。   這和那些怕兒女吃虧,婚前就把財產贈與兒女的父母有什麼兩樣。   「師傅為秋菊考慮得可真周到。當初怎麼就沒有想到我!」   簡師傅笑著擰她的臉頰:「你機靈著,還要我打算!」   一時間,仿佛回到了跟簡師傅學女紅的那時候。五娘、七娘都跑了,她分不出什麼是接針,什麼扎針,而小小的十二娘更是坐在那裡發呆,簡師傅就這樣擰著她臉頰,還威脅她:再繡不好,小心吃排頭。   「師傅,」十一娘順勢靠在簡師傅的肩膀上,「我們那麼努力,會有回報的!喜鋪一定能開起來,您也不用四處飄泊,秋菊也會有立身之所的。我們都會好起來的。」   簡師傅摸了摸十一娘的頭髮,沒有做聲。   十一娘回去就和徐令宜商量:「……到時候就怕有地痞閒幫去鬧事,還怕官府的多收錢。想請侯爺跟哪位管事說說。也別提我們府上的名頭,只說是那管事的親戚就可以了!」這種事,當然是越早告訴徐令宜越好。   「那就不要本錢了!」徐令宜斜睇著他。   大大的鳳眼帶著幾份揶揄,反讓十一娘心裡一跳。   「我們做小生意,」她臉色微紅,有些不確定地道,「我想應該不要多少錢吧!」   「真是婦人之言。」徐令宜高聲喊了臨波,「你去把白總管叫來!」   「不用了。」十一娘忙道,「我手裡還有些錢……」她的話剛起了個音,就感覺到徐令宜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忙改了口,「要等簡師傅看了情況,具體要多少錢,我才好和侯爺開口。要不然,今天一點,明天一點,怕侯爺惱了我!」徐令宜的臉色這才漸漸好了些。   「你不是要借個管事的名頭嗎?我看,就借白總管的名頭好了!」   ※   等會有點事出去,加更可能有點晚,大家明早再看吧。   (*^__^*)嘻嘻……   PS:推薦:   書名:《女御醫》   作者:公主小格   簡介:看她如何從一個身世悽苦的丫頭,成為一代傳奇女御醫。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五十六章孝期(中)   借白總管的名頭?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白總管可是徐家的大總管。就是封疆大吏見了,也要給幾份面子的。會不會大材小用了?   十一娘想推辭,轉念想到徐令宜剛才的臉色,話到嘴邊又變了:「有白總管出面,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她話音剛落,白總管求見。   徐令宜讓他進來,小丫鬟在門口放了個小杌子,白總管半坐在了小杌子上。徐令宜就把叫他來的原因說了,卻沒有提錢的事。   十一娘鬆了口氣。   她不想自己的陪嫁和侯府的產業混為一談,免得傳出喜鋪是徐令宜給她的。   而白總管知道了來意,雖然有驚訝的表情無法掩飾地從他臉上一閃而過,但他很快地露出了真誠的笑容:「這是侯爺和夫人瞧得起我。夫人的鋪子一定下來,我就去和順天尹府、五城兵馬司的人打招呼。保證沒人去搗亂。」   徐令宜點了點頭,白總管退了下去。   喬蓮房來了。   「這兩天天氣乾燥,我親手做了些馬蹄梨子湯給夫人清清火。」她說著,轉身從繡櫞託著的梅花紅漆描金託盤裡端了一個甜白瓷燉盅捧到了十一娘的面前,「我這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合不合夫人的口味?」然後躡手躡腳地拎起燉盅的蓋子,用銀制杏花長勺輕輕攪了攪,「夫人您嘗嘗?」   十一娘望著她殷切的目光,半晌說不出話來。   喬蓮房怎麼突然變得這樣殷勤起來?   她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面徐令宜,發現他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剛剛在簡師傅那裡喝了幾盅茶,又陪侯爺喝了一盅,」十一娘笑著喊了琥珀,「先收到廚房,等晚些了拿給我喝。」   琥珀應聲接了過去。   喬蓮房就坐在那裡和十一娘聊起天來。   「夫人的女紅那麼好,還每天抽出功夫來跟著簡師傅學女紅。夫人,您要是不嫌棄我笨,去的時候也帶著我吧?我也可以趁機跟簡師傅學學女紅。」   「過些日子吧!」十一娘笑道,「這些日子簡師傅可能有些忙。」   而且以後會更忙,估計沒空教你!   她在心裡腹誹著。   喬蓮房露出失望之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得簡師傅的指點。我還準備能夫人做件小衣呢!」   十一娘聽著冒汗:「簡師傅一時半會也不會走,以後有機會再說就是了。」   正說著,秦姨娘過來了。   她看見喬蓮房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然後很快垂瞼,恭敬地給十一娘和徐令宜行了禮,從丫鬟翠兒手裡接過一個包袱遞給了立在十一娘身後的綠云:「這是我這些日子給夫人做的六雙鞋,一件綜裙。」低眉順目,聲若蚊蚋,顯得很是卑謙。   「多謝秦姨娘了!」十一娘示意小丫鬟給她端了個錦杌。   她福身道謝,小心翼翼地半坐在了錦杌上。   文姨娘來了。   她看到滿屋子的人一時愣住,片刻後才道:「夫人這裡今天可真熱鬧!」   十一娘見文姨娘身後的丫鬟手裡拿著個湘妃竹做的手爐,直接讓人端了錦杌給她坐,道:「怎麼捧了個手爐?」   文姨娘忙將手爐放在了炕桌上,笑道:「您看這做工怎樣?」   橢圓形的,不過海碗大,漆著清漆,紫色的斑點清晰可見,小巧玲瓏,很可愛。   「不錯啊!」十一娘不解地望著她。   採買手爐之類的都是外院的管事負責,內院只需把需要的數量報上去就行了。外院會在立冬前後按數量把手爐補齊。   「這是李記今年新出的款式。」文姨娘笑道,「我想給大小姐買一對,又怕姑爺到時候嫌寒酸,所以拿來給您看看,請您出個主意。」   「反正手爐得好幾個。你幫她各式各樣的都備幾個好了。」十一娘笑道,「竹是文君子,說不定姑爺還覺得文雅。」   「有夫人這句話我可就安心了。」文姨娘聽著滿臉是笑,「讓我就給買五個吧!再讓李記的雕上『福祿壽禧貴』!」   文姨娘時刻不忘吉祥語!   十一娘強忍著笑意道:「我看這樣挺好……」   只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屋子裡已有人「撲哧」一聲笑。   大家循聲望去,就看見喬蓮房滿臉通紅地捂著嘴。   「我,我……」見眾人的目光中她滿臉緋紅,手足無措地朝徐令宜望去。   卻看見徐令宜正拿著那個湘妃竹的手爐在看。   「這是李記今年出的新樣子?」他抬頭望著十一娘,「我們也訂幾個吧?」到沒太注意其他的人。   十一娘應喏。   徐令宜已對文姨娘道:「好好的竹子雕什麼字。就這樣行了。」   文姨娘見他言語雖然不悅,但語氣還算平和,又是為貞姐兒嫁妝的事拍板,立刻笑盈盈地應了聲「是」,把那手爐留在了十一娘處:「這個夫人留著用吧!既然侯爺說我們府裡也要買一批,這個就當是送給我們試試好不好用了!」   反正是公中的錢,折是不打的,去訂東西的人卻可以白得一個。   不虧是做生意的,把生意人慣用的伎倆都摸清楚了。   十一娘不由笑起來。   徐令宜卻吩咐十一娘:「到時候記得把這個手爐的錢也算給李記。」   文姨娘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屋裡的空氣也一滯。   打人不打臉,徐令宜可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文姨娘。   十一娘在心裡嘆了口氣,解圍道:「我知道侯爺是不想與民爭利。只是我們想在李記為貞姐兒訂些東西,那李記知道了,非要送一件不可。我們一直沒答應。他們又送得誠。所以文姨娘這才順水推舟圓了他們這份情誼。不過侯爺既然說了,我們到時候會把這手爐錢跟李記算清楚的。」   文姨娘這才回過神來,強笑道:「是啊,侯爺。我們到時候會把這手爐錢跟李記算清楚的。」目光卻帶著幾份感激地看了十一娘一眼。   徐令宜輕輕頜首。   十一娘就笑著吩咐綠云:「你和姨娘去看看我們要訂多少手爐,到時候也好跟外院的管事說說。」   「就給娘、你、五弟妹買幾個就行了。」徐令宜淡淡地道,「這種手爐拿在手上玩玩還可以,要說保暖,還是陶瓷的好。」   一直默默坐在旁邊如隱形人的秦姨娘聽著猛地抬頭,面色惶恐地望了十一娘一眼,又很快地低下了頭。   屋裡並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樣。   十一娘正困惑著徐令宜反覆。   今天是怎麼了,先是駁了文姨娘,後又駁了自己……   但她還是笑著應了「是」。   徐令宜就站了起來:「我還有點事,出去一趟。」   十一娘等人聽了俱曲膝行禮送他出了門。   徐令宜去了外書房後的小書房,遣了屋裡服侍的,從多寶格暗格裡掏出一個紫檀木的匣子,抽出十張銀票來。   腦海裡突然浮現一雙如晨星般一閃一閃的眸子來。   什麼李記非要送一件東西不可,什麼順水推舟圓了他們這份情誼。簡直是睜眼說瞎話!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一想到她一本正經地信口開河,嘴角就不覺地彎成了一個愉悅的弧度。   徐令宜又抽了十張銀票,然後將匣子放回去,找了一個荷包把銀票放好,隨手抽了本書,躺在醉翁椅上看起書來。   在醉翁椅上看書,眼會花……分明就是在想心思。   進來服侍的臨波看在眼裡,笑著給徐令宜奉了杯大紅炮。   徐令宜坐起來喝茶。   臨波想了想,低聲笑道:「侯爺,夫人要開鋪子嗎?」   「哦!」徐令宜隨聲應道。   臨波見徐令宜神色溫和而隨意,心中微動,低聲笑道:「侯爺不幫夫人一把嗎?錢舉人老爺去宣同的時候,範總兵來問您,您還說錢舉人老爺家底薄著,只要不是想做這生意就行。要不然範總兵怎麼會幫錢舉人老爺把白條兌了。現在夫人開鋪子,又只是間小小的喜鋪。侯爺何不……」   「胡說些什麼!」徐令宜目光如利箭般****過來,臨****戰心驚,全身都哆嗦來,「夫人打理自己的陪嫁,豈有我插手的道理?」   臨波的額頭全是汗。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徐令宜的面前:「侯爺,我一時糊了心。以後再也不敢了!」   徐令宜臉色微霽:「下去吧!」   臨波這才戰戰兢兢地退了下去。   徐令宜拿著在在醉翁椅上搖了半天,看著天色不早,這才慢悠悠地回了正院。   十一娘一個人在炕上繡那個繡了大半年也沒有繡完的東西。   「人都走了!」他說著,坐到了炕上。   十一娘放下針線,笑道:「侯爺回來了!」然後讓小丫鬟收拾繡花架子,給他倒水斟茶,待孩子們過來請了安,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裡吃了晚飯回來,十一娘去梳洗的時候他把裝了銀票的荷包塞在了枕頭下面。   第二天早上起來,他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放了個荷包在你枕頭下面」就去了外院。   十一娘打開荷包,裡面整整兩萬兩銀票。   她摸了摸額頭的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劉元瑞家的來了。」   十一娘收斂了心思,起身去了西次間。把叫她的來意一說,劉元瑞家的已是喜上眉梢。   「夫人,我們家那口子是個老實的,就讓他幫著趕車吧?到時候還可以幫著做些粗使的活計。至於落葉山那邊院子,可以讓我們家二小子盛春幫著看著。他也是個老實的孩子,一定不會亂跑的。」   過完年,江秉正就來向十一娘辭行。說想回餘杭去看看,實際上因為十一娘給的銀子少,又常有事吩咐他做。他算來算去,決定辭了十一娘這邊的差事,全心全意去那家綢布店做掌柜。   十一娘只當不知道。給了他二十兩銀子,說是程儀。又尋思著那邊有些偏僻,讓劉元瑞在那裡幫著看院子。   ※   姊妹們,過年啊,看書別忘了給粉紅票做紅包啊!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五十七章孝期(下)   「落葉山那邊太偏僻了。」十一娘聽了笑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你們家劉元瑞忠厚老實,又是個辦事妥當的人。如果喜鋪真的開起來,有他在店子裡幫忙我也放心些。這幾天你暫時陪著簡師傅到處轉轉,至於具體怎麼辦,我再仔細想想。」   十一娘是言而有信的人,劉元瑞家的聽了這話喜上眉梢,福了又福,這才和十一娘去了簡師傅那裡。   簡師傅見劉元瑞家的衣裳整潔,說話爽利,知道是個精明的,暗暗頜首,給了兩方帕子劉元瑞家的做見面禮,又囑咐秋菊這幾天跟著濱菊一起陪貞姐兒做針線,就帶著劉元瑞家的開始在燕京的東大街、西大街找鋪子,看情況。   而此刻的喬蓮房正吩咐繡櫞:「還是戴那朵並蒂蓮吧!是紗堆做的,又只有酒盅大小,不那麼打眼睛。」   繡櫞聞言立刻拿了那對並蒂蓮幫喬蓮房戴在了鬢角,抬頭看見鏡臺裡的人,面白如玉,唇紅似火,不禁有幾份猶豫:「小姐,您看,您要不要換個脂膏……這個,也太豔麗了些。我看十一娘的樣子,在家裡一向十分樸素。您也說了,如今侯爺只要在內院就在她屋裡,想見到侯爺,就只能到她屋裡去立規矩。您打扮得這樣漂亮,那十一娘看了必定會生出妒意……」   「那個十一娘,陰險狡詐。」喬蓮房聽了點頭,「幫我換了那桃紅色的吧。」   繡櫞一聽,高興地應喏,打了水來幫喬蓮房重新淨臉、敷粉,換上了桃紅色的脂膏。   待一切收拾停當,喬蓮房反而表情有些陰晴不定地坐在了那兒。   繡櫞哪裡不知道她的心結,細聲勸她,給她臺階兒下:「這也只一時的虛與委蛇。想當初我們家國公爺把四姨娘帶回來的時候,我們家夫人是怎麼做的?虛寒問暖不說,四姨娘病了,還親自為她煎藥。別說是四姨娘看著感激,就是我們家國公爺看了,也說夫人賢良大度,有當家主母的氣度。後來夫人說是四姨娘害得三姨娘小產,我們家國公爺可是問也沒有問四姨娘一句,就由著夫人把四姨娘送回了娘家。夫人身份尊貴吧?當時尚能如此。何況小姐如今遇到的是十一娘那樣詭計多端之人。更應該用非常的手段行非常之事才是!」   喬蓮房聽著,心裡漸漸平衡。她站起身來:「繡櫞,還是你說的對。我應該打起精神來,不要只計較一時的得失,想辦法誕下麟兒才行。」   繡櫞聽著就鬆了一口氣,一面幫她扯了扯新做的石榴紅褙子,一面笑道:「小姐能這樣想就對了。侯爺是重規矩的人。您現在天天去那十一娘面前立規矩,一來人怕對面,侯爺見了,想起以前的好時光,心自然就軟了,對您也就不會是一副冷麵孔了。二來時間一長,就是那十一娘想在侯爺面前說您什麼不是,侯爺也不會相信。到時候,只要您再度懷上小少爺,別說那個秦姨娘沒地方站,就是十一娘,只怕也要半夜睡不著了。」   喬蓮房聽著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冷冷地「哼」了一聲:「你看她昨天那輕狂樣。早不送鞋去,晚不送鞋去,偏偏侯爺在的時候送鞋去!說是孝敬十一娘,實際上還不是想在十一娘面前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樣兒討好侯爺。」說著,眼底露出不屑之色來,「不過也難怪她著急。我聽紅兒那小丫鬟說,侯爺這些日子雖然去了她那裡,卻……」話說到這裡,她不屑地撇了撇嘴,「上次在垂綸水榭,侯爺好歹還訓了她幾句。可自從她跑到正房裡鬧了一場,侯爺看見她別說搭話了,就是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母憑子貴,子憑母尊。如今二少爺遠在樂山,諄哥又被立為了世子,她要是再不使把勁,只怕這府裡沒幾個人認得她是誰了!」   繡櫞卻另有擔心:「侯爺還有兩個半月的孝期,聽說二少爺年底會回來參加童子試。就怕到時候為了二少爺,又……」   喬蓮房聽著銀牙緊咬,眼睛閃過一絲寒意:「走,我們去給十一娘請安去!」   「嗯!」繡櫞聞言笑逐顏開。   秦姨娘的丫鬟翠兒則有些猶豫地提醒秦姨娘:「您看,是不是要去夫人那邊了!」   秦姨娘這才張開眼睛,垂下合十的手,由翠兒扶著由圃團上站了起來。   「你去給我拿件衣裳。」她的目光還殘留著幾份虔誠地落在香龕裡供著的觀世音菩薩身上,「侯爺不喜歡我拜佛,我換件衣裳再去。」   屋裡點了上好的檀香,經久不散。   翠兒應聲而去。   自從上次自己拿話壓了十一娘,侯爺勉強在自己房裡待了一夜後,就再也沒有……   秦姨娘站在神龕前,默默地沉思。   本以為過些日子侯爺的氣就會消了。可不曾想……   她腦海裡閃過昨天徐令宜讓人去買手爐時淡淡的表情,心就像被刀捅了一下的。   「就給娘、你、五弟妹買幾個就行了」。   一字一句的,像半空中的響雷,打得她滿眼冒金星。   侯爺一向出手大方,那竹手爐雖然難得,可也不是涉及夫人用得、小妾就用不得的尊卑之物。放在平時,別說是攔著文姨娘了,只怕早就吩咐管事買一堆回來了。可他這次卻只提了太夫人和五夫人——不提太夫人,有失孝道,不提五夫人,有失公允。分明就是掩耳盜鈴,想買個手爐給十一娘!   要不然,又怎麼會單單把二夫人忘了!   照這樣下去,只怕孝期一出,就……   她想一想就感覺自己有些透不過氣來,跌跌撞撞地坐在了臨窗的大炕上。   「姨娘,」拿了衣裳進來的翠兒見她臉色蒼白地歪靠在炕旁的黑漆梅花槅斷上,神色緊張地上前扶了秦姨娘,「您這是怎麼了?要不要我去叫個大夫來?」   「不用了,不用了。」秦姨娘不停地吸著氣,「濟寧大師說了,我這裡心躁氣短,讓我放鬆心情躺一躺就好了。」   翠兒也聽濟寧師太說過這樣的話。   「要不,我給您倒點聖水喝。」她詢問道,「您上次不舒服,喝了濟寧師太的聖水不就好了!」   秦姨娘無力地點了點頭。   翠兒忙走到與內室相連、供著觀世音菩薩的小套間裡小心翼翼打開供在神龕前的紫檀木匣子,拿出黃表夾在雙手間朝著神龕拜了三拜,然後倒了碗清水,用神龕前的香燭點燃,把燒燼的滅攪拌在清水裡端給秦姨娘喝了。   秦姨娘喝完感覺好了不少,靜坐了片刻,起身換衣,去了十一娘那裡。   在門口,她和喬蓮房碰了個正著。   喬蓮房看也沒看她一眼,揚頭走了。   一旁有小丫鬟笑道:「秦姨娘今天來晚了,文姨娘和喬姨娘早到了。文姨娘如今還留在夫人屋裡呢!」   翠兒忙賞了那小丫鬟兩個銅錢:「給你買糖吃。」   小丫鬟笑嘻嘻地跑了。   翠兒就陪著秦姨娘往正房去。   十一娘和文姨娘在商量貞姐兒的嫁妝:「……第一抬是用如意還是用福祿壽三星翁都是小事,主要還是看怎樣體面。上次我去宮裡見皇后娘娘的時候把貞姐兒的婚事說了,皇后娘娘聽著很是高興。說我們府裡有十幾年沒姑娘出閣了。皇后娘娘懷著龍嗣,我又有孝在身,這些日子不方便求見皇后娘娘。等我出了孝,我去宮裡探探皇后娘娘的口氣,如果能得皇后娘娘賞第一抬的嫁妝,那就再好不過了。」說著,抬頭看見秦姨娘進來,點了點頭,繼續道,「這件事先放一放,把該置辦的東西辦齊了再說。」   文姨娘見十一娘朝自己身後點頭,知道是秦姨娘來了,她先是笑著應十一娘:「還是夫人想的周到。全憑您吩咐。」這才轉過身去和秦姨娘打招呼,「姐姐來了!」   秦姨娘恭敬地給十一娘行了禮,和文姨娘見了禮,規規矩矩地立在了一旁。   文姨娘就起身告辭了:「那我就照著夫人的吩咐去忙去了。」   十一娘端了茶,文姨娘還沒來得及退下,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忠勤伯府甘太夫人身邊有媽媽過來給夫人請安。」   「請她進來吧!」   小丫鬟就領了個身材瘦小的媽媽進來。   「我們家太夫人讓我過來問夫人一聲,府上有沒有種山茶花?如果有多的,請賞幾盆奴婢帶回去!」   這是甘太夫人和十一娘約好的,如果有事請十一娘過去,就差個人來向她討花樹。   這山茶花是冬季必備花卉,就是家裡的暖房沒種,也會到豐臺那邊的買一些回來的。   「你跟太夫人回個話,我等會差人去暖房看看。要是有,我等會就送過去。」   她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決定下午就過去。   那媽媽笑著道謝,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下午去了忠勤伯府。   甘夫人見她帶了幾盆山茶花,訕訕然地笑道:「又勞駕夫人了!」   「我們是姻親,夫人說這些,倒讓我不安了!」   甘夫人這才轉過彎來,笑容滿面地道:「是啊,是啊。我們親戚一場,說這些話,是我見外了!」然後陪著十一娘去了甘太夫人那裡。   雖然已是秋天,可有了植物的點綴,院子裡變得生氣勃勃。   甘太夫人飾品全無,穿著玄色的杭綢褙子見了她們。   甘夫人說了幾句就告辭了,甘太夫人笑著和十一娘去了內室。   ※   假期馬上就要結束了……~~~~(》_《)~~~~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五十八章喜鋪(上)   十一娘見甘太夫人神色間全無苦澀,先安下心來,笑道:「福禎姐找我有什麼事?」   甘太夫人朝著她笑了笑,轉身去開箱籠。   「前些時候託我哥哥買的。後來沒有用上,」她坐到十一娘面前,把紙匣子放到炕桌上,「就送給你吧!」   十一娘困惑地打開紙匣子。   竟然整整齊齊碼著一匣子冬蟲夏草。   顏色金黃,豐滿肥大,一看就是上品。   甘太夫人笑道:「看著品相還好,放在我這裡可惜。」   是甘太夫人的一片心意!   十一娘爽快地收下了:「多謝福禎姐!」   甘太夫人笑了起來,眼底有了幾份歡快。然後叫小丫鬟上了鐵觀音招待她:「這些日子在做什麼呢?」   十一娘把簡師傅的到來,兩人商量著開喜鋪的事告訴了甘太夫人。   甘太夫人聽了沉吟道:「到燕京開個鋪子不簡單。要本金不說,還要有靠山。要不要我跟我哥哥打聲招呼。別的不敢說,順天府尹那裡、五城兵馬司那裡說一聲還是做得到的。」   十一娘很是感激:「跟侯爺說了。侯爺讓府裡的白總管出面幫著打招呼。如果到時候遇到什麼為難的事,我再來求福禎姐。」   「你也不用和我客氣。」甘太夫人聽了笑道,「如果白總管都做不到,我哥哥只怕也做不到。」說到這裡,她語氣微頓,遲疑片刻,道,「我比你痴長几歲,你又喊我姐姐。我有句知心的話。你這鋪子,還是別涉徐家為好。免得到時候傳出什麼蜚短流長出來,到時候和徐家的產業分不清楚。徐家的情況我也聽說了一點。好像是三爺、五爺早就分了出來,只是不知道你們家二房分沒分。要是沒分,到時候你那寡嫂如果過繼孩子,恐怕還有些麻煩。你還年輕,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打算才是。不想得他們徐府的,也不能把自己的名份都給了別人。」   這真是肺腑之言。   十一娘不住地點頭,把當時的情況說了說:「……我當時也不知道求誰好,還是我自己開的這個口。現在回了侯爺,易反易復的,反而有些不好。」   甘太夫人就跟她出主意:「那白總管不是說了,等你的準信了他再去打招呼。我看不如這樣。我在東大街不是有幾間鋪子,正好有兩間鋪面,租了江南一家做胭脂水粉的,他們家在燕京也做了十來年生意了,小有名氣。只是近日東家老闆年事漸高,想回老家養老。前幾天讓人給我帶信來,說想立冬過後就不再開門了。問我能不能找到新租戶。要是能找到最好。要是找不到,他們最多也只能做到年底。我正想託我哥哥幫著找新租戶。你不如讓簡師傅去看看。要是覺得那個地方不錯。我想用那鋪子的租金算一股,和你們合夥,一起開喜鋪。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如果按照甘太夫人所說的把鋪子租金做股金來入股,她們就可以不用事先拿出錢來付鋪子的租金了。而且因為是入股,虧了,這租金也就不用給了;賺了,等於是按照盈利的多少來給的租金。除非甘太夫人能預測未來,否則,這個帳怎麼算怎麼是有利於她和簡師傅。況且以甘太夫人的情況,她把鋪子租給別人收租遠比與人合夥開鋪子更低調,也更能省心。   十一娘轉念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甘太夫人這哪裡是要入股,分明是想著法子幫她。   只是沒等她說話,甘太夫人已道:「我這可是想讓你幫著我發財,你可不能一口回絕了!」   「生意是盈是虧還兩說呢?」十一娘笑道,「我怕把你給拖下了水!」   「難道我沒了那兩間鋪子的租金就少了嚼用不成?」甘太夫人笑道,「我只入股,鋪子的事一律不管。如果有什麼要有幫忙的,我哥哥還可以幫著跑跑腿。你也不用急著答覆我,回去和簡師傅商量商量!」   十一娘覺得甘太夫人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   她笑道:「行啊,我回去和簡師傅商量商量,儘快給你個準音,鋪子那邊的事也好早給別人個答覆。」   甘太夫人笑盈盈地點頭,把鋪子的具體位置寫了給她,兩人說了些閒話,十一娘看著時候不早了,就起身告辭了。   晚上和簡師傅碰頭,把甘太夫人的建議說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簡師傅笑道,「既然和你交好,想來也是個不錯的人。如果甘太夫人能以鋪子的租金入股當然是好。你不知道,我今天去問了問鋪子的租金,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了一跳。有些鋪面,單一間,一年就要五百兩。次一點的,一年也有兩、三百兩……」簡師傅把自己出去的情況跟十一娘說了說。第二天照著十一娘給的地址去看了看。   因為是做水粉胭脂生意,女客很多。而且旁邊有兩家也是做水粉胭脂生意,一家做假髻生意,一家做女鞋生意的。甘太夫人的鋪子連著兩間門面,就與東大街相連的拐角,這樣的鋪面有時候就是有錢也找不到。她很是滿意,回去跟十一娘道:「你說,會不會真是上天眷顧。來了燕京之後就感覺很是順利。」   十一娘也覺得這件事開章不錯,忙不迭地點頭。   兩人第二天去見了甘太夫人,給了她正式的答覆,也算是三個股東碰了頭。決定立冬過後就把門面接過來。   十一娘把開喜鋪的事告訴了濱菊,問她原不願意到喜鋪去幫忙。濱菊回去商量萬大顯,萬大顯自然是滿口答應。   她又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聽說了很支持:「……簡師傅看著就是個可靠之人。你也可以賺些胭脂水粉錢。」還私下給了她兩千兩銀子,「等賺了錢加倍的還我。要是虧了,到時候也有的是閒功夫,多幫我做幾件衣裳。」   說話到這個份上,十一娘只有感激的。也暗下決心,無論如何要把這喜鋪辦好了。   吃晚飯的時候,大家都聽說了。   徐令寬道:「四嫂,到時候我請了京裡的戲班子去那裡搭臺唱戲,恭賀你們開業!」   那豈不是弄得人人皆知?   「不用了,不用了。」十一娘笑道,「我們開個小小的喜鋪,用不著那麼大的場面。」   她和簡師傅決定做中檔的生意。如果把場面弄得太大,一般的人只怕不敢去鋪子裡瞧。   徐令宜也道:「她們女人家賺點胭脂錢的生意,你別亂摻合。」   十一娘每天向徐令宜報告進度,徐令宜對她們的事很了解。   徐令寬聽了有點焉。   五夫人就笑道:「哎呀,到時候我們送恭賀去就是了。四嫂剛開業,可比你請什麼戲班子去唱戲實惠。」   「對,對,對。」徐令寬和徐令宜都不太通庶務,但兩人名下都有產業,多多少少對這些事有點了解,「四嫂剛開業的時候不如就按本賣。等把碼頭打下來了,再想辦法換新品種,然後加點薄利。等站穩了腳,就再換品種,開始賺錢。」   「那就承五爺的吉言了!」十一娘笑盈盈地向他道謝。   徐嗣諄聽了表情有些鬱悶。   十一娘柔聲問他:「怎麼了?」   徐嗣諄遲疑道:「母親去開喜鋪,那以後豈不常常要和管事們對帳?那我是不是要幫著管五弟啊?」   「怎麼?你不願意!」坐在旁邊的徐令宜突然淡淡地道。   徐令寬和五夫人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不是,不是。」徐嗣諄忙道,「是這些日子師傅要編個《燕京記事》,讓我幫著查典故、出處。我要先跟先生說一聲。要是母親忙的時候,看能不能把五弟也帶到雙芙院去。」   徐嗣諄住在太夫人這邊,徐嗣誡又住在自己那裡。如果不給他們創造機會,兩個人除了昏晨定省,很難有交集的時候。為了加深兩人的感情,十一娘常在月底和管事們對帳的時候讓徐嗣諄帶徐嗣誡玩。他肯定是想著母親又多了一樁事,以後會更忙,所以才有此一問。   太夫人聽了呵呵笑起來,把徐嗣諄抱在懷裡:「我的乖孫。你母親只是出股,鋪子裡的事,自然有簡師傅管。要忙,也只忙兩、三天罷了!何況你五弟身邊還有管事的媽媽。不需要你管。」   徐令宜眼底露出淺淺的笑容來。   只有徐嗣誡,不知道哥哥為什麼提自己的名字,睜大了一雙漂亮的鳳眼好奇地張望。   十一娘笑著把徐嗣誡抱在了懷裡。   簡師傅開始找提供面料、絲針的商行,隨便聯繫江南的一些老朋友,看有沒有人願意到這邊來做繡娘。劉元瑞家的則負責在周圍鄰居找善繡之人做幫活,濱菊則清理以前的一些花樣子,到喜鋪去看別人都做什麼活,賣什麼價錢。陪貞姐兒做繡活的事就落在了秋菊身上。秋菊不免常常憧憬,以至於貞姐兒有天道:「母親,要不,我也幫著你們喜鋪繡東西吧?」   「這可不行。」十一娘笑道,「你不是繡娘,要是有繡的東西落到市井之中了可不好!」   這樣忙到了十月初,她們最為頭痛的繡娘問題基本上解決了。   因為不想摻合到彩繡坊和仙綾閣的爭鬥,有四、五個曾受過簡師傅恩惠、又沒有家室拖累的繡娘決定來燕京投靠簡師傅。這批繡娘雖然沒什麼太大的名氣,可應付喜鋪這些繡活卻是綽綽有餘。   開喜鋪的事情隱隱有了個眉目。   十一娘心情愉悅,十娘身邊的金蓮和銀瓶突然來找她。   ※   姊妹們,深情地呼喚粉紅票……   謝謝!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五十九章喜鋪(中)   十一娘見金蓮和銀瓶手裡都挎著包袱,大吃一驚:「你們這是幹什麼?」   金蓮低著頭沒有做聲,銀瓶淚盈於睫:「夫人,您去看看我們家大*奶吧!我們家大*奶自那天帶著國公爺從弓弦胡同回來後就病了。這兩天已經是滴水未進,病得越發的重起來。家裡的事全由國公爺的生父、生母把持著。大*奶不僅不管,還當著國公爺生父、生母的面把我們趕了出來。說我們是羅家的婢女,她現在用不著了,自然要歸還羅家。讓我們來找夫人,以後生老病死都與她不相干。」   十一娘心中漸生怒意。   這個十娘,淨幹些沒頭沒腦的事。把身邊得力的都趕走了,她一個人留在那裡,難道是要學菩薩以身飼虎不成?她還以為別人真不敢動她不成?   屋裡服侍的丫鬟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面如寒霜的樣子,個個俱是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空氣立刻瀰漫一股緊張的味道。   金蓮忙辯道:「夫人,我們家大*奶不是真的想把我們趕出來。實是在沒有辦法了。」她說著,眼圈一紅,「國公爺的生父、生母趁著大*奶精神不濟,把家裡的人換的換,攆的攆,府裡府外沒有一個不是照他們眼色行事的。大*奶拿這藉口把我們趕出來的,是為了避免國公爺的生父、生母打我們兩人的主意!」   十一娘聽著這話裡有話,打發了屋裡服侍的,仔細地問金蓮和銀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羅家回了餘杭,十娘獨木難撐。她們所說雖然是事實,但也未嘗不是想讓十一娘幫十娘出頭。見十一娘願意垂問,也顧不得什麼該說不該說的,一股腦地全說了。   「我們大*奶雖然面冷,心腸卻極好。原先世子在世的時候,對大*奶諸多挑剔,有時候在外面遇到不順心的事,兩杯酒下了肚,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據說之前的幾個通房,就是這樣打沒的。孩子……也是這麼沒的。」金蓮說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就是這樣,大*奶還常常護著奴婢幾個。」   銀瓶低聲地哭了起來。   「我們念著大*奶的好。世子去世後,準備就這樣在大*奶跟前服侍一輩子的。」金蓮道,「誰知道前幾天國公爺的生母卻說,我們是服侍過世子的人,照理不應該留在家裡。要把我們……」她臉色脹得通紅,「要把我們送出府去。」   這句話才是關鍵吧?   「把你們送給了什麼人?」十一娘面沉如水地問。   「把銀瓶姐送給了國公爺生父的一個好友,把我送給了……一個年老的鰥夫!」金蓮低聲道。   十一娘沉吟道:「她收了人家多少錢?」   兩個人都沉默了片刻才低道:「一家收了十兩!」   十一娘冷笑。   銀瓶忙道:「夫人,我們是羅家的陪房,世子爺要賣要攆,原是應該。可也輪不到她來指手畫腳的。」她說著,語氣有些忿忿起來,「不僅如此,她還說家裡如今生計困難,把大*奶身邊的丫鬟、婆子由原來的八個減到了現在的四個。現在大*奶身邊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   「你們家太夫人呢?還病呢?」十一娘問。   「老國公爺和太夫人對我們家大*奶像親生的女兒一樣疼愛。」銀瓶為十娘的公公婆婆辯護道,「知道世子爺對我們家大*奶不敬,不僅苦口婆心的勸,還曾破天荒地把世子爺拉到祠堂用了家法。有一次世子爺喝了酒回來,太夫人怕世子爺發酒瘋,特意趕來勸,還替大*奶擋了一拳。可如今老國公爺去世了,太夫人病得糊裡糊塗了。我們去給她老人家請安的時候,她老人家都認不出誰是誰了。現在身邊又全替上了國公爺生母的人,我們根本見不到她老人家了。大姑奶奶是個明白的。可離燕京太遠,我們又找不到能給大姑奶奶送信的人。」她說著,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夫人,如今舅老爺們都不在京裡,大*奶單把我們趕到您這裡來,也是因為覺得您是可託之人……」   十一娘沉思半晌,低聲道:「你們回去吧!這件事,畢竟是茂國公府的家事,我是不會插手的。」說完,端了茶盅做出送客的態勢。   金蓮和銀瓶大驚,隨後神色一黯。   想當初在餘杭的時候,她們雖然在羅大*奶身邊當差,卻也隱隱聽說過十娘為人桀驁不馴,常常欺負性情膽小的十一娘,兩人因此而不和。後來跟十娘去了茂國公府,見十娘一心一意只侍候老國公爺和太夫人,娘家有什麼事從來不參與,怕漸漸生疏了,以後有事娘家的人不願意出面幫忙。也曾經勸過幾次,可十娘卻道:「出了嫁的女兒像潑出去的水。他們既然把我送進了王家的門,我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自當奉養公婆,有什麼要去摻合羅家的事。」她這話字面上沒一句是錯,兩人又只是丫鬟,深的話不好多說,心裡卻總有些忐忑不安。後來見十娘有難,娘家的人紛紛出手相助,這才把心漸漸放寬。待十娘讓她們來投靠十一娘時,兩人想著十一娘嫁的永平侯,國公爺的生父、生母見了,怎麼也得給幾份面子,這才當著十娘的面答應前來投靠,實際上是想請十一娘出面為十娘撐腰。如今聽十一娘這麼一說,事情雖然出乎意料之外,卻也於情於理,讓人說不出一個錯字。   金蓮和銀瓶怔忡了片刻,彼此交換了個眼色,沮喪地曲膝向十一娘行禮,起身朝外去。   「你們等一等。」兩人走到門口,耳邊傳來十一娘平靜的有些清冷的聲音。   難道是改變主意了?   金蓮和銀瓶大喜,急急轉身。   就見十一娘慢慢地道:「你們不來是不來,既然來了,我怎麼也要平平安安把你們送回來,也免得到時候王家的人找我來要人。」   金蓮和銀瓶心中一寒。   十一娘已高聲喊了琥珀進來:「你帶幾個人,送兩位姑娘回茂國公府去。」   琥珀眼底閃過一絲困惑,但還是恭敬地應「是」。   十一娘吩咐她:「你去,不僅要把兩位姑娘交給十姐,還替我給十姐帶句話。」她神色一肅,「你跟她說。我原來瞧她雖然狂狷,但好歹還有幾份傲骨。碧桃和紅桃的事,是她年紀小,顧不上。沒想到,是我看走了眼。原來也不過是個外厲風荏之輩。看著家裡的人都讓著她,就嬌縱蠻橫,說話行事肆無忌憚。誰知遇到外面的人,卻如老鼠遇到了貓似的,自己躲著不敢出頭不說,還顏面、氣節全然不要了,低聲下氣求來我收留她體己之人,真真是讓人膈應。從今往後,讓她少登我的門。」 第三百六十章喜鋪(中)   怨過嗎?   好像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   十一娘想了想,沉吟道:「沒怨過!」   徐令宜頗有些意外。   「其實我沒有想過這些。」十一娘的目光坦然而平和,「因為我知道抱怨從來都不能改變我的處境。而且我有比抱怨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要苦練女紅儘快融入個社會,她要不動聲色地在大太太面前彰顯自己的重要性,她要想辦法維持開支平衡保證生活品質免得被五娘她們恥笑……哪有那麼多的時間去悲春憫秋。   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貧窮的人沒有悲傷的權利」吧!   徐令宜望著十一娘梔子花般含苞待放的臉,突然覺得有些心酸起來。   她和十娘是年紀最相近的姐妹,一起生在福建,長在餘杭,嫁到燕京。十娘寧願背負不孝的罪名也要氣一氣癱在床上的大太太,難道僅僅是因為十娘生性薄涼嗎?   徐令宜不由伸出手去細細地撫挲著她的面頰。   指腹下的肌膚,細膩如玫瑰的花瓣。   他想起第一次出徵苗疆卻兵敗雞鳴山時的那個夜晚。   皎潔的月光清冷地灑落在寶藍色的錦被上,閃著幽暗的光澤,像凝固的潭水般壓在身上,沉甸甸,讓他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可當被皇上派到他身邊保護他安危的範維綱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問他「侯爺,您害不害怕」時,他放在被子裡的手緊緊攥成拳,聲音卻如風般的輕、雲般的淡:「有這些害怕的時間,還不如好好想想明天怎麼辦!」   本是一句逞強的話,卻讓他一個激靈。   當即就起身穿衣,讓範維綱喊了所有的將領一起商討對策……這才有了眾位將領的眾志成城,才有了苗疆之戰的轉機,才有了今天的戰功赫赫。   兩個人的回答,何等的相似。   是不是此時的十一娘也和那時的他一樣,不是不害怕,不是不後悔,不是不猶豫,不是沒想過回頭,而是知道自己不能害怕、後悔、猶豫、回頭。前面是崇山峻岭,後退,卻是深潭壑谷,唯有什麼都不想,一心一意硬著頭皮朝前走。   如今的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那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了。   可初夏時才過及笄禮的十一娘呢?   會不會像當時的他一樣,在夜深人靜時自問「如果換成了父親,會怎麼做呢」、「如果是二哥遇到了這樣的事,會怎麼做呢」……   她又會問誰呢?   徐令宜想起三日回門時大太太毫不留情的訓誡、送別時五姨娘躲閃的目光,他的心如針般被細細地被刺了一下。   一些被他刻意壓在心底的東西就無法壓制地湧上心頭。   手指像被燙著了似的,飛快縮了回去。   「默言,」他凝望著她,「你是從小身體就不好?還是到燕京以後,身體開始不好的?」   今天的徐令宜,有點奇怪。   先是像個很信任她的老朋友似的調侃她,讓她別真的把十娘氣壞了,又莫名其妙地關心她怨沒有怨過大太太,然後目含憐愛地撫挲她的臉,最後又一臉凝重地問起她的身體來。   十一娘想到自己這些日子一直有用藥。   說起來,自己成親也有一年多了……他,是在問孩子的事吧!   十一娘垂了眼瞼:「小時候曾病過一場。養了大半年,好了以後就一直沒怎麼病過!」   「是什麼病?」徐令宜追問。   十一娘猶豫了片刻,道:「我和十姐起了爭執,冬天地滑,結果不小心把頭撞在了走廊旁的落地柱上。」   徐令宜驚愕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羅家是江南旺族,又不是什麼寒門祚戶,養在深閨裡的小姐,起了爭執沒人勸架,反而把頭撞到落地柱上。那身邊的丫鬟、媽媽們都在幹什麼?如若不是有人暗地裡縱容,何至於此!   他的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氣氛就驟然冷了下來。   十一娘汗顏。   十娘幹的事已經夠驚世駭俗的了,現在徐令宜只怕對十娘的印象更差了。早知道就不把這件事告訴他了。   她笑著調節著氣氛:「還好只留了一道不到寸長的疤痕,又在頭髮裡……」   只是話沒說完,徐令宜已道:「給我看看!」   十一娘微怔。   徐令宜的手指已落在她的頭上摸索。   原來是要看自己的傷疤!   十一娘索性歪了頭,大大方方地指給他看:「在這裡!」   徐令宜細細地摩挲著那道疤痕,想到當時的兇險,不由問道:「那時候害怕不害怕?」   害怕?   當然害怕!   睜開眼睛驚覺自己獨處異世,害怕與人相處被人看出破綻,害怕在陌生的環境裡舉止不當被人看成是異類。   那種感覺,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現在想起來,心裡都會涼颼颼的。   「不記得了!」   說好了要忘記的。就要努力地忘記。   「時間太久,那時候又年幼,記得不是太清楚了。」十一娘回憶著那些讓她愉快的時光,「只記得自己一個人在床上躺了很長的時間。每次側過臉去,就能看見窗外那株纏繞在芭蕉樹上的紫藤。開著紫白色的小花,風一吹,就有淡淡的香味飄進來。但開了窗子,又有小蟲子跑進來。只能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開窗……陽光照進來,光暈圓圓的,閃爍著五彩的霞光,飄浮在空氣中,有點刺目,但很漂亮……春天的時候飛來了兩隻燕子,在屋簷下做窩……我看著它們孵了四隻小燕子,餓的時候就會張著嘴,伸長了脖子叫喚,它們的嘴好像是嫩黃色的……」   徐令宜靜靜地聽著,眼中閃過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憐惜。   像他生病的時候,身邊總圍著很多人。只想怎樣快些把這些人都趕跑了好睡個覺。哪裡還會注意窗外種的是什麼?開得什麼樣的花?   觀察的那麼仔細,可見日子有多寂廖。   他不禁從背後緊緊地摟了十一娘。   十一娘的腰肢,如春柳般的纖細柔韌。   她是中等的個子,但腰細腿長,骨骼又小,因而顯得特別婀娜多姿。而且比實際身量看著要高一些。看著雖然好看,卻不適宜生養。   念頭閃過,徐令宜心中一動。   他微微沉思,貼了她的耳朵悄聲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初癸?」   十一娘正說著話,聞言不由語凝,臉「刷」地一下紅到了耳根。   徐令宜又輕聲追問:「什麼時候?」   「來燕京以後!」十一娘窘迫地道。   餘杭離燕京千裡迢迢。羅大老爺和羅振興先到,然後大太太帶了十八歲的五娘、十五歲的十娘和初癸還沒有來的十一娘……最後嫁給自己的卻是十一娘。   十一娘那麼聰慧的人,可曾仔細思量過這其中的原由?   徐令宜望著她紅蓮般的面孔,新婚之夜細眉頻蹙的痛苦忍耐,昏黃燈光下輕言慢語的耐心勸慰,和諄哥跳百索時的愉悅舒暢,告訴誡哥識字時的溫柔慈藹,面對姨娘們無理取鬧時的鎮靜從容……如走馬燈似的,在他腦海裡轉個不停。   當初決定娶十一娘,固然有元娘所說的十一娘年紀還小的原因,也有他不想太早再生嫡子的順水推舟。可他早改初衷,十一娘及笄也有四個月了,卻依舊沒有動靜……會不會還有別的什麼原因?   念頭一起,他的表情就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而十一娘感覺到徐令宜的沉默,不由轉身狐惑地打量他。   大大的杏眼,眸子黑白分明。像盛著一泓山澗水般清澈、透明。他甚至能看見自己的倒影!   徐令宜避開了十一娘的目光。   就算知道又如何?一邊是娘家,一邊是丈夫,這本是世間最艱難的立場。何況自她進了徐家的門後就如她自己所說的一樣,因為知道抱怨不能改變處境,所以總是做的多,說的少。因為有比抱怨更重要的事,所以她從來都是寬和大度,溫柔仁藹的……   他不覺把臉貼在了她頭頂的疤痕處。   這一刻,他甚至希望十一娘不知道。   有時候,不知道也是一種福氣。   沒幾日,被十一娘派到王家去打聽消息的粗使婆子來給她回音:「……別說,我們家十姨奶奶出手就是不凡。先把國公爺叫到跟前來吩咐了一番,讓國公爺把原來老國公爺用的人家都請回來。還放出話來,讓國公爺三日之內把事情辦妥了。那國公爺小小年紀,哪裡知道怎樣行事?府裡的事務之所以被國公爺的生父、生母把握,也是因為國公爺偏向自己的生父、生母之故。自然不把我們十姨奶奶的話放在心上。可我們十姨奶奶也不是吃素的。當即就說:如若不照著她老人家的吩咐做,她老人家就去大理寺告國公爺『仵逆、不孝』,做了別人的嗣子,卻請自己的生父、生母回府當家,置嗣母於不顧。國公爺的生母聽了不冷不熱地道:羅家世代官宦,是江南旺望,徐家貴為公卿,餘大人在殿前行走,要是十姨奶奶這些都不顧了,直管去告去。結果您說怎地?」   這就是她的辦法?   把自己的嗣子以「仵逆、不孝」的罪名告到大理寺去?   十一娘已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琥珀見了忙道:「結果怎樣?」   那婆子得意洋洋地道:「結果我們家十姨奶奶一聲不吭,由金蓮姑娘扶著就去了大理寺。那國公爺的生母看著不對勁,親自去把我們家十姨奶奶接了回來。十姨奶奶吩咐的事自然也就一樁不落地照著辦了!」   ※   寫到男女感情戲就快不起來!   絞手指…… 第三百六十一章過冬(上)   十一娘望著那婆子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頗有些啼笑皆非。   不過這樣也好。   一般情況下,過了繼的嗣子是不和親生父、母來往的。王承祖的親生父、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只怕也不是什麼講道理的明白人。說不定還真應了「惡人自有惡人磨」的那句老話。只是兔子急了還咬人。十娘這樣做也太冒險了些。   她問那婆子:「你去王府打探消息,知道的人多嗎?」   「不多,不多。」那婆子忙道,「是我去王家幫忙時結交的一位姊妹。她是廚房上灶的人,與正房的人接觸的少,又有好手藝,這才穩穩噹噹地留了下來。」   「這樣吧!」十一娘沉吟道,「你以後每隔個兩、三天就過去一趟。也不用躲藏行蹤,可也不用有意張揚。如果有人問起來,只說是我讓你過去瞧一瞧的。」   這樣一來,王承祖的生父、母總會有點顧忌吧!   那婆子忙笑著應了。   十一娘讓琥珀打發了她一兩銀子:「差事當得好了,還有重賞。」   那婆子歡天喜地走了。   沒幾天來回信。   「十姨奶奶讓管事把住在茂國公府的王家旁枝都趕出去。那些人不與理會。十姨奶奶就讓廚房停了他們的夥食。有人去找十姨奶奶理論。十姨奶奶一句話沒說,抬手一盅熱茶就砸了過去……」說到這裡,那婆子不由拿眼角的餘光偷偷地打量十一娘。   十一娘雖然吃驚,但轉念一想,這還真是十娘的作派。她不露聲色,端起茶盅神色悠閒地啜了一口。   那婆子見狀,這才敢繼續說下去。   「要不是那人躲得快,十姨奶奶又久病無力,只怕那盅熱茶就要砸到了臉上。其他人知道,紛紛嚷了起來。十姨奶奶拔出中堂上供著的御刀,啪地一聲就丟在地上,還說,有本事就把她殺了,不然,三日之後她就派人把旁支住的那幾間廂房全燒了。硬把那些人給逼了回去。當天晚上就有卷了房裡的東西偷偷溜了。十姨奶奶知道了,又派了幾個孔武有力的守在門口。現在凡是從茂國公府出去的人,一律搜身。如果發現一件茂國公府的東西,就以『偷盜』之名送到順天府尹去。現在那些人都亂成了一鍋粥。」   十一娘想了想,讓綠雲去叫了白總管進來。   「我家十姐,如今孤兒寡母地帶著個重病的婆婆過日子。就怕有宵小、閒幫上門,還請白總管給順天府尹的下個帖子,有事沒事的時候,多到茂國公府的門前轉一轉。」然後讓琥珀拿了五十兩銀子給白總管,「這些銀子給那些衙役們買酒喝。」   白總管忙推了銀子:「我們府裡每年端午、中秋、春節,都要請這些人吃酒。平日也沒有什麼事麻煩他們。如今夫人有事吩咐,正好是給個機會讓他們還人情。哪裡就用得上銀子!」然後又道,「夫人放心,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保證不會有人去茂國公府搗亂。」   拿銀子出來只是為了表示感激之情,白總管不收,十一娘也不勉強,笑著說了幾句「辛苦了」之類的客氣話,白總管就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辭了。   晚上和徐令宜說起這件事:「……不知道還要鬧騰出些什麼事來。真是讓人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徐令宜俯身去吹了燈,「只要永平侯府在一天,那些人就要忌憚一天。」然後和她說起鋪子的事來:「準備的怎樣了?」   「那幾位繡娘這幾天就會到了。」事情進展很順利,十一娘聲音裡都透著幾份笑意,「原來的租戶走得急,還有些胭脂水粉在手裡,簡師傅和我商量,想低價盤下來。待開業的時候,凡是來買東西的,我們或送盒胭脂或是送盒蜜粉之類的。說在江南的時候,見到有米鋪開業的時送米袋子的。我覺得這主意好,就花了兩百多兩銀子,買了四百多盒蜜粉,三百多盒胭脂,還有些頭油、唇膏之類的。現在就擔心到時候送不完。」   徐令宜聽著笑起來:「送不完就拿回家來打賞那些丫鬟、婆子。到時候也快過年了。」   「侯爺這主意好。」十一娘笑道,「不過,就怕有人拿這做先例,有樣學樣,以後每年過年都打賞胭脂水粉。如果真有多的,我看不如賞我自己的身邊人算了。」   「你拿主意就行了。」徐令宜覺得這些事都是小事,「我聽白總管說,你介紹的那個楊輝祖還不錯。採買上很有一套。想升他做個二等的管事。」   「他是大姐原來的陪房。」十一娘也不攬這功勞,把找楊輝祖買珍珠的事說了,「……就是看著他不錯,這才推薦給侯爺的。」   兩人絮叨了半天才歇下。   朦朦朧朧間,她感覺身邊的徐令宜窸窸窣窣地起床。   「怎麼了?」   「沒事,你睡吧!」徐令宜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已經被吵醒了,十一娘索性睜開了眼睛。   外間的燈亮起來,有低低的說話聲,有輕盈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又有門軸輕輕轉動的聲音。然後披著件中衣的徐令宜撩簾而入。   半明半暗間,他看到雙如寶石般熠熠生輝的眼睛。   「吵醒了!」他低聲笑道,脫衣上了床。   「出了什麼事?」十一娘掩袖打了個哈欠。   「寅初時分,皇后娘娘誕下了一位公主。」   「哎呀!」十一娘一下子睡意全無。算算日子,皇后娘娘的分娩就在這幾天,可聽到了確切的消息,還是有份驚喜,「女兒是娘的小棉襖。皇后娘娘兒女雙全,可要好好慶賀慶賀才是。」   「皇上也很高興。」徐令宜笑著點頭,「這可是皇上的嫡長女。正讓行人司擬旨,諸王大臣、官員及公主、在京四品以上內、外命婦三日後進宮朝賀,還準備大赦天下呢!」   「這麼隆重!」十一娘嚇了一跳,不過轉念一想也能理解。 第三百六十二章過冬(中)   甘太夫人閒暇時和十一娘說起這件事來:「……不得不佩服這李家會鑽營。憑著兒子一個小小的正五品千戶,竟然和安成公主結了親家!」   這時候,喜鋪已經開業,正趕上了「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的時節。她們鋪子裡的繡品樣式新穎,品質好,價格合理,吸引了不少人,很快在燕京小有名氣。不管是十一娘、簡師傅還是甘夫人,對這樣開局已是很滿意。   十一娘這次來看甘夫人,就是把鋪子裡的帳目拿來給甘太夫人過目。   「少年人是初升的太陽,前途無可限量。」她含蓄地道,「也不怪安成公主看著心動。」   甘太夫人聽著笑了起來:「不過,說起來,這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甘太夫人是指安成公主的駙馬也不是個安生人吧?   早些年因販私鹽被御史彈劾挨了四十大板打瘸了一條腿,這幾年聽說養了一幫閒幫專放官債。如今開了海禁,福建正是眾矢之的,只怕這位駙馬爺也有自己的小盤算。   不過,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十一娘不好評論。   背後議論人長短,也不是君子所為。甘太夫言淺意深,點到為止,和十一娘說起喜鋪的生意來:「這樣說來,我們今年還賺了六兩銀子?」   十一娘笑著點頭:「如果不算您鋪子的租金,的確賺了六兩銀子,可要是算鋪子您鋪子的租多,還虧了六十兩銀子。」   甘太夫人不解。   十一娘算帳給她聽:「您那鋪子,一年的租金是八百兩,按十二個月分攤,一個月就大約是六十六兩。如今我們賺了六兩銀子,要是把鋪子的租金算上,豈不是虧了六十兩!」   「哎呀!」甘太夫人笑道,「真是複雜。難怪人家說這生意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又道,「不過,能賺六兩銀子也不錯啊!我們第一次做生意,好歹沒有虧啊!」   十一娘笑著點頭:「這次我來,是有兩件事要和您商量。一是鋪子停業的時間。簡師傅的意思,想臘月初七關門,過了元月十八再開門。二是過年的紅包。今年雖然沒賺到錢,一來是我們開業的時候短,二來我們正闖字號,利很薄。卻不能剋扣了鋪子裡的夥計。準備給大掌柜八兩銀子、二掌柜六兩銀子、小廝們二兩銀子,繡娘們五兩銀子的紅包。您看怎樣?」   「東大街的鋪子多是臘月初七關門,元月十八開門。我們自然也該如此。」甘太夫人沉吟道,「不過,大掌柜的紅包會不會少了些?我們府上的一等管事過年都是十二兩銀子。何況這些人是衝著簡師傅的面來的。我們手頭緊一緊,也不差這點銀子。我看,還是多給點吧!」   鋪子的大掌柜和二掌柜都是簡師傅從前的舊識,都是做繡品生意的老行家。   「我和簡師傅說好了。今年是特例。」十一娘道,「從明年開始,除了工錢,鋪子盈利的十分之一將會做為大掌柜、二掌柜和小廝們的紅利,另拿十分之一出來分繡娘。與其多給紅包,不如讓他們多想辦法做生意。」   「我是怕兩位掌柜覺得我們小氣。」甘太夫人笑道,「這些我也不太懂。不過既然你和簡師傅都說好,那就依你們的好了!何況我們事先有言,鋪子裡的事我不插手的。」   話雖如此,可畢竟是三個人合股的生意。有些事還是要多和甘太夫人溝通才是!   十一娘笑著和她說了半天話,看著天色不早,這才起身告辭了。   剛進門,綠雲就告訴她:「三爺差人從山陽送年禮節來了!」   「還是派甘老泉來的嗎?」十一娘一面脫了慄色的貂毛皮襖,一面笑著問她。   「還是派的甘老泉。」綠雲將她脫下的皮襖遞給一旁的小丫鬟,服侍她到淨房裡更衣梳洗,「甘老泉家的見您不在,去給太夫人磕頭去了。」   十一娘點頭,梳洗一番,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賞了甘老泉家的在東廂房吃飯,聽見十一娘來了,忙出來給她磕頭。   十一娘賞了她二兩銀子,進了太夫人的內室。   「怎麼?帳算完了。」太夫人正坐在炕上,正和杜媽媽擺弄著幾個布老虎、小鞋子,笑呵呵地招她過去坐。   十一娘給太夫人行了禮,坐在了太夫人身邊的:「甘家太夫人是孀居,簡師傅畢竟是手藝人,我只好兩頭跑了。」然後笑望著太夫人手裡做工精美的布老虎,「這是送給大公主的嗎?」   昨天是大公主的滿月禮。她有孝在身,沒有參加。但那照亮了半個燕京城的煙火足以說明昨晚的熱鬧場面。   太夫人笑著點頭:「快過年了,找幾件小玩意兒給她送去。」然後將布老虎、小鞋子推到她的面前,「我現在眼神不好使了,你幫著看看!」   十一娘用手摩挲著小鞋子的鞋面、鞋底、綁口,檢查著它們的柔軟程度。   「那孩子長得可真漂亮。」太夫人順勢說起大公主來,「和皇后娘娘像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可皇上看了卻偏說長得像他不可。」說著,呵呵笑起來。「那些內侍、女官見了也都昧著心說像皇上,把皇上高興的。要不是顧忌太后娘娘身體微恙,百日禮也準備大肆操辦的。」   大公主洗三禮後沒多久,太后娘娘就染風寒,太夫人等人都曾進宮探病。算起來也有大半個月。   「太后娘娘的病還沒有好嗎?」十一娘聽著有些意外。   「說是還沒有好!」太夫人若有所指地道,「我當時就去探病了。雖然還用著藥,不過說話中氣十足,想來也沒什麼大礙。」   十一娘笑起來。   太夫人顯然不太想說這個話題,立刻轉移了話題,問起徐嗣諭回來過年的事:「……說臘月十六可到通州。房子收拾好了沒有?」   「都收拾好了。」十一娘也不再提,順著太夫人說話,「讓季庭媳婦搬了些花樹,被褥全換了新的,沁香幾個也早過去了。您明天要不要過去看看?」   「有你打點就行了。」太夫人笑道,「我就不過去看了。」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太夫人,夫人,滄州的大姑爺送年節禮來了!」   太夫人聽著很是高興,催十一娘:「你快去看看!」   十一娘笑著回了自己的院子。   綠雲就陪著兩個精明幹練的婆子走了進來。   給十一娘問了安,說了些吉祥話,其中一個婆子笑道:「奴婢們還帶了一對嘹哥來,是送給二少爺的;一對翠鳥,是送給世子爺的;一對黃鸝,是送給五少爺的;一對鸚鵡,是送給大小姐的。」   「真是有心!」十一娘笑著說了幾句客氣話,然後每人賞了十兩銀子,讓綠雲帶下去用飯。吩咐雁容去外院把邵家送的東西送到各人屋裡去。   雁容回來復命,卻悄聲對她道:「我聽外院的小廝說,三爺送來的東西雖然和端午、中秋一樣多,可品相卻差了很多。」   十一娘有些驚訝。   雁容忙道:「真的,我去看過了。中秋節三爺送的風鴨個個油膩肥大,這次送來的卻很瘦小。」   十一娘失笑。   年節禮的禮單會送到徐令宜的手中,但將東西入庫卻是負責各府禮品往來的樊管事。像這種事,只怕樊管事也不好說什麼吧!   「這件事你不要聲張。」十一娘吩咐雁容,「免得侯爺臉上不好看。」   「奴婢知道了!」雁容急聲道,「這事奴婢誰也沒提!」   十一娘問起她的差事來:「大姑爺家送來的東西都送到了?」   「二少爺的交給了沁香,世子爺的交給了杜媽媽,五少爺的交給了南永媳婦,大小姐的交給了小鸝。」   自太夫人藉口天氣太熱把徐嗣諄留在了自己屋裡以後,就再也沒有提給徐嗣諄單獨設院的事,十一娘想著徐嗣諭等人都是過了十歲才住到外院的,也不主動提起,這件事就這樣擱置了下來。其他人的東西都交給了身邊的丫鬟,只有送給徐嗣諄,雁容卻送到了杜媽媽手裡。   十一娘不由微微點頭,道:「你辦事,很細心!」   雁容受了表揚,激動的面孔微紅,曲膝道:「奴婢只是沒有辜負夫人的教誨。」   十一娘笑著遣了她退下。   徐嗣誡就拖著個鳥籠跑了進來:「母親,母親,您看,大姐夫送的鳥!」南永媳婦滿臉歉意地跟了進來:「夫人,五少爺非要來不可……」   十一娘示意南永媳婦不用緊張,笑著接過鳥籠遞給了南永媳婦:「鳥要掛在屋簷下養著,可不能像你這樣拖著跑。」   徐嗣誡深深地點頭,笑道:「掛在母親的屋簷下,它唱歌給母親聽!」   「這是大姐夫送給誡哥的!」十一娘笑著抱了徐嗣誡,「把它掛在你屋簷下,唱歌給你聽。」   他扭著身子:「唱歌給母親聽!」   是要送給她吧!   十一娘親了親他的面頰:「母親怕吵,掛在誡哥的屋簷下。」   徐嗣誡這才沒有做聲了。   待她安置好徐嗣誡回屋,卻看見服侍的丫鬟、婆子都遠遠地立在屋簷下,徐令宜和徐令寬站在院子裡低聲說著什麼。   聽到動靜,兩兄弟打住了話。   「這麼晚了,天又冷,怎麼不進屋去?」十一娘笑著和他們打著招呼。   ※   明天休息……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六十三章過冬(下)   徐令寬上前,恭敬地向十一娘行禮:「只不過是和四哥說幾句話罷了。」一副輕描淡寫的語氣,然後笑著告辭:「四哥,那我先走了!」   徐令宜點頭,目送徐令寬離開,轉身和十一娘進了內室。   十一娘服侍他更衣。   「太后的病還沒有好。我讓小五跟五弟妹說一聲。」徐令宜低聲地道,「讓五弟妹這兩天進宮去看看——她對宮裡的事有些只怕比太夫人還要熟些。」   十一娘想到太夫人提起太后娘娘病情時的表情,沉吟道:「侯爺也懷疑太后娘娘的病有假嗎?」   徐令宜沒有做聲,算了默認了。   就算是假病,除了給長公主的喜慶事生出一點點的漣漪而讓皇上有些膈應之外,又有什麼實質上的影響呢?   十一娘有些想不通。   「開春就要選秀了。」徐令宜輕聲提醒她,「這次是為皇上充實後宮。」   十一娘恍然。   太后幾次想讓楊氏女進宮都被皇上婉言拒絕了。   「您是怕太后娘娘裝病示弱以挾皇上?」她思忖道,「如果真是如此,只怕早就有了防範。五夫人又是晚輩。我看,還不如讓太夫人去瞧瞧。」   她們和太后之間有尊卑關係。太后完全可以決定見還是不見,是賞個錦杌坐在身邊說說話,還是隔著珠簾遠遠地答上兩句。以五夫人的資歷,太后未必把她放在眼裡。就算她再熟悉了解宮裡的情況,可見不到人,又有什麼辦法?   徐令宜知道她未盡之意。壓低了聲音道:「慈寧宮的人,我也認識幾個。只是這些日子太后娘娘在病中,脾氣暴躁,大家不敢隨意走動。五弟妹去,少不得要問問病情。到時候自然有人答話。」   原來是消息遞不出來!   如果是這樣,那見不見得著太后都沒有什麼影響了。   她微微點頭,和徐令宜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五夫人去了宮裡。中午從宮裡回來直接到十一娘處落腳。   十一娘一面差人去外院請徐令宜,把她迎到內室坐下。   五夫人見十一娘的樣子,知道她知道明白自己進宮的目的,不由看了她一眼。   眼角的餘光就掃過臨窗大炕的窗臺。   尺高的紫色水玉花斛裡插了大紅的芙蓉花,濃豔的如四月芳菲。而花斛旁面盆大小的琉璃魚缸裡則養了四、五尾罕見的墨色的金魚,正悠閒的擺動著裙裾似的大尾巴。   她不由暗暗吃驚。   就這兩樣東西,已值千金。   特別是那紫色水玉花斛,她還只是早年在先帝吳皇后寢宮見到過一尊和這一樣大小的黃色花斛。   她不禁抬目四望。   炕桌、高櫃、太師椅、落地罩都是黑漆的,帷帳、炕上和太師椅上搭著坐墊則都是半新不舊的藤黃色萬字不斷頭的錦鍛。屋子裡沒像一般富貴人家點上薰香爐或是插了百合香,而是在牆角放了盆約有人高的臘梅花。嫩黃的花瓣晶瑩剔透,深褐色的枝杈盤結糾虯,橫生幾份野趣,又有清香浮動,讓人生出溫馨舒適之感來,想靠在炕上那蓬鬆的大迎枕上歇一覺才好。   十一娘屋裡的這株臘梅花是她專門讓季庭媳婦養的。她看見五夫人的目光在臘梅花上停留了片刻,就以此為題和五夫人寒暄道:「大冬天的,門窗緊閉,薰香點著嗆人,就到花房裡搬了這株臘梅過來。」   五夫人聽著心中一動。   有了那醫婆,歆姐兒的病好了很多。所以當那醫婆說麗景軒周圍都是花樹,對歆姐兒不好時,她就選了十一娘搬家的日子回了娘家。這換房子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徐令寬知道了很是不悅,可看著歆姐兒一天比一天好,也裝聾作啞不提此事了。前幾天歆姐兒又犯了病,那醫婆說是屋裡點的薰香太嗆人了……   「這臘梅花的味道的確好聞。」她笑著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只是那醫婆說我們家歆姐兒味不得花香,我要問問才好。」   十一娘這才明白五夫人明明答應的好好的,怎麼到了搬家的時候又避回了娘家……   這算不算是遲來的解釋呢?   十一娘笑著順了她話道:「那是得好好問問才是。歆姐兒的身體第一要緊。」然後讓小丫鬟上了茶點。   五夫人剛端了茶盅,徐令宜回來了。   她忙站起來喊了一聲「四哥」。   十一娘就避了出去。   兩個人在內室說了大約一盅茶的功夫,五夫人起身告辭。   十一娘笑著將五夫人送到了院子門口這才折回了內室。   徐令宜正面露沉思地盤坐在臨窗的大炕。   十一娘輕手輕腳地收了茶盅,又重新給徐令宜沏了盅茶。   徐令宜端起茶盅啜了一口,嘆了口氣道:「太后娘娘是真的病了。」很是悵然的樣子。   十一娘坐到了他對面,遲疑道:「那,您有什麼打算!」   人有時候能在威武面前不屈膝,卻很少能在苦難面前不悲憫。所以太夫人覺得太后娘娘裝病的時侯能不以為然,而徐令宜發現太后真的病了時卻要面露凝重。   「萬一到了那一步,也要答應的有價值才是!」徐令宜的表情冷峻而堅定。   這些都不是她應該過問的範圍。   十一娘靜靜地為徐令宜續了杯茶。   從那天起,徐令宜有時候會出去拜訪朋友。而十一娘在忙完喜鋪的事後,迎來了徐嗣諭的歸家。   徐嗣諭的相貌沒怎麼變,只是比離家的時候高了一個頭。   看見站在人群裡淚眼巴巴地望著他的秦姨娘,徐嗣諭微微側過臉去,垂瞼揖手,給十一娘行禮。   徐嗣諄臘月初七就放了假,可人卻沒閒下來。還在編書的趙先生給他布置了很多的功課。他還因此去請教過二夫人。二夫人沒有給他答案,而指了書房讓他自己去找。他找了三、四天才找到那個典故的出處。然後高興得不得了,讓新到他屋裡當差的小廝茶茗偷偷去街上買了趙先生最喜歡吃的豬頭肉回來,還藉口要告訴徐嗣誡畫畫把徐嗣誡也叫去了。誰知道徐嗣誡轉身卻告訴了十一娘。   十一娘想著這是孩子們之間的小秘密,裝做不知道。結果徐嗣誡吃了那豬頭肉活蹦亂跳的,徐嗣諄卻拉了兩天肚子。茶茗也因此被太夫人命人打了十大板。要不是徐嗣諄出面求情,茶茗又是白總管推薦的,只怕早就被攆了出去。   知道徐嗣諭今天下午回來,他一早就到了十一娘屋裡,拿了十一娘做的識字卡教徐嗣誡認字,又留在十一娘屋裡吃了午飯。   見徐嗣諭給十一娘行了禮,他拉著徐嗣誡上前給哥哥行禮。   徐嗣誡跟著徐嗣諄身後,有模有樣地跟著作揖。   「世子長高了!」徐嗣諭客氣地和徐嗣諄拱了拱手。   陌生的稱呼,陌生的口吻,都讓徐嗣諄小小地怔了一下。   而徐嗣諭已去摸徐嗣誡的頭:「五弟!」   他笑著和徐嗣誡打招呼。   那是十一娘常做的動作,在徐家,也只有十一娘會這樣、敢這樣摸他的頭。   小小的徐嗣誡不明白眼前這個有點熟悉,更多卻是陌生的哥哥為什麼要學著母親的樣子摸自己的頭。他直覺地側頭避開了徐嗣諭,然後緊緊地攥住了徐嗣諄的手,睜大了和徐嗣諭一模一樣的鳳眼,略帶警戒地望著他。   徐嗣諭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目光落在了徐嗣誡緊握著徐嗣諄的手上,眼底飛快地逝過一道苦澀。   十一娘看著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徐嗣諭從前和徐嗣勤、徐嗣儉走得近,反而和徐嗣諄、徐嗣誡不鹹不淡的。後來她安排徐嗣誡住在麗景軒,也有讓他和徐嗣誡多多親近的意思。只是徐嗣諭住在前院,徐嗣誡住在後院,他輕易不踏進後院的門。不怪徐嗣誡對他有陌生。   她剛想說幾句話為徐嗣諭解圍,貞姐兒已笑盈盈地上前給徐嗣諭行了個禮:「二哥!」   十一娘看見徐嗣諭收回手,嘴角綻出一個真誠而喜悅的笑容。   「貞姐兒!」他親切地喊著妹妹,臉龐也因此而明亮起來。   貞姐兒抿了嘴笑。   徐嗣諭神色間輕快了不少。   他彬彬有禮的和秦姨娘、文姨娘、喬姨娘打招呼。   「二少爺!」秦姨娘嘴角微翕,一副很是激動的樣子,卻喃喃的說不出話來。   文姨娘則滿面春風地掩嘴而笑:「有些日子沒見二少爺,二少爺比以前更沉穩了。果真是『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裡路』,還是要出去見識見識……」她的話一如往昔的長,以至於徐嗣諭頭顱微垂,嘴角含笑地聽了半天才算完。   喬蓮房的反應則乾脆多了。   她朝著徐嗣諭微微點了點頭,就退到了一旁。   十一娘就笑著招呼徐嗣諭:「我們去見祖母吧!她老人家一大早就叨念到現在呢!」   徐嗣諭恭敬地應了聲「是」,由丫鬟、小廝、婆子們簇擁著,和徐嗣諄、徐嗣誡、貞姐兒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裡。   秦姨娘站在那裡凝望著徐嗣諭的背影不停地用帕子抹著眼角:「二少爺瘦了很多!」   明明面色紅潤,精神煥發。   喬蓮房聽著不以為然,面帶譏諷地撇了撇嘴,帶著丫鬟回了屋。   文姨娘一慣地做那善解人意的人:「二少爺回來可是樁大喜事。姐姐快別哭了。這會夫人帶著二少爺去見太夫人了,完了就會來看姐姐了。那安樂山長水遠的,和我們這裡的風俗、習性都不一樣,我看姐姐不如回屋去讓人做些二少爺平常最喜歡吃的。等二少爺來看姐姐的時候,姐姐也可以讓二少爺解解饞。」   「是我糊塗了,是我糊塗了。」秦姨娘忙收了眼淚,感激地朝著文姨娘福身,帶著丫鬟匆匆離去。   文姨娘看著剛才還熱熱鬧鬧此刻卻寂廖空曠的院子笑著搖了搖頭,和秋紅慢慢往自己院子裡去。   「你剛才說,大姑爺送給大小姐的那鸚鵡有蹊蹺,有什麼蹊蹺?」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六十四章春事(上)   秋紅低聲道:「大小姐的鸚鵡,據說會說話!」   「呸!」文姨娘笑道,「不會說話的那還是鸚鵡嗎?」   「可它還會背詩!」   「背詩?」   文姨娘一怔。   「嗯!是背詩。」秋紅點頭,「小鸝說,那鸚鵡前些日子背的是『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這幾天背『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文姨娘呆住。   秋紅道:「那鸚鵡剛來的時候還背過『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呢!」   文姨娘擦了擦額頭的汗:「那,那夫人知道嗎?」   「知道!」秋紅笑盈盈地道,「夫人說,這鸚鵡怎麼淨說滄州話。讓大小姐教它說燕京話。把大小姐說的滿臉通紅。好幾天沒給鸚鵡餵食呢!」   「夫人知道就好。夫人知道就好。」文姨娘鬆了口氣。   而此刻太夫人正望著舉止大方得體的徐嗣諭微微點頭。   「去見過你老子了?」   「見過了。」徐嗣諭身姿筆直地立在太夫人面前,語氣和煦。   太夫人問起他在樂安的情況來。   徐嗣諭一一回答。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不緊不慢,有著世家公子特有的從容坦然。   太夫人再次微微點頭。   徐嗣諭就讓文竹拿了根黃楊木的拐杖進來:「孫兒在樂安閒暇時做的。」   杜媽媽忙上前接過遞給太夫人。   太夫人摸著拐杖,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吩咐魏紫擺飯。   徐嗣諭道了謝,反問起太夫人的身體來。   太夫人笑呵呵地和他閒話,待小丫鬟來回話「飯已擺好」時,徐嗣諭則上前攙著太夫人去了東次間。   十一娘在心底幽幽地嘆了口氣。   不過短短幾個月,徐嗣諭的笑容更矜持,待人更謙和,明明還只是個十二歲的大男孩,卻已有了大人的老成,像個久別來訪的客人,而不是離家歸來的孩子。   而徐令宜對徐嗣諭的狀態卻很是滿意:「出去了一趟,懂事了不少。看樣子,把他送出去還是對的。」   男人和女人看問題很少有一致的角度。   十一娘不置可否。   徐令宜問起徐嗣諭的行蹤來:「去看過秦姨娘了?」   「去了。」十一娘道,「喝了杯茶,說了會話,就去了二夫人那裡。」   徐令宜聽了微微頜首。第二天徐嗣諭過來問安時叮囑他:「姜先生來信說,他給你留了些功課,對你參加童試大有益處。雖然是過年,可也不要把功課落下。別辜負了姜先生的一片期望才是!」   徐嗣諭恭聲應「是」,回去後就閉門苦讀。春節期間除了去給太夫人和十一娘晨昏定省,不出院門一步。   十一娘因有孝在身,春節就帶了徐嗣誡在家裡識字,跳百索或是玩翻繩,偶爾下廚房做些甜食給徐嗣誡吃。把徐嗣誡樂的,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   徐嗣諄則被徐令宜帶在身邊應酬來往賓客。他一開始大為興奮,晚上來給十一娘請安的時候就眉飛色舞地講他遇見了些什麼人,說了些什麼話,什麼事特別的有趣。可沒幾天,就感覺疲憊起來。到了正月,索性跑到十一娘這裡來吃午飯、睡午覺,然後就磨磨蹭蹭地不願意走了,說要告訴徐嗣誡識字。   十一娘本來就覺得徐嗣諄小小年紀做大人的事有些不合適宜,出面留了徐嗣諄幾次。而徐令宜看見徐嗣諄一到十一娘屋裡就精神百倍,一跟自己出去就如打了霜的茄子,哪裡還看不出來。說了十一娘幾句「慈母多敗兒」,倒也隨他去了。徐嗣諄玩得越發高興。每天一大早就過來,到了晚上燈點才走,不是和徐嗣誡跳百索,就是和徐嗣誡去後院放煙火,還求十一娘也給他做帶骨鮑螺吃,玩到高興,就歇在徐嗣誡處。   太夫人見他每次從十一娘處回來都面色紅潤,眉眼帶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的。   秦姨娘看了就在十一娘面前小聲嘀咕:「這大過年的,二少爺天天這樣關在家裡苦讀可怎麼熬得住?也應該適時歇歇,到親戚朋友家走動走動才是!」   自從徐令宜為她嘮叨徐嗣諭跟前沒人服侍的事發了脾氣以後,秦姨娘在徐令宜面前就再也不敢提起徐嗣諭的事,改在十一娘面前絮叨了。   十一娘只當沒聽見。可時間長了,也頂不住她每天說一遍。只好道:「二少爺刻苦攻讀,也是為了錦繡前程、光耀門楣。秦姨娘不為二少爺打氣也罷,怎麼還說出這樣的話來。豈不是要拖二少爺的後腿?何況這也是侯爺的意思。難道你讓二少爺仵逆父親不成?」   秦姨娘哪裡擱得住十一娘這樣一頂大帽子,忙跪在地上磕頭:「我是沒讀過書的人,不懂得這些大道理。還請夫人饒恕我的無知。」   既然不懂這些大道理,又怎麼嚇得跪在地上求饒?   十一娘不想和她多說。讓綠雲扶她起來,道:「這過了元宵節,天氣就漸漸暖和起來。我這些日子,又是要忙過年的事,又要忙喜鋪裡的事,孩子們的衣裳鞋襪不免有些疏忽。我看秦姨娘上次給我做的幾雙鞋還不錯,就請你給誡哥做十幾雙鞋襪吧!二月二龍抬頭的時候,也可穿了去踏青。」   既說了鞋襪的數量,又說了交鞋襪的時間。這樣一來,她就沒空天天瞎琢磨了吧?   秦姨娘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忙垂頭躬身應「是」。   十一娘就端了茶。   三位姨娘都退了下去。   秦姨娘拉了文姨娘的手:「雖說是孩子的東西,可納鞋底,繡鞋面,和大人的無異。不過月餘的功夫,哪裡就能做出十來雙鞋襪來。我知道你屋裡的玉兒針線好,不如幫我做幾雙。」然後福了身,「我這裡感激不盡了。」   文姨娘又怎麼會摻合到這其中去?   她滿臉的為難:「姐姐是不知道。夫人年前把大小姐的鞋襪、春衫都交給了我。我的針線一向不利索,這正愁著到時候交不了差,想借姐姐屋裡的翠兒幫幫忙呢!沒想到夫人把五少爺的鞋襪交給了你……」   秦姨娘聽著滿臉的失望,眼睛不由朝喬蓮房望去。   喬蓮房已領著丫鬟拐進了耳房旁的夾道。   文姨娘看著目光一轉,把秦姨娘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道:「要不,我們出點錢,讓針線上的人幫著做?」   秦姨娘聽著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這,這不大好吧?要是讓夫人知道,豈不覺得我對她不敬!」   「也是」文姨娘笑道,「我看,姐姐不如一面做,一面再找人幫忙。船到橋頭自然直。」   秦姨娘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精神有些沮喪地點頭,帶著小丫鬟回了屋。   剛坐下,翠兒回來。   手裡還提著個大紅描金食盒。   秦姨娘看著精神一振:「怎樣?」   翠兒眼底閃過一絲無奈,臉上卻堆了笑:「二少爺說姨娘做的這酪酥拌雛子鴿很好吃。只是他如今要用功讀書,沒功夫吃這些小食,讓姨娘以後別再送東西去了。等他考了童試再說。」   秦姨娘聽著鬆了口氣,滿面笑容地道:「你跟他說,我都聽他的。讓他不用著急。萬一考不上,到時候跟侯爺說說,走蔭恩也是一樣。」   翠兒應喏,把食盒遞了一旁的小丫鬟。   秦姨娘已開了匣子,拿了箱籠的鑰匙朝著她招手:「你去開了我的箱籠,把那匹玉帶白找出來——夫人讓我給五少爺做襪子。」   翠兒聽著嚇了一大跳:「那可是貢品。原是侯爺賞給您,您一直沒捨得用的。五少爺今年才五歲,會不會太奢侈了些……您不如留著給二少爺做襪子!」   「既然是夫人的吩咐,」秦姨娘圓潤的臉上出現了一絲不太協調的冷譏之色,「自然要做最好的東西。何況我們五少爺如今被夫人養在身邊,侯爺看了,也只會歡喜!」   就算是這樣,五少爺也是記在佟姨娘名下、連生母是什麼人都不知道的卑賤之人。這樣抬著他,萬一夫人有了自己的親生子,五少爺豈不和二少爺一樣,上不上的,下不下的……可翠兒見秦姨娘已低頭在針線筐裡找了明紙出來畫鞋面,不好多言,輕聲應「是」,拿著鑰匙去開了箱籠。   用了兩天的功夫趕了雙鞋襪送過去,徐嗣誡穿了正合腳。   「秦姨娘的針線做得真是不錯。」十一娘笑望著穿了新鞋新襪在炕上走來走去的徐嗣誡,當著徐令宜的面誇獎秦姨娘,「以後誡哥兒的鞋襪就勞煩秦姨娘多多費心了。」   「不敢當夫人誇獎。」秦姨娘低著眉眼,餘光卻打量著徐令宜,「五少爺穿著好就好!」   徐令宜正望著得意地蹺起腳在徐嗣諄面前顯擺自己新鞋新襪的徐嗣誡微微地笑。   秦姨娘看著心有些涼。   她還記得徐嗣諭小的時候,她用同樣是貢品的深錦紅給徐嗣諭做了雙襪子,侯爺看著只皺眉。還吩咐她以後不可如此……怎麼到了徐嗣誡這裡,就什麼也不說了呢?   思忖間,秦姨娘聽到十一娘溫和的聲音:「只是小孩子家的,穿了這綾襪容易滑腳。秦姨娘以後還是用細棉布給誡哥做襪子吧!」   她回過神來,正要低聲應「是」,卻見徐令宜吩咐小丫鬟傳話給臨波:「……讓他去跟白總管說一聲,我記得年前宮裡賞了幾匹嘉定斜紋布,織成了『水浪勝子』的模樣,還不錯。拿進來給誡哥做襪子吧!」   ※   老時間加更……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六十五章春事(中)   「哪用得著那樣好的東西。」十一娘笑道,「我箱籠裡還有匹淞江飛花布,就用那個給誡哥兒做襪子吧!」然後吩咐一旁的綠雲開箱籠拿給秦姨娘。   既然賞出去了,斷然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徐令宜笑道:「那你就自己留著用吧!」   十一娘也不想潑了徐令宜的面子,笑著道了謝。私下裡不免和他絮叨:「孩子們都大了,有些事要仔細思量思量才是。像剛才,您既然賞了誡哥,也應該賞諭哥和諄哥才是。」   徐令宜沉吟道:「誡哥不同,他年紀小!」   主要還是因為是自己的侄兒吧!   十一娘想到那些僕婦,當著她對徐嗣誡巴結奉承,可背後卻議論他是生母不詳之人。   她含蓄地道:「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與其孩子事後想起來我們待他與眾不同而心中難過,還不如像自己的孩子一樣,該嚴厲的時候就嚴厲,該溺愛的時候就溺愛的好。」   徐令宜想了想,嘆著氣應了句「知道了」。   十一娘就笑著轉移了話題:「今年五姐夫要下場參加會試了,我想在多寶閣給他訂一套文房四寶送過去,您看怎樣?」   徐令宜聽著笑起來:「如今不時興送文房四寶了。時興送『狀元及第』的席面。我看不如到春熙樓訂一桌席面送過去。」   正說著,有小廝進來稟道:「馬大人來了!」   十一娘聽著心中暗驚。   馬佐文在行人司行走,這麼晚了還來拜會徐令宜,決對不是什麼小事!   徐令宜的神色也有些凝重。   十一娘幫他更了衣,默默地把他送到了院子門口。   過了一大約一柱香的功夫,徐令宜回來了。   他苦笑道:「皇上以太后娘娘身體欠安為由,下旨取消今年春天的選秀。聖旨明天就會頒布。」   太后娘娘的病一直不見好轉,除夕、元宵節宮裡都沒有放煙火,正月十五的燈會因此而遜色不少。   沒想到皇上會用這個做為藉口。   十一娘有些意外,又見徐令宜並沒有因此而輕鬆起來,困惑道:「有什麼不妥嗎?至少太后知道皇上的意思,不能找藉口往皇上身邊送人了!」   「我到寧願她往皇上身邊送人。」徐令宜委婉地道,「宮裡有皇后娘娘、還有皇貴妃、近日得寵的許美人……」   的確,皇上和皇后是結髮夫妻,而區氏能在短短兩年成為皇貴妃,許氏又能後來者居上,只怕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那楊氏女進宮未必能討得了好。   念頭閃過,十一娘心中一動。   楊家在廟堂上一直沒有實權。如果太后想在自己死後保住楊家的富貴,唯一的辦法就是再與皇室聯姻。在這件事上,太后是不會放棄的。而芳姐兒出閣已經三個多月了,卻一直沒有喜訊傳出來。據說為了這件事,福成公主曾親自到慈源寺上香為芳姐兒乞福。   她不由遲疑道:「您是擔心皇長子那邊?」   徐令宜點頭:「皇長子畢竟年輕,萬一太后得逞,我怕他一時心軟,讓楊氏女生下子嗣,那可就麻煩了!」   有一見鍾情,也有日久生情,這種事,還真不好說。   十一娘也覺得這是個比較麻煩的問題。   而徐令宜見十一娘因自己的話苦惱起,笑著安慰她:「你也別擔心,我已差人去告訴士錚了。他也不是吃素的。為了家族的前程,肯定會有一番計較。」   但願如此吧!   十一娘也沒有什麼好主意,長嘆口氣,準備和徐令宜歇下。   有小廝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侯爺,周大人來了!」   兩人一愣。   外面已傳來靴子摩擦地面的「霍霍」聲:「令宜,我有話跟你說!」   竟然是周士錚追了進來。   徐令宜披著衣裳就去廳堂。   過了好一會才折回來。   「怎樣?」十一娘迎了上去。   徐令宜神色有些冷峻:「士錚說,與其讓楊家的人去服侍皇長子,還不如在周氏親族中挑個品行出眾、性情溫順之人去服侍皇長子。」   十一娘大吃一驚:「那您的意思……」   「我明天會去見皇后娘娘,把周家的意思告訴皇后娘娘。」   顯然是同意這個決定的。   十一娘默然。   芳姐兒才成親三個多月……   第二天徐令宜去了宮裡,十一娘盤坐在炕上繡花。   小丫鬟笑著進來稟道:「夫人,餘杭那邊有信來。」   十二月中旬羅振興來過一封信。信中說他們已平安抵達餘杭。大老爺為七爺取名叫「振鴻」。   十一娘一掃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很鬱悶的心情,忙地打開了信。 第三百六十六章春事(下)   徐令宜就和十一娘說起徐嗣諭的童試來:「……已經去報了名,二月二十日開考。我會吩咐趙管事陪著他去考試,吃食、筆墨都不用你操心,你到時候只管送送他就是了。」   十一娘應喏,還是做了個「步步高升」的荷包送給徐嗣諭。   徐嗣諭來給十一娘問安的時候恭敬地道了謝。開考那天掛了那個荷包去了考場。   考了出來,他感覺很不錯。到韶華院和二夫人說了半天,二夫人來給太夫人問安的時候也說:「應該問題不大!」   秦姨娘聽了喜出望外,想給徐嗣諭做兩件衣裳或是吃食,又苦於沒有時間——她好不容易按十一娘的要求給誡哥做完了鞋襪,十一娘又讓她給徐嗣誡做夏衫。   翠兒卻想著他去給徐嗣諭送吃食時徐嗣諭苦澀的笑容。   「翠兒姐姐,你跟姨娘說,讓她以後別再給我送東西了,也別再管我了。有這功夫,還不如好好服侍夫人,好好服侍侯爺。我會好好讀書。讓她不用擔心我。」   可這樣的話,她又怎麼敢和把二少爺當成命根子的秦姨娘說。   見秦姨娘犯愁,她不由勸道:「秦娘,二少爺前些日子天天在家裡用功讀書,這時候考完了,又是初春時節,豈不要出去好好遊玩一番。您就讓二少爺安安心心地歇歇吧!免得總惦記著您什麼時候送東西去。!」   「你說的對!」秦姨娘忙道,「是應該讓他好好歇歇了。他這些日子實在是太辛苦了。」   翠兒不由籲了口氣,見秦姨娘面露猶豫,怕她又吩咐些為難之事,忙笑道:「燒燙鬥的銀霜炭不多了,我去領一些來。順道去看看二少爺在家不在家!」   「快去,快去。」秦姨娘聽著露出欣慰的笑容來,「要是出去了,也問問去了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回來?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麼?」   翠兒笑著應「是」,去了外院。   徐嗣諭並沒有出去,而是去了二夫人那裡,文竹几個正在收拾東西。   翠兒看了大吃一驚。   「……二少爺說,不管考得好不好,等童試的結果一出來,我們就回樂安去。」文竹笑著將翠兒請進屋裡喝茶,「二少爺和喻公子約好了四月初八到樂安的大福寺去上香的。三月上旬不啟程,就趕不上了。」   翠兒半晌無語,低了頭喝茶,目光從正在默默收著箱籠的沁香幾個身上掠過,卻發現泌香往箱籠裡放的卻是件靚藍色淞江三梭布直裰。   「這,這是什麼……」她猛地站了起來,指著那直裰手不由哆嗦起來。   「這是二少爺在樂安時穿的衣裳。」泌香抬起頭來,神色有些悶悶不樂。   翠兒望著文竹:「你,你們怎麼能給二少爺穿這種衣裳?」語氣裡帶著幾份質問。   「怎麼穿不得!」文竹清澈的大眼睛坦然地望著翠兒,「二少爺說了,別人穿得,他就穿得。」   「二少爺年紀還小,你怎麼能聽之任之。要知道,夫人把你派到二少爺跟前,是服侍二少爺的……」   「翠兒姐姐!」文竹打斷了翠兒的話,「我們在樂安很好。姜先生只說二少爺是故人之人,二少爺在人面前也從不有一絲倨傲之色。和同窗穿一樣的衣裳,吃一樣的飯菜,輪到值日之時還要打掃學堂、毛廁,從未曾有抱怨之時。加之讀書刻苦,待人謙和有禮,謹習書院從守門的老漢到姜先生,沒有一個不喜歡的。二少爺在那裡過得很快活。翠兒姐姐就不要在姨娘面前說些什麼了,免得橫生些波瀾。」   翠兒沉默。   她縱是跟秦姨娘說了,秦姨娘除了能暗地裡哭兩聲,還能怎樣?   可一想到二少爺竟然穿起了淞江三梭布,心裡就不是個滋味,眼角溼了起來。   「翠兒姐姐。」文竹就握了翠兒的手,「二少爺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二少爺有這樣的志氣,我們這些人應該為他高興才是。切不可胡言亂語,讓二少爺左右為難。世子爺聽了,也會不高興的。」說著,掏了帕子給她擦眼角。   翠兒哪裡還不明白,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什麼也不會說的!」   文竹笑著重新給翠兒沏了杯茶。   翠兒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二夫人知道嗎?」   「知道。」文竹沒有瞞翠兒,「二少爺回來的第二天,二夫人就來看過二少爺了。知道二少爺和同窗一樣的吃住,還讚揚二少爺有志氣呢!」   翠兒無話可說,坐了一會,就起身告辭了。   文竹卻望著她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沁香見了擔心道:「文竹姐姐是擔心翠兒姐姐會把這件事告訴姨娘嗎?」   「翠兒姐姐是聰明人。」文竹輕輕地搖了搖頭,「她不會告訴姨娘。我只是在想……」她語氣微頓,轉臉看見桃柳、蓮嬌兩個都睜大了眼睛望著她,個個一副稚嫩的樣子,不由哂笑,「我只是在想,還好我跟著二少爺去了樂安,不然,還不知道天下之大,有很多有趣的人,很多有趣的事。」   沁香幾個就笑著擁上來,抱的抱她,推的推她:「姐姐一個人去了樂安,也不帶上我們,還在這裡說些風涼話。」   文竹只是笑。   腦海裡卻迴蕩著他們剛到樂安時姜先生對二少爺說的話:「……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當你能讀懂它時,就是你明白你父親為什麼會把你送到我這裡來讀書的苦心時。」   她不知道這詩與二少爺被送到謹習書院讀書有什麼關係,她只知道如今府裡有了世子爺,以後來二少爺處境艱難,為二少爺傷心。可這次從安樂回來,她有些明白姜先生的話了——永平侯府縱有千般好,可以他們的身份,遇到誰都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反而不如在安樂,雖是粗茶淡飯,卻能高聲地說話,大聲地笑……   想到這些,文竹抿著嘴笑了起來。   他們馬上就要回安樂了!   而此刻的正房,靜悄悄的,只有東間落地鍾滴滴噠噠的齒輪轉動聲。   十一娘盤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抬頭就看見站在屋簷下的徐嗣誡。   他穿了件茜紅色蒲葉紋的直裰,滿臉慈愛地望著他的南永媳婦帶著幾個小丫鬟簇擁著他。他手裡拿著個小小的橫笛,不時憋紅了臉拿到嘴邊吹幾下,然後失望地低頭打量半天,再拿起來吹一番,然後露出更加失望的表情。   十一娘嘴角微微地翹了起來。   徐嗣諄正跟著趙先生學吹橫笛,徐嗣誡看了眼睛亮晶晶的,徐嗣諄練習的時候就支了肘在一旁靜靜地聽。趙先生見了就做了只小小的橫笛送給徐嗣誡,還告訴他吹了一小節音律。徐嗣誡就像得到了世間最好玩的玩具似的,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來。只是他年紀小,偶爾能嗚嗚地吹出一個音來,更多的時候憋紅了臉也吹不出聲響來。令他很沮喪。卻也並不放棄,每天下了學就回來,然後像徐嗣諄似的,站在屋簷下練習吹橫笛。   南永媳婦不敢吵徐嗣誡,就每天在那裡站著陪著。   十一娘見他臉上又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知道他又吹出了一個音,笑著低下了頭,將細細的繡花針挨著上一針扎了下去。繡花針就從薄薄的綃紗滑落下去……   一陣細細碎碎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   小小的茜紅色身影從外面闖了進來。   「母親,母親,你聽,你聽!」   徐嗣誡站在炕前,喘著粗氣就把橫笛放在了嘴邊。   「嗚嗚……」笛子發出了兩聲沉悶的響聲。   「哎呀!」十一娘忙放下繡花針,俯身親了親徐嗣誡的面頰,「我們誡哥兒能吹兩聲了!」   徐嗣誡激動的滿臉通紅,拿起橫笛來又吹了兩聲:「能一直吹,一直吹。」   十一娘把徐嗣誡抱上了炕,趕過來的南永媳婦忙幫徐嗣誡脫了鞋,十一娘已經把徐嗣誡抱在了懷裡:「我們誡哥兒可真是行啊!」   徐嗣誡連連點頭,掙扎著站起來,小小的身子挺得筆直,又吹了兩下。   十一娘拍了拍手。   徐嗣誡得意地笑了起來。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徐令宜回來了。   琥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徐嗣誡的頭,問她:「什麼事?」   「外院的管事來回,說春熙樓的席面已經訂妥了。」她笑道,「說三月十七下午酉時會準點送到四象胡同去。」   五娘如今住在四象胡同。原定要舉辦的喬遷宴因大太太的去世取消了,可四娘、七娘、十一娘等人的賀禮還是送了過去。五娘差人提了四色禮盒過來道謝,說待一周年的孝期過了再請大家去坐一坐。   十一娘想起徐嗣諭來:「……明天應該放榜了吧!」   「明天放榜。」琥珀笑道,「我明一早就去回事處等音。」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勸徐嗣誡放了橫笛,領著他去了太夫人處吃晚飯。   琥珀則第二天一大早去了外院。巳初時急步走了進來:「夫人,二少爺高中了!」   十一娘正在前院的正廳處理家務事,旁邊的管事媽媽們聞言互相交換著眼神,沒有一個出言道賀的。   她看著不由好笑,吩咐管廚房的黎媽媽:「今天加菜。」又對琥珀道:「去庫房裡領些銀錁子出來打賞!」   管事的媽媽們這才一個個爭先恐後地上前給十一娘道賀。   ※   今年是情人節,祝大家情人節愉快!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六十七章鬧劇(上)   十一娘這邊熱鬧起來,太夫人那邊也得了信。   「快,快去跟怡真說一聲去。」太夫人迭聲吩咐魏紫,「跟她說,二少爺中了。」   魏紫曲膝行禮,喜氣盈盈地去了韶華院。   二夫人正在伏案疾書,聽到徐嗣諭中了童生的消息抬起頭來,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吩咐結香收拾東西:「……我們去太夫人那裡去。」   結香笑著應「是」,和二夫人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裡。   進門就看見十一娘的貼身丫鬟琥珀立在屋簷下。   「四夫人早到了。」結香低聲笑道,就看見琥珀已恭敬地迎上前來,曲膝給二夫人行禮:「二夫人!」   二夫人微微頜首,進了廳堂。   西次間傳來太夫人呵呵的笑聲:「……就依你的,就依你的。」   不知道這次十一娘又出了什麼主意,逗得太夫人這樣高興。   二夫人抬了抬眉。   立在帘子前的小丫鬟已一面稟著「二夫人來了」,一面撩了帘子。   二夫人走了進去。   太夫人和十一娘肩並著肩,正親親熱熱地坐在炕上。看見二夫人進來,太夫人忙朝她招手:「我們諭哥兒是第九名,考了第九名。」很是高興的樣子。   二夫人笑著上前行了禮:「諭哥兒真是遇到名師了——他去樂安,不過短短四五個月而已!」   「可不是。」太夫人聽著不住地點頭,「多虧了姜先生。」然後道,「十一娘的意思,雖然只是童生,可是鵬程萬裡第一步,是件值得慶賀之事。可要是大肆操辦,以後諭哥還要考秀才、考舉人、考進士,怕孩子有負擔。正好過幾天是三月三,不如請了親戚朋友來家裡聚一聚,也不說是什麼事,知道的知道就行了,不知道的也不用說破。你瞧著如何?」   二夫人進門就聽見了太夫人說著「就依你」,哪裡還不知道太夫人的心意。笑道:「四弟妹這主意我聽著也好。」   太夫人見兩人一樣的口氣,心裡高興,拉著二夫人和十一娘就說起宴請的名單來。   不到下午,家裡的人都知道了。   秦姨娘換了件新衣裳,淨了手臉,恭恭敬敬地給菩薩上了三柱香。嘴裡念念有詞地禱告了半天。翠兒在一旁只聽到什麼「事事順意」,什麼「重塑金身」的話,知道是在求菩薩保佑二少爺,想著秦姨娘這幾天晚上一直都睡不著,不由在一旁掩了嘴笑。轉身去斟了杯茶進來,秦姨娘正拜完菩薩起身。   翠兒忙將茶盅放在了炕几上,上前攙了秦姨娘。   「姨娘,聽說夫人讓廚房加菜,還差人去庫裡領了銀錁子打賞呢!」   秦姨娘聽了微微點頭,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   翠兒微愣,喊了一聲「姨娘」。   秦姨娘聽著就長長地嘆了口氣:「怕他考不上惹了侯爺不快,又怕他考上……那樂安就非去不可了!」說著,坐在了炕邊。   翠兒忙蹲下給秦姨娘脫了鞋,想到文竹說不管考不考得上都要去樂安的事,也有些捨不得。低聲道:「快三月三了,二少爺怎麼也要過了三月三才走吧?」語氣裡幾份不確定。   「這得看侯爺的意思。」秦姨娘皺著眉,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得想個辦法讓二少爺在家裡多住些日子才行!」   翠兒聽著直點頭。   樂安再好,總是鄉下地方。怎比得上燕京永平侯府,錦衣玉食……   「是要想個辦法讓二少爺在家裡多住些日子才是。」她也幫著想辦法,「三月初三過了……就是清明節了。」翠兒說著,眼睛一亮,「二少爺考中了童生,這可是件大喜事。怎麼也要稟祖先吧?」   「對啊!」秦姨娘聽著來了精神,「我怎麼沒有想到啊?三月初三之後就是清明節,清明節之後是太夫人生辰。這可都是『行孝』之事!」   翠兒聽著眼睛笑成了一道縫。   而遠在韶華院的書房裡,秦姨娘正惦記著的徐嗣諭卻神色恭敬地立在二夫人面前。   「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輩子也只是個生員。」二夫人啜了一口茶,「你前面的路還長著,不可因這小小的一點進階就驕傲自滿起來。一寸光陰一寸金,你莫要辜負這大好時光才是。我看,待過了三月三,你就啟程回樂安吧!姜先生名不虛傳,你要懂得珍惜這樣的機會才是。」   徐嗣諭躬聲應「是」,眼底卻露出幾份詫異:「我原本打算放榜後就回樂安的……」   二夫人聽著輕輕頜首,臉上閃過欣慰之色,解釋道:「這是你母親的意思。說你考中了童生,想替你慶祝慶祝,又怕你有負擔,所以想借三月三的名頭熱鬧一番。」語氣雖然淡淡的,並沒有說反對這樣的安排。   徐嗣諭聽著臉上就露出幾份歡快來:「那我過了三月三就走。」   二夫人輕輕「嗯」了一聲,拿起桌上一個小小的黑漆匣子遞給了徐嗣諭:「這方硯臺還不錯,你拿去用吧!」然後端了茶。   徐嗣諭雙手接過硯臺,起身告辭。   回到屋裡,看見書案上擺著十二刀澄心紙,四方墨條。   文竹笑道:「紙是夫人送的,墨條是文姨娘送的。」   徐嗣諭點了點頭,將二夫人送的硯臺放在一旁:「收起來吧!我們過了三月三再啟程。」   文竹聽著有些意外。   徐嗣諭已在書案坐下:「母親想借著三月三幫我慶賀一番!」   「不過是個小小的童生罷了!」徐令宜聽了有些不以為然,「我看還是算了吧!讓他早一些回安樂,也好早一些開始讀書。」   「讀書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十一娘笑道,「也不過是遲幾天罷了。」   說話間,東次間傳來了幾聲尖銳刺耳的笛聲。   徐令宜眉頭微蹙:「他還要吹多少?」   徐嗣誡在東次間裡練吹笛子。   十一娘笑著望了望落地鍾:「還要吹一刻鐘!」   說話間,東次間又傳出幾聲沉悶的「嗚嗚」聲。   徐令宜欲言又止。   十一娘只當沒看見,若無其事地和他說起宴請的事來:「姜夫人那裡,只怕是要請一請才好!」   又有兩聲短促的「呼呼」聲。   「那是自然。」徐令宜儘量地忽視那些雜音,「諭哥這次能考中,姜先生功不可沒。我們無論如何也要表示一下感激之情才是。」   話音剛落,徐嗣誡垂著腦袋走了進來。   他怏怏地給徐令宜和十一娘行了禮。   「怎麼了?」十一娘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去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還是不成!」徐嗣誡頭垂得更低了,聲如蚊蚋地道,「還是吹不出來!」   「已經很行了!」十一娘笑著抱了他,「母親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連一個音都吹不出來。所以到現在也沒有學會吹橫笛呢!」   「真的!」徐嗣誡抬起頭來,眼睛璀璨得如晨星。   「真的!」十一娘笑著點頭。   徐嗣誡想了想,道:「那我學會了,就告訴母親吹。」   「好啊!」十一娘高興地道,「那我就等著我們誡哥告訴我吹橫笛了!」   徐嗣誡就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十一娘把他交給了南永媳婦:「去洗了手和臉,我們去祖母那裡吃晚飯。」   徐嗣誡乖乖地跟著南永媳婦去了。   徐令宜忍不住道:「你可不能騙孩子,他會當真的。」   是指跟著徐嗣誡學習吹橫笛的事吧!   十一娘笑道:「我也沒騙他。如果真有那天,我跟他學就是了!」   那父母的尊嚴何在?   徐令宜看著十一娘滿臉是笑、不以為然的樣子,想了想,覺得誡哥年紀還小,也許到時候早把這事忘了,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臨波求見。   「侯爺,賀公公來了。」   賀公公是皇上身邊的貼身內侍,也是乾清宮的總領太監。這個時候來,不知道有什麼事!   十一娘有些不安地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的神色卻很鎮定:「是著公服還是便服?」   「著公服。」臨波眼底閃過一絲困惑,「可瞧樣子卻不像是公事。」   徐令宜想了想,對十一娘說了聲「我去看看」,然後起身去了外院的書房。   十一娘抱著徐嗣誡講了幾個三字經上的故事,徐令宜折了回來。   「幫我換常服,我要進宮。」   十一娘讓南永媳婦帶了徐嗣誡去太夫人那裡,然後才吩咐丫鬟去拿了徐令宜的常服幫他換上。   徐令宜看著一笑:「你倒不急!」   十一娘正幫他系腰間,聞言抬頭:「侯爺都不急,妾身有什麼好急的。」   徐令宜一愣,隨後大笑起來。   十一娘幫他扯了扯衣角,然後接過小丫鬟們遞上的七梁冠給他戴上。   「太后娘娘在奉先殿哭先帝。」徐令宜低下頭讓她給他戴上梁冠,輕聲道,「皇上宣我進宮去勸勸太后娘娘。」   十一娘瞠目:「找您去還不如找建寧侯、壽昌伯去!他們可是同胞兄妹!」   「皇上也宣了建寧侯、壽昌伯進宮。」徐令宜氣定神閒地道,「所以我特意差人去通知了福成公主。皇上的私事,自然由皇上的宗親來處置比較好。」   十一娘聽著忍不住笑起來:「侯爺好狡猾。自己不想卷進去,又怕皇上招架不住楊家的人,把福成公主推出去當擋箭牌。小心她老人家回頭找你算帳。」   「那也要他們有空和我算帳才行啊!」徐令宜親暱地擰了擰她的面頰,大笑著轉身離去。   ※   看了技術貼,所以給徐令宜加了個字……前文修了一小句!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六十八章鬧劇(中)   十一娘把事情的經過悄聲說給太夫人聽,太夫人聽了抿了嘴笑,吩咐丫鬟們擺飯。   徐嗣諭忙扶了太夫人往東次間去。   太夫人就問徐嗣諭:「今年的三月三原是為你辦的,你可有同窗好友要請?」   「沒有!」徐嗣諭笑道,「孫兒的同窗好友都在樂安。」   五夫人聽了笑道:「前兩天鎮南府的長孫還來約你去踏青。怎麼,你不準備請他嗎?」   徐嗣諭笑道:「姜先生原先吩咐我過了縣試就回安樂,免得耽擱了功課。我已經推遲了回安樂的行程,不能再誤了學業,這幾天一樣要在家裡讀書的。應了鎮南府長孫的約,只怕會有更多邀請,與其把功夫花在這上面,還不如在家裡多讀幾頁書。」一副不與人多來往的樣子。   五夫人有些吃驚。   二夫人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太夫人頜首:「我們諭哥兒的話有道理。」   說著,大家團團坐下,丫鬟們輕手輕腳地擺好了飯菜。   眾人不再做聲,各自低頭吃飯,屋子裡只有輕微的碰瓷聲。   吃完飯,一行人移到西次間喝茶。   承塵下吊著大紅堆紗燈籠,照在人臉上喜氣洋洋。   徐嗣諭講起一路上的見聞,太夫人和幾個孩子聽得津津有味。二夫人端著茶盅輕輕品茶,並不出聲。貞姐兒則跟著十一娘招呼眾人喝茶,吃點心、水果。五夫人有些心不在焉,不時地摸摸歆姐兒的額頭,低聲問乳娘歆姐兒的情況——剛才歆姐兒咳了幾聲。   屋子裡雖然有幾份喧闐,可也溫馨、熱鬧。   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二夫人起身告辭。   太夫人留了十一娘服侍她安歇,其他人都散了。   「你且安心去歇了。」太夫人安慰十一娘,「福成公主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能鬧騰的,現在年紀漸長,脾氣收斂了不少。太后娘娘要是太過分,福成公主也不會一味的忍讓。老四也不是真木訥,這些進退之道還是知道的。何況有皇上在——皇上大事上可不糊塗。」   是看著徐令宜還沒有回來,怕她擔心吧!   十一娘笑著應喏,幫太夫人蓋了被子,吹了床頭的八角宮燈,把炕桌上的瓜型宮燈移到落地籠旁的小几上,見魏紫抱著鋪蓋進來,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初春的夜晚的風還殘留著冬季的寒冷,天上一彎弦月,朦朦朧朧靜謐的永平侯府。屋簷下掛著大紅燈籠隨風搖拽,像在嬉鬧的頑皮孩子,眼看著要撞上又分開,歡歡喜喜動個不停。   十一娘掖了掖鬥蓬,快步進了廳堂。   小丫鬟們忙上前服侍更衣、梳洗。   十一娘換了家常衣裳,倚在臨窗大炕的迎枕上舒舒服服地喝了杯菊花茶,想著要不要等徐令宜回來,小丫鬟跑了進來:「白總管來了!」   這個時候!   十一娘想到進宮的徐令宜……神色間閃過一絲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驚慌,一面吩咐小丫鬟請了白總管進來,一面披了件褙子去了廳堂。   白總管的臉色有蒼白,匆匆上前作揖:「夫人,有太后懿旨!」   十一娘心中隱隱升起一絲不安。   「知道了!」   然後吩咐小丫鬟們去報了太夫人、二夫人和五夫人,自己叫了琥珀,回屋換了件禮服,匆匆往太夫人那裡去。   寧靜的夜色中,永平侯府的正門在門軸沉悶的「吱呀」聲中緩緩大開,後院的燈火也隨著大門的開啟依次亮了起來。不一會,侯府上下已是燈火通明。   太夫人神色沉凝:「老四還沒有回來?」   「沒有!」十一娘剛開口應諾,二夫人已道:「娘不必擔心。如果事關侯爺,必定是聖意而不是懿旨。」   太夫人點了點頭,五夫人上前攙了太夫人,一行人去了正廳後的小客廳前的院子。   傳旨的是慈寧宮的總領內侍。看見徐府的內眷,他神色間露出幾分尷尬,朝著太夫人揖了揖手,就展開了五彩鳳紋的明黃色錦帛。   「建寧侯族兄楊忠第三女,幼習禮訓,夙表幽閒,胄出鼎族,譽聞華閫。是賜永平侯徐令宜為侍妾。佔吉日三月十二。」   陰柔的聲音如石沉大海般悄無聲息。   那內侍就不自在地輕輕「咳」了一聲,求助似地喊了聲「太夫人」。   太夫人臉色有些蒼白,雙手扶膝地跪在那裡,半晌也沒有站起來。   五夫人看著臉上閃過一絲惶然,忙起身去扶太夫人。   二夫人則神色微凜。   懿旨已下,難道還能不接不成?何況這樣跪著也不能解決問題啊!傳到太后耳朵裡,反添一樁罪名。   她伸手去拉十一娘。   這是四房的事,只有她接了懿旨,太夫人心裡才能轉得過彎來。   誰知她剛抬手,跪在她前面的十一娘已盈盈起身。   「公公辛苦了。」十一娘笑著上前接了旨,朝跪在門外的白總管使了個眼色,「侯爺還在宮裡,五爺正當值,只有請公公屈尊到偏廳裡去喝杯茶。」   那內侍聞言大鬆口氣,像丟燙手山芋似的將懿旨遞給了十一娘。先上前給太夫人揖了揖:「太夫人,天色不早,我回宮復命去了。改日再來給太夫人請安。」不等太夫人答話,又朝十一娘揖了揖手:「永平侯夫人,我就先告辭了。」說完朝著身邊跟著的小內侍使了個眼色,抬腳就出了小院。   白總管忙跟上前去,一面躬身陪著往外走,一面往內待手裡塞了個東西。   關係到太后千秋後楊家生死榮辱,太后不會讓步。這一點十一娘早有準備。而未知的事情總讓人覺得擔心和害怕。聽到懿旨的那一瞬間,她有種另一隻鞋子終於落了下來的輕鬆和平靜。   想到太夫人的臉色,十一娘轉身扶了太夫人的另一隻肩膀:「娘,我陪您回去吧!」   太夫人緊緊地攥住了十一娘扶著她的手,輕輕地點了點頭。   五夫人立刻乖巧地放了手,輕手輕腳地站在了一旁。   太夫人就抬起頭來看了二夫人和五夫人一眼,肅然道:「你們都回去歇了吧!用不著陪著一起顛狂!」   這話說的極為不敬。   二夫人和五夫人低了頭,齊齊應喏,站在原地目送被丫鬟、婆子簇擁而去的太夫人和十一娘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眼前,這才各自散了。   十一娘望著太夫人慾言又止的神色,不想讓太夫人為難,接過杜媽媽手中的茶奉了過去,「不管皇上的意思如何,侯爺的意思如何,太后娘娘的懿旨既然下了,斷然沒有收回去的道理。要不然,皇家的體面何在?天家的威嚴何在?娘只管放心,我知道輕重,會謹慎行事,不會讓外人看我們徐家的笑話的。」   太夫人接過茶盅放在了一旁,實在是無話可說。攜著十一娘的手長長地嘆了口氣:「你是個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其他的話,卻是一句也說不出口了。   「既然賜了新人進門,日子又定得急,還有好些瑣事要辦。我又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也不知道有什麼講究,諸事只怕還要娘指點。」十一娘笑著站起身來,「娘,我服侍您歇了吧!」   太夫人輕輕搖了搖頭:「你去歇著吧!我把這杯茶喝了再去睡。」   對於對楊氏避之不及的徐家來說,楊氏女進門並不是什麼值得慶賀的事,何況消息來得這樣突然,太夫人也要想想以後的事情。   十一娘笑著叮囑了太夫人幾句「早些睡」之類的話,然後由杜媽媽送出了門。   琥珀見她神色微肅,還不時露出沉思之色,一面放輕了手腳,一面目光銳利地盯著隨行的丫鬟、婆子們,怕她們在這個時候弄出點聲響打擾了十一娘。   一群人默默地跟在十一娘身後,穿過抄手遊廊,停在了院門前。   十一娘站在臺階上打量著燈火輝煌的院落,半晌沒有吭聲。   偌大的庭院,只聽夜風吹過樹梢沙沙的聲音。   「夫人!」院門口是風口,要是受了風寒就糟了——說不定會被有心人說成是氣病的或是裝病的,琥珀躡手躡腳地上前,輕輕地喊十一娘,「要不要我去給您拿個披風?」   委婉地提醒她這裡有風。   十一娘「哦」了一聲,道:「不用了。我們進屋吧!」   琥珀鬆一口氣。   就聽見十一娘道:「你說,新人進門,是單獨住一個地方,還是和我們住一起。按道理,她是太后賞的,不同於一般的妾,單獨住一個地方也應該說的通。要是那樣,就只能住在花園西面的流芳塢、照妝堂或是儂香館了。流芳塢離水近,不太安全,儂香館又簡陋了些,怕人說怠慢……和我們住,」她說著,掃了一眼四周的廂房,「怎麼也是妾,住前院是不行的。住後罩房?那你們怎麼辦?和姨娘們住東小院,文姨娘又住朝南的第一落,難道讓文姨娘給她挪地方不成?」她說著透了口氣,「真是個麻煩的事啊!」   夫人到底在想些什麼?此刻不派人去打聽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侯爺安全不安全?卻操這些心!   琥珀聽著一時氣急,半天才緩過氣來。低聲道:「這些事,總要問問侯爺的意思才好!」   十一娘好像沒有聽明白她話裡的意思,點了點頭:「那就等侯爺回來了再做決定吧!」然後快步進了屋。   ※   PS:在我的印象裡,童生試是要求考三場的,所以就按印象寫了。後來看到評論區裡留言,然後偷了下懶,查了百度,以為自己是錯的,就改了改。早上起來覺得不對勁,去查了《明史》,這才發現自己的說法有問題。重新修正了一下。   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基本功不過硬啊!   ⊙﹏⊙b汗   不便之處還請大家原諒!也請大家繼續指正!   謝謝!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六十九章鬧劇(下)   徐令宜一夜未歸,十一娘心裡明白,別說皇上現在已經和徐令宜已冰釋前嫌,就算是對他有什麼看法,也不可能採取把人叫到宮裡去伏擊這種拙劣的手段,而太后既然要與徐家聯姻,就更不可能去害徐令宜了。徐令宜雖然在宮裡,但十分的安全。可她就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有時候想,這個人位高權重,也算得上是頗有謀略,不時受人挾制,沒有什麼自由;有時候想,這世上哪有絕對的自由,不過是和人相比,略有舒適罷了;有時候又想,說到底,還是制度問題。不能改變大環境,只有想辦法努力適應,爭取最大的自由,大家汲汲營營,不過如此……想著想著,又覺得自己有點可笑,特別的多愁善感似的。   就這樣翻來覆去,迷迷糊糊到了天亮。   琥珀進來服侍她穿衣。   「侯爺回來了沒有!」覺得有很多事要和徐令宜商量,怕他半夜回來歇到了別處自己不知道。   琥珀看著十一娘精神不大好的樣子,小心翼翼地道:「侯爺沒回來。宮裡也沒有消息遞出來!」   十一娘點了點頭,起身梳洗。   三位姨娘來問安。   秦姨娘訕訕然有些不自然。文姨娘則一改往日的聒噪,顯得有些沉默。喬蓮房更是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幾次欲言又止。   看樣子大家應該都聽說了。   她這裡還住著孩子。與其讓她們猜來猜去製造緊張空氣,還不如把這件事挑明了,大家心裡都有個數。反正不過十來天新人就要進門了。   「昨天晚上我接了懿旨。」十一娘掃視著三位姨娘,徐徐地道,「太后將建寧侯族兄楊忠的三女兒賜給了侯爺為侍妾。」   她話音未落,三位姨娘已齊齊色變。   秦姨娘表情驚疑不定,文姨娘有些吃驚,喬蓮房則面白如紙,眼睛直直地望著十一娘:「這樣說來,是真的了!」一副不相信的口吻。   「自然是真的。」十一娘淡淡地道,「新人三月十二日就要進門了。」   「侯爺呢?」她眼睛睜得大大的,「侯爺怎麼說了?」   不知道是昨天沒有睡好有些眼花,還是真有此事——十一娘感覺喬蓮房那儂纖合宜的身子好像搖了搖。   「侯爺在宮裡。」十一娘道,「我和侯爺還沒有碰頭呢!不過,既然下了懿旨,這件事也就算是定了下來。」   喬蓮房沒有做聲,貝齒把紅唇咬得煞白。   正說著,南永媳婦領了徐嗣誡過來請安,徐嗣諄、貞姐兒、徐嗣諭也陸陸繼繼地到了。   十一娘想了想,委婉地把徐令宜要納妾的事跟孩子們說了。   徐嗣諭和以前一樣,默默地站在一旁沒有做聲;貞姐兒低著頭,絞著手指頭;徐嗣諄神色平靜,甚至問十一娘:「那天我們要不要向趙先生請假?」   他說的「我們」是指他和徐嗣誡。   徐嗣誡是根本不懂,乖乖地坐在那裡,聽到哥哥說了「我們」,張大了眼睛好奇地望著徐嗣諄和十一娘。   畢竟是良家女子,又是太后賜的,該有的儀禮肯定都應該有的。到時候恐怕要擺幾桌酒席,請了親戚朋友和通家之好的舊友過來喝杯水酒。   「昨天才接到懿旨,這些還沒有決定。」十一娘笑道,「等定下來了,會告訴你們的。」然後問他們吃了飯沒有,孩子們都說吃過了。十一娘就端了茶:「大家都散了吧!有什麼事會跟大家先知會一聲的。」   徐嗣諭拱手行禮退了下去。   秦姨娘見了忙曲膝給十一娘行禮:「那我回房去給五少爺做衣裳了。」緊跟著徐嗣諭出了門。   貞姐兒有些擔心地望了十一娘一眼,去了東稍間。   十一娘屋裡點了地龍,又有火牆,自去年第一雪後,十一娘就讓她把花架子搬到了東稍間,讓她在那裡做繡活。   徐嗣諄則牽了徐嗣誡的手:「母親,我們去雙芙院了。」   小丫鬟們捧的捧食盒,拿的拿書包。屋子裡鬧騰起來。   文姨娘就笑著朝十一娘福了福,退了下去。   十一娘下了炕,準備像往常一樣送兩兄弟出門,卻看見喬蓮房表情猶豫地站在那裡,一副想走又不想走的樣子。十一娘就朝著琥珀使了個眼色,然後笑著把兩兄弟送到了院子門口,自己直接去了前面的正廳處理家務事。   不一會,喬蓮房求見。   有管事媽媽就好奇地望著她。   她眼底閃過一絲不安,態度恭敬地給十一娘行了禮,低聲道:「夫人,我聽說三月三要為二少爺的事慶賀一番,現在新人又要進門。您的事一定很多。如果有什麼事,夫人直管吩咐我就是。我也想幫夫人儘儘力。」   是想早點知道新人是怎樣的人吧?   十一娘微微頜首,道:「如果有事,我會吩咐喬姨娘的!」   喬蓮房不由遲疑起來,見十一娘已轉頭問起管事媽媽話來,這才退下去。   她剛走,就有小丫鬟跑進來:「夫人,夫人,周夫人來了!」   十一娘聽著心頭微喜。   昨天聽徐令宜的口氣,他把福成公主也慫恿著進了宮。難道是那邊有什麼消息不成?   她起身到垂花門去迎。   剛走出院門卻看見周夫人從青帷小油車裡下來。   她臉繃得緊緊的,穿了件大紅色遍地金的通袖襖,頭髮梳成圓髻,插了金釵玉簪,腰間系了碧玉帶,垂了羊脂玉的噤步,打扮得很正式、隆重,像是要去誰家參加宴會似的。   或者,是去了宮裡回來?   十一娘思忖著,忙上前和周夫人見禮。   周夫人卻拉了她的手就往屋裡去。   她步子很大,十一娘趕了幾步才跟上她的頻率。   「你們都退了下去吧!」周夫人一進屋,就像主人似的吩咐十一娘屋裡的丫鬟,「都到抄手遊廊去侯著!」   十一娘見她面色不好,聲音裡又隱隱透著幾份浮躁,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心也跟著繃了起來。忙朝著綠雲使眼神,遣了身邊服侍的。   待槅扇門一合,周夫人就跳了起來:「呸,沒臉沒皮的東西,像一輩子沒見過男人似的,追著趕著的要送人……」   十一娘聽她說出這樣粗俗的話來,不由嚇了一大跳,懷疑是不是周士錚在外面惹了桃花債。忙道:「這是怎麼了?」   「太后不是給你們白送了侍妾來嗎?」周夫人冷冷地道。   消息傳得這樣快!   十一娘微微頜首。   周夫人已語帶譏刺地道:「還給我們家那口子也送了一個!」   十一娘怎麼也沒有想到。   她難掩吃驚地望著周夫人:「給周大人也送了一個?」   周夫人點頭,鬢角的青筋都微微凸了起來。   「還說什麼『門稱著姓,訓有義方』,他們楊家算是什麼『著姓』,把家譜拿出來翻翻,往上追溯三代恐怕就是那『三皇五帝夏商周了』,也敢說『著姓』。」她氣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我都不知道,原來把女兒送給人做侍妾是『訓有義方』。我真要為歷代皇后、皇妃們哭一聲……」   太后懿旨的口吻如同任命內命婦。不怪周夫人有此說法。   十一娘見她氣得滿臉通紅,忙斟了杯暖茶遞上去:「周姐姐坐下來喝杯茶。為那樣齷齪的人家氣壞了身子骨划不來!」   周夫人氣呼呼坐下,喝了口茶,這才發現十一娘神態如常,心念一轉,她不由道:「你恐怕還不知道太后給侯爺和我們家那口子賜的是什麼人吧?」   十一娘想著懿旨上寫的「建寧侯族兄楊忠」,道:「是楊家的旁支吧?」   周夫人點了點頭,聲音比剛才平穩了不少:「我差人打聽過了。兩個都是建寧侯從親族裡挑選出來的,原準備送進宮裡去的。早幾年就專門請人在家裡教些詩琴書畫的不說,還學歌藝舞技……」說到這時,她語氣微頓,「你說,清白人家的女兒哪會這些?會這些的人又怎麼進得了我們這樣的人家?你也是個明白人。這樣的人放在身邊,又是名正言順的。這日子長了,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事端來呢?」   「又不能抗旨。」十一娘道,「只能『水來土淹,兵來將擋』,走一程看一程了。」   「我何嘗不知道!」周夫人情緒低落,「只是心裡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我從昨天晚上接旨到現在,這氣就沒順過。」   雖然說楊家女依仗的是太后之勢。太后病情怎樣,皇上對這件事的態度如何,都是關鍵。可楊家敢以這樣強硬的手段與人聯姻,顯然對這兩位楊氏女是很有信心的。   十一娘不由道:「那周大人是什麼意思?」   「他昨天陪公主進宮,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周夫人嘆了口氣。   十一娘聽著心中一動。   皇宮的禁衛軍直接聽命於皇上,而像這樣把福成公主、徐令宜甚至是周士錚都留宿在宮裡的事,沒有皇上的同意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想到皇上幾次拒絕太后。   難道這是皇上的意思?   不對,如果是皇上的意思,為什麼是太后的懿旨?   念頭翻翻滾滾,和周夫人的對話就有些心不在焉起來。而周夫人這樣宣洩了一番,心情好了很多。和十一娘說了會話,就起身告辭了。   十一娘把她送到了垂花門口。   剛回正廳坐下,徐令宜回來了。   ※   今天是正月十五,祝大家元宵節愉快!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七十章秦晉(上)   十一娘先上下打量了徐令宜一眼。   他依舊穿著昨天進宮時穿的大紅色朝服,只是玄色七梁冠上的金飾閃爍著耀眼卻冰冷的光芒,給他本就有些冷竣的眉宇又平添了幾分凜冽。看不出與平常有什麼不同。可畢竟是在宮裡歇了一夜,總會有些變化吧?   「侯爺,」她聲音裡透著幾份猶豫,「您還好吧?   十一娘穿了件石榴紅的素麵杭綢小襖,鴉青色繡月白色梅花的綜裙。烏黑的頭髮隨意地綰了個纂,通身沒有飾戴一件飾品。素麵朝天,目光清澈,神色平和,落落大方中透著幾份雍容華貴。   徐令宜卻看著有些不對勁。   十一娘喜歡擺弄那些花花草草,也喜歡打扮自己,布置房間,而且還很擅長此道。同樣一件東西,一旦經了她的手,就會從小處透出些許的與眾不同來,讓人看了總能會心一笑。何曾像今天這樣,既沒有戴小小的飾品讓她的裝扮有畫龍點睛的效果,也沒有在衣著的配色上別出心裁。反而中規中矩的,少了往日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俏麗嫵媚。   哪怕是兩人剛成親那會,她正是謹小慎微之時,早上起來還會挑朵赤金鑲琺瑯丁香花的耳塞戴上,神採奕奕的,讓人看了也跟著心情好起來。   今天是怎麼了?隱隱透著幾份心不在焉似的!   念頭一閃,他眼底閃過一絲異色。   昨天進宮的時候還好好的,可今天回來卻變了樣子……   徐令宜心跳得有些快,有淺淺地笑意浮現在他的眼中,讓他的面容驟然少了幾份肅穆。   「我沒事!」他凝望著她,「懿旨上是怎麼說的?」   一句話,已透露太多的信息。   十一娘也沒有廢話:「定了三月十二日的吉日。」   徐令宜就笑著抬了手臂,示意她服侍更衣:「上意不可違,那你就好好準備準備吧!」   聲音裡透著幾份漫不經心。   十一娘突然想到,徐令宜的幾個女人中,除了媒妁之言的結髮妻子元娘,不管是秦姨娘、文姨娘還是死去的佟姨娘、秋羅,好像都不是他主動所求,而自己和喬蓮房更是無奈之舉,所以新婚之夜,他雖然有些煩躁,但還是儘量地壓抑了自己的負面情緒……他好像對這些事都有些不以為意似的。   或者,廟堂上的事對他來說更有吸引力一點?   想到這些,她暗暗哂笑。   別說像徐令宜這種接受過正統封建士大夫教育的古代大家長了,就是自己,在這個以宗族為基本構架的時空生活了幾年,觀念都有了很大的改變——沒有家族的庇護,單靠個人的力量,幾乎是舉步維艱。   十一娘幫徐令宜更衣。   「只是妾身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她想著自己這些年來的變化,想到十娘為難時大家的援手相助,想到大太太去世時的熱鬧場面,「侯爺總要給妾身提個醒才是。」十一娘將脫下來的官服交給一旁的小丫鬟,「楊氏畢竟是太后賜的,也不知道之前的舊例合不合規矩。」   徐令宜低頭,十一娘拔下固定七梁冠的簪子。   「到時候要不要請欽天監的擇個吉時?酒席多少桌為好?住的地方有沒有什麼講究?」   十一娘轉身吩咐小丫鬟端熱水進來,另有小丫鬟捧著徐令宜的官服官帽小心翼翼地收在箱籠裡。   「新人進了門,給什麼見面禮好?又該怎麼稱呼?妾身可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徐令宜慢慢地挽著衣袖,看著她漸漸向喋喋不休靠攏,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貞姐兒下小定、諄哥訂親,他可都沒有提醒過她,她還不是辦得妥妥貼貼,沒有一點讓人垢語的地方。怎麼這次就要人提醒了?   想到這裡,他嘴角微微彎成了一個愉快的弧度,道:「皇上說了,既然進了我們家的門,就是我們家的人。只是千萬別讓他背上不孝之名!」   果然,這是政治角力後妥協的產物!   有了皇上的這句話,這楊氏只怕是要客客氣氣地供著了。   十一娘沉吟:「妾身見識有限。只怕還是要問問娘怎麼辦的好!」   「行啊!」徐令宜望著她微微蹙了蹙又很快舒展開來的柳眉,笑道,「這件事也要跟娘說說才是。等我換了衣裳,我們就去娘那裡。」   十一娘胡亂點了點頭,坐在炕上喝了杯茶。   等會要翻翻帳冊,看看當初文姨娘和喬姨娘進門時都是個什麼章程。還要把宋媽媽叫來問問,看看納妾都有些什麼講究和諱忌。到時候也好做個參考……   不一會,徐令宜從淨房出來。   十一娘收斂了思緒,幫他換了日常穿的寶藍色素麵湖杭夾袍,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並不是一個人,二夫人也在。   楊氏進門,對徐家來說也是件大事。十一娘對二夫人的出現並沒有感覺到突兀。而太夫人看見徐令宜兩口子進來,吩咐小丫鬟奉了茶,然後遣了屋裡服侍的:「算時侯,你這時不回,再過一個時辰也要回來了!」   行了禮,徐令宜坐到了太夫人對面的炕上,二夫人和十一娘則坐在了炕邊的太師椅上。   太夫人這才肅然地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皇上說太后娘娘在奉先殿哭先帝,要我進宮去勸勸,我讓人快馬加鞭去福成公主那裡報個信。自己緩了一步。」徐令宜端起茶盅來啜了一口,細細地道,「待我到時,士錚已陪著福成公主先一步到了奉先殿。不僅如此,太后娘娘和福成公主已經擰上了。一個跪在奉先殿的東邊,一個跪在西邊,都哭著先帝各說各的。太后說太子妃無出,她愧對列祖列宗,要為太子納品行出眾的女子為良娣,看著太子開枝散葉,到了九泉之下才有顏面去見先帝;福成公主則說自己幼承庭訓,謹小慎微不逾矩,皇上嘉許,因此立了長孫女為太子妃,她感激涕零,更是時時自省,不可因私利而忘社稷,見到太子妃時便進言,萬萬不能以『成親不足四月無出』為藉口安排待寢之人,獻媚固寵,擾亂嫡庶之別,以至於上下不分,敗壞綱紀,顛倒倫常,成為宗室罪人。如若這樣,還不如一輩子無出,精心為太子撫育庶子,以德才之人備選皇室,保皇室千秋萬代之綿澤……」   他話沒有說完,屋裡的三個女人都神色微變。   當年太后正因為無子所以才被立為皇后的。福成公主這話說的,簡直是在掀太后的老底。   「這個福成,」太夫人嘆道,「到底是先帝的胞妹,過猶不及!」   「正是!」徐令宜也嘆氣,「太后聽了指著福成公主說了兩聲『你,你……』就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太夫人和二夫人臉色一緊,不約而同地坐直了身子。   「還好太醫院的劉醫正一直候在殿外,」徐令宜頗有些無奈地道,「忙活了大半個時辰,總算是有驚無險。」   儘管知道事情已經過去了,但屋裡的人還是一陣後怕。   要是太后就這樣死了,別說皇上會青史上留名,成為仵逆嫡母的「昏君」,就是在場的福成公主、徐令宜、周士錚只怕也逃不脫干係!   「不過,太后真病了。」徐令宜神色有些凝重,「醒來後說話都不利索了,拉著皇上的手直知道流眼淚。皇上不由面露不忍。福成公主就跪在一旁哭起當年曾撫養過皇上的常寧公主生母王美人來。   太后聽著一陣哆嗦,差點又閉過氣去。福成公主看著不對勁,不敢再多說什麼。跪在門外的建寧侯和壽昌伯就趁機嚎啕大哭起來。太后聽了,掙扎著起身要去太廟。皇上攔不住,朝我使眼色,讓我去勸勸。」   說到這裡,徐令宜顯得有些不虞。   「偏偏士錚眼睛不亮,見建寧侯和壽昌伯哭得皇上手腳無措,又把我叫了進去,也跟著乾嚎起來。乾嚎起來不說,還硬生生把建寧侯和壽昌伯的聲音給壓了下去。讓太后心生寒意,竟然萌生死意,一聲不吭,爬起來就朝床頭板撞去……」他語氣微頓,看了十一娘一眼,閃過一絲尷尬之色,「皇上就瞪了我一眼,提出把楊氏二女賜給我和士錚為侍妾。」   十一娘聽著差點笑出聲來。   徐令宜原想禍水東引,結果把水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皇上肯定是怨他把福成公主和周士錚叫了去吧!   「太后娘娘不同意,福成公主卻覺得好,說只要楊家同意把女兒賜給士錚為妾,她一定和楊家當成正經的親戚來走。還以太祖之名發了誓。皇上聽了也接著福成公主的話勸起太后娘娘。說不同意讓楊氏二女去服侍太子,不是要和楊家生分,全因太子是國之儲君,成親沒幾日就策封良娣,御史肯定會彈劾,到時候被有心人利用,質疑太子德行,動搖國之根本。二怕上行下效,使得世風日下;又對建寧侯和壽昌伯說,自開海禁以來,寧波、泉州、廣東常有東倭人上岸搶劫,朝中大臣對此悲憤填膺,三地黎民對此怨聲載道,朝庭正值多事之秋,他們是太后的母族,徐家是皇后的母族,士錚是太子妃之父,都是皇上的血親,此時更應該同聲同氣、眾志成城,一起共度難關才是。」   十一娘不由瞪目。   沒想到皇上說起胡話竟然頭頭是道的。   太夫人和二夫人都面微笑。   「太后娘娘一開始還不答應。」徐令宜可能也覺得皇上的話挺可笑的,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不少,「建寧侯和壽昌伯見皇上開了口,既有幾份忌憚,又有幾份心動。皇上看著就說要賜婚,太后娘娘這才沒有再說什麼。」   十一娘有些不解:「那怎麼又成了太后的懿旨?」   ※   姊妹們周末好啊!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七十一章秦晉(中)   「這還用問!」二夫人道,「定是那福成公主怕皇上下旨,以後不好安置楊氏女,所以慫恿皇上以太后的名義下懿旨。正好皇上顧忌下旨賜妾於禮不合被世人恥笑,也就順水推舟,讓慈寧宮的內侍們幫著傳旨了。」   十一娘和太夫人聽了就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微微點頭:「自古以來皇上下旨只有賜婚哪有賜妾的?皇上原只是打算口諭,是福成公主唯恐遲則生變,再生出什麼波瀾來,急著把事情定下來。太后怕我們兩家不遵守承諾,想以旨意約束兩家。所以就由建寧侯和士錚草擬,慈寧宮的內侍傳旨,當場就把這件事給定了下來。」   「我就說,怎麼會傍晚時分下懿旨,內容還不倫不類,如同冊封內命婦的。」太夫人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然後關切地問他,「你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之後皇上在慈寧宮侍疾,我們也在一旁服侍。皇后娘娘來後,福成公主在慈寧宮陪著皇后娘娘,我們跟著皇上去了乾清宮。皇上賞了夜宵。因宮裡已下了匙,我們就在值房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皇上又讓內侍傳我和士錚到乾清宮說話。我們一直等到皇上下早朝,說了會話才回來。」   太夫人神色一正:「皇上都說了些什麼?」   「也沒說什麼。」徐令宜含蓄地道,「皇上只說自己奉養太后多年,百年之後縱不能諡『仁』,怎麼也得諡個『孝』字吧!」   這也就是皇上一直對太后敬重有加,對建寧侯、昌壽伯多有忍讓的原因吧!   十一娘思忖著。   不管當年發生了些什麼,在世人眼裡,太后對皇上有知遇之恩。如果當年不是太后從中周旋,先帝也不會將皇上立為太子。如今,太后年事漸高,又正在病中,正如一百步已經走到了九十九歲,皇上肯定不想因小失大,在最後的關頭讓太后出什麼意外,背上那「不孝」之名。   太夫人聽著神色一松:「既然不願意下聖旨而用了懿旨,又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我也就安心了!」   皇上的意思很明顯。只要太后在一切,有些事就要顧著點。相反的,如果太后不在了……   看來,按現在的情形,只要太后在一日,這楊氏就要敬一日。   可有句俚語卻說,「彎彎扁擔牢」。太后病了大半年了,就連福成公主在奉先殿的那番話都只讓她「有驚無險」,誰又敢斷言太后不會「人逢喜事精神爽」,拖個三年五年的呢!   十一娘在心裡腹誹著。索性直接問太夫人:「娘,您看這納妾的儀式該怎麼辦才算妥當呢?」   「怎麼辦!」太夫人淡淡地一笑,「既然是納妾,自然按照納妾的儀式來。這有什麼好商量的!」口氣裡帶著幾份不屑,「娶喬姨娘時是個什麼章程,娶楊氏女就是個什麼章程。」然後道,「老四剛從宮裡回來,你們先回去吃飯吧!我這邊不用服侍了。下午我們商量著把三月三宴請的事定下來。」   徐令宜聽著就站了起來:「那我們先回去了!」   太夫人點頭,慈愛地道:「快回去吧!」   十一娘跟著徐令宜辭了太夫人,回了屋。   徐令宜就歪在了炕上:「你給我下碗什錦麵好了。還是卯初時吃了碗小米粥的。」此刻已是午初,估計餓得只想吃點湯湯水水的東西。說完又補充道:「就是上次我生**下的那種什錦麵。」   面是十一娘親手做的。揉面的時候加了點油,用牛骨、雞骨、鴨骨熬得高湯,加了冬筍絲、香菇絲、黃豆芽、胡蘿絲之類的臊子。很平常。但勝在湯汁清爽,麵條勁抖。   「那侯爺靠一會吧!」十一娘隨手把一旁放著的大紅底丹鳳朝陽刻絲薄被搭在了徐令宜的身上,「麵條好了再叫您!」   徐令宜點頭。   十一娘去了小廚房,親手做了碗什錦麵端到內室。   徐令宜歪著頭,睡得正香。他神色安詳,眉宇間不見清醒時嚴峻,感覺年輕了好幾歲似的。   十一娘躊躇片刻,徐令宜已張開了眼睛,神色間帶著幾份惺忪地坐了起來。   「聞到了香味!」   十一娘笑著將紅漆海棠花託盤放在了他面前的炕桌上:「侯爺吃點再睡吧!」   徐令宜拿起筷子:「你也吃點吧!」   十一娘不喜歡吃麵食,委婉地道:「我還不餓,等會再吃。」   徐令宜也不勉強,像上次一樣,連吃了三碗才放筷子。   十一娘服侍他梳洗歇下,這才去西次間,吩咐琥珀去查當年的帳冊,叫小丫鬟們擺了飯。   飯後,琥珀拿了帳冊來稟:「……床榻帳被、花燭器皿,一共花了三百兩銀子。請了四桌酒席,花了二百兩銀子。」   十一娘有些意外。   沒想到納喬蓮房一共只花了五百兩銀子,其中酒席的開支就佔了五分之二。   琥珀跟了十一娘這些日子,做事有了主動性,再也不像從來,吩咐什麼就是什麼。她想著侯爺前腳進屋,後腿就和十一娘去了太夫那裡,多半是去商量納楊氏女進門的事。而十一娘回來就查納喬蓮房時的帳帳,十之八、九與納楊氏女有關,所以隨帶著也查了納文姨娘的帳冊。   「……文姨娘那會,床榻帳被、花燭器皿,一共花了五百兩銀子。也請了四桌酒席,花了一百六十兩銀子。」她補充道,「我又問了宋媽媽。宋媽媽說,文姨娘當初進府的時候,我們家大姑奶奶賞了一個赤金鑲南珠的頭箍,一對赤金鑲青石的簪子,一對赤金扭絲鐲子,共值三百多兩銀子。喬姨娘進門的時候,大姑奶奶只賞了一對翡翠翠花,值三十幾兩銀子。」   十一娘一聽,心裡全明白了。   讓琥珀去請白總管進來,然後伏案把三月三自己這邊要請的客人名單寫了一份。   放了笑,白總管也來了。   「……吉日定在了三月十二。」十一娘開門見地道,「這日子一眨眼就到了。有些事得早些準備才是。」   白總管微微躬身,認真地道:「請夫人吩咐。」   「新房就設在原來二少爺的舊居好了。趁著這兩天太陽好,你找人來粉一粉。至於儀式、章程,就照著喬姨娘進門的時候辦。」十一娘說著,目光落在了琥珀身上,「到時候你把當年的帳冊謄一份給白總管,白總管也好照著差人置辦。」   白總管卻目光微凝。   他是府裡的老人了,文姨娘進門花了多少錢,喬蓮房進門花了多少錢,他怎麼會沒有印象。   琥珀卻只覺得高興。   那楊氏是太后賞的,又不知道是個怎樣的脾性。如果侯爺一味的給楊氏體面,只怕十一娘會勢微。   她笑著應「是」,和白總管下去謄帳冊去了。   十一娘起身,準備去太夫那裡。   喬蓮房求見。   她穿了件柳綠色杭綢小襖,白色的挑線裙子,頭髮整整齊齊地梳了個纂,插了支蓮花頭的銀簪,看上去清清爽爽、文雅大方。   十一娘有些吃驚。   她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喬蓮房打扮得這樣樸素。   喬蓮房恭敬地給十一娘行了禮。   十一娘則讓小丫鬟端了錦杌給她坐。   她笑著道了謝,半坐在了錦杌上,望了一眼十一娘手邊的箋紙道:「夫人還在忙三月三宴請的事嗎?那這幾天豈不是很忙?」   是指她又要忙三月三的宴請,又要忙楊氏進門的事吧?   「還好!」十一娘道,「都是有舊例可循的。照著行事就行了!」   喬蓮房聽了笑道:「夫人是個聰慧之人,什麼東西一看就懂,所以做起事來事半功倍。不像我,做什麼都毛手毛腳的做不好。」   「喬姨娘太自謙了。」十一娘看著她一副和自己聊天的架勢,不由暗暗奇怪著她的來意。   「這可不是我自謙。」喬蓮房笑道,「每年三月三都有那麼多公卿夫人來做客,不僅要和她們寒暄,還要安排戲班唱戲、宴請的菜餚、茶水……想想都讓人覺得害怕。夫人卻輕輕鬆鬆的就把什麼事都辦妥了。」   她竟然能以這種輕鬆的口吻談起三月三來!   十一娘感覺有些異樣。   只是還沒有等她開口說話,喬蓮房已神色一暗,微微垂了頭:「現在想想,真是命運捉弄人。」她的聲音有些低沉,「當年春宴上的人都已各奔東西了!」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難道還能改變什麼不成?   只會讓人生出物是人非、世事無常的傷感而已!   十一娘覺得自己和喬蓮房不可能有什麼共同的語言。她端起茶盅來啜了口茶:「喬姨娘找我可有什麼事?」   「沒事,沒事。」喬蓮房聞言抬起頭來,笑容有些苦澀,「我見文姨娘一心一意幫大小姐準備嫁妝,秦姨娘一面給五少爺做夏裳,一面還要抽出空來給二少爺做些點心吃食,只有我閒著,就想來看看夫人這邊有什麼要我幫忙的沒有。沒想到卻說起從來的往事來。」她說著,長長地嘆了口氣,「夫人,說起來我和您也算是有緣人了。我也就跟您說句肺腑之言吧!夫人當時雖然在閨閣,想必也曾聽說過。令姐去世後,太后曾想把建寧侯長女嫁給侯爺為妻。只是侯爺答應過令姐,要從羅家裡選一個為繼室,這才拒絕了太后。因為這件事,太后一直不太高興。沒想到,太后最後還是安了一個楊氏女進門。自古以來,懿旨只有賜婚的,哪有賜妾的。您還是小心點的好。據說先帝也曾將秀女賜給臣工,有秀女因此在正妻死後被扶正,甚至得了誥命的。」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七十二章秦晉(下)   喬蓮房這是在告訴自己,如果不把楊氏壓下去,就會被楊氏拉下馬吧!   十一娘望著她眼角的水光,突然很懷念自己剛進屋時喬蓮房略帶倨傲的表情來。   她慢慢地端了茶:「喬姨娘說的我都知道了。太夫人那邊還等著我去商量三月三的事。」隱晦地送客。   喬蓮房見十一娘笑容淡淡的,自己該說的話也說的,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還請夫人原諒我一時的失禮。」然後說了幾句「不耽擱夫人」的話,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望著她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小丫鬟進來稟道:「秦姨娘過來了!」   她看了看落地鍾,還有時間,讓小丫鬟請了秦姨娘進來。   秦姨娘是來給徐嗣誡送夏裳的:「……我照著之前的舊裳做了一件。可五少爺年紀還小,正是一天一個樣的時候,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地方要改動的。夫人看看!」然後遞了個寶藍色杭綢包袱過來。   綠雲上前接了,把包袱裡的月白色素麵細葛布直裰拿出來捧到十一娘跟前。   針腳細密,衣襟繡了雲紋,很是講究。   「秦姨娘辛苦了。」十一娘客氣地道,「五少爺中午下了學會和世子爺一起到太夫人那裡吃飯、歇午覺,等他回來了我給他試試,有什麼要改動的地方,再跟姨娘說說的。」   秦姨娘就長長地舒了口氣,笑道:「那我就聽了夫人的準信再開始裁下一件了!」   十一娘點頭。   秦姨娘卻並不急著走,而是說起了徐嗣誡:「……刻絲蜀錦,細葛妝花都穿遍了。不是在夫人身邊,五少爺哪有這樣的富貴。大家都說五少爺能遇到夫人,那是他的運氣。可我看來,卻是沾了夫人的福份。」她微微有些悵然,「想當初,侯爺膝下還只有二少爺一個的時候,過熱天的時候也不過是尋件細些的焦布做幾件夏裳。」話音剛落,恍然頓悟,露出幾份後悔來,忙道:「我不是說令姐待二少爺不好,實在是沒有那心情——那時候大家都為子嗣的事揪心呢!」一面說,一面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十一娘笑著端了茶。   秦姨娘看著就露出幾分著急來,連忙解釋道:「二爺是正月間沒的,令姐是二月間小產的,老侯爺在短短三個月內又失子又失孫,內憂外患,當時就倒下了。太夫人急得不得了。讓我和碧玉停了湯藥。可我們調養了大半年小日也沒有調順。文家一直想通過徐家和皇家搭上關係,幾次讓人遞話給太夫人,願意將嫡長女送給侯爺為妾。太夫人先還有些遲疑,可是入秋後老侯爺的病開始加重,太夫人再也顧得不許,就點了頭。」她說著,好像想起以前的一些艱難似的,眼圈紅了起來,「這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福緣。碧玉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一直胎位不穩,我則生下二少爺以後就再也難麼懷上了……」   十一娘難掩錯愕。   秦姨娘一直有些緊繃的身子就漸漸鬆懈下來。   她掏出帕子來擦了擦眼睛,強露出一個歡笑:「看我,又在夫人面前胡說了。如今有新人要進門了,侯爺以後子嗣只會越來越旺。我倒說起以前的一些舊事來,惹得夫人不高興。」然後蹲下去給十一娘四平八穩地行了個福禮,「夫人,那我先走了。等五少爺試過衣裳再說。」   十一娘心裡冒出一千個困惑,可都不及秦姨娘話裡透露出真正意圖讓她心驚。   她的笑容漸漸斂了去,表情顯得有些端肅起來。待秦姨娘告辭時,她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秦姨娘就一邊抹著眼睛,一邊慢騰騰地退了下去。   十一娘望著輕輕晃動的軟簾神色凝重,半晌無語。   秦姨娘是想通過這件事來暗示自己嗎?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氣氛壓抑得窒人。   琥珀不由咬了咬唇,上前幾步,低聲道:「夫人,您看,要不要給那楊氏用些湯藥……」   「想都不要想。」十一娘轉頭望著她,目光劍尖般的閃爍著寒光,「楊氏乃太后侄女,皇上所賜,牽扯到廟堂之爭。切不可自作主張、隨意行事。」她說著不由冷冷一笑。先有喬蓮房,後有秦榴寶,不知道等會還會跳出什麼人來。又想著琥珀一向是左臂右膀,如果不把她說通了,說不定會因此被人利用,就壓低了聲音:「這個家侯爺說了算。侯爺要寵她,就是沒有子嗣,也能在善堂裡抱一個回來養在她名下;侯爺不寵她,就算是有子嗣,也能把孩子養到外院去與她不相認。你是我身邊的人,可千萬不能糊塗。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   琥珀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夫人放心,我知道了。以後沒有夫人的話,我什麼也不會做的。不僅如此,還會約束下面的丫鬟、婆子。決不會給夫人惹出什麼事端來,讓人做了把柄。」   十一娘放下心來,又叮囑了她幾句,文姨娘來了。   她嘴角不由閃過一絲嘲諷之色,吩咐小丫鬟:「讓她進來吧!」   「夫人,」文姨娘笑著上前給她行了禮,然後把手裡的大紅描金海棠花妝奩匣子放到了炕桌上,「你看看,這梳篦、抿刷怎樣?」   琥珀上前開了匣子。   竹篦、木櫛、牙梳、角梳、菱花鏡一一俱全,而且雕工細做,或者華美或雅致,十分精緻。特別是那菱花鏡,寶藍色底的琺瑯花鳥彩繪,色彩豔麗,鏡面打磨的光可鑑人。   「不錯,」十一娘含笑道,「這是給大小姐準備的?」   文姨娘笑著點頭:「專人讓從常熟訂做的。」然後拿了那菱鏡,「我看夫人用的是銅鏡,可那掌柜卻極力推薦這琺瑯的,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拿來給夫人看看。」   她用銅鏡是因為陪嫁的是銅鏡,彩色琺瑯自然比銅鏡更漂亮,也比較適合新婚燕爾的人用。何況是掌柜極力推薦,多半是現在比較流行這個。   「就這琺瑯的吧!」十一娘笑道,「我瞧著挺好。」   文姨娘就笑起來,一面把東西收了,一面道:「既然夫人喜歡,就留著用吧!」   十一娘有些意外。   文姨娘已道:「我讓人訂了三套,兩套是給大小姐,這一套送給您。」又道,「雖然都是小玩意,可有時候把玩起來,心情也會好很多!」   是藉此來安慰自己嗎?   十一娘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文姨娘已道:「看這樣子,太夫人午睡也要起了。我就先走了。明天我給大小姐訂的杭綢會送過來。到時候少不了要讓夫人去瞧一瞧。聽說今年南邊新出了種櫻桃紅,十分靚麗……」   她絮絮叨叨地起身要走。   十一娘想著自己也要出門,就和她一起出了門。   路上,文姨娘幾次打量她的神色,欲言又止。   已經有兩個人給她「忠告」了,也不差這一個。   十一娘想想,索性問她:「怎麼了?」   文姨娘猶豫了片刻,道:「聽說新房設在了二少爺原來的舊居?」   消息真靈通!   「想來想去,只有那個地方最合適了!」   文姨娘道:「我看夫人很是煩惱的樣子,是為這件事嗎?」   十一娘有些不解。   文姨娘道:「畢竟是太后的侄女,又有懿旨。另設院子,總歸是侍妾;二少爺的舊居,又有些偏。」她說著,語氣微凝,「要是夫人覺得為難,不如和我換換吧!我那地方雖然不大,但好歹坐北朝南,是東小院裡的第一進。楊家的人縱然不滿,夫人也有話搪塞他們。」   十一娘很是震驚,她停下腳步望著文姨娘:「文姨娘……」   文姨娘訕訕然地笑了笑:「窮人的氣大。像我們這樣的人,總怕人瞧不起,原來硬撐著,也是為了大小姐。如今大小姐有了好人家,夫人待我爽快大方,我還有什麼好爭的。住什麼地方不是住?那些虛名不要也罷!夫人跟白總管說一聲吧!眼看著就要到三月十二了,我這兩天就把箱籠收拾好,明天就能搬了。」她望著十一娘,表情很真摯。   十一娘不由認真考慮起她的建議來。   從懿旨賜妾開始,這件事就已經開始偏離正常的軌道。未來會如何,誰也說不清楚。小心謹慎些總不為錯。   「那你們就換一換吧!」她沉吟道,「待白總管修繕一番後你再搬吧!」   文姨娘笑著應「好」,把十一娘送到垂花門,待她的身影看不見了,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秋紅,快收拾箱籠。」她臉上溢滿了笑容,「我們搬到二少爺的舊居去住!」   「搬到秦姨娘後面去住?」秋紅滿臉的驚愕,「姨娘,難道是夫人……」   「不是!」文姨娘笑著坐到了炕上,「是我自己提出來的!」說著,她長長地透了口氣,「也算是報答夫人為大小姐操心奔波吧!」然後想了想,又道,「更是為了避開這場風波!」   秋紅能理解文姨娘所說的「報答夫人」,卻不能理解她所說的「風波」。   「真是個榆木腦袋。」文姨娘笑著伸指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那楊氏還沒進門就讓喬氏和秦氏惶惶不安起來。這要是進了門,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來。我們不如早早躲到一旁去,免得被泥水濺了一身。」   秋紅聽了連連點頭,忙吩咐玉兒幾個收拾箱籠。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七十三章新人(上)   徐令宜知道了面色不虞:「用不著給楊氏挪地方。不管怎麼說,文氏也是先進的門。」   「可是妾身已經吩咐下去了。」十一娘一向防患於未然,想著如果楊家不滿,到時候她也好拿這個做例子和楊家辯駁。   徐令宜聽了不好再說什麼,想了想,道:「前兩天宮裡賞了一批官造的瓷器,有套桃花粉彩的不錯,你讓白總管拿進來賞了文氏吧!」   這樣也好。   有了徐令宜的賞賜,這府裡的丫鬟、婆子們看了也不至於認為文姨娘是失了勢。   十一娘笑著應了。   徐令宜問起她下午去太夫人那裡商量三月三宴請的事:「……都定下來了嗎?」   「都定下來了!」十一娘笑道,「名單已經交給回事處了。到時候會在花廳宴客,請長生班的來唱一天戲。五弟妹陪著太夫人招呼賓客,我來置辦宴請的酒席和茶水。」   她在孝期,不方便出席這樣的宴會。但撒手不管,又怕太夫人過於操勞身體吃不消。   徐令宜微微點頭,道:「有什麼事就吩咐杜媽媽和宋媽媽吧!她們早年都跟著太夫人辦過三月三的春宴。」   十一娘卻提出讓貞姐兒也跟著幫幫忙:「……邵家家大業大,又子弟眾多。貞姐兒嫁過去是長子長媳,除了主持中饋,這親戚朋友、街坊鄰居少不了要她交際應酬。我想從今天起讓她跟我學些治家理事的經驗,以後嫁過去了,也免得遇事慌手慌腳的沒個章程,讓婆婆看輕。」   「行啊!」徐令宜覺得貞姐兒也到了學管家的時候了,「這件事你拿主意就行了!」   到了三月三那天,貞姐兒一大早就帶著小鸝過來,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十一娘怎麼打發回事的媽媽們,石媽媽則陪著歆姐兒去了麗景軒。太夫人和五夫人在花廳招待客人。只請了永昌侯、威北侯、忠勤伯等常來常往的和姜夫人。   來的客人裡有知道徐嗣諭通過了縣試的,或送了些筆墨紙張,或送了些四書五經,有不知道的,聽說了道聲「恭喜」,事後也補了些筆架、暖硯爐之類的東西來。   過了兩天,徐嗣諭的舊居修繕一新,文姨娘搬了過去。   十一娘由丫鬟、婆子簇擁著去看了文姨娘的新居,當著眾人的面將徐令宜的賞賜給了文姨娘:「……說你搬家,給你點綴屋子。」   文姨娘也是個來事的,立刻將梅瓶、花觚都擺在了堂屋長案上。   那粉嫩的顏色讓屋子增色不少。   丫鬟、婆子的眼頭更亮,紛紛恭賀文姨娘。   文姨娘喜笑顏開,殷勤地留十一娘喝茶。   喬蓮房聽了咬牙切齒:「真是會做好人!」   秦姨娘則直接跑到了文姨娘那裡:「你這是何苦!早知這樣,我就和你換了。」   「你想和我換,我可不想和你換。」文姨娘笑呵呵地打著馬虎眼,「我現在這宅子可是剛粉過的,又換了新的窗紗、帷帳,不比你那屋強百倍。」   秦姨娘拉了文姨娘的手直落淚:「這還沒進門,就要你讓屋子。這要是進了門,我們豈不都活不成了!我們得想想辦法才成!」   文姨娘聽著嘴角微抽,忍不住刺了她一句:「難道這位即將進門的楊姨娘比我們的喬姨娘還漂亮不成?」   秦姨娘聽著臉色漲得通紅,支支吾吾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了。   十一娘則去看了為楊氏準備的院子。   粉了牆,重新塗了油漆,掛上了桃紅的帳子,中堂掛了芍藥稚雞圖,長案上擺了青花梅枝花觚,看上去倒也喜氣盈盈、嶄然一新。   又過了兩天,白總管把被褥、坐墊之類的也都置辦齊了,十一娘又挑了兩個粗使的婆子過去,總算把該準備的都準備了。   徐嗣諭卻在這個時候提出回安樂去。   徐令宜很欣慰地答應了,吩咐十一娘準備厚禮讓徐嗣諭帶到樂安去,並定下三月初十的日子啟程。   結果第二天,秦姨娘病了。   徐嗣諭去看生母。   秦姨娘正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看見徐嗣諭,眼淚立刻落了下來。   徐嗣諭猶豫了片刻,蹲在了秦姨娘的床踏上。   翠兒見了臉色煞白,忙去拉徐嗣諭,秦姨娘也掙扎著坐了起來。   「快起來,快起來。」   徐嗣諭執意跪在那裡,低聲道:「姨娘,您放心,只要我高中了,父親就不會忘記我的。」   秦姨娘一聽,眼淚落得更厲害了。   「可進士是那麼好考的嗎?易姨娘說,三夫人的父親考了一輩子還是個舉人!」   「我知道!」徐嗣諭聲音又低了幾分,「可也不是人人都這樣。你看舅舅家。外祖父是進士,兩個外叔祖也是進士,大舅舅也是進士,還有四姨父,不僅是進士,還是探花郎……姨娘,我也會考上的!」他說著,眼中露出毅然之色,「到時候我也能像姜先生那樣,雖然粗衣布衫,卻沒有人敢小瞧……」說到這裡,他見秦姨娘雙目圓瞪,一副見鬼了似的震驚模樣,不由目光一黯,站了起來,「姨娘你好生歇著吧。我先走了!」   「二少爺……」秦姨娘捂著臉哭了起來。   徐嗣諭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外面的陽光很明媚,鋪著青石板的夾巷有種古樸的靜謐。   有幾個小丫鬟笑嘻嘻地從夾巷那頭走過來,看見他都神色一肅,恭敬地曲膝行禮:「二少爺!」   徐嗣諭不由挺直了脊背,微微點頭,轉身上了穿堂的臺階。   身後傳來細如蚊蚋的議論聲。   他知道,她們是在說自己;他也知道,這群小丫鬟是去給父親即將抬進門的第四房小妾楊氏去打掃院子的。   出了穿堂,他不由抬頭望天。   天空被這院子割據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塊,不像在樂安,一望無際,雲朵一會兒變成一朵牡丹花,一會兒變成了一匹駿馬。   「狹路相逢勇者勝,即適用於困境,也適用於人的運道。」姜先生的話毫無徵兆地撞進了他的腦海裡,「你底子薄,好在還算刻苦。你這次回去,通過縣試就回來。明年再去考府試。再三年,考院試。」   現在想來,姜先生是不是早就算準了他能通過縣試卻通不過府試呢?   想到這裡,他希望見到姜先生的心更迫切了。   送走了徐嗣諭,家裡開始準備楊氏進門之事。   說是準備,實際上也沒什麼好準備的。   又不用披紅掛彩,也不用大肆宴請。只在當日戌初派一頂藍呢小轎,四盞綠色宮燈把人抬進來,然後在外院擺上四桌酒席就行了。而且十二日那天,徐令宜還和往常一樣先去外院處事了一些瑣事,然後去了王勵王大人家——王勵代天巡視,剛從福建回來。   他在王家吃了午飯,未正時分才回來。   更衣、梳洗一番,順王、馬佐文、姜大人、餘怡清幾個下朝過來。大家鬧哄哄嚷著沒吃飯,討了酒菜剛坐下,錢明、羅振達等人陸陸續續到了,眾人互相打著招呼,說起福建這些日子的形勢,氣氛很是熱烈。   相比這下,內院卻安靜多了。   二夫人早上過來陪太夫人禮佛,太夫人留著吃了中飯,兩人正歪在炕上說趙先生:「……你也看見了,諄哥現在和從前可大不一樣了。聽說還在編個什麼書。我跟老四說了,要是趙先生這書編成了,我們幫著印兩千本。然後親戚朋友每人送一本。」   「我聽說趙先生是個舉人。」二夫人道,「怎麼沒繼續考進士?」   「說是考了兩次都沒有考上。」太夫人道,「太太的陪嫁倒貼進去了不少。就想過幾年再說。我看這樣挺好。到時候我們諄哥也大了。」   「雪中送炭才是情份。」二夫人沉吟道,「要不,把趙先生的家眷接來?不過是多口糧食罷了!」   太夫人點頭:「你這主意不錯!」   正說著,杜媽媽撩簾而入。   「歆姐兒沒事,昨天晚上有些咳,現在好了。五夫人帶著去花園子裡曬太陽了。」然後道,「遇到了四夫人身邊新進的小丫鬟四喜,正指使著粗使婆子搬花樹,說是送給甘家太夫人的。瞧那模樣,到有板有眼的。」   太夫人聽了笑道:「沒想到十一娘和福禎有這樣的緣份。」又問起四喜,「十一娘陪房的丫頭?」   杜媽媽點頭:「把秀蘭拔到了大小姐屋裡,進了一個叫秀兒的,再就是這個叫四喜的。」   二夫人就含蓄地提醒太夫人:「您屋裡也要進兩個才是。」說著,目光在魏紫和姚黃身上一掃而過。   兩人都有些慌張地低下了頭,臉紅如霞光。   太夫人呵呵笑起來,道:「我知道十一娘是個會看人的,可惜今天她那邊有事。要不然,倒可以把她叫來商量商量。」   「也不急在這一時。」二夫人笑道,「總要等她忙過這陣子再說。」   此時的十一娘,正坐在內室臨窗的大炕上。   「……我還在孝期,怕衝了喜事,會在西次間,到時候過來給我敬杯茶就行了。其他的事,就由文姨娘幫著操持吧!」   文姨娘笑著應「是」。   有小丫鬟跑進來:「夫人,白總管讓我來給您說一聲。再過一刻鐘就發轎了。」   十一娘就笑著對立在自己面前的文姨娘、宋媽媽等人道:「戌正是吉時。你們都去準備準備吧!」   文姨娘等人曲膝行禮,退出了內室。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七十四章新人(中)   屋子裡安靜下來。   十一娘抬頭看見窗臺上搖拽生姿的金魚。   她用手指彈了彈魚缸。   金魚驚恐遊開,又很快聚在一起,貼著玻璃朝她吐泡泡。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到了遠在餘杭的羅振鴻。   第一次抱他的時候,他也朝自己吐著泡泡。   十一娘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決定給五姨娘和羅振興寫封問安信。   琥珀移了盞燈過來,挽了衣袖幫十一娘磨墨。   待寫完信,文姨娘過來了。   「那邊的屋子都已經收拾好了!」她笑著給十一娘曲膝行禮,「您看,您要不要換身衣裳?」   「不用了。」十一娘將那封信交給琥珀,示意她找人送出去,「我又不出去,這樣就行了。」   她穿了件牙白色素麵妝花小襖,靚藍色湖杭素麵綜裙,黑鴉鴉的青絲綰了個纂兒,只在腰間掛了玉蘭花羊脂玉的噤步,素雅中透著幾份嫻靜,是身很適合她孝期的打扮。   文姨娘笑了笑,不再多說,去看了東次間的落地鍾:「還有一刻鐘花轎就應該進門了!」   十一娘點頭,站起身來。   小丫鬟跑了進來:「侯爺回來了!」   十一娘和文姨娘去廳堂。   徐令宜穿了件日常慣穿的半舊石青色湖綢素麵直裰,烏黑的頭髮用竹簪綰著,身姿挺拔,大大的鳳眼明亮有神。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他臉色微紅,眉宇間也少了往日的嚴肅,顯得親切了不少。   兩人上前行了禮,十一娘提醒他:「侯爺還是換身衣裳吧!」   徐令宜進內室換了件嶄新的寶藍色雲紋團花湖綢直裰,人更顯精神。   文姨娘立刻笑盈盈地恭維:「侯爺這樣一捯飭,年輕了好幾歲似的……」   徐令宜就慢騰騰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話就卡在了半中間,神色間露出幾份尷尬來。   屋裡服侍的丫鬟們都垂了頭,做出一副沒看見的樣子,反而讓氣氛顯得有些沉悶起來。   十一娘幫文姨娘解圍:「茶都準備好了嗎?」   文姨娘聞言果然鬆了口氣:「都準備好了。」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臉上,「官造的青花纏枝紋茶盅,到時候泡上好的龍井。」   屋裡的空氣一松,有小廝跑進來:「侯爺,轎子已經進了門。」   徐令宜聽著點了點頭,轉身對十一娘道:「你回屋去吧!」   之前為敬茶的事十一娘和徐令宜商量的時候,徐令宜不以為意地說了句「百事孝為先」,十一娘這才想到在西次間接茶。   她剛坐好,有小廝跑進來:「侯爺,新人進了門。」   楊氏的轎子從後門進來,很快停在了正房的臺階前。   杜媽媽和宋媽媽扶了穿著粉紅色褙子的新人出來進了廳堂,文姨娘笑著上前掀了蓋頭。   屋子裡的空氣一窒,片刻後才響起文姨娘銀鈴般的笑聲:「侯爺,新人給您敬茶了。」   綠雲忙將跪墊放在了楊氏的面前。   進門後就一直低眉垂目的楊氏盈盈跪下,按過宋媽媽手裡的茶,高舉過了頭頂。   徐令宜接了茶盅。   楊氏忍不住抬瞼一睃,看見了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龐。   她不由微微鬆了口氣,忙重新垂下眼瞼,眼角的餘光卻不自由自主地朝另一邊瞟去——按規律,那裡應該坐著永平侯繼室小羅氏。   太師椅上空無一人,只有鋪在椅子上的猩猩紅紅雲龍捧蝠坐墊椅褡在燈光下豔麗如夏日的陽光。   她不由一愣。   杜媽媽已攙了她的胳膊。   火石電光中,楊氏立刻明白過來。   家裡人曾對她說過,小羅氏還在孝期。   想來是怕衝撞了喜事,所以另擇室而坐。   她順勢要站起來。耳邊卻傳來一個男子醇厚溫和卻透著幾份淡漠的聲音:「就在這裡敬茶吧!」   楊氏感覺到扶自己的杜媽媽動作滯了滯。   徐令宜就望了杜媽媽一眼:「夫人還在孝期。」   似在解釋,又似在吩咐。   杜媽媽不禁抬頭朝徐令宜望去。   他神色端肅地坐在那裡,眉宇間透著幾份冷峻,楊氏敬的那杯茶被他很隨意地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杜媽媽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直起身來,垂瞼快步退到了一旁。   宋媽媽聽著有些意外。   這和夫人先前說的有些不一樣。到這裡敬茶,怎麼個敬法啊……   可這個時候,哪有她質疑的份。   宋媽媽壓下心中的困惑,動作一如之前敏捷地從小丫鬟捧著的茶盤裡端起早已準備好的茶盅遞給了楊氏。   楊氏心裡隱隱有種異樣的感覺,可宋媽**茶已經遞了過來,她來不及多想,接過了茶盅,低頭垂瞼,將茶盅高舉過了頭頂。   徐令宜就瞥了立在太師椅旁的文姨娘一眼。   文姨娘的人頓時如在驚濤駭浪般翻滾,又如在烈火烹油上煎熬,呆滯在了那裡。   讓她接茶!   她是妾室!   徐令宜就又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帶著刀鋒般的寒意。   好似寒九天被淋了一瓢冷水,文姨娘一個顫悠回過神來。   她深深吸了口氣,強露出一個歡快地笑顏上前接了楊氏手中的茶盅。   「楊姐姐,」文姨娘的聲音恭敬中透著幾份親暱,「我們夫人還在孝期。」   這屋裡的人她一個也惹不得,所以用了敬語。   徐令宜看著眼底閃過一絲滿意的笑意站起身來:「好了,順王幾個還在外面,你們好好照顧楊氏,我去去就來。」然後大步流星地出了廳堂。   屋子裡就陷入了一片沉寂。   「快,快把新人扶進屋去。」文姨娘想到剛才徐令宜眼裡的寒冷,忙露出個歡快的笑臉來,「不然侯爺回來了怪罪下來,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杜媽媽就笑著上前攙了楊氏。   文姨娘順手將茶盅遞給了一旁的綠雲,上前指了杜媽媽:「楊姐姐,這可是我們太夫人身邊的杜媽媽,服侍我們太夫人四十幾年了,就是我們侯爺見了,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媽媽』的。」   楊氏忙乖巧地喊了一聲「杜媽媽」。   杜媽媽就笑著虛打了一下文姨娘:「你別聽她胡說。我們做下人的,爺們遇見了喊一聲,那是給太夫人體面,自己有什麼功勞。」然後笑著指了一旁的宋媽媽,「這位是宋媽媽,夫人身邊最得力的。你以後打交道的多。」   楊氏忙恭敬地喊了一聲「宋媽媽」。   宋媽媽笑吟吟地擺手:「不敢當,不敢當。」   「好了好了,現在說這些做什麼!」文姨娘見了就親親切切地挽了楊氏另一支胳膊,關切地道,「今天也忙了一天了吧!趁著侯爺去敬酒了,你也歇一歇。有什麼事,以後再說。來日方長嘛!」   楊氏見她頭戴碧璽石翠花,耳朵上墜著貓眼石耳墜,身上穿著遍地金妝花褙子,腳上金絲線繡鞋,嬌嬌小小,笑語殷殷,說是管事的媽媽,穿得又太過華麗;說是妾,剛才又接了自己敬的主母茶;說是客人,舉止間又太過不拘。一時拿不定主意,望了一眼宋媽媽,猶豫道:「這位是……」   「看我!只顧著自己說話了。」宋媽媽笑向她引見,「這是我們府裡的姨娘,娘家姓文。」   楊氏就喊著「姐姐」蹲下身去給文姨娘行禮。   文姨娘挽著她的胳膊不放:「別,別,別,你是太后賜的,身體尊貴,怎麼能讓你給我行禮。」   杜媽媽則趁機放了攙著楊氏的手。   楊氏勉勉強強地行了個禮:「看姐姐說的。既然進了一個門,就是一家人。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現在的事是現在的事。姐姐比我進門前,自然要敬著……」   「哎呀,楊姐姐可真會說話!」一面和她寒暄,一面攙著她往外走。   「您還是喊我妹妹吧……」楊氏和文姨娘說著話,漸行漸遠。   文姨娘身邊的丫鬟、婆子立刻跟了上去,簇擁著文姨娘和楊氏往東小院去。   杜媽媽和宋媽媽就交換了一個眼神。   屋子裡很快就安靜下來。   綠雲就手足無措地端著那杯茶走了過來:「宋媽媽,你看這茶……」   宋媽媽略一猶豫,杜媽媽已道:「既然冷了,就潑了吧!」   綠雲望著猶冒著熱氣的茶,滿臉不解。   宋媽媽已恍然而笑。   杜媽媽看著微微點頭,笑道:「新人進了門,時候也不早了,我辭了夫人,也該回去了。明天一早還要服侍太夫人起床呢!」   「既是如此,我也不敢留您了。」宋媽媽說著,親自去打了帘子,「等哪天您閒些了,再過來坐坐!」   杜媽媽笑著應喏,低頭進了內室。   「夫人,」她曲膝給十一娘行了禮,「新人已經敬了茶,侯爺去外院招待客人了。不知您還有什麼吩咐?」   十一娘坐在室內,隱隱可以聽見外面的動靜,正滿腹狐惑,沒想到杜媽媽卻來辭行。   新人下轎總要有人攙扶,她原想請五夫人身邊的石媽媽,正巧歆姐兒有些不好,這才改請了杜媽媽。   不知道情況,有些話她也就不好多問,笑著向杜媽媽道了謝,讓琥珀把先前準備好的謝禮拿出來。   兩匹妝花、兩匹細葛、兩匹潞綢,兩匹白綾,都是上品。   「媽媽不要推辭,沾沾我們侯爺的喜慶。」   杜媽媽沒有推辭,笑著收了,道謝告辭。   十一娘的臉沉了下來:「到底怎麼一回事?」   宋媽媽臉上卻有止不住的笑意溢出來:「侯爺沒有讓新人給您敬茶!」   沒有敬茶?   什麼意思?   十一娘驚訝地望著宋媽媽。   「妾室進門沒有給主母敬茶,那就不算是禮成。」宋媽媽笑道,「沒有成禮,又怎麼能算是侯爺的妾室呢!」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七十五章新人(下)   沒有給主母敬茶,就不算是成禮。沒有成禮,就不能算是侯爺的妾室。   對於一般人可以這樣說。可楊氏不同,她是有懿旨的。   宋媽媽將當時的情景原原本本地講給十一娘聽,十一娘卻有些心不在焉。   徐令宜是政客。時間長了,多多少少會沾上點職業病。他可能老謀深算,可能忍辱負重,卻決不會因感而發、率性而為。   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她實在是想不通有什麼道理。   不管事實如何,楊氏是太后所賜,又是依禮被抬進了徐家的大門,在世人的眼中,楊氏就已經是他的妾室了。難道別人會因為楊氏沒有給自己敬茶就否認她是徐令宜的妾室嗎?還是太后死後能以這個藉口把楊氏趕出門去?他這樣鑽禮法上的空子,除了讓楊家人知道他怠慢了楊氏而心生不快,除了讓大家知道他對這件事的不滿之外,還能有什麼好處?   就算他準備萬一皇上不待見楊家的時候和楊家決裂,可現在,賜妾的事是皇上答應的,人是太后送的,他完全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地寵幸楊氏一番,既可以討好皇上,又可以安撫太后,甚至還可以在某個適當的時候以此為由到皇上面前去叫委屈。   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才是一個合格政客的面目。   徐令宜這是怎麼了?   想到這裡,十一娘不由朝宋媽媽望過去。   燈光下,正說著話的宋媽媽眼角眉梢都掛著喜悅。   「宋媽媽,」十一娘忍不住打斷了她,「楊姨娘進門,是奉了懿旨的。」   宋媽媽興高採烈的聲音嘎然而止。   「只要進了門,就是侯爺的妾室了。」十一娘輕聲地提醒她。   「可,可……」宋媽媽覺得十一娘說的有道理,但一想到當時的情景,她又覺得十一娘的話不對,可到底哪裡不對,她也說不上來,只能憑著直覺道,「可侯爺不讓她給夫人敬茶,就等於沒有承認她啊!」   是啊,這就是讓人想不通的地方!   實在不滿意,把人晾在那裡就行了,何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計較。   十一娘百思不得其解,打發了屋裡服侍的,由琥珀服侍著歇下。   相處的越久,她越覺得自己和徐令宜是很相似的兩個人。   他們都希望獲得更大的權利從而來保證自己能生活的更好;他們也都願意背負因此而需要承擔的責任和義務。徐令宜做了永平侯,所以他要負責家族昌盛,子孫興旺,照顧好家裡的每一個。她做了永平侯的夫人,所以她要負責主持家裡的中饋,孝敬太夫人,處理好妯娌關係,管理好小妾、照顧好孩子……但她到底受不同的教育。一旦站穩了腳跟,就開始結交朋友,開繡鋪,經營陪嫁,想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圈子。徐令宜呢,好像沒有看見他為自己打算,或者,他打算了,自己不知道而已。兩個人,一個在外,他精彩她看不到,一個在內,略有風吹草動他就明了……   朦朦朧朧間,有人在她耳邊嘟呶著喊「默言」。   十一娘惺惺忪忪地張開眼睛。   半明半暗的紗帳裡,有雙閃閃發亮的眸子就在她眼前,如躲在叢林中窺視人類的豹眼。   十一娘嚇了一跳,睡意全無,身子本能地朝後一縮:「侯爺,您要幹什麼?」   徐令宜看著她緊繃著的小臉上警惕的神色,突然想起那些街頭被惡少調戲的民女來。他笑得不行。卻強忍著,寒著臉,一字一頓地道:「我要幹什麼……」臉緩緩地朝她逼近。   他臉上有酒後的酡紅,口齒間有濃濃的酒味,雖然板著臉,眼裡卻有笑意。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來。   自己怎麼會問出那樣的話來!   而徐令宜見她笑場,憋不住,也笑起來。一面笑,一面拉十一娘:「起來,幫我更衣!」   十一娘這才發現他還穿著那件寶藍色雲紋團花湖綢直裰,只不過已經被揉得皺皺巴巴了。   徐令宜見她打量自己,「哦」了一聲,笑罵道:「範維綱那傢伙,讓人從宣同給我送了兩車燒刀子來。」他說著,站起身來,目光更明亮了,「順王想和我拼酒,反被我喝趴下了。現在在我們家客房躺著呢!」語氣間頗有幾份得意。又拉她,「起來給我更衣!」神色間帶著幾份蠻橫。   十一娘突然意識到——徐令宜喝多了。   和一個醉酒的人講道理,根本就是自討苦吃。   十一娘一句多的話都沒有,溫順地站起來,一面叫了小丫鬟打水,一面跟著他往淨房去。   從背後看,徐令宜的步子很穩,可進了淨房,他就坐在小杌子上起不來了。   小丫鬟過去就被他瞪一眼,嚇得在那裡直哆嗦。   十一娘只好服侍他梳洗。   徐令宜一直很安靜,嘴巴閉得緊緊的,一句話也沒有跟她說。   她見過酒醉的男人。   通常都會借著酒膽說一些清醒時不敢說的話,做一些清醒時不敢做的事。   像徐令宜這樣的,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喝醉了酒,反而一句話都不說,一件事都不做。   她明白這種感受。   好像她自己,實際上是很能喝酒的。可她從來不敢放開量喝酒,偶爾需要,會沾一點,但是一定會在控制的範圍。就怕自己喝醉了,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   這樣一想,十一娘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   她默默地幫他穿了衣裳,扶他上了床。 第三百七十六章芳菲(上)   十一娘讓小丫鬟端了錦杌給幾位姨娘坐。   南永媳婦抱了徐嗣誡來問安。   十一娘微微有些吃驚。   這才卯正三刻,天還沒亮,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她望著南永媳婦,南永媳婦卻垂瞼把徐嗣誡放在了地上。   徐嗣誡給十一娘行了禮。沒有像往常那樣撲到她懷裡,而是垂手立在了一旁。   十一娘覺得有些奇怪,但想到這些日子趙先生一直在教他禮儀,也就沒有放在心上。指了楊氏吩咐徐嗣誡:「這是楊姨娘。」又向楊氏引薦徐嗣誡,「這是五少爺!」   楊氏聽了忙笑著朝徐嗣誡喊了一聲「五少爺」,曲膝給徐嗣誡行禮。   徐嗣誡卻看也沒看他一眼,望著十一娘很敷衍地喊了一聲「楊姨娘」,然後回頭望了望南永媳婦,又望了望十一娘,很委屈地嘟了嘴。   是南永媳婦囑咐的吧!   自己常把徐嗣誡抱在懷裡,都說自己太寵徐嗣誡,少了母親的威嚴。今天是楊氏第一天給自己問安,她怕楊氏看了因此而輕瞧自己吧!   十一娘望著南永媳婦笑了笑,朝徐嗣誡招手:「來,到母親這裡來!」   徐嗣誡燦然地笑,像出籠的小鳥一樣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   「母親,母親,我今天可以吹笛子您聽嗎?」   昨天忙著楊氏進門的事,十一娘早早就讓南永媳婦哄著徐嗣誡歇了。   「可以啊!」十一娘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徐嗣誡聽著喜笑顏開。   有丫鬟進來:「夫人,四少爺來給您問安了!」   「快請進來!」十一娘笑著吩咐。   依偎在十一娘身邊的徐嗣誡就踮著腳張望。   穿著寶藍色湖杭道袍的徐嗣諄走了進來。   「母親!」他恭敬地給十一娘行禮,抬頭卻看見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子,知道是父親新納的妾室,不由好奇地打量。   十一娘就為他引見楊氏。   楊氏知道眼前這個孩子就是永平侯府的世子爺了。   她曲膝行禮,用眼角的餘光睃了他一眼。   看上去不過六、七歲的樣子,皮膚雪白,身材瘦弱,頗有些若不勝衣的味道。   他很隨意地朝著自己揖了揖,就跑到了十一娘身邊。   「五弟!」他和徐嗣誡抱成了團,徐嗣誡也笑嘻嘻地回抱著徐嗣諄。然後兩人低聲說了幾句悄悄然,徐嗣諄就拉著十一娘的衣袖撒著嬌:「母親,我好幾天沒到您這裡來吃中午飯了。您今天中午讓我到您這裡來吃中飯吧!我要吃上次吃的豬肉豆苗玉米餃子。」   「母親,母親,」一旁的徐嗣誡也去拉十一娘的衣袖,「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屋裡的氣氛立刻變得歡快起來。   「好了,好了,別把我的衣服袖子給扯破了!」十一娘笑著打趣兩兄弟,「我讓竺香他們中午給你們包豬肉豆苗玉米餃子就是了!」   兩個小傢伙歡呼起來。   徐嗣諄就牽了徐嗣誡的手:「母親,我們去上學了!」   「你父親昨天喝多了酒,正在內室歇著。」十一娘就笑著幫徐嗣諄整了整衣襟,「你們先去給你們父親請個安再去上學。」   徐嗣諄一聽,就嘟著嘴在十一娘身邊磨蹭起來。   站在十一娘身後的喬蓮房一聽,目光就落在了內室的門帘子上。   冷眼旁觀的文姨娘不由暗罵喬蓮房愚蠢。   就算是要爭寵獻媚,也不應該在楊氏進門後第一次來給十一娘問安的時候。   想到這裡,她不由朝楊氏望過去。   楊氏正端坐在錦杌上,眼觀鼻,鼻觀心,好像沒有聽見十一娘的話似的,不動如山。   文姨娘不由暗暗苦笑。   這位只怕又不是個省油的燈!   思忖間,耳邊卻傳來了秦姨娘含笑的聲音:「四少爺,有夫人在這裡,你只管去就是了。侯爺是不會喝斥你的。」   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侯爺對徐嗣諄行事間一副膽小懦弱的樣子很是不滿,遇到徐嗣諄給他請安,十次到有七、八次是要說教一番的。   秦姨娘當著楊氏說這話可大有深意。   如若侯爺不訓斥,不過是幅母慈子孝的場景;如果侯爺訓斥了……   文姨娘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秦姨娘是想告訴楊氏徐嗣諄雖然是世子,但並不得寵呢?還是想說十一娘不過是個小小的繼室,侯爺並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呢?   她朝徐諄諭望去。   徐嗣諄和徐嗣誡都依在十一娘的身邊。一個眉目如畫,和十一娘有幾份相似;一個鳳眼明亮,和徐令宜有幾份相似。兩人都有徐家男子懸膽般的鼻梁,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他們是同胞的兩兄弟。   這樣的兩兄弟站在侯爺面前……   文姨娘微微笑了起來。   秦姨娘這次,只怕打算了主意!   念頭閃過,她心促狹,笑著接了話茬:「是啊,四少爺,有夫人在這裡,你只管去就是了!」   十一娘有些奇怪地看了文姨娘一眼。   秦姨娘話裡有話是。別人不知道,以文姨娘的聰明,肯定聽得出來。她一向是個不摻合的人,怎麼這樣卻跟在秦姨娘身後推波助瀾起來?   文姨娘見了,就朝著十一娘眨了一下眼睛。   十一娘不解其意,卻能感覺到她沒有惡意,心中狐疑更深。   兩個孩子哪裡知道大人們的心思。徐嗣諄更是覺得秦姨娘和文姨娘的話有道理。十一娘一向護著自己,如果真的被訓斥了,十一娘一定會為自己說話的,何況自己本應該去給父親問安。   他神色一振,拉著徐嗣誡的手去了內室。   琥珀不動聲色過去幫著打簾,然後跟著兩兄弟進了內室。   十一娘放下心來,端起茶盅來啜了幾口茶,眼角的餘光打量著楊氏。   一時間,廳堂裡靜悄悄,聞針可落。   內室傳來徐令宜比平常更柔和的聲音和徐嗣諄磕磕巴巴的回答,偶爾還會夾著徐嗣誡的嘻笑聲。   十一娘就看見楊氏放在膝上的手動了動。   她微微一笑,朝文姨娘望去。   只見文姨娘嘴角噙笑的望著秦姨娘,眼中滿是揶揄。   文姨娘怎麼這麼肯定徐公宜這次不會訓斥徐嗣諄呢?   十一娘很是不解,卻知道這寂靜的局面不適宜繼續下去,她笑著對文姨娘道:「這是年前宮裡賞的武夷茶,你喝著覺得怎樣?」   文姨娘是湊趣的高手,立刻笑道:「我是不懂茶的人,什麼好茶到我嘴裡都是牛嚼牡丹。喬姨娘,你最講究,你覺得這茶怎樣?」   喬蓮房心裡此刻像是在油鍋裡煎一樣。   昨天晚上聽說侯爺歇在了十一娘屋裡,她當時還暗暗慶幸,要麼是這楊氏女相貌醜陋,實在是入不了侯爺的眼;要麼就是自己在十一娘面前說的那番話起了作用,十一娘使手段把侯爺留在了屋裡。可今天早上見到了楊氏,她的心不由涼了半截。   沒想到太后竟然賞了這樣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給侯爺,更沒有想到的是,就這樣十一娘還把侯爺留在了她屋裡,給了楊氏一個下馬威。   再想到自從自己壞了侯爺的子嗣後,侯爺對自己就像隔了層紗似的。如今又有美人進了門,自己要是再不努力一把,侯爺哪裡還會想到自己。   可想對付楊氏,卻只能藉助十一娘正室的位置。   因為有些事,只前正室做出來才名正言順。   主意打定,她進門就親親熱熱地攙了十一娘,想和十一娘緩和一下關係,也順便暗示楊氏,她和十一娘親如姊妹,關切密切。   不曾想,這楊氏卻進門就獻鞋襪,跪起十一娘毫不猶豫,比秦榴寶那個婢女出身的身姿還要低。   她不由膽戰心驚。   這樣下去,十一娘只怕會與這楊氏交好。   她又想到她和十一娘之間的恩恩怨怨。   要是十一娘用這楊氏來對待自己……那自己……哪裡還有立足之地啊!   心有餘悸之餘,突然聽到文姨娘喊她。   喬蓮房身子一震,半晌才回過神來。見屋裡的幾個人都望著自己,她一面努力回憶著剛才文姨娘說了些什麼,一面強露出歡笑來:「我,我……」   「我」了好一會也沒有下文。   內室的門帘子突然被撩開,徐嗣諄和徐嗣誡興高採烈地走了出來。   大家的目光都投在了兩兄弟的身上。   喬蓮房暗暗鬆了口氣。   「母親,我和五弟去上學了!」徐嗣諄朝著十一娘大聲地喊道,聲音裡有著不容錯識的興奮。   十一娘起身要送他們:「你們路上小心點。」   兩兄弟齊齊點頭,貞姐兒來了。   「大姐你來遲了!」徐嗣諄顯得比平常都要活潑,「我和五弟已經給母親和父親問過安了,就要去學堂了。」   貞姐兒臉色微紅,辯道:「我去給母親摘花了。」   徐嗣諄這才注意到跟著她身後的小鸝手裡抱著個天青色的膽瓶,裡面挺了四、五枝碗口大的山茶花。   貞姐兒上前給十一娘行禮。   「母親,」她接過小鸝手中的膽瓶,「一品紅,您看這個好不好看?是我特意吩咐季庭媳婦養的——用這個暫時代替木芙蓉,待過幾天,又有玉蘭花了。」   十一娘愛在窗臺插大朵的花,家裡的人都知道。雖然有暖房,可受技術限制,並不能一年四季都能供應。這山茶花少了木芙蓉的恣意,卻多了木芙蓉的莊重,何況是貞姐兒特意送來的。   「好看!」十一娘笑著接過膽瓶,「很好看!」又道,「這個季節,要季庭媳婦幫你養茶花。季庭媳婦被你吵得頭都痛了吧?」   貞姐聽著抿了嘴笑,並不回答。   ※   姊妹們,實在是不好意思,整風會,然後沒敢開溜!   大家先看早稿,我捉蟲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七十七章芳菲(中)   十一娘將膽瓶交給琥珀,為貞姐兒引見楊氏:「這是楊姨娘!」   貞姐兒笑著和她見了禮,然後親親熱熱地挽了十一娘的胳膊。   徐嗣諄就拉了徐嗣誡要走:「……趙先生讓我們早點去,說今天要教我們做風箏!」   「那你們快去!」十一娘將兩人送到了門口,「到時候我們到後花園去放風箏。」   徐嗣諄和徐嗣誡笑眯眯地點頭,手牽著手走了。   貞姐兒去了東次間,十一娘等人回廳堂坐了,問了楊氏幾句「住得習慣不習慣」,「還缺不缺什麼」之類的話。   十一娘一開口說話,那楊氏就恭敬地站了起來,待十一娘問完,她忙道:「夫人給我安排的院子和我在家時住的十分相似,我看著就覺得親切,像回到家裡似的。東西卻比家裡置辦的還齊備——僅衣架就有分大、中、小各備了一個。我在家裡的只有一個。」然後特別提到文姨娘,「……待人熱心爽快,像姐姐似的。我初來不懂事,多虧有她指點。」   文姨娘聽了打著哈哈:「不敢當,不敢當。指點說不上,只能說我進門的早,知道的事多,你問些什麼我能答得上來罷了。」   「文姐姐待人真是謙遜。」楊氏誇她,神情很是真誠。   十一娘想到今天文姨娘的異樣,笑道:「既然這樣,你有什麼事以後就直接跟文姨娘說吧!我在孝期,不常出來動走。你新進門,有個知根知底的人陪著,我也放心些。」然後朝著文姨娘微笑頜首。   文姨娘見她笑容溫和,眸子卻一閃一閃的,微帶著幾份狡黠,不由一愣。   楊氏已恭聲應喏。   十一娘就端了茶。   幾位姨娘魚貫著退了出去。   楊氏立刻挽了文姨娘的手:「文姐姐,平常我們也不用服侍夫人梳洗、早膳嗎?」   文姨娘只覺被她挽著的胳臂鉛一樣的沉,勉強地笑道:「夫人待人十分寬和,並不要我們在跟前立規矩。」   楊氏聽著就長長地籲了口氣,笑道:「來之前我還一直擔心。不曾想遇到姐姐這樣熱心的,還遇到了夫人這樣敦厚的。這可真是我的福氣!」   文姨娘訕訕然地笑了笑,拒絕楊氏提出來去她屋裡坐坐的邀請回了自己屋。   「秋紅,」她鞋也沒脫就倒在了臨窗的大炕上,「得趕緊想想辦法才行。照這樣下去,我們遲遲早早要卷進去的!」   秋紅不以為然地笑道:「姨娘有什麼好怕的?您不是說,侯爺如今和夫人一條心嗎?從前您還擔心奉承了先夫人得罪了侯爺,奉承了侯爺得罪了先夫人。現在只要一心一意跟著夫人走就行了,比從前可容易多了。」一面說,一面給文姨娘脫鞋,「難道還比從前更艱難不成?」   「你不懂!」文姨娘上了炕,「我看那楊氏漂亮不說,還沉得住氣,十分能忍,可不是個簡單的。我就怕到時候……」說到這裡,她緩緩地收了音。   「怕到時候怎樣?」秋紅聽著十分好奇,幫文姨娘搭了床夾被,忍不住道,「您是怕夫人鬥不過楊氏嗎?可就算是鬥不過,夫人也是正室。侯爺多多少少要給幾份體面。我看夫人待身邊的人都挺好的。像冬青、濱菊,是從小服侍她的,她一直帶在身邊照顧著。我們要是幫了她,到時候夫人也不會丟下我們不管。大不了就像先夫人在世的時候一樣,不受侯爺待見罷了。再說了,就算我們不幫著夫人……」她說著,語氣頓了頓,把「侯爺還不是一樣不待見我們」的話給咽了下去,然後腦袋一轉,換成了「夫人要我們幫她,我們敢不幫她嗎?」又想到文姨娘的心事,「何況大小姐以後要依仗夫人的地方多著呢!」   文姨娘聽著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你讓我仔細想想……」   秋紅不敢打擾,輕走輕腳地出了門。   送走了幾位姨娘,十一娘先去看了看在東次間繡花的貞姐兒,然後去了內室。   徐令宜歪在迎枕上睡著了。   十一娘幫他抽了迎枕。   徐令宜睡眼惺忪地望了她一眼,翻了個身又睡了。   十一娘幫他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吩咐竺香給徐嗣諄包餃子,在西次間吃了早飯。見徐令宜還沒有醒,她先去了太夫人那裡。   知道徐令宜喝多了酒,太夫人嗔道:「你以後要多勸勸他,不能由著他的性子胡來。」   「不過是偶爾為之。」十一娘不由暗暗慶幸自己沒有提到徐令宜要請太醫來給他瞧瞧的事,「侯爺是個有主見的人。」   媳婦不管,婆婆有些擔心;可媳婦真把兒子管著了,更擔心。   太夫人不再言語。催她回去:「……老四身邊也得有個照顧的人!」   十一娘辭了太夫人回了屋。   太醫過來了。   幫徐令宜把了脈,開了幾劑藥,建議道:「……最好做成藥丸,酒後不舒服就服兩粒。」   徐令宜覺得這主意不錯,讓臨波拿著藥方去抓藥做藥丸。   這下好了,有恃無恐了!   十一娘從屏風後面出來,一面腹誹著,一面給歪在床上的徐令宜斟了杯茶。   有小廝跑進來:「順王來了!」   十一娘起身迴避。   徐令宜卻道:「也不是什麼外人,你也見見吧!」開始語氣還有些遲疑,越說越堅定,「我們是一起長大的!」   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在她的認知裡,這表示認同。在他的認知裡,又是什麼呢?   十一娘凝望著徐令宜,目光有些晦澀。   透過明亮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見枝頭嫩黃的葉芽。   楊氏微微地笑了起來,剛才端秀的臉龐立刻明媚起來。   「小姐!」楊媽媽託著黑漆百合忍冬花鏍鈿茶盤走了進來,「是上好的碧螺春。」眼底忍不住露出幾份歡欣。   「改口叫姨娘吧!」楊氏望著自己的乳娘,神色一斂,「以後都要叫姨娘,再也沒有『小姐』這個稱謂。」   「是!」楊媽媽恭敬地應喏,垂瞼將茶盅放在了炕几上,臉上流露出許些的悲愴。   「有什麼好傷心的。」楊氏笑著端了茶,「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縱是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也怨不得別人。何況你看我現在,住的是高屋廣廈,穿的是綾羅綢緞,家裡也有人照顧,還有什麼可抱怨的!」語裡不禁帶了幾份嘲諷。   「小姐!」楊媽媽想到徐家的輕怠,不由眼眶一溼,「都怨太太……」   「這樣的話再也不要說了。」楊氏掏出帕子遞給楊媽媽,低聲說著心裡話,「她只是更心疼兒子罷了。我也知道,小羅氏一個庶女出身的繼室,卻能得到幾位少爺小姐的敬重,決不可能是個溫柔寬和之人。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難道還比進宮更兇險不成……」   順王是個白白淨淨的大胖子,走進來的時候先看見他被紫紅色湖綢裹得緊緊的將軍肚,然後才看到他如滿月般的臉。   十一娘微訝,忍俊不住微微一笑。   她曾在宮裡的典禮上遠遠地見過順王妃幾次。如果說順王是肉包子,那順王妃就是蘆柴棒……   而順王見屋裡有個美嬌娘,頗為吃驚。   「是拙荊羅氏。」徐令宜簡單地說了一句。   「哦!」順王恍然,「原來是夫人啊!」   十一娘笑著曲膝行禮,吩咐小丫鬟搬了太師椅放在床邊,奉茶上點心。   順王轉動著他肥胖的身材,有些笨拙地坐在了太師椅上,眯著小眼睛和十一娘寒暄:「……上次你要我做的那個百寶箱,用著還適合吧?」   十一娘大窘。   自從那個變異的魔方從內務府拖回來以後,她就把它放置在了庫房的最深處,想一想都汗顏。   徐令宜看到她有些不自在,想到她從來沒把那東西拿出來用,又是他沒有見過的稀奇東西,多半是從什麼古藉看到,然後想當然讓人做的,結果根本不能用。   「不過是讓你幫著做了件百寶箱而已。」他笑著調侃順王,「你倒邀起功來!」   「沒有,沒有!」順王嘿嘿笑道,「絕對沒有這個意思。」然後又笑吟吟地望著十一娘,「夫人,我聽說你開了個繡樓。過兩個月就是端午節了,宮裡要添些五毒補子。因數量不多,內務府出的價錢又不高,一直沒找到合適的繡樓。我正尋思著要不要把這價錢漲一漲,再找一家樓繡。要是夫人感興趣,可以差了掌柜的到內務府找我。」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想了想,道:「多謝王爺。只是我那喜鋪只有四、五個繡娘。這補子又是十分講究的物件。我這時冒冒然答應了,要是繡娘繡不好,到時候交不了差誤了大事不說,還連累著您臉上無光。不如讓我明天和繡鋪的師傅商量一下,再差了掌柜去找您。您看如何?」語氣很真誠。   順王微微一怔,然後哈哈大笑著瞥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早已垂了眼帘低頭啜著茶。   「夫人說的有道理,」順王神情極其愉悅,笑得如彌勒佛,「那我就等你的信好了。」說著,他又瞥了徐令宜一眼。   ※   昨天開會,今天開會,明天還開會……嗚嗚嗚……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七十八章芳菲(下)   晚上送走了順王,徐令宜道:「順王這個人看上去嘻嘻哈哈,行事卻很穩當。要不然,皇上也不可能讓他掌管內務府了。他與我私交甚密,素知我的脾氣。既然覺得這生意能做,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礙。你的喜鋪剛起步,能時不時地接接這樣的小生意,多多少少能有些進帳。」   言下之意如果是順王關照的生意,還是可以考慮考慮的。   十一娘並沒有驚訝。   既然是從小一起玩大的,彼此之間應該知之甚詳才是。順王明知道徐令宜不喜歡身邊的人和內務府扯上關係,他還當著徐令宜的面給自己介紹生意,肯定是覺得徐令宜不會反對。再想想當時徐令宜雖然一副置身世外、順王卻透著幾份戲謔的舉動,此刻的看似輕描淡寫實則語重心長的關心,她不由猜測徐令宜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甚至懷疑起這樁生意原來就是徐令宜去打的招呼……   念頭一閃而過,十一娘嚇了一跳。   做內務府的生意,憑的是關係,只要關係到了,那是穩賺不賠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少人寧願貼錢進去接些像添制補子這樣的小生意先把關節打通,然後再跬步千裡,慢慢蠶食,成了富甲天下的大賈。元娘、文姨娘的例子就在眼前。徐令宜又怎麼會犯同樣的錯誤?   這樣一想,她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無論真相是如何,順王、徐令宜都是好意,她笑著解釋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與其到時候辜負了順王的一番美意,還不如事先仔細思量,謹慎些行事的好。」   她是說做事要「以誠相待、言而有信」吧?   徐令宜一邊聽,一面笑望著十一娘。   他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十一娘時的情景。   也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的,要不是當時他怕別人闖進來仔細地打量了房子一眼,只怕不會注意到她。   認真一想,不管是面對大太太的不公還是三嫂的自私,不管是面對丫鬟失德還是妾室的紛爭,不管是面對自己的冷峻還是李夫人的奉承,甚至是元娘留下來的陪嫁,順王帶來的商機,她始終謐如靜水,保持著寬和、淡泊心態。   為人誠信,不浮誇。   她從來都有自己的主張。既不隨波逐流,也不孤傲狷介,既不阿世媚俗,也不曲高和寡。如湍中磐石,任你風吹雨打、湍流緩急,我自有胸壑。   念頭一閃而過,他不由仔細地打量十一娘。   烏黑的頭髮很隨意地綰了個纂,耳朵上垂了赤金海棠花耳墜,穿了那件常穿的縹色小襖,緊緊俏俏貼在身上,顯得胸脯鼓鼓,腰肢細細的,勾勒出一副玲瓏的曲線來。   徐令宜心中微動。   十一娘好像又長大了些。這件衣裳都有些小了……   思忖間,有更鼓聲隱隱傳過來。   傾耳細聽,已是亥初。   十一娘聽著就笑著站了起來。   「時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卻並不叫小丫鬟進來服侍徐令宜更衣。   接道理,妾室進門有三天的吉日。昨天他醉酒歇在了這裡。今天是第二天……   徐令宜點了點頭,叫了春末進來給幫他更衣。   十一娘半晌才回過神來。   心不在焉地盥洗出來,徐令宜正歪在外側床頭看書。見她過去,也沒有讓的意思。   十一娘有些鬱悶地從床腳爬到了內側。   「你先睡吧!」不知道是本什麼書,徐令宜看得津津有味,跟她說話的時候甚至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十一娘「哦」了一聲,倒頭睡下。   徐令宜的身材高大,她睡在他的陰影裡,倒也不覺得刺目。就是想起楊姨娘的事,覺得有些棘手。   他這樣模稜兩可的,她還真不知道該怎樣安置楊氏好——楊氏畢竟不同於一般的妾室,徐家之前也沒有先例,她的生活起居、日常嚼用總得定個規格出來吧!   她幾揪了頭看,徐令宜的眼睛都盯在書上,有一次還發現他在笑。   十一娘只好主動問他:「侯爺,楊姨娘那邊,您有什麼打算?」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徐令宜「撲哧」一聲輕笑。   十一娘愕然,支身望去,就看見徐令宜急急地翻了一頁書,然後又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根本就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   十一娘頹然地躺下,決定不再理他,數著小綿羊睡著了。   身後有輕盈而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徐令宜知道她睡著了。   像個孩子似的,天大的事,落枕就睡了。   念頭一起,他心裡一個小小的角落就化成了水,輕輕地蕩漾了一下。   徐令宜輕輕地翻了個身。   十一娘偎依在他身邊,側身而眠。烏黑的頭髮雲一樣堆在大紅滿池嬌的枕頭上,朦朦朧朧的昏黃燈光中,她的皮膚細膩白皙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像羊脂玉,又像細瓷。   他笑著幫她把落在腮邊的青絲拂在耳後,笑著坐起身來準備吹燈歇息,眼角的餘過卻掃過十一娘修長的脖子,自有主張地落在了她的胸口。   雪光一般肌膚,讓那白色的淞江三稜布做的中衣都變得顏色黯然起來。   他想起她穿著那件縹色小襖時的婀娜多姿來。   伸手想進去捉住她胸前那還稚嫩的玉兔,指尖卻碰到了她掛在胸口玉牌。   那玉牌是他送的及笄禮物,雕了三陽開泰的吉祥圖案。好像很喜歡。還編了個梅花攢心的大紅絡子貼身掛在了胸前。   鮮豔奪目的大紅色絡子,潔白無暇柔軟身材,還有那隨著那玉兔跳躍的玉牌……幻化成了動人心魂的眩目*光,讓他的**如決堤的海,洶湧而至。   「默言……」他半覆在她的身上,一面貼著她的耳朵喊著她的小字,一面解了她的衣帶。   或者是感覺到來自身體的壓力,十一娘小小掙扎了一下,雪白圓潤的肩頭就從被徐令宜壓著的中衣裡解出來,裸露在了空氣中,散發著甜甜的香味。   徐令宜突然想到了小時候宮裡賞的那甜美多汁的大白桃來。   他毫不猶豫地就輕輕咬了一口。   十一娘一聲驚呼醒過來。   哪裡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自從大太太去世後,他雖然歇在自己屋裡,卻一直……怎麼今天突然……   「侯爺!」她一邊用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嬌縱口吻喊著徐令宜,一邊推搡著他,「妾身還在孝期呢!」   出了嫁,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所以父母死後,在室女要守三年,出嫁女只要守一年。因在夫家生活,過了七七,有些事都會睜隻眼閉隻眼。可如果鬧出個什麼意外被人捉了把炳,也是件讓人抬不起頭來的事。   可她那力道對徐令宜來說如螞蟻撼樹,哪裡能動他半分。   「我知道。」徐令宜眉眼含笑地望著她,「給我看看!」然後握了她的手朝他身下探去。   十一娘像被燙著了似的縮手。   徐令宜知道她不喜歡,也不勉強,只湊在她耳邊低語:「給我看看!」   十一娘還沒從剛才的慌亂中回過神來,上衣卻被徐令宜褪了個乾淨。   她這才明白徐令宜說的看看是什麼意思。   「不要!」十一娘伸手去夠被他丟在床旁的中衣,卻被徐令宜乘機褪了褻褲。   十一娘跌在床上,又驚又羞,胡亂扯了東西就往身上裹。   徐令宜見她臉色通紅,不敢太過份,忙把她抱在懷裡,用被子裹了,又是親,又是哄:「……給我看看!」還握了她的手探到他下身去,卻不像上次一樣讓她輕易地掙脫。   十一娘只覺得臉像火燒。   徐令宜放了她的手,在她耳邊說著悄悄話。   他堅挺的**就戳著她的俏臀,十一娘想著他這些日子一直在自己屋裡,別過臉去,抿了嘴不做聲。   徐令宜就掀了小小的被褥縫朝裡看,在她耳邊喃吶:「……腰還和以前一樣細……別人說膚若凝脂,多半就是你這樣的了……」   十一娘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先是拽了被子左支右絀擋,後來見越說越沒譜,瞅著機會推了他就跑。結果被徐令宜伸手就捉了回來,還順勢被壓在了身下,兵臨城下。   「徐令宜!」十一娘真的怕了,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別怕!」他溫柔地抱著她跨坐在了自己身上,「有我呢!」然後親吻著她的面頰,一點一點地進入了她的身體。   「不行!」十一娘掙扎著,腰肢卻被他禁錮,只能清晰地感受自己被攻陷。   「徐令宜!」十一娘身子僵了起來。   「默言,」他用被子裹了十一娘,「別怕,有我呢!」   有他?   十一娘望著徐令宜。   他的目光火辣,卻也真誠,迸射出耀眼的光芒來。   她想到那場半途而廢的歡愉,想到半夜的那杯溫水,想到他酒醉時緊閉的唇……   十一娘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攬了徐令宜的脖子,把主動權交給了他。   身體如在驚濤駭浪裡顛簸,而徐令宜抱著那軟苦無骨地依在自己懷裡的人兒,狠不得把她揉到自己的身體裡才好,溫柔時想著肆意,肆意時又想著溫柔,只苦了十一娘,一會是火,一會是水,不知道如何是好,抱著徐令宜細細地抽泣起來。   昏昏沉沉時,有人在她耳邊道:「默言,這裡是永平侯府,你是我徐令宜的妻子。」   十一娘睜大了眼睛,看見徐令宜在緊急頭退出了自己的身體。   被子裡充滿了慄子花的味道。   ※   咳,咳,咳,今天做了肉湯,主要是想賄賂一下大家。   O(∩_∩)O~   明天會陪女兒去西安考試,要到3月1號能才回來。所以這幾天的更新時間有些不穩定,然後周末的雙更沒辦法更新了。不過,我一回來就會補上的,不便之處還請大家多多諒解!   PS:有粉紅票的姊妹們還請繼續支持!   謝謝!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七十九章晚春(上)   十一娘伏在徐令宜懷裡,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這裡是永平侯府,你是我徐令宜的妻子。」   她耳朵嗡嗡作響。   很多以前被忽視,或選擇遺忘的人和事都一一從腦海深處跳了出來。   心裡就像開了水一樣,咕嚕咕嚕地冒著泡,熱氣騰騰地翻滾著。一會兒感覺有些酸,一會兒感有點澀,一會兒感有苦……糾纏在一起,讓她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有些事,她從來沒想過會得到;有些事,她從來沒想過會發生。   可一切的一切,都印證著某種跡象。   怎麼會這樣?   她把頭埋在徐令宜的肩上,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好!   徐令宜隨手摸了件中衣幫她拭著背上的薄汗。   「怎麼了?」見她身子有些僵,他低聲地問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從前他沒敢像今天這樣隨性恣意。   「沒,沒事!」十一娘不知道該怎樣回應徐令宜,她腦子還有些糊。   徐令宜不相信。   十一娘是個很能柔順的人,有時候受了傷也不做聲。   他仔細打量她,如往常一樣被她推開:「就是有點累!」   徐令宜望著她眉宇間閃過的一絲慌亂,哪裡還不明白。   十一娘知道自己是什麼意思!   他何嘗又不知道她的心思。從頒懿旨到楊氏進門,她看似鎮定自若之下的患得患失,猶豫不安,遲疑彷徨,他都看在眼裡。可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懿旨已經接了,日子也定了,這時候說什麼已經太遲了。只有用這種方式告訴她自己的想法。   還好十一娘從來都不是那種自憐自愛地躲著鑽牛角尖的女子,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圖!   徐令宜欣慰地笑了笑,用他自己都沒有感覺到的輕柔動作吻了吻十一娘的鬢角:「要不要喝水!」   十一娘像株水仙花似的,看上去用個陶罐就能養,實際上又要沙好,又要水好,還喜陽光溫暖愛乾淨,嬌滴滴的,要養好不容易。   事後她喜歡喝杯溫水。   十一娘胡亂地點頭,就著徐令宜端著的茶盅喝了幾口水,心情微定。   就算是這樣又如何?有些事只要不挑明,就可以裝糊塗。   但到底如同窺視到了自己不該看的東西般,十一娘心裡再也沒有了以前的坦然,這樣跪坐在徐令宜的膝上就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她臉色微紅:「明天我還要和簡師傅商量繡補子的事,我先睡了!」   卻被徐令宜胳膊緊緊地箍著:「我們說說話!」   這個姿勢……   十一娘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卻讓徐令宜本已退卻的**又開始復甦。   十一娘大為窘迫,徐令宜卻有些驚訝。   他一向能控制自己。   不免有片刻的猶豫。   十一娘年紀還小……也不算小了……去年已經及笄了……像她這麼大的,很多都已經做了母親……   又想到十一娘在自己身下如花般綻放的美妙滋味時,徐令宜順應了自己的本能,在她耳邊低低地喊了一聲「默言」……   宋媽媽和往常一樣,臉上掛著親切又不失莊嚴的微笑指使小丫鬟們重新鋪上乾淨的被子、被褥。十一娘則和服侍自己梳洗的琥珀說著話,儘量不去注意羅帳內的動靜:「……這樣說來,已經開始大吃大喝了?」   年前濱菊診出喜脈,萬家高興得不得了,把濱菊接回了莊子照顧。因為頭三個月裡,不好見外客,十一娘這幾天才派了個小廝去給濱菊送了些吃食。   「何止。」琥珀幫十一娘插了赤金鑲和田玉葫蘆的簪子,「說一天能吃四頓,害得她婆婆一天要生四次灶。萬姐夫也有空就往家裡跑。」她說著,不免有些擔心起來,「要是生的是個女兒……」   「你看『好』字是怎麼寫的?先有女,後有子。」十一娘和她閒扯,「先生女兒是個好事……」   十一娘輕鬆的絮叨、琥珀湊趣的口吻,窗臺上大紅的山茶花,忙著收拾床鋪的丫鬟、婆子,形成了一副溫馨卻又生氣盎然的場景。讓在院子裡練完拳進門的徐令宜靜靜地在門口站了片刻。   十一娘心情好起來,家裡的氣氛也跟著好起來……   他眼底深入露出一個滿意的笑意,然後大步進了內室。   「又歇在了正房?」   剛起床擁被而坐的文姨娘有些驚愕地望著秋紅。   秋紅點頭,低聲道:「我還看見宋媽媽親自帶著抱了換洗被褥的小丫鬟去了漿洗房。」   文姨娘聽著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秋紅想到十一娘把楊姨娘交給了文姨娘,憂心忡忡地道:「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文姨娘聽著就瞪了秋紅一眼:「我要是知道,還用得著像現在這樣,覺都睡不安生嗎?」   她話音剛落,玉兒跑了進來:「姨娘,姨娘,不好了,楊姨娘過來給您問安了!」   文姨娘和秋紅不由面面相覷,然後忙起身更衣,吩咐玉兒:「請楊姨娘先到廳堂裡坐坐,說我這就來!」   玉兒應聲而去,文姨娘催著秋紅:「快,快幫我梳頭。」又喃喃自語,「怎麼這麼不省心啊!你盯著我一個失寵的姨娘幹什麼啊?」   相比文姨娘此刻的懶散,秦姨娘卻早早就起來了,這是她做丫鬟時養成的習慣。   梳洗一番後,她先去菩薩面前上了柱香,這才回內室坐下,由翠兒服侍著吃了幾塊點心。   這也是做丫鬟時養成的習慣——一早去服侍人,誰知道會被派些什麼差事,先吃點小食糕點墊墊肚子,就是趕不上早膳的時候也不至於餓得發慌。   說起來,這還是碧玉告訴她的。   秦姨娘原本笑盈盈的表情滯了滯。   然後起身淨手到安置神龕的暖房又敬了三炷香。   出來時翠兒正拿了幾個銅子打賞來報信的小丫鬟。待那丫鬟高高興興地謝了賞,秦姨娘道:「怎麼說?」   「歇在正房了!」翠兒一面打量著秦姨娘的神色,一面低聲地道。   秦姨娘的臉果然就變了顏色。   她躊躇片刻,轉身又去了暖房。   上了三炷香後出來吩咐翠兒:「你去讓人給濟寧師太帶個信,說我要給二少爺做做法事。」   翠兒聽了有些意外,提醒她:「姨娘,馬上就要到四月初八了……」   「讓你去,你就去好了!」秦姨娘有些不耐煩地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嘴了!」   她前面院子裡就有砸東西的「哐當」聲傳過來。只是隔得太遠,不管是秦姨娘還是翠兒,都沒有聽見罷了。   等早膳的時候,幾位姨娘魚貫著來問安。   第一個進來的是喬蓮房,然後是文姨娘、秦姨娘和楊姨娘。   喬蓮房穿了件天藍色寶瓶紋夾襖,梳了墜馬髻,簪了朵酒碗口大的黃色芍藥,手裡捧著的水晶盤裡還湃了三株紅色的,一株粉色的,一株紫色的。   「姐姐,」她笑盈盈上前曲膝給十一娘行了禮,「今早才開的,我選了幾朵開得好的拿過來給姐姐戴。」說完,笑著將水晶盤子放到了炕桌上。   現在還不是芍藥開花的季節,但徐家有暖房,常有提前一、兩個月的時節花卉。   文姨娘、秦姨娘和楊姨娘行禮後則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了一旁。特別是楊氏,站在最後面,眼角都沒有瞟一下坐在十一娘對面炕上的徐令宜。   十一娘笑著拿了一朵大紅色的。   花瓣繁複,花色嬌豔:「很漂亮。」   喬蓮房笑道:「我替姐姐簪上吧!」   十一娘沒有戴花的習慣,敷衍道:「等我梳墜馬髻的時候再簪也不遲。」然後指了琥珀:「讓幾位姨娘也挑了各自喜歡的吧!」   文姨娘聽了忙道:「難得夫人一番好意,我也跟著沾沾光——尋常人家這時候別說簪芍藥花了,只怕芍藥花的花骨朵都還沒看見!」說完,挑了朵粉色的簪在了鬢角。   秦姨娘看了就挑了那朵紫色的。   還剩下一朵大紅色的。   楊姨娘笑著拿了:「不聽夫人的一席話,我還不知道這簪花也有講究。還好沒有冒冒然地簪了,要不然,恐怕要貽笑大方。」她今天綰著纂兒。又道,「我聽人說牡丹是花中之王,這芍藥是花中君子。又是在桃李花開的季節綻放的,不簪實在是可惜了,簪了不免不合夫人之話。」說完,她曲膝給十一娘行了個禮,「夫人,要是您同意,我想把這朵花送給我們大小姐。」   文姨娘、秦姨娘和喬蓮房聽了都微微一怔,徐令宜更抬頭打量了她一眼。   十一娘就端起茶盅來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笑道:「難得你有這個心。那就送給大小姐吧!」   楊姨娘就笑著將花重新湃在了水晶盤子裡。   徐令誡和徐令諄來問安,屋子裡熱鬧起來,也就把這件事給打斷了。   待貞姐兒來後,十一娘遣了幾位姨娘,吩咐綠雲去請簡師傅,和徐令宜、孩子們一起吃了早膳,去給太夫人請安。   太夫人正坐在臨窗的大炕前寫字,見他們進來擱了筆。   請過安,徐嗣諄和徐嗣誡好奇地踮了腳看。一個念「葛巾、玉板」,一個張大了眼睛問:「祖母,您也會寫字嗎?」惹得太夫人呵呵直笑,讓杜媽媽賞了他一匣子蝦須酥。   ※   到了西安,剛剛安頓下來。   O(∩_∩)O~   發現西安的店名起得都好大氣啊,不虧是六朝古都啊!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八十章晚春(中)   徐令宜卻有些明白,笑道:「您身邊又有丫鬟要放出去了嗎?」   「魏紫和姚黃年紀都不小了。」太夫人點頭,笑著把寫了字的箋紙推給十一娘看:「我正琢磨著,要是再進兩個小丫鬟,就叫葛巾和玉板好了。你覺得怎樣?」   「好啊!」十一娘笑道,「家裡花團錦簇的才熱鬧!」   太夫人身邊的丫鬟多用花的名字。   徐嗣諄就牽了徐嗣誡告辭——時候不早,他們要去上學了。   太夫人親自送到了院子門口,有小廝過來說馬左文馬大人來訪,徐令宜去了外院,太夫人就遣了屋裡服侍的,留十一娘和貞姐兒說話。   「魏紫和姚黃的事,我讓白總管給我留了下心。有幾個我看著不錯,我們合計合計。」太夫人把大致的情況說給十一娘聽,「一個的父親是庫房裡的管事,為人謹慎,行事勤勉。一個的祖父曾做過我們府裡司房管事,去年春天時回家養老了。前些日子府裡正好有個值夜的差事,他求到我面前,老四就把他孫子安置了,如今在府上當差;一個祖輩上曾做過我們府裡的管事,現如今在外面開了個不大不小的鋪子,想從我府裡娶個大丫鬟回去做兒媳……」然後又說了幾個,最後問十一娘:「你看,哪個配哪個好一些?」目光卻落在了立在一旁的貞姐兒身上。   貞姐兒畢竟是未出閣的小姐,太夫人當著貞姐兒說這件事的時候十一娘就有點奇怪,此刻哪還不明白,太夫人分明是在指點貞姐兒管家。她配合太夫人的意圖,笑道:「魏紫和姚黃是您身邊貼身服侍的,性子怎樣,您最清楚不過了,這媒人也只有您最合適了!」   太夫人聽著笑了幾聲。   「魏紫和姚黃都只有十來歲就在我屋裡,在外面開鋪的家道雖好,我卻捨不得她們嫁到外面去吃苦。我看,魏紫就是配了祖父曾在我們府上司房裡當了管事的那家,姚黃就配了在庫房裡當管事的那家。」   十一娘心裡一聽就知道緣由。   太夫人卻細細地跟她分析:「去年府裡辭了一批老管事,雖然給的榮養金都不低,可到底不比在府裡,月例之外還有暗帳。有些人日子就過不下去了,想著法子把孩子送到府裡來當差。因對外說是出府榮養,有些資質好的也就收了下來。只是這樣一來,有些人看了不免眼紅。魏紫是跟著姨母進的府,正好和這家結親。一來可平息那些謠言,二來如果那孩子哪天不想在府裡當差了,她跟著回老家也走得脫身。姚黃不同,她是家生子,我把她嫁給庫房管事的兒子,她也就不用離家了。而且那些後來提攜起來的管事見我們徐家的人給他們掌臉,做起事來也就會盡心了。」   服侍過太夫人的,可不比尋常的丫鬟。這樣一來,不僅安撫了出府榮養管事們的不滿,還抬舉了現任的事管們。   貞姐兒聽著若有所思。   太夫人微微頜首,對她的反應很滿意。然後和十一娘說起元娘的祭拜來:「……供了三牲祭品,到時候大家去上柱香吧!」   十一娘這次來,也是想和太夫人商量這件事,既然太夫人心裡已有了主張,她應喏,然後差了綠雲去跟外院的管事說一聲,讓他們準備好元娘祭拜需要的祭品,陪著來給太夫人問安的五夫人說了會話,正要告辭,綠雲來回:「……威遠侯家的五小姐定了四月初六出閣。趙管事讓我把給太夫人、四夫人、五夫人的請柬帶了進來。」   「哎呀!」五夫人聽了笑道,「明遠出嫁的日子終於定了!」   「她要再不定日子,慧姐兒怎麼辦?」太夫人笑著,說了說燕京近些日子嫁女娶媳的事,又議著哪家送多少隨禮之類的話,特別問起五娘的兒子鑫哥的周歲禮:「……我要是沒記錯,應該就在這幾日?」   「您記性真好!」十一娘笑道,「是四月初二。」   「到時候記得提醒我一聲。」   十一娘笑著應了,送太夫人去了佛堂禮佛,大家這才各自散了。   她回到正廳處理了幾件家務事,簡師傅來了。   自從喜鋪開業,簡師傅和秋菊都搬到喜鋪去住了,劉元瑞兩口也都去了喜鋪幫忙。一個幫著趕車,一個幫著做飯、在十一娘、甘太夫人和簡師傅之間傳話。   聽說順王幫著介紹了一樁買賣,簡師傅忙道:「這件事侯爺可知道?會不會讓你為難?」   「不會。」十一娘把事情的經歷大致說了說,「……順王給了我們機會,我們也要能把握才行。」   簡師傅這才露出幾份歡喜的笑容:「你放心。江南不知道出了多少封疆大吏,只怕燕京的繡娘還沒有我們江南的繡娘繡得補子多。」   十一娘放下心來,和簡師傅又商量了幾個細節,簡師傅起身告辭,差了大掌柜去內務府見順王。   第二天來回她:「東西不多,出的價錢也合適,掌柜的當場就應了下來。」   十一娘聽了不免有些高興,拿出閒暇時間畫的幾副花樣子給簡師傅。簡師傅見用筆不多卻栩栩如生,大感興趣,兩人為用色用線討論了大半天。   文姨娘卻望著炕桌上的一對白色寶相花的襪子忐忑不安地在家裡踱著步子。   秋紅看著忍不住勸道:「姨娘,您就別擔心了。照顧楊姨娘是夫人交待的差事,楊姨娘因此幫您做了雙襪子,那也是人之常情。我們夫人是個通情達理之人,難道還會因此而責怪您不成?您要是實在擔心夫人誤會,」她說著,語氣微頓,「您幫大小姐在烏鎮訂的一批大環綿不是送到了嗎?要不,您拿這個當藉口去見夫人,隨口提提楊姨娘給您做了雙襪子的事?」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文姨娘聽著停下了腳步,「侯爺沒讓楊姨娘給夫人敬茶,又一連三天歇在了夫人的屋裡。我要是還看不出侯爺是什麼意思,那我就是個榆木疙瘩了。夫人如此正是『春風得意馬蹄急』的時候,別說楊姨娘不過是送了雙襪子給我,就是送銀釵金簪給我只怕也不會放在心上。」她說著,露出猶豫的表情,半晌才低聲道,「我是在擔心秦姨娘?」   「秦姨娘!」秋紅有些意外,隨後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來,「你是說秦姨娘請了濟寧師太來府的事嗎?」她說著,笑了起來,「濟寧師太可不是個糊塗人。雖然是秦姨娘請的她,可她卻是先去見的夫人,還送了夫人一尊開過光的青花瓷的花觚,過了明路的。就算侯爺不喜歡,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只怕也不會說什麼。」然後又奇道,「夫人,您怎麼突然擔心起秦姨娘來?這麼多年了,您對她一直尊敬有加,可她對您看著熱呼,關鍵時候卻一聲不吭了。您現在好不容易和夫人走到了一起,我們雖然不至於害她,但也用不著因為這個惹得夫人不高興啊?我看,您還是少管秦姨娘的事了,她有二少爺,厚實著呢!」   文姨娘聽著坐在了炕上:「就是因為她有二少爺,所以我才擔心啊!」   秋紅聽了不解道:「我們又不會跟她爭什麼,她有什麼和我們過不去的?」   文姨娘嘴角微翕,正猶豫著,有小丫鬟進來:「姨娘,喬姨娘來了!」   「她來幹什麼?」文姨娘很是詫異,小聲嘀咕一聲,「平時不登門,臨時抱佛腳,只怕沒什麼好事。」但還是吩咐小丫鬟:「請她進來吧!」一面說,一面下炕去了廳堂迎她。   秦姨娘眉頭緊鎖,眼角的細紋更明顯了,讓她看上去有些憔悴。   「……我總覺得,自從前年過年,我就有些不順當,師傅,您看,能不能幫我問問菩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秦姨娘身子微傾,小聲地和坐在她對面的濟寧師太道,「有沒有什麼法子解解我的運?」   濟寧在心裡算了一下。   前年過年,也就是十一娘進門以後,再聯想到去年夏天徐府的二少爺去了樂安讀書,她立刻明白過來。   妻妾之爭,向來血腥。一個不慎,背黑禍的就是她們這些人。況且慈源寺之所以有今天,可不是靠哪個小妾捐的香油錢。所以她一向有所為,有所不為。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在燕京立足了。   「那我給你做道表吧?」濟寧笑道,「幫您看看你這幾年到底走什麼運!要真是運道不太旺,我幫你做幾場法事!」   秦姨娘聽了忙道:「不知道要多少銀兩?」又笑道,「我雖然只是個姨娘,可侯爺素來喜歡我們家二少爺。衣料布匹、字畫器皿賞了不少,」說著,扯了扯身上柳綠色雲紋團花褙子,「要不然,我哪能穿江南造冊的貢品啊!」   濟寧笑道:「姨娘和我不是別的什麼人,姨娘又每年都孝敬菩薩。談錢就不親熱了。我看,這次我就收些香紙錢好了。」   秦姨娘想到她上次也說不談錢,卻收了自己三十兩銀子。笑道:「那我給多少香線紙好?」聲音比平時說話顯得緊繃。   濟寧聽著在心裡哂笑,臉上卻露出一副爽快的表情:「五兩銀子就夠了!」   秦姨娘的臉一下子鐵青。   ※   群裡的朋友很熱心地介紹了西安好玩、好吃的地方,可惜沒時間去~~~~(》_《)~~~~口水直流……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八十一章晚春(下)   收多少錢,就辦多少事。上次不過是給二少爺做了場祝福的法事,濟寧就收了她三十兩銀子,這次她請濟寧幫著咒那些擋著她的小人,她卻只要五兩銀子。分明就是不想幫她辦這件事。   看樣子,只有想其他的法子了。   秦姨娘怒火中燒,卻忍著沒有發作。   濟寧可是慈源寺的主持,往來多是公卿高官的夫人,和她常來常往,不過是看在她為永平侯府生了長子的份上。   她轉身吩咐翠兒拿了五兩銀子給濟寧:「那就求師傅幫我做場法事好了!」只是笑容已經有些勉強。   濟寧暗暗一笑,收了銀子,和秦姨娘寒暄兩句,起身告辭去了十一娘處。   「……說是這些日子有些病病歪歪的不順當,讓我幫著做場法事。」她坐下來就笑著向十一娘解釋。   大家都說她和建寧侯、壽昌伯兩家關係密切,她也是沒有辦法了。兩位夫人常招了她去說話,她總不能不去吧?何況太后年紀還輕,說不定比她還活的長。以後的事由以後的人操心,她也就沒太放在心上。自去年冬天太后臥病不起以後,她就開始在心裡暗暗盤算。只是太夫人雖然信佛,但不像建寧侯和壽昌伯兩家,大事小事都要問問兇吉;那十一娘更是看上去待人客客氣氣,骨子裡卻透著幾份清冷氣,不知道她是另有信服的師傅呢?還是不太相信自己。而原本和她走得最近的五夫人,自從歆姐兒身邊有了個醫婆後,和她走得也沒有從前親近了。隱隱間,她和徐府的眾人有些越走越遠了。像徐府這樣的人家,她每年年關將近之時都會弄些黃表、吉祥符之類的東西親自登門拜訪,趁機把次年的香油錢收起來。因此心裡雖然有些不安,但也沒有太過急切。誰曾想,先是徐家主動來向她討幸吉符、送香油錢,然後是建寧侯和壽昌伯派人把她接到家裡去做法事。她這才知道了一些事情……濟寧越想越後怕,只想早點脫身,但一時又不敢做得太明顯,只盼著想個什麼由頭見見十一娘才好。只是她見到了太夫人、見到了五夫人,甚至見到了二夫人也沒有見到十一娘。她正焦急,聽說秦姨娘要見她,立刻喜出望外,換了件衣裳就直接跟著送信的人來了。   十一娘沒太在意。一來她相信濟寧能把慈源寺做到這種程度,就決不可能是個愚鈍之人,秦姨娘想讓她做出冒風險的事只怕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二來楊家當時同意皇上的提議讓辛辛苦苦培養的兩個女子分別進了福成公主府和永平侯府,肯定是有用意的。而濟寧和楊家一向走得親近,濟寧來得這麼快,她想知道濟寧會不會從中扮演某種角色。   濟寧進門先跟她打招呼,出了秦姨娘的門立刻來向她說明情況。只是不知道等會她會不會藉口去楊氏那裡?   思忖間,十一娘笑道:「那就有勞濟寧師太了。秦姨娘也沒有其他什麼嗜好,就是喜歡敬敬菩薩。」   濟寧雖然想親近永平府侯夫人,可也不曾想卷到內宅的爭鬥中去。   她和十一娘寒暄幾句,誇獎內室窗臺上的擺設,然後說起四月初八的佛祖生日來:「……太夫人每年都去藥王廟,那也是為了早逝的二爺。如今侯爺賦閒在家,太夫人也應該為侯爺去上上香了。只是我們廟裡供的是觀世音菩薩,要不然,就要請太夫人去我們廟裡拜拜了。」   並不直接推介慈源寺,由是一副拳拳之心為徐家打算的模樣,十一娘再一次暗自在心裡點頭。   春天的陽光明亮而溫暖地灑落在永平侯府東小院第一進院落的屋脊上。屋簷的陰影下,楊媽媽正彎腰和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丫鬟說話。她笑容親切地點了點頭,賞了那小丫鬟幾個銅錢,然後快步撩簾進了屋。   楊氏正坐在內窗臨窗的大炕上納鞋底。   「小……嗯,姨娘,」她忙改口,「我剛才聽說,秦姨娘請了慈源寺的濟寧師傅過來。她剛從秦姨娘院子裡出來去了夫人那裡。」說完,目光中隱含焦慮地朝楊氏使了個眼色。   楊氏聞言頭也沒抬一下:「是嗎!」聲音很隨意,納鞋底的動作卻比剛才要快了些。   楊媽媽抬頭看見牆角立著的小丫鬟,立刻恍然,她先親自去給楊氏斟了杯茶,然後才吩咐那小丫鬟:「你去看看廚房的飯做好了沒有!」   小丫鬟應聲而去,楊氏這才抬頭,臉上已露出幾份急切:「媽媽萬萬不可去見濟寧師傅!」她說著,聲音已低如蚊蚋,「如果伯父有事,自然會想辦法來告訴我,我們卻萬萬不可自作主張與人接觸,或是帶信回楊家。要知道,這周圍可都是徐家的人。我們可不能讓別人抓到什麼把柄。」   楊媽媽聽著猶豫:「可侯爺……」   「侯爺不到我這裡來,難道我還能到伯父面前告狀不成呢?只怕別人聽了還會笑我沒手段。而且就算侯爺看在伯父的面子上勉強來了,難道我就能生下兒子不成?就算饒幸生下了兒子,難道就能保證他順利地長大不成?既然一時的寵愛不能保證一輩子,來了又有何用?」   「可府裡的人……」   「她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好了!」楊氏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眼底卻有寒光轉瞬即逝,「成王敗寇。有資格生氣惱怒之人,從來都是勝利者。」   楊媽媽默然。   楊氏就側身從一旁的藤笸裡拿出一條尺長繡了蝴蝶桃李的襴邊來:「媽媽幫我滾個邊吧!」   楊媽媽應聲接過,坐在了炕邊的小杌子上,做了幾針,低聲道:「姨娘,你有幫文姨娘做襴邊綜裙的時間,還不如多到夫人身邊走動走動或是幫著夫人做條綜裙,總好過在一個失了寵的姨娘身上下功夫。」她說著,停下手中的針線望著楊氏,「四月二十四日就是太夫人的生辰,聽說往年夫人都要親手為太夫人做鞋襪、衣裳。姨娘在夫人面前小意殷勤些,說不定夫人會把這針線交給姨娘做呢!」   「媽媽這話說的可沒道理。」楊氏盯著手時的針線,輕聲地道,「夫人既然把我交給了文姨娘,我就應該把文姨娘當夫人似的敬起來,做鞋做襪,端茶遞水,這才是本份。怎麼能越過文姨娘去孝敬夫人?不僅會讓文姨娘心生不快,夫人也會覺得我太過急切。至於為太夫人做針線的事,府裡針線上這麼多人,燕京大大小小的繡坊,宮裡針線局裡從大江南北選來的繡娘,難道就沒有一個比得上夫人不成?說到底,不過是夫人要孝敬太夫人的一片心,她就是繡片葉子,也比我繡一朵花來得珍貴。這些沒有尊卑的話以後就不要再提了。」又吩咐楊媽媽,「快把這條裙子做好,文姨娘能穿著去給夫人請安,這才是我的體面。」   楊媽媽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低下頭去為襴連滾邊。   文姨娘笑盈盈地望著手拿徐令宜賞的桃花粉彩提梁茶壺嘖嘖稱讚的喬蓮房:「妹妹坐下來喝杯茶吧?」   喬蓮房笑著應喏,和文姨娘一左一右地坐在了臨窗的大炕上。   秋紅親自上了茶和點心。   兩人絮了幾句閒話,文姨娘笑道:「今天喬妹妹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坐坐?」   喬蓮房笑道:「之前只知道在粉院子,卻沒有想到是文姐姐搬到二少爺的舊居來住。所以今天特意來看看。」說著,讓繡櫞送她自己畫的一副水墨畫做賀禮,又打量文姨娘的屋子,「這麼一修繕,可比姐姐原來住的院子還要強了。」   文姨娘讓秋紅收了畫,笑道:「這也全是夫人的意思。照我的脾氣,住哪裡都是一樣的。」   「所以大家都說姐姐是個豁達之人。」喬蓮房聽了笑著點頭,「夫人因此才把楊姨娘交給姐姐調教的。」   「妹妹過獎了。」文姨娘並不和喬蓮房深談,指了碟子裡的點心熱烈地招待她多吃一些,「這是菊花酥,這是桂花糕……」向她介紹著各種點心,連家長裡短的話也不說一句。   喬蓮房應付了幾句,問起楊姨娘:「……聽說每天早、晚都來邀姐姐一起給夫人晨昏定省?」   文姨娘很坦然地道:「夫人既然把她交給了我,有些規矩我也要告訴她才是。要不然,她失了禮,我在夫人面前也沒有臉面。」   喬蓮房聽了掩著嘴笑:「她失了禮,是她自己資質頑劣,怎能怪到姐姐身上?想姐姐身邊不知道有多少小丫鬟、大媳婦的,可也只有秋紅這個懂事又貼心的,難道其他人姐姐都沒有盡心調教不成?實在是那些人資質太差。夫人心裡只怕也是明白的。要不然,何至於交給姐姐管教——那楊氏可是太后所賜之人。」她說完,傾了身子,壓低了聲音,「姐姐,我們家規矩再大,難道能大過宮裡去。夫人此舉,大有深意。有些事,姐姐還要為夫人分憂才是。夫人對我們大小姐,那可真是沒話說。姐姐縱然不看夫人的面子,也要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盡些心才是。如今人進了門,難道侯爺還能一頂小轎把人抬回去不成?夫人就是想燒三把火,也得有柴燒才行啊!」   話裡話外暗示十一娘把楊氏交給文姨娘是想借文姨娘的手收拾楊氏。   ※   明天陪著孩子去面試……   PS: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姊妹們,每一張粉紅票對吱吱來說都很重要,請有粉紅票的姊妹們多多支持。   拜託大家了!   謝謝!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八十二章飛花(上)   文姨娘聽著心中暗驚。   十一娘待人一向恩怨分明,楊氏剛進門,並沒有對十一娘有不敬之處……她從來沒往這方面想。   現在聽喬蓮房這麼一說,再聯想到楊氏的來歷……難道十一娘把楊氏交給她真有此意不成?   念頭一生,她心亂如麻,坐立不安。   「妹妹說的有道理,」文姨娘敷衍著喬蓮房,「我們家規矩再大,難道能大過宮裡去。倒是我沒有領會夫人的意思。」   喬姨娘見她一副言不由衷的樣子,抿著嘴笑了笑,喝了一盅茶,就起身告辭了。   文姨娘很是苦悶,問秋紅:「難道夫人真的是想借我的手為難那楊氏不成?」語氣裡到底有幾份猶豫。   「不會吧!」秋紅聽著遲疑道,「要是夫人真的想借誰的手為難楊氏,幹嘛要把人交給您啊?交給喬姨娘豈不更好!此刻最忌憚楊姨娘的可不是我們,是喬姨娘。」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   「不錯,不錯,」文姨娘抹了抹額頭,「差點把喬姨娘的話聽了進去。」又笑著親暱地擰了擰秋紅的臉頰,「你總算聰明了一回!」   秋紅摸了臉嗔道:「姨娘輕一點。」又嘟了嘴,「我什麼時候不聰明了。是姨娘,這些日子疑神疑鬼的……」   文姨娘聽著表情微滯,半晌沒有做聲。   秋紅還以為自己話說的太重,見狀就擔心地喊了聲「姨娘」。   文姨娘回過神來,臉上已滿是釋然的微笑,把秋紅的面頰又擰了一下,道:「秋紅,你說的對。就算到了那一天,我說的是事實,又沒有胡說八道,有什麼擔心的。」這幾天的擔心、焦慮一掃而空,吩咐秋紅,「你去把那烏鎮的大環綿拿一匹,我們去給夫人看看。」   秋紅笑著曲膝應「是」,正要退下去,有小丫鬟進來:「姨娘,秦姨娘來了。」   「難道是群英會啊!」文姨娘哂笑,讓小丫鬟請了秦姨娘進來。   秦姨娘拿了十根金條出來:「這是我多年的積蓄,想帶給二少爺——二少爺在樂安鄉下,缺吃少穿又隔得遠,有點私房銀子傍身,打點起人來也方便些。姨娘幫我都兌換成銀票吧!」   從前文姨娘也常幫府裡的女眷們把金、銀兌換成銀票,只是從來沒有一次性兌換這麼多過。   文姨娘有些吃驚,但還是笑著應了。   秦姨娘謝了又謝,起身告辭。   走到自己的院門口,抬眼看見通往正屋後罩房院子的穿堂,她腳步微頓,站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吩咐翠兒:「我們去易姨娘那裡坐坐。順便去她那裡吃午飯——三爺和三夫人不在家,她也自由了,小廚房由著她用,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了!」說著,臉上已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翠兒見秦姨娘的心情終於好了,笑著應喏,陪著秦姨娘去了三爺留在家裡的易姨娘那裡。   濟寧看著要到吃午飯的時候,起身告辭。   十一娘吩咐琥珀送她出去,有小廝跑進來稟道:「夫人,侯爺說中午就在外院吃飯,不回來了。」   她點頭,去太夫人那裡吃了午飯。   回來的路上琥珀低聲道:「濟寧師太什麼地方也沒有去,直接出府回了廟裡。楊姨娘也沒有出房門,一直在屋裡做繡活呢!」   這樣就好!   十一娘微微點頭。   剛換了衣裳想睡個午覺,徐令宜回來了。   往常馬左文來,要不有什麼重要的事,一來就走;要不是下午不用當值到家裡坐坐,通常會盤桓一下午。像這樣早上來,吃了午飯就走的情況很少見!   十一娘一面幫他更衣,一面奇道:「馬大人今天怎麼早就走了?」   徐令宜笑道:「他放了廣東參議,近日就要啟程,特意來給我辭行的——下午還有些地方要去!」   十一娘聽著有些意外。   給皇上當過秘書的人下放,有時候是種鍛鍊,有時候卻是種變相的流放。可見徐令宜的樣子又不像是什麼壞事,笑道:「這樣說來,馬大人要做封疆大吏了?」   「哪有這麼簡單的事。」徐令宜坐到了床上,「皇上想讓他過去瞧瞧廣東的市舶司。做好了一個布政使是跑不掉的,可做不好,只怕就此留在廣東別想回來了。」然後轉移了話題,問十一娘,「正準備歇午覺嗎?」   十一娘點頭。   徐令宜笑著蹬了鞋:「正好,我也要歇歇。」   十一娘服侍他歇下,轉身準備去炕上歇了,卻被徐令宜從背後一把抱住:「你來陪陪我。」   屋裡服侍的丫鬟看了全都窸窸窣窣地退了下去。   十一娘紅了臉:「侯爺別胡鬧了!」   「我怎麼胡鬧了!」那個在她耳朵旁邊吹氣,「夫為妻綱。難道我睡午覺讓你在一旁服侍都不行?」   十一娘聽著他隱隱透著幾份戲謔的口吻,知道他是想調侃自己,索性和他耍花槍:「既然如此,那妾身就在一旁服侍吧!」說著,掙扎了一下。誰知道立刻就掙脫了徐令宜的錮制。   她微微一愣。那個已大爺似地躺下蹺了二郎腿:「給我捏捏腿!」   十一娘好笑,就幫他捏腿。   徐令宜就一會喊背痛,一會喊肩膀痛,把十一娘支使的團團轉。   十一娘一開始還耐著性子和他磨嘰,只是徐令宜身上結實,她力道又小,幾下下來,累得氣喘籲籲。徐令宜看了就起身把她推到了床上:「來,我也幫你捏捏!」偏生力氣又大,不過是輕輕捏了幾下,那個雪雪呼痛,徐令宜大笑,漸漸就成了撫摸……   「侯爺!」十一娘又羞又氣。   「知道,知道。」徐令宜最喜歡和她鬧騰,低聲道,「我算著,二叔和三叔這兩天應該回京述職了。你哪天去趟老君堂和錢唐胡同,問問二位叔叔是什麼意思,到時候我心裡也有個數。」   十一娘把這件事忘了。   二老爺和三老爺外放已經有三年了,按道理要回京述職,聽吏部重新任命。   「我下午就派人過去看看。」她有些汗顏,「到時候再和侯爺說說。」   「也不用那麼急。」徐令宜低著頭打量著十一娘,「我已經派管事去跟振達說了一聲。讓有消息就派人來回音。只是這些話我不好問……」   「我知道!」十一娘應喏,不由順著徐令宜的目光往下看,發現自己衣襟大開,*光外洩。剛想掩襟,胸前微微刺痛,已被徐令宜含了乳兒……   徐令宜的確未把她怎樣,只是把她鬧得中午沒安生。正是春困之時,下午太夫人又差了人叫她過去商量給林明遠添箱的事,徐令宜好好睡了一覺,她洗了個冷水臉才好些。晚上背對著他不理,直到徐令宜保證以後中午再也不鬧騰,緊繃的小臉這才慢慢緩了下來。徐令宜抱著她大笑。只覺得這日子過得又快又有趣。   到了三月十七除了在春熙樓訂了狀元宴,還是依舊禮給錢明送了筆墨紙硯去。   待錢明出了場,羅家二老爺和三老爺一前一後到了京裡。幾家人少不得要聚一聚。十一娘因為在孝期,另選了日子去老君堂和錢唐胡同拜訪。   羅二太太比之前福態了不少,看見十一娘十分的熱情,大棗、阿膠滿滿幾匣子讓她帶回去:「……還好七娘遇見了侯爺,你也一向是個懂事的。要不然,還真不好向朱家交待。」   「是七姐夫人好。」十一娘客氣道,「也是二嬸的女婿選的好。七姐是個有福氣的。」   羅二太太聽了不免神色有些黯然:「要是能有個孩子,那就十全十美了。」   十一娘聽著猶豫了片刻:「還沒有動靜嗎?」   羅二太太搖了搖頭。   十一娘想到羅二太太說的「十全十美」……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也不由默然。   羅三奶奶丁氏看了忙笑著讓人拿了幾個大風箏進來:「……從濰坊帶回來的。十一姑奶奶拿回去給孩子們玩!」   十一娘看了不免有些感嘆。   本來就是為孩子的事傷心,羅三奶奶還拿了風箏進來說事。二房的兩個女婿都是精明幹練之人,就弱了兒子羅振達,不僅如此,羅三奶奶也不如羅大*奶和羅四奶奶靈巧……   心裡想著,笑著接過那風箏,誇了幾句做風精細之類的話。   羅二太太想著女兒四娘提醒她的話:「……如今十一妹是永平侯夫人了,您別還把她當從前的十一小姐看待。說話也要有個遮掩才是。怡清如今資歷還淺,到時候爹爹的前程只怕還是要求助於侯爺。」   她心裡雖然還存著幾份困惑,可見十一娘頭上插了鑲水玉的簪子,身上穿著了新式的縹色蓮花紋褙子,氣色紅潤,神色悠然,再也不見從前的小心翼翼,知道女兒的話不假。也就暫時把七娘的事拋到一旁,一心一意和十一娘寒暄起來。   十一娘趁機委婉地說明了來意。   羅二太太聽了喜出望外:「等我問過老爺的意思再給十一姑奶奶回音。」態度間又客氣了幾分。   十一娘想到從前,不免生出幾份感慨,然後去了錢唐胡同。   羅三太太自從經歷了父親辭官回家之事,人情冷暖看了不少,待人接物脾氣漸漸溫和。看見十一娘卻是真的高興,一邊拉著她的手往裡走,一邊吩咐婆子:「……將那泡菜各裝一壇給十一姑奶奶帶去。」   十一娘笑著道了謝,和羅三太太一坐下來就問起羅振開和羅振譽來。   ※   終於抽出時間來,晚上可以去吃羊肉泡膜了……(*^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八十三章飛花(中)   羅三太太一聽眼眶溼潤:「我也有兩年沒見著了。父親和哥哥信中都說很好。」說著,抹著眼淚拉了十一娘的手道,「我聽你三叔說了,如今皇長子被立為了太子,侯爺雖然越發的深居簡出,可朝廷上下都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我想請你幫個忙,跟侯爺說說,把你三叔放到山西去。這樣我離振開和振譽也近一些。免得這樣隔三掉四,牽腸掛肚。」   十一娘本就是為這件事來的,只是話不敢答得這樣滿:「……侯爺就是讓我來問問。能幫得上的,侯爺一定會幫的。」   羅三太太點頭,留十一娘吃了晚飯才讓她回府。   徐令宜知道了也只是點了點頭。   過兩天羅三爺放了山西大同知府,羅二爺依舊在山東任上。   到了三月二十八,又一大早差人去看榜,回來的管事卻道:「沒看見錢老爺的名諱。」   徐令宜很是吃驚,派了人又去看。   還是沒有看見錢明的名字。   他沉默片刻,親自去跟十一娘說。   十一娘覺得雖然是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只擔心他以後怎麼辦,總不能一輩子呆在國子監吧?就是他想,國子監也有規定。   「我明天去看看他。」徐令宜想了想,「看他有什麼打算。」他想到錢明曾通過範維綱得到過一筆可以令他在十年內都衣食無憂的「利益」,「他也是家底太薄,分了心。」   十一娘並不十分贊成,但這也有很大的原因。正因為家底薄,所以希望能結交一些改變命運的朋友,卻忘了科舉考試才是根本,沒有這個平臺,你態度再殷勤,始終都只是酒肉朋友。像他這樣看重權位的人,徐令宜的一句話頂得上別人十句話。   「侯爺去勸勸也好。」她沉吟道,「一心一意讀書才是正道。」   徐令宜讓管事到四象胡同送了名帖,請錢明中午到春熙樓吃飯。送帖的管事回來稟道:「錢老爺說他一早就到。」徐令宜就換了身衣裳去了春熙樓。到了晚上才回來,喝得微醺。   「……有些頹唐是不免的,喝了酒,說了些酒話,心情也就舒暢了。」他張開雙臂由著十一娘服侍他更衣,「剛準備起身,怡清找來了——他也一早讓人去看了榜,知道子純落了第,特意來看子純的。我們就又加了幾個菜。一直喝到現在了!」   小丫鬟端了解酒湯。   徐令宜一飲而盡,感覺好多了,長透一口氣,上炕坐了,然後猶豫了片刻道:「今天怡清的話說得真誠,只是太過直白了。我怕子純以後心裡會留個疙瘩。」   「都說了些什麼?」十一娘坐到了徐令宜的對面。   「勸他少些人際交往,多花些心思讀書。還舉了幾個例子……」徐令宜把當時的情況一一跟十一娘說了。   十一娘對這個四姐夫立刻好感倍增。她想到餘怡清平日的行事,道:「四姐夫能得皇上賞識,自然是也是人情練達之人。他難道還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不成?恐怕是愛之深,責之切,沒把五姐夫當成外人。」   徐令宜點頭:「怡清是個值得一交之人!」   對於徐令宜來說,這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他之後問起羅家二老爺和三老爺的事來:「……說二叔明天走,三叔後天走。你到時候和我一起去送一送吧!」   十一娘應喏,兩人歇下。   黑暗中就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和十一娘含羞低語:「我小日子來了!」   「又來了!」徐令宜聲音微低,透著幾份失望,隨後又高興起來,「好像和上個月對上了。」   「嗯!」他溫暖的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的背,讓十一娘有些昏昏欲睡,「就這個月對上了。」   「那這藥還有點用。」徐令宜親了親她的面頰,「以後要記得吃!」   「每天都在吃!」十一娘有些昏昏欲睡,「現在我骨子裡都透著藥味呢!」語氣裡帶著些許的抱怨,更多的卻像是在撒嬌。   「真的!」徐令宜聽著把她抱得更緊,「我聞聞看,是不是真的骨子裡都透著藥味!」只覺得那身子軟軟的,又嬌小又纖細,生怕用力折了,又捨不得放下。   十一娘一聽那戲謔的口吻,睡意飛了一半。   是不是男人都有劣根性。徐令宜這樣嚴肅的人,有時候也會像個頑皮的男孩子似的,非要鬧得她哭笑不得才放手。   「我要睡覺!」她不由嬌嗔道,「明天還要和娘商量四月初八去廟裡的事呢!」   這些日子十一娘晚上一直沒睡好,午間補覺的時間越來越長,越睡越熟。他可不想她累著。   「嗯!」徐令宜摸了摸她的頭,「快點睡吧!」   十一娘很是意外。   今天這是怎麼了?不僅沒有鬧騰她,反而像哄孩子似的把她抱在懷裡。   怎麼突然又了轉性?   她不是個和自己好運氣對抗的人,聞言也不深究,閉上眼睛去睡了。   徐令宜見她呼吸漸漸細微均勻,笑著又親了親十一娘的面頰,這才閉上眼睛。   第二天和太夫人商量四月初八的事,太夫人的意思還是去藥王廟:「……高官厚祿於我這個年紀已經看開了,要緊的是你們個個都清泰平安。」   拜佛不過是求得心安。十一娘覺得去哪裡都行,只要太夫人覺得好就行。   她讓琥珀拿了對牌去外院回白總管,讓白總管安排出行的車馬、隨行。   五夫人來了。   妯娌間打過招呼,五夫人只談些家長裡短。十一娘看著起身告辭。   五夫人這才道:「林大*奶昨天跟我說,明遠出嫁忌守孝之人。您看這事……」   她和林明遠是表姐妹,估計是林家不好開口,特別讓她來說的。   「我來跟十一娘說。」太夫人並不覺得為難,「她不是那種不通情理之人。」到了晚上委婉地跟十一娘說了句「明遠的日子有些忌諱」,十一娘就明白過來,笑道:「那我就在家裡照顧孩子吧!」   五夫人暗暗鬆一口氣,覺得林大*奶交的任務總算是圓滿地完成了。到了四月初四陪著著太夫人去了威遠侯家。   徐嗣諄知道了就擬了菜單子給十一娘:「母親,我要吃這些!」   十一娘看著竟然有道烤鹿肉,立刻給刪了:「這個不行!吃了容易上火。何況春季也不是吃這個的時候!實在想吃,等到了冬天再做給你吃。」   徐嗣諄嘟了嘴拉著她的衣袖撒嬌。   十一娘態度堅決,連藉口也不找一個。   他不是三、兩歲的孩子了,應該告訴他什麼事應該,什麼事不應該。   可來給她問安的喬蓮房見了卻在一旁道:「四少爺,夫人這是為您好。您要是吃壞了身子,我們可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徐嗣諄聞言就有些怏怏地。   十一娘不由眉頭微皺。   秦姨娘見了也在一旁勸:「四少爺,夫人即是您的母親,也是您的姨母,不會害您的。她這樣,便為您好。你可要聽話才是。要不然,等太夫人回來了您問問太夫人,這道菜吃得吃不得?」   徐嗣諄當然知道吃不得。   正因為大家都不給他吃,所以他才會特別的想吃。原想著母親一向寵愛自己,祖母又不在家,自己撒撒嬌,說不定能嘗一嘗這烤鹿肉是什麼滋味。誰知道母親也堅決不同意……   文姨娘就出來解圍:「我看,明天再做好了。這鹿肉又不是雞鴨羊肉,家裡冰窖裡擺著,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   徐嗣諄還是有些悶悶不樂的。   站在旁邊沒有吭聲的楊姨娘突然「噫」了一聲,驚呼道:「四少爺,時候不早了。您要是再不起身去雙芙院,只怕要遲了!」   徐嗣諄一聽,哪裡還顧得上鹿肉,忙拉了徐嗣誡就往外跑:「母親,我們去上學了!」   跟在他們身後的丫鬟婆子們也呼拉拉小跑著追了上去。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楊氏的身上。   她目光閃過一絲怯意,笑容也有些勉強:「夫人,我,我家兄弟有時候就像四少爺似的,所以我才……」一副生怕十一娘責怪的樣子。   十一娘見了微微一笑,道:「你也是一片好心。」   楊氏聽了就長舒了口氣,人也顯得精神了不少,說話也變得利落起來:「夫人不責怪就好。」   十一娘沒有做聲,又笑了笑,態度十分的和善。   喬蓮房看著就咬了咬牙。   待十一娘端茶示意她們退下時,她走在了楊氏的身邊,用一種略有些低,卻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對楊氏道:「楊妹妹,前兩天我在文姐姐哪裡看到一雙寶相花的襪子,聽說是你做的?真是講究。回去之後能不能把那花樣子描個給我。我想幫夫人做一雙。」   「好啊!」楊氏回答的高興,「喬姐姐可真行。我知道夫人的女紅十分厲害,不敢在夫人面前獻醜。要說我那裡還有幾個樣子,比給文姐姐繡的還要複雜、講究、漂亮。要是姐姐喜歡,我一起描了給姐姐吧!」   喬蓮房聽著表情一滯。   秦姨娘和文姨娘則不約而同地朝十一娘望去。   就看見她眼底閃過一絲厲色。   文姨娘的目光就落在了喬蓮房的身上。   她這樣撥弄是非,夫人肯定十分不悅。   而秦姨娘的目光卻落在了楊姨娘的身上。   只要有她在一天,喬姨娘就不會消停……   兩個人都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   今天晚上的火車。   可以回家了……(*^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八十四章飛花(下)   送走幾位姨娘,十一娘不由撫額。   不知道喬蓮房是怎麼想的,她這個在旁邊看的人都覺得有些累了。   中午招呼徐嗣諄和徐嗣誡吃過午飯,周夫人來了。   「知道你不會去,所以過來看看你。」她笑著和十一娘一左一右坐在了臨窗的大炕上。   十一娘接過丫鬟手中的茶放在周夫人的面前:「那邊挺熱鬧的吧!」   周夫人點頭:「大家都到了。單缺你一個。」然後朝四周望了望,奇道,「怎麼不見你們家新進門的楊姨娘。」   「在她自己院子裡呢!」十一娘道,「我讓最先進門的文姨娘照顧她。免得她不懂徐家的規矩。」   周夫人聽了就抿著嘴笑:「還是你這辦法好。也免得自己出手。」   十一娘知道周夫人誤會自己借姨娘之手對待楊氏,不過這是自己家務事,也不必鬧得沸沸揚揚,人皆盡知,回了周夫人一個微笑,將裝了水蜜桃的果盤往周夫人面前推了推:「說是從無錫過來的,周姐姐也嘗嘗!」   周夫人拿起牙籤叉了一塊嘗了嘗,問道:「你們家這位楊姨娘,長得如何?」   十一娘很公正地道:「千嬌百媚的,十分漂亮。」   周夫人聽著一怔,隨後笑道:「我看著楊家的女眷都不過是中人之姿,沒想到還能找出兩個相貌如此出挑的。不會是攀起來的親戚吧?」頗帶幾份諷刺的味道,但從側面證實了周家的楊氏容顏出眾。   十一娘笑著附合道:「不說是旁支嗎?」   「不錯。」周夫人撇著嘴笑,又吃了一塊水蜜桃,慢悠悠地道:「實際上,你不必這樣小心翼翼!」   十一娘微怔。   周夫人就低著頭連吃了幾塊水蜜桃,也不開口說話。   十一娘會意,遣了屋裡服侍的。   周夫人望著她笑道:「連我們家那口子都知道那楊氏動不得,更何況是你們家那位……」   十一娘難掩驚訝。   周夫人就掩了嘴笑。   十一娘不免有些訕訕然。   周夫人卻神色一肅:「有些話,我也只能對你說。」她眉宇間露出幾份悵然,「只要太后在一天,爺們想著這女人是怎麼得來的,自然管得住自己。可一旦太后不在了,只怕就是我們打起精神來應付她的一天。」   十一娘知道周夫人說的話有道理。   太后在,顧忌著太后,兩人家就是再不滿,也不好把楊氏女怎樣。可一旦太后不在了,楊氏女如拔了刺玫瑰,是採是掐任人而人。在這種情況下,男人通常都會平添幾份憐憫之意。反而可能讓楊氏女置之死地而後生,重逢生機……   周夫人見十一娘沒有說話,提醒她:「你與其防著現在,還不如想想太后死了該怎麼辦吧!」   十一娘也很想知道,到時候徐令宜會怎麼做?   她有些心不在焉讓小丫鬟重新切些水蜜桃端上來。   黃三奶奶來了。   「我看著怎麼少個人,就猜著她到你這邊來了。」她笑盈盈地指著周夫人,「怎麼也不喊我一聲!」   「我們兩人說些悄悄話。喊你來做什麼?」周夫人懶懶地倚在大迎枕上,語氣坦然卻帶著三分的親暱。   黃三奶奶不坐小丫鬟們端的太師椅,擠在周夫人身邊,調侃道:「我倒忘了,你們如今是姻親了,不比我們!」   周夫人「呸」了黃三奶奶一句,笑道:「你把女兒嫁給我做媳婦,你和十一娘不也就是姻親了。」   「我們家那個野丫頭,只要你瞧得上眼。」兩人說說笑笑的,屋子裡立刻熱鬧起來。   兩人一直盤桓到了酉初時分那邊快開席了才過去。   秦姨娘則在楊氏那裡。   「……妹妹把那寶相花的新式樣子也給我描一個吧?」她客氣地道,「我到時候也好給五少爺做雙襪子。」   楊氏爽快地應了,大方地開了箱籠,拿了厚厚一疊的花樣子任秦姨娘挑選。   「妹妹的女紅是跟誰學的?」秦姨娘看著露出吃驚的表情,「竟然有這麼多的新式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新樣子。就是夫人那邊,只怕也有所不及。」   「姐姐可千萬別這麼說。」楊氏聽了忙道,「這要是傳出去了……夫人是寬宏大度之人,可難保沒有人添油加醋,惹得大家不痛快!」 第三百八十五章青山(上)   「他有什麼不好的!」甘太夫人笑道,「三分之一的祖產變賣置了祭田,打官司的這兩天公中收入銳減,又變賣了一部分產業,等到分家產的時候,忠勤伯府的祖產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了。我就怕他半夜起來會偷著笑起來。」   十一娘汗顏。   甘太夫人又道:「這官司能這樣結了,說到底還是蘭亭從中出了不少的力。」   十一娘不解。   「蘭亭聰明伶俐,性情又開朗,丈夫尊敬,婆婆喜歡,頭胎又生了兒子,算是在梁家穩穩地站住了腳步。」甘太夫人將剝好的蓮子米裝在泥金小碟裡遞給十一娘,「清甜清甜的。你嘗嘗!」   十一娘用牙籤叉吃了一個:「是很甜!」   甘太夫人則繼續著剛才的話題:「甘家這麼一鬧,只有兩個人的日子不好過。一是曹娥。到時候只怕連嫁妝都置辦不齊整。另一個是伯爺。不免被人看做無德無能之人。他們和蘭亭畢竟是一母同胞。蘭亭這才出面求了公公出面,給大理寺打了個招呼,把這案子早日結了。」   十一娘只關心曹娥:「那曹娥的嫁妝……」   「伯爺當著蘭亭說了。別人家怎樣嫁女兒,他就怎樣嫁妹子。」甘太夫人又剝了幾粒蓮子米放在了泥金小碟裡,「一百二十四抬嫁妝,保證塞得滿滿當當的,決不讓蔣家的人談偏。」   十一娘想起蔣家的兩個媽媽:「……還有跟前服侍嗎?」   「還在!」甘太夫人說著笑了起來,「以前一直覺得曹娥的性情綿和,遇到了這樣的事會吃悶虧。沒想到她說起話來、做起事雖然過於方正,卻也胸懷坦蕩,風骨峭峻,倒讓那兩位媽媽不敢輕瞧,生出幾份敬意來。」說著,輕輕嘆了口氣,「婆家有輕視之意,娘家已沒個支撐的人了,自己再不尊重自己,只怕到時候落得個裡外不是人。還不如索性嚴氣正性,爭個『敬』字,好過自降了身價還讓人瞧不上眼。」   十一娘默然。   還沒有進門,就對未來的日子沒有了奢望……好比一朵花,還沒有盛開,已呈凋零之勢。   屋子裡就有了些許的傷感。   甘太夫人忙笑著轉移了話題,問起慧姐兒出閣的事來:「……聽說第一抬到了東大街,這最後一臺還沒有出門。」   「我也是聽說的。」十一娘想到這當時林家鑼鼓喧天那番動靜,臉上有了笑容,「我沒去。貞姐兒去送嫁了。我特意宋媽媽跟在她身邊服侍。看看慧姐兒嫁的時候是怎樣一個情景。到時候我們貞姐兒嫁,也要差不多才好。」   甘太夫人聽了連連點頭:「同是公卿之家的小姐,又都是嫁到了滄州。貞姐兒的嫁妝雖說不一定要越過慧姐兒去,可也不能比她差。」又問她,「還是文姨娘幫著準備嗎?」   「嗯。」十一娘笑道,「她十分上心。我瞧著那些準備的東西,一件比一件精緻,一件比一件新穎。侯爺給的那一萬兩銀子只怕已經花的七七八八了。嫁妝才置辦了一半。」她說著,喝了口酸梅湯,「我正準備過幾天了找文姨娘算算帳,看能不能讓侯爺私底下拿些錢子來補貼補貼。」   甘太夫人聽了直笑:「你倒好,使起別人的銀子來不心痛。」   十一娘笑道:「錢賺了就是給人花的。不是有一句話說,子孫要成氣,留錢有何用。子孫不成氣,留錢也無用。與期留一大筆帳害人,還不如早早散了,自己靠自己去。總比那些赤手空拳出來蕩的家底厚一些。」   甘太夫人聽了不由細細品味。   「不錯。」她沉吟道,「你看甘家,當年也是開國元勳之一。還是幾家中一直聖眷恩隆,沒受過什麼波折。可你看現在,只怕連威遠侯府也比不上了。」   威遠侯府當年和永平侯府一樣曾被奪爵,徐家好歹還出了個皇后,出了一個大將軍,可林家卻靠著幾代的經營,把個落魄之家變成了燕京富戶之一。   說完又想起自己也得了甘家的一部分鋪子,因此把這話題打住,笑著問起十一娘過生日的事來:「你今天的生辰不能宴請,豈不過得有些冷清?」   「到也不冷清。」十一娘笑道,「諭哥讓人帶了一把他親筆提字的摺扇回來,諄哥則做了一把笛子送給我,誡哥則送了一罐他最喜歡吃的水晶糖給我,貞姐兒幫我做了兩雙鞋子。大家圍在一起高高興興地吃了碗長壽麵。十分的熱鬧。」   甘太夫人不免面露羨慕。   她一生沒有孩子,最喜歡孩子。   「誡哥也知道送你東西了?」   「嗯。是之前太夫人賞給他的,也沒捨得吃!」   「哪天你來把他帶來,讓我也瞧瞧。」甘太夫人笑道,「聽說長得十分漂亮!」   「幾個孩子長得都漂亮……」   兩個一你句我一句的,說了半天的孩子,直到小丫鬟來問午飯的炕桌擺在什麼地方,她們這才打住話題,去吃了午飯。   剛放下筷子,甘夫人來訪。   她只陪著喝茶聊天。   十一娘見她好像有話要說似的,就藉口去了淨房。   只是甘太夫人住的地方小,屋子裡靜悄悄的,不該聽到的話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前些日子亂糟糟的,」甘夫人語氣裡帶著幾份敬意,「也沒顧得上來給您問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有些不成體統。如今名份已定,原來那些規矩也要立起來才是。伯爺的意思,讓我以後每天帶著孩子們來給您晨昏定省,以盡孝道才是。」   甘太夫人聽著很是意外,遲疑了片刻才道:「也不用。我是孀居之人,還是清泰些的好。」   「話可不能這麼說,」甘夫人的態度很堅持,「不管怎樣,您總是我們的母親。」   甘太夫人就更不敢搭腔了。   甘夫人一急,索性道:「我們這些做父母的,也要給子女做個好榜樣才是。」   甘太夫人恍然,想了想,還是道:「那就每月的初一、十五來問安好了!待三年孝期過了再說。」   甘夫人就鬆了一口氣,陪著甘太夫人說了幾句話,和十一娘打了聲招呼,起身告辭了。   甘太夫人不免自我嘲諷:「我總算還有點作用!」   十一娘卻覺得心酸,只能安慰她:「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能把你當長輩敬著,你也犯不著和他們計較太多。喜歡讓他們來問個安,不喜歡就推說身子不舒服好了!」   甘太夫人聽了大笑:「這是你婆婆慣用的伎倆吧?」   十一娘自然不好議論,只抿了嘴笑。   甘太夫人就想起十一娘的突然來訪。道:「看你神色悠閒,進門就只顧著拉你說話了。你怎麼招呼也沒有打一個,就這樣匆匆跑到我這裡來了!」   按禮,串門之前應該選派媽媽來約個時間,免得遇到對方有事不方便接待或是出了門。   「我是為了避人。」十一娘很是坦然,「建寧侯夫人早上突然差人來說要拜訪我,我不想見她,就到你這裡來了。」   甘太夫人聽著一怔,隨後又有些擔心起來。   「這也不是個辦法啊!」她道,「那建寧侯夫人既然想見你,這次不成,肯定還會有下一次。而且她和你同屬侯夫人,都是皇親國戚,雖然從前你們兩人家不大走動,可現在有楊姨娘牽扯其中,她來拜訪你,即可以說是公卿夫人之間的正常的禮節性拜訪,也可以說是為了楊氏而去。你這樣聽也不聽她說了些什麼就避開,不免有些小家子氣。要是再傳出什麼說你在和一個小妾鬥氣之類的流言蜚語,讓人誤會你沒有主婦的寬容大度,那就更得不償失了。我看,你還是見見到她吧?好歹先聽她說了些什麼再做打算。」   「姐姐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十一娘意味深長地道,「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我這樣,不過是向大家表明我的態度而已。」她說著,表情變得有些嚴肅,「『和楊家當成正經的親戚走』,這句話雖然是福成公主說的,但楊家的人怎麼想,別人又是怎麼看待,卻是件有待商榷之事。可要是讓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見了建寧侯夫人,被有心人傳出什麼我要和楊家『要當成親戚走動』之類的話來,那我成什麼了?我們羅家又成了什麼?」話說到最後,語氣裡已帶厲色。   甘太夫人聽她說的有道理,不由目光微黯:「萬一要是因此得罪了楊家……」   「有些事,我是決不能同意的。」十一娘目光堅定。   也是,如果和一個小妾的家裡人當親戚走,等於是放棄了自己做為正室的權利。   甘太人長嘆一口氣,不再勸她,吩咐小丫鬟帶了薰香的手帕放在十一娘的迎枕旁:「是***香,你歇個午覺。那些煩心的事等會現想也不遲!」   十一娘原本就準備晚上回去,也不客氣,在炕上歇了午覺,下午和甘太夫人說了說喜鋪的事:「……補子雖然沒賺多少錢,可賺了個吆喝。燕京不少官吏知道我們能繡宮裡的補子,找到喜鋪做補服。」   「那很好啊!」甘太夫人笑道,「多一樁生意,也就多一筆收入嘛!」   「我也這麼想。」十一娘笑道,「所以讓簡師傅自己拿主意。要是價錢合適,接下來也無妨。」   兩人天南地北地聊著通,十一娘吃了晚飯才回去。   ※   不幸中的萬幸,吱公只是鎖骨骨折。   因為需要住院治療,所以這些日子更新會有點晚。   看到大家的關心的留言,在這裡謝謝大家了。   關於更新的問題,我會儘量克服,如果實在不能堅持再向大家請假也不遲。至於所欠的加更,可能要過段日子才能還了。還請大家多多諒解!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八十六章青山(中)   回到荷花裡,十一娘先去給太夫人請安。   太夫人笑吟吟地歪在臨窗的大炕上,看著徐嗣諄和徐嗣誡用大紅蘋果逗著正蹣跚學步的歆姐兒玩。屋子裡歡聲笑語,十分熱鬧。   十一娘不由奇怪。   五夫人一向不太喜歡歆姐兒和徐嗣誡在一起玩的,今天怎麼……   念頭一閃,徐嗣誡已撲了過來:「母親,母親!」   十一娘忙收斂了心思,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抬頭喊了太夫人一聲「娘」。   「回來了!」太夫人笑著坐直了身子。   徐嗣諄丟下歆姐兒也跑了過來:「母親,您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語氣中帶著點撒嬌的味道,「您今天都沒有聽我們吹笛子——我們今天又跟趙先生學了新曲子。」   「是嗎?」十一娘彎了腰,笑吟吟地望著摸徐嗣諄,「真不好意思。我去看了甘太夫人。沒聽著你們吹的新曲子。要不,你們明天一大早再吹給我聽?」   徐嗣諄想立刻就吹給十一娘聽,聞言不免有些猶豫,徐嗣誡卻是十一娘說什麼都好,拍著手道:「好啊!好啊!」徐嗣諄不好堅持,勉強地點了點頭。   而剛才還被人團團圍住的歆姐兒見身邊突然變得冷清起來,她不由滿臉困惑。先是站在那裡側頭望了望含笑看著十一娘的太夫人我,然後回頭望了望一眼垂手而立的乳娘,最後目光落在了被徐嗣諄、徐嗣誡兩兄弟圍著的十一娘身上,嘴一扁,「哇」地一聲,委曲地哭了起來。   大家俱是一怔。   歆姐兒的乳娘已三步並做兩步上前抱了她:「姐兒,姐兒……」輕聲地哄著她。   十一娘這才發現五夫人和石媽媽都不在。   歆姐兒是五夫人的第一個孩子,加上身體不太好,五夫人越發把她看得緊,平時不離左右。如果有事不方便帶在身邊,也會派了最信任的石媽媽在一旁服侍……   難怪三個孩子玩到了一塊。   不知道五夫人有什麼急事?   思忖間,歆姐兒已扭著身子朝著徐嗣諄喊「哥哥」,一副吵著要他的樣子。   徐嗣諄見狀忙跑過去牽了歆姐兒的手。   歆姐兒安靜下來,伏在乳娘身上,改為小聲的抽泣。   「哎呀!」那乳娘笑道,「原來我們姐兒最喜歡的是四少爺!」語氣裡不免帶著幾份諂媚的味道。   徐嗣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大家都笑了起來。   十一娘上前給太夫人行了禮。   太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指了自己對面的炕墊讓她坐:「福禎還好吧?」   「還好!」十一娘笑著坐下,有小丫鬟上了茶,「雖然精神還有些怏然,但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她年紀輕輕的,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太夫人聽著微微嘆了口氣,「能這樣慢慢地緩過氣來就好。」   太夫人也是孀居之人,自然有很多的體會。   十一娘不想惹太夫人傷心,笑著轉移了話題:「怎麼不見五弟妹?」   「她有些發熱。」太夫人笑道,「怕過了病氣到孩子身上,把歆姐兒放在我屋裡幾天。」   難怪幾個孩子玩到一塊。   古代的醫療條件太差了。一點點小小的風寒都會要了人的命。   十一娘不由擔心道:「大夫怎麼說?要不要緊?」   「劉醫正說吃幾副藥就好了。」太夫人笑道,「我差杜媽媽去看了看。說吃了藥,發了一身的汗。剛剛歇下。」   「那我明天再去看她吧!」   正說著話,有孩子們銀鈴般的笑聲傳過來。   十一娘和太夫人不由循聲望去,就看見三個小腦袋湊在一起,你一下,我一下地扯著個小雞啄米的玩具,玩得不亦悅乎。   望著孩子們純真的笑顏,兩個人也不由展顏一笑。   太夫人就攜了十一娘的手:「我現在年紀大了,只想含飴弄孫,享享清福。以後家裡有什麼客人,除了像黃夫人那樣的老姊妹,你幫著招待就行了。不用領到我這裡來了。」   十一娘很是意外,更多的,卻是感動。   她知道太夫人不待見楊家,可太后畢竟還健在,楊家和徐家同在一個社交圈裡,抬頭不見低頭,面子上的事多多少少要顧著點。這也是她為什麼會在建寧侯夫人來拜訪她的時候選擇了迴避的原因之一。她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委婉地給楊家提個醒。卻不曾想到到太夫人會這樣的支持她,不僅沒有一點點為難或是嗔怪的意思,還把徐家對外的社交權交給了她。   「娘!」十一娘不由回握了太夫人的手。   太夫人就笑眯著眼睛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你在福禎那裡待了一個下午,都說了些什麼?現在甘家的情況怎樣了?親家老爺和太太昨天一早差人來約我下帖子,請我到新家去聽戲呢!」   十一娘需要太夫人的知道,也不和太夫人客氣,笑著把太夫人的好意收在了心裡,撿了些有趣的事和太夫人說。   當太夫人聽說甘夫人主動要求給甘太夫人晨昏定省時,微微點頭:「老吾老以及老之老,幼吾幼以及幼之幼。她如果能推己及人,說到做到,甘家到也不至於一敗塗地。」當聽到有人找到喜鋪裡做補服,更是替她們高興起來:「……得好好謝謝順王才是。然後再跟他說說,看還有沒有這樣的生意,以後記得要照顧你們。做生意就是頭兩年有些艱難,待過了這兩年就好了。」   十一娘笑著應喏,看見歆姐兒一邊笑,一邊打著哈欠,怕把孩子玩興奮了到時候睡不好,笑著起身告辭。   太夫人想著她在別人家做了一天的客,也不留她,讓杜媽媽送她和徐嗣誡出了門。   回到屋裡,徐令宜已盥洗歇下,正歪在床上看書。看見她回來,笑著問她:「怎樣?和甘太夫人說了一天的體己話,心情好些了?」   說得她好像負氣而去似的。   十一娘氣結。卻笑眯眯地望著徐令宜:「友者,五倫之一。孫子論友,益者三,損者三,以其關係一生,不可忽也。妾身不過是遵聖人之言,去見了直友、摯友,自然心情就好了。」   徐令宜聽了大笑。   十一娘自去梳洗不理他。   出來時徐令宜眉宇間還帶著幾份笑意,她裝沒有看見,吹燈歇下,卻立刻被徐令宜摟在了懷裡。   「默言,默言,」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小傻瓜,以後別再自尋煩惱了。」   難道自己真的太過小心翼翼了?   十一娘很是困惑。   過了兩天,周夫人不期而至。   「建寧侯夫人要來拜訪我。」她面帶冷笑,「我藉口和你約好了今天要一起去喜鋪裡看看,挑些東西,把人交給了公主。」   十一娘並不驚訝。   建寧侯夫人既然來拜訪自己,自然也會去拜訪周夫人。   而周會人見到她神色平靜,腦子一轉,立刻明白過來:「她也來見你了!」   十一娘點頭,笑道:「我也和你一樣,避開了!」   周夫人聽著就「呸」了一聲:「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東跑西顛的,我倒要看看,她能得個什麼好去!」   聽那口氣,好像對福成公主所說的「當成正經親戚來走」的事很不滿似的。   可這畢竟是私事,十一娘不好過多的打探,問周夫人:「那你要不要去喜鋪看看?」   「我也的確是找你來買東西的。」周夫人說了幾句,語氣漸漸平和下來,「我有兩個貼身的丫鬟,很得我的心,這幾天就要放出去了,準備給她們置辦全套的嫁妝,也不枉盡心盡力地服侍了我一場。」   她的話讓十一娘心中一動,漸漸有了個想法。   如果能讓各府的丫鬟出嫁都以能在她們喜鋪裡訂一副嫁妝為榮,那她們的喜鋪就算打出了自己的品牌。   她越想越覺得可行,一面尋思著得找個機會和簡師傅、兩個掌柜商議商議,一面梳洗一番,和周夫人去見過太夫人後,一起去了喜鋪。   周夫人在那裡流連兩個時辰,不僅挑了兩副嫁妝,還給自己買了幾方帕子。看得出來,她對喜鋪的繡品很滿意。   出了門,十一娘以為她會直接回公主府,誰知道她卻挽了十一娘的胳臂:「反正借著你的名頭出來了一趟,索性就吵你一回——到你家去吃晚飯去!」   購物、抱怨、放縱,都能減輕心裡的不快。   十一娘能理解她的心情,笑道:「你不說我也想拉你回去吃晚飯!」   「那我就不客氣了!」周夫人聽著笑嘻嘻地和十一娘回了荷花裡。   兩人剛在垂花門前下了馬車,十一娘就看見周夫人身邊一個隨車的小廝一溜煙地跑了過來。   「夫人,建寧侯夫人走了!」他喘著粗氣,「公主按著招待親戚的舊例,讓那建寧侯夫人站在正殿院子中央答話。」那小廝說著,眼裡綻放出幸災樂禍的笑容,「把建寧侯夫人氣得……公主身邊的姑姑就說了,家裡的親戚一向是這樣,總不能為她破例吧!」   周夫人聽著就笑了起來。   一面笑,還一面頗有些得意地望了十一娘一眼:「我們家可是公主府。招待侯夫人自有招待侯夫人的規矩和體面,招待親戚自有招待親戚的規矩和體面。她不做侯夫人要做公主的親戚,自然就只能用招待親戚的法子招待她了。」   十一娘此刻才明白福成公主的用意。   公主是金枝玉葉,皇室貴胄,就是駙馬見了都在跪拜,何況是親戚!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八十七章青山(下)   十一娘撫額。   周夫人眉眼間卻全是燦爛的笑容:「今天我們好好喝兩盅。」   十一娘笑著和她進了垂花門。   「公主曾說過,當時是怕太后在奉先殿出什麼事不好交待。」周夫人低聲道,「現在出了奉先殿,就算太后有什麼不妥當的,與我們有什麼關係?與皇上有什麼關係?要說不孝,那是楊家的人不孝,明知太后身體違和還說些令人生氣的話。」她說著,朝十一娘眨了眨眼睛。   十一娘忍俊不住笑起來。   周夫人就問她:「那破落戶可曾來拜訪你?」   「派了媽媽來請安。」十一娘道,「我沒見。」   周夫人微怔。   十一娘道:「我跟那媽媽說,要是沒什麼要緊的事,我要去趟忠勤伯府。」   周夫人哂笑:「只怕她聽不出你話裡的意思來!」   「那就沒辦法了!」十一娘笑道,又有周夫人身邊的小廝跑過來:「夫人,夫人,大喜,大喜。」   能跟著出來的,都是聰明伶俐眼頭亮的,這樣失態,十一娘和周夫人都有些驚訝地站住了腳步。   那小廝已滿臉興奮地大聲道:「太子妃有喜了!」   「什麼?」十一娘心中狂喜,「你從哪裡聽說的?」   周夫人則身子一晃。要不是身邊的丫鬟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只怕要跌一跤。   「太子妃那邊的內待來家裡報喜。」小廝喜形於色,「公主差了小的來給夫人報個信,請夫人跟永平侯太夫人、夫人說一聲。也免得兩位夫人一直為太子妃的事擔心。」   周夫人已緩過神來,指了那小廝吩咐身邊的人:「賞,賞十兩銀子。」   十一娘也笑著吩咐琥珀:「賞十兩銀子。」   那小廝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又是作揖,又是磕頭的。   周夫人哪裡還注意到他,攜了十一娘的手:「我們快去報給太夫人聽,讓她老人家也高興高興。」又道,「晚飯我就不吃了,趕回去問問具體的情況才好。」然後轉頭問那小廝,「宮裡的內侍可走了?」高興的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我來的時候還沒有走!」小廝忙躬身答應。   周夫人匆匆點了點頭,和十一娘急急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聽了立刻到佛堂裡去上了三柱香。   「這下我可安了心!」   不僅不留周夫人,還催著她快回去:「有多長時間了?身體可還好?想吃些什麼?問了都報給我聽。」   周夫人連連點頭,帶著丫鬟、婆子浩浩蕩蕩一大群人打道回府。   太夫人回屋,抱了在炕上玩木偶的歆姐兒呵呵直笑:「宗室又有添丁了!」   歆姐兒玩的正起興,突然被人打斷,扭著身子指著落在炕上的木偶「啊呀呀」地。十一娘忙過去將木偶拾起來遞給了她,她這才抱著木偶乖乖地坐在了太夫人的懷裡。   屋裡服侍的人齊齊矮了半截,笑盈盈地恭喜太夫人。   太夫人喜不自勝,吩咐十一娘:「每人賞一錠銀錁子。」   十一娘笑著應「是」,安排下去。折回來卻聽見太夫人在吩咐杜媽媽:「……就從明天開始吃齋吧!」聽到動靜望過去,看見是十一娘,忙打住了話題,笑著轉移了話題:「怡真和丹陽那裡,你也要去報個信才好。」   太夫人什麼時候許了願?   十一娘見太夫人一副想瞞著自己,不讓小輩們擔心的樣子,決定等會去問問杜媽媽詳情,笑道:「已經差人去說了。」又道,「侯爺那裡也去說了一聲。」   太夫人嘴角微翕,正要說什麼,一旁的歆姐兒不知道撞到了什麼,只聽見譁啦啦一陣響,太夫人炕几上擺著的幾件小擺全都摔到了地上,反把歆姐兒嚇得哭了起來。   十一娘忙上前抱著歆姐兒:「不哭,不哭。」輕輕拍著她的背,哄著她。   太夫人看著有趣,笑道:「我這個物主都沒有說什麼,罪魁禍首倒哭了起來。」   屋裡服侍的聽了,忙上前收拾殘局。   徐令宜來了。   他一眼看見正哄著歆姐兒的十一娘。   白淨的臉龐,安祥的神色,讓徐令宜突然想到靜謐的月光。   他微微一怔。   太夫人已笑道:「你到來的快!」   把徐令宜的思路打斷。   他笑著:「聽到這樣好的消息,走起路來也輕快些。」   接著徐嗣諄和徐嗣誡下學回來,二夫人也來了,屋裡歡聲笑語,大家高高興興地吃了一頓晚飯。   回來的時候徐嗣誡已經趴在南勇媳婦的肩頭睡著了。   十一娘回頭望一眼,想起歆姐兒弱弱的身子卻像小猴子似的活潑好動,笑道:「誡哥兒像女孩子似的文靜,歆姐兒卻像男孩子似的好動。倒是個相反的性子。」   徐令宜腦海裡浮出很多她和孩子們一起玩樂的場景,想到他們成親快兩年卻一直沒有什麼動靜,在心裡嘆了口氣,朝十一娘笑了笑。   沒幾天,大家都知道太子妃有身孕的事。與徐家交好的幾家更是差了人來問。同樣的話,十一娘每天都要重複兩遍。就在這個時候,建寧侯夫人來訪。   十一娘想了想,在正廳見了她。   建寧侯夫人笑容滿面,可神色間卻難掩幾份倨傲。   丫鬟上了茶,她提出來去拜見太夫人。   十一娘婉言拒絕了:「……天氣太熱,太夫人在後花園的水榭避暑。這些日子親戚、朋友一律不見。您的好意我心領了。給太夫人請安的時候會代為您問候的。」   建寧侯夫人聽了很是詫異。   她沒想到十一娘會拒絕,更沒有想到十一娘拒絕的這樣理直氣壯。   難道太夫人已經把家裡的事全權交給了十一娘不成?   她想到燕京城裡的人都在傳,說永平侯的太夫人最看重的是二夫人,最喜歡的是五夫人,最器重的卻是四夫人。   這樣一想,十一娘當了家也就不足為奇了。   就算是這樣,這個十一娘也太過囂張了些吧!   建寧侯夫人眉宇間閃過一道惱意。但想到來時侯爺的囑咐,想到前些日子在福成公主府所遇的事……她勉強換了盈盈笑意,轉移了話題:「聽說你去忠勤伯府見甘家的太夫人了,她還好吧?有些日子沒見到她了。」   「甘太夫人一切都好。」十一娘和她寒暄了半天,建寧侯的話題還是轉到了楊氏的身上:「怎麼不見她在一旁服侍?她來前我可是囑咐過她的,要把夫人當姐姐看待,事事恭敬,處處勤勉。不可因出身建寧侯楊氏就飛揚跋扈,惹得夫人不快。」語氣裡透著幾份打探的味道,說的到是正經妾室該做的事。   十一娘有些意外,臉上卻並不顯露。笑著端起茶盅來輕輕拂了拂上面飄著的浮葉,道:「端茶倒水的事有丫鬟們就行了。家裡的孩子的多,姨娘們又都是拘俗守常之人,多在屋裡做些針線更好些。用不著和丫鬟們一樣。」   建寧侯夫人心裡暗暗吃驚。   周夫人就讓她另一個侄女天天在跟前立規矩。十一娘卻是恰恰相反。可在夫人面前立規矩,好歹還可以見見侯爺,天天關在屋裡做女紅,除了待寢的日子,哪裡有多的機會見到侯爺!   這個十一娘,倒是個厲害的。   想到這裡,她目光微轉,笑道:「我這侄女的女紅跟著宮裡針工局的姑姑們學的,還算能拿得出手。夫人想做什麼,大可吩咐她就是了。」   十一娘是出了名的喜歡打扮、會打扮。如果因此動心讓楊氏幫著繡些東西,入了徐令宜的眼也是件不錯的事。   「我就說,怎麼楊姨娘很擅長繡寶相花的圖案。」十一娘聽著笑道,「如有用得著的地方,定會吩咐楊姨娘。」   建寧侯夫人見她態度溫和,心裡好受了些。笑道:「我這次來,是想看看我那侄女可還懂事。要是有什麼做得不好,夫人只管和我說了,我來教訓她!」語氣裡隱隱透著幾份交好的味道。   十一娘轉念就明白。   楊家要的不過是徐令宜的全力支持,有一個寵妾就可以達到這個目的。何必要得罪自己。   可建寧侯夫人所說的話卻有些越俎代庖了。   「多謝夫人!」她笑道,「怎好意思讓夫人操心我府上的家務事。」婉言拒絕了建寧侯夫人的提議。   建寧侯夫人臉色有些不好看起來。   她這樣處處討好,十一娘還不領情……一時間,她再也拉不下這個臉面,冷笑一聲站了起來:「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了。」說著,微微點頭,起身離去。   十一娘站在那裡,看著她的背影沉默半晌,這才轉身回了自己的正屋。   那邊楊媽媽正和楊氏說話。   「夫人來了。」她神色間有些幾焦躁,「您看這事該怎麼辦好?要是夫人知道您如今還……」   「你急什麼?」楊氏低頭繡著寶相花的襪子。這已經是她做的第五十六雙襪子了,文姨娘有了,秦姨娘有了,徐嗣諄有了,甚至連喬蓮房都有了,唯獨十一娘沒有。「夫人是不會讓我見建寧侯夫人的。」   楊媽媽有些驚訝。   楊氏笑道:「有哪家的妾室會去見客?」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楊氏笑道,「除非夫人不顧正室的尊嚴。」   楊媽媽無語。   晚上去給十一娘請安,喬蓮房笑盈盈地望著她道:「夫人,聽說今天建寧侯夫人來了?怎麼也沒有讓楊妹妹拜見一番。她好歹是楊妹妹的親戚啊!」說著,抿了嘴笑。   ※   今天吱公轉到了協和,去武漢辦了轉院手續。   先上草稿,等會再大修吧!   加更有些困難了。   抱歉!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八十八章鬧騰(上)   楊氏嘴角噙一絲冷意。   喬蓮房逮住機會就要對她冷嘲熱諷一番,她就知道,說的越多,錯的機會越多。但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讓建寧侯夫人見她一面的話來,這哪裡是在攻訐她,這是在挑釁十一娘的權威。   等了這麼長時候,今天終於抓住了喬蓮房的把柄,不好好在十一娘面前說叨說叨,喬蓮房還真把自己當病貓呢!   她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剛想上前一步說話,耳邊卻傳來十一娘不緊不慢卻略帶嚴厲的聲音:「喬姨娘,楊姨娘雖然出身建寧侯楊氏,卻是侯爺的妾室。按禮,妾室是不能在正廳招待有誥命的侯夫人的。喬姨娘出身程國公府,難道不知道這個道理?」   十一娘表情平情,說出來的話卻字字鋒利,是她嫁入徐家所未曾有的。幾位姨娘都怔住。特別喬蓮房,目瞪口呆,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屋裡服侍的丫鬟、婆子更是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出。   一時間,屋子裡落針可聞。   「喬姨娘不知道這個道理嗎?」十一娘輕輕地追問了一句。   文姨娘心中一顫,輕輕退後兩步,貼站在了黑漆落地柱旁,秦姨娘正好擋住了她半個身影。而秦姨娘則縮著肩膀,表情敬畏地望著十一娘,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兒。   十一娘清冷的聲音在正廳裡迴蕩,更平添幾份威嚴,喬蓮房這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她何曾被這樣對待過,頓覺羞愧,眼角瞥過楊氏。只見楊氏正滿臉同情地望著她。   喬蓮房腦子「嗡」地一聲,臉皮漲得通紅,急急地辯道:「夫人,我不是這個意思。實在是因為建寧侯夫人其心可誅,妄想以正經的親戚身份和我們府裡來往。我也是為夫人著急,才出言告誡楊妹妹,讓她安份守紀……」   「啪」地一聲,十一娘的手就拍在了手邊的黑漆四方桌上,桌上的茶碗蓋盅叮叮作響。   「喬姨娘!」她略略拔高了聲音打斷了喬蓮房的話,看她的目光也有了幾份慍色,「建寧侯乃太后胞弟,侯爺乃皇后娘娘胞弟,本是姻親,常來常往,正是親睦友愛之意,何來誅心之說?何況我與建寧侯夫人在正廳說話,喬姨娘當時可在場?」不待喬蓮房回答,已咄咄逼人地又問,「又怎知建寧侯夫人和我都說了些什麼?又怎知建寧侯夫人是否提出要見楊姨娘之事?」她說著,站起身來,目光凌厲地從文姨娘、秦姨娘和楊氏身上一掃而過——眾人都乖巧地低下了頭   「說不擇詞,口出惡語,挑三唆四,哪有一點點大家女子應有的貞靜。」十一娘冷冷地望著喬蓮房,「你立刻回房去,把那《女誡》抄上一百遍。什麼時候抄完了,什麼時候再來見我!」   喬蓮房望著十一娘的表情有些呆滯,好像被十一娘的話驚嚇住了似的。   而一旁的宋媽媽見喬蓮房沒有及時應喏,立刻朝著屋子裡另一個服侍的婆子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架了喬蓮房,拖著她就往外走。   喬蓮房清醒過來。   「羅十一娘,」她掙扎著,私低下的稱謂脫口而出,「你怎麼能……」   「扣她半年的月例。」十一娘語氣平靜而理智地打斷了喬蓮房的話,「把《女誡》抄三百遍。」   她纖細的身姿筆挺如松,微揚的臉龐神色冷凜,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盛氣,一下子把喬蓮房鎮住。   這喬氏膽子可真大,竟然敢當著眾人的面直呼夫人的名諱,偏偏她出身高貴,難道還能把她送回程國公府不成?   宋媽媽生怕喬蓮房再生出什麼事端來,見她有些怔忡,三下五除二地把她拖出了正廳。   如果鎮不住喬蓮房,那夫人的顏面可就沒地方擱了。   琥珀和雁容不約而同地跟了出去,一個掏出帕子就去塞喬蓮房的嘴,一個幫著把喬蓮房按住,四個人又拉又拽,總算是順利地把喬蓮房弄回了她的院子。   十一娘望著輕輕晃動的門帘子,緩緩坐下。   「幾位姨娘回去,也把那《女誡》抄一遍。」她徐徐地道,「重新學學什麼是婦言,什麼是婦功,什麼是婦德!」   文姨娘立刻恭敬地應「是」,十分配合。   楊氏的應喏聲緊接著文姨娘響起,神色間閃過一絲懊悔——之前看到文姨娘躲在旁邊,沒料到表態的時候她卻趕在第一個,讓自己失去了一個表現的時機。難怪文氏能在十一娘面前混得這樣好。   她不由朝秦姨娘望去。   秦姨娘正唯唯諾諾應承,眼底深處卻沒有一點點的驚訝或是慌亂。   楊氏心中一動。   十一娘已端了茶。   三位姨娘曲膝行禮,魚貫著退了下去。   十一娘臉上露出幾份疲憊。   「夫人!」綠雲小心翼翼地上前扶了她,「您還是回內室歇歇吧!等會少爺、小姐還要來問安呢!」   十一娘點了點頭,外面已傳來急促而細碎的腳步聲。   除了徐嗣誡,還沒有誰敢在她的院子裡這樣的奔跑。   十一娘臉上不覺露出笑意。   帘子一撩,徐嗣誡跑了進來。   「母親,母親,我下學了!」他撲到十一娘的懷裡。   軟軟的身子,溫暖了十一娘的心。   「哥哥呢?」 第三百八十九章鬧騰(中)   「把侯爺驚醒了!」十一娘靠在了床頭的迎枕上,「侯爺不用擔心。喬姨娘沒事。我剛才問過來稟的小丫鬟了,媽媽們是聽到羅床裡有『咚咚』的聲響這才發現喬姨娘自縊未遂的……」   徐令宜也靠在了床頭的迎枕上。   有人敲門的時候他就醒了。小丫鬟是怎麼稟的,十一娘是怎樣處置的,他聽得一清二楚。   真要自縊,怎麼會弄出那麼大的響動。   喬蓮房不過是想以此來要挾十一娘而已。   十一娘也並不是真的要處置喬蓮房。   她只是想嚇唬嚇唬喬蓮房。   所以雖然送了三件東西過去,卻又讓人供在正屋的香案上,言明如果再鬧,明天才送喬蓮房去廟裡……留了半夜的功夫給喬蓮房考慮,給了喬蓮房一個臺階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十一娘的冷靜、果斷固然讓他驚訝,但喬蓮房的轉變卻更讓他驚訝。   徐令宜望著帳頂,表情有些失望。   「我看到有人受傷的地方潰爛了,親手用刀剜下來,淋上燒酒,」他聲音有些悵然,「也看到有人手腳斷了,找一根樹棍用腰帶綁上,拖行十裡找大夫療傷……從來沒有想到死,只想著怎樣活下去……又有多少人,想活卻沒能活下去……她卻拿性命拿兒戲,以此來要挾他人……」   他是在說喬蓮房吧!   十一娘看著暗暗嘆了口氣。   畢竟是服侍過他的女人,走到這一步,怎麼會沒有一點點的感慨。   十一娘聽到的時候覺得有些可笑。   只有愛你的人才會心痛你的痛,悲傷你的傷,對於那些不愛你的人來說,管你是生是死。   「可能對喬姨娘來說,這件事很重要吧!」她只能含含糊糊地道。   就像那些經事不多的孩子,錯過了自己最愛的動畫片便已是世界末日。哪裡知道生命的可貴!   徐令宜輕輕搖了搖頭。   根本就是生活太過安逸生奢侈的原故!   他聲音裡帶著幾份疲倦:「要是她明天還鬧騰,就把她送到大覺寺去住些日子吧!」   「大覺寺?」十一娘有些驚訝。   她不知道這家寺廟。不過,她知道的寺廟也不多就是。   「我們家沒供過大覺寺的香火。」十一娘猶豫道,「侯爺和這禪寺很熟嗎?」   「一般的寺廟魚龍混雜,時間一長,不免有好事之徒胡言亂語。」徐令宜目光複雜,沒有直接回答,「大覺寺地處偏僻,寺規森嚴,是靜修的好去處。我明天會讓白總管去跟大覺寺的主持打聲招呼的。」   地處偏僻,說明那裡的香客很少;寺規森嚴,說明那裡的管理很嚴。讓白總管去打招呼,說明和徐家還有些交情。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至少大覺寺比一般的寺廟要安全些。何況徐令宜只是說送她去住些日子,總有接回來的一天。如果能因此磨磨喬蓮房的性子,對她未必不是件好事。   十一娘點了點頭。   徐令宜俯身去吹了燈:「早點歇了吧!」   屋子裡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十一娘窸窸窣窣地躺下,被徐令宜抱在了懷裡。   羅帳內只聞兩人淺淺的呼吸,平添幾份靜謐。   「默言,」他聲音透著幾份認真,「你也覺得這件事很重要嗎?」   是問她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會怎樣做吧?   十一娘哂笑。   如果是她,肯定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   不過,這話說起來太長,也沒必要。   「我至少不會自縊。」她自我調侃,「要不然,丟下這一大片家業,便宜誰去!」   徐令宜大笑。   剛才的沉重苦悶一掃而空。   他輕輕親了親她鬢角:「那我們就說定了,不能丟下這一大片家業便宜了別人去。」   語氣裡透著幾份鄭重其事的味道,讓十一娘微微一愣。   第二天他們剛起床,宋媽媽神色疲倦地走了進來。   她有些為難地望了一眼正盤坐在臨窗大炕上給金魚餵食的徐令宜,欲言又止。   十一娘暗稱不妙。   徐令宜已放下手中的魚食,一面冷冷地道了聲「說」,一面接過小丫鬟遞上的帕子擦著手。   宋媽媽瞥了一眼十一娘,低聲道:「喬姨娘嚷著要見侯爺,還把送去的筆墨紙硯都砸了。」   十一娘不由皺眉。   徐令宜則吩咐一旁服侍的綠云:「去把白總管叫來。」又對十一娘道:「你指派幾個得力的婆子幫喬氏收拾些東西,下午送她去大覺寺。」   屋裡服侍的人個個面面相覷。   夫人不僅依諾把喬姨娘送到了寺廟,而且還說服了侯爺。   繼而誠惶誠恐。   十一娘嘆著應喏,吩咐宋媽媽去安排人手。   宋媽媽神色慌張地匆匆給十一娘曲膝行禮,急步而去。   徐令宜又吩咐十一娘:「孩子們馬上要來問安了。你派個能幹的去把喬氏看管好了,免得鬧得不安生。」   還有太夫人那裡,只怕也要說一聲。   十一娘點頭,吩咐雁容去了喬蓮房的院子。   文姨娘、秦姨娘和楊氏來請安。   十一娘讓她們進來。   三個人都神色自若地捧上了自己所抄的《女誡》,卻誰也不提抄《女誡》的原因。文姨娘更是和從前一樣笑語盈盈地贊著十一娘:「夫人這珠簪上嵌的是南珠還是東珠?要是南珠,這麼大個的我還從未見過。可要是東珠,這麼光潤的我也沒見過。每次到夫人這裡來,總是要長點見識的……」   她說的臉不紅心不跳,表情誠懇語氣真摯,讓人明知是誇大之詞卻沒辦法反感。   「是太夫人賞的。」十一娘應酬她,「我也不大清楚是南珠還是東珠!」   「那肯定是南珠!」文姨娘笑道,「太夫人那裡的東西,哪一件不是稀世珍寶。只是我眼拙,不識貨罷了……」   正說著,孩子們來了。   文姨娘退後幾步,和秦姨娘、楊氏立在一旁不再說話。   但她的這一番作為讓屋裡的氣氛活躍了不少,孩子們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感到什麼異樣,歡歡喜喜地請了安,上學的上學,回屋繡花的回屋繡花,一如往日。   楊氏看了文姨娘一眼,大為佩服。   秦姨娘眼底則閃過一絲詫異。   從正屋出來,她走在最後,停在穿堂門口張望喬蓮房的院子。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風吹樹梢的沙沙聲。   她想到昨天半夜那幾聲悽厲的哭叫聲,快步回了屋子,吩咐翠兒去文姨娘那裡打探消息。   「文姨娘大門緊閉,一律不準進出。」   秦姨娘有些吃驚,又讓她去楊氏那裡看看。   「楊姨娘也大門緊閉,」翠兒道,「我去叩門,那楊媽媽隔著門和我搭話。」   秦姨娘點了點頭,打發翠兒出去,一個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吶吶自語:「把建寧侯夫人來訪的事傳得滿院皆知果然是對的……可她院子裡怎麼會沒有動靜呢?難道她想了半夜想明白了,乖乖地聽從夫人的吩咐關在屋裡抄《女誡》去了?」她很是苦惱地緊鎖了眉頭。   喬蓮房被兩個身材魁梧的婆子按在炕上,嘴裡被塞了個白綾帕子,目眥盡裂地瞪著正指揮著粗使婆子們收拾東西的宋媽媽。   「姨娘是去大覺寺,又不是去慈源寺。帶這些花粉胭脂、珠釵寶簪去做什麼?」宋媽媽吩咐立在一旁默默流淚的繡櫞,「把這些東西都幫你們家姨娘收起來。」   繡櫞慌慌張張地上前把喬蓮房的鏡奩抱在了懷裡,抬頭看見喬蓮房披頭散髮的狼狽樣子,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還有這遍地金的妝花褙子。」宋媽媽檢查著要帶過去的包袱,「蜀錦比甲,都拿出來。帶些繭綢、潞綢衣裳過去就行了。」   幾個婆子忙重新打包。   宋媽媽看大家正照著她的吩咐行事,微微點頭,走到了炕前,輕聲道:「喬姨娘,您要是答應我不再叫囂,我也敬您是半個主子,把您嘴裡的帕子拿出來,放他們放了您。您也可以舒服一點。」   喬蓮房瞪著宋媽**目光中充滿了怨恨,哪裡有半點服軟的樣子。   宋媽媽不由苦笑,想了想,道:「喬姨娘,送您去大覺寺,是侯爺的意思!」   喬蓮房聽著目露冷屑。   宋媽媽覺得不把這話說透了,只怕這位不會死心,還會鬧騰下去,到時候為難的是會是她們這些人。索性道:「喬姨娘,您也別只顧著生氣。不如好好想想。夫人是從餘杭來的,到燕京也不過兩三年的光景。哪裡知道大覺寺是個什麼所在!」   喬蓮房聽著身子一震,滿臉的不相信,眼中的光採卻如留不住的漏沙,一點點的褪去。   大覺寺,並不是個普通的禪院。   它是皇家寺院,不接受普眾香火。所以知道的人不多。雖然是觀世音的道場,卻曾拘禁過一位太妃,兩位被貶的妃子。燕京一些權貴之家偶爾會把失德的女兒或是被休回家的姊妹送到那裡。名為靜養,實則修行。而且以苦修聞名。   宋媽媽看著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兩位媽媽把喬蓮房扶了起來,親自上前把喬蓮房嘴裡的帕子拿了出來。   喬蓮房表情呆滯地坐在那裡,沒有罵,也沒有鬧。   宋媽媽吩咐小丫鬟打了水,讓繡櫞服侍她梳頭洗臉,自己則在一旁低聲道:「姨娘,事已至於,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看。您還不如打扮得乾乾淨淨,利利索索地出門,好歹還留著幾分體面。不讓別人看笑話……」   喬蓮房卻突然抓住了宋媽**手:「侯爺,真的要把我送到大覺寺去?」   她的聲音嘶啞,望著宋媽**目光中帶著幾份希冀,語氣中透著懷疑,希望宋媽媽能給她一個否定的答應。   但宋媽媽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是真的!」   喬蓮房眼角這才有了水光。   ※   因為家裡的事,這些日子文更的少,姊妹們不僅體諒包容,還一如既往的支持,吱吱借這個機會向大家說一聲謝謝!   謝謝大家那些暖人心的留言,也謝謝大家的粉紅票!   O(∩_∩)O~   可惜家裡的事沒有安排好,沒辦法給大家一個承諾。但我會儘快調整過來的。   再次謝謝大家!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九十章鬧騰(下)   喬姨娘被送到大覺寺的消息很快闔府皆知。   平時總喜歡在東小院夾巷裡交頭接耳的小丫鬟們不見了蹤影,立在屋簷下當差的低眉順眼比往常又多了幾份恭敬,幾個倚老賣老總坐在垂花門前吹風的婆子也躲在各自的屋裡沒有出來。永平侯府突然間安靜下來,滿府只聞知了的叫聲。   「那孩子,一步錯,步步錯。」夏日總讓人覺得懶懶的,太夫人倚在臨窗的大炕上,和給自己打扇的杜媽媽感嘆,「到如今已變得面目全非了。」很為喬蓮房婉惜。   「這也是個人的造化。」杜媽媽安慰著太夫人,「我們侯爺待人寬厚,四夫人對人和善,她遇到了這樣的人都過不好,也怨不得別人。」   「憎嗔怨怒,原是障業。」太夫人點頭,「把她送到大覺寺靜修一些日子,說不定還能迷途知返。」   「正是您說的這個道理。」杜媽媽笑著把扇子交給一旁的小丫鬟,接過另一個小丫鬟手裡的蓮子百合湯奉給太夫人,「您看,南京宏大爺家的大哥兒成親,我們送些什麼東西去好?」   前兩天南京那邊有信過來,說徐令宏的長子定於九月十八成親。   「是那一房的長子長孫,自然不能馬虎。」太夫人笑道,「不過現在不是我當家,我們好吃好喝,聽候差遣就是。」   杜媽媽聽著就笑了起來:「聽您這口氣,難道還想去趟南京不成?」   「噫,」太夫人坐起身來,滿臉的興奮,「你這主意不錯。到時候跟老四和十一娘說說,如果真能去趟南京,我可沒什麼遺憾了。我七、八歲的年紀去過一次,也是這個季節,只記得父親和很多人在河房裡喝酒,我在一旁吵著要回去,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廝,用了五個銅板買了一包用荷葉包著的菱角,我到現在還記得那荷葉的清香……」   話題被岔開了,也就沒人再提大覺寺了。   楊氏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把人送到了大覺寺?」   楊媽媽點頭:「喬姨娘身邊服侍的,包括那個繡櫞在內,一個都沒有帶走。我就是聽蕊珠說的。宋媽媽說這話的時候,她也在場,決不會有錯。」   楊氏細眉漸攏,神色間有了幾份凝重。   「姨娘,」注視著她的楊媽媽有些猶猶豫豫地道,「喬姨娘被送到了大覺寺,對你不好嗎?」   「少了一個人,事情自然會簡單些。」楊氏朝著西邊十一娘住的正屋方向望去,「只是有事,恐怕要重新思商一番才是。」   楊媽媽聽不懂:「什麼事要重新思商一番?」   楊氏知道自己這個媽媽老實本份,忠心耿耿,不是謀士,卻是忠僕。回頭朝著楊媽媽笑了笑,道:「自然是怎樣討夫人歡心的事了!」   楊媽媽聽了心裡不由一陣難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楊氏已笑盈盈地吩咐楊媽媽:「你把我帶進府的花樣子都拿出來,我看看有沒有適合喜鋪用的。」   文姨娘正納悶著:「……大覺寺,怎麼聽著有點耳熟,仔細一想,又記不起來了。」   「那就別想了唄!」秋紅笑道,「反正不是什麼好去處。要不然,怎麼會把頂撞了夫人的喬姨娘送過去呢?」她更關心另一樁事,「姨娘,夫人有沒有說怎麼處置繡櫞她們?」   文姨娘用力地搖了兩下扇子:「把她們拘在屋裡,讓她們幫著針線上的人做針線。」   秋紅「撲哧」一聲笑:「夫人最喜歡讓人做針線了!」   「做針線好啊,」文姨娘不以為意地道,「把人關在屋裡做針線。免得到處晃悠惹出事來……」話音一落,她人已怔忡。   「怎麼了?」秋紅看著好奇。   「沒什麼!沒什麼!」文姨娘若有所思,「我就是在想,夫人常常讓秦姨娘做針線……」   「這有什麼奇怪的。」秋紅困惑道,「姨娘不是應該幫夫人做針線的嗎?」   文姨娘沒有做聲,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晚上去給十一娘請安,她顯得比平常安靜一些。不過,這並沒有引起秦姨娘和楊氏的注意,相比她們兩位,她的話還是顯得很多。而注意到了的十一娘卻在心裡暗忖:發生了喬蓮房這件事,大家總會有些感觸。   說了幾句話,她就端了茶。   第二天簡師傅拜訪。   「順王又介紹了一筆生意給我們。」她笑吟吟地道,「做七夕節的鵲橋補子。」   「我們鋪子倒成了專做補子的了。」十一娘聽了失笑,又問,「給的價錢怎樣?」   「和上次一樣。」簡師傅笑道,「不過比上次的數量多兩倍。掌柜讓我來和你商量商量,想再招幾些人手。」   也就是說,可以小賺一筆了。   「生意好了,自然要多招幾個人了。」   簡師傅得了準信,笑著告辭了。   正好季庭為十一娘在暖房裡養的那株梔子花開了花,太夫人、二夫人、五夫人等人一送,只剩下四、五朵,十一娘讓人送了兩朵去林大*奶,帶了另三朵去了甘太夫人那裡。   「比玉簪、茉莉香,個子也大。」甘太夫人稀罕得不得了,「也只有你們家養得出來!」然後吩咐小丫鬟從箱底找了個霽紅小碗養著,又叫丫鬟切了西瓜來吃。   十一娘見她喜歡,也跟著高興,一邊吃著水果,一邊和她說起鋪子裡的事。   甘太夫人喜笑顏開:「正旦節裡要穿葫蘆景補子、元宵節要穿燈景補子、端午節要穿五毒艾虎補子、重陽節要穿菊花補子、冬至要穿陽生補子……這一年四季有做不完的生意。順王那裡,你可要好好謝謝。」   「我也這麼想。」十一娘笑道,「想請簡師傅為順王妃繡件百子戲嬰小襖,您看意下如何?」   「這個主意好。」甘太夫人連連點頭,「又吉祥,又能展現簡師傅的繡工。」   兩人七七八八地說了一大堆,十一娘在甘太夫人那裡吃過晚飯才打道回道。   宋媽媽在垂花門口迎她:「夫人,您走沒兩刻鐘的功勞,朱老爺和七姨來了。太夫人留著吃了晚飯,正在西次間說話呢!」   十一娘很是意外:「前兩天她給我來信的時候都沒提要到燕京的事……」   宋媽媽扶她上了青帷小油車:「說是臨時決定的。」   這倒像七娘的性格。   十一娘回屋,三位姨娘立在屋簷下等著給她問安,她草草說了幾句話,就打發她們散了,自己換了件衣裳去了太夫人那裡。   進門就聽到一陣歡聲笑語,進了西次間,她就看見七娘和五夫人一左一右地挨著太夫人坐著,正高興採烈地說著話,徐令宜、徐令寬和朱安平則笑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聽著。   看見十一娘進來,七娘、五夫人、徐令寬和朱安平都站了起來,紛紛和她打招呼。   十一娘笑著和眾人見了禮,就被七娘挽了手臂。   「就等你回來了。」她快言快語地道:「我們正商量著七夕節乞巧的事。」又道,「我和丹陽商量好了,那天要請七姐。五爺答應幫我們到兵仗局去弄些乞巧針來。」   七夕節本是婦人的節日,徐府每年也都會很隆重的準備,玩些投巧針、結喜蛛的遊戲。   「放心,放心,」十一娘笑道,「到時候我一定準備好瓜果茶點、鮮花香爐,決不誤你們的事。」   七娘聽了就衝著五夫人笑道:「我十一妹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做到。你放心好了。」   五夫人就笑眯眯地向十一娘謝:「那就有勞四嫂了!」   她主持中饋,這本是份內之事。   「五弟妹和我客氣什麼!」十一娘笑說了幾句,然後把話題轉到了在什麼地方請七姐好。   七娘和五夫人就熱烈地討論起來。   而徐令宜見天氣不早,站了起來:「這七夕節還有幾天,這時已到了宵禁的時候。你們不如在這裡歇了,明天一早再說。」   五夫人和七娘是真的投緣,聞言留她:「你今天就歇我那裡,讓五爺陪著朱爺歇西廂房那了。」   徐令寬聽了忙對朱安平道:「就是,就是,你和我就歇西廂房吧!我們身量差不多高,穿我的衣裳就是了。」說著,背了五夫人朝他使眼色。   朱安平不動聲色,想了想才道:「盛情難卻,就打擾五爺和五夫人了。」   徐令寬喜上眉梢:「不打擾,不打擾。」   太夫人一直覺得徐家子嗣不旺,太過單薄,朱安平既是姻親又穩重得老人家的喜歡,老太夫人自然樂得他們親近,笑呵呵地他們:「都去歇了吧!」   幾個人都是怕太夫人累了這才散的,聞言笑著給太夫人行了禮,結伴出了太夫人的院子,又和徐令宜夫婦各自回了屋。   徐令宜立刻叫了臨波來:「去,看看五爺今晚都幹些什麼去了?」   十一娘立刻攔了他:「五爺都是這麼大的人了。何況還有朱安平在一旁跟著。他不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的人。」   徐令宜想了想,洗漱歇下。   卻睡得不安穩。   第二天一早去給太夫人請安的時候見徐令寬神色倦怠。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我和七姐夫說了大半夜的話。」   結果是朱安平直接從朱爺變成了七姐夫。   十一娘抿了嘴笑。   徐令宜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   ※   預祝姊妹們節日快樂!   (*^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九十一章遊玩(上)   七娘和五夫人商量來商量去,最終把地點定在了貞姐兒的麗景軒。   那裡花木扶蘇,既不十分偏僻,又不十分喧鬧,的確是個好地方。她們兩人雖然是長輩,但都是性子活潑的人,帶著貞姐兒玩正好。   十一娘笑著幫她們準備當天祭拜的東西。   貞姐兒則跟在七娘和五夫人身邊,一會去暖房裡選鮮花,一會到二夫人那裡選焚香,以至於四娘親自來府裡接七娘。   「……玩起來就沒個譜了,到我那裡露了個面就不見了人影。」她端坐在太夫人炕前的太師椅上,笑容矜持而溫和,「看到您這裡一番熱鬧景象才明白。」   「她喜歡這裡,我高興還來不及。」太夫人見四娘氣度嫻靜,有大家之風,覺得羅家的女兒都挺不錯的,「你也不用擔心,就讓她在我這裡玩幾天好了。」   四娘並不是真的要把七娘揪回去。就是揪回去了,她還是要溜著出來的。只是怕太夫人嫌七娘沒有規矩,所以才走這一趟的。   客氣了幾句,太夫人就端了茶,讓她們年輕人自己玩耍去。   十一娘請四娘到自己屋裡坐下,聽到消息的七娘和五夫人這才趕到。   四娘見七娘的裙擺上還沾著兩根青草,都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七娘則拉著胞姐的手撒嬌:「若大一個院子,不過我和朱安平兩個人,悶也要悶死了。」   五夫人也在一旁道:「四姐,我們在一起正好做個伴。」   四娘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囑咐了她幾句,也就不提讓她回去的事。   七娘和五夫人都露出歡快的笑容,像待字閨中的少女,哪裡還有一點為**為人母的沉穩,卻更符合兩人的年紀。   四娘留在羅家吃了午飯,就要回去。十一娘知道她要回去吃藥,送她到垂花門。四娘卻沒急著上馬車。   「留七娘在這裡住幾天,你就勸她回去吧!」她低聲道,「她和這次出來,曾和婆婆生氣。」   十一娘有些吃驚。   她一直沒有機會和七娘單獨說話。   四娘微微頜首:「不管怎樣,畢竟是她婆婆,她總要給個臺階人家下。」   「我知道了。」十一娘道,「等過兩天就勸她回去。」   四娘輕輕嘆了口氣,上了馬車。   七娘卻一直避著十一娘,十一娘也覺得這種事情急不得,與其讓七娘帶著怨氣回去,還不如讓她散散心,換個心情。吩咐宋媽媽安排廚房裡做七夕節的巧果,又讓琥珀去庫房裡挑了一張黑漆彭牙鑲梅花紋的四方桌給她們祭拜,又挑了青花海水紋的碟子用來盛祭品,掐絲琺瑯描金三足小鼎用來焚香。到了七月初六早上命人搬到了麗景軒。晚上在太夫人那裡吃了晚飯回來,屋簷下隨處可見盛著清水的大海碗,是為明天七夕節正午投針用的。   「哪個是你的?」徐令宜想到剛才在太夫人那裡時的情景。   七夕節還沒有過,徐令寬和七娘已經開始想著怎樣過中元節了。卻沒看見十一娘有什麼動靜。   「我還沒準備!」   實際上是對此不太感興趣。   水在中庭露一晚,丟了小小的繡花針下去,因為密度的關係,多半都會浮在水面。   徐令宜沒再多問,和十一娘進了屋。   第二天一大早給太夫人請了安後,她辭了和太夫人說得歡快的七娘、五夫人、二夫人等人,先回了正廳。   幾位管事的媽媽早已立在了屋簷下。   先說了正事,然後十一娘笑著吩咐琥珀去拿巧果匣子:「……每人兩匣子,是個小意思。給大家過節。」又道,「在點春堂後面擺了兩桌酒席,讓宋媽媽陪著大家樂呵樂呵。」   媽媽們紛紛起身道謝,臉上已露出歡欣的笑容,過節的氣氛撲面而來。   十一娘笑著去太夫人那裡吃午飯。   一路上不時見到在太陽下曬頭髮的丫鬟、婆子。   回到屋裡,除了去陪著管事媽媽吃飯的琥珀,竺香、綠雲、紅繡、雁容等人都圍在一起投針。   看見十一娘進來,大家立刻散了開來。   「誰的針沉下去了?誰的針浮著?」十一娘不以為然地笑問。   大家都鬆一口氣,有平常與十一娘接觸不多的小丫鬟笑語盈盈地道:「竺香姐姐和雁容姐姐的沉下去了,綠雲姐姐和紅繡姐姐的浮著。」   「哦!」十一娘笑道,「都看見了些什麼?」   那小丫鬟笑道:「綠雲姐姐的像蓮花,紅繡姐姐的像狗尾巴花。」   紅繡聽著漲紅了臉:「夫人別聽她亂說,我的哪裡像狗尾馬花,分明就是鳳仙花。她不懂又瞎說。」   大家都笑起來。   熱鬧的氣氛總能感染人。此刻十一娘才有些後悔,應該也擺上一碗水試試自己的針是浮在水面還是沉在碗底的。不過,這也是現代人的通病,對傳統的節日早沒了漏*點。   她笑著進了屋,免得她在場大家都拘謹。   睡了午覺起來,小丫鬟們還沉浸在投針的喜悅中,屋裡的氣氛也因此而變得歡快起來。   十一娘繡了會花,看著時間不早,梳洗一番,準備去太夫人那裡。   有外院的小廝求見。   「夫人,侯爺說,等會和五爺、朱爺一起去逛西大街,讓不用等他們吃飯了。」   十一娘點頭,去稟了太夫人。   「他們玩他們的,我們玩我們的。」太夫人聽了不以為意,說起中午二夫人和貞姐兒投針的事:「怡真的沉了,貞姐兒的浮著。像步搖,十分好看。可惜你不在。」   正說著,五夫人和七娘手挽著手進來。話題又轉到五夫人屋裡投針的情景,到小丫鬟進來稟擺飯在哪裡才打住。   幾個人草草地吃了晚飯,往麗景軒去。   晚上夜風習習,弦月西掛,燈火輝煌,燦若星河,天上地上兩相交映,一副太平盛世的繁華景象。   大家吃著瓜果,說些笑話,到了正午又對月穿針,卻讓十一娘得了個第一。   太夫人褪了手上的赤金絞絲鐲子給她戴上:「這是頭彩。」   五夫人和七娘在一旁嚷著「偏心」,太夫人被兩人吵得沒辦法,笑著把杜媽媽手上戴的兩枚金戒指褪了下來:「等會到我鏡奩裡挑兩個。」然後遞給了五夫人和七娘,這才安生。   杜媽媽也跟著湊趣:「那要隨我挑。」   「隨你挑,隨你挑!」   惹了滿院子的笑聲,直到醜初才散。   徐令宜也剛回來。   遞了個紅漆描金的正方小木盒給她。   「是什麼?」十一娘要開匣子,卻被徐令宜攔住:「明天一起來看。」然後把匣子擺在了臨窗大炕的炕桌上。   可能是在西大街買的什麼小玩意。   十一娘心裡雖然好奇,但還是陪著他耍花槍,第二天一早才開了盒子。   裡面竟然是結了網的蜘蛛。   十一娘很是驚訝。   徐令宜正由小丫鬟服侍著穿衣,漫不經心地問她:「喜子網織的密不密?」   蜘蛛俗稱喜子。   「密。」十一娘嘴角高高地翹成了一個愉悅的弧度,「今年巧多。」   徐令宜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道:「我等會和朱安平去順王府,恐怕回來的有點晚,你不用等我了。」   怎麼突然想到帶朱安平去拜會順王?   十一娘有點意外。   徐令宜乾脆道:「太后昨天晚上又暈了。我給朱安平和順王搭個線,以後有什麼事,大家也可以互相關照。」   「您不是不喜歡家裡的人和內務府做生意的嗎?」十一娘忍不住道。   「我是不喜歡吃著碗裡還看著鍋裡。」徐令宜若有所感地道,「人生在世,食不過三餐,睡不過三尺。要記得水滿則溢的道理才是。」   十一娘頜首,送徐令宜出門。   想著要找七娘說說話才好。   誰知道,沒等她找去,七娘主動找上門來。   「十一妹你也別擔心。」她坦然地道,「婆婆為我不生養的事天天在家裡指桑罵槐的。我無子,已佔了一條。如若再敢做出不孝之舉,就是有朱安平庇護我,世人的唾沫星子也要把我淹了。我來燕京走走親戚,八月十五之前準回。」   十一娘曬笑:「我倒替你白白操心了。」   七娘瞪了她一眼:「你雖然從小就像個老太婆似的,可我畢竟是姐姐,不比你懂得少。」   十一娘聽著有些啼笑皆非。   七娘就央她:「中元節我想和五夫人一起去放河燈。你到時候幫著在太夫人面前說說話吧!」   十一娘有意和她蠻纏:「憑什麼要我幫著你們說話?你們為什麼不幫我說說話,把我約了一起去放河燈。」   七娘訕訕然地笑:「你去了,誰幫著帶歆姐兒?」   趕情是要自己幫著帶孩子啊!   十一娘哭笑不得。故意道:「歆姐兒是五弟妹的掌中寶,心頭肉,要是有個閃失,我可擔當不起。不行!」   「哎喲,」七娘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份,可想到自己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只有死皮賴臉地求十一娘:「所以丹陽誰也不放心,只放心你啊!」   十一娘一愣:「是丹陽讓你來說的?」   「不是!」七娘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道,「畢竟是七月半。她怕歆姐兒一個人在家害怕。不想去……我就說,請你幫著照顧歆姐兒。她這才沒有堅持。」說著,語氣又半帶著強迫半帶著撒嬌地道,「你就當看在我的面子上還不行嗎?」   ※   這幾天安頓下來。會斷斷續續先把二月份欠的三更補上。   今天的加更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可能有點晚。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九十二章遊玩(中)   十一娘心中一軟。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七娘見她語氣有所鬆動,大喜,忙道:「我們子時前一定回來。」   「我在五弟妹那裡幫著看著就行了嗎?」   七娘連連點頭:「有石媽媽,還有乳娘,你在那裡看著,丹陽也放心些。」   十一娘點了頭。   七娘笑吟吟地拉了她的手:「我給你帶麻婆子的酥餅回來吃!」   「你別闖禍就行了。」十一娘笑道,「麻婆子的酥餅我就不指望了。」   「我是那種闖禍的人嗎?」七娘不以為然。   十一娘大笑。   徐令宜知道了蹙眉:「令寬和朱安平也跟著一起去嗎?」   「嗯。」十一娘應道,「要不然我也不敢答應了。」   徐令宜沒有做聲。   太夫人聽到兩人要去參加孟蘭節會,還要去放河燈,有點猶豫,聽說十一娘答應幫著看歆姐兒,這才同意。   誰知道過了兩天,徐嗣諄道:「先生說,孟蘭節我們也放河燈。」   太夫人嚇了一跳:「不行。七月半,鬼門開。陰氣最重。」   徐嗣諄聽了嘻嘻笑道:「先生說,就在我們家後花園的碧漪河裡放。天黑下來就回屋去。我們自己做河燈。」   太夫人懸著的心這才落下來。   之後徐嗣諄、徐嗣誡都投入到做花燈中去,讓貞姐兒看著也心癢,說是幫兩兄弟的忙,自己做了一盞荷花燈送給十一娘:「母親,好看不好看?」   底座是木頭,漆了大紅的生漆,蓮花瓣是用綃紗做成的,還在上面鑲了幾顆小小的琉璃。如果點了蠟燭,這些小小的琉璃熠熠生輝,倒像晨露,肯定很好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放起來。   「好看!」十一娘笑著讓供在了西次間宴息室的窗臺上,請貞姐兒再給做一個,「……我想給甘太夫人也送一個去。」   這是最好的承認。   貞姐兒高興極了,興致勃勃地做了兩個。徐嗣諄聽說了,送了一個兔子燈,徐嗣誡送了一個八角燈。   十一娘一一笑納,送去了甘太夫人那裡。   甘太夫人把貞姐兒做的蓮花燈放在了堂廳的香案上,徐嗣諄做的兔子掛在了東次間,徐嗣誡做的八角燈放在了內室。過幾天又讓媽媽送了她親手做的蓮子糕、芙蓉酥、玫瑰餅過來答謝三人。   三個人興趣更濃,把家裡的小丫鬟、粗使的婆子都拉著做河燈。就連七娘和五夫人也聞風而動。徐嗣諄儼然成了總指揮,昂著小胸脯一下子使喚這個糊彩紙,一下子叫喚那個用沙子打磨燈骨,每天忙得團團轉,精神頭卻比任何一個時候都足。   家裡熱火朝天,倒比過年的時候還要熱鬧幾份。   太夫人索性道:「要不,我們到時候就在碧漪河上放花燈。看看誰的花燈最漂亮。我出二十兩銀子做彩頭。」   七娘和五夫人聽了直縮肩膀,生怕太夫人把她們留在了家裡。   十一娘看著好笑,跟著太夫人起鬨:「那我出十兩。」   七娘和五夫人對視一眼,忙笑道:「我們不在家,可也不能掃了你們的興,我出十兩。」   五夫人立刻接了話:「我也出十兩。」   太夫人哪裡看不出她們的心虛,過節就是圖個樂子。呵呵直笑,吩咐十一娘:「記得把她們兩人的銀子收起來。」   十一娘笑著應「是」,七娘和五夫人忙差人去開箱拿銀子,當著太夫人面就交給了十一娘。   這樣一來就共有五十兩銀子了。   十一娘出主意:「不如評出個狀元、榜眼、探花,再評幾個上榜的。」   「這樣好!」太夫人很是贊同,「大家都有個盼頭。」   徐嗣諄知道了就和徐嗣誡找太夫人:「我們也算嗎?」   「你是主子,怎麼能和僕婦們爭利。」太夫人笑道,「不過,如果你們做的河燈比得上狀元、榜眼或是探花的,我按著她們的彩頭添給你們。」   徐嗣諄聽著歡呼起來,吩咐徐嗣誡:「我告訴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得了彩頭,我和你一人一半。」   徐嗣誡聽著直點頭:「哥哥說什麼我就做什麼!」   徐嗣諄滿意地拉著徐嗣誡走了,把自己和徐嗣誡身邊的小廝叫到跟前,不許媽媽、丫鬟跟著,關了門做河燈。還怕十一娘問做的是什麼,不讓徐嗣誡告訴十一娘。以至於徐嗣誡看見十一娘就用小手捂了嘴巴:「母親,哥哥說不讓我告訴您。不過,不是永遠不告訴。等過了中元節就告訴您。」   十一娘大笑,抱著他親了又親:「母親等你和哥哥奪狀元哦!」   徐嗣誡咯咯地笑:「我得了彩頭都給母親。」   「好啊!」十一娘笑道,「我幫誡哥存起來,以後給誡哥娶媳婦。」   徐嗣誡高高興興地去找徐嗣諄了。   十一娘到底也沒有親眼看見兩人做的河燈。   中元節那天,她守在歆姐兒身邊。   有種講究說孩子的氣血弱,最容易被惡鬼附身。所以鬼門開的時候,不僅不能夜間在外行走,而且還需要大人陪在身邊為他們鎮守。   雖然沒有什麼根據,但十一娘受人之託,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五夫人的屋裡,和石媽媽一起陪著歆姐兒玩。   好在天黑沒多久琥珀來報信:「四少爺和五少爺做了個老虎河燈。大家都點四少爺和五少爺是第一。太夫人賞了二十兩銀子。」   家裡的人點評,他們自然要做第一。   十一娘笑著讓琥珀先回去:「讓五少爺早點歇了,別興奮得睡不早。」   琥珀應聲而去。   可能是沒有看見五夫人,到了睡覺的時候,歆姐兒有些吵人。乳娘哄不住,十一娘試著抱著她在屋裡走來走去,她這才安靜下來。但等她呼吸平穩放到床上,她又驚醒哭起來。十一娘只好一直抱著她。   石媽媽看著過意不過,想和十一娘抱手抱一抱,剛接手歆姐兒就又醒了。   「還是我來吧!」十一娘也有些納悶,為什麼歆姐兒非要她不可。   石媽媽也有些不解。   說起來,十一娘抱歆姐兒的機會並不多。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石媽媽怕十一娘心裡不舒服,安撫著十一娘,「我們歆姐兒知道要伯母抱。」   反正子時他們就回來了。   十一娘畢竟沒有帶過孩子,胳膊像灌了水似的沉,但還是盡力抱著歆姐兒。   可過了子時,五夫人和七娘並沒有回來。   石媽媽有些不安起來。   十一娘能理解。   玩到盡興的時候,哪裡還會注意時間。   「沒事,晚一些也是常有的事。」她安慰著石媽媽。   有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四夫人,侯爺來了!」   徐令宜來了?   他來幹什麼?   石媽媽忙撩了帘子。   「怎麼?老五還沒有回來!」   徐令宜無視半蹲著的石媽媽等人,走過來摸了摸歆姐兒烏黑的頭髮。   歆姐兒立刻醒了過來。   回頭看了徐令宜一眼,沒等十一娘說話,已「哇」地哭了起來。   看樣子還是惦記著媽媽!   十一娘也顧不得和徐令宜說話,輕輕拍著她的背哄著她。   歆姐兒又扶在她肩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十一娘抱著她坐到了炕邊,低聲道:「可能耽擱了。」   徐令宜就皺了皺眉:「她的乳娘呢!」聲音比平常低了好幾份。   「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我一個。」十一娘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徐令宜的眉頭鎖了起來。   「侯爺先回去歇了吧!」他在這裡大家都不自在,「我等會就回去了!」   侯爺想了想,道:「我就在老五的書房看會書吧!半夜三更的,路上不清靜。」   雖然抄手遊廊下大紅燈籠會整夜亮著,可今天是中元節,十一娘心裡也有些發毛。   「那就有勞侯爺了。」   石媽媽忙服侍徐令宜去了徐令寬的小書房,又安排丫鬟在一旁服侍茶點。   到了醜正,四個人笑語盈盈地回來了。   看見徐令宜,笑容都凝在了臉上。   徐令寬和朱安平異口同聲地開口,一個說「路上到處都是人,」,一個說「沒注意時辰」,都透著幾份愧色。五夫人和七娘則躲到了各自夫婿的背後。   事已至此,何況還有朱安平夫妻在場。   徐令宜也不好說什麼。   他淡淡地說了一聲「回來就好」,然後對五夫人道:「你快去看看歆姐兒,她睡得有些不安神。」   五夫人一聽,匆匆進了屋,見十一娘抱著歆姐兒,眼中閃過一絲不安,一邊說著「有勞四嫂了」,一面接過歆姐兒。   歆姐兒半張了眼睛,看見是母親,小嘴一扁,低低地哭了幾聲,就在五夫人懷裡睡著了。   十一娘透了口氣。   總算把孩子平平安安地交給了五夫人。   她捏了捏沉甸甸的胳膊,正想和五夫人寒暄兩句,就見七娘一面忿忿不平地小聲嘀咕著「……我又沒說什麼……上次的事我還沒有和他算帳,他憑什麼擺臉色……」,一面被朱安平拉了進來。後面還帶著滿頭大汗的徐令寬。   十一娘和五夫人面面相覷。   「沒事,沒事。」徐令寬忙朝著面露驚訝的嫂子和妻子解釋,「一場小誤會,一場小誤會。」   十一娘再看朱安平,滿臉的尷尬,笑著順勢而下:「那我就先回去了。時候不早了,大家也早點歇了吧!」   徐令寬連忙點頭:「四嫂慢走!」   十一娘出了門,看見在夜色中背手立在樹下的徐令宜。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一半在明處,一半在暗處,五官更顯分明,也有了幾份凜冽。   ※   終於還了一更!   PS:謝謝大家託言果去看吱公。吱公說看見了一個美女!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九十三章遊玩(下)   「侯爺!」十一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喊徐令宜的時候不免帶著幾份遲疑。   徐令宜聽著向前兩步,英俊面孔在皎潔的月光中顯得比平時柔和幾份,讓十一娘有點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眼花了才會覺得他的神色凜冽。   「可以回去吧!」他輕聲道。   與平常威嚴中帶著幾份溫和的態度沒有什麼兩樣。   既然徐令宜不想說,以後問七娘吧!   十一娘笑著應喏,兩人一起回了屋。   第二天一大早朱安平來見她。   「你七姐的性子你最清楚。」他神色間帶著幾份愧疚,「昨天玩得高興忘了時辰,她雖然不說,但心裡還是有些過意不去。遇到了侯爺,怕侯爺責怪五夫人,這才會虛張聲勢地在侯爺面前說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十一娘有些驚訝,但腦子一轉就明白過來。   看徐令宜昨天的表情,七娘肯定是在他面前說了些讓徐令宜不高興的事,朱安平精明幹練,肯定也感覺得出來。可他要是就這樣跑到徐令宜面前解釋一番,不免有懷疑徐令宜心胸狹窄之意,所以才會一大早找了自己解釋。   「七姐都說了些什麼?」她想了想,問道。   朱安平很是意外。   他沒有想到十一娘會這樣坦然地問他。   朱安平臉色微紅,遲疑道:「你七姐常說,府上的五夫人是最投她脾氣的人之一。又眼看著中秋節臨近,我們要啟程回高青了,她尋思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來燕京。想約了五夫人到護國寺、白雲觀去遊玩遊玩,也順道嘗嘗護國寺『年糕李』的年糕,白雲觀的杏仁豆腐,所以昨天一早就和五夫人說好了,過兩天就去這兩個地方走走。偏偏昨天又回來晚了,她怕五夫人再陪自己出去,被侯爺誤會是五夫人玩心太重,所以急趕急地在侯爺面前說起這件事來。侯爺當時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問到時候是不是還要託您照顧歆姐兒。你七娘心虛,就嚷了幾句。我也知道,這些小事侯爺不會放在心上。可我心裡過意不去。不和你說說,實在是有些羞愧。」   七娘也太迫切了些。   沒有守諾按時回來不說,還談論要再出去。徐令宜可能是覺得七娘行事太過放肆,未必就有責怪的意思。   「七姐夫不要放在心上。」十一娘寬慰著朱安平,「正如您所說,侯爺是個寬宏大量之人,這些小事他不會放在心上。況且七姐難得來一趟燕京,我又沒有時候陪著她到處走動,如今她和五弟妹投緣,兩人能一同出遊,再好不過了。至於歆姐兒,別說是五夫人是在幫著我在招待七姐,就是有事託了我,嫡親的侄女,又活潑可愛,我高興還來不及。讓七姐別放在心上。定了出遊的日子,跟我說一聲就是。」   朱安平見十一娘說的這樣誠摯,想著妻子還小姑娘似的不懂事,更覺不安,忙說了幾句抱歉的話,這才起身告辭。   徐令宜滿身汗水地從外面進來,見小丫鬟收拾茶盅,奇道:「誰這麼早就來了?」   十一娘知道他在後院練了拳的,吩咐小丫鬟打了暖水進來服侍他沐浴,然後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一年也不過吵我們這幾天。說不定明年接她來都接不來了。侯爺就別怪她口無遮擋不會說話了!」   徐令宜脫了中衣,露出寬闊結實的胸膛,一面赤著胳膊進了淨房,一面應了聲「知道了」。   七娘卻不提去護國寺和白雲觀的事了,每天只和五夫人一起說悄悄話或是逗著歆姐兒玩。   十一娘想著再過些日子就是中秋節了,要是等自己忙起來的時候她想著要去護國寺和白雲觀玩,豈不是添亂。還不如早些去的好。   她主動找七娘說這些。   「算了!」七娘有些怏怏然,「我就是看不慣他冷冰冰一副我欠了他的樣子。我不就是回來晚了,我也不是有意的。再說了,他當時對我……」話說到這裡,她含含糊糊地道,「我都不計較了,怎麼我遇到個事的時候,他就這樣計較。」然後坐直了身子交待十一娘,「你以後行事可要小心點,侯爺這個人,特別愛記仇。」   十一娘覺得徐令宜和七娘沒緣份。本來好好的一件事,總要生出些波折來。   她笑道:「你要是想去,就趁著我這兩天不忙,還能幫你們帶歆姐兒的時候去。要不然,你就去不成了!」   十一娘聽了就有些猶豫:「我想想!」   然後和五夫人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決定明天就去護國寺,後天去白雲觀。   因為是白天,十一娘就把歆姐兒接到了自己的住處。   每天早、中、晚幫她洗澡,午覺的時候換了羽毛扇子給她打扇,用肉末飩了雞蛋餵她吃……還把下了學的徐嗣諄和徐嗣誡留著陪她玩。這樣悉心照顧了歆姐兒兩天,歆姐兒從此見到十一娘就要她抱。   徐令宜卻每每看著眼神一黯。   十一娘是個好母親,抱得卻均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   而得償所願的七娘收拾行李,於七月下旬回了高青。   十一娘也開始著手過中秋節的事。   徐令宜就問她:「要不要外院的管事幫幫忙?」   「該怎樣行事都有慣例。」十一娘笑道,「內院只負責擬單子,採買都是外院管事的事,倒也還清閒。」   需要她用一個工作日和各處的管事媽媽把需要採買的單子定下來,兩個工作日把採買的東西分發下去。   徐令宜「嗯」了一聲,不再說什麼。   過了幾天問她:「中秋節的事都準備好了嗎?」   十一娘微微吃驚。   徐令宜對這件事過於關注了些。   「侯爺可是有什麼吩咐?」   「沒有!」徐令宜道,「我瞧著這幾天天氣不錯,你要是不忙了,想一起去護國寺上個香。快到八月十五了,去祈個平安也好!」   十一娘難掩錯愕。   徐令宜怎麼突然想到要去護國寺上香?往年好像沒有這樣的先例?或者是出了什麼事?   思忖間,她猶豫道:「我,和侯爺嗎?」   「哦,不是。」徐令宜正在拂著茶盅上浮葉的碗蓋就微微頓了頓,輕聲道:「也不知道你這邊的事安排的怎樣了,娘那邊就沒有打招呼。」   秋高氣爽的季節,一家人一起,在中秋節之前去護國寺祈個平安。   十一娘想想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到時候孩子們也可以好好的玩一天。   「我這邊沒什麼事了。」她臉上露出如五月天般明媚的笑容來,「什麼時候都可以去!」   徐令宜表情淡淡地點了點頭,趁著晚飯後在太夫人西次間喝茶的功夫提起這件事:「……有些年沒去護國寺了。難得這樣的好天氣。想問問您去不去?」   太夫人聽著大感興趣:「好啊!我也有些年頭沒去護國寺了。」然後讓杜媽媽去拿黃曆,「既然是祈福,自然得挑個好日子去了。」   徐令寬接過杜媽媽手中的黃曆就坐到了太夫人身邊,和太夫人一起翻著黃曆:「……到時候要清道嗎?要不,我們悄悄的去。上次我和七姐夫去的時候,就是悄悄去的。可有意思了。我們還看到耍猴的了……八月初四怎樣,宜出門,遠行……要不,就得等到八月十二了。那時候快過中秋節了,只怕護國寺人山人海的……我看還是八月初四的好……」   五夫人聽了也高興地湊了過去:「……初四來不來得及準備啊!丫鬟、婆子一大堆,還要安排灶上的,帶了杯碗碟箸、灶上的伙頭和婆子!」   提議的徐令宜坐在一旁喝著茶,動也沒動一下。   「永和元年正旦節的時候我們不也去了護國寺上香嗎?」徐令寬不以為然,「當時是白總管幫著準備的,也不過兩天的功夫。」說著,他抬頭望著一直沒坐聲的徐令宜詢問徐令宜的意思,「四哥,我看初四好。」又問十一娘,「四嫂,您覺得哪天好?」   要去就早點去。   十一娘也覺得初四好,笑道:「我沒經過這樣的仗勢。如果白總管能在兩天之內安排好行程,那初四去最好不過了。」   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徐令宜的身上。   他神色淡淡的:「那就初四吧!我讓白總管來準備。你們一天之內擬出隨行的名單,到時候白總管也好安排。」   徐令寬聽著喜不自禁,和太夫人商量:「娘,到了那天,您就穿那件秋香色葫蘆雙福的褙子吧?又精神,又顯得富貴。」   「真的!」太夫人懷疑道,「會不會太花了一些?」   「不會,不會!」五夫人道,「我上次去梁閣老家喝滿月酒的時候,工部王侍郎的夫人還穿了件殷紅色仙鶴瑞草五蝠捧雲的褙子。」   「我怎麼能和她比。」太夫人道,「她比我小十來歲。」   「您不說,誰看得出來。」徐令寬討好著母親,「您聽我的,準沒錯。」   「那我就穿件那衣裳好了。」   徐令寬夫妻連連點頭,正說得高興,徐令宜很突兀地站了起來。   大家俱是一愣,都朝他望去。   「時候不早了,大家散了吧!」徐令宜微笑道,「明天一早再商量也不遲。」   太夫人卻叫住了他:「……諄哥和誡哥那裡少不得要跟趙先生打聲招呼。我看,不如也約了趙先生吧?你看他教諄哥和誡哥,又是吹笛子,又是做河燈的,想必也是個不俗的。再說了,人多了也熱鬧些。護國寺那麼大,我們幾個人在那裡逛來逛去,也顯得有些冷清。」   ※   計劃加更的,但計劃沒有變化快,今天沒時間寫了!   ⊙﹏⊙b汗!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九十四章上香(上)   聽說八月初四太夫人要去護國寺打醮,各房的爺們、夫人、小姐都要隨行,丫鬟、婆子們都有些沸騰起來。   這樣的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   大家先是爭著跟了去服侍。待人選定下來,被選上的興高採烈,翻箱倒櫃找衣裳,商量著梳什麼頭髮,戴什麼首飾;沒被選上的不免有些無精打採,在一旁怏怏然說些風涼話。   十一娘屋裡雁容主動留了下來。   「留下的都是幾個不懂事的小丫鬟,總要人幫著看著點!」她說著,目光卻朝東小院的方向望去。   十一娘動容。   這個雁容,不簡單。   每次遇到那種得罪人又不討好的事,她不僅不迴避,反而迎難而上。說起她屋裡的幾個大丫鬟,大家都覺得琥珀厲害,竺香隨和,綠雲敦厚,紅繡懦弱,雁容薄涼。十一娘此刻隱隱有些明白雁容的意思。   她原是元娘留下來的,沒有後臺背景,只不過機緣巧合留在了十一娘的身邊。沒有琥珀和竺香與自己的情份,也沒有綠雲和紅繡佔了先機的運氣,想脫穎而出,唯有走一條與眾不同的路。   雁容把自己磨練成了一把刀,而且是一把讓自己感覺適手的刀。   「那你就留下來吧!」十一娘看她的目光帶了幾份欽佩。   置之死地而後生,在職場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雁容不驚不喜,恭敬地曲膝,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十一娘去了徐嗣誡那裡。   「早晚的天氣涼,帶了披風沒有?」她看了看南勇媳婦為出行準備的東西。   「帶了。」南勇媳婦落後她兩步跟著,低眉順眼地道,「茶盅蓋碗、香藥帕子,都按著宋媽媽說的帶齊了。」   十一娘點了點頭,笑道:「把妞兒也帶上吧!難得出去一趟。」   南勇媳婦聽著一怔,忠厚的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來,隨即又表情微斂,猶豫道:「多謝夫人了。只是妞兒還小……」   「沒事,」十一娘笑道,「有雙玉和繡兒幫忙!」   常九河家的繡兒,學了規矩以後,就被十一娘拔到了徐嗣誡的屋裡。   南勇媳婦不由心動,遲疑片刻,敵不過出門的誘惑,還是應了下來。   到了出門的那天,永平侯府大門盡開,太夫人由杜媽媽服侍著坐了頭一輛馬車,大丫鬟葛巾和玉版帶著幾個平日貼身服侍的坐了小一點的馬車跟著。後面依次是十一娘的馬車,二夫人的馬車和五夫人的馬車。徐令宜、徐令寬兩兄弟和趙先生都穿著便服騎馬側行。護衛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最前面又有儀仗開道,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護國寺去。   徐家頭一天就派了管事在護國寺裡打點,護國寺天沒亮就派了孔武有力的僧人守了山門不讓人進,主持穿了玄色遍地金的袈裟,拿著金光閃閃的鎏金禪杖,和徐家的管事在牌坊前等候。聽到打頭陣的小廝來報說車馬立刻就到,主持捋了捋銀白的鬍鬚,和徐家的管事一起迎了上去。   下了車馬,見了禮,在大雄寶殿拜了釋迦牟尼像,捐了香油錢。太陽漸漸升起來,陽光也開始有些刺眼起來。   主持親自迎了太夫人等人到一旁禪寺後院的廂房裡歇息,留了兩個只有七、八歲的小沙彌在屋裡服侍,自己陪著徐令宜、徐令寬兄弟和趙先生等人喝茶去了。   畢竟年紀大了,太夫人面露倦容,幾個孩子卻越發的生龍活虎,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一路的見聞,講著廣目天王和阿難佛陀的故事,興奮得很。   十一娘一面叮囑貞姐兒照顧弟弟,別讓幾個孩子亂跑,一面和杜媽媽一起服侍太夫人梳洗歇息,忙得不可開交。   神色間也帶著幾份疲憊的五夫人見狀略一猶豫,低聲道:「四嫂,要不我帶著孩子去一旁的涼亭坐坐吧?護國寺只有放生池那裡有水。」   十一娘有些驚訝,朝她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那就勞煩五弟妹了!」   「沒事!」五夫人表情一松,笑道,「我正好也要帶歆姐兒出去走走。」   十一娘望著乳娘懷裡扭來扭去的歆姐兒,露出一個「理解」的笑容。   正坐在羅漢床邊給太夫人剝桔子的二夫人朝著太夫人微微一笑,太夫人眼睛眯成了彎彎的弦月。   歇了一會,吃過齋飯,大家小憩片刻,徐府的女眷準備到放生池去放生。   有小廝跑進來:「侯爺讓兩位少爺出去見見客。」   「哦!」太夫人奇道,「是哪家的大人?」   「西山大營的柳同知和幾位同僚。」小廝笑道,「聽說侯爺在這裡,特意過來問個安。」   十一娘忙把徐嗣諄和徐嗣誡叫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見兩人都穿得乾淨整齊,手臉白淨,這才讓人服侍著去了徐令宜處。然後又吩咐小丫鬟去通知隨行的管事準備放生的事。   二夫人和五夫人則服侍太夫人梳洗。   大家都收拾妥當,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徐嗣諄和徐嗣誡才回來。   兩人手裡捧了一堆見面禮。   「母親,母親,」徐嗣誡撲到十一娘的懷裡,把什麼金鎖、玉牌給她看,「柳大人誇我聰明。」   徐嗣諄忙拉了他:「順不妄喜,逆不惶餒。你怎麼這樣張揚呢?哪裡像大家子的讀書人!要說,也在等會沒有人的時候說。」   惹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徐嗣誡紅著臉低下了頭。   太夫人就問徐嗣諄:「你爹爹那裡很多人嗎?」   徐嗣諄點頭,困惑道:「他們說話的聲音都好大。可爹爹和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們就都壓低了聲音說話,好像很怕爹爹一樣。」   太夫人聽著輕輕嘆了口氣。   二夫人忙安慰太夫人:「侯爺這兩年深居簡出,見一面不容易。又都是些老部下,也不好太駁面子。」   「我知道。」太夫人感嘆道,「只是心痛他不易。出來散散心也不得安生。」   十一娘就笑著轉移了話題:「娘,時辰不早了,我們去放生池吧!」又對孩子們道,「有四條紅色的小鯉魚,是專為你們準備的,到時候可記得要親手放到放生池去!」   徐嗣諄、徐嗣誡兩兄弟一聽,雀躍起來,牽了手就往外跑。   貞姐兒想著十一娘要自己看著兩個弟弟的,心中一急,提著裙擺也跟了上去:「諄哥兒、誡哥兒,你們慢些。仔細腳下。」   三人服侍的丫鬟、婆子不敢慢怠,呼拉拉全跟了過去,眼前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被乳娘抱著的歆姐兒就「哇」地哭了起來,衝著徐嗣諄遠去的方向喊著:「哥哥,哥哥……」   乳娘忙哄著她:「我們這就去找少爺、小姐,我們這就去找少爺、小姐……」一面說,一面加緊腳步跟了過去。   太夫人見了呵呵直笑:「這幾個孩子,比他們父親那會還皮!」   說的是嗔怪的話,語氣裡卻透著欣慰,臉上更是流露出老大寬慰的笑容來。   二夫人就笑著上前攙了太夫人,一行人簇擁著太夫人去了放生池。   幾個孩子早已圍在了裝紅色鯉魚的水桶旁,交頭接耳地說著話。看見大人過來,喊的喊祖母,喊得喊母親,十分熱鬧,讓人看著心情都跟著明快起來。   小廝就抬著水桶把魚投進放生池。   四濺的水花、活蹦亂跳的魚兒,讓孩子們又一陣聒噪。   放完生,大家走走停停地回了廂房。   太夫人歪在羅漢床的迎枕上和大家說著話:「……出來的時候一心想著要出來,真出來了,還不如在家裡舒服。也不知道是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了呢?還是這人老了看什麼都不稀罕了?」   五夫人和杜媽媽則服侍孩子們喝茶,吃點心。   「天下間的事,多是見面不如聞名。」二夫人笑著搭著太夫人的話,「可要是不去看看,又一心惦記著。所以說,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期間有小丫鬟進來續茶,朝十一娘使眼色。   十一娘不動聲色,喝了幾口茶這才起身:「我出去看看。」   她是家裡的主母,這麼一大家子出來,自然有很多瑣事要處置。   幾人不以為意地應了一聲。   十一娘出了廂房。   迎面看見徐令宜的小廝站在大樹下。   看見她,那小廝一溜煙地跑了過來。   「夫人,」他低聲道,「侯爺讓您去碑塔。」   「去碑塔?」曾有人在護國寺旁的菜地裡發現了一塊前朝的石碑,護國寺就在後院的竹林中蓋了座碑塔,成為了護國寺一景。十一娘沉吟道,「侯爺還說了些什麼?」   「其他的什麼也沒說了。」小廝恭聲道。   十一娘沉默了片刻:「侯爺那邊的客人散了沒有?」   「京營指揮使和柳同知還在。」   十一娘想不通徐令宜為什麼要自己去碑塔。   她叫了宋媽媽和琥珀和自己做伴,去了碑塔。   秋天的竹子,正是青翠挺拔之時,微風吹來,婆娑起舞,簌簌生響,如行走在綠洲中,讓人心曠神怡。   到了飛簷鬥拱的碑塔,並不見一個人。   帶路的小廝也很奇怪,不住地道:「夫人,真的是侯爺讓我傳的話……」   「知道了。」十一娘笑道,「你在一旁守著就行了。」   小廝喏喏退到了一旁。   十一娘想著護國寺的碑平日觀者如梭,自己一直沒有機會見識一下,就細細地打量起那塊前朝的石碑來。   ※   吱公定了明天的手術,希望一切順利!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九十五章上香(中)   石碑上的字圓轉飛動,空靈剔透。十一娘看了半天才發現刻的是半部《心經》。   「你是第一次到碑塔嗎?」突然有男子在她背後問道。   沒有聽到宋媽媽等人的動靜,驟然間十一娘嚇了一大跳,猛然轉身,已後退三、四步。   「人嚇人,嚇死人的。」她望著穿著寶藍色暗紫紋雲紋團花錦衣的徐令宜長長地籲了口氣,「侯爺走路怎麼像貓似的。」又朝四周張望,小廝已不見蹤影,宋媽媽和琥珀遠遠地站在竹林旁。   可能見來者是徐令宜,所以沒有出聲吧!   「侯爺什麼時候來的?」   徐令宜看著她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頗為不解。奇道:「這寺裡又沒有別人……」   十一娘嗔道:「正因為沒有別人,驟然有男子的聲音,怎能不讓人駭然。」   徐令宜歉意地笑了笑。   柳同知臨要告辭話還不斷,以至於他比預定的時辰晚了些。匆匆趕過來,遠遠就看見十一娘站在碑塔前觀看石碑上的字,偶爾還伸出手指比劃兩下。   看十一娘認真的樣子,他索性示意宋媽媽等人不要打擾,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此刻正值秋日下午,陽光照在她發間梳篦鑲著的水玉此消彼漲地閃爍著耀眼的碎光,映得她面如白玉,眉如遠黛,一雙眼睛流光溢彩,仿佛能吸人魂魄般,讓他不禁佇足凝望。   就見她穿了件白色繡縹色纏枝花夾衫,縹色的素麵湘裙,歪著腦袋打量著那石碑上的字。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展顏,嘴裡還喃喃地念著「亦無無明盡」、「亦老老死盡」……樣子十分的可愛。就站在一旁等她。誰知道她把半部《心經》讀完,又開始從頭看起,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似的,不由問了一句,卻不曾想把她嚇了一跳。   而十一娘想著徐令宜那邊有客還約了她到這樣偏僻的地方見面,又遣了宋媽媽等人遠遠地立著,開門見山地進入了正題:「侯爺找妾身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徐令宜聽著表情微滯,片刻後才道:「也沒什麼特別的事。」   他說話的語速比平常緩慢,語氣帶著幾份猶豫,顯得很鄭重。十一娘神色一肅,屏氣聆聽。   「你不是和甘家的太夫人很要好嗎?」徐令宜徐徐地道,「我聽人說,忠勤伯和半塘龔家的人想合夥做海運生意……」   龔家?那個和文家互不對盤,四大商賈之一的半塘龔家?十一娘微微一怔,耳邊又傳來徐令宜漸漸清朗的聲音。   「當年龔家用盡手段才將女兒嫁到了建安蔣家,原指望背靠大樹好乘涼,誰曾想蔣家兩代都沒有出個進士,又偏居福建受靖安侯區家壓制,早已沒有了當年之勢。」他慢慢轉身,下了臺階。   十一娘連忙跟上。   「龔家又不能明目張胆地改弦更張。這幾年的日子不好過。一聽說蔣家和甘家成了姻親,就千方百計和甘家搭上了線。」   說話間,徐令宜隨意拐進了一條竹林小道。   「做海運生意利潤豐厚,可風險也大,其中更有很多的竅門,那龔家又不是做這個起家的。你還是抽空跟甘太夫人提個醒,讓忠勤伯有些事還是要多個心眼的好。」   兩旁竹林高大茂密,竹幹粗細相雜,有的如碗口,有的如筆桿,擠擠攘攘,枝葉舒展,生意盎然。   十一娘卻無心觀賞。   徐令宜可不是那種聽風就是雨的人,也早沒了少年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血氣方剛。他鄭重其事地把自己約到這種地方來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雖然語氣顯得有些輕描淡寫,只怕事情已有些兇惡萬分。   她認真地側耳傾聽。   「現在龔家急著向甘家交好,也是想借忠勤伯府這個名頭,讓忠勤伯別擔心和龔家的生意做不成。只管提出入乾股不出本金。寧願紅利少一點,也不可投巨金下去。免得傷筋動骨。」   衙門八字開,有錢沒錢莫進來。甘家雖然貴為公聊,可一場分產官司也讓他們元氣大傷,遠遠不如表面那樣光鮮了。忠勤伯利令智昏,做出錯誤的判斷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因此有所閃失,只怕從此一蹶不振。   甘太夫人年紀還輕,她還要靠忠勤伯給她養老送終。   十一娘不禁有些急起來:「我明天就去趟甘家,正好把給甘太夫人準備的中秋節禮送過去。」又想到忠勤伯和甘太夫人之間的關係,無奈地道,「也不知道忠勤伯會不會聽甘太夫人的勸告……」   總不能說這是徐令宜說的吧!   這畢竟是甘家的家務事,忠勤伯又是新晉伯爺,正是立威的時候。想的通還好,要是想不通,只怕還會怪徐令宜管得太寬,甚至於起了逆反心理,偏偏要投巨金和龔家做成這樁生意給你永平侯看看……   她問徐令宜:「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知道的人應該不多。」兩人徐徐地走在林間小道上。「我也是無意間知道的。」   區家在福建,徐令宜一向很關注區家的動靜。十一娘沉吟道:「是從蔣家那邊知道的嗎?」   徐令宜點了點頭。   十一娘商量他:「甘太夫人的哥哥有沒有可能知道?」   甘太夫人的哥哥不管怎麼說也是忠勤伯的舅舅,他關注甘家的事名正言順。   徐令宜道:「這些你就不用越俎代庖了。甘太夫人應該能處理好!」   也是!甘太夫人畢竟做了那麼多年的伯爺夫人,就算是她一時沒有主意,還有娘家的哥哥可以商量。自己總想到她青衣素裙的寂寥模樣,覺得她彷徨無所依。   「是妾身多慮了。」想通了,十一娘鬆一口氣。   徐令宜聞言微微頜首,不再言語。   周圍翠竹阿娜多姿,婆娑做響。   兩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   十一娘想著太夫人等人還在廂房裡,這路卻不知道通往何處,腳步不由漸漸有些遲疑。卻聽見徐令宜問她:「我剛才看你的樣子,好像是第一次到碑塔的樣子?」然後不待十一娘回答,又道,「有人推薦此碑為行草第一。還以『怪石奔秋澗,寒藤掛古松』來讚譽,惹得文人士子來了護國寺都要到觀摩一番。你覺得怎樣?」   「我沒習過草書,不大懂這些。」十一娘笑道,「不過這字提筆揮灑流逸,行筆間又有筋感,的確是難得的佳作。」說完,她語氣一頓,道:「不過,用草書寫《心經》,總覺得有些奇怪。」   徐令宜聞言輕笑。   「所以這石碑出土之時就有人傳言,說這是護國寺為了譁眾取寵做出來的驚世駭俗之舉。」   什麼時候都有這種事!   十一娘曬笑。   徐令宜就問她:「你臨誰的帖?字頗為奔放。」   十一娘那時候練書法只是做為一個特長培養,後來寫得頗有些興趣,才一路堅持了下來。在真正懂書法的人眼中,也只有隨意灑脫的那點不拘一格可取了。   「先臨歐陽詢。」她笑道,「後臨柳公權。最喜歡的還是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的。」   徐令宜微微有些驚訝:「怎麼不臨顏真卿的?」   十一娘汗顏。   習字分大、中、小,顏體落筆穩重,骨骼開張,學了他的字,可以放得大,凡是能寫大字的,都臨過他的帖。她當時覺得自己未必用得上,所以只是略略涉及了一些,並沒有認真地去臨摩。   她只好含含糊糊地道:「妾身覺得小楷好看!」   有很多女人寫不好大字,所以專攻小楷。   念頭閃過,徐令宜想到十一娘看似尋常卻處處透著別致的衣飾用具,微微一笑。   她不是寫不好,而是不喜歡寫吧?   「我先習顏真卿。」他不由道,「後習褚遂良、鍾繇、趙子昂、米芾、二王。最喜歡諸遂良。」   「難怪我覺得侯爺的字剛柔並施,姿態婉妙。」十一娘笑道,「看樣子侯爺很擅長寫行草。」   「還可以吧!」徐令宜謙虛道,「我小時候頑皮,常常逃學。父親就把我送到鄧先生那裡,讓他給我講些抄撰謄寫的事,這才漸漸收了心。習字也是跟著鄧先生才漸漸有了些眉目。」   「鄧先生?」十一娘奇道,「鄧敬之先生嗎?」   徐令宜點頭。   「這樣說來,侯爺和皇上還是一個老師啦!」十一娘大感興趣,「所以從小就和順王、周大人認識。」   「嗯!」徐令宜笑道,「我們差不多年紀,順王原就在鄧先生那裡,士錚是福成公主看著我讀書、寫字大有長進,後來送去的。那個時候不懂事。我們三個天天在一起搗蛋,有時候被鄧先生逮住了,就罰跪。有一次吳皇后身邊的宮女去給太子爺送東西,看見我們三個頂著大太陽跪在院子中間,回去後不知怎地和吳皇后說了,吳皇后就讓那宮女偷偷給我們各送了一個棉布膝褲來……」他說著以前的事,歡喜中透著幾份傷感。   是因為想起了自縊而亡的吳皇后嗎?   十一娘頗為唏噓,把感慨放在心裡,只聽徐令宜說。   「我們穿著棉布膝褲,膝蓋不痛了,可熱得不得了。順王就不時撩了袍子扇風,結果被鄧先生發現了。」   十一娘想著順王的體形,「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後來怎樣了?」   「因那膝褲上繡著團龍紋樣,」徐令宜目中閃過異彩,「鄧先生就一口咬定是順王的內侍幹的。一狀告到了老王爺那裡……」這樣巧笑嫣然的十一娘,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盡撿了些從前有趣的事講給她聽,「他在床上臥了三個月,回來後找我們算帳。讓內侍在下學的路上堵我和士錚……」   有小廝出現在竹林一頭,滿臉焦急地望著他們搓手頓足。   徐令宜眼角的餘光瞥過去,沒有理會,繼續和十一娘說著兒時的一些事:「……我和內侍打起來,士錚就跑到吳皇后那裡去告狀……」   十一娘望著侃侃而談的徐令宜,笑容微凝。   ※   早上八點半進手術室,下午四點出來。醫生說很順利。   O(∩_∩)O~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關心,今晚會在病房裡陪陪病人!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九十六章上香(下)   十一娘在心底輕輕嘆口氣,低聲提醒徐令宜:「那邊有個小廝。」   徐令宜眉宇間閃過一絲留戀,轉身喊那小廝:「什麼事?」   聲音冷靜而威嚴。   十一娘相信,他的表情肯定已恢復到從前溫和淡定。   「侯爺!」小廝喘著粗氣一路跑過來,「宮裡有消息過來,太后娘娘剛剛薨了。」   十一娘心裡「咯噔」一下,緊緊地抓住了徐令宜的衣袖。   徐令宜反手握了她的手。   溫暖的手,寬大有力。   「臨波呢?」他沉聲問,顯得非常鎮定,讓十一娘也緩緩沉靜下來,心裡漸漸有了幾份悵然。   拖了那麼久,最終還是去逝了。那麼多的算計謀劃最終都成空……   「京營裡來給侯爺請安的幾位大人還沒有走,」小廝恭敬地道,「宮裡的貴人說,怕回去晚了宮裡落了匙,臨波就陪著宮裡的貴人從一旁的側門出了寺。」   十一娘聽著這小廝說話條理分明,與剛才的焦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徐令宜已回頭低聲叮囑她:「你先回去!宮裡報喪的沒這麼快。我們照原來的時辰回城就行了。這件事暫時不要聲張,免得讓大家心裡都不痛快。」   十一娘也贊同。   反正也不遲在這一刻。   她點頭,和宋媽媽、琥珀原路回了廂房。   太夫人和二夫人還在說話,五夫人和幾個孩子還在嬉鬧,一切和她走的時候都沒有什麼兩樣。看見她進來,大家也都只是笑著和她打了一個招呼。很顯然,她的離開並沒有引起誰過多的注意。   十一娘長長地籲了口氣,陪著太夫人說了幾句話,就按原定的時辰收拾東西啟程離開了護國寺。   徐令宜、徐令寬和趙先生騎馬相隨,遇到好景致,幾個人還會勒僵停馬點評一番,徐令宜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   回到荷花裡,宮裡報喪的到了。   雖然早有心裡準備,太夫人聽著還是免不了噓唏一番:「……今年才四十四歲!」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二夫人勸太夫人,「這也是個人的福澤。」又道,「太后娘娘說起來也是有福之人。   太夫人聽著微微點頭,低聲道:「太后出身寒微,相容尋常,品行不顯,卻因無子被立為皇后,又遇到皇上這樣孝順的兒子,事事忍讓,處處包容……這樣一想,也算得上是個有福的人。」說著,想到了飛揚跋扈的建寧侯和壽昌伯,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就看見他正低聲吩咐著十一娘:「……連夜把有顏色的東西都換下來。務必明天一早收拾停當。」   十一娘低聲應喏,辭了太夫人回了自己院子,一面派人去把管事的媽媽們叫來,一面草草吃了晚飯,又吩咐琥珀去把這件事告訴楊氏,待管事的媽媽到齊後開始分派事情。   楊氏一聽說就伏在迎枕上嚎啕大哭起來,把琥珀嚇了一大跳。   楊媽媽生怕琥珀不悅,一面塞了兩塊碎銀子給琥珀,一邊解釋道:「我們家姨娘傷心過度,還請姑娘多多擔待些。」   任誰也會這樣吧?   琥珀沒有做聲,收下銀子勸了兩句,就起身告辭了。   楊媽媽親自送了琥珀出了東小院的穿堂這才轉回屋裡。   楊氏已坐直了身子,臉上沒有半分的淚水。   「太后真的死了?」她的聲音很冷漠。   楊媽媽一怔,道:「琥珀姑娘奉了夫人之命來稟,應該是真的吧?」   「那你快出去看看!」楊氏道,「要是太后真死了,公卿之家是要服喪的。燈籠必然會換成白色。」   楊媽媽不知道這有什麼值得懷疑的,但還是快步而去,不一會來回話:「府裡的人已經開始掛白燈籠,掛孝布了。」   楊氏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露出明媚的笑容來。   「姨娘。」楊媽媽看著心驚,提醒她,「太后她老人家去世了,您以後……」   「我知道。」楊氏打斷了楊媽**話。她目光炯炯有神,一副精神煥發的模樣兒,「她要不死,我還真沒有辦法!」說著,她笑著吩咐楊媽媽,「你快去看看夫人在哪裡?幹些什麼?再給我弄點辣椒來。」   「姨娘要幹什麼?」楊媽媽乾巴巴地問。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有點冷。   「夫人把我交給了文姨娘,」楊氏的眼睛裡精光四射,「我幾次求文姨娘把我畫的花樣子呈給夫人,文姨娘卻裝聾作啞、百般推諉,我又不能越過她去和夫人搭話……如今太后死了,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多的你也別問,我就是說了你也不清楚。你就照著我的說的話行事就行了。」說完,走到鏡臺前坐下,仔細地捋了捋頭髮,「快去快回,我等著你的消息。」 第三百九十七章守制(上)   到了八月底,白總管那邊有消息過來。   「……那楊家自從把女兒送到了建寧侯府,就蓋了五間的磚瓦房,添了五十畝田,買了一個丫鬟,請了兩家長工。唯一的兒子也送到了私墊讀書。楊父前兩年還做了保長,家裡日子過得紅火著。」   十一娘點頭,讓琥珀去跟楊氏說了。   楊氏給十一娘磕頭道謝,沒幾日做了一條蔥白底繡白梅花的八幅湘裙給十一娘:「……請夫人體諒我一片感激之情。」   她臉色蒼白,神色疲倦,一看就是熬了夜的。   十一娘笑著讓琥珀收下。   文姨娘在一旁含笑不語。   過了幾天,楊氏又送了兩雙鞋,兩條汗巾來。   十一娘依舊笑著收下,雖然沒看見十一娘用,但楊氏漸漸和十一娘搭上了話。   「暖房那邊的墨菊、綠牡丹、十丈垂簾、玉壺春都開了。」早上去給十一娘請安的時候看見綠雲擺弄著十一娘內室窗臺上供著的嫩黃月桂花,她會小心翼翼地試探,「夫人,要不要我去暖房幫您搬幾盆來供在窗臺上。」   十一娘笑著應她:「菊花凋零的太快了。」   楊氏聽了專心致志地做針線。濱菊長子洗三禮的時候送來四套小孩子的衣裳:「……比不上萬大顯家的好手藝,好歹也能穿得下去。」   十一娘笑著讓琥珀把自己給孩子打得赤銀項鍊、手鐲和楊氏做的小衣裳一同轉送給了濱菊。   楊氏又拿了自己畫的花樣子給十一娘看:「也不知道喜鋪裡用不用得上。」   開門做生意,什麼樣的顧客都會遇到。十一娘笑著接了,轉給簡師傅,簡師傅吩咐繡娘們照著繡了幾套,竟然銷路十分好。簡師傅封了五兩銀子的封紅讓十一娘轉交給楊氏:「……這是簡師傅給的。鋪子裡的繡娘想出來的樣子銷得好了,也可以得這樣的紅利。」   楊氏很是意外,笑著謝了又謝,好像突然間上了癮似的,竟然專心伏案給喜鋪設計了七、八個花樣。十一娘依舊轉給簡師傅,簡師傅用了兩個,其他的打了回來:「……雖然好看,可太複雜,繡起來花功夫,買的人恐怕會嫌價錢貴。」楊氏聽了就開始設計一些簡單的,無形中減輕了簡師傅的壓力,喜鋪的花色品種也因此而更加豐富起來。這也是十一娘一開始沒有想到的。也因為這層原因,楊氏與十一娘不僅有說有笑的,還常在十一娘屋裡盤桓,不時幫著做些小事,在別人眼裡,太后娘娘不在了,楊氏與十一娘反而更親近了。   秋紅看著不免有些擔心。   「姨娘,」她趁著文姨娘正幫著貞姐兒清點陪嫁器皿,心情大好的時候開口,「做生意您最在行了。您看,您要不要也幫著夫人的喜鋪出出主意。」   「不用了!」文姨娘望著這批新送來的牡丹花粉彩瓷器,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們把大小姐的事做好就行了!」   秋紅見文姨娘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提醒道:「可您看楊姨娘……您好歹也多到夫人面前走動走動才是。」   文姨娘聽了露出古怪的笑容來:「我看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啊?」秋紅不解,「從前您不也常在夫人面前走動嗎?」   文姨娘擺了擺手,示意秋紅不要再說,秦姨娘來了。   秋紅只好把話咽了下去,笑著幫秦姨娘上茶上點心。   秦姨娘從衣袖裡摸出五根金條來:「……這個,你幫我兌了銀子。」   文姨娘看著一怔,遲疑道:「你這些日子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今年以來,她前前後後已經兌了二十根金條了。   早些年,徐嗣諭是侯爺唯一的兒子,不僅太夫人,就是元娘,也常有賞賜下來。東西都由秦姨娘收著。秦姨娘手裡自然有些私蓄。縱是如此,可也經不住這樣的用法。況且秦姨娘嚼用都在公中,又不喝酒賭錢,又沒有娘家的兄弟,按理應該沒有什麼大筆的開銷才是。   「是易姨娘。」秦姨娘聽著目光閃了閃,「你也知道,我們要好。有些事,就是再難也要幫一把。」   文姨娘見她不說,也不好多問,還是提醒她:「錢積起來難,用起來易。秦姨娘的手還是緊一些的好。」   秦姨娘訕訕然地笑了笑,沒有做聲。   文姨娘讓秋紅拿了戥子出來秤了黃金,讓她三日後來取銀票。   十一娘卻準備著去慈源寺。   過兩天是大太太的周年,她想請濟寧師太幫著給做七天水陸道場,也算是圓了她們母女一場的情份。   五娘派了身邊的丫鬟灼桃過來。   當年鮮嫩如三月柳梢上嫩芽的小姑娘已經長得亭亭玉立,如株小桃花了。   她笑盈盈地曲膝給十一娘行了禮,恭敬地道:「我們家奶奶特意讓我來問夫人一聲。去逝大太太的周年祭怎麼辦好?」又解釋道,「我們家老爺不在家,鑫哥兒又小,紫苑姐姐前幾天許了人家,身邊連個出主意的人都沒有。只有來請夫人拿主意了。」   十一娘很驚訝。   「你們家老爺去哪裡了?怎麼不在家?」   「去了宣同。」灼桃笑道,「說是要去看望一個做生意的朋友,要立冬之後才能回來。」   十一娘愕然。一面在心裡細細地琢磨著灼桃的話,一面問她:「紫苑許了什麼人?」   「常給我們家送乾貨的彭家小兒子,」灼桃笑道,「過去就是正經的奶奶。彭家在城裡還有座二進的院子。是戶極好的人家。」   這樣好的人家又怎麼會娶了一個小戶人家的婢女。   十一娘心裡隱隱覺得不妥,又不想多問,怕問出什麼讓人傷心的事來,乾脆把這個念頭壓在了心底。又問她:「那家裡豈不只有你和穗兒了!」   灼桃點頭:「鑫哥兒這兩天又有些犯咳嗽。要不然我們奶奶早就親自來了,哪裡還論到我在夫人面前大放厥詞。」   聽說鑫哥病了,十一娘仔細地問了半天,知道只是天幹氣爽,吩咐綠雲把前幾天宮裡送來的川貝琵琶膏拿一瓶給灼桃帶過去,然後把自己的打算說了:「……要是五姐願意,到時候我們兩姐妹一起去就是了。」   灼桃笑著應了,帶著川貝琵琶膏回了四象胡同。   第二天又來。   「我們奶奶說到時候一定到。」然後道,「奶奶還說,多謝夫人的藥。鑫哥兒喝了好了不少,比外頭的大夫用的藥好很多。問還有沒有?要是有,能不能再給兩瓶。」灼桃說著,臉都紅了。   但十一娘能理解五娘的心情。   孩子病了,母親是最焦急的。   她讓綠雲去把剩下的一瓶拿給灼桃:「……原是宮裡賜的,我也只得了兩瓶,讓她先拿去用。如果還要,我再想想辦法!」   灼桃千恩萬謝地走了。   十一娘派人去慈源寺和濟寧商量辦道場的事。   晚上徐令宜回來問她:「慈源寺那邊怎麼說?」   太后死後,徐令宜常被皇上招到宮裡去說話,一去就是一下午,有時候回來已是掌燈時分。問他都說了些什麼,又都是些家常的話。   「都安排妥當了。」她一面服侍徐令宜梳洗,一面道,「我明天一早就去。」   徐令宜點了點頭,見十一娘梳洗後直接歇下了,笑道:「怎麼不喝那琵琶膏了?」   才剛入秋,十一娘的琵琶膏、梨子水等清熱消火的東西全都用上了,說好聽點是未雨綢繆,說不好聽卻是膽小怕事。他想到徐嗣誡一面淚盈於睫喝著梨子水,一面可憐巴巴地望著十一娘的樣子就又想笑。   十一娘一看就知道徐令宜在想什麼。   她有些惱羞成怒。   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水平都差,不小心點怎麼能行。   「鑫哥兒不好,我讓人把琵琶膏帶給了五娘。」十一娘斜睇了徐令宜一眼,「所以今天讓琥珀用川貝燉了梨子水喝。」她說著起身,把自己沒有喝完的那半盅遞給了徐令宜,「還留了半盅給侯爺。」然後笑盈盈地嘆了口氣,「要不是侯爺提醒,我倒把這事忘了。」   也不怪人家說徐嗣誡是徐令宜的兒子。   兩人不僅長得像,就連這不喜歡喝梨子水的習慣也同出一轍。   只因徐令宜是大人,十一娘倒也從來沒有勉強過他。   所以當徐令宜看到茶盅裡微褐色的湯汁時,神色微愣,又見十一娘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笑意,他心頭一熱,玩心亦起,不動聲色地接過茶盅,很乾脆地一飲而盡。   梨子水冷冰冰的,哪裡是給自己留的,分明就是她自己沒有喝完的。   「今天的梨子水是誰燉的。」他強忍著笑意淡淡地道,「味道還不錯。讓她明天早上再給我燉一盅。」說完把茶盅遞給十一娘。   以徐令宜嚴謹的性格,她知道他不會拒絕,可卻沒有料到徐令宜會誇這梨子水好喝。   她不由低頭望了望空空如也的茶盅——她的這些小吃食一向由竺香負責,她剛才喝的時候都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難道自己沒有注意?或者是今天臨時換了燉梨子水的人?還是在裡面添加了什麼?   不管怎樣,徐令宜既然讓明天給他再做,明天就讓人好好地給他燉一大盅好了。   打定主意,十一娘放了茶盅,倒了清水給徐令宜漱口。而徐令宜一想到剛才十一娘愣愣低頭看茶盅的舉動就很想笑……覺得她有些孩子氣,忍不住抱在懷裡憐愛一番。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九十八章守制(中)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去了慈源寺。   濟寧師太親自在門口迎接,拜了菩薩,到廂房喝了杯茶,五娘來了。   她自從懷了鑫哥身材就日漸豐腴,再也沒能恢復原來的苗條。今天穿了件靚藍色妝花素麵夾衫,梳了圓髻,插著明燦燦的赤金簪釵,自有種珠圓玉潤的美麗。   「好不容易才安撫了鑫哥兒。」她笑道,「不然這時候還趕不到。」   有了孩子的人通常都身不由己。   十一娘笑著問了問鑫哥兒的情況。   「你那藥極好。」五娘欣慰地笑道,「如今已經不咳了。」   「那就好!」十一娘應酬幾句,一行人去了大殿。   中午時分,濟寧安排她們在廂房休息。   十一娘問起錢明來:「聽說五姐夫去宣同見範總兵了?」   五娘聽著有些不自在起來:「上次範總兵幫了些小忙,讓你姐夫賺了點銀子。這次你姐夫落了第,準備安心在家裡閉門讀書。只是我們剛買了宅子,你姐夫又沒有什麼進項,孩子還小,家裡到處要用錢,這才準備再去趟宣同,做完這筆生意,手裡有些儲蓄,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讀書了。」說完,急急辯道,「我們可沒有用侯爺的名頭做生意,你姐夫和範總兵也是認得的,還一起喝了酒的。」   十一娘半晌無語。   不是因為徐令宜,範維綱能和錢明認識?能和錢明喝酒?   這件事還是必須跟徐令宜說,讓徐令宜約束約束錢明吧!   十一娘不再和五娘多說,晚上回到家裡跟徐令宜說了。   「沒事!」徐令宜笑道,「範維綱原是皇上身邊的貼身侍衛,性情沉穩內斂,做事一向有分寸。既然覺這生意能做,那就能做。」   這裡面的彎彎曲曲十一娘覺得自己這樣一個內宅婦人也未必知道,既然徐令宜已經知道了,想必能把事態控制在一個比較合理的範圍內。她聽尼姑念了一天的經也有些累了,和徐令宜說了說去慈源寺的情況,然後起身去了淨房梳洗。   徐令宜看見妻子的背影消失在淨房,臉上笑容淡了不少。   他知道錢明這個人有些浮躁,現在看來,只怕還有些輕挑。   有些事十一娘不清楚,但他可是心知肚明。錢明那次沒有十萬兩的進項,也有七、八萬兩,不過短短一年,竟然就……   徐令宜想了想,第二天提筆給範維綱寫了一封信,很委婉地告訴範維綱,有些事可以一,不可再,如果錢明缺錢,自己可以資助,卻不能讓他一心只惦記著無本的買賣,反把正事荒廢了。   範維綱很快給徐令宜回了信,稱會按照徐令宜的意思辦的。   徐令宜還有些不放心,算著日子讓人去四角胡同請錢明來家裡吃飯。   錢明剛從宣同回來,人像打了霜的茄子似的焉焉的。在徐令宜面前強裝歡笑。   徐令宜也不點破,只說以後每年資助他五百兩銀子,讓他在家裡好好讀書,爭取下次金榜提名。   錢明沒想到徐令宜出手這樣大方,謝了又謝,然後痛痛快快地喝了些酒,倒生出幾份感慨來,和徐令宜說了很多心裡話,從此把徐令宜當成了知己看待。   徐令宜隱隱聽出話音來。   錢明喜歡交朋結友,開銷大,娶了五娘以後,來來往往的人非富即貴,不比從前。他又是個好強的,不願意在面子上落了下乘,支出越來越大,漸漸也就入不敷出了。大太太給的錢都讓他花在了這上面,有時候手頭不便,只好誆了五娘的錢使。五娘開始還挺支持的,後來做了幾樁買賣都沒成,還虧了不少錢。家裡只有出沒有進,五娘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休想從五娘手裡拿一分錢使。孩子早產,也與此有關。他沒有辦法,這才硬著頭皮去了一趟宣同。   誰知道範維綱極給他面子,不僅請他喝酒吃飯、遊山玩水,還爽爽快快地把他的白條兌了鹽引,讓他賺了筆意外之財。   他清楚這是沾了徐令宜的光,也在心裡告誡自己,從此以後不再做那商賈之事。   哪知銀票拿到手後,五娘卻吵著要買房子。不僅舉例自己的幾個姊妹如何如何,還和他算帳,說他用了她多少多少錢。   錢明經不住她三番五次的鬧,自己也覺得總是租房子住也不是個長遠之計,更何況如今有了錢,置些產業也不為過。就花了一大筆錢在四角胡同買了宅子。五娘按著自己的喜好布置了一番,錢明在平日的交際上手面更闊綽了。眼看著那銀子像漏沙似的沒了,而下場考試又名落孫山,文家的人找上門來……   徐令宜聽著,想起和文家做生意的元娘,又想到把元娘陪嫁交給了羅振興管理的十一娘……也跟著多喝了幾杯,興致高昂回去鬧騰了十一娘一夜。   十一娘又急又氣又羞,第二天早上起來看見徐令宜似笑非笑的樣子,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安排了往南京送的賀禮,打發了在正廳等著回話的媽媽們,思忖半晌,去了甘太夫人那裡。   甘太夫人還以為她是來討口信的,拉了她到內室說話。   「……和龔家做生意的事,我告訴了我哥哥,讓我哥哥去跟伯爺說的。」她眉頭緊鎖,「可我看伯爺那樣子,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心上。只怕要辜負你一番好意了。」   十一娘自然不會把夫妻間的私密事說給別人聽,索性將錯就錯,幫著她出主意:「要不,跟甘夫人說說。有她幫著勸著,總比旁人的話要聽得進去些。」   「沒有用的。」甘太夫人苦笑,「伯爺和前些日子收的小妾正蜜裡調著油,誰也不敢去敗了他的興致。甘夫人也不大見得著他。」   十一娘聽著嚇了一大跳:「如今是國喪期間……」   「上梁不正下梁歪。」甘太夫人頗有些無奈,「他這也是有樣學樣。」   十一娘想到老伯爺那副被酒色掏空了的樣子,再想到其他公卿之家國喪期間私下也大多喝酒做樂,一時無言。   甘太夫人不想這些事掃了十一娘的興致,笑道:「你也別擔心,我已經把這件事跟我們府上的大總管說了。他是老伯爺留下來的人,看著伯爺長大的,又幫甘家管了這麼多年的產業,伯爺分產也得他相助。他的話,伯爺無論如何都要聽幾句的。何況我吃不過三餐,睡不過三尺。怎麼也不會少了我的嚼用。」   總不能強拉著忠勤伯吧?說不定人家還會以為你擋了他的財源。   十一娘笑了笑,也不再說這件事,吃過午飯,在甘太夫人那裡睡了個午覺,問起蘭亭的情況,又去曹娥那裡坐坐,消磨到了黃昏時分才回荷花裡。   誰知道徐令宜並不在屋裡。   十一娘愣了半晌。   琥珀一面幫她更衣,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神色:「您在正廳給媽媽們示下的時候侯爺就出了門,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也就是說,徐令宜根本就不在家。   十一娘低聲道:「知道去做什麼了嗎?」   琥珀輕輕搖頭。   十一娘去給太夫人請了安,回來聽徐嗣誡吹了笛子,背了書,哄他歇下回到屋裡,徐令宜還沒有回來。   她忿忿然地拍了拍蓬鬆的大迎枕,然後吹燈歇下。   半夜,徐令宜回來。   「王九保今天請我們到春熙樓吃飯。」他低聲解釋道。   從早上一直吃到現在?   十一娘「哦」了一聲,挪了挪身子,讓了半邊床出來。   「侯爺早點歇了吧!」她聲音含糊,一副睡意惺忪的模樣,輕輕地翻了個身,背對著徐令宜睡了。   徐令宜望著薄被下玲瓏的曲線,想著她早上氣呼呼的樣子,失笑著吹了燈,意猶未盡地把她摟在了懷裡……   「侯爺!」黑暗中就想起十一娘似嬌似嗔的聲音。   徐令宜就貼著十一娘的耳朵喘息道:「明天我生辰!」   身下的身子僵了僵,然後變得如柳條般的柔韌,輕輕地纏了上來……   很快,寂靜的屋子裡就響起細細的嬌媚呻吟!   過了徐令宜的生辰,日子轉眼間就到了九月底,府裡針線房的人開始給丫鬟、媳婦、婆子們縫製過年的衣裳。今天這個去量身,明天那個去看料子,每個人都洋溢著期盼的笑容,讓日子也變得明快起來。待十月初一領了皇曆,針線上的衣裳也做得差不多了,各房開始領冬衣。濱菊帶著兒子來給太夫人、十一娘磕頭。   「……勞您惦記。洗三禮、滿月都送了東西去。」剛生完孩子的濱菊長得白白胖胖的,恭敬地立在太夫人面前。杜媽媽則把孩子抱過去給太夫人看。   孩子長得虎頭虎腦,又白又胖,穿戴整齊,怎麼抱也不醒。   太夫人看了呵呵直笑:「這是個有福氣的。」   十一娘就趁機請太夫人幫著取個乳名。   太夫人是福祿雙全的人,這樣的人起的名字,孩子也可以沾沾福氣。   太夫人想了想,笑道:「安利之謂福。又是長子,我看,就長安好了。」   「這個名字好!」杜媽媽笑著把孩子遞給了濱菊。   大家笑著喊孩子長安。   濱菊忙跪下去磕頭,說了幾句話,就跟著十一娘辭了太夫人。   十一娘留濱菊吃晚飯。   「你有什麼打算?」   濱菊歉意地道:「喜鋪只怕是去不成了?」   有了孩子,自然孩子更重要。   十一娘低聲問她:「萬大顯的工錢可還夠用!」   「夠用。」濱菊笑道,「他現在回去連車也不坐,說要二十個銅板。」   夫妻同心,苦也是甜。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長安的頭,吩咐馬房派了馬車送濱菊母子回去。   ※   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起來再看吧!   (*^__^*)嘻嘻……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三百九十九章守制(下)   發完冬衣,十一娘把徐令宜的紵絲衣裳清理出來,然後指揮小廝們把平時供著案頭玩賞的花樹連盆一起送到暖房去過冬,再換上一些冬青、文竹之類的耐寒植物。等白總管送來司禮監製的「九九消寒詩圖」時,一百天的孝期也就過去了。   或者是之前大家都有所顧忌,這一放開,倒比平常玩得還要瘋起來。   公子少爺調鷹打獵不說,就是府裡的女眷,今天你約了去禪院上香,明天她約了在家裡宴請,熱鬧得不得了。十一娘先服母孝後服國孝,有一年多沒出來走動了,大家想著她每每出現都是一身別致的衣飾,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宴請的帖子紙片飛似的,十一娘做衣裳、打首飾,平添了很多事不說,出門應酬回來晚了,看見徐嗣誡伏在南永媳婦肩頭打著哈欠等著她的樣子,她心裡竟然漸漸的有了些內疚感……索性稱病在家謝了客。   周夫人聽說特意來拜訪她。   看見穿著家常藍綠二色金小襖的十一娘面色紅潤,她微微一怔。   「天天出門,家裡的事都擱下了。」十一娘乾脆對她說了實話。   周夫人聽著笑了起來,卻少了往日的爽朗。   十一娘這才驚覺穿著大紅紵絲通袖襖的周夫人顯得有些鬱鬱寡歡。   「姐姐這是怎麼了?」她將周夫人迎到了宴息間臨窗的大炕上坐下。   小丫鬟們上了茶點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周夫人輕輕搖了搖頭,歪坐在大炕上,有氣無力地問她:「你們家那位怎樣了?」   十一娘隱隱覺得有什麼事發生。   她將手裡掐絲琺瑯花鳥圖案的暖爐遞給周夫人:「除了晨昏定省,就在屋裡做針線。」   周夫人聽了苦笑:「我們家那位,被收了房。」   十一娘想到周夫人之前說的話,輕輕嘆了口氣。   「我看著她那樣子,就覺得吞了蒼蠅似的噁心。」周夫人語氣中透著濃濃的不屑,「偏偏我們家老爺不以為然,前兩天順王爺請老爺去圍獵,他把那楊氏也帶了去。聽說還讓她唱《鹿鳴》,跳了什麼霓裳舞……他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不管怎樣,畢竟是收了房的小妾,又不是家裡養的歌姬,到那樣的場合表演,也太過輕薄了些!   十一娘沉吟道:「那福成公主那兒……」   周夫人聽著搖了搖手:「我屋裡的人,難道還要公主幫著管不成?那我成什麼了?」   這話說的也有道理。   十一娘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輕聲問她:「那姐姐有什麼打算?」   「只有等他的新鮮勁過了再說了!」周夫人說著,輕輕嘆了口氣,「還好我有準備,不怕她翻出什麼浪來。」   周夫人沒有具體說什麼準備,十一娘也不好多問,笑著轉移了話題,和她說起芳姐兒來:「……前兩天到宮裡去給皇后娘娘請安遇時到,氣色好得很。」   聽十一娘提起自己最得意的女兒,周夫人一掃愁容,臉上堆滿了笑:「也不知道隨了誰。既不犯困也不噁心,和個沒事人似的。」   「定是身邊的人照顧得周到。」十一娘笑著道,「姐姐也可以放下心來。」   這本是句應酬話,卻引來周夫人的感嘆:「可不是。太子殿下看著不拘言笑,但是對太子妃,那可真是體貼入微。初一我進宮去給太后請安的時候,太子妃也在。正下著雪,太子殿下特意差人送了暖手爐去。還怕長輩們看見心生不虞,讓內侍在慈寧宮外等著……」眉眼間都飛揚著喜悅。   十一娘知道她這是來自己這裡吐糟,把話說出來就好了。儘量順著她的話說,不過半個時辰,周夫人已喜笑顏開,在她這裡吃了晚飯才回去。   之後十一娘開始和簡師傅、甘太夫人盤點喜鋪的帳冊。   一年下來,她們有三百三十四兩七錢銀子的盈利。   三個人都很高興。   十一娘就建議到春熙樓訂幾桌席面,請鋪子裡的人吃頓飯再歇業。   「這銀子我來出好了。」甘太夫人聽了笑眯眯地道。   「就從鋪子裡支出吧!」簡師傅笑道,「算是我們大家的心意。」   甘太夫人連連點頭,到了臘月初七簡師傅代表十一娘和甘太夫人和繡娘、掌柜、小廝們一起吃了個團年飯,給了封紅,又留了兩個小廝看鋪子,其他人的就正式歇業,各自回去準備過年的事了。   十一娘和徐令宜商量:「喬姨娘那邊,只怕要派人去看看才好?總不能讓她廟裡過年吧?」她說話時語氣有些遲緩。「我有言在先,讓喬姨娘抄三百遍《女誡》為懲戒,」十一娘道,「要是她脾氣來了,《女誡》根本沒有抄或是沒有抄完怎麼辦?不接回來,讓她一個人冷冷清清的總有些不好;接回來,我豈不是言而無信、自毀長堤。」   「我看,你這是在懲戒自己。」徐令宜聽了失笑,「只有被罰之人擔心自己沒有寫完的,哪有罰人的人擔心被罰之人沒寫完的。」說完,又道,「要是她還沒有抄完三百遍《女誡》,你不妨讓去接喬氏的人告訴喬氏,等來年端午節再來接她。我想,那喬氏定會想辦法在過年之前抄完的。」   十一娘汗顏。過幾天派了宋媽媽和雁容去接喬蓮房。傍晚才回。   三位姨娘正在十一娘屋裡問安,聞言眼觀鼻,鼻觀心地安靜下來。   宋媽媽和雁容就陪著個穿著官綠色潞綢小襖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頭髮烏黑,整整齊齊地梳了個圓髻,沒有一根多餘的髮絲落下來;她的皮膚白皙無暇,卻沒有光澤,象一塊死玉;她的五官秀美端麗,目光呆滯,表情生硬。像一株乾花,雖然還保持著原來的模樣和色澤,因沒了生機,總讓人覺得呆板。   「喬,喬姨娘……」楊氏吶吶地睜大了眼睛,滿臉的震驚。   喬蓮房卻一無所覺,她微微曲膝,給十一娘行了個十分標準的福禮,然後沉默地站在那裡,一副等十一娘訓斥的樣子。   十一娘端著茶盅的手微微地顫了一下。   三百遍《女誡》,決不可能把人變成這個樣子。   喬蓮房在大覺寺,到底遭遇了些什麼?   一想到這裡,她心亂如麻。   「夫人,」思忖間,雁容已將手中厚厚一疊箋紙奉到了十一娘的面前,「這是喬姨娘抄的三百遍《女誡》。寺裡的師傅已經數過了,正好三百遍。」   十一娘收斂了心緒,故做鎮定地點了點頭,沉聲道:「喬姨娘一路風塵,早點下去歇了吧!」   喬蓮房低聲應「是」,退了下去。   十一娘端了茶:「眾位姨娘也都早點歇了吧!」   三位姨娘曲膝應喏,魚貫著離開了宴息室。   十一娘立刻站了起來:「雁容,喬姨娘怎麼會變成這個樣了?」   繡櫞抱著喬蓮房失聲痛哭起來:「姨娘,姨娘,您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喬蓮房有些茫然的眸子漸漸有了一絲光亮。   「繡櫞?」她猶豫地把手搭在了伏在她膝頭哭泣的繡櫞肩上。   繡櫞抬起滿是淚水的臉,攥了喬蓮房的手:「姨娘,是我。是繡櫞啊!」   溫暖的手心,熟悉的面孔……好一會,喬蓮房的眼淚滾落下來。   「繡櫞。」她緊緊地回握著繡櫞的手,「繡櫞……」   「……師傅們也不打,也不罵,就讓人站在屋簷下。」雁容低聲道,「不給飯吃,不給水喝,也不讓上淨房,更別提睡覺。」她說著,臉上露出不忍,「幾天下來,就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   十一娘沉默良久,吩咐琥珀:「讓繡櫞好好地照顧她!」   晚上把這件事告訴徐令宜:「……很吃了些苦頭!」   「如果吃了苦頭能知道改正,那也不枉她吃了這些苦頭。」徐令宜道,「就怕好了傷疤忘了痛,白吃了這些苦頭。」   十一娘微微點頭。   繡櫞把玉簪花露滴在清水裡,幫喬蓮房清了頭髮,然後扶她到炕上坐下,火盆移過去幫她烘著頭髮。   「夫人沒有減我們的吃穿用度,還和以前一樣。」她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細細地講給喬蓮房聽,「現在夫人面前最得寵的是楊姨娘,她常幫著夫人的喜鋪畫花樣子。原來常在夫人跟前行走的文姨娘反而很少在夫人跟前露面了,一心一意只幫大小姐置辦嫁妝。秦姨娘還和從前一樣,文姨娘幹什麼她就幹什麼,每天在屋裡燒香拜佛,弄得整個院子香菸嫋嫋的,鬧得侯爺很不喜歡,到了她的日子連她的院門都不願意進。」她目露困惑,「從前秦姨娘還有些顧忌,侯爺去的時候會裡裡外外地打掃一遍,灑些花露什麼的。這段日子卻一副肆無忌憚的樣子。」說著,她抖弄頭髮的手頓了頓,「我聽小丫鬟們私下說,秦姨娘好像又拜在了什麼菩薩面前。我就想不通。您說,拜菩薩不是為了籠絡侯爺的心嗎?她卻因此把侯爺推出了門,那為什麼還要拜菩薩啊?」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銀霜炭燃燒時偶爾發出來的「劈叭」之聲。   繡櫞低頭,只見喬蓮房雙目緊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沉沉睡去。   她輕輕地幫喬蓮房搭上了一床薄被。   ※   補二月二十六日的加更!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百章過年(上)   屋子裡靜悄悄的,遠處傳來陣陣更敲聲。   楊氏窸窸窣窣的翻了一個身。   喬蓮房那呆滯的目光在她眼前晃個不停。   睡在床踏腳上的楊媽媽聽著不由在心底嘆了口氣。   「姨娘,要不要我幫您倒杯熱茶?」她披衣坐了起來。   反正是睡不著。   楊氏想了想,輕輕地「嗯」了一聲。   楊媽媽倒了茶來,順手把原放在臨窗炕桌上的羊角宮燈也移了過來。   楊氏靠在床頭,端著茶盅發怔。   楊媽媽掖了掖衣襟,坐在了床邊:「姨娘,您在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楊氏粉飾太平般地應了一句,低頭啜了幾口。再抬頭時卻忍不住道:「媽媽,你說,送喬姨娘去大覺寺,到底是夫人的意思呢?還是侯爺的意思?」   楊媽媽不解:「誰的意思還不是一樣。喬姨娘終歸還是送到了大覺寺去了」   「那怎麼能一樣?」楊氏輕輕搖了搖頭,聲如蚊蚋,「如果是夫人的意思,侯爺到底念著舊情;如果是侯爺的意思……」她表情顯得有些驚疑不定,握著茶盅的指節隱隱發白。   楊媽媽卻聽得不大清楚,笑道:「姨娘這是在說誰呢?」   「沒說誰,沒說誰。」楊氏神色一斂,笑著將茶盅遞給了楊媽媽,「時候不早了,歇了吧明天一早還要去給夫人問安」說完,已躺了下去。   楊媽媽望著手中幾乎沒有喝的茶盅,滿臉困惑地將燈移出了羅帳。   秋紅也睡不著,在床踏腳上翻來覆去的。   文姨娘打著吹欠:「你要是睡不著,就卷了鋪蓋到宴息室臨窗的大炕上去睡去——東邊是火牆,一樣不冷。免得吵我的睡覺。」   秋紅聽文姨娘語氣溫和,嬉皮笑臉地道:「姨娘還不是和我一樣睡不著?」   文姨娘沒有做聲。   秋紅就道:「姨娘,那大覺寺是個什麼地方?喬姨娘回來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我跟她曲膝行禮,她竟然朝著我福了福,嚇了我一大跳。」   文姨娘聽著就幽幽嘆了口氣:「別說這些了,快點睡吧你們以後遇到喬姨娘遠遠地避開就是了。」她想到喬蓮房拘謹的舉止,「她這是剛回來,在廟裡養成的習慣一時間還沒有改過來,過些日子也就好了」   「嗯」秋紅笑著躺下。接下來的幾天一遇到喬蓮房就盯著看。她發現喬蓮房的表情漸漸變得柔和起來,行動舉止間也沒有從前的呆板,只是秦姨娘和楊姨娘都不怎麼理睬喬姨娘,只有文姨娘遇見她會笑盈盈地打招呼,說些不鹹不淡地客氣話。   喬蓮房也不像從前那樣動不動就嘟了嘴或是甩臉色給人看了。她總是很淡漠地點點頭,然後轉身回到自己的小院,一整天都不出來。   秋紅還發現前些日子隔三岔五才來一趟的楊姨娘又和從前一樣,除了每天早、晚約了文姨娘去夫人那裡請安,閒暇時就拿了針線過來做。一面做,還一面和文姨娘聊天,而且說的都是些從前的舊事。文姨娘本不擅長針線,也耐不住長時候地坐在炕上和人聊天,常常是說著說著,想起什麼事,然後一走就是大半天,留了玉兒陪著楊姨娘在屋裡。楊姨娘不以為然,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一面做針線,一面等文姨娘回來。十分嫻靜的樣子。   「姨娘,您說,楊姨娘到底在繡些什麼?」秋紅有些好奇地道,「她天天線不離手,可也沒看見她繡成一件東西,只顧著和您說話了……」   文姨娘正和玉兒翻箱倒櫃地找衣裳。   大姑爺家送年節禮明天一早就到,按例,邵家會派了體面的管事媽媽隨車來給十一娘請安。文姨娘怕那婆子明天到的早,正巧碰著她去給十一娘問安,為怎樣穿得體面又不失莊重而犯愁。   聞言立刻瞪了她一眼,打斷了她的話:「這麼閒,去幫小丫鬟們掃院子去」   文姨娘還怕那管事的媽媽心血來潮跑到她院子裡來看,藉口要過年,讓屋裡的小丫鬟、婆子齊齊上陣,打掃著院子。   「姨娘,」秋紅大為委屈,望著臂彎裡堆成小山似的衣裳,扁了嘴,「我這不是在幫著您找衣裳嗎?」   「那還封不住你的嘴」文姨娘說著,從箱底拉了件嶄新的墨綠色淨面杭綢褙子,「你們看這件怎樣?」   兩人正要答話,冬紅撩簾而入,看見秋紅和玉兒,腳步微頓。   文姨娘已道:「什麼事?」   冬紅略一遲疑,上前幾步低聲道:「姨娘,侯爺去了喬姨娘那裡。」   文姨娘表情微滯,然後笑道:「本就是喬姨娘待寢的日子,侯爺去那裡也是應該。」又胡亂從箱子裡拉出一件玫瑰紅遍地金褙子,「你們看這件如何?」   秋紅和冬紅交換了一個眼神,笑道:「還是那件墨綠色的好。配了松花色百蝶穿花的八幅湘裙,又端莊,又不顯死板。」   「那你們就把那條松花色百蝶穿花八幅湘裙找出來。」   秋紅望著就放在文姨娘手邊的松花色百蝶穿花八幅湘裙朝著冬紅使了個眼色,笑道:「姨娘站了這么半天也累了。我陪姨娘去內室坐坐吧讓冬紅和玉兒在這裡找好了。」   「是你想偷懶吧」文姨娘笑著和抱著一大摞衣裳的秋紅去了內室,「倒拿了我做擋箭牌」   秋紅只嘻嘻地笑。   翠兒吃驚地望著來報信的小丫鬟。   「是真的。」小丫鬟低聲道,「侯爺去了喬姨娘那裡。」   翠兒臉色微沉,快步進了內室。 第四百零一章過年(中)   繡櫞隔簾而立,喬蓮房傷心欲絕的哭泣聲清晰可聞。   她眼神一黯,耳邊響起徐令宜溫和中帶著幾份嚴厲的聲音。   「……男人講究三綱五常,女人講究三從四德。你此去大覺寺,所見所聞,所行所遇,都應該有所感悟才是。從前的事,我就不提了。這次接你回來過年,是夫人的意思。我只望你能學學夫人的品行氣度,時時反省己身。知道什麼事可為?什麼事不可為?免得白髮高堂還為你擔驚受怕,日夜不安……」   繡櫞輕輕地嘆了口氣,猶豫片刻,還是撩簾而入。   喬蓮房伏在炕桌上,手邊黃底藍邊牧童橫笛的青花茶盅猶冒著騰騰的熱氣。   「小姐」繡櫞輕手輕腳地上前。   喬蓮房抬頭,精緻的妝容已蕩然無存。   她望著這個不管什麼時候總站在自己身邊的丫鬟,淚珠兒落得更急了。   「他說的對。身體肌膚,受之於父母。我這樣,是謂不忠不孝……」   繡櫞見她精神萎靡,氣勢消沉,忙喊小丫鬟打水進來,又掏了帕子幫她擦著眼淚,昧著心安慰她:「侯爺這是在氣頭上,他說的話您不要放在心裡。等過些日子,侯爺的氣消了,就知道小姐是什麼人了」   喬蓮房輕輕搖頭,目光流露出幾份茫然。   「我想起小時候,伯父說我家是絕戶,把分給父親的產業全收了回去,嚼用雖然是公中的,可想吃得好,穿得體面,遠遠不夠。娘怕我穿得不好被堂姊妹們恥笑,又沒有多餘的錢請針線上的師傅做衣裳,常常晚上用被子把窗欞蒙上,挑燈為我做衣裳。每天半夜我醒來,娘就笑著哄我快睡。我還記得,燈光下,娘的眼神溫柔的像春風,看著心裡都是暖的……」她回憶著,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夏天的時候,別人屋裡都有冰塊消暑,我們家沒有。我不懂事,吵著喊熱。娘就整夜整夜地為我打扇……」   小丫鬟端了熱水進來。繡櫞幫她淨手淨臉,她如木偶般隨繡櫞擺弄。   「……有一次,大堂姐回門,伯母把宮裡御賜的桃酥拿出來招待她。我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拿了一塊藏在袖子裡,結果四堂姐當著大堂姐家的管事媽媽告訴了大伯母。大伯母很生氣,讓婆子拎著我一路拖到娘面前。我嚇得半死。娘卻一把推開那婆子把我抱在懷裡,從來不和大伯母爭執的娘,那一次為了我,和大伯母吵了起來,直到大伯母把拎我的婆子打了二十大板才罷休。」   繡櫞聽著淚盈於睫。   「小姐」她扶喬蓮房坐到了床邊,服侍她歇下。   喬蓮房安靜地躺下。   「繡櫞,」她的聲音輕得如一陣微風,「你說,這是不是就是佛家所說的孽障。」她側過頭來,目光直直地望著繡櫞,「我本來好好的,可一聽伯母說,不知道誰家的女兒有福氣嫁給永平侯做續室,小小年紀,最少也能得個三品的誥命。我當時就想著姊妹裡還沒有一個有這樣的福氣,心裡一動,一條路就走到了底……」她眼角水光閃爍,「……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小姐」繡櫞再也忍不住,伏在床頭哭了起來,「都是夫人,她背著太太慫恿您……」   「慫恿」喬蓮房微微地笑起來。那笑容卻如海市蜃樓般的飄渺,「是我自己糊塗,怎能責別人慫恿……我忘了含辛茹苦的娘,忘了大家女子的本份,只想著那場富貴夢。又怎麼怪別人」   「那時候,我雖然妒忌姊妹們比我穿得好,可跟母親相依為命,心裡卻安寧而踏實。」她閉上眼睛,沉浸在回憶裡,「夏天,屋前的***盛開時,娘就會把父親留下來的書搬出來曬太陽。我還記得,樟木香和茉莉香夾雜在一起,深遠又輕盈,讓人的心都沉靜下來……」   她絮絮叨叨地,終於隱入了夢鄉。   繡櫞擦了擦眼角,躡手躡腳地出了內室。迎面和興衝衝端著點心的珠蕊碰了個正著。   「噫」她奇道,「姐姐怎麼站在這裡?」又踮了腳朝門帘子望去,好像這樣,就能看到簾內的情景似的,「我來晚了嗎?都怪灶上的媽媽,找了半天桂花膏,要不然,這點心早就做好了。」   「不用了。」繡櫞有氣無力地道,「這點心你拿回去和小丫鬟們分了吧」又吩咐一旁的小丫鬟,「把我的鋪蓋送過來,今天晚上我值夜。」   珠蕊看著這情景不對,臉色一變,忙拉了繡櫞的衣袖:「出了什麼事?難道侯爺……」   繡櫞微微頜首。   她知道今天是喬蓮房侍寢的日子,所以特意幫她綰了個嫵媚的墮馬髻,又換了粉紅色的小襖,讓她顯得更嬌美一些。誰知道侯爺只在這裡坐了半盅茶的功夫就走了,還長篇贅述地說了一大通訓誡的話。想到從前的光景,再想到剛才喬蓮房說的話,她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覺得自家的小姐和侯爺,好像背道而馳的兩個人,越走越遠了……   「侯爺,回正屋去了」她低聲道。   聲音裡有無法掩飾的無奈和沮喪   「怎麼會這樣?」珠蕊愕然。   侯爺覺得小姐嬌氣任性,不及夫人寬和敦厚。還讓小姐跟著夫人多學學……   這樣的話繡櫞說不出口,唯有苦笑對珠蕊道:「去歇了吧」   「這,這可怎麼辦?」珠蕊聽著急得團團轉,「夫人本來就比我們小姐年輕,又像朵花似的,眼看著一天一天的長開了……還有那楊姨娘。是新進府的,模樣兒嬌柔嫵媚不說,還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不僅把夫人哄得高高興興的,就是文姨娘和秦姨娘見了,也和她有說有笑的……」她說著,象想起什麼似的,眼睛一亮,拉了繡櫞到一旁商量,「要不,想辦法送個信去程國公府?侯爺不看僧面看佛面……」   「你別添亂了。」繡櫞立刻打斷了珠蕊的話,「自從小姐小產之後,喬夫人就是來徐家做客也不曾問過小姐一聲。她又怎麼會為了小姐得罪夫人?」   珠蕊語塞。   「這樣也好。」繡櫞望著腳下打磨的像鏡子般光鑑的青石磚,「做低伏小,小姐不及秦姨娘;察顏觀色,小姐不及文姨娘;相貌模樣,小姐不及楊姨娘……能這樣安安靜靜地過日子,至少不用再被送到像大覺寺那樣的地方去」   徐令宜抖著黑貂鬥篷走了進來。   「外面下雪了,白茫茫一片,玉宇瓊樓,你真應該出去看看」   有雪遇到屋裡的熱氣就化成了水珠滴到了青石磚上。   「哦」十一娘起身接過他手裡的黑貂鬥篷,笑容一慣的溫和大方,「從娘那裡回來還好好的,怎麼這麼一會功夫,就下起雪來?」   徐令宜見她披著頭髮,輕輕地幫她攏了擾頭髮,有淡淡的玫瑰花香在鼻尖縈繞:「這麼冷的天,又洗頭了。」   十一娘笑著把鬥篷交給了小丫鬟,吩咐丫鬟們打水服侍徐令宜梳洗:「洗了頭,覺得舒服一些。」   洗了頭,滿被子都玫瑰花露的味道。   徐令宜笑了笑,望著她的目光炯炯有神,手卻輕輕地在她圓潤白皙的耳垂上捻了捻才轉身進了淨房。   十一娘的臉一下子紅如晚霞。   琥珀看著忙低垂著眼帘退了下去。   「琥珀姐,你把我嚇死了」萬大顯的幼妹四喜快步迎了上來。   她被留在了十一娘的屋裡,服侍琥珀。   琥珀鬆了口氣,此時才覺得額頭溼漉漉的。   就是五姨娘那樣天仙似的美人,也只有那幾年的好日子。她只是怕夫人辜負了這樣的好時光,最後落得個膝下空虛……   想到這裡,她不由皺了皺眉頭。   夫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文姨娘「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真的」她表情中有無法掩飾的興奮,「侯爺回了正房。」   秋紅點了點頭,覺得文姨娘與往日對待這些事情的淡定從容截然不同。   難道姨娘平日口口聲聲說「與侯爺不是同道人」是無奈之舉?   她眼底不由露出幾分疑惑。   那眼神通明如燈燭般,照得文姨娘有些不自在。   她不由喃喃地道:「我也沒別的意思……我沒做錯什麼,就因為不合他的心意,就被視為十惡不赦,這麼多年了,不依不饒的……那喬蓮房先是沒保住侯爺的子嗣,後來又頂撞夫人,結果他轉身就忘了……同樣是妾室,憑什麼對我這樣,對別人又是另一番景象……」說著,她長長地透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來,「至少大家都一樣了,我這心裡也就安生了。」   秋紅聽得口瞪口呆。   文姨娘卻大手一揮:「睡覺,睡覺」   果然心情愉悅地睡著了。   秦姨娘捂著臉大笑起來,時而高時而低的沉悶笑聲聽在人耳朵裡有點像貓頭鷹的叫聲,嚇了翠兒一大跳。   她不禁狐惑地喊了一聲「姨娘」。   過了好一會兒秦姨娘才止住了笑。   「沒事,沒事,你去睡吧」   翠兒見她眼底深處都是歡快,知道她是真高興,滿臉困惑地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秦姨娘立刻跳起來衝進了暖閣。   「菩薩,您可真是讓我心想事成」她穿著小衣就跪在了團蒲,「現在侯爺不再憐惜那喬蓮房了,以後……」喃喃的低語消逝在嫋嫋佛煙中。   ※   我先貼個草稿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百零二章過年(下)   第二天早上,十一娘起的有點晚,待她梳洗一番剛在正廳坐定,邵家送年節禮的到了。   她在正廳見了兩位來問安的媽媽。   「親家老爺、太太的身體還好吧?」十一娘笑容親切,示意小丫鬟們端了小杌子給兩位媽媽坐。   兩人謙虛地半坐在了杌子上,一個回著十一娘的話:「託夫人惦記。我們家老爺和太太都好。這次來送年節禮,特意讓我們跟著過來給夫人問安……」   另一個低垂著眼帘打量著屋子裡的情景。   正廳是個三間的統廳,黑漆家具,黑漆落地柱,掛著寶藍色的幔帳。中堂是八駿圖,桌屏是花開富貴的雙面繡,花觚裡插著碗口大的山茶,寬敞大氣,倒和滄州邵家的老宅子有幾份相似。   她的眼睛不由朝立在一旁的管事媽媽們瞟去。   有老有少,都穿著一色的官綠色潞綢比甲,梳著圓髻,只是有人頭上插著鑲了寶石的簪子,有的人戴著西洋珠翠花,有的人只簪了兩朵姑絨做的絹花,腕上卻戴了赤金絞絲的鐲子,個個腰板挺得筆直,神色整肅,比那尋常人家的主母還要體面氣派,神色間卻又比那三等的小丫鬟還要恭敬順從。   她微訝,飛快地睃了十一娘一眼。   永平侯夫人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烏黑的頭髮很隨意的綰了個纂兒,穿了件半新不舊的蔥綠色遍地金小襖,一雙眼睛水杏般的透亮,只是眉宇間帶著幾份倦意,好像沒睡好似的。   念頭閃過又馬上釋然。   眼看著要過年了,誰家的主持中饋的主母不是忙得腳不沾地,何況像永平侯這樣的簪纓之家。   思忖間,看見自己的同伴站了起來:「多謝夫人」   她忙跟著站了起來,和同伴一起曲膝行禮,跟著一個十六、七歲,穿戴十分體面的丫鬟退了下去。   「兩位媽媽請跟我來」那丫鬟說話細聲細氣,笑語親切隨和。   她聽見自己的同伴稱那丫鬟為「綠雲姑娘」:「您指個小丫鬟帶我們去就是了,怎敢勞您大駕。」   「媽媽不用和我客氣。」綠雲笑道,「既是替親家太太來給夫人請安,就等於是親家太太來了一樣。」然後把她們領到了一旁的耳房的四方桌前坐下,叫小丫鬟燙了兩壺金華酒來,「……安置滄州來的貴客。」   她知道這是留她們吃飯,笑著道了謝。   綠雲就說了些「路上辛苦」了的客套話,見酒菜上了桌,這才笑著起身告辭了。   她透過玻璃窗戶望著綠雲離開,正要在桌前坐下,就看見兩個小丫鬟擁著個粗衣布鞋的英俊少年走了進來。   屋外就有小丫鬟驚呼:「二少爺回來了」   屋裡服侍的都朝外望過去。她站在窗前仔細打量,笑著問屋裡服侍的小丫鬟:「是那個在樂安讀書的二少爺嗎?」   小丫鬟連連點頭:「正是在樂安讀書的二少爺。我們家少爺去年過了縣試,今年回來要考府試的。」   「還以為你要過兩天才回來。」待徐嗣諭行過禮,十一娘笑道,「沒想到你今天就到了家。」   「如果繼續下雪今天就回不來了。」徐嗣諭笑道,「結果早上雪停了。」   相比上次離家,徐嗣諭又長高了一些,進退間更見幾份沉穩。   十一娘笑著頜首:「順利回來就好」說著起身,「祖母一直惦記著你,去給她老人家問個安吧」   徐嗣諭應喏,跟著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見了徐嗣諭高興的拉著他的手直問,又吩咐杜媽媽去把徐嗣諄和徐嗣誡請來。   趙先生臘八過後就散了館,要到來年二月初二才坐館,這些日子或是徐嗣誡跑到徐嗣諄這邊玩,或是徐嗣諄跑到徐嗣誡那邊玩,兄弟倆不是在一起練習吹笛子,就是在一起習字、背書、跳百索,玩得高興的很。   十來個丫鬟、婆子簇擁著的徐嗣諄和徐嗣誡走了進來。   徐嗣諄文靜秀美,徐嗣誡娟麗明媚,穿著一模一樣的寶藍色鼠灰皮襖,肩並肩地站在一起,像畫上的人,不管怎樣看都是那麼的漂亮,讓太夫人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兩兄弟恭敬給徐嗣諭行禮,站在了太夫人身邊,看徐嗣諭的目光中都充滿了好奇。   可能因為上次回來的時候他對徐嗣誡表示好感卻被徐嗣誡拒絕了,這一次徐嗣諭只是靜靜地站在離太夫人五步的距離望著徐嗣諄和徐嗣誡露出友好的笑容。   兄弟三人對面而立,安靜無語。   徐嗣諄看著嘴角微抿,略帶著幾份怯意地小聲問徐嗣諭:「二哥什麼時候回樂安?」   大家俱感意外,目光複雜地落在了徐嗣諄的身上。   徐嗣諄被眾人看著頗有些不自然,嘴角翕翕正要開口說話,徐嗣諭已笑道:「我參加完了明年四月的府試就回樂安。」   徐嗣諄聽了就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那二哥有沒有時間和我們一起去西苑滑冰?」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前兩天請徐令寬帶兩個孩子去西苑滑冰,本就是求人的事,他現在自作主張地邀了徐嗣諭去,雖然知道十一娘不會生氣,但總有些不安。   十一娘立刻朝徐嗣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心裡卻無限感慨。   徐嗣諄有趙先生教導,越來越懂事了。現在還知道和徐嗣諭寒暄起來。   最高興的是太夫人。沒等徐嗣諭回答,她老人家已呵呵笑道:「好,好,好。你們都去。我跟你五叔說。讓他帶著家裡的護衛送你們去。」   徐嗣諭嘴角慢慢綻開一個淡淡的笑意:「多謝四弟。我有好些年沒去西苑了,這次正好跟著去瞧瞧熱鬧。」   徐嗣諄就大大地鬆了口氣,歡快地笑了起來:「我們只去一天。應該不會耽擱哥哥溫習功課。」   「姜先生說,功課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也不遲這一天。」   兩人說著話,徐嗣誡看看高興的徐嗣諄,又看看面帶微笑的徐嗣諭,也跟著笑了起來。   太夫人就端了茶:「千裡迢迢的趕回來,也是疲憊不堪的,下去好好歇歇,晚上到祖母這裡來吃飯。」   徐嗣諭笑著客氣兩句,行禮退了下去。   徐嗣諄就拉了太夫人袖子撒嬌:「祖母,我們在做燈籠。」   自從那次河燈得了第一,徐嗣諄和徐嗣誡就盼著過節好做燈籠。   太夫人笑不可支:「去吧去吧」   十一娘也含笑拍了拍徐嗣諄的肩膀。   徐嗣諄大喜,拉著徐嗣誡的手跑了。   太夫人就笑著指了對面的炕讓十一娘坐。   「翻過年,諭哥就有十四歲了吧」   十一娘點頭。   太夫人又問:「跟在他身邊的丫鬟叫文竹吧?」   「嗯」十一娘笑道,「那年您親自挑的。這幾年跟在諭哥兒身邊,細心謹慎,沒出什麼大錯」   太夫人就若有所指地笑道:「諭哥如今大了,有些事,你也要操操心了。」   操心?操什麼心?是怕徐嗣諭和文竹暗中生出情愫來嗎?   有的時候孩子們並不往這上面想,是大人小題大做,把事情弄複雜了。   十一娘點頭:「我會仔細看看。」   太夫人笑著頜首,和她說了幾句閒話,去了佛堂。   十一娘有些無從下手。   她無緣無故地把文竹叫來問一通,要是沒這事,豈不讓文竹委屈。要是有這事,只怕也問不出什麼名堂。如果叫了別的人來問,未必知道,反而打草驚蛇。可要是不趁著在家的這些日子把這件事弄清楚了,到了樂安,山高皇帝遠,有什麼事他們也鞭長莫及。   晚上索性和徐令宜商量。   徐令宜聽了大笑。   十一娘嬌嗔道:「這有什麼好笑的娘的擔心也不無道理。」   「你這個小傻瓜」徐令宜輕輕擰了擰她的鼻子,「娘是說,要你幫著諭哥兒準備貼身服侍的人」   「貼身服侍的人」十一娘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太夫人所說的和她擔心的完全是兩碼事。   她一下子坐了起來:「諭哥兒今年才十三歲,不,周歲十二……」   十一娘汗顏。   有種在催殘幼苗的罪惡感。   平時那麼伶俐的人,怎麼遇到這種事就傻了眼……他又想到十一娘剛嫁給自己的時候,小小年紀已有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鎮定與大方,可涉及到私密之事的時候就全糊了……   徐令宜心念一動,已覺得身體發熱。   他伸臂就把她攬在了懷裡。   「又不是要你現在就安人到他房裡。」徐令宜輕輕地啃咬著她圓潤的耳垂,含含糊糊地道,「現在幫他看著,等翻過年再說……」手細細地磨挲著她起伏如山巒般的優美曲線,「他大了,不免會好奇……」身體迅速地亢奮起來,「與其被人yin*沾了不三不四的人,還不如幫他準備著……」褻衣褪下,露出肩頭的潔白無暇的肌膚,「不過是那回事,他知道了以後也就能自我約束了……」說話間,他已溫柔而堅定地闖了進去。   十一娘柳眉輕蹙,片刻後才適應。   「還是,過些日子,再說吧」她的聲音微微有些喘息,「諭哥兒還小呢」   徐令宜「嗯」了一聲,品嘗著身上細膩細緻的消魂滋味,又突然想到十一娘的嬌嫩,輕柔地吻著她的鬢角,身體卻捨不得放慢頻率,反而越來越恣意地在她身體裡進進出出起來……   ※   在評論區裡看到有朋友帳號裡的幣被人盜用,將心比心,也會又急又氣,卻又沒有什麼可行的辦法。還好有朋友留言,說可以在淘寶購買幣,每次只買兩、三元錢,一次性用完,然後需要的時候再買。個人覺得這也不失為一個防備的措施。在這裡向大家推薦一下。也想請大家幫著出出主意,看看還有沒有同樣行之有效的辦法。   PS:今天有加更,不過會很晚,大家明天一早起來看吧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百零三章消息(上)   既然是這樣,事情就好辦多了。   趁著文竹來領過年的封賞,十一娘留了她說話。   「……你比二少爺年紀大,又是姑娘家,細心。有些事,我只能囑咐你。」她遣了屋裡服侍的,「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二少爺在樂安,上有姜先生,下有同窗學友,你可要仔細看著,千萬別讓二少爺行錯走偏。要不然,二少爺的前途就全完了。你們這些跟在身邊的,也一樣沒臉」   文竹聽了臉色漲得紫紅,立刻跪在了十一娘的面前:「夫人,我發誓……」   「我是信得過你的。」十一娘打斷了她的話,攜了她的手,「所以才悄悄地囑咐你。什麼事,只要佔了名正言順,就能理直氣壯。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文竹心亂如麻,只知道胡亂點頭,迎面一陣冷風,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出了夫人的院子。   十一娘見文竹是個明白人,鬆了一口氣,一心一意地準備著過春節的事。   臘月二十四月祭了灶神,換了對聯桃符,揚塵打掃,張燈結彩迎新春。   十一娘抓了文姨娘,讓她幫著琥珀發放各房的封紅。   文姨娘見綠雲衝了紅糖水給十一娘用,微微嘆了口氣,回去和秋紅道:「人強強不過命。你看夫人,樣樣都佔了先,可就是子嗣艱難。到底要心虛幾分。」   琥珀也暗暗著急。   大年三十拜菩薩,她悄悄許了正月初一、十五菇素。   十一娘只覺得有些累。   先是準備過年的事,到了初一又一大早進宮拜年,永昌侯黃夫人、林夫人幾個跟著過來陪著太夫人打牌,她雖然不用立在一邊服侍,可也不能躲到屋裡,到了晚上才有機會洗了個澡。   徐令宜讓人一口氣升了四、五個火盆。   「你是要乾淨還是要命?」   屋子裡雖然溫暖如春,可也悶人。   十一娘一邊咳,一邊笑道:「要乾淨」   徐令宜沒有辦法,又讓人把火盆移出去,換了厚被子抱著她睡。   「還好這幾天你不用出去。」羅家在餘杭,初二、初三不用去走親戚了。「你就好好在家裡歇著。要是娘問起來,就說有些不舒服好了。」   十一娘點了點頭,很快就沉沉地睡著了。   到了初二,徐令宜一個人去餘怡清和錢明那裡坐了坐,初三開始在外院招待來拜年的人。   十一娘樂得忙裡偷閒,和徐嗣諄、徐嗣誡用銀霜炭考蠶豆吃。到初四身上利索了,這才換了大紅刻絲的小襖在家裡招待客人。你來我往,說說笑笑,很快到了元宵節。   看完燈,收了過節的大紅燈籠,十一娘去了忠勤伯府。   甘太夫人讓小丫鬟拿了兩壇臘蒜。   「從前做姑娘的時候最擅長這個,老伯爺在世的時候嫌吃了有味道,有些年沒做了。今年閒著也是閒著,一口氣做了十幾壇。一壇給你,一壇給簡師傅。你們嘗嘗我的手藝怎樣。」   十一娘笑著讓綠雲收了。   「鋪子準備正月十八開業。」她和甘太夫人商量,「簡師傅想再招幾個熟手,專做補子。」   「這些事你們拿主意就行了。」甘太夫人笑道,「過年的時候我大哥來,知道我們賺了錢,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她笑的十分開心,「我心裡不知道多得意。前兩天我嫂嫂還為我侄女的婚事來商量我,好像我一下子變得能幹了似的。」   十一娘大笑。   甘太夫人就託十一娘:「我那侄女,今年十二歲,相貌品行都不錯。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也幫著留個心。」   十一娘想起林大*奶來:「邵家的男孩子多,可惜遠在滄州。」又想到周夫人,「王家人丁也旺。」   「你幫著打聽打聽。到時候我嫂子會仔細看的。」   兩人說了半天的閒話,十一娘在甘太夫人那裡吃了午飯才回來。   誰知道周夫人早在屋裡等。   「我在家也不好,出來又沒地方去,」她穿了件寶藍色十樣錦的妝花褙子,耳朵上墜著的大紅寶石耳塞熠熠生輝,映著一張臉喜氣洋洋的,「怕別人問我。」   看樣子不像有什麼傷心的事。   十一娘請了她到內室說悄悄話:「到底怎麼了?」   周夫人抿了嘴笑。   雖然屋裡沒人,她還是壓低了幾份聲音:「我們家那位,竟然妄想買通身邊的媽媽。我將計就計,索性讓她隨意接近老爺。結果她昨天診出了喜脈。」她說著,眼角都飛揚起來,「現在公主知道了。老爺的一頓訓誡是跑不了的。我怕到時候他面子上過不去,所以特意出來避一避。」   十一娘有些意外,沒想到周夫人的「早有主張」是這麼一回事。   「那孩子……」她不由沉吟道。   「看公主是什麼意思了」周夫人無所謂地端起茶盅來啜了一口,「這鐵觀音好喝」她先贊了一聲茶,然後才道,「去子留母,那她以後再也別想生了」周夫人眼底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古代人生產是很危險的,何況是硬生生的中止孕娠,意外就出的更多了。「留子去母,」周夫人嘴角閃過一絲嘲諷,「我想養成什麼樣,就養成什麼樣」   十一娘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轉移了話題:「老家送了幾隻野雁,姐姐留下來吃晚飯吧」   「好啊」周夫人心情很好,笑道,「先去給太夫人問個安,然後我們姊妹好好說說話。」   十一娘笑著陪她去太夫人那裡坐了,回來說起甘太夫人有適齡的侄女之事,周夫人滿口答應會幫著留意。吃過晚飯,十一娘把她送到垂花門,看著她的馬車遠去才回屋。   沒幾天,周家那邊有消息過來。   楊氏小產引起血崩而亡。   「你是聽誰說的?」徐家的楊氏聽了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她緊緊地抓住了楊媽**手。   「聽文姨娘屋裡的小丫鬟說的。」楊媽媽眼眶淚興閃動,「周家的媽媽過來時,文姨娘正在夫人屋裡幫著算帳。」   「怎麼會這樣?」楊氏怔怔地望著楊媽媽,喃喃地自語著,「五姐姐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她說著,喬蓮房目光呆滯的表情就突然浮現在她的腦海裡,楊氏有些驚慌失措地跳了起來,「媽媽,媽媽,我的那套百嬰嬉戲圖的花樣子呢,你快幫我找出來。我要給夫人繡個小襖……」   十一娘停了手中的針線打了個哈欠,語氣惺忪地問徐令宜:「三爺都說了些什麼?」   「說勤哥和儉哥的事。」徐令宜收了信,抬頭看見十一娘眉眼掩也掩不住的倦怠,「山陽沒有好先生,這兩年把兩個孩子的功課都耽擱了。想把兩個孩子送回燕京來讀書。」然後摸了摸她的額頭,「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語氣很溫和。   十一娘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不知道為什麼,從過年起到現在就一直覺得很疲憊。」   「春困,春困,」徐令宜聽了笑道,「到了春天磕睡自然就多了。」又輕聲道,「有什麼事交給丫鬟們做,早點歇了吧」   十一娘點頭,蜷在徐令宜的懷裡,很快就睡著了。   徐令宜望著她恬靜的面孔,不禁失笑,親了親她的面頰,這才吹燈歇了。   第二天中午,劉醫正過來。   「侯爺說,夫人有些不好,讓我來瞧瞧。」   隔著羅帳,尺寸關脈搭了帕子把了脈,劉醫正笑道:「夫人脈象沉穩有力。許是春天來了,犯了困。」   徐令宜放下心來。   十一娘趁著天氣好叫小丫鬟把去年徐嗣諭下場的考籃、考簾,裝吃食的小口袋等打點出來。   徐令宜見了笑道:「他要四月份才考,現在收拾這些早了些。」   「這幾天天氣好。」十一娘見他不以為然,笑道,「再說了,去年帶著這些進的考場,結果順順利利地通過了縣試。所以我特意收了,今年也用這些,沾沾去年的福氣。」   夫妻兩人站在春風裡說了幾句話,徐嗣諄和徐嗣誡來了。   兩人恭敬地給徐令宜行了禮,就膩到了十一娘的身邊。   一個說:「先生說,一年之計在於春。所以明天帶我們去爬西山,然後說說今年準備做些什麼。」   一個說:「母親,我們去西山爬山,先生說要帶吃的。您給我們做椿香餅吧」   十一娘摟了小的,笑盈盈地對大的道:「你們兩人把要帶的東西都用單子擬出來,我照著你們的單子幫你們準備。」   兩人歡呼著進了屋。   十一娘被春風吹得醺醺醉,捂著嘴打了一個哈欠。   徐令宜看著心中微動。   這已經是二月初了,十一娘身上還沒有動靜……   念頭一起,人就像在油鍋上煎似的,卻又不能動聲色。   是小日子推遲了?還是……   「回屋裡歇了吧」他忍著沒去攙她,「總這樣欠磕睡也不是個事。」   十一娘笑道:「這才剛過酉初,怎麼好去歇了」   徐令宜想了想,道:「要不去娘那裡坐坐,等會我們就不去那邊吃晚飯了。你今天早點歇了?」說的是商量的話,卻沒等十一娘應喏就喊了琥珀照顧徐嗣諄和徐嗣誡,抬腳往太夫人那裡去。   十一娘尋思著他也是好意,跟著在太夫人那裡坐了坐,回來就吃了飯,倒頭一覺睡到了天亮,然後破天荒地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兩個肉包子,人又恢復了精神奕奕。   徐令宜看著在心裡嘆了口氣。   看樣子,是自己猜錯了……   ※   O(∩_∩)O~   補二月二十七日的加更   正在慢慢還債中……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百零四章消息(中)   十一娘對徐令宜的心思完全不知。   過了二月初二,先是招了常九河來問田莊裡的事,又招了萬義宗問果園裡的事。   說完正事,萬義宗道:「江秉正去別家鋪子做了掌柜的,劉元瑞倆口子又常在喜鋪幫忙。我果園裡除了收瓜果的時節有些忙,平時也沒什麼事。要是夫人瞧得上眼,不如讓我們家二顯去幫您去照看照看宅子」   十一娘正為這件事犯愁。   陪嫁的兩個宅子都有些陳舊,加上沒有照顧,日見頹敗。去年冬天不過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雪,就把東廂房的屋頂壓塌了。   「這件事過幾天再說。」她笑著打發了萬義宗,待徐令宜回來和他商量:「……想把兩個陪嫁的宅子讓白總管幫著賣了,把錢湊在一起買個好一點的宅院。」   徐令宜想了想:「金魚巷那邊的還不錯。胡同又寬敞,地方也幽靜。我看,不如把另一處賣了,把金魚巷的好好修繕修繕,比重新買一個划算。」   她現在是徐羅氏,就算是想到別院小住散散心,徐家也有的是宅院,怎麼也輪不到住進金魚巷。不考慮路程,那裡的確是個好地方。加上現在劉元瑞家的又兼了喜鋪守夜的差事,那邊基本上空出來了。   「那我明天就跟白總管說去。」十一娘笑道,「趕在夏天之前把金魚巷那邊好好的修繕一番。」   徐令宜點頭,說起徐嗣勤和徐嗣儉兩兄弟:「……算算日子,最遲三月中旬就會到。兩人都大了,內宅是不能住了。我讓人把外院的遠香亭收拾出來給他們住。暫時和諄哥、誡哥一起,跟著趙先生讀書。」   「諄哥剛啟蒙,誡哥也就跟著混日子罷了。」十一娘猶豫道,「勤哥和儉哥不同,兩人都跟著族學裡的先生學了八股文的。只怕這件事侯爺和三爺得好好說說才是。看三爺對兩個孩子到底有什麼安排。如果準備走科舉,跟著趙先生讀閒書不免耽擱了時光,還不如和諭哥一起去謹習書院;如果準備走蔭恩,那到也無妨。」   「我也是這麼想的」徐令宜聽了苦笑,「只是三哥支支吾吾,沒個準音,我也只好先把孩子們安頓好了再說。」   兩人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的家常才吹燈歇下。   徐令宜像往常一樣把十一娘摟在懷裡,手幾次伸進她的衣襟細細撫挲又作罷。   想著那消魂滋味,又怕自己孟浪……十分的矛盾。   被他緊緊摟在懷裡的十一娘清楚地感覺他的亢奮,心裡不由奇怪。   又沒有特別的原因,徐令宜怎麼突然這樣壓抑起來?   思忖間,徐令宜的動作越來越放肆,氣氛越來越曖昧……十一娘全身酥酥軟軟的,呻吟聲不受控制地小聲溢出來……卻沒有等到如往昔般的憐愛……她不禁惱羞成怒,掀了被子就跳下了床。   徐令宜忙從後面抱了她。   「怎麼這麼大的氣性」一面笑著把她摟在了懷裡,一面親暱地把臉貼在了她的臉上。   十一娘拐過臉去不理他。   「好了,」徐令宜親著她的髮鬢、額頭、唇角……動作溫柔中帶著幾份小心翼翼地愛憐,「別生氣了」   十一娘有了臺階下,這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些,但還是忍不住嬌嗔道:「侯爺覺得這樣逗妾身很好玩嗎?」   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   心念一起,徐令宜心裡酥酥麻麻的。   「傻瓜」他聲音裡有自己都沒想到的輕柔與溺愛,「喜歡你才逗你」   如石破驚天般,兩人都被這話驚呆。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只聞滴滴答答的鐘擺聲。   不安與尷尬中,徐令宜縮了縮抱著十一娘的手臂,又覺得這樣過於冷漠,忙停了下來,訕訕然地道:「時間不早了,你又犯春困,早點歇了吧」   十一娘心亂如麻,怕他再說出什麼讓人不好回答的話來。輕輕地「嗯」了一聲,忙閉上了眼睛。   屋子裡再次安靜下來。彼此都可以聽到對方淺淺的呼吸聲。   不約而同,兩人轉身,背對著背側臥。   不一會,就感覺到背後有並不寒冷的風灌進來。   十一娘死死地拽住被角,不停地在心裡數著小綿羊。   ……一千二百八十四……不對,應該是一千三百八十四……不對,應該是一千二百八十四。不久前才數了一千一百八十四,接下來應該是一千二百八十四才對……   她腦子一片漿糊。   決定重新開始數。   剛數到四十八,後背一暖。   是徐令宜靠了過來   念頭一閃而過,有些僵直的身體就慢慢地軟了下來。   十一娘張大了眼睛,望著掛在羅帳上只能看見一個隱隱輪廓的香囊,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雖然和從前一樣有說有笑的,還一起商量著把十一娘那幢陪嫁的宅子賣了,定了木料、磚石,請了做活的師傅,定下四月工動土的日子,可一到晚上,兩人睡在一張床上的時候,都覺得有些不自然。只好東扯西拉。或說起徐嗣諭這些日子閉門讀書十分刻苦,這次院試定能通過;或是說起徐嗣諄知道徐嗣勤、徐嗣儉兩兄弟要回來怎樣的高興;或是說起應該給趙先生加束修的事……說著累了,自然就睡了。第二天醒來,有時候是十一娘把方枕甩到了一邊歪著腦袋枕在徐令宜的肩上;有時候是徐令宜側臥著把手臂搭在十一娘的身上。   每當這個時候,徐令宜就想和從前一樣,打趣她兩句就好。   只是十一娘特別容易敏感。他一動,她就醒了。問一句「什麼時辰」,然後匆匆起身,梳洗打扮,和來問安的姨娘、孩子們說話,服侍他吃早膳,給太夫人問安,到正廳給管事的媽媽們示下……沒有消停的時候。還把那個萬二顯派去幫她修繕金魚巷的宅子,和琥珀、竺香設計宅子的擺放,到放了她陪嫁的庫房裡翻箱倒框找瓷器、屏風,叫了季庭媳婦來問正屋門前是種玉蘭樹好還是搭一架紫藤……又有五夫人和她商量歆姐兒過生辰的事,五娘下了貼子請她在鑫哥生辰時到四角胡同去吃碗壽麵,幫著甘太夫人的侄女和四娘的長子餘成做媒,忙得腳不沾地。   徐令宜不由微微皺眉,索性也不做聲,每日到外院處置一些產業上的事,或出去應酬一下老朋友,在家裡的時候也漸漸少了起來。   別人還不覺得,琥珀幾個近身服侍的卻感覺到了徐令宜的變化,不免都有些惴惴不安。每天早上服侍徐令宜早膳就多了幾份戰戰兢兢。   十一娘看在眼裡,心裡突然難受起來。   所謂的「喜歡」,原來不過如此   她低了頭默默吃早膳,話變得更少了。   徐令宜見她神色黯淡,一口白粥舀到嘴裡,半天才咽下去,自己不和她說話,她是決不先開口。倒像個和自己賭氣似的。念頭閃過,剛剛堅硬起來的心就軟了下來,反而覺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氣。   徐令宜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把那新鮮的涼拌小黃瓜推到她面前:「平時不是最愛吃的,今天怎麼動也沒動?」   十一娘有些驚訝地抬頭,看見徐令宜無可奈何中帶著幾份溺愛的笑容。   「快吃」徐令宜就幫她夾了一塊小黃瓜放泥金小碟裡,「等會還要去給娘問安。」   十一娘心裡五味俱全,輕輕「嗯」了一聲,把小黃瓜放在了嘴裡。   黃瓜清爽,拌了醋,感覺又酸又甜,十分爽口,她連著吃了好幾筷子。   徐令宜笑搖頭。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夫人,外院的趙管事差了小廝來問,今年三月三的春宴是不是還照著去年宴請的名單下帖子?」   委婉地來催十一娘。   她臉上一熱。   這些日子只顧著給餘成作媒的事,倒把這件事給擱下了。   十一娘站起身來:「我這就把宴請的單子給他」聲音未落,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   「怎麼了?」坐在十一娘對面的徐令宜只見她身子一晃,突然間面如紙白,手胡亂地扶住了炕桌,知道她不妥,忙起身扶了她。   十一娘閉上眼睛,半晌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沒事。」她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可能是起來的太急了」   徐令宜心中一凜。   身體十分虛弱的人才會因為起來的太急而感覺不舒服,又想到她正和自己犯著拗,顧不得什麼,一把將十一娘橫抱起來。   十一娘驚呼,又是一陣頭昏目眩,只覺得全身無力,抱了他的腰伏在了他的懷裡。   屋裡服侍的忙魚貫著退下。   「十一娘,十一娘」徐令宜心裡有些發慌。十一娘臉皮子薄,要是平時,決不會這樣伏在自己的懷裡,此刻只怕人十分的不舒服,「你哪裡不舒服?」不待十一娘回答,又喊琥珀:「快去拿塊參片來」吩咐綠雲,「快去請大夫」然後把十一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摸著她的額問柔聲問她:「哪裡不舒服?」   全身都不舒服。   十一娘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卻答非所問地道:「侯爺,您讓雁容進來幫我脫了褙子。」   徐令宜啼笑皆非:「這個時候,還惦記著這些。」一面說,一面依她往日的習慣幫她脫了褙子,搭了薄被。   琥珀拿了參片進來。   徐令宜扶十一娘起來:「來,含一片,等會大夫來了就好了」   十一娘點頭,把參片含在了嘴裡,還沒有躺下去,猛地起身一把推開了徐令宜,伏在床邊嘔吐起來。   ※   先貼草稿   PS:今天太晚了,還有一些東西需要整理,沒辦法加更了,明天再加更   O(∩_∩)O~   本章節由quanben書友上傳 第四百零五章消息(下)   「十一娘!」徐令宜愕然.顧不得地上的汙穢,坐在床國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她。   「夫人!」琥珀嚇了一大跳,見徐令宜在照顧十一娘.忙去倒了懷溫水來。   十一娘把早上吃得一點東西吐得乾乾淨淨,心裡才覺得好受了些徐令宜接過琥珀手中的茶盅遞到十一娘的嘴邊:「來.漱漱口有小丫鬟機敏地端了漱盂過來。   十一娘滿臉徘紅。   怎麼會這樣?好像一刻也忍不住似的。   她吶吶地道謝、接過茶盅漱了口.看見琥珀領著小丫鬟收拾自己的穢物,尷尬地喊了一聲「侯爺」、感覺得那穢物發出來的刺鼻味道攪得她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勉強說了句「您還是避一避」、心中一膩,竟然伏在床邊乾嘔起來。   「十一娘!、   徐令宜大驚夫色.忙吩咐琥珀:「快.去倒杯熱茶來!」   他的聲音嚴厲又冷峻.讓琥珀心中一顫.急急應了一聲.匆匆去倒了杯熱茶過來。   「十一娘!」徐令宜柔聲喊著十一娘,把伏在床邊輕喘的十一妨抱在了懷裡,按過琥珀的茶嘗了一口,這才遞到十一娘的嘴邊.   來,我們喝口熱茶.喝口熱茶心裡就不難受了。」   誘人的鐵觀音也比平常少了幾份清香。   十一娘無力地躺在徐令宜的懷裡.不忍拒絕他的好意.小小地啜了一口。別了臉。   「乖,」徐令宜輕聲地哄著她.「再喝一口!,十一娘只好又啜了兩口。   剛才那種噁心的感覺好像又在體內復甦。   她皺著眉頭再次別過臉去。   徐令宜不敢勉強她,把茶盅遞給一旁神色緊張的琥珀,輕輕地撫著她的額頭:「你忍一忍,已經去請大夫了。、   十一娘微微點頭,捂住了嘴、臉上浮現忍耐的表情。   徐令宜色變。   十一娘一向隱壓,遇事喜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輕易不麻煩別人。如今竟然這番行事.定是難受的沒有辦法了……   念頭一閃.心裡竟然隱隱生痛起來「十一娘,十一娘,」他輕輕地撫著她的背.「哪裡不舒服?」   又去親她的面頰。   輕柔的動作,溫暖的懷抱,愛憐的語氣.讓她秀眉漸漸舒展開來,可鼻尖索繞的怪味又時時提醒十一娘床邊有她吐出來穢物.她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這些並沒有逃過一直仔細觀察著她表情的徐令宜。   他想了想,輕聲問她:「是不是屋子裡的味道不好聞?」   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嘴。   徐令宜笑起來.擰了她的鼻子:「嬌的像根麻花似的。」然後裹著被子抱著她往東稍間去.「讓她們收拾.我們那邊坐一會。」   十一娘臉紅得像晚霞。   琥珀看著帶著幾個小丫鬟小跑著去了東梢間,待他們到時,東次間臨窗大炕中間的炕桌早已撒下,墊了寶藍色五幅團花的炕褥,堆了彈墨大迎枕.鋪著大紅色丹鳳朝陽的錦被,茗碗茶具擺在了東邊的炕几上。   徐令宜沒把十一娘放在炕上,而是抱著她上了炕。   琥珀看著眼晴一亮.忙蹲下去幫徐令宜脫鞋。   東梢間原是十一娘的一間小書房,她偶爾會到這邊來看看書、算算帳。不像內室和宴息室,總立著幾個服侍的小丫鬟、空氣因此而顯得比較肖新、十一娘深深地吸了口氣.感覺好多了.人也精神了些就有些羞郝起來。   「侯爺,」她小小地掙扎了一下,「還是我自己來吧!   徐令宜不予理睬:「閉上眼晴養養神。大夫一會就到了。」   他不說還好,他這麼一說.身體裡就湧出濃濃的倦意來,徐令宜帶著醇厚氣息的懷抱又讓她覺得特別的安寧、靜謐,十一娘不由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心裡還惦記著太夫人那邊:「我還沒去給娘問安!」   徐令宜見她強撐著、憐愛地親了親她的面頰:「快睡吧!娘那邊我會去說的。」   十一娘聞言放下心來.歪在他懷裡,很快就睡著了。   徐令宜此刻才靜下心來細想,心裡不由又驚又喜,只盼著劉太醫快點來。又想著這幾天的天氣時許時熱.晚上又各自背對背地睡,興許是著了涼。一時間極為後悔。十一娘比他小十幾歲.平日當著外人的面前事雖然落落大方,可到底是個小姑娘.私底下有多嬌氣.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偏偏自己還要和她一般見識、白白痴長了她幾歲……而且那天晚上也是他不對。十一娘性子靦腆,別說主動靠連來了.就是緊緊地抱著他都要羞得滿臉通紅、何況那天被他撩拔得泫然欲泣……   想到這裡,他把臉貼在了十一娘的臉上這小人兒當時只怕是又急又羞。   早知如此。那天輕柔些待她就是!   倒把因一句「喜歡」生出來的窘迫拋在了腦後,全然不想,只細細地吻著十一娘的鬢角.好像這樣.就能補償一下那天自己的輕狂一般。心裡又暗暗盼著千萬可別是風寒。連期待懷孕的喜悅都少了幾份然後叮囑琥珀:「夫人身體不適,誰也不見。讓宋媽媽去太夫人那裡也稟一聲。.   琥珀一千個願意.曲膝應「是」,立刻去安排。將回了徐令宜.   心裡又升起個念頭.匆匆去了坐香那裡。   十一娘昏昏欲睡,劉太醫什麼時候來的,什麼時候走的.一律不知道。醒來時屋裡已掌了燈.徐令宜就著炕几上八角宮角靠在大迎枕上看書。   感覺到動靜低下頭:「醒了!」   或者是燈光的原因.十一娘覺得徐令宜看她的目光特別的柔和。   「嗯!」她沒想到自己會睡這麼長的時間.慢慢坐了起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徐令宜掏了懷表:「戌初了!」   「睡了這麼長時間!」十一娘很是吃驚。   徐令宜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溫聲問她:「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   什麼?.   十一娘沒什麼食慾,可不吃飯只會讓身體變得更差。   她想了想:「想喝小米粥。」   徐令宜就喊了小丫鬟十一娘覺得懶洋洋的.不想起床,就靠在大迎枕上和徐令宜說話「大夫來怎麼說?、   「說你可能是累著了。」徐令宜眼底閃過一絲異樣.「說過幾天再來給你把把脈。、   「開了方子嗎?、   「開了!」徐令宜想到她看得懂方子.知道她懂些藥理,笑道「讓外院的管事幫著抓藥去了,明天給你看!,十一娘點頭問起三月三的宴請的名單給沒給趙管事送去?自己沒去給太夫人問安太夫人都說了些什麼?孩子們可都好?   徐令宜和她拉著家常.待小丫鬟送了小米粥來,這才起身把炕桌移到了她跟前。   被徐令宜這樣服侍。十一娘很不習慣.特別是要了小米粥,只吃了兩口就不想吃了。   「不想吃就不吃。」徐令宜到不以為然,讓小丫鬟撒下去.「你睡了一整天,難免沒有什麼食慾,等想吃的時候再吃吧!」   十一娘又覺得餓。想到以前為了保持身材.晚上帶常只吃水果.   讓丫鬟削了一個蘋果、卻也只吃了半個。   琥珀打水進來服侍她梳洗。   「不用了。」十一娘笑著要下炕,「還是去淨房吧!」   琥珀就求助似地望了一眼徐令宜。   徐令宜立刻道:「就讓她們在這裡幫你梳洗梳洗吧!你今天又沒有出門,用不著那麼麻煩。」   十一娘還是覺得有些彆扭,徐令宜已經撩簾而出.琥珀也將白帕子圍在了她的肩上.她低了頭就可以淨臉了。   好象得了什麼重病似的!   十一娘看著在心裡嘀咕,旋即神色微僵.心砰砰亂跳起來。   難道自己得了什麼絕症?   所以徐令宜才不給方子她看.所以琥珀幾個服侍她時才這樣謹小慎微。   好不容易才壓下心底的紛亂、十一娘仔細觀察。   琥珀好像很害怕她的動作幅度太大似的,時時觀察她的表情.她略有表示就立刻替她做到。她一旦乖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她們的表情就有所鬆懈。   十一娘不想為難她們,坐在那裡任她們擺布。   梳洗完,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大小姐聽說您不舒服.和四少爺、五少爺一起,做了兩個蘭花香。送過來。還說.等您好些了就來給您問安!」手打更新。   「拿進來吧!」十一娘笑著,懶懶地倚在了迎枕上。   琥珀利落地幫她搭了被子.綠雲已接過小丫鬟手中的香lang遞了過去。十一娘湊到鼻底嗅了嗅,心裡翻滾著.伏身就把剛吃的蘋果吐了出來。   琥珀卻不知從什麼地方端了個寶藍色插絲琺瑯百鳥花卉的面盆出來,十一娘正好吐在了面盆裡。待十一娘吐完.小丫鬟上了溫水漱口,綠雲拿了蜜計青梅給她含.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   一娘望著滿屋笑盈盈的面孔,火石電光中想到了自己一直沒來的小日子……手不覺放在了腹部。   「琥珀!」她有些無措地望著琥珀,欲言又止。   「這樣說來.還要等到三月份才有準信了?」杜媽媽幫太夫人卸了釵簪。   「不過也沒有診斷出其他什麼來。」太夫人眼角眉梢都是歡快的笑意,「我把宋媽媽叫來問了問。十之八、九是有了身孕。」   「恭喜太夫人了!」杜媽媽笑盈盈地曲膝給太夫人行禮。   太夫人笑呵呵地攜了她:「暫時別做聲。老四還都瞞著呢!.   杜媽媽安些意外。   太夫人笑道:「他啊.是這性子。不是有把握的事.是決不會吭聲的。「想了想.又喜滋滋地道.「這種事.只怕太醫還沒我們懂得多。,杜媽媽哈哈大笑起來。 第四百零六章欲動(上)   太夫人就道:「他們和我打馬虎眼,我也樂得裝糊塗。反正眼看著也要到三月中旬了。十一娘那裡我就不去了。免得她起來給我行禮問安的。她這可是頭胎,萬一動了胎氣可不好。」又道,「至於怡真和丹陽那裡,我們也暫時別做聲。等事情確定下來再說。」   琥珀含笑點頭,委婉地道:「夫人,太醫說了,您的脈像沉穩有力,身子骨好著。這些日子可能是累了。先開兩劑調整的藥吃著,等到了三月中旬再來為您把脈。到時候就會有好消息了!」   十一娘怔住:「為什麼要等到三月中旬!」   琥珀笑道:「太醫說,到了三月中旬,脈象更明顯一些。」   「那現在呢?」十一娘急急地道。   「現在脈象雖然不明顯,可十之五、六是喜脈。」   十一娘聞言乍喜還憂。   喜的是自己兩世為人,竟然要做母親了。以後可要做個好母親,好好地疼愛這孩子,讓他不孤單寂寞才是。憂的是為身子還很幼稚,孩子剛上身反應這就樣大,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地生下來。   一時間心亂如麻。螞"o(B5B%I%r,M*f8`蟻想著最好能生個男孩,可以免受那三妻四妾之苦。又想,就算是個女孩子,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什麼樣的社會有什麼樣的教育,什麼樣的教育培養什麼樣的人。像自己這樣見識過平等、自由、尊重的婚姻,見女兒在別人家做低伏小,到底意難平,只怕會生出怨懟之心來。可在封建社會長大的女兒卻未必覺得是問題,說不定還會以為自己小題大做。又想,如果以後女兒能有李總兵夫人的手段也不錯,雖然背了個惡名,好歹夫妻相守。只不過苦了下一輩的,那李總兵的女兒如今都十六了,卻一直沒能找樁門當戶對的親事,婆家都嫌李總兵夫人太厲害,怕未來的兒媳有樣學樣……   她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徐令宜坐到了她的身邊也不知道。   「什麼了?」望著表情有些怔忡地妻子,他輕輕地攥了她的手。   十一娘回過神來,想著琥珀等人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剛才那番行事多半是受了人的指點。而太醫是徐令宜請的,除了他,還有誰?   她面頰微紅,表情有些羞赧。   看樣子,是知道了。   徐令宜望著燈光下表情柔和的十一娘,想著這小小人的身體裡懷著自己的孩子,心裡就覺得暖烘烘的,忍不住把她抱在了懷裡安慰道:「沒事。有我呢!」   十一娘見屋裡服侍的人都不知道哪裡去了,又覺得累,也就隨了他的意思,蜷縮著在了他的懷裡。   「劉太醫說,孩子可能剛上身,你要好好休息。」徐令宜下頜頂在十一娘的頭頂,「這些日子你就別操勞了。家裡的事,我看就請娘幫著代管好了。再不濟,還有二嫂。等過些日子,你身體好一些了再說。」   剛懷孕的人大部分都會身體不適,而且這種情況通常會持續到第三個月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   十一娘以前只是聽說過,現在親身體會了,才知道什麼叫做「不適」。   如果能休息,當然是再好不過。   想到這裡,她不由坐了起來。   「侯爺,您跟娘說了沒有?」這件事畢竟還沒有完全確定下來,「要是萬一……豈不讓娘空歡喜一場。」說到這裡,她不由語氣微頓,「我看,還是等幾天再說吧!」   「我知道!」徐令宜只覺得懷裡的人又香又軟,忍不住又親了親她的面頰,「只是你這種情況卻等不來。娘那裡,我也就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句。以娘的精明能幹,多半能猜出幾份來。」   十一娘只覺得沮喪:「不是太醫院的太醫嗎?怎麼連這種事也沒有把握。不是說能懸絲診脈嗎?」   徐令宜大笑。   第一次聽到十一娘抱怨,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是,固然好。」他貼著她的耳朵說著暖昧話打趣她「不是,你也用不著著急……我們……多幾次……總能成……」   十一娘窘得不行。   「你,你還說……」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就聽見琥珀隔著帘子笑道:「侯爺,夫人,杜媽媽求見!」   這麼晚了,肯定是來傳太夫的話。   十一娘忙從徐令宜的懷裡坐了起來,攏了攏頭髮,清了清嗓子,吩咐小丫鬟請杜媽媽進來。   杜媽媽笑著曲膝行了禮,道:「太夫人聽說四夫人身體不適,讓您好生在家裡靜養,晨昏定省就暫時免了。等身體好些了再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說。」   十一娘覺得有些意外,想到剛才徐令宜的話,不由瞥了徐令宜一眼,才笑著道了謝,讓琥珀送了杜媽媽出門。   「怎樣?」徐令宜就笑道,「我說娘能猜出幾份來吧!」   十一娘不由暗暗祈禱,別讓老人家失望才好。   徐令宜就問她:「說你剛才吃又都吐了?這樣可不行。要不,我讓廚房給你下碗面?你多少要吃一點!」   十一娘點頭,道:「我不想吃麵,只想吃蘋果。」 第四百零七章欲動(中)   十一娘那邊每天昏天暗地.第一樁事就是吃,第二樁事就是睡,哪裡還顧得上其他事。太夫人和杜媽媽商量:「我看.今年就不要唱戲了.請幾個女先生到家裡說書好了。免得驚了孩子。   「太夫人這主意好。」杜媽媽卻另有擔心.「只是四夫人那裡到時候不露面.得想個什麼藉口才好。」   「這有什麼為難的。」太夫人笑道、「我們只請常走動的幾家到時候只說十一娘身體不適。她們有心去看一眼,待說書的先生開了鑼,大家也就到點春堂這邊來了。她依舊休息她的.不礙事。」   杜媽媽聽了笑道:「那就只宴請三月初三這一天先在花廳用中膳.然後聽書,掌燈時分就各自散了。   「嗯!」太夫人笑著點頭,說起十一娘的事來「沒想到她懷相這樣不好你有事沒事多去她那裡走動走動。讓宋媽媽把那酸甜的東西多備一些」又道.「你把田媽媽和萬媽媽叫進來,到時候不不得要讓她們去服侍幾天杜媽媽笑著應了.一一去安排。來回話的時候卻見太夫人正指揮著葛中在清箱籠。   「我算著是秋天的日子,。」太夫人指了幾匹潔白如玉的淞江三梭布。   「到時候做兩個小包被,多的,做幾塊尿片子。又細膩.又暖和。」又道.「只怕這幾匹不夠.我讓玉版去開我的庫房了。.   杜媽媽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可是宮裡賞的貢品.整匹整匹的尺頭.裁了給還沒有出世的孫子做包被、做尿片子……   可看著太夫人正在興頭上,她雖然不好直接潑冷水,還是笑道:「我看.做包被,不如做小衣裳……」   杜媽媽話沒說話,太夫人已擺了擺手:「小衣裳一律用蘇杭那邊的湖綢……   正說著.玉版帶著四、五個手捧著各種布料的小丫鬟走了進來。   太夫人就指了杜媽媽過去看:「你看怎樣?」   杜媽媽見有烏青的大環綿.有唐棲的綿綢,有王店的王店綢、畫絹……全是淨面,模在手裡比雞蛋還細膩,不由暗自擔心.既怕這次十一娘是誤診,又怕十一娘生的是女兒…」.臉上卻露著笑道:「您好歹給自己留幾匹。」   「每年都有賞的。」太夫人呵呵笑道,「我哪裡穿得完。」說著.轉身進了內室,讓幾個丫鬟在那裡收拾著。   杜媽媽忙跟上,太夫人這才低聲道:「十一娘進門的時候我仔細看過了.大太太給的那些東西,看上去五顏六色、眼花撩亂的.卻全是做外衣的料衣.上好的內衣料子卻一件也沒有。我怎麼也要幫她備些才行。既是外衣的料子.自然得做外衣,好看.別人問起來.少不得要答一聲「這是娘家的陪嫁」。內衣的料子.做了中衣、褻衣,就是再好.也沒個問的人。   大太太畢竟是十一娘的嫡母、杜媽媽不好答應,笑道:「我看您找了一大堆出來。要不要我吩咐她們先用箱籠裝了.等那邊有了準信再送過去?」   「我已經跟玉版說了。」太夫人上炕坐了.「還得到針線上挑幾個手腳麻利又細心的開始做小衣裳才是。特別是棉褲、得多做幾條才是。   杜媽媽笑著應.拿了迎枕放在太夫人的身後,倒了茶端上來「我明天就去挑人。   五夫人和歆姐兒來了太夫人笑著把歆姐兒抱在了懷裡.讓杜媽媽把宮裡靜兩天賞的梅花糕裝些出來。   五夫人望著外面穿梭如織的丫鬟笑道:「您這是做什麼?像搬家似的?   太夫人將梅花糕掰了一點放在歆姐兒的嘴裡,這才笑道:「把一些陳年的東西都清一清,該賞的就賞下去.該分的就給你們分了。、   五夫人笑有有地抱著太夫人的胳臂坐了:「你賞匹大紅的刻絲給我們歆姐兒做鬥篷吧?」   「這才春天.你就惦記著冬天了。」太夫人笑著伸指在她額頭上點了點。   五夫人順勢歪了頭.咯咯咯地笑。   吃糕的歆姐兒看了也在一旁笑。   有小丫鬟進來:「夫人,大少爺和三少爺回來了!」   「快讓進來,快讓進來!」太夫人聽了喜出望外,「不是說三月中旬才能到嗎?怎麼二月底就到了。」   五大人笑道:「順風順水.就到得快些。」   她的話音剛落,徐嗣勤和徐嗣儉撩簾而入。   兩個都穿著寶藍色律紫團花繭綢袍子。相比離開燕京時.十七歲的徐嗣勤壯實了不少.眉宇間也多了幾份沉穩。十四歲的徐嗣儉高子快趕上徐嗣勤,表情依舊很活潑.眸子依舊很靈活。   兩人上前行了禮.徐嗣儉立刻跑太夫人面前拉了太夫人的衣袖「祖母、您老人家身體可好?可想死我了!.   逗得太夫人哈哈大笑。   諄哥兒也在燕京,這下子你們又可以上房掀瓦了。   徐嗣勤站在一旁只是笑。徐嗣儉卻一本正經地道:「我現在長大了、哪能做那樣的事。要是二哥想上房掀瓦,我一定會好好勸二哥不要這麼調皮的。」   屋裡的人全笑翻徐嗣儉看見五夫人懷裡一個粉裝玉飾的小姑娘,知道是五叔的寶貝女兒.笑著指了歆姐兒笑道:「這是二妹妹吧?,歆姐兒見了陌生人.早躲到了母親的懷裡偷偷打量五夫人見了就笑著吩咐歆姐兒「快叫三哥!」   歆姐兒匆匆叫了一聲「三哥.   就把頭埋到了五夫人的懷裡徐嗣儉看著好玩,拉了歆姐兒的手指頭.指了徐嗣勤:「這是大哥歆姐兒嚇得把手縮到了母親的懷裡.埋著頭不理他徐嗣勤見五夫人並不勉強她和自己打招呼.知道十分溺愛這個妹妹.忙喝斥弟弟:「怎麼大的人了.祖母面前還沒大沒小的!,徐嗣儉不以為然.望著哥哥呵呵地笑。   五夫人就哄著歆姐兒喊人。歆姐兒不肯抬頭.悶悶地喊了一聲「大哥」。   徐嗣勤不想讓大人為難.笑著應了一聲。   太夫人看著就指了小丫鬟端來的錦杌:「你們也坐下來說話!」   兩兄弟坐下.丫鬟們上了茶點。太夫人問起三爺和三夫人來。   徐嗣勤一一做答。說三爺在山陽為官清廉.頗得百姓愛戴、和上峰的關係也處理的極好;三夫人開了個米鋪、幾年下來有虧也有盈.人卻頗為辛苦.所以年前把鋪子關了:甘老泉送他們回燕京,拿著徐令宜的名帖,一路上平失順暢,提前到了燕京……   太夫人聽著不住地點頭,問他們:「見過你四叔了沒有?」   徐嗣勤恭敬地道:「剛下馬車就來給祖母問安,還沒有見到四叔。   按道理.他們應該先在外院給徐令宜問安.徐令宜會把對他們的安排告訴他們。他們再進內室給祖母和伯毋、嬸嬸問安。可白總管說這些日子十一娘病了.徐令宜一直在內院。他們已不是三尺的孩童.又不知道十一娘得了什麼病,不好直接去十一娘那裡,就先來了太夫人這裡。太夫人問起.又怕太夫人知道大白天的徐令宜就在十一娘處,徐嗣勤只有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   也就是說.還沒有見著!   孩子們回來的事,徐令宜對太夫人說過.也有安排.可這畢竟是男人們的事,太夫人不能越俎代瘡、吩咐杜媽媽:「你陪著兩位少爺去見侯爺!」對徐嗣勤、徐嗣儉兩兄弟道,「既然回來了.也去跟你四叔、四嬸問個安。等會到我這裡來吃晚飯。」   兩兄弟躬身應「是」,跟著杜媽媽去了十一娘那裡。   徐令宜把十一娘放到被褥上十一娘就醒了。   「勤哥和儉哥回來了!」徐令宜撫了撫十一娘的額頭.低聲道、   「我去看看.馬上就回來。」   文本最快。十一娘起身:「孩子們遠道而來,我怎麼著也要見一見。」   徐令宜表情猶豫。   十一娘笑道:「就坐在東次間.讓孩子們給我見個禮就成了!」   徐令宜想了想.點了點頭,待十一娘加了件小襖、把她抱到東間大炕上坐了,這才去了廳堂琥珀幾個上前幫十一娘梳了頭徐嗣勤、徐嗣儉兩兄弟進來給十一娘行禮「可把你們給盼回來了!」十一娘笑著打量兩兄弟,「幾年不見.   都變成大了人。」又望著徐嗣儉.「可惜你四弟和五弟都去了學堂.   要不然,不知道有多少高興呢!」   兩兄弟見十一娘倚在炕上的大迎枕上,雖然面帶笑容.卻難掩倦怠.都暗暗有些吃驚。徐嗣儉更是想著告初十一娘打趣他時的神採奕奕.硬不得客氣.急聲道:「四嬸,您這是怎麼了?」   十一娘不免有些尷尬.笑著說句「這些日子身體有些不適」.然後轉移了話題.問起三爺和三夫人事來。   徐嗣勤怕徐嗣儉又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來.瞪了徐嗣儉一眼,示意他不要亂說話.和十一娘寒喧起來。   十一娘不免噓唏。更多章節請登陸。   徐嗣儉沒什麼變化,徐嗣勤卻比從並精通世事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想到了徐嗣諄的變化兩人說了幾句閒話.知道他們在山陽一切都好,太夫人那邊又留了晚飯,十一娘就笑著端了茶。   「將會諄哥、試哥下了學.再去看你們。、 第四百零八章欲動(下)   徐嗣勤和徐嗣儉先在遠香亭安頓好.然後去太夫人那裡吃晚飯。   除了十一娘,所有的人都到了。   侄兒、兄弟見面,熱鬧了一番才散。   徐嗣勤、徐嗣儉兩兄弟去了徐嗣諭.幾個半大的小子讓外院的廚房幫著整了幾個菜.摸了一壇金華酒,關起門來敘起契闊來。   徐嗣儉年紀輕.性乎直.又是和胞兄、堂兄在一起.三下兩下就被徐嗣勤和徐嗣諄給灌醉了。徐嗣勤叫了小祿子服侍他歇下.自己和徐嗣勤說起話來。   「你也別瞞著我.怎麼突然想到回燕京?」徐嗣諭在樂湊和同窗們鬧慣了、早就練出一套躲酒、進酒的手段來.遠非徐嗣勤、徐嗣儉這樣一直生活在父蛋眼皮子底下的人可比。   徐嗣勤己角些酒意.聞言苦笑。   「你也知道我娘,總想著百尺竿頭,要進一步才行。結果把我爹的上峰給得罪了。我爹沒有辦法.只好把我們兩兄弟送回燕京。   「得罪最上峰?」徐嗣諭有些驚訝,「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徐嗣勤嘆一口氣:「商州知府有個女兒.和儉哥兒一樣的年紀。   想和我們家結親。結果我娘嫌人家門第太低.沒同意,而是看中了陝西學政家的女兒」…」說話這時.他語氣一頓,「陝西學政卻嫌我們兄弟沒有功名……   徐嗣諭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沉冷道:「那也談不上得罪啊!」   徐嗣勤有些糙機:「我娘當時是扛得陝西指擇使夫人去說的媒。   誰知道那陝西學政十分地孤傲,一口就回絕了,讓指揮供的夫人有些下不了臺。回來和我娘說。我娘也有些氣忿,就把商州知府要和我們家結親,我們沒同意的事說話了指揮使夫人說。不知怎地.這事傳來傳去,就傳成了商州知府想把女兒嫁到我們家來.不管是我還是儉哥都成……   徐嗣輸有些目瞪口呆:「這話說話.也太傷人了!   「可不是!」徐嗣勤無奈地道.「爹為人寬厚,最快手打,看到有些人家實在是交不起公糧賦稅,就睜隻眼閉隻眼的免了.所以這兩年的公糧賦稅都沒有完成。那商州知府從來沒說話什麼。自從有了這樣的傳聞.爹連著兩個月都被商州知府斥責。我來的時候.爹的考績被評了個.差。   徐嗣諭一時無語,只好幫徐嗣勤斟了杯酒。   屋子裡靜悄悄的。   徐嗣勤連飲兩杯。突然道:「嫻姐兒……她還好嗎?」   「我也不知道!」徐嗣諭眼神一黯.「你走後沒多久,我也去了樂安…說話.端起杯盅喝了一大口,低聲道.「母親應該知道吧?聽說她和甘家的太夫人走得很近!」   徐嗣勤沒有做聲.良久.深深地吸了口氣.笑道:「對了,你母親得了什麼病?」轉移了話題。   「沒得病!」徐嗣諭垂了眼臉.喃喃地道.「是有喜了。   「啊!」徐嗣勤有些意外,見徐嗣講表情有些苦澀,笑著幫徐嗣諭斟了杯酒,「餵.你上次不是寫信告訴我,你現在一心一意只想著怎樣考取功名,四叔看在你刻苦用功的份上,也會給秦姨娘留兩份體面,你就無所遺憾了。怎麼?難道說話是諱心之話不成?   徐嗣諭聽著就瞪了徐嗣勤一眼:「我和你.難道還說話諱心之話不成?   「那你有什麼好在意的!」徐嗣勤笑道.「就算四嬸嬸生上十個八個的.與你何幹?   「我本來就沒有再意!」徐嗣諭辯道:「我件麼時候說話在意了?」   「既然如此.」徐嗣勤道.「那你急什麼?   徐嗣諭啞言.嘴角食拿.半晌才道:「是你總誤會我……   徐令宜回到屋裡,十一娘正就著甘太夫人送得臘蒜在喝小米粥。   他笑著模了模她的頭.去淨房更衣出來.十一娘正夾了一塊蒜瓣,滿臉猶豫。   「怎麼了?」徐令宜坐到了十一娘對面的炕上。   「覺得很好吃」十一娘說話、把蒜瓣重新放回了小碟子裡,「又怕吃多了不好。   徐令宜大笑:「要不.吃點蘋果?   十一娘搖頭:「算了,免得又不舒服。」   琥珀服侍十一娘梳洗.回來的時候丫巢已經鋪了炕一一這幾天,他們都睡在東梢間臨窗的大炕頭。   徐令宜就問起她餘成的婚事來:「……成了嗎?」   「多半能成吧!」十一娘上了炕.心裡卻啃咕著徐令宜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四姐很滿意。」說話.她靈機一動.笑道,「難道三爺讓您幫著勤哥兒和儉哥兒說話好親事?」   徐令宜幫她搭了被子:「不是耗我。是託了娘!」   還真讓她猜對了「娘恐怕也很為難吧!」十一娘肚子飛快地轉著,量媒量媒、一邊是女方,一邊是男方.總要差不多的人家才能做媒。我給成哥兒做媒,那也是因為四姐個性溫和.為人厚道,甘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嫁過去了不會無故刁難。要是別人家.我可不敢管。」然後把當初三夫人和自己娘家嫂子置氣.以至於擁姐兒匆匆訂親的事告訴了徐令宜.「……三嫂和自己娘家的嫂子都說話到一訣去.更何況是別人?」   徐令宜是看著太夫人拿著徐今寧的書信很是為難的樣子.想到十一娘在給四娘做媒.想提醒她一句.沒想到她比自己想像的要明白得多。   「你啊!」他笑著脫鞋上了炕.「做什麼都一套一套的。   十一娘抿了嘴笑。   她怕徐令宜把徐嗣勤和徐嗣儉兩兄弟的婚事耗給她。萬一媳婦進了門.三夫人擺起婆婆譜給新媳婦罪受,她怎麼跟人家女方的家長交待啊。   見徐令宜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忙躺了下去:「我們早點歇了吧!」   徐令宜見她吃得好.又想睡,笑吹燈躺下.手卻很自然地伸進了她的衣襟,落在了還很平坦的小腹上。   十一娘挪了挪身子.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睡著了。   到了三月初三那天.知迸十一娘不舒服.大家都來瞧了瞧.就去了花廳那邊用膳。用完膳.移到點春堂聽書。   周夫人卻跑到十一娘這邊。   「你是不是有了身孕?」她火眼金金.一語道破。   「太醫說話象還不十分明顯。」十一娘笑道.「過幾天氣複診後才知道。」   哪幫子太醫.」周夫人笑道.「就是怕擔責任。這事我有經驗.準錯不了。「十一娘笑著讓丫鬟給周夫人上茶。   「這幾天不好受吧!」周夫人坐在炕邊和她說話.「過些日子就好了。正是春季.雞蛋多.多吃些雞蛋」…」她傳授了畢天經驗.然後問她:「侯爺那邊你是怎麼打算的?」   十一娘不好意思說話令宜這些日子都在內宅.模稜兩可地道:「也沒什麼打算!   「那可不行!」周夫人低聲道,「你得防著點,早點把通房的人選好了。」說話.指了指東小院。「千成別讓人趁機而入。」   十一娘笑笑沒有做聲。   有些事她沒有辦法拒絕.卻也不會主動。   周夫人還以為她意領神會了。就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們家那位楊姨娘去了.我少不得要安慰安慰我們家老爺,幫他納了房妾室。   十一娘難掩驚訝。   「也免得他以為我容不下那楊氏。」周夫人笑道,「所以我這次沒抬舉身邊的那些丫鬟.而是在外面幫他找了一個家世清白的讀書人家的閨女,不僅如此,還長得十分漂亮.不遜色那楊氏。   正說話,黃三奶奶來了。   「就知道你躲在這裡和十一娘說悄悄話?」黃三奶奶笑著打量著十一娘.「你是不是有了身孕?   倒瞞不過這些當家的主母。   十一娘又解釋了一遍。   話還沒有說話.林大奶奶來了。   「我就說.怎麼看著像是有了身孕似的。」林大奶奶笑道,「這下可好了,你也算是熬出了頭了。」然後坦然地道,「你也別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自己的身子骨要緊,生兒子要緊。」又問起她的飲食起居來。   十一娘和她們說話話,倒沒感覺到不適.幾個人坐到黃昏時分吃晚膳的時候才走。   過了幾天、劉醫正又來珍脈,這次十分肯定的說是喜脈,太夫人等人這才敢聲張。徐令宜更是寫了信讓人帶到餘姚去。二夫人、五夫人帶了補品來看她,,徐嗣諭和徐嗣誡呢呢喳喳地圍著十一娘猜是弟弟還是妹妹、歌姐兒則在一面落地的穿衣鏡前走來走去,看著自己的影子玩.貞姐拿了幾個花樣子讓十一娘選:「是做個年年有餘的肚兜?還是做個喜相逢的肚兜好?」   十一娘笑道:「你覺得什麼好者就繡什麼好了!」   正說話,皇后和太子紀都派了內侍來問情況,還送了補品過來。   這邊剛落停、得了信的四娘帶著藥材過來看她。   「五姨娘知道了不知道有多高興呢?」她糖了十一娘的手.想到了七娘.不兔有幾份感慨。   十一娘也想到了還沒有動靜的七娘,只和四娘說話高興的事:「聽說話哥兒的親事定下來了?」   四娘也不想說話七娘的事讓大家掃興、笑道:「準備五月份下小定.將姑娘及芽了再成親。我們家成哥兒也好安安心心讀幾年書。」   又道,「我這次來.一是看你.二是想請侯爺做個媒人!」 第四百零九章止(上)   「請我做媒人?」徐令宜有些意外.隨即笑道.「行啊!讓怡清先請我喝頓酒了再說。   十一娘難得見到徐令宜這樣促狹,笑道讓人去給四娘回了音。結果第二天一大早餘恰清就下了帖子請徐令宜到春熙樓去吃酒.邀了王勵、金翰林做陪。   徐令宜回來道:「真沒想到、恰清還有些家底。長子成親.竟然準備花五幹兩銀子做聘禮。.   十一娘笑著和他調侃:「讓你小瞧我娘家的人!,徐令宜大笑。   在炕邊坐了.幫她把拂在腮邊的幾縷青絲將到耳後,柔聲道:「今天怎麼樣?   「還好!」十一娘望著面帶笑意低頭立在一旁裝做什麼也沒有看的琥珀、綠雲幾個丫鬟.微微有些窘迫,「只是早上有些不舒服,下午和琥珀幾個一起說話、做針線活、到也還好。」   徐令宜聽了思忖了片刻.道:「那沒事的時候就多找幾個人來說說話。不想這事.興許就好一些了十一娘點頭,說起徐令宜走後的事來「娘讓杜媽媽送了兩箱籠尺頭來.說是給孩子做小衣裳、尿片子的。我看都是整匹整匹的畫絹大環綿……」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既然送給你的,你就先收著。」徐令宜笑道.「娘年紀大了,稀罕小孩子。前兩天還送了歌姐兒一匹大紅牡丹花開的刻絲、一匹玫瑰紅月季海棠的刻絲。」   聽說大家都有,十一娘鬆了口氣.但心裡還是覺得給小孩子做這些太過奢侈.決定留著以後慢慢的用。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夫人,太夫人送了些山藥棗泥糕來。   十一娘忙讓小丫鬟端了進來徐嗣諄和徐嗣誡下了學。   看見有山藥棗泥糕,兩人眼晴一亮.看見滿臉正色的徐令宜,又恭恭敬敬地低了頭十一娘看著好笑.吩咐兩人:「快去淨手,好吃糕!」   兩人立刻笑了起來.爭著去淨了手。   徐令宜看著欲言又止。   十一娘不以為然,吩咐琥珀用泥金小碟裝了山藥棗泥糕給兩人吃。   本來就不多.兩人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見了底。   徐嗣諄道:「母親,明天做茯苓糕吃吧?」   「椿香餅好吃。」徐嗣辨有不同的意見.「母親做的椿香餅比茯苓糕好吃!」   十一娘幫徐嗣誡擦了擦嘴角、笑道:「都做。明天既做茯苓糕.   也做椿香餅。」然後問他們.「今天大哥和三哥和你們一起去上課徐嗣誡點頭:「趙先生跟大哥和三哥講《大學》,跟我們講〈幼學〉。」   一旁的徐嗣諄聽了插言:「大哥說.趙先生學識淵博!」   哥聽著也跟著去1   徐嗣誠就道:「大哥不和我們一起來.他說要和二哥一起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對明明和他們一起讀書最後卻撇下了他們去找徐嗣輸的徐嗣勤、徐嗣儉頗有幾份微詞十一娘笑道:「大哥、二哥和三哥差不多的年紀,所以喜歡一起玩。你和四哥差不多的年紀,,不也常常在一起嗎?,徐嗣誡想了想,歪著腦袋跟十一娘道:「那母親還是生個弟弟吧要是生個妹妹.她肯定和二姐一起玩,不會和我們一起玩的!,滿屋裡的人郡笑起來。   徐嗣勤、徐嗣榆、徐嗣儉過來問安。   徐令宜問徐嗣勤、徐嗣儉今天上課的情景貞姐兒來了滿屋的男孩子.她依到了十一娘的身邊。   十一娘笑著攜了她的手.一起聽徐令宜問徐嗣榆功課看得出來,徐嗣諭在功課上很認真,不僅侃侃而談,口齒流利、眉宇間更是流露出以前從未有的強大的自信.讓他如明珠旁落,光彩照人。讓一旁的徐嗣勤、徐嗣儉、徐嗣諄、徐嗣誡幾兄弟屏氣凝神.看他的目光充滿了讚嘆。   徐令宜很滿意.看著天色不早了.叮囑了幾句要好好跟著姜先生讀書之類的話.起身去太夫人那裡。   十一娘送他們出門。   貞姐兒忙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   徐令宜看了也道:「你在屋裡歇著吧!別亂動。,「天天在炕上躺著,也想下地走走。」十一娘覺得孕婦也需要適量的運動,堅持把他們送出了門抬頭卻看見泰姨娘正立在屋簷下。   大寒都有些奇怪。   秦姨娘有些慌張地過來行禮,喃喃地解釋道:,以為侯爺已經走了……   「.說正在和幾位少爺說話,奴稗不敢打擾,就在這裡等了一會……   徐令宜看了徐嗣諭一眼,問:「有什麼事嗎?聲音溫和。   、。徐嗣諭就垂下了眼帘。安安靜靜地站在徐嗣勤徐嗣儉兄弟身邊再也沒有了剛才的光芒。   「沒,沒什麼事!」秦姨娘說著.求助似地朝十一娘望去.「就是來看看夫人!   十一娘微微一笑、道:「侯爺趕著去太夫人那裡,姨娘屋裡去吧。」   徐令宜聽著跟十一娘說話句「你快進屋去」,然後帶著孩子們去了太夫人那裡。   十一娘笑著應喏,目送徐令宜等人離開.笑著對秦姨娘道:「有什麼事我們屋裡說話!」   秦姨娘低眉順目地跟著十一娘進了屋。   「夫人!」她從懷裡掏出一個用黃氓紮成的三角形紙片.「這是我為您求的平安符.掛在門口,可保清泰平安。   掛在門口!不是放在腰間的荷包裡或是放在枕頭下嗎?   十一娘笑著讓琥珀按了。   秦姨娘見十一娘有些漫不經心,忙迸:「這是我求了濟寧師太開過光的!   十一娘目光微閃,道:「不知道這東西還有沒有其他的講究?   「沒有!」秦姨娘笑道.「放在人出沒的地方就行了!   十一娘點頭.端了茶。   秦姨娘起身告辭。   十一娘吩咐琥珀:「把這個拿去問問濟寧師太.說話秦姨娘送的.不知道怎麼用。讓她指點指點。   琥珀應聲而去。   綠雲進來問晚膳開在什麼地方。   「就在廳堂裡吃吧!   十一娘現在嗅覺靈敏,在睡的地方吃了東西,總覺得有油煙味久久不散。   碌雲指揮著粗使的婆子上菜。   諒拌的碗豆苗,青炒小白菜,花生豆拌松仁,黃豆芽拌綠豆芽,腐竹炒黑木……雖然是一桌子素菜,色彩鮮明.讓人看著就覺得清爽。   十一娘坐下來剛拿了筷子.琉拍滿臉笑容地端了碟熱氣騰騰的山藥棗泥糕進來:「夫人.侯爺讓臨波送來的。」   她的筷子停在半空,半晌才輕輕地落在了紅色的山藥棗泥糕上。   琥珀見十一娘連著吃了兩塊、想著這是晚上,怕等會不克化,笑道:「夫人要是喜歡.我讓小廚房蒸在蒸籠上,等會您想吃的時候再拿出來吃。」   十一娘點頭.吃了兩筷子碗豆苗.就讓人撒了桌子。   琥珠端了新鮮的桔子汁進來。   十一娘喝了一口.文姨娘和楊氏過來請安。   知道十一娘懷孕,她笑盈盈地恭喜了一番。送了一個赤金掛事事如意鎖的項圈,一對赤金桂猴子雁杆的手鐲.一對赤金掛鈴鎢的手鐲做賀禮.陪著說話半天的話,之後又和從前一樣,除了早晚問安,遇到貞姐兒的事來請示下,其他的時候很少露面。十一娘不免有些好奇.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她在屋裡跟著秋紅學做針線。   十一娘笑著讓人端了錦機她們坐,卻朝著她身後弊了一眼。   文姨娘人精似的人.知道十一娘這是在看楊氏。   自從十一娘懷孕、楊氏就有些精神不濟.這幾天更眼睛裡帶著血絲.一副極其疲憊的樣子。   雖然十一娘把楊氏交給了她.可她並不想和楊氏走得很近。看到楊氏這個樣子.她是客套括也沒I說話句,全當沒看見。這次也一樣.她笑著說話自己的針線來:「……繡了幾顆葡萄,差真紫色的線.想向夫人討幾根用用。」   十一娘叫竺香幫她找了幾根真紫色的繡線:「缺什麼就跟我說話一文姨娘笑著應了,喬蓮房過來問安。   與從前的傲慢不同,現在的她有些孤僻.獨來獨往的,與其他幾位姨娘不大來往。但看見文姨娘、她還是客藝地點了點頭。   十一娘請她坐下.她妄婉拒絕了:「如果夫人沒有什麼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她也不勉強喬蓮房、讓琥珀送喬蓮房出了門,然後和文姨娘,楊姨娘寒喧了幾句,端了花。   兩位姨娘告辭。   十一娘梳洗.準備先歇了。   在一旁服侍的琥珀低聲道:「聽小丫鬟們說.楊姨娘好像在繡什麼東西、屋裡的燈有時候徹夜都不熄。」   「楊姨娘糖長刺繡.」十一娘淡淡地道,「也許在繡什麼大件的繡品。」然後轉移了話題,「過幾天是大姐的祭日.柯堂那邊應該有安排。你去看看他們都準備的怎樣了!」   琥珀恭聲應「是」.第二天去問了祠堂。   管祠堂的管事笑道:「拆兩天太夫人也派人來問了。我說,按慣例金銀紙錠、紙錢各五百.三牲祭品.饌筵三桌。只是太夫人那邊一直沒人來回話。我這邊也就不好做主了。」   十一娘沉思片刻.道:「那你去問問松媽媽吧!或者是事多,一時忘了吩咐過去。」   琥珀去了杜媽媽那邊,回來稟道:「太夫人說話這邊怕吵,猶豫著要不要請水陸道場。所以祭拜的事一直沒示下呢! 第四百一十章不止(中)   十一娘聽著沉思了半晌,和除令宜商量:「祠堂離我們這裡隔著幾個院子.就是囂鬧.也不過隱隱有些聲響。要是娘心裡實在是不放心.不如託濟寧師太在總源寺多做幾天的水陸道場!」   徐令宜想了想、道:「還是在家裡做七天道場吧!又不逢雙.又不逢整。「他的意思十一娘明白。   元娘是屬於還有長輩在堂就去世了的,按理祭日是不能大辦。就算託了慈源寺幫著做道場,也不過多做七天,祭品、撰席都有所限制。   如果想辦得隆重點,就得找個藉口。但今年是元娘去世五周年.不逢雙不逢整.藉口也找不到一個。   「娘那邊,就請侯爺幫著說說了。」十一娘求徐令宜.「諄哥也大了,到時候可主持祭拜了。   徐令宜點頭.沒幾天.在祠堂那邊當差的桃花,也就是原來太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魏紫的妹妹.跑來告訴琥珀:「……還是在家裡做七天的水陸道場。」   十一娘鬆了口氣。徐嗣諄來給她問安的時候幫他整著衣襟低聲叮。   囑他:「你娘的忌日我不能去,你把這件事告訴趙先生.問趙先生要不要找個管祠堂的管事來告訴你祭拜的禮儀。要是趙先生讓你我管祠堂的管事.你不要聲張.來告訴我.我來幫你找人。」   徐嗣諄聽了直點頭,問十一娘:「母親,您的身體還沒有好嗎?」非常擔心的樣子。   十一娘笑著拍了拍徐嗣諄的肩,低聲道:「我算著日子應該好了,誰知道還是這樣怏怏的。」頗有些無奈。   琥珀也道:「夫人.您看,要不要請劉醫正來幫著看看?,「他來,不過是讓我吃藥罷了。」十一娘搖了搖頭,想起遠在餘杭的五姨娘,「……要是在身邊就好了。我聽人家說.女兒隨母親,難道她懷我的時候也這樣。可我看姨娘懷七爺的時候好像沒什麼反應似的。」   琥珀笑道:「那時候大太太在世,就是不舒服,只怕也不敢表露出來。,十一娘聽著微怔,打聽的心更盛,索性叫琥珀幾個服侍筆墨,寫了封信去餘杭。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宮裡有消息傳出來.說芳姐兒生了一個女兒。   這是皇上的第一個孫輩的孩子。   如果擱在平常人家.這也是件極大的喜事。只是擱在了皇家,這喜氣不免有幾份褪色。   「…「.如果先前皇后娘娘生的是皇子也好些。」周夫人來找十一娘說體己話的時候.眼睛有些許的紅腫,「偏偏生的是位粉妝玉琢的公主。這次太子紀也是女兒.皇上縱是高興,只怕也有限。」   十一娘讓琥珀擰了冷帕子給周夫人敷眼睛:「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高高興興的才是。」   周夫人聽著眼圈裡又冒出水光來:「我何嘗不知道。只是想想我們家芳姐.沒嫁的時候順順噹噹,就是生個水痘天花的.也不過幾天功夫人就好了。誰知道突然被選為皇子妃,之後就沒一天太平的日子過。難道真應了那句.先甜後苦,的話?」   「這是誰說的?」十一娘笑道,「人一生哪能沒有一點波折的…….   「是長春道長說的。」周夫人卻嘆著氣打斷了她的話:「她小時候有一次遇然到長春道長、長春道長看著她的面相說的。當時還說好有.百鳥朝鳳,之命。我原是不信。現在想想.還真有幾份道理又是長春道長!   十一娘眉頭微微蹙了蹙,只有拿周夫人自己的話勸她:「.百鳥朝鳳,是什麼命格?姐姐,。裡還不清楚。既是如此,想必這次也有驚無險。」   所謂算命、看相.有時候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是芳姐兒有了這樣的事.周夫人才想起來。   「有這樣的命,也要受得起才行。」周夫人眉宇間露出幾份鬱色.「有些事,你不知道。當年先帝之所以立皇上為太子.除了皇上為人品行深得聖心之外,與皇后為皇上誕下三個嫡子不無關係……,這才是周家的心病吧!   送走了周夫人和徐令宜說。   徐令宜失笑:「周夫人竟然和你說這些。你可是國舅母。.   十一娘沒把自己放在那個位置,還真沒覺得周夫人的話有什麼不對的。現在想想、也覺得有趣。笑道「那是因為我不說人是非,懂得什麼是.非禮毋視、非禮毋言。   徐令宜眸子裡舍著戲謔望著她:「哦!」   一面標榜不說人是非,一面卻將周夫人的話說給了徐令宜聽。   十一娘臉色通紅,旋即臉上露出分異色來。   難道她的潛意思裡有種「徐令宜是個值得信賴之人」的安全感。念頭一閃。她心裡蕩起幾圈漣漪人已被徐令宜團團抱住。   「夫妻之間。,就應該有育有量的。」他吻著她的耳垂,地要這樣。知道了嗎?,」   溫柔的聲音裡隱隱帶著幾份強勢的命令.讓十一娘心裡更紛亂。   那邊沒有等到意料中的回答,箍著小人兒的手臂就緊了緊,把含在嘴裡的柔軟耳垂輕輕地咬了一下是強迫,半是誘哄地低聲道,「聽見了沒有?」   十一娘只覺得臉上燒得燙人.抿了嘴不說話。   「聽見了沒有!」那個就用力咬了一下這個的修長的脖子,酥酥麻麻的.這個就癢得笑起來、那個聽到這個笑.索性一路吻下去,把這個的衣襟也散了開來。這個又羞又臊.嬌嗔著喊了聲「侯爺」,那個「嗯」一聲.低了頭.隔著鵝黃底繡著草綠色梅花的肚兜兒就含了她胸拆那抹朱紅……   兩人正鬧著,就聽見琥珀隔著門帘子喊了聲「夫人」.道:「秋雨過來回話了。.   秋雨正是琥珀派去慈源寺問平安符的人。   十一娘忙撩了衣襟.忍不住瞪了徐令宜一眼徐令宜見她面紅如霞,一雙杏眼水光粼粼地斜飛過來.說不出的撫媚動人,心中一蕩、親了親她的面頰.這才轉身避了出去。   十一娘端起一旁用來給她漱口的諒白開水一飲而盡,覺得臉上不那麼熱了,這才叫了秋雨進來回話。   「濟寧師太說.秦姨娘知道夫人有喜,誠心誠意地求了一符平安符,濟寧師太特意幫那符加了持、在符角用硃砂各畫了一朵小小的蓮花。倒不一定要掛在屋門口,就是放在荷包裡或是壓在枕頭底下、供在菩薩面前也是一樣的。」   秋雨說著.琥珀己去拿了那符過來.角上果然用硃砂畫了一朵小小的蓮花。   平安符本身沒什麼問題,這個十一娘意料之中.有些意外的是濟寧師太的慎重。   「秦姨娘為什麼要夫人掛在屋門口啊!」打發了秋雨.琥珀拿著那符正反兩面仔細地打量。   「想表表心意吧!」十一娘不以為意,「要不然,這小小的一平安符被壓在了枕頭底下.誰知道是她求來的。」又笑著吩咐琥珀,濟寧師太既然說是她誠心求來的.那就拿到太夫人的佛堂裡供了吧「琥珀笑著應聲而去。   太子紀突然傳旨讓十一娘進宮。   十一娘吃了一驚。   一個孩子剛剛做完洗三,一個抹了身孕沒多久……都不是見客的最佳時候。   「沒事!」徐令宜拍了拍十一娘的手,「宮裡我會打招呼的。除非是見了皇上,其他的人不必行禮。」   「要是見了皇上呢?」十一娘的手不由捂住了腹部。   「你不會見到皇上的。」徐令宜笑容狡黔,「我到內務府送了貼子.要見皇上。,十一娘這才落下心來按品大妝,想著還好是春天,要是夏天.豈不把人給熱死。會員手打。   芳姐兒和太子住在北五所的擷芳齋。內侍領著她從神武門進去過順貞門、承光門、福碧亭到擷芳齋。一路上遇到的全是低品階的內侍和官女、別說是"「就是上前搭話都不用。   擷芳齋不大.坐北朝南,一屋兩廂。屋外立著的內侍、宮女個個神色肅整.屋內收拾得乾淨整潔.供奉著時令鮮花.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一點也看不出這是芳姐兒做月子的地方。   見十一娘要給她行禮,靠在床頭迎枕上的芳姐兒忙讓一旁的女官扶了十一娘:「永平侯夫人如今正有身孕。,那女官見十一娘腰如柳枝還沒有顯懷.知道月份輕.不敢馬虎,趕在十一娘蹲身之前將她扶了起來。   「夫人千萬不要和我客氣。」芳姐兒讓內侍把賜給十一娘坐的錦杌放到自己的床邊.又吩咐屋裡服侍的,「你們都退下吧!我有話和永平侯夫人說。」   內侍、宮女齊齊應「是」.魚貫著退了下去,芳姐兒的眼淚就象雨珠似地落了下來「舅母.我找您來,就是想和您說說話。   十一娘忙掏了帕子給她擦眼淚:「那你別哭。你如今還在月子裡頭呢!,芳姐兒點了點頭,接過帕子擦著眼角:「我也知道,就是忍不住房,」   「那就大哭一場好了!」十一娘就幫她掖了掖被子,「只是要記得.哭過了這一場.以後再也不要哭了。」   芳姐兒微怔,然後眼角一紅.撲到十一娘的懷裡.伏在她肩頭低聲哭了起來。   十一娘身子微僵。   她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有人以這種親暱而又信任的姿勢依賴著她。良久,她的身體才漸漸松馳下來,手輕輕地拍著芳姐兒的背.像哄孩子似地安慰著她。 第四百一十一章不止(下)   哭聲漸漸變成了抽泣。   芳姐兒羞赧地抬頭:「舅母……、   「好些了吧!」十一娘望著她,眸子裡滿是笑意芳姐兒點頭.眉宇間舒展了不少。她用帕子抹著眼角:「娘每次來都強顏歡笑……我心裡也苦悶……   可身份地位卻讓她不能隨意傾吐。   十一娘理解地點了點頭。   芳姐兒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生下女兒.皇上的失望,皇后的憐惜,太子的安慰……甚至父親告訴她周家想送故交之女進宮固寵、母親暗示她安排體己的美婢給太子侍寢.都在她的預料之中.也是眼前最為安貼的做法。她只是有一口氣在心裡無法排除又沒地方排除。   想來想去.她想到了十一娘。那個在縱是件粗棉布小襖也要用五彩絲線盤了蝙蝠做扣子的女子…」   她果真沒有讓自己失望沒有虛偽的應酬、沒有客套的敷衍,告訴自己,那就大哭一場好了.只是要記得,哭過了這一場、以後再也不要哭了就像母親的,不管自己做的是否正確,不管這件事是否合時宜.嚴厲總在縱容之後。   那一刻,再無顧忌.她遵從心底的願意.大哭了一場哭過、那口氣也就消了。氣消了.也就該面前現實了有此話.也就不需要說了十一娘看在眼裡。   芳姐兒出身公主府.又是個百伶百俐的.見她欲言又止,十一娘知道她已經恢復了冷靜與理智.也把剛才發生的事拋到腦後,和她拉起了家常:「小郡主呢?跟乳婚婚在一起嗎?可惜我身體不適,沒能參加郡主的洗三禮……不知道小郡主長得像誰多一些?」   沒有好奇,沒有驚訝,沒有沉默,而是沐如春風地給了芳姐兒一個臺階下。   芳姐兒有些吃驚.卻又覺得十一娘的反應在情理之中。   那樣蘭心惠質的女子.本就不應該是尋常的女子。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小郡主長得像我,由乳嬤嬤帶著.每天下午都會抱過來給我看看。」說著、叫了一個宮女進來.「去看看小郡主醒了沒有。讓乳嬤嬤抱過來給永平侯夫人看看。」   宮女應聲而去。   十一娘忙道:「可別吵了小郡主的瞌睡!」   「她天天睡。」芳姐兒一直笑到了心裡.「也無所謂吵醒不吵醒的。」然後和她說起小郡的手怎麼小.頭髮怎麼黑.看人的時候眼睛怎樣亮、越說越高興。抱了小郡主出來給十一娘看不說、還和十一娘聊到了酉時才放了十一娘出宮。   徐令宜早在承光門前等.見她出來.急步上前:「你還好吧!、   十一娘臉色有些蒼白.急步出了神武門就吐了起來。   有認識徐令宜的忙端了熱茶過來.十一娘喝了兩口茶.感覺好些了.忙示意琥珀快些回家。   徐令宜給了那守衛一張名帖.也坐了轎子回了荷花裡一回到家十一娘就躺下了,什麼也沒有吃就睡了。   徐令宜見她很疲憊。也不吵她、只吩咐琥珀幾個準備宵夜誰知道十一娘一覺睡到了天亮,.醒來覺得餓.吃了些白粥,又吐得一塌糊塗。   「怎麼又和從前一樣了。」徐令宜很擔心。   「沒事!」十一娘安撫他.「可能是太累了。休息兩天就事了。   結果休息了兩天也沒有什麼改善,把太夫人也給驚動了,只嗔怪徐令宜:「太子紀年紀輕不懂事,你也跟著胡鬧.怎麼能讓她進宮去。   徐令宜只好站在一旁仙仙然地笑。文本全網更新最快。   十一娘忙他下不了臺.忙勸太夫人:「是我懷象不好!侯爺也沒有想到又反覆起來。.   太夫人見她這樣顧著徐令宜.心裡又是高興又是擔心.怕她再有什麼不適.商量著讓田媽媽和萬媽媽來服侍她。   十一娘自然是滿口答應,讓琥珀從庫裡拿了四匹遍地金的妝花、   四匹姑絨、四匹淑江的白陵.一對赤金佛手菩子、一對一點滴的赤金手鐲.四枚赤金戒指.分賞給了田、萬兩位媽媽。   兩位媽媽謝了又謝,從此在十一娘屋裡當起差來.盡心地調理十一娘的身體。   十一娘的情況卻不見好轉.到了三月十五那天,竟然躺下了。   田媽媽和萬媽媽都覺得事情有些異樣.細抽地問十一娘,到底是哪裡不舒服。   十一娘苦笑:「就是覺得有怪味,聞著就心裡不舒服。」   兩位媽媽和琥珀等人把屋裡屋外的東西都查了一遍,也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正奇怪著.十一娘又開始吐起來。   田媽媽若有所思.站在十一娘的身邊.聞到股若隱若現的香味。   她心中一動。   告了聲罪,把十一娘用的東西都翻了一遍,卻沒有聞到與剛才聞到的香味。田媽媽心裡打著敲.又聞到了那股若隱若現的香味。   沒有兩息的功夫人.十一娘伏在炕邊吐了起田媽媽不敢做聲、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臉色變得很難看,低聲囑咐田媽媽:「你多在十一娘甚邊待會.看看那香味到底是從什麼地安傳出來的。」   田媽媽應聲而去。   有祠堂那邊的婆子過來請太夫人示下:「慈源寺派了師博來.說明天寅時就過來!」   太夫人想了想,對玉版道:「你去跟那婆子說,讓惹源寺派來的師傅過來見我!」   太版應聲.對立在院子中間的婆子說了。   那婆子飛快地領了慈源寺的師傅過來。   「跟濟寧說一聲,我那過世四兒媳的道場主就設在慈源寺好了。   做二七一十四天的道場。金銀紙錠、紙錢各一千、三牲祭品,撰筵五桌。   那知客師傅喜出意外、連聲應了太夫人就去了十一娘處。   幾個小丫鬟正屋行屋後的草叢裡找著什麼。   「這是在幹什麼呢?」太夫人進了屋、讓躺在炕上的十一娘不要起身.在炕靜的錦杌上坐了,問田媽媽。   「夫人說,好像是什麼花的香味。」田媽媽笑道.「往年也曾經見過.   只是個年就聞不得這味道了。所以我讓小丫鬟們在屋前屋後找一找。   太夫人點了點、   頭,吩咐杜媽媽把帶過來的血燕給田媽媽:「這樣去不行,純給她吃。   田媽媽忙接過下去了廚房十一娘很過意不去。   太夫人反而安慰她:「你也不願意這樣。」又叮囑宋媽媽好好照顧十一娘.這才回了屋。   徐嗣諄得了趙先生的指點.在家裡反反覆覆地練習怎樣主持祭日的禮儀。下了學演習給十一娘看十一娘欣慰地點頭:「我們諄哥長大了。、   徐嗣諄握著面白如紙的十一娘.眸尊裡盛滿了擔憂:「母親,您要快點好起來才是。」   十一娘想到元娘重病的時候,徐嗣諄也曾這樣在屋邊握了元娘的手,眼淚都要落下來。她笑著反握了徐嗣諄的手:嘴諄哥幫母親.   母親不用操心,自然就會很快地好起來。」   徐嗣諄用力地點頭,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到了那天,一大早就換了素衣去給十一娘問安杜媽媽看了訝然:「四少爺今天要去廟裡嗎?,「不是。」徐嗣諄道、「母親說.她病了.讓我代她主持娘祭日。杜媽媽不由暗暗喊糟。   怎麼把這件事給忘記了讓人服侍徐嗣諄用早膳.去稟了太夫人。   太夫人聞言也苦笑:「年紀大了,顧得了這頭就顧不了那頭了」然後道.「你把他叫進來.我來跟他說。老四和十一娘那邊只,怕還不知道.你也去說一聲。,杜媽媽應聲去了十一娘那裡。   徐令宜聽了臉色微沉.十一娘想了想.和他商量:「要不,侯爺陪著諄哥去趟廟裡吧?」   也只能這樣了!   徐令宜吩咐白總管準備車馬。   杜媽媽回去票了太夫人。   陶媽媽在祠堂外面左等不到徐嗣諄.方等不到徐嗣諄.做水陸道場的師傅們更是影也沒一個。她差了身邊的小Y鬟去找徐嗣諄。   「陶媽媽。「小丫鬟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去世四夫人祭日的水陸道場改在了慈源寺,侯爺領著四少爺去了慈源寺。」   「怎麼會這樣?」陶媽媽有些目瞪口呆.「前兩天不是說得好好的嗎?怎麼又改在了慈源寺?」   小丫鬟低聲道「聽說四夫人有些不安穩.所以太夫人臨時把水陸道場改在了慈源寺陶媽媽聽著氣得兩脅生痛。   「她不安穩.她不安穩更應該好好祭拜大姑奶奶.讓大姑奶奶保佑她平安順利才是。她到好.竟然讓死去的大姐給她讓路……不就是懷了個孩子嗎?還不知道是男是女,這擺起譜來!想當初.不過是個婢主女.死氣白賴地在大太太面前巴結奉承……」   那小丫鬟聽得冷汗直冒、忙拉了陶媽媽:「媽媽,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您不是說請人給去世的上夫人寫了青詞,要烷給她老人家嗎?可別耽擱了時辰!」這才好說歹說把陶媽媽勸了回去。   陶媽媽讓那小丫鬟去垂花門前侯著:「四少爺一回來.你就告訴我!這件事、可不能就這樣完了。.   小丫鬟只得往垂花門去。   路過十一娘院子的時候,就聽見時裡有小丫鬟的驚呼聲:「找到了.找到了!,田媽媽一聽.立刻跑了過去:「快給我看看,是什麼?」   小丫鬟手裡抓著一把像草似的植物:「媽媽.您聞聞!、   田媽媽立刻面露驚喜:「就是這個味道!,」 網第四百一十二章風起(上)   「花蕾很小。」季庭媳婦戰戰兢兢地解釋道.「夾在葉莖間,乍眼看不到。三、四月間開花.會發出像蘭花一樣的香味。所以特意在院前屋後多種了些。」說話,求助似地望了一眼十一娘,「不僅夫人屋裡種了.就是太夫人那邊.也種了些。」   讓十一娘嘔吐不止的罪魁禍首不過是院子裡種的幾探改良的蘭草罷了。誰曾想十一娘懷孕後會對蘭花的味道特別的敏感呢!   這草種是立春時種下的.那時候十一娘還沒有懷孕的跡象。   太夫人在心裡琢磨著.鬆了口氣。吩咐季庭媳婦:「把家裡的花花草草都清理一遍、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後就別種了。」   季庭媳婦誠惶誠恐地退了下去。   求送她出門的綠云:「好姑娘.不知道是誰發現的這蘭草?眼前最要緊的事是要把這蘭草都拔了。眼看著是下午了,單靠我們暖房裡的幾個婆子、今天肯定做不完的。求姑娘把這個先借給我用用。」說著.曲膝給綠雲行禮,「姑娘的大思大德.待我忙過這幾天再報。」   看嫂子說話。」碌雲笑道.「都是為夫人的事忙、說話麼大恩大德的。只是這調拔丫鬟的事,得唬殉姐姐點頭才行。嫂子等一會,我這就去問了琥珀姐姐。「說話.剛要轉身.廳堂的夾板帘子撩了起來.玉版走了出來。   「綠雲姐姐,太夫人問,是誰發現的蘭草,讓叫進去說話。」   綠去笑著應了一聲.衝一旁立著的幾個丫鬟喊了聲「雙珠」。   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鬟跑了過來。   綠雲指了玉版:「這是太夫人身迪的互版姐姐.奉了太夫人之命叫你去說話。」   聽雙珠的小丫鬟怯生生地跟了進去。   太夫人見這小丫鬟長得白白淨淨.瘦疫小小的,一雙眼睛卻很靈活,笑著攜了她的手.塞了幾塊糖給她.親切地問了她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娘、老子都在做些什麼,什麼時候入府.最先在哪裡當差……   雙珠雖然緊張.卻也口齒伶俐。   知道她是家生子.娘、老子都在莊子上皆差,是白總管介紹進的府.太夫人有些意外。好奇地問她:「你怎麼認識這蘭草?」   雙珠道:「我在莊乎上常割草餵藉.這不是青草。,太夫人聽著呵呵笑起來,扭了頭對十一娘道:「你這個孩子.雖然調皮.可也是個有福氣的。你說,我們滿院子.有幾個丫鬟認識什麼是青草,什麼是蘭草。偏生就讓你遇上了。」   徐令宜回來聽說話呵呵地笑,撫著十一娘的額頭:「懷的肯定是個女兒。要不然.怎麼這樣的嬌貴!」   十一娘半臥在炕頭的迎枕上.側頭就可以透過玻璃窗戶看見貓著腰在屋前拔蘭草的丫鬟,婆子們。   她想到太夫人一番興師動眾,臉色徘紅.汕仙然轉移了話遺.問站在一旁的徐嗣諄:「明天還要去廟裡嗎?」   徐嗣諄道:「師俘說.可以不去。可我想去!」   母子天性,是割不斷的血親。   十一娘點頭.柔聲道:「那你下去歇了吧!明天一大早還要起來!」   徐嗣諄躬身行禮、退了下去。   剛出了十一娘的院子,有小丫鬟跑過來:「四少爺.四少爺.陶媽媽讓我過來問您,您今天還去念恩堂祭拜嗎?」   徐嗣諄認出這小丫鬟是陶媽媽身邊的.道:「我正要去呢!   小丫鬟就在散面帶路.去了元娘的故居。   元娘生前的內室東面牆上桂著一張元娘的半身影。   徐嗣諄上散行了禮,敬了香,陶媽媽請他到次間臨窗的大炕上坐下.親手斟了茶。   「媽媽也坐下來說話吧!」徐嗣諄客氣地道,、娘的舊居.多虧媽媽照應。   陶媽媽並不坐下,立在徐嗣諄的面前.恭敬地道:「這原是我份內的事。」說話間.看徐嗣諄的眼晴已微溼,猶豫半晌.才低聲道:「四少爺比前兩個月又長高了些!」很是感慨。   徐嗣諄笑道:「趙先生讓我每天早上起來要繞著後罩房的小院子走十圈。」說話.他高興地跳下炕.在原地蹦跳了幾下。   「媽媽.你毒我是不是比以前有力氣了?」   陶媽媽想著要是元娘在,看見徐嗣諄這個樣子,不知道有多高興。眼角溼潤起來.連連點頭:「比以前安力氣,比以前有力氣!」   徐嗣諄聽著眼睛驟然間明亮起來,抿了嘴笑.帶養幾份天真爛漫的稚氣,恍如元娘當年。   陶媽媽看著一怔,心裡釀酸的。   徐嗣諄己和陶媽媽說話閒話來:「媽媽這些日乎在做什麼?怎麼沒去看我?」   陶媽媽忙收斂了心神,笑道:「媽媽年紀大了,前些日子得了風寒.怕把病氣過給四少爺,就沒去給四少爺請安。」   說著,有小丫鬟端了茯苓糕進來、陶媽媽按過來親手放在了炕桌上,「這是奴稗親手做的.四少爺嘗嘗.還合口味不?、   茯苓糕香糯綿糖,裡面還夾著幾個葡萄乾.徐嗣諄笑盈盈地點頭:「好吃!   陶媽媽笑著給徐嗣諄斟了杯清茶:「茯苓糕裡放葡萄乾.這還是您娘想出來的。四少爺要是覺得好吃.我以後常做給四少爺吃。   聽說話跟著去世娘親學的,徐嗣諄又吃了兩塊。   陶媽媽就問起徐嗣諄去廟裡的情況。   源先是準備在偏殿做水陸道場,濟寧拜太見爹爹去了.就改在了大雄寶殿的後殿。四七二十八個人.濟寧師太的大弟子為首座.引領湧《法華經》.拜三昧水懺。」   如果父親不去,娘親的道場就會在偏殿舉行了。   想到這些,徐嗣諄言辭間漬露出幾份夫望。   如果母親不病就好了……   陶媽媽聞言眼底閃過一絲恨意.輕輕地嘆了口氣:「這要是家裡,何至於只有四七二十八個人.怎麼也得五七三十五個人!」   徐嗣諄搖頭:「可趙先生說話,太夫人在.不可超過那五七之數」   「所以說話是在家裡好啊!」陶媽媽笑道,「在自己家裡,也不用這樣的講究。做個五七之數也不是不可能的。」又嘆口氣,「還好是侯爺去了.要不然.怎麼能改在大雄寶殿的後殿?也是我們大姑奶奶的運氣不好.遇到四夫人身體不爽利。要不然.太夫人也不會臨時決定到慈源寺去做道場,大姑奶奶的祭日也不至於這拌冷清。」   徐嗣諄聽了反而安耗陶媽媽:「不過是個年特別些。往年都是在家裡做!」   陶媽媽見他一副不詩世事的模樣,更是著急.略一思付,問道:「四少爺,我怎麼聽說話夫人是聞了什麼花的香味.所以不好!然後又道.「說話來,我們四夫人可是個文雅的人。喜歡自己擺弄水仙不說,還常讓那季庭媳婦按照自己的心願種些銻罕的東西。別的不說.就說那梔子花。那可是南邊的花,北邊輕易是養不活的。她專拔了銀子給季庭的媳婦,硬是讓季庭媳婦給養成了。還到處送人。弄得別人提起我們家的暖房就羨豔.說話那專供內宮的車臺花房還要厲害。人怕出名豬怕肥.我聽了心裡直打鼓、生怕宮裡因此而責怪侯爺呢!」   太夫人一直告訴徐嗣諄行事要低調.不可張揚。他聽著陶媽媽的話,覺得與太夫人說話有幾份相似。認真地道:「媽媽別擔心。這件事我會私下跟母親說話。蟄親知道了.肯定不會再到處送花了。」他說話,腦子裡卻想著十一娘大驚失色的拌子.然後會露出心悅誠服的表情.感激他的提醒……他心裡就有小小的激動。   陶媽媽很是詫異徐嗣諄對十一娘的毫不防設。沉吟道:「四夫人是長輩.四少爺說話可要注意。要不然,侯爺會覺得四少爺對四夫人少了尊敬之意。我看、您要提醒四夫人.不如跟松媽媽說.這樣一來.有了個中間人.四夫人顏面上也好過些。」   徐嗣諄心裡隱隱覺得這樣不安.想了想.道:「這樣一來.祖母豈不也知道了!   「這您就不知道了。」陶媽媽笑道.「松媽媽是太夫人身邊最得力的人.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她心裡有桿秤。要不然,什麼事都集到太夫人面前去了.好事還好說、要是不好的事,太夫人豈不早就被煩死了。」   僕婦們聽到些什麼,會以「報喜不報憂」為原則斟酌著說話.這些徐嗣諄是知道的。   徐嗣諄微微點了點頭。   陶媽媽眼底深處就綻出笑意,加了一句:「喜歡花草的人因為花草差點害了自己,這樣的波折,也算是善泅著溺於水吧!   「去了陶媽媽那裡!」十一娘獺懶地依在迎枕上.「知道說話些什麼嗎?   雁容輕輕搖頭,道:「當時遣了屋裡服侍的。不過.四少爺進去的時候還高高興興的.出來的時候卻是一副心思仲仲的樣子。回去後只勉強吃了幾口飯就說話了!」   十一娘微微點頭.沉思道:「者樣子,得和趙先生說話才行!」   雁容聽了低聲道:「夫人.我者,不如找個藉口把陶媽媽送回她兒子身邊去……」   「你說.找什麼藉口好?」十蕊娘聽瞭望著雁容。   雁容一時為難起米喃喃地道:「她現在除了去給四少爺請安.哪裡也不走動……您現在又有了身孕.只怕落在有心人眼裡,會覺得您自恃有了孩子,眼裡容不下沙子了…「今天只有一更! 第四百一十三章風起(中)   雁容考慮問題還不夠周密。   想名正言順地把陶媽媽打發出去.多的是理由。   十一娘笑著打發了雁容。   琥珀過來勸:「夫人.雁容的話也有道理…….   「沒她說的那麼嚴重。」十一娘笑著打斷了她的話.「想送陶媽媽走.多的是辦法。」說到這裡.她挑了挑眉角.「有些人.我一直不放心。只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我總不能日日盯著。陶媽媽縱有千般的錯.她維護諄哥的心卻不會錯。我當初順勢而下把她留下.不過是怕我照顧諄哥的時候有什麼疏忽大意的地方.她在一旁看著.也能補苴罅漏罷了!」說完,她面色一正.「不過、陶媽媽總認為我佔了大姐的位置、事了原本應該由大姐享受的福份。現在我又懷了身孕,只怕她心裡更是不安了。她那邊你得注意些才是。我雖然沒想過諄哥能把我當成母親一樣喜歡,可也不想兩人之間劍拔弩張。」   琥珀應喏.回到屋裡正尋思著怎樣打聽陶媽媽都和徐嗣諄說了些什麼話.松媽媽來訪。   她忙把松媽媽迎到房裡臨窗的炕上坐了,用十一娘賞的西湖龍井待客。   松媽媽打量著小小一間屋子.收拾得窗明几淨,掛了半新不舊的寶藍色帳子.大紅色錦被.鵝黃色枕頭.窗臺上還擺了一盆小小的文竹,大方又得體。   她不由暗暗點頭.低聲說了來意:「……從廟裡回來.四少爺去先頭四夫人住的舊宅子上了香。回來竟然對我說、四夫人喜歡花,又花大力氣讓季庭媳婦在後花園的暖房養了些稀罕東西,自己留著玩就行了,到處送人,只怕招人妒忌.反而弄巧成拙.說我們家驕奢。」   松媽媽是太夫人身邊最體己、最得力的。有時候,代表的就是太夫人。   琥珀大驚失色.忙道:「還請松媽媽明辯。我們家夫人雖然喜歡那些花花草草的,可也沒那則天女帝的本事今百花齊放。不過是因家裡有暖房.又有季庭媳婦這個惠心巧手的,讓花期提早幾天、延後幾天罷了。至於說到送人.除了甘家太夫人那裡和林家大奶奶那裡、永昌侯黃夫人這樣的人之外.倒也沒有送別家。   這幾位夫人.或是姻親,或是一起經過磨難的故交…」   松媽媽見琥珀急起來.知道她誤會自己的意思,忙笑道:「琥珀姑娘別急。四夫人是怎樣的人,闔府皆知。不是哪個人說一句不好,就不好了;哪個人說一句好,就說好了的。把這些話告訴琥珀姑娘、也是我們太夫人的意思。」   琥珀一聽.立刻站了起來:「請媽媽吩咐!」   她恭敬地態度讓松媽媽看著如六月天喝了冰鎮的綠豆水.從裡到外透著舒坦,聲音更柔和了幾份:「我們太夫人的意思是,四少爺年紀小,一向不理會這些小事.怎麼突然間關心這些來。讓姑娘跟夫人傳個話.有些事.要好好查查才是。免得被那些喜歡搬弄是非的人挑唆著.把好好個少爺給養壞了。」   琥珀聽著神色一凝.忙道:「請媽媽放心.這話我一定傳到。.   松媽媽微微點頭,見正事說完了.問起唬殉來:「聽說你娘老子。還在餘抗的莊子上.怎麼不跟夫人提一乒,接過來養老算了!   琥珀笑道:「他們在江南住慣了,左右都是些老鄰居.我雖然不在膝下,說說笑笑.日子倒也過得快活。,「那你豈不就落在燕京了!.   琥珀臉色一紅:「我是服侍夫人的.夫人在哪裡,我自然在呀哪裡。   松媽媽笑著微微頜首,對她的這番說詞很滿意似的,又說了幾句閒話.就起身告辭了。   琥珀雖然覺得松媽媽這話問得有些蹊蹺、可惦記著把太夫人的意思轉達給十一娘.顧不得細想.匆匆去了十一娘那裡。   十一娘眉頭微豐足,問琥珀:「諄哥在哪裡?」   琥珀低聲道:「在五少爺屋裡。」   徐嗣諄很是困惑。   娘親死的時候曾反反覆覆地叮濘他.說陶媽媽是她最信任的人.   以後有什麼事,一定要聽陶媽媽的。還讓他發誓,決不違背她的囑咐。可他聽陶媽媽的話,把母親送花的事告訴了松媽媽.松媽媽卻笑著對他說:送花是件小事,皇家自有泱泱氣度,不會為了這種事責怪永平侯府的。他想著太夫人「大人物通常都因小失大」的話.辯道:「千裡長堤潰於蟻穴。越是小事、越要注意才是。」   松媽媽直笑,誇獎他:「我們四少爺跟著趙先生長了學問.什麼事都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跟太夫人說的.讓太夫人跟四夫人說說.以後再也別送花給別人了。」說完讓小丫鬟領他回屋.自己則把立在屋簷下等著的管事媽媽叫了進去。太夫人只是暫時幫著四夫人管管家裡的事.像這種夏裳用哪裡的布料之類的大事,我看還是知會四夫人一聲的好…」對他所說的話好像有些不以為意的樣子徐嗣諄有些失望.想問問徐嗣儉。可徐嗣儉一下學就和徐嗣勤去了外院。聽徐嗣儉的小廝說。徐嗣儉的外家從忠勤伯府搬出來在外面置了宅院.他外祖母可以在家裡隨意地招待客人了。徐嗣勤和徐嗣儉有兩年沒在燕京,他外祖母很是惦記。常常差人叫他和徐嗣勤去吃飯.或是有表兄弟請他們出去遊玩.不得閒。   徐嗣諄不免有些鬱悶。   徐嗣誡就問徐嗣諄:「四哥.四哥.你別傷心三哥不和你我和你玩。」然後讓喜兒去拿了個娛松風箏:」我把這個送給你。」   春天到了,十一娘請了人到府裡給他們兩兄弟做風箏.還讓他們兩兄弟跟著學做風箏。那手藝人為了顯手藝、帶了一個百足娛松的風等進府。徐嗣諄看著稀罕,可徐嗣誡也喜歡.他就讓給了徐嗣誡。沒想到徐嗣誡又把風事讓給了他。 第四百一十四章風起(下)   趙先生當著琥珀的面讀了書信,又當著琥珀的面將封燒了,然後笑著對琥珀道:「你去回了夫人。就說過幾天我就要給世子爺講《幼學》裡的人事了。特別是像『讒口jiao加,市中可信有虎;眾奸鼓釁,聚蚊可以成雷。萋斐成錦,謂潛人之釀禍;含沙射影,言鬼域之害人』這樣的句子。」   琥珀回去稟了。   十一娘鬆了一口氣。   徐嗣諄已經和徐嗣誡去了後花園,正由一大群丫鬟婆子服侍著放風箏。   陶媽媽帶著兩個小丫鬟送了茶水、糕點過來。   徐嗣諄見狀,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   「媽媽,媽媽,你給我送什麼東西來了!」   陶媽媽忙拿了帕子給徐嗣諄擦汗。   「我做了四少爺愛吃的茯苓糕,還有五少爺愛吃的玫瑰酥。」   緊跟在徐嗣諄身後的徐嗣誡聽了一陣歡呼:「我也有嗎?」   「四少爺有的,我們五少自然也有!」陶媽媽掩了嘴笑。   徐嗣諄高興地拉了徐嗣誡進了涼亭,坐在了墊著猩猩紅坐褥的石桌上喝茶,吃點心。   幫兩人扯著風等的小廝一陣驚呼,只見徐嗣諄的蝴蝶風箏就和徐嗣誡的百足蜈蚣風箏攪在了一起。   徐嗣誡心裡著急,拔腿就跑了出去,服侍徐嗣誡的丫鬟、婆子見了,也都跟了過去。   徐嗣諄卻被陶媽媽拉住,一面拿了帕子給他擦拭著背心的汗,一面心疼地道:「我的小祖宗。你歇會。那風箏自有小廝們顧著,不會有事的。」又低聲問他:「哥兒,四夫人送花的事,杜媽媽有沒有跟太夫人提起?」   太夫人並沒當著孩子提這件事,徐嗣諄也就以為太夫人不知道。   「沒有!」徐嗣諄搖頭,想到陶媽媽曾斷言杜媽媽知道什麼活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揚了臉笑道,「都被媽媽說中了。祖母什麼也沒有說。母親卻找了我去說話。母親還誇我,說我是個好世世子」   「是嗎?」他想把十一娘說的話都告訴陶媽媽,正說得起勁,卻被陶媽媽一聲笑打斷了,然後答非所問地道,「四少爺還小,有些事不懂。如今家裡是四夫人把持著,杜媽媽也好,喜兒也好,都要到她手下討口飯吃。我卻不一樣。我是你娘親的陪房,吃的是你娘親的陪嫁,穿的是你娘親的賞賜,有些話,自然也只有我能說了。」   這話題轉得太快,又不通暢,徐嗣諄一時有些發愣。   陶媽媽見了笑道:「哥兒只需記得,陶媽媽赤膽忠心,只對哥兒說真話就是了。」   徐嗣諄想起逝世娘親的叮囑,有些困惑地點了點頭。   陶媽媽就笑著站起身來,道:「哥兒快去玩去吧!我也該回去了。到了給大姑奶奶上香的時候了。」   徐嗣諄點了點頭,努力地想著那個日漸褪色的影子,沒有了嬉鬧之心。   站在涼亭外的喜兒望著陶媽媽漸行漸遠的身影,回頭看了一眼徐嗣諄。   第二天去上學,徐嗣儉眉飛色舞地講著和幾個表哥去踏青遇到翰林院韓大學士攜妓遊玩之事,趙先生笑著說他說話尖酸,跟徐嗣勤、徐嗣儉、徐嗣諄和徐嗣誡四兄弟講起《幼學》裡的人事來。徐嗣勤和徐嗣儉不免有些訕訕然,徐嗣諄和徐嗣誡則聽得有些糊裡糊塗。   趙先生在心裡嘆氣。   學問也好,做人也好,要循序漸進,這樣拔苗助長,效果肯定不佳。   前思想後,讓小廝跟琥珀去說:「這幾天正講著幼學,只是四少爺和五少爺年紀太小,怕是難以吃透其中的精髓。」   十一娘想了想,看著徐嗣諄要下學了,把幾個剛進院當差的小丫鬟叫進來做遊戲而——讓她們隔著三、四尺的距離站了,琥珀悄悄對站在左邊的第一個小丫鬟說句話,然後讓那小丫鬟再悄悄告訴緊挨著她的小丫鬟,這樣傳到右邊第一個丫鬟時,大聲說出來她聽見的是句什麼話,然後再讓左邊第一個丫鬟說出琥珀告訴她的是句什麼話。   琥珀的話自然被傳得面目全非。   幾個小丫鬟忍得難受,個個表情怪異。   徐嗣諄徐嗣誡下了學。   看著不由奇怪。   琥珀就笑盈盈地講給他們聽。   徐嗣諄睜大了眼睛:「怎麼會把括傳變了?」   十一娘就等著他這句話,笑著攬了徐嗣誡:「要是不相信,諄哥兒試試。   徐嗣諄自告奮勇地站在了左邊的第一個。   結果當然不言而喻。   他笑得不行,道:「都是這些小丫鬟不知道說話。」   十一娘笑著把琥珀、綠雲幾個都叫來,大家一個起做這個遊戲。   最後話還是被傳變了。   琥珀和綠雲不比幾個小丫鬟,笑成了一團。 第四百一十五章雲湧(上)   陶媽媽腳底一滑.要不是陶成眼明手快,就樣了個仰八入。   「誰這麼大的膽了!」她血往頭頂直湧,「競然敢設,仙人跳,讓你鑽!.   陶成肩膀又縮了縮:「是大興的應大。」   陶媽媽一時語塞。   元娘的田莊在大興.這應大是大興的一個閒幫,常幫著知府跑跑腿、辦些小事.因此在大興地界上人人都給他幾份面子。   「所以我才沒注意。」陶成有些沮喪.「我當時看著三百畝麥田賣兩百兩銀子.還以為是任大人在哪裡得的,要悄悄處置了。這才買下的。誰知道酒醒後,二百兩變成了二千兩銀子。」   陶媽媽神色微凜。   那應大既能幫常寧公主府跑腿、應該也見過些世面。打狗還要看主人。他這樣空手套白狼卷了這樣一大筆錢.就不怕他們破稚子破摔,索性到官府報官.讓他惹上是非官司麻煩不成?   她有些不死心地問:「你見到應大了沒有?   「沒有。」陶成扶著陶媽媽在桌前的繡墩上坐下.倒了杯茶給陶媽媽.「他婆娘說他已經有七、八天沒歸家了。」又道.「娘.事後我也覺得有些不對勁。」陶成見了低聲道所以才急著來找您會不會是我們得罪了什麼人而不知道?或者……、   說話這裡,他語氣一頓.若有所指地道,「會不會是有人想給我們穿小鞋啊?、   「這還用問!」陶媽媽沒有理會兒子的殷勤,沉吟道,「兩千兩銀子.普通人可沒有這樣的手筆。」說話,她吩咐兒子:「你去看看盧永貴可在家?他交遊廣.又點子多.說話定能打探出什麼消息來。   如果不是外面的人那就肯定是內面的人了。   想到這裡.她牙齒咬得咯吱咯吱地響。   陶成卻有些猶豫:「盧永貴這個人.不太好說話……。、   「你一個田莊的管事.竟然有人費盡心思請了應大出面框你、說不定是衝著世子爺來的。.陶媽媽冷笑,「這可不是我們一家之事。   由不得他推諉。」   陶成點頭.去了盧永貴住的西群房。   幾個婦人正站在院子裡磕著瓜子說話閒話。其中一個戴了對金燦燦的赤金柳葉耳墜,看見陶成、笑著迎了上去:「這不是陶家伯伯嗎今天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陶成定睛一看.是楊輝祖的婆娘。   他笑道:「我來找盧管事。輝祖兄弟在家嗎?,「在,在,在。」楊輝祖家的忙應道.「剛從庫房裡回來,正好在家。」又道,「你來得不巧,盧家叔叔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要您到我們屋裡坐坐?」說著.一面朝白家廂房走去.一面高聲道當家的.田莊上的陶家伯伯來了楊輝祖跺著鞋跑了出來:「這可其是稀客!」拉了他到屋裡坐。   「進來喝杯茶。、   陶成想打聽扛聽盧永貴的去向,笑著進了屋楊輝祖家的端茶上來。   綠汪汪的茶水.茶葉舒展.茶香四溢,竟然是上好的碧螺春。   陶成不由笑道:「你這小子、混得不錯啊!」   楊輝祖家的聽著眼晴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帶著幾份得色地道:「哪有陶家伯伯實惠……」   楊輝祖知道自家婆娘是個上不了臺面的,鎖著程頭趕她:「……   還不去炒幾個下酒菜.我和陶大哥喝兩盅。」   楊輝祖家的笑嘻嘻地去了灶堂。   陶成就說話來意:「……知道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我到沒有注意。」楊輝祖笑道,「四夫人好像交了他什麼差事、他每天早出晚歸的。」說話這裡.他「意」一聲.「前些日子去了大興,怎麼.沒到陶大哥那裡落腳?」   陶成聽著心裡砰砰亂跳起來。他想到自已去找應大時、應大的渾家說的話:「陶大爺,您和我們家那口子原是相熟,我們家那口是個什麼樣的人,您最清楚不過。他如今得了這一大筆錢,早不知道去哪風流快活了。就是把人找到,錢只怕也回不來了。我看.您還不如到城裡去想想辦法。不管怎麼說.您總是世子爺的管事。您們家老太太又是世子爺生母的乳媽媽。總比這樣沒頭沒肋的尋人要強。」   他當時還以為應大渾家是讓他去找靠山.現在看來.也許是他會意錯了。   陶成哪裡還坐得下去.胡亂說話幾句話、就起身告辭了。   楊輝祖去敲了盧永貴的門。   來應門的正是盧永貴本人。   「照你的意思說話。」兩人進了屋、楊輝祖道.「要是陶成鬧起來了怎麼辦?」頗有些擔心.「他可不是個能忍的。」   「放心!」盧永貴的神色有些木然.「陶媽媽是個精明的。不會讓他鬧起來的。別說話在這事沒憑沒證的.就算是有憑證,侯爺為了夫人體。,面。也不會讓陶媽媽鬧起來。這種事陶媽媽心裡最清楚不過了,她就是知道了,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這樣也好。」楊輝祖輕輕地嘆了口氣:「快刀斬亂麻。早點把這事給捅破了,免得他們到處亂折騰.把大家都拉下了水。」   盧永貴想到十一娘笑盈盈地臉不知道為什麼.就輕輕地打了個寒顫。   陶成在陶媽媽住的廂房等了一會才等到陶媽媽。   他看見母親臉色鐵青地走了進來,嚇了一大跳:「您這是怎麼了,陶媽媽沒有回答.反而問他:「怎麼?盧永貴在不在家?」然後不待遇陶成回答,已冷冷道,「我剛才已去打聽過了.這大半個月裡,盧永貴每隔幾天就進府來見一次四夫人。」說話.她目光一寒.「這件事,只怕他脫不了干係!」   陶成沒有想到母親這麼快就有了些眉目.忙將自己剛才去西群房的經過講了一遍事情已經很明顯。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這件事與十一娘有關.他感覺很是棘手.「她和侯爺可是倆口子,一個被窩裡一滾,什麼恩恩怨怨的都散了。要不然.當初大姑奶奶怎麼會忌憚繼室呢!」   陶媽媽「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走,去見盧永貴去!,「楊輝祖說話永貴不在家……」   陶成說話.陶媽媽已撩簾而出。   他只好快步跟上.去了盧永貴、揚輝祖住的西群房。   夕陽下.陶成一眼看見了盧永貴他正站在牆角的椿香樹下、晚霞照著他的臉,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晦澀不明。   陶媽媽放緩了步子,「你得了什麼好?」她盯著盧永貴.表情有些猙獰.「你可別忘了.沒了世子爺、你狗屁也不是一個。」   「沒了世子爺,我的確狗屁也不是一個。」盧永貴語氣有些呆扳,「所以我想勸您跟著陶大哥回莊子裡去算了!這樣對您好.對世子爺也好,」   陶媽媽朝著盧永貴「呸」了一聲,「白眼狼!你可別忘了,當初要是沒有大姑奶奶,哪有你的今天......   盧永貴望著氣得全身羅嗦的陶媽媽.垂了眼臉.低聲說話句「道不同.不為謀」,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被晾在那裡的陶媽媽母子滿臉錯愕.   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良久,自知這次的禍闖大了的陶成很是忐忑地道:「娘,這可怎麼辦?二千兩銀子.我們手裡一時哪有那麼多的銀子。四夫人一直盯著.決不會給時間讓我們湊錢。到時候不好交待是小,,娘這一輩子積積攢攢的顏面全丟光了那可是大…「」   陶媽媽聽著,就想到了十一娘。   真是養虎為患。   要不她,又怎會生出這多的波折來。   陶媽媽兩脅生痛.忍不住埋怨兒子,「你現在倒有主意了,當初怎麼不多動動腦子,跟那種人去灌黃湯!」   事情到了這一步,不僅自己成了刀俎下的魚肉,連帶著諄哥也」「她頓時心如刀割似的,陶成見母親眼睛微溼.以為他是在擔心自己.忙安慰陶媽媽「娘、我們不如直接跟舅老爺說話。是殺是剮我全認了。說話定舅老爺看著我們這些年勤勤勉勉的份上,只是打發出去完事!」   「打發出去!」陶媽媽目光陰沉.「那也要等得到舅老爺從餘杭直到燕京才行!」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麼辦好?   這責任誰都可以推脫、就他.沒辦法推脫。念頭閃過,陶成靈機一動.想到了元娘屋裡的那些擺設.目光就不由朝元娘住的院子瞥去。   「娘,」他拉了母親的衣襟.「要不.您先把大姑奶奶屋裡的東西借給我用用……,「你想也別想」陶媽媽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兒子的退想.「那些東西可都是世子爺的是有帳冊可查的。」   陶成嘴角微翕,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他就知道,娘不管遇到什麼事.最先想到的是諄哥…   而陶媽媽望著窗根後那些窺視的人影,面色更添幾份陰霾:「我們回去再說!別站在這裡給人看笑話。,陶成「想」了一聲.忙扶母親回了廂房。   陶媽媽低聲吩咐兒子:「你先回去.把家裡能賣的都賣了.能湊多少是多少。田莊畢竟是大姑奶奶的產業,四夫人不好直接過問。我們想辦法趕在她發難之前把漏洞補上!這樣一來.她也無話可說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雲湧(中)   陶成雖然面有難色,但還是低聲應「是」,照著母親的囑咐回來湊錢去了。   小丫鬟進來粟道:「媽媽,琥珀姐姐來了。說話人要見您。   動作這麼快。   陶媽媽嘴角綻了一個不屑的冷笑。   我到要看看.你羅十一娘能把我怎樣了。   羅宗的陪房出了事,丟臉的可不僅僅是陪房.你這個同樣出身羅家的永平侯夫人難道就很有光彩不成?   她重新梳了重新.在箕角插了朵殷紅色的石榴絹花.換了件鸚鵡綠杭綢褙子.去了羅十一娘處。   「聽說陶管事從大興趕了過來。」十一娘道.「想必已經知道他挪用了公中兩千兩銀了的事吧?   她的直截了當鎮住讓陶媽媽大為驚睡.片刻後才笑道:「不知道夫人是聽誰說話?陶成進城.不過是因為此時春耕已完.夏收還沒有始.來看看我,看者原來一起長大的玩伴罷了。什麼梆用公中銀兩的事.完全是子虛烏有。」   「那就好!」十一娘微微地笑道,「我原想,要真有這種事.為了羅家的顏面,為了諄哥的顏面.少不得要代為掩飾一番。既然沒這樣的事.那我就放心了。」說話.端了茶。   就這樣完事了?   陶媽媽愕然。   花了這麼多功夫.就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此揭過了?   不管是誰,恐怕也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吧!   可看見琥珀已扶了十一娘進了內室,陶媽媽只得退下。   有些不安地回到屋裡,剛剛坐下來,帘子一撩,平時近身服侍她的小Y鬟衝了進來。   「媽媽.不好了!」她臉色有些蒼白,「側門守門的婆子特意來告訴我.說話爺被官府的人帶走了。讓你快去看看吧!   陶媽媽臉港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羅十一娘.難道連臉面也不要了。   她急急去了後門。   守門的婆子是她早年交好的一個丫鬟。見到她.立刻上前推了好的手:「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抓人竟然抓到了我們家側門口來。到底出了什麼事.那些護院也不攔攔。」   「說話是哪裡的府衙嗎?」陶媽媽頸不得寒喧.急急地問。   「說話順天府的。」   陶媽媽道了一聲謝.去了白總管處。   「您來的正好。」她沒有開口.白總管先開了口,「順天府尹的役衙拿了公函.說話管事私下椰用東家的銀子被告發了.要暫時帶回順天府。」他說話.臉上已隱隱露出幾份怒意.「抓人抓到我們府門口來。就算當年家裡走麥城的時候,也不曾有過這樣的事。聽說話早先來見過媽媽。媽媽也是府裡的老人了.這樣的事.不好與我商量.也要知會夫人一聲,讓我們有個準備。您可羊冊,不聲不響的,讓順天府的人打了我們一耳光。媽媽,我看.您還是快和夫人通個信.讓夫人給回事處的寫個條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這件事給辦了吧!」說話.也不說話誰告發的,說話己還要把這件事稟了侯爺,抬腳就走了。   這個小賤人,竟然給侯爺也給說話了。   果然是有了後娘就有後爹。   陶媽媽一面在心裡暗罵十一娘不是東西。一面六神元主的往內院去。   舅老爺在餘杭,遠水救不了近渴。   求誰好呢?   她思忖著.路上碰到了楊輝祖。   「媽媽,我正要找您。」他把陶媽媽請了夾道旁的一棵香樟樹下說話,「我聽說話大哥挪用了公中的兩千兩銀子.因此被順天府的人帶走了。別人我不敢說,陶大哥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自從楊輝祖去了外院當差,陶媽媽就己不和他來往。但在這種情況下,陶媽媽不由道:「輝祖,你快幫我去打聽打聽.是誰告的陶成!」   楊輝祖應聲而去。   陶媽媽回到院子,望著元娘的正房.她露出毅然的表情。   十一娘要是一點顧忌都沒有,早就直接派人打發了自己。她繞了這麼大一圈,不過是想讓她自己主動請辭。現在好比一條繩上的兩個人.你往東使勁.我往西使勁.陶成就是站在楚河邊上的人一一隻要她繩子拉得緊.那十一娘就不會鬆手.陶成也就落不下來。   想到這些.她咬了咬牙,回到屋裡開始收拾箱籠。把早年元娘賞的東西都請了出來,在心裡算了某,估就是皆了原先一半的價錢,也足夠兩幹兩銀子.心裡這才略許安定了些。   晚上楊輝祖過來。   他臉色有些難看:「媽媽.順天府的人說.大興的應大打死了人,在他身上挫出了巨金。懷疑是買兇殺人。查到這銀兩是陶大哥給的……   沒等楊輝祖的話說話.陶媽媽己全身癱軟在了太師椅上。   殺人不過頭點地,十一娘不僅要把自已往死裡整,還要死後都讓兒子背個失德的罪名。   「媽媽.我看這事處處露著幾份蹊跪。」楊輝祖問她.「你仔細想想,陶大哥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陶媽媽搖頭,並不想和楊輝祖多說話事。   他現在是徐府的管事了.吃的是徐府的事,就算是知道了、只怕也幫不上什麼忙。   「輝祖.多謝你了。」她有無力地道,「這件事你讓我仔細想想。者是不是你陶大哥無意間得罪了什麼人!」說話,親自關楊輝祖。   「媽媽、這件事可大可小.您可要快點想辦法才成!」他半是感嘆.半是擔優,一面朝外走.一面和陶媽媽閒話.「要是有人因此指責您教子無方.到時候只怕會連累您!」   如晨鐘暮鼓,陶媽媽呆在了那裡。   不錯。只要陶成惹上了是非官司,十一娘就可以她教子無方.品行不端為由將她和陶成都攆出府去……這才是十一娘最終的目的。什麼找她去說話之類的,不過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罷了。   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冒出了出來。   「媽媽.您這是怎麼了!」楊輝祖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同情之色,一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陶媽媽、「這個時候,您可千萬不能倒下。要不然,陶兄的事可就壓不住了。   楊輝祖的話如三九寒天裡的一瓢冷水、讓陶媽媽渾身一冷的同時清醒過來。   不錯.這個時候,最要緊的是把事情壓下來。   她草草和楊輝祖說話幾句話「我沒事」它類的事,把楊輝祖打發走了.失魂落魄地一個人在屋裡轉悠了好半天.只到小Y鬟怯生生地進來催她早點歇息時,她才緩過一口氣來。   難道就這樣離開不成?   陶媽媽望著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廂房.想到諄哥天其的笑臉.淚如雨下。不知道是該罵兒子不爭氣好.還是罵自己小瞧了十一娘,以至於大意失荊州……   這樣哭了一場.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不走是不行的了。就者怎樣一個走法。   她靜靜地坐床上,看著屋子裡的光線一點點地亮了起來。然後叫了小丫鬟進來幫自己重新梳洗打扮一番,去了徐嗣諄上學的路上。   清晨,有薄薄的霧,林間小鳥歡唱。徐嗣諄穿著寶藍色淨面杭綢直裰、背著大紅刻絲書包.和徐嗣誡說話笑笑地走了過來。   「媽媽!」看見她.徐嗣諄的笑容越發的歡快.他快步走了過來,揚著和元娘一樣秀雅的臉龐望著她「您在這裡幹什麼?   往事一幕暮地從陶媽媽腦海裡閃過,她淚盈於睫。   「沒事。」陶媽媽如珍似寶般小心翼翼地將徐嗣諄抱在了懷裡,「媽媽就是來看看您。」眼角的餘光突然掃到一雙草綠色繡著梅色臘梅的繡鞋。   這是十一娘慣用的顏色。   她抬頭望過去.就看見了那個叫喜兒的小丫鬟,滿臉戒備地望著她。   不知道為什麼.陶媽媽嘴裡有些發苦,然後感覺徐嗣諄輕輕地推開了自己。   「媽媽,我今天吃了一碗白粥.母親說,我今天吃得到好,中午做我愛吃的冬筍湯。」徐嗣諄笑冷冷地道.「媽媽不用擔心我、我好著呢!」又道,「你快點回去吧,我要去上學了。遲了趙先生核不高興了。   陶媽媽含淚笑著點頭,目送徐嗣諄朝外院去。突然間意識到.如果十一娘想害諄哥,有太多的機會……   念頭一閃而過.她堅硬的心如出現了蟒網般的裂痕。   她去了十一娘處。   十一娘剛剛吐過.正由琥珀服侍吃櫻桃。   徐令宜見她連吃了七、八個、笑著吩咐綠云:「你去跟白總管說話一聲,算著日子.御貢的大白桃應該到內務府了。讓他幫著弄一筐來。」然後望了十一娘,「給你嘗個鮮。」   「不用了!」十一娘忙拉了徐今宜的永袖.「我懷象不好.吃不得桃子。」   徐令宜有些不信:「你是怕我麻煩吧!」   「是真的!」十一娘嬌填道.「不信您問田、萬兩位媽媽。」   田媽媽正指揮著小丫鬟們擺放米蘭.聞言朝徐令宜曲膝行禮,笑道:「有了身孕失人少吃些桃子好!」   徐令宜這才沒有堅持.笑著將炕桌土威了大紅櫻桃的水晶盤子朝十一娘那邊推了推。   就審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夫人.陶媽媽求見!   十一娘就坐直了身子,笑道:「請陶媽媽進來! 第四百一十七章雲湧(下)   陶媽媽快慢走了進去。   十一娘擁被坐在炕上。她烏黑的頭髮很隨意地綰了個纂.穿著件玫瑰紫的夾衫.村著一張臉分外的晶瑩.哪明半點孕婦的怏然。再看她身邊的徐令宜、穿了家常的佛頭青杭綢直被.目光炯炯有神.看上去神採奕奕。十一娘近身服侍的幾個都在。大家或服侍十一娘.或伺候著屋裡的花花草草.個個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屋子裡充滿了盎然的生機。   陶媽媽看著心神微恍。   這場景好些年沒有看見了。   仔細一想,好像自元娘嫁了人.這事那事的.總讓人心裡不痛快。   這樣的歡欣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看見她進來.大家紛紛頜首,和她打著招呼。   陶媽媽微微一笑.上前曲膝給十一娘行了禮:「四夫人!   十一娘兜兜轉轉花了那麼多的心思,不過是要自己走。選擇走,不僅意味辜負了元娘所託、而且還將眼睜睜地看著諄哥如羔羊般落入狼群任人宰割.那和讓她死有什麼分別:選擇不走,她面臨的將是身敗名裂.屈辱地被趕出永平侯府,同樣將眼睜睜地看諄哥被交到居心巨測的十一娘手中,那她活著比死只怕是更難受。既然如此.走和不走又有什麼區別。   「您費了那麼多的心思.不過是想讓我主動請辭罷了。」她笑盈盈地望著十一娘.神色間再也沒有了往日虛與委蛇,眉宇間透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悲壯,「要不然,昨天您就應該把陶成被抓的消息散布出去.然後差了媽媽來質問我.將我攆出去了……」   屋子裡的各種聲音嘎然而止,大家面面相虛.空氣中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徐令宜更是眉頭微寞.擔心地望著十一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給了他一個「我沒事」的微笑徐令宜低聲說了句「我就在外面」.然後撩簾而去。   田媽媽幾個這才敢魚貫著退了下去,留下琥珀、雁容兩個在一旁服侍著。   「媽媽說得不錯」十一娘獺獺地靠在彈墨大迎枕上,望著陶媽媽的目光清澈而澄淨.「我的確是頓忌羅家的面子.所以昨天才沒有動手.留了條退路給你在自己的質問面前.十一娘競然這樣的直截了當.這讓陶媽媽心情微漂,她不由挺直了脊背:「如果我不走呢?、   十一娘笑著拿起水晶碟子裡的一顆大紅櫻桃:「媽媽這是想和我談條件嗎?」   「談條件不敢!」陶媽媽望著十一娘的目光中充滿了寒意:「只是四夫人的手段雖然高明.卻如燕雀不知鴻鵲之志。我又豈是那種只想著個人安危.置主子於困境不顧的人……」   十一娘聽著就笑了起來。   「媽媽的鴻鵠之志我的確不能理解。「她打斷了陶媽媽的話「不過,我想到陶總管還差著公中的兩千兩銀子.媽媽卻能不動大姐屋裡的一針一線.著實讓人佩服。「陶媽媽聽著一愣。   十一娘已道:「媽媽能謹守本分、也有那可取之處。   何況挪用公中銀子之事是陶成所為,他雖然是你的兒子,可媽媽常住在侯府.不免有疏忽之處。   她說著,目光炯炯地望著陶媽媽。   「陶管事如今又涉及命案.你是陶管事的生母,想必也很擔心兒子的安居。我看不如這樣。媽媽這幾日就搬到田莊上去住。陶管事欠公中銀兩之事,看在媽媽的份上.就暫時由我幫著墊上.媽媽打張欠條給我,等我大哥從餘杭回京,我們再商量著怎麼辦。   「盧永貴常在外面走動.見多識廣.我跟他打聲招呼,就讓他陪著你打點陶管事的官司。回事處的趙管事那裡.我也會說一聲.你們有什麼為難的事,也可以找他出面。惹了官司.總是件不好的事。為了避免有人拿這做文章,當著外面的人不如說陶管事得了重病、看在你這麼我看忠心耿耿的份上.我特意淮你要去田莊照顧他,順便幫著處理些田莊上的日常事務。將陶管事從獄裡放出來了.正好歇一歇,壓壓驚。   「等這件事風頭過了,世子爺要成親了.你再回來,幫著世子爺打點些內務,也不狂了大姐的囑託。.   十一娘說一句.陶媽媽的臉色就沉一分.等她說完.陶媽媽己臉色銑青。   趕情好,你挖了個坑要我跳.我不僅要乖乖地跳進去,跳進去摔斷了腿.還要心懷感激.到宣揚你的好。   哪有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事。   她氣得鬢角青筋直冒,揚了揚眉.正要說話.耳邊又傳來十一娘的聲音。   「媽媽。說起來,我們相處也有兩、三年了。別的我不敢說,可。誠信守諾,這一點上。   我自認做得還不錯。有些事你可要仔細思商了」她語帶警告.「去田莊,既可以全了陶成的名聲,等世子爺成親你還可以名正言順的回來。不去田莊,陶成出了事。   ..   鵬.   你羞愧難當,一時想不開、自尋了短見,也不是不可能的。」「你……」陶媽媽倒吸了口冷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十一娘端了茶:「聽說那些獄裡的米人常欺負那些新進去的.又有屈打成招的。陶管事的事可拖不得。媽媽這就回去收拾箱籠吧!然後跟世子爺道個別,也好在天黑之前趕到田莊!」   陶媽媽氣得全身直羅嗦,站在那裡半天也沒有回過神來。   琥珀和雁容交換了個眼神、一左一右地架了她:「媽媽別傷心,陶管事大吉大利.不會有什麼事的!」然後把她施了出去。   十一娘長長地透了口氣.覺得有些疲憊。   徐令宜走了進來。見到她神色又有些怏然.摸了摸她的頭:「累著了?   十一娘搖頭:「為什麼消除一個人的成見,就這麼難呢?」很是感慨的樣子。   「出了什麼事?」徐令宜想到被拖出去的陶媽媽.安慰似的把她半樓在了懷裡。   或者是因為懷孕的原因,十一娘常常感覺到精力不濟。   她有軟軟地依在徐令宜的懷裡,吶吶細語,把陶媽媽怎樣推波助瀾.諄哥又怎樣不諳世事,自己又怎樣託付盧永貴和楊輝祖勸陶媽媽、   讓白總管找了兩個順天府的衙役把陶成拘在外院柴房的事全告訴了徐令宜:…我也知道.要論忠心、陶媽媽對諄哥兒最忠心。可她心眼太小,芝麻綠豆大的事也容不下…」諄哥兒又是似懂非懂的年紀…….   不如讓她去田莊裡跟兒子住些日子,等諄哥兒大些了.知道明辨是非了.再接回來服侍諄哥兒也不遲……」   徐令宜先是眉頭緊鎖.將聽到盧永貴和楊輝祖誘騙陶媽媽時,他眼底就有了幾份笑意.聽到陶成不過是被關在了柴房.忍俊不住笑了起來:「虧是陶媽媽這個內宅的婦人,要是別人.哪能上你這當!」   「要是別人,自然不能用這樣的計策了。」十一娘笑道,「難道還真讓陶成因為陶媽媽的事惹上官司不成!說著,她想到諄哥對陶媽媽的依戀.語氣有些闌珊.「路遙知馬力.   日久見人心。   等過幾年諄哥順順利利地長大,陶媽媽的心結也就解開了。.   徐令宜想到十一娘對孩子們的好親呢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陶媽媽讓小丫鬟幫她收拾箱籠,自己去了雙某院。   徐嗣諄正在上課,見陶媽媽找他,滿臉的詫異。   「哥兒.」陶媽媽望著他畫般的眉眼.只覺得怎麼也看不夠。想當初,她在元娘手下當差的時候,不知道畫了多少張大餅給那些丫鬟、婆子們.又怎麼會相信十一娘的承諾呢?這一走.回來的機會微乎其微。原以為左右不過是個「死」字,這才下了魚死網破的決心.   現在十一娘讓她體體面面地離開永平侯府,就算有一絲希望.她也不想放棄。「陶成昨天晚上回去的時候摔了腿,」她說著琥珀告訴她的藉口.「夫人讓我回去看看陶成,順便幫他管管田莊。等他好些了.我就回來!」   徐嗣諄聽著「哎呀」一聲,小臉滿是擔心:,成哥要緊不要緊?我庫裡有,三七,,我讓文竹包些你帶回去」說著,就要喊文竹。   「哥兒慢些!」陶媽媽拉住了徐嗣諄,「我趕著去見陶成,有幾句話要囑咐您。」   「媽媽要和我說什麼?」徐嗣諄目光清亮地望著陶媽媽。   陶媽媽看著心裡不禁一陣傷心。   她對徐嗣諄耳語:「如今四夫人懷了身孕、太夫人和侯爺的心思全在四夫人身上。你以後要自己照顧自己。如果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   就差了小斯去田莊上問我。你要記住了。在這永平侯府裡.除了侯爺.最尊貴的人就是世子了。所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你的世子之位,想搶你的世子之位。你千萬不能大意。還有.不要隨便吃別人給的東西;不要去偏僻的地方;走到哪裡都要帶著丫鬟、婆子:如果要出府,一定得侯爺同意……」。徐嗣諄認真地聽著.覺得陶媽媽的話有些不對。   「媽媽.」他打斷了陶媽媽的話、「你說的不對。娘說,我生來就是世子.誰也搶不走。為什麼你說有人要搶我的世子呢?、   陶媽媽抬頭,看見陪她來的雁容己面露不耐。   她沒有時間跟徐嗣諄解釋了。只好匆匆地道:「你要記住了,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要是暗地裡受了委屈.千萬別隨便發作、要忍著、別讓太夫人和侯爺覺得你嬌貴。但要是有人在你面前無禮.一定要稟告太夫人和侯爺給你做主。」 第四百一十八章暗流(上)   陶成到燕京來看母親,晚上回去的時候馬車翻了掉進了水溝裡,人到如今還昏迷不醒。陶媽媽匆匆回了田莊,就連箱籠和太夫人、十一娘等人的賞賜,也是之後盧永貴繼繼續續地幫著陶媽媽送到田莊的。   陶媽媽已有些年沒管事了,她的離開,只不過讓元娘故居的那些丫鬟、婆子頭痛了一陣子。先是十一娘派竺香接管了元娘故居的財物,她們對著帳冊把屋裡的擺設收進庫房,很忙碌了一陣子。剛消停下來,原來在庫房管事於媽媽手下當二等管事的汪媽媽被派過來管這邊的事,大家拉近呼的拉近呼,走關係的是關係,生怕自己的差事丟了,又亂了一陣子,等安定下來,外院又傳來二少徐嗣諭過了府試的消息,幾個平日裡與秦姨娘相熟的少不得要去恭賀一番。   秦姨娘勉強應付,好不容易送了這群人,和留下來的易姨娘道:「陶媽媽走了,這些人也沒有了往日的倔傲,竟然到我這裡來討賞賜了。要是擱在從前,何曾拿眼角看我們母子一眼。這也應了『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那句古話了。」   易姨娘端著茶盅笑道:「這世間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這麼年多去了,你還沒有看開不成!」然後說起徐嗣諭來,「聽說過兩天就要回樂安了,為什麼不一鼓作氣地院試過了。二少爺的年紀也不小了,如果有了秀才的功名,說親也順當些。」   「天下的秀才多的是,有什麼好稀罕的。」想著兒子自從去樂安讀書,和自己就越走越遠了,秦姨娘很不喜歡這個話題。   易姨娘也知道她的心思,笑著轉移了話題,說起了太夫人的生辰:「……這次應該在大辦了吧?四夫人懷著身孕呢!」   「說只在當天請幾個相好的。」秦姨娘搖頭,「夫人自孩子上了身,就一直不舒服著。太夫人原本不準備生辰的,還是侯爺把五爺喚去商定的章程。」   易姨娘「噫」了一聲,道:「算算日子,也有四個月了吧,怎麼還不舒服?是真不舒服,還是假不舒服?我看著陶媽媽走,侯爺什麼話也沒有說。多半是顧及她懷著子嗣吧!」   「誰知道是真不舒服還是假不舒服的。」秦姨娘笑道,「只要她一天不舒服,侯爺也好,太夫人也好,就要把她當菩薩似的供的。我要是她,只盼著這日子慢些走才好。」說到最後,語氣裡帶了幾許嘲譏,「要不然,落地是個閨女,太夫人和侯爺只怕就沒有這麼好的臉色了。」   易姨娘聽著笑了起來:「只是可憐了我們楊姨娘,想給夫人做件百子嬉戲的小襖,日趕夜趕,眼睛都要瞎了。」   楊媽媽勸揚氏:「您好歹歇一會吧!」   楊氏望著還只繡了二十幾個形態各姿的小童,有些喪沮:「沒想到這樣費功夫。」端過楊媽媽手裡決明子菊花桑葉飲,鎖著眉頭喝了幾口。   「要不,我們改繡十樣錦吧!」楊媽媽一面幫著楊氏整理有些凌亂的繡線,一面低聲道,「加上些瑞草、筆墨硯臺,做個小孩子的包被也不錯啊!」   楊氏有些心動。   「四夫人懷孕都有四個多月了,最多到六月份,她身子就應該好利爽了。」楊媽媽繼續勸揚氏,「到時候,侯爺也該鬆口氣了。您這個時候不和夫人搭上話。待到孩子落地,如果是兒子還好說,如果是女兒,四夫人只怕安排通房也不會安排妾室侍寢。何況我們對著外面的人只說是給夫人做點小東西,並沒有說是繡百子嬉戲小襖。這樣也不算是投機取巧。」   楊氏沉思片刻就做了決定:「就依媽媽所言。現在要緊是要和夫人搭上話。」   楊媽媽忙拿了明紙過來,楊氏開始重新劃花樣子。   文姨娘卻是拿著自己繡的一副「年年有餘」的肚兜高興得不得。她對秋紅道:「你說,照這樣下去,等明年大小姐出嫁,我怎麼也能繡出兩套小孩子的衣裳吧!」   秋紅掩了嘴笑。   文姨娘不理她,喜滋滋地叫冬紅把東西收好了,把前幾天求濱菊畫的「並蒂蓮」的肚兜花樣子拿出,讓秋紅起了個頭,她也好照著往下繡。   萬義宗的大兒子、小女兒都在府裡當差,萬義宗家的想兒子、女兒身邊有個照應的人,就讓濱菊帶孫子在永平侯府旁租屋住著,又因濱菊上有公婆,下有小叔、姑子,頭胎又生了兒子,大家說起來都認為她是個有福氣的,哪家的婚喪嫁娶,都喜歡讓她去幫個忙。她性子爽利,手又巧,漸漸地,永平侯府的大丫鬟、小媳婦們都喜歡找她畫個花樣子,指點一下針線話,她又趁機從喜鋪拿些活計來分給這些小丫鬟做,讓這小丫鬟們賺個零食錢,漸漸地,她在永平侯府的婦僕中間有了些聲望。   文姨娘要學做針線,秋紅第一個就想到了她,請了她畫花樣子。   她笑盈盈地應了,坐在文姨娘身邊的小杌子上,一面對著明紙上的花樣子走著針線,一面低聲道:「姨娘,我去濱菊姐姐那裡的時候,遇到了琥珀姐姐和竺香姐姐。三個人正關在屋裡說著悄悄話呢。」   秋紅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   文姨娘斜了身子:「聽到說了些什麼?」   秋紅也湊了過去:「聽那口音,杜媽媽想給琥珀說門親事,夫人就託萬大顯去打聽了一番,結果琥珀不同意,濱菊和竺香在勸琥珀姐姐。」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文姨娘聽著笑道,「你說清楚點。杜媽媽給琥珀說的是哪家的小子?琥珀為什麼不同意?」   「為什麼不同意我不知道。」秋紅嘟了嘴道,「只隱隱聽著提到白總管,好像是白總管的什麼人。」   文姨娘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   說起來,秋紅也不小了,只因是她看著秋紅長大的,總覺得這個不好,那個也不滿意,怕秋紅受了委屈才留到了今天。   杜媽媽出面與白總管有關,說的又是十一娘身邊的丫鬟,就是再不濟,也比一般的小廝要強百倍。既濱菊和竺香勸琥珀,多半與人品無關是怕和白總管沾上關係,讓人忌憚。   她思忖片刻,下炕趿鞋:「讓冬紅跟著我,我要去夫人那裡坐坐。」   秋紅忙蹲下給文姨娘穿鞋,道:「這才末初過三刻!」   文姨娘也不說話,帶著冬紅去了十一娘處。   十一娘剛午睡起來,精神不錯。   徐嗣諄、徐嗣誡正圍在她身邊說話。   「…二哥過了院試,大哥說去爬山慶祝。爹爹多半不會同意我和五弟跟著去。就算是我們跟著去了,他們腿長腳長,玩得高興了,我們又要被撇了單。」徐嗣諄拉著十一娘的衣袖,半是撒嬌半是懇求地道,「娘,你跟爹爹說說,去爬山太危險了,我們就在家裡的後院烤肉吃好了!」   徐嗣誡也在一旁點頭:「娘,我們烤肉吃!」   十一娘忍俊不住大笑。   「你們到底是要出去玩,還是想跟著大哥、二哥他們一起去玩。」   徐嗣諄紅著臉:「我們也要出去玩。」   「那就去西山別院好了。」十一娘笑道,「大哥他們去爬山,你們就留在別院裡烤肉吃。」   徐嗣諄聽歡呼起來。   十一娘笑不可支:「快去上學去,小心遲了趙先生罰站。」   兩個小傢伙和文姨娘打了個招呼,笑嘻嘻地跟著南勇媳婦去了雙芙院。   十一娘讓小丫鬟端了錦杌文姨娘坐。   文姨娘和往常一樣,說了幾句笑話逗十一娘開心後,就把自己的心思說了:「…求您給找戶好人家。也不求他根基如何,只求老實本份能過日子就行。」   十一娘有些意外。想到杜媽媽前幾天跟她說的話:「白總管手下的一個管事,今年剛好二十。人長得相貌堂堂,又很機靈。白總管很賞識,託我給說門親事。您也知道太夫人有些日子不管事了,我年紀大了府裡那些小丫鬟都不認識了。思前想後,只有來求夫人。」說話的時候眼睛卻一直瞟著琉拍。   她有些明白杜媽媽的意思,卻沒有給個明確答案給杜媽媽。私下卻問琥珀的意思。   琥珀紅著臉,強忍著羞意道:「夫妻兩人不可同時在外院和內院做管事。我想跟在夫人身邊。」   反而是十一娘有些猶豫:「我讓萬大顯幫著打聽打聽,如果人的確不錯。你也別一口回絕了。」   不曾想這件事還沒個準信,文姨娘求上門來。   她望著文姨娘微微地笑。   文姨娘也不相瞞,坦然道:「我也是聽些音。夫人要覺得琥珀不合適,跟我們家秋紅說也是一樣。杜媽媽也好、白總管也好,不過是想和夫人走得近一些罷了。」   她這話也有道理。   可問題是,把秋紅嫁過去要能得到杜媽媽和白總管的認可才行。   「你也不要急在一時。」十一娘笑道,「說起來我們院子裡除了我身邊的琥珀、紅繡還有你身邊的秋紅,喬姨娘身邊的繡櫞都是差不多的年紀。」 第四百一十九章暗潮(中)   有人給琥珀提醒.繡櫞也聽說了。   她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   差不多年紀的幾個,琥珀是十一娘身邊最得力的,誰能娶到琥珀,誰就可以一步登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著。而十一娘向來疼愛琥珀.   尋常之人只怕也不會允婚.前程自然光芒萬丈。至於紅繡.雖然沒有琥珀那樣的靠山.可到底是在正房當差的.不比她和秋紅,是姨娘身邊的丫鬟。而她和秋紅又有些區別。文姨娘在府裡人緣好.又出身揚州文氏、私蓄豐盈.就算在府裡呆不下去了、還可以投靠文家。而她呢.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喬姨娘還困為忤逆十一娘被送到廟裡靜修,誰敢自我麻煩來惹她…「.說不定十一娘心裡一個不痛快.就把自己配了瞎子、跋子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想到這裡.她的人不由怏了幾分。   珠蕊在門口探頭探腦的。   「什麼了?」繡櫞放下手裡的針線,「沒個正輕的。.   珠蕊走了進來.臉色有些凝重:「繡櫞姐.姨娘今天又只是吃了一碗白粥.小半碟青菜。   繡櫞聽著臉色微沉,丟下針線去了喬蓮房處。   喬蓮房烏黑的頭髮整整齊齊地棺了個圓髻.穿了件半新不舊的月白色小襖、人比過年的時候又清減了幾份,臉上的輪廊分明,一雙大眼孤零零地.顯得有些突無。   炕桌上的殘羹還沒有收走。   繡櫞看了一眼.笑著上前喊了聲,.姨娘,「噫、了一聲,道「我今天特意讓廚房給您做了個雞蛋豆腐。您怎麼沒動是不是廚房做得不好?、   喬蓮房已放了碗:「今天的雞蛋腥味很重。」   前天說肉有羶味,昨天說魚有腥味.今天連雞蛋也有味道了…」.   心裡一沉,笑道:「要不,明天讓人純個雞湯吧!   喬蓮房對此毫無興感,起身去了內室。   「給我一杯清香!」她吩咐繡櫞.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打開炕桌上放著的一本《法華徑》認喜地看了起來繡櫞輕手輕腳地將茶放在了喬蓮房的手邊、喬蓮房眼睛盯著書頁眼晴也沒有抬一下。   珠蕊望著繡櫞的目光中就透出幾份焦慮來喬蓮房已有快一個月沒沾葷腥了.每天早起早睡,沒事的時候就看經書或是抄徑書.如在家的居士.讓她們看著心驚。   繡櫞也沒有辦法.退了出來,不死心地把那雞蛋豆腐羹嘗了一口。   又滑又嫩.十分爽口.哪裡有半點的腥味。   「繡櫞姐,這可怎麼辦啊!「一旁的珠蕊著急道.「要不,我們講講府裡的事吧?說不定姨娘聽了,會打起精神來」…,「那還不如不講。」繡櫞不以為然.「陶媽媽被夫人趕到了田莊上,原來四夫人屋裡管事的換在敢太夫人的人.陳設都收了起來…」   不說還好,恐怕這麼一說.姨娘心裡更冷了幾分。.   「不是這個!」珠蕊低聲道、「我是說侯爺「」,繡櫞有驚訝:「侯爺?侯爺怎麼了?.   「我聽田媽媽說.夫人就月間就會好了。」珠蕊輕聲道,「到時候.侯爺也就不會這樣天天呆在夫人屋裡了。夫人又沒有給侯爺收通房。到時候我們姨娘也就有機會了!」   繡櫞聽著頗為心動、抬頭正要細問.卻看見喬蓮房靜靜地站在門帘子前,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姨娘!」繡櫞和珠蕊不約而同地打住了話題,背後議論,都有些許的不自在。   喬蓮房快步朝外走去:「到了去給夫人請安的時候了!」   珠蕊忙「哦」了一聲,急步跟上。   她們到時候.文姨娘、秦姨娘、楊姨娘都已經到了。   喬蓮房行了禮,默默地坐在了給她空出來的那張錦杌上,聽文姨娘、楊氏和十一娘說話。   有小斯進來稟道:「夫人.侯爺說,明天寅時就啟程.讓您派個得力的媽媽跟在四少爺的身邊。」   十一娘點頭、小廝恭敬地退了下去。   秦姨娘算算日子,明天元娘的二十一天道場就做完了,徐嗣諄這是要去給元娘上香。   十一娘派了宋媽媽去。   徐令宜和徐嗣諄在廟時盤桓了一天,黃昏時分才回府。   徐嗣諄去元娘的舊居。   院子裡的冬青樹的葉片肥厚,依舊青翠可愛,但娘親屋子裡那些珠光寶器、熠熠生輝的擺設都不見了只留下光禿禿的黑漆家具和一個人空蕩蕩的黑色多寶閣隔子,旁邊低垂著半新不舊的把藍色換帳.讓原本光滑如鏡的金磚也變得籍然失色、沒有了從前的明亮。整間屋子如御了妝的遲暮的美人.驟然間失去了光彩.陳舊下來。   徐嗣諄站在廳堂的中央.怔怔地望著對他還說十分空闊的五間正房.半晌無語。   汪媽媽就在一旁低聲解釋迸:「四夫人說那,些東西都十分的名貴,又是世子爺娘親留下來的東西,萬一丟失了一件可不是好玩的。讓我們收庫裡。等世子爺成了親.再交給世子爺。」   那樣好的東西,肯定有人凱覦。   徐嗣諄點頭,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始終覺得有些難受。   他站在娘親的半身影前、久久不願意離去「在太夫人那裡吃了晚飯、大家坐在西次間喝茶,徐令宜提起徐嗣勤去爬山的事:「……這幾天正是奼紫婚紅,諄哥又有這樣的喜事,你們兄弟商量著慶賀一番.也是錦上添花的好事。只是你們兄弟裡有長有幼.爬山之事對諄哥和誠哥來說、太過勞累我看,就讓趙先生陪你們去西山別院一天好了。勤哥幾個想去爬小的自去爬山去,諄哥和誡哥兩個小的就留在別院裡一逛好了。.   徐嗣勤幾個聽了吃驚之餘不免有些失望……   吃驚的是徐令宜怎麼知道了這件事.還鄭重其事地安排好了行程一他們原來準備藉口陪徐嗣方諭去拜訪同素.偷偷溜出去玩一天:失望的事這件事不僅被徐令宜知道了,而且還安排了趙先生這個授業恩師陪也他們一起去。到時候束手束腳,哪還有什麼快活可言。但徐令宜開了口.他們也只能低頭應「是」。   徐嗣諄卻暗自高興.知道自已跟母親說的話起了作用。   他沒等喝茶的人散.他就迫不及將地將徐嗣誡送回了十一娘處。   「母親母親徐嗣諄拉著十一娘的衣袖「爹爹今天說了我.   們去西山」又道.   「不過.沒說讓我們烤肉您再跟爹爹說說吧.   到時候讓我們在院子後頭烤肉。、   「烤肉可以!」十一娘考慮到現在是春天.「只能吃一小塊。.   徐嗣諄連連點頭保證。   他的腸胃不是十分的好,想烤肉與其說是為了吃.還不如說是為了好玩。   「到時候我會吩咐雁容幫你準備的。」十一娘笑著應了。   徐嗣諄沒有了遺憾.興高採烈地回去了半路經過元娘的故居。   他的腳步不覺地停了下來。   「四少爺,我們快回去吧!」茶香不喜歡那間屋子。一想到那些看上十分光鮮的東西是個死人用過的.還把它陳設成生前的樣子.她心裡就有點發毛.「天色太晚了,明天還要早起去上課呢!」   徐嗣諄沒有聽從她的勸告,去叩了門來應門的婆子是老人了,見是徐嗣淳,立刻吩咐人把屋簷下的燈籠都點了起來,提了盞八角宮燈陪著徐嗣薦去了內室。   徐嗣諄在娘親的影像片荊,這才回了太夫人處。   第二天早上他去給十一娘請安的時候,顯得有些落落寡歡.問十一娘:「陶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十一娘有些意外。   滿屋子的人.卻安靜到了死寂。   徐嗣諄喃喃豔道:「我想吃陶媽媽做的茯苓糕。」   「等陶成的腿好些了,應該就會回來了吧!」十一娘笑著拍了拍徐嗣諄的肩膀.「你中午放學的時候.我做茯苓糕給你吃!、   徐嗣諄「嗯」一聲,又高興起來,和徐嗣誡討論著過兩天去西山都帶些什麼東西去吃的事。   中午,十一娘依言做了茯苓糕。   徐嗣諄瓣開,中間雪白雪白的。   他垂了眼臉,小口小口地吃著茯苓糕。   十一娘看在眼裡.讓人打聽陶媽媽的茯苓糕是怎麼做的。   第二次在茯苓糕裡用了些葡萄。   徐嗣諄吃了兩個,從此再也沒有說要吃茯苓糕的事。   孩子們從西山回來沒幾日、就是太夫人的生辰,之後又是送徐嗣渝起程去樂山,準備五月端午的節禮.見邵家來請安的媽媽.一樁樁.   一件件、雖然不要十一娘親力親為.可也不能全然撒手不過問.她只好請了雁容多多留意徐嗣諄:「」…有什麼.最先就來稟我。不要以為是小事.就馬虎過去。」   雁容恭聲應是.和徐嗣諄身邊的丫鬟茶香走的十分親近。   日子轉眼間到了五月初,餘杭那邊有信過來。不管是羅振聲還是五姨娘,字裡行間都透著對十一娘懷孕的喜悅、徐令宜微微鬆一口氣,把信交給琥珀放到自己的書房裡.自己坐在炕邊望著十一娘已經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腹笑著:「是個有福氣的!」語氣頗為感慨。   十一娘一愣。手打更新。   徐令宜已笑著握了她的手:「馬上要過生辰了.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   先貼個草稿。 第四百二十章暗潮(下)   十一娘對生日沒什麼感覺。   從前,父母會送她一件昂貴的禮物,但除了那件禮物,好象和平常的日子也沒有什麼兩樣。別人還可以和母親說話「孩子的生日是母親的受難日」之類的話.她沒有一個說話的對象,自然也就沒有什麼特別的期待。   後來和徐令宜生活在一起。第一年她及笄.他送她一塊三羊開泰的玉牌,玉質極好.雕工也細,她很喜歡.桂在了身上;第二年,他問她「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在她的認識裡.禮物都是別人送的.自己伸了手要.就失去了意義,笑著應了句「不過是散生,侯爺不用那麼破費」,徐令宜也不追問.提前幾天送了她一支做工細緻的赤金佛手提藍的簪子,倒也沒有特別之處。個年又問了同樣的話,還頗有些完成任務的味道在裡面。   十一娘曬笑.道:「又不缺什麼,侯爺不必費心了。」   徐令宜點了點頭沒再說話麼.過兩天送了支赤金雖蘭花簪子。   兩個簪子擺在一起.長短、做工、份量差不到哪裡去,如果不是花色不同,倒像是一對。十一娘你疑徐令宜是不是一口氣扛了十支、八支.只是善頭不同.以後每年拿一支出來應付就行了。   所以她讓琥珀吩咐外院庫房的幫她做了個紫糠木的長匣子,裡面鋪了大紅的漳絨,把兩支善子並排放了進去。   「看我一共能收到多少支簪子!」更新最快,她望匣子裡空出來的尺長空間笑著關上了匣子.遞給琥珀,「收了吧!   琥珀笑著應聲而去。   周夫人來訪。   「這孩子.例頑皮的很!」她見十一娘沒有懷孕婦人的豐腴,反而比之前更清減了幾份,知道她還沒有緩過氣來.笑著問她:「喜歡吃釀的還是喜歡吃甜的?   「酸酸甜甜的都喜歡吃!   兩人笑著說話幾句閒括,周夫人拿了個紅漆貓金的匣子:「過兩天你生辰.我只怕不得閒。   就當是我提前給你寬賀了!   十一娘的生辰正好是端牛節。   她笑著道了辯,讓琥珀收了、留周夫人吃飯。   「你這樣子、還是好好歇著吧!」周夫人執意要走,「等生了.我們再好好聚一聚。」然後去給太夫人行了個禮.回了公主府。   周夫人前腳剛走,林大奶奶來了。   「幾房住在一起.吃個飯.慢頭都要蒸五大籠.還要給慧姐兒送諒席、蒲扇。你生辰那天我就不過來了。過些日子清閒了.我們再坐下來說說話。   送了對五毒絨花給她戴。   那蜘蛛、蠍子做得擁相如生,徐嗣誡見了躲在十一娘標裡大叫.大家看了哈哈大笑。   十一娘攣了暮子給他看:「是假的。」又喜歡他.「摸摸看,毛絨絨的,可有意思了。   他怯生生地伸出小指頭來觸了一下,見那蜘蛛的腳抖了抖,又嚇得把臉埋在了十一娘的懷裡.須尖抬起頭來,大著膽子觸了一下.發現那蜘蛛只知道抖動.並沒有爬動的跡象.膽子漸漸大了起來,用指腹摸了摸蜘蛛的背,果然如十一娘所說.毛絨絨的,很有意思,膽子越發的大起來,拿過簿子仔細地瞧,正好四喜端了碟黃燦燦的杏子進來.徐嗣誡眼珠子一轉.猛地將簪子伸了過去,四喜驟然間見到個黑乎乎的蜘蛛,哪裡還辯真假,嚇得面白如紙,一聲驚呼,手裡的碟子嘔當一聲掉在地上摔成了幾片.圓圓的杏子滾了一地。   綠雲「哎呀」一聲,忙蹲下去檢杏子.幾個小丫鬟見了.也都跟著蹲了下去。   徐嗣誡沒想到會這樣,嚇得呆在了那裡。   十一娘見了反不好教訓.攬了徐嗣誡在懷裡,一面對戰戰兢兢立在那裡想哭不敢哭的四喜笑道:「沒事,設事、把杏乎傘去洗一洗就行了。」然後低了頭對徐嗣誡道,「你看.闖禍了吧?以後可不能這樣。   唬人了!」   徐嗣誡這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忙上拆拉了四喜的手.把簪子伸到面前:「你看.是假的!」   四喜嚇得連退了幾步.這才敢定睛看徐嗣誡手上的東西。   見果真是只暮子,破涕為笑:生少爺.您可嚇死我了!」   徐嗣誡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頭。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文姨娘來了!」   「讓她進來吧!」   文姨娘撩簾而入.後面跟著梳了雙螺譬.穿著水紅色衣擺繡草綠色水浪紋的秋紅。   「這是怎麼了?」她笑盈盈目光一轉.「誰這麼不小心。」   十一娘指了炕前的機子讓文姨娘坐:「誡哥兒拿林大奶奶送的五毒簪子嚇唬人了!」她簡明扼要地說話一句.然後笑道:「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我這裡坐。」卻心知肚明地用眼角膘了一下秋紅一一她正和幾個小丫鬟一起蹲著檢杏子.手腳快又伶俐。   「過幾天是夫人的生辰了.」文姨娘順著十一娘的目光瞥了一眼,笑道.「也不知道送什麼。正好前兩天看見琥珀在給您繡帕子。您也知道,我的針線不好.我就讓秋紅幫著做了幾方帕子。手藝粗糙.不成樣子、倒也是我們的一片心思。」說話,拿了幾塊帕子出來。   白月、淡藍、湖綠…「都是十一娘慣用的素靜顏色,或廖廖數針繡了個鵝黃色的小鴨子、或精耕細作地在帕子一角繡了兩朵小小的並蒂的蓮花之類。   十一娘有些奇怪。   文姨娘也不隱瞞:「是讓濱菊幫著畫的花樣子。」   十一娘笑著收了。   文姨娘喊了秋紅:「還不快來給夫人行個禮……夫人的針線在整個燕京城都是數一數二的,能收下你的東西.那可是你的福氣。」   秋紅神色微赦.上奸哈哈十一娘行禮。   十一娘這才仔細地打量她。   長得白白淨淨的,五官清秀.表情略見腸腆。   十一娘誇她:「這帕子繡得很好!」   「是!」秋紅有些緊張地道.「我繡了好幾天。」   很老實的回答。   十一娘笑起來,讓琥珀從自己的鏡奮裡拿了一對梅葉戒面的金戒指賞了秋紅。   秋紅忙曲膝行禮道謝,站在了文姨娘的身後。   文姨娘和十一娘說話半天話.永昌侯府的黃三奶奶來了。她就起身告辭了。   待出了正院、秋紅梧了胸口、長長地透了口氣:「嚇死我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文姨娘已去擰她的耳朵:「我是怎麼告訴你的。你到好.見到夫人一句奉承的話都沒有不說.還來了句。我繡了好幾天,……」   秋紅貓腰躲過文姨娘的手:「我.我還是第一次和夫人這樣面對面的說話……   「狗肉上不了正席的。」文姨娘聽著氣不打一處來.又見她彎腰把頭上一枚鑲南珠的珠花滑落在了地上猶不自覺,不由睜大了眼睛瞪著她.「快把珠花檢起來,值六十幾兩銀子呢!」   秋紅「哦」一聲,忙蹲下去檢了珠花.又仔細打量有沒有摔壞,拿了帕子出來擦拭灰塵。   文姨娘見她那樣子,轉身進了自己的院子。   秋紅聽到有人「撲味」地笑。   她抬頭,看見每姨娘身邊的翠兒。   「是你啊!」秋紅站起來,表情有些訕訕然。   「秋紅姐姐今天好漂亮。」翠兒望著秋紅手裡的珠花.滿臉的羨慕。   「哦!」秋紅把珠花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荷包裡.「因為是去見夫人,所以文姨娘特意賞了我這支珠花。   「姐姐去見夫人了!」翠兒好奇地道.「為什麼要赤見夫人!   「姨娘讓我給夫人鏽了幾塊帕子……」兩個人站在那裡說話半天的話才各自散了。   十一娘這邊很熱鬧。   送走了黃三奶奶,幾個管事的媽媽連秧而來。有的送上了自己做的鞋襪.有的送了自己做的五毒掛件,還有的送了五彩絲線夾著菖蒲,紫蘇葉子打得絡子。   「……可巧您的生辰同了普天同慶的端午節,」領頭的是管庫房的於媽媽,自從上次十一娘為汪媽媽越級示下的事告誡了她以後,她娘就分外的恭敬.「我們也跟著消些福氣,把這生辰的壽禮各這端午節的孝敬放到了一塊兒。   其他幾個媽媽聽了都湊著趣兒跟著笑了起來。   「讓幾位媽媽費心了。」十一娘笑著讓綠雲端了小機子她們坐。   幾個媽媽一番推辭.半坐在了小機子上.個個口裡如抹了蜜似的了說著恭維的話。   徐嗣諄過來。   媽媽們笑盈盈地給他行禮。   徐嗣諄微微點頭.甩著微酸的手臂:「終於把先生規定的四張大字給描完了。」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歡快笑容。   暮春陽光正好的下午.穿夾襖還有點熱。   十一娘掏出帕子給徐嗣諄擦了擦額頭的汗.讓綠雲端了杯溫開水給他:「潤潤喉嚨.誡哥正等著你去蹴鞠呢!   徐嗣諄聽著眼睛發這,匆匆喝了兩口水,就跑去了徐嗣誡處。   媽媽們紛紛奉承:「我們四少爺有夫人帶著,越長越精神,越來越懂事了。   「是候爺給四少爺找得先生好。」十一娘笑著應酬著。   那邊徐嗣諄和徐嗣誡從後門去了花園,在碧漪閘前的一片青磚空地上蹴鞠,七,八個丫鬟圍在一旁拍著手,把附近的丫鬟,婆子都吸引了過來。   很快,兩人都滿頭大汗。 第四百二十一章洶湧(上)   南勇媳婦忙上前勸:「四少爺、五少爺.歇會再踢吧!   兩人也著實在些累了,跟著南勇媳婦到一邊的涼亭坐了,茶香繡兒忙上前服侍.或倒了溫水他們潤喉嚨,或拿了帕子幫他們探拭後背。   徐嗣諄要去小解。   淨房就在花牆旁邊.從碧漪閘過去.要穿過一條兩邊全是合抱粗參天大樹的音石小徑。   有小丫鬟跑過去點了兩支蘭花香的薰香.茶香陪著去了淨房。   徐嗣諄坐在馬捅上.可以聽見外面沙沙地掃地聲漸行漸近。   兩個婦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這樣說來.除了季庭媳婦.其他人都去了!」   「嗯!」另一個應道,「起頭的就是管庫房的於媽媽。」   「真的!」先前說話的語氣裡充滿了驚訝,「她不是一向眼高於頂的嗎?怎麼這次竟然主動邀了大家去給四夫人祝壽?」   「她不是眼高於頂,她是看著菜下飯。」另一個笑道,「如今四夫人懷了身孕,又明正順言地把陶媽媽送到了田莊裡.她哪還敢在四夫人面前眼高於低。」說到這裡,贊了一聲,「這府裡上上下下的大丫鬟、小媳婦、管事的媽媽.我最佩服的就季庭的媳婦了。當年大家一窩蜂地往二夫人身邊湊,有人就跟季庭的媳婦出主意.讓她抓住二夫人喜歡花花草草的機會想辦法幫季庭謀個管事之職.她不急不燥,說季庭只會種花,別的,就是讓他幹也幹不好。結果從頭到尾沒吭一聲。後來故去的四夫人當家,大家又都往故去的四夫人身邊湊。她也是不卑不亢的.該做什麼做什麼……」   好像有一千隻蜜蜂在耳邊嗡嗡的飛,徐嗣諄的注意力沒有辦法集中.兩個婦人後來說了些什麼、他全然不記得。   「茶香姐姐!」他拉了茶香的手.「她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茶香是太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太夫人特意調了來服侍徐嗣諄的聽徐嗣諄這麼問,她忙道:「哪有這回事。四少爺不要聽她們胡說。   不是說了嗎?是陶成摔了腿。   .陶媽媽要去照顧他一些時日……   「不對!」茶香的回答太過流利.讓徐嗣諄本能地感覺到有此浮華.不夠踏實.「有一年冬天陶成掉到河裡差點淹死.陶媽媽在屋裡把,他大罵了一頓,可也沒說去照顧他」…」他目光中全是不解.「為什麼這次就要去照顧陶成呢?」   茶香一怔,道:「我們在府裡當差,就是府上的人了.哪能因家裡的事耽擱了府裡的事。如今四夫人看在陶媽媽曾經服侍過故去四夫人的份上,將她特別優待。準了她回去看兒子……」   徐嗣諄聽了蹙眉:.「娘在的時候.將陶媽媽也很好。還讓我喊陶媽媽做.媽媽,……,,茶香沒想到平時很好說活的徐嗣諄板著這個話題不放。沒等徐嗣諄的話說完,已笑道:「所以四夫人也特別的敬重陶媽媽。」又怕他再問些自己答不出來的話來.忙轉移了話題,「四少爺.我們還是快些回碧漪閘吧?五少爺還在那邊等著呢!這四月間的天氣.太陽落山寒氣就起來了,你身上只穿了件夾襖.鬥篷還放在四夫人那裡呢!」   徐嗣諄不為所動,再仔細傾聽.外面只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哪裡還聽得到別的什麼聲音。   他有些夫望,收檢收檢,授吞吞和茶香去了碧漪閘。   涼亭空空如也,只留下了猩猩紅的坐墊和滿石桌的狼籍.徐嗣誡身邊服侍的早不見了蹤影.原來無人的空地卻被丫鬟、媳婦、婆子們團團圍住,隨著五彩的蹴鞠高高拋起,不時傳來喝彩的聲音,比剛才不知道要熱鬧多少。   徐嗣諄訝然。   茶香已看到一個高挑的人影。   「四少爺.是五爺。」她眉眼間滿是歡快,「是五爺在蹴鞠!.   拉著他的手就往人群裡擠。   大家看見是他們主僕,.主動讓出一條道來。   徐嗣諄就看見徐令寬一個「佛頂珠」   用頭把蹴鞠高高地頂了起來.再看徐嗣誡.正目瞪口呆地望著徐令寬、滿臉震驚。   徐令寬聽到動靜,眼角瞥過去,見是徐嗣諄一個「旱地拾魚」.把蹴鞠拋到了半空中.朝著徐嗣諄招手:「來。我告訴玩「如果是平時.徐嗣諄早就高高興興地跑了過去.可這次.他心裡惦記著剛才聽到的閒話,.猶豫了片刻才走了過去。   徐令寬伸手輕輕一勾.就把從半空落下的蹴鞠接在了手裡。   「怎麼了?「他彎腰笑望著徐嗣諄,「今天像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沒有!」對著大人說謊,徐嗣諄很不自在.「我今天有點累1,徐令寬可不敢勉強他,笑著將蹴鞠拋給了一旁的小斯:「那就早點回去歇了吧!明天五叔再帶你玩。、   徐嗣諄勉強地笑著應了一聲。   拉著徐嗣誡往十一娘屋裡去。   圍觀的自然都散了。   徐嗣誡猶回味著剛才所看見的「四哥.我們明天還玩蹴鞠吧?五叔可厲害了。你剛才不在.我看見他手肘一拐,蹴鞠就高高地飛到了半空中……」   徐嗣諄心不在焉地應著.和徐嗣誡進了院子。   那些管事的媽媽正三三兩兩從正屋裡出來。碰見他們兄弟倆.都笑盈盈地打著招呼。   徐嗣諄望著她們的面孔眼晴微黯,僻裡啪啦地朝正屋跑去。   大家都吃了一驚。   有人笑道:「到底還是孩子!」   也有人應道:「沒個十年、八年的.哪裡能沉得下來!」   大家說說笑笑的出了院子門。   十一娘讓小丫鬟把屋子裡的窗戶全打開。   幾個管事的媽媽裡面有抽旱菸的.身上總有股味道。   徐嗣諄衝了進來:「母親,我們把陶媽媽接回來吧!」   「什麼了!」十一娘愕然.「怎麼突然想到要把陶媽媽接回來?」   「我想陶媽媽了!」徐嗣諄道.「陶媽媽一個人在田莊.就吃不到府裡的八寶棕子了!」   十一娘笑道:「她在田莊,田莊也會包八寶棕子的……」一句話沒說完.已捂了嘴。   綠雲幾個忙拿面盆的拿面盆、倒溫開水的倒溫開水,忙碌卻不慌亂地服侍著十一娘。   徐嗣薦覺得自己有很多話要說,可眼前來來往往的人卻沒有一個注意到他。   他悄悄地退了出去。   迎面碰到徐嗣誡:「四哥,四哥.你去哪裡?」   要是受了妄屈,一定要稟告太夫人和侯爺給你做主…「不知道為什麼,徐嗣律腦海裡突然冒出陶媽媽臨走時所說的話。   「我要去找祖母!、   「哦!」徐嗣誡搔了搔頭.「我.我還沒給母親問安。哥哥等我一會吧!,平常這個時候兩人會一起去給十一娘問安,然後一起去太夫人那裡吃晚飯。   徐嗣諄胡亂地點了點頭。   徐嗣誡跑去給十一娘問安。   十一娘正不舒服。   徐嗣誡擔心地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徐嗣諄在外面等了一會,只覺得心急如焚.跟徐嗣誡的丫鬟繡兒,交待了一聲.匆匆去了太夫人那裡「祖母!我們把陶媽媽接回來吧!」他像平常一樣撲在太夫人懷裡撒著嬌,「我想她了!   太夫人呵呵地笑:「等過些日子陶成好了,再把陶媽媽接回來不遲。你想想.馬上要過端午節了.總要讓陶媽媽和陶成母子一塊過個節吧!」   「那過了端午節、陶媽媽就能回來了嗎?」徐嗣諄睜著一雙清撒如鏡的眼睛望著太夫人。   太夫人表情微滯,道:「等陶成腿好了才能回來!、   「祖母。祖母,那您派人把陶媽媽接回來吧!」徐嗣諄求太夫人「您要她回來。   她不敢不回來!.   太夫人聞言眉頭微微蹙了蹙又很快地舒展開來:「諄哥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連祖母的話也不聽了?」語氣間不自覺地帶了幾份嚴厲,「陶媽媽要等陶成的病好了再進府。你如今都已經啟蒙進了學堂.可不比從前,行事要沉穩些才是。」   這樣的語氣、訓誡是徐嗣諄從來沒有聽見過的。   他表情有些錯愕。   難道是有人有諄哥面前說了些什麼?得把茶香叫來問一問才是!   太夫人思付著,哄了徐嗣薦:「好了,快去淨手.等會我們吃香酥鴨!,旁邊自有機靈的丫鬟上前半推半勸地把徐嗣諄帶去淨手。   寶藍色繪百卉的掐絲琺瑯繪面盆倒了清水進去.那些原來看得不十分清楚的百合花、忍冬花、玉簪花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徐嗣諄放在面盆裡的手輕輕一攥,那些花全變成了碎影,緩緩地蕩漾開來。   要不要跟父親說呢?   他有些遲疑。   眼前浮現父親嚴峻的臉龐,清冷的目光…「徐嗣諄不由打了個寒顫,嘴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縫。   淨了手.太夫人還在和茶香說話。玉版幾個不敢把徐嗣諄領到內室去,拿了翻繩要和徐嗣諄到東次間臨窗的大炕坐了玩翻繩。   徐嗣諄卻搖了搖頭:「我去看五弟怎麼還沒有來?,蹬蹬蹬地住外跑去。   碧螺、雨花幾個在身邊服侍的丫繁小跑著跟了上去。   玉版望著手裡的大紅絡子:「四少爺今天是怎麼了?」   徐嗣諄一口氣跑到了元娘故居的門口才停下來。   他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將呼吸均勻下來.才這慢慢地朝元娘的室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洶湧(中)   「去了大姐的故居?」十一娘快快地躺在炕上.心裡有煩燥。   雁容輕輕點了點頭:「太夫人身邊的玉版即後就把四少爺找回去。   十一娘微微點頭:「要是等會四少爺陪著五少爺過來,你就喊我一聲。   雁容應喏。   十一娘疲倦地躺下,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晚上徐嗣誡回來.雁容笑著問他:「四少爺呢?怎麼沒有送五少爺回來!,徐嗣誡笑道:「四哥說有點累.晚上只吃了小半碗白粥。」   雁容笑著送徐嗣誡廂房歇下、想去給十一娘報個信,進了東稍間只有盞小小的瓜型宮燈閃爍著豆大的燈火.十一娘睡得正酣。她想了想.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徐嗣諄來給十一娘問安.神色間已恢復了從前的文雅。   十一娘想著昨天的事.笑著問他:「陶媽媽不能在府裡過端午節.你要不要差個人送些八寶棕子去田莊?也全了你的一番心情。.   徐嗣諄聽著眼底綻開一個歡快的笑意:「好啊!」然後迫不及待地對碧螺道,「你帶了雨花去田莊上給陶媽媽送粽子。   碧螺笑著應「是「.十一娘己道:「讓茶香和雨花去吧!她是大丫鬟.年紀又長些徐嗣諄無所謂,,笑著點頭。中午回來問茶香:「棕子都準備好了?   「四少爺將陶媽媽可真好!」茶香笑道.「夫人讓曹管事明天一早送我們去田莊。廚房裡的媽媽說.寅時就開始蒸棕子。到田莊的時候棕子還熱著!「徐嗣諄很是滿意,先是跑到元娘的影像面前說了半天話.然後才在去睡午覺了。   太大人知道了嘆氣:「難為十一娘,處處想的這樣周到!」問起十一娘的身體來.「還吐得厲害嗎?」   杜媽媽笑道:「說只是早、晚有些吐。比之前好多了。」又道,「虧是四夫人。不管怎樣不舒服.該吃的一樣的吃下去。要是別的哪個.早就槍垮了太夫人點頭,讓杜媽媽把庫裡餘下的幾匣子血燕都送到十一娘處。   「您也是上了年紀的人,還是留些吧!」杜媽媽笑著勸太夫人。   「這些都是溫補的東西,要每天一點,斷了.等於沒吃。」太夫人搖頭.「都送過去吧!、   然後吩咐,.   你也看著點。   要是東西快沒了.就來跟我說,我舍了這張老臉幫她到宮裡討去。   杜媽媽掩袖而笑.到底留了幾兩給太夫人應急。   茶香送了粽子到田莊,陶媽媽吃驚之餘感激涕零.當時就吩咐小丫鬟升火,親手做了五毒餅讓茶香帶回來。   雁容沒等十一娘吩咐就嘗子一個。   「又香又酥,比外面賣賣的還要好吃。,十一娘讓茶香拿給徐嗣諄。   徐嗣諄歡呼,讓茶香送了徐嗣勤和徐嗣儉,還特意請了徐嗣誡去吃.賞了屋裡的丫鬟、小斯。又想著還沒有跟母親稟告這件事,帶了徐嗣誡到元娘的影像前供了餅。   十一娘暗暗鬆了口氣。   大家歡歡喜喜地過了個端午節。   餘家開始和甘太夫人的娘家議親,文姨娘見徐令宜不在家,常常找了藉口到十一娘屋裡坐,杜媽媽有事沒事也過來陪著十一娘說話。   十一娘就找了琥珀說體已話:「…「女人支撐門戶是很辛苦的。   你要考慮清楚。」   「我有什麼好?」琥珀微微垂了頭,「別人苦苦相求.不外是因為夫人。我也想的很清楚了。有夫人的一天,就有我的一天。與其給人家做嫁衣了還要低三下四地服侍別人.不如自己拋頭露面,在夫人跟著做個管事的媽媽、自由自在,不看男人的眼色。」   十一娘一向尊重別人的選擇。   「那好吧!」她笑望著琥珀長長地透了口氣,「我給你找個讓隨你拿捏的。」   琥珀臉色緋紅。   十一娘讓宋媽媽去跟杜媽媽說:「……琥珀我要留在身邊。紅鄉有娘、老子,過幾天就送出府去、我看秋紅不錯.要是他們也看得中就讓秋紅嫁過去。」   杜媽媽那邊立刻有了回音:「一切都憑夫人做主。,又提了個人「白總管說.庫房那邊有個叫管青的,今年二十二三歲時家裡發大水,父母兄弟都沒了。他一個族叔沒子嗣.就把他過繼到了名下.帶到了府裡。夫人要是覺得好.哪天把人帶給夫人看看。」   十一娘有些意外.先把秋紅的事跟文姨娘說了。   文姨娘得償所願.自然是喜出望外.朝十一娘謝了又謝.又怕這件事傳出去中途有什麼波折起了變化,天天在十一娘面前磨硯.巴不得立刻下了定就好。偏偏秦姨娘不知怎地突然變得非常殷勤起來.每次文姨娘剛剛坐下,她就跟著出現了。不是帶些了自己做的嬰孩襪子,就是帶了自己做的嬰孩帽子或衣裳.說是給沒出世的六少爺做的。   文姨娘不由暗暗奇怪。   要說秦姨娘有爭寵的心思,徐令宜一回來就隨著她起身告退:如果沒有爭寵的心思.這些針繡又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既然做了這麼多,為何不一口氣拿過來,非要今天一件明天一件的….   秦姨娘哪裡知道文姨娘的心思.每次來都要問十一娘:「夫人這些日子感覺怎樣?六少爺還像以前那樣頑皮嗎?.   非常關心的樣子。   但凡快要做母親的人都對這樣的話題感興趣。   文姨娘不敢岔話.只能如坐針氈地在一旁聽著。   「還好!」十一娘表情淡淡的.「有田媽媽和萬媽媽在一旁照頸.   感覺好多了!」然後問文姨娘:「你的針線做得怎樣了?」對秦姨娘的話好像並不十分熱衷似的.   文姨娘樂得十一娘主動轉移話題.忙見縫插針地說起自己的事來:「我的針線您也見過,也就私底下繡著玩.打發打發時間能行。   哪能上得了臺面。」說著、身子向前微傾、若有所指地道:「夫人,您說,我這兩天到喜鋪裡訂嫁妝.早不早了些?」   十一娘想著低頭娶媳婦,抬頭嫁閨女,秋紅的事怎麼也要矜持些.拖到秋天再議。不曾想文姨娘這樣的急。   仔細一想也就明白過來。   她笑道:「不遲,不遲。你這兩天就把東西訂下來.繡娘們還得些日子、到秋天的時候正好拿貨。,文姨娘聽著大喜:「那我就照夫人的吩咐行事了!,這件事也就傳開了。   大家都說文姨娘會做人。   繡櫞找了個機會說給喬蓮房聽。   喬蓮心怔了半晌,低頭繼續抄她的佛輕。   繡櫞嘆了口氣,轉身找了之前喬蓮房賞的一支攀金xang瑪瑙的簪子送給秋紅做了賀禮。   下定的時候,文姨娘喜不自勝.八套衣裳還男方的禮。   十一娘和她開玩笑:「你這是成心拆我的臺。   紅繡已經被父母接了回去,她身邊只有一個適齡的琥珀了。   文姨娘就對著十一娘福了又福:「琥珀姑娘的嫁妝我來辦!」   貞姐兒嫁妝是她在辦,如今又攬了秋紅和琥珀的在身上.十一娘哈給地笑:「我看、你以後就專管家裡的這些事好了!」   「夫人要是放心,我也敢管。」文姨娘倒是很爽快。   正說著,白管總把金魚巷那邊宅子需要修繕的地方例了個明細讓管青送過來給十一娘過目。   文姨娘見來者是個二十出頭的年青小夥子,長得白淨秀氣,腸腆斯文,大吃了一驚、見十一娘仔細打量,這才明白過來,也跟著十一娘把管青上上下下看了個遍,倒把管青者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夫人,我幫您打聽打聽。」待管青走後.文姨娘殷勤地道,「決不讓琥珀姑娘吃了虧。」   十一娘也怕琥珀所託非人,想著文姨娘一向消息靈通.細細地叮囑文姨娘打聽些什麼.怎麼打聽」   ...   結果徐令宜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十一娘正和文姨娘交頭接耳她說著麼.眉眼間全是盈盈笑意。   「什麼事這麼高興?」晚上,徐令宜支肘側躺.習慣性地摸了摸她的肚子,笑著問她。   溫暖的手心貼在她的肚子上,讓她懶洋洋的,有些昏昏欲睡:「為了琥珀的事……」她打了個哈欠,把事情的經過告訴徐令宜。   「也不急著這一時。」徐令宜摸了摸她的額頭.「等過些日子你精神好些了再說也不遲。」   「不把這件事辦妥了,我心裡不安心。」十一娘應了一句.問起徐令宜來.「成哥兒小定的日子定下來了嗎?」   「定下來了!」徐令宜笑道.「定在了五月十四。四姨特意找我問你的事,想到時候你也去湊個熱鬧。我沒敢答應。自正月間你就沒出過門。這幾天天氣好.要不,趁著這機會出去走走。怡清那邊又不是別家.多帶幾個丫鬟、婆子、四姨又有兩個孩子。你有什麼事,她也知道照顧你……你意下如何?」   那邊沒有聲音。   徐令宜驚訝地望過去。   卻看見十一娘酣睡的臉。   他不禁失笑。   輕輕地幫她拄了掖被角,猶豫了片刻.親了親她的鬢角,這才吹燈歇下。   十一娘不知道徐令宜曾經提議一起去參加四娘兒子的小定儀式她的注意力放在調查管青的人品、性情上了。   文姨娘十分上心。   她總覺得.只有琥珀有了好歸宿.秋紅才能嫁得湊安穩穩,喜氣洋洋。   原來兩人除了晨昏定省很少碰少,現在卻一天要見好幾次面.不錫讓人心安不起來。   先貼個草稿! 第四百二十二章洶湧(下)   「姨娘,真的打聽不出什麼來。」翠兒頗有些無奈,秋紅要嫁了.把自己關在屋裡.哪裡也不去。」說話.嘟了嘴.「文姨娘本來就財大氣粗,現如秋紅的婚事又得了夫人的青睬.眼晴都要望到天上去了。每日裡議的都是怎樣幫秋紅置辦嫁妝.哪裡還會理會別的。文姨娘和夫人到底說話些什麼.都不耐煩和我細說。」語氣裡帶著幾份抱怨.更多的.卻是豔羨。   秦姨娘「啐」了她一口:「死丫鬟.不把事情問清楚了,我怎麼知道文姨娘是走通了夫人的哪一條道才讓夫人對她如此地看重。你既羨慕秋紅,也有花點心思才是,別總把我的話皆成耳邊風。」   翠兒被說話滿臉通紅.喃喃應聲要退下去.卻被奉姨娘叫住.猶不解恨似地道:「沒腦子的東西,這個時候知道臊有什麼用,等秋紅、冬紅一個個嫁了如意郎君,有你後悔的時候。」說話抬翠兒指手:「你過來。我有件事要囑咐你。」然後對翠兒附耳道.「你做出一副閒著無事的樣子,去夫人的小廚房打聽打聽,看夫人這些日子的身子骨好些了沒有?平常都用的是些什麼……」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翠兒已變色:「姨娘.這,這不大好吧!   素姨娘沒好氣地道:「勞紅那裡你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小廚房又怕去.你到底能幹些什麼?夫人如今懷著身孕,不在這上面下功夫人巴結.還能從什麼地方巴結啊!」   翠兒恍然大悟.赦然地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出門遇到喬蓮房和繡櫞。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行禮、繡櫞虛扶著喬蓮房已進了穿堂朝正房翠兒鬆了口氣.去了小廚房去。   繡櫞並沒有注意到翠兒,她正壓低了聲音和喬蓮房說話:「姨娘,夫人哄您去.也不知道有什麼事?」語氣很是擔憂。   「去了就知道了!」喬蓮房語氣淡漠。   「姨娘、」繡櫞聽著眉頭微寞.正要勸兩句,旁邊有小丫鬟向她們行禮,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喬蓮房撩簾進了屋。   十一娘在廳堂見了她。   「繡櫞年紀不小了。也到了放出去的年紀。我這些日子精神不濟,有些事難免顧不上。所以找你來商量。繡櫞是你從喬家帶進來的,她的婚事是你做主幫她選一個呢?還是放回家由她娘、老子幫她做主?」   分明是不想插手繡櫞的事。   喬蓮房有些意外.但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她想了想.道:「這些事我也不懂。如果夫人同意.我想和我娘商量商量!」   十一娘無所謂.當時就吩咐人去請喬太太過府,然後端了茶。   喬太太得了消息,立刻就趕到了徐家。   小丫鬟去票了十一娘。不一會.綠雲撩簾而出.站在臺階上笑道:「我們家夫人正忙著。」說話,喊了個小Y鬟.說話聲「帶喬太太去喬姨娘那裡」,轉身進了廳堂。   喬太太望著晃動了幾下就安靜下來的湘紀竹簾.一口氣堵在胸口,偏生沒辦法吐出來.好一奈才跟著那個未留頭的小丫鬟去了喬蓮房處。   十一娘正和文姨娘說話管青的事:「……這樣說話.到是個老實人。   文姨娘點頭:「人不笨,就是家底太薄、做起事來不免畏手畏腳的,養成了謹慎的習慣。,十一娘已有些悅意。因白總管讓管青跟著負責修繕金魚巷宅子的管事跑腿.十一娘特意交待了幾樁事給他、他行事雖然不夠老練,但也中規中矩.沒出什麼大礙。又找機會讓琥珀看了管青一眼。   琥珀想著十一娘嫁到徐家來的時候都有狼後有虎的.如今還不是過得好好的。只問了管青待父母是否孝順,其他的.倒也沒什麼要求。   十一娘就讓宋媽媽過轉給杜媽媽.想把這件事定了下來。   管家只當是天上掉了簡餅下來,喜得合不攏嘴,閏府的僕婦都知道琥珀要嫁到管家來了,一些平日從不走動的媳婦、婆子都到管家恭賀,把太夫人也驚動了,太夫人特意喊了琥珀說話。   「長得可真是齊整。」太夫人糖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吩咐杜媽媽,「把前幾日請出來的那幾件大紅衣裳都賞了這丫鬟。   杜媽媽笑著應聲而去。   琥珀紅著臉.曲膝行禮,謝了又謝.拿了太夫人賞的衣裳回了十一娘處。   十一娘者那些衣裳都還新著、全是上好的縷羅綢緞,笑道:「這幾天改一改,到了秋天正好可以穿。   琥珀出嫁的日子定在了九月。   綠雲幾個格了嘴笑、琥珀面如霞飛。   徐嗣諄和徐嗣誡下學過來。   看見十一娘炕上散著幾件光鮮的衣裳.都問:「母親做新衣裳了嗎?   和管青的婚事定下來了.琥珀像沒事人一樣依舊在十一娘面前當差,可大家看她的目光到底有些不同了。琥珀面子上不顯.心裡還是有些難為情的。聽徐嗣諄和徐嗣誡這麼一問,怕綠雲幾個又說話什麼讓人害臊的話來.忙拉了徐嗣諄和徐嗣誡去洗手:「…」.夫人吩咐廚房做了諒粉。   兩個小傢伙歡歡喜喜地跟著琥珀走了。   身後傳來一陣竊竊的笑。   茶香、繡櫞幾個怎樣敢麻煩琥珀,忙道:「姐姐有事先去忙吧!少爺這邊有我們呢!」   琥珀心虛.聽茶香、繡櫞這麼一說,把徐嗣諄和徐嗣誡往她們一丟.說話句「你們服侍兩位少爺、我去跟廚房說話聲」.匆匆轉身出了廳堂。   難得見到琥珀這副窘迫的樣子,茶香和鏽兒面面相兢.打了水給徐嗣諄和徐嗣誡洗手。   徐嗣諄就問茶香:「琥珀姐姐這是怎麼了?她好像很羞的樣子!   抬臉卻看見一個面生的丫鬟扒廳堂的帘子朝裡張望。   這些日乎府裡放了好幾個丫鬟出去,宋媽媽正在調教新丫鬟。   徐嗣諄沒有在意,洗了手.要去東次間。   卻見那丫鬟抬著他抬手。   他微微一怔。   那丫鬟已朝著他使眼色.神色間頗為急如。   徐嗣諄心中一動,腳下一援.落在了眾人的後面.笑道:「茶香.我要去淨房。」說話,也不管茶香聽沒聽見,急急出了廳堂.朝徐嗣誡住的廂房去。   茶香幾個反應過來.已不見徐嗣諄的影兒。   一群人趕了出去.見個面生的小丫鬟服侍著徐嗣諄往徐嗣誡的廂房去,以為是新進的丫鬟.只是匆匆跟了過去。那丫鬟就立在門口幫她們打了帘子.茶香腳步微頓.看那丫鬟一眼。那丫鬟忙堆了笑,和所有的小丫鬟一樣,露出阿詛奉承的樣子。   茶香挺胸進了廂房。   徐嗣諄坐在馬桶上.想著那丫鬟的話。   「過幾天是故去四夫人的生辰,再過幾天又世子爺的生辰。陶媽媽說,個年她不在府裡,不能親來慶賀.請世子爺多多扣將。要是子爺得閒.還請在故去四夫人的生辰之日到狗堂給故去的四夫人上柱香、故去的四夫人在天之靈也好保佑世子爺平安清泰,不被小人所擾。   久遠的記憶被翻了出來。   他一直記得.娘親的生辰是五月二十七日。垂到這個一天,陶媽媽一大早就會給他換上新衣裳、把他抱到娘親的屋裡。走過屋簷時,立在屋糖下和院子裡的丫鬟、媳婦、婆乎.包括管事的媽媽在內、都會低下頭。   娘親那在會坐在內室臨窗的大炕上,炕桌上擺滿了各種吃食。   他一進去,娘親就會張開雙臂。   將陶媽媽把他放在娘親的標裡,娘親就會緊緊地抱著他,他的鼻尖就會索繞淡淡的藥香.讓他感覺失定又寧靜。   娘親就會指了炕桌上的吃食問細聲細氣地問他:「你要吃什麼?」   陶媽媽就會嗅怪地走過來:「夫人.四少爺已經吃了半碗粥,再吃,要積食的。   娘親也不生氣.只揚了臉笑。   這個時候,爹爹的禮物也道了。   常常是一張薄薄的紙。   娘親看也不看.就讓陶媽媽收起來。   然後溫柔地親他的面頰:「這些都攢起來.給我們諄哥兒。」   已經多久,他沒能再聞一聞娘親懷裡才有的那種充滿溫謄的淡淡的藥香……   他低下了頭.眼睛有些溼潤。   徐嗣諄從淨房裡出來.搓著澡豆問茶香:「你知道我娘親是什麼時候生辰嗎?   茶香一愣。   元娘主持中饋的時候她才進府.剛被拔到太夫人的院子.元娘就去世了,哪裡記得這些。   「四少爺問這做什麼?」她笑道.「要不、我去問問杜媽媽?   也就是說,不知道了!   徐嗣諄快快然:「算了.我只是隨口問一問。」   茶香鬆了口氣。   回了東廂房.諒粉己經端了上來。   雪白的諒粉.紅褐的湯計,讓人看了食指大動。   十一娘卻徐嗣諄:「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徐嗣諄望著十一娘降子裡流淌的關切,腦海裡的珍藏如海水般洶湧而至,掛在牆上的影像與眼前的人恍恍德德復疊在了一個起「「「怎麼了?」十一娘擔憂的聲音把他從迷茫中拉了回來。   徐嗣諄仔細地端祥著十一娘。   母親和娘親是不一樣的。   影像上.娘親眉目精緻,目光平靜,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有一種悲天憫人的詳和。母親也喜歡嘴角含笑、只是目光澄淨透亮.顯得神採奕奕。 第四百二十三章無妄(上)   十一娘的屋裡出來,外面下起了小雨。浙瀝瀝,打在竹梢焦葉之上,有一種清冷的味道。   徐嗣諄問來看他是否歇下的杜媽媽:「您還記得我娘親的生辰嗎?」   杜媽媽想了想,笑道:「是五月二十九,」又有點拿不定主意,「應該是五月二十七。」解釋道,「媽媽年紀大了,記得不是十分清楚了。四少爺今天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   「沒什麼!」徐嗣諄低垂著眼瞼,濃密的長長睫毛像把小扇子,投下月芽形的陰影,十分的可愛,「就是突然想起來了!」   杜媽媽愛憐地抱了抱徐嗣諄:「早點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去上學呢!」   「嗯!」徐嗣諄乖巧地輕輕應喏,窸窸窣窣地躺了下去。   杜媽媽幫他掖了掖被角,囑咐了值夜的茶香幾句,這才去了太夫人那裡。   茶香關了門,歇在一旁的貴妃塌上。   屋子裡安靜下來。   簷頭的水滴有規律地滴著,一聲聲,清晰可聞,吵得徐嗣諄睡不著。他腦海裡不時浮現管事媽媽們略帶諂媚的笑臉。   從前,這些都只屬於他的娘親,可現在,卻屬於另一個人。   一想到這些,他心裡就覺得難受。   「茶香,」徐嗣諄睡不著,「你娘親是個怎樣的人?」   床上的人一直翻來覆去,茶香沒敢合眼。   「我娘親啊!」茶香笑道,「從前也在府裡當過差,服侍過太夫人。不過,她只做到了三等丫鬟就配了人。」她想到娘親聽說自己要到四少爺本文手打版於55ab社區屋裡當差時興高採烈的樣子,露出愉快的笑容,「逢人就說我有出息,比她那個時候強百倍。叮囑我們好好服侍四少爺,以後出去,也是個有體面的人……」   徐嗣諄聽了幾句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他的娘親不是這樣的。他的娘親就是含笑坐在那裡,也讓那些管事的媽媽們垂手而立,更別說是那些三等的丫鬟了。他的娘親也不會逢人就說話,都是別人說,她神色怡然地聽著,她一開口,所有的都安靜下來,聽她說話……   想到這裡,他心裡突然有了想見見娘親的念頭,而且這念頭隨著時間的推移進來越強烈,越來越執著。   徐嗣諄突然起身,趿著鞋子就爬到了臨窗的大炕上。   茶香來不及披衣,抓了搭在被子上的夾衫就跟了過去。   徐嗣諄撩了窗簾朝外望。   雨好像停了,大紅燈籠照在雨後的青石板上,泛著誘人的五彩的光芒。   「茶香,我想去看看娘親!」此刻,這念頭是如此的強烈,到了讓他坐立不安的地步。   茶香卻嚇了一大跳:「四少爺,現在已經很晚了。我們明天再去吧……」   沒等她的話說話,徐嗣諄已從炕上溜了下來,跑到一旁的衣架前扯了件寶藍色的道袍就住身上套。   茶香忙跟了過去:「四少爺,要是讓太夫人知道了,會生氣的……」   徐嗣諄突然轉身,目光定定地望著茶香,眸子如琉璃般清澈透明。   不知道為什麼,茶香很是窘迫。   徐嗣諄已低了頭:「我娘親是五月二十七日的生辰,可大家都不記得了……」   有水珠墜下,落在她腳邊。   茶香心裡不禁又酸又楚。   耳邊傳來自鳴鐘噹噹當的報時聲。   她不由咬了咬唇。   現在才戌正,故去四夫人的院子就在太夫人院子的後面,那邊院子住著汪媽媽等人,這邊院子也有守夜的人……應該不要緊吧!   「四少爺,那我們得跟碧螺她們說一聲才行……」   徐嗣諄抬起頭來,被淚水衝洗過的眸子特別的潤黑。他嘴角慢慢地翹了起來,彎成了一個愉悅的弧度。   雨的確停了,卻亂起了風。   茶香牽著徐嗣諄的手,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院子裡靜悄悄的,太夫人內室的燈已經熄了。   茶香微微一怔。   太夫人這麼早就歇了……   「四少爺,您仔細腳下。」她低聲叮嚀,和徐嗣諄拐過正房旁的耳房去了後院。   可能是晚傍下起了雨,丫鬟居住的後罩房雖然大部分都點著燈,但院子裡卻沒有一個人影。   茶香站在窗下輕聲喊值夜的婆子:「媽媽,我是四少爺屋裡的茶香,有東西落在了四夫人那裡,急著要去拿。」   婆子立馬開了門。   門軸轉動的吱呀聲傳得老遠,讓茶香心裡砰砰亂跳了好幾下:「媽媽小聲點。杜媽媽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了!」   那婆子抬頭看見跟在茶香的身後的徐嗣諄,聲音硬生生地低了八度。   「我知道,我知道!」輕輕解了腰間的鑰匙,幫他們開了後門。   茶香塞了兩塊碎銀子給那婆子:「媽媽等我們一會,我們馬上就回來。」   婆子不敢要銀子:「茶香姑娘快去快回,我在這裡守著就是了。」臉上堆滿了笑。   「這是我們四少爺的心意。」   茶香又把兩塊碎銀子推了過去。   那婆子這才喜滋滋地收了,殷勤地道:「四少爺只管放心地去,不會有人發現的。茶香笑著低聲道謝,和徐嗣諄出了後門。   兩邊是枝葉茂盛的大樹,風吹過,樹枝婆娑亂舞,發出沙沙沙的聲音,有點像蠶吞噬般桑葉的聲音,讓人想著就有點膽寒。   徐嗣諄朝茶香身邊靠了靠。   茶香忙攬住了徐嗣諄的肩膀:「沒事,是風!」聲音有些顫抖。   「我,我不怕!」徐嗣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道,眼睛卻盯著不遠處在風中搖曳的大紅燈籠——那裡就是娘親住的地方了。到了那裡,娘親就會保佑我了。   茶香點頭,不由回快了步子。   突然,有一道黑影從林子旁竄了出來。   「啊!」兩人摟在一起,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   那黑影好像被他們嚇了一跳似的,猛地轉身。   蒼白的面孔,黑漆漆的眼眶,嘴裡還垂著個長長紅舌頭。   徐嗣諄雙眼一翻,人軟軟地癱在了地上。   十一娘已經睡下,徐令宜還靠在床頭看書。   外面發出一陣聲響。   「怎麼了?」她支肘住了起來。yanqing8.   「你歇著,」徐令宜眉頭微蹙,放下書,「我去看看!」   十一娘復又躺下。   徐令宜剛趿了鞋,琥珀撩簾而入。   她臉色很難看,草草地行了個福禮,低聲道:「剛才太夫人那邊的葛巾姑娘過來,說四少爺受了驚嚇,讓侯爺快過去看看。」   徐令宜聞言色變:「怎麼會這樣?」   「出了什麼事?」十一娘心裡一陣發慌,坐起身來。   徐令宜已彎腰扯了鞋,拽了一旁的道袍就披在了身上。   「有娘在,你先歇著吧!我去看看就來。」他交待一句,大步流星出了內室。   十一娘就喊了聲「琥珀」。   琥珀忙上前幫十一娘穿了鞋:「葛巾什麼也沒有說,我也沒時間細問。」她說著,扶著十一娘站起來,服侍她穿了褙子。   只要去了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十一娘和琥珀去了太夫人處。   屋裡屋外燈火通明,她們進門就看見太夫人屋裡管值夜的婆子低垂著頭,哆哆嗦嗦地跪在院子中間,平時服侍的幾個丫鬟、婆子都戰戰兢兢地立在屋簷下。   聽到動靜,有機靈的小丫鬟迎過來扶十一娘,也有的打了簾:「侯爺、太夫人,四夫人來了!」   話音未落,玉版迎了出來。   「四夫人,您怎麼來了!」一面說.一面把她請了進去。   「諄哥呢?」   徐令宜臉色鐵青地站在廳堂中央,徐嗣諄貼身的丫鬟茶香滿臉淚痕地跪在徐令宜的腳邊。   聽到十一娘的聲音,茶香的身子動了動,最後卻依舊保持著卑怯的姿態沒有回頭。   徐令宜眉頭緊鎖:「你怎麼也過來了!」又道,「正在娘屋裡歇著。」   十一娘顧不得什麼,轉身去了太夫人的內室。   太夫人低頭坐在臨窗的大炕邊正抹著眼淚,只杜媽媽在屋裡服侍著。   「娘!」十一娘快步走了過去,看見了躲在炕上的徐嗣諄。   他面如金紙,牙關緊咬,臉上還殘留著受驚後的恐懼表情。   「可請了大夫!」   「你來了!」太夫人握住了十一娘的手,「白總管已經去請大夫了。」   杜媽媽已端了錦杌過來。   十一娘也不客氣,坐了下來。   「出了什麼事?」   「茶香說,諄哥突然要去祭拜他娘親,她想著時間還早,那邊又有汪媽媽等人照應著……」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待當值的婆子衝出去的時候,就看見諄哥和茶香都癱在地上。」   這分明是有人裝鬼嚇唬他們。   十一娘臉色冷峻。   時間、地點掐算得如此準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心亂如麻地抬頭朝太夫人望去。   只見滿臉悲傷的太夫人,眼底深入卻閃爍著幾份凜冽。   「那諄哥……」十一娘很是擔心。   也不知道中藥有沒有行之可效的手段治療這樣的情況。   太夫人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叮嚀她:「你是雙身子的人,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快回去歇了吧!這邊有我和侯爺,不會有什麼事的!」   諄哥這樣,她怎麼睡得著。   十一娘輕輕嘆了口氣:「我還是等大夫來了,看大夫怎麼個說法再去歇息。」   「你這孩子。」太夫人能理解她的心情,拍了拍她的手,「要不,就到我床上歇了!」   十一娘正要婉拒,徐令宜面沉如水地走了進來。   ****   姊妹們,月底,求粉紅票!   先在這裡說聲謝謝了!   p8.om百度搜索) 第四百二十五章無妄(中)   「怎樣?」太夫人急急地站了起來,「可又問出些什麼?」   徐令宜看了十一娘一眼:「守值的婆子說,她看見那黑影進了正房。」   十一娘駭然。   徐家能稱得上正房的,只有自己住的院子。   「我已經讓人去叫小五了,」徐令宜表情冷凝,「讓他幫著徹查此事。」他望著太夫人,說出來的話卻是吩咐十一娘,「你琥珀去給宋媽媽專個話,把正房進出的門全鎖了,等小五過去。」   他這是在迴避自己嗎?   十一娘目光微閃。   可立刻就跟自己解釋:如果換成自己,只怕也會如此想   她挺直了脊背,輕聲地吩咐琥珀:「你去給宋媽媽傳話。讓她把進出的門全鎖了,吩咐院子裡所有的人,不管是串門的還是在院子裡玩耍的,全部待原地不動。誰要是敢亂走動,先領十大板再說。」   徐令宜微訝地望著她。   十一娘垂下了眼瞼。   心裡有針刺般隱隱的細痛。   琥珀黯然,應聲而去。   屋子裡就安靜了下來,空氣中瀰漫著窒人的凝重。   太夫人看了看面容平靜卻身姿如松的十一娘,又看了看欲言又止顯得有些不自在的徐令宜,輕聲道:「好了,好了,你們都先坐下來吧」打破了屋子裡的寧靜,讓氣氛緩了緩。   十一娘低聲應「是」,重新落座,徐令宜想了想,坐在了十一娘身邊的太師椅上。   屋子裡再次安靜下來。   徐嗣諄突然低低囈語:「娘親,娘親……」手在半空中亂舞。   十一娘立刻奔了過去。   太夫人已握了徐嗣諄的手,在他耳邊焦急地低語:「諄哥兒,諄哥兒,我是祖母……」   徐嗣諄好像陷入了夢魘中,太夫人的話不僅沒能安慰他,他反而悽厲尖叫一聲,掙扎著要擺脫太夫人握住他的手。   太夫人忙將徐嗣諄抱在了懷裡,用臉貼了他的臉,不停地安慰著他:「諄哥兒,別怕,別怕,有祖母在這裡,誰也不敢亂來……」   徐令宜也趕了過來,他站在十一娘的身後,目帶焦慮地望著自己的這個兒子。   徐嗣諄被箍在太夫人的懷裡,雙目緊閉,滿頭汗水,烏黑的頭髮溼漉漉地貼在蒼白的小臉上,不時露出驚恐的表情喊著「娘親」。   十一娘淚盈於睫,喊了聲「娘」,微微彎腰俯視著徐嗣諄:「要不要點爐安眠香?」   太夫人嘴角微翕,正要說話,徐嗣諄突然一聲厲叫,身子一挺,雙腿亂踢——有一腳不偏不斜,正好踢在了十一娘的肚子上。   「十一娘」   太夫人和徐令宜都大驚失色。   十一娘本能地朝後一仰,腳踩在了徐令宜的腳背上。   徐令宜動也沒動一下,一手扶了十一娘,一手擋在她的腹問:「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又見十一娘臉色煞白,抿著嘴半晌沒說話,他心兀兀亂跳,再也顧不得什麼,打橫抱了她。「十一娘,十一娘」他低聲地喊著她,聲音裡帶著一絲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驚慌,「你要不要緊?」一面問,一面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太夫人的床上,然後坐在床邊輕輕地撫著她的額頭,「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太夫人見十一娘沒有做聲,徐令宜又露出少有的慌張,心急如焚,想過去看看,懷裡又抱著徐嗣諄,一時間左也難,右也難,不禁老淚縱橫,喝斥兩個被嚇傻了眼的丫鬟:「呆呆地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過去看看」   兩個丫鬟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慌手慌腳地上前察看。   徐令宜溫暖的大手,帶著憐愛的動作讓十一娘的情緒漸漸鎮定下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靜靜地感受了一片身體的狀況,又動了動四腳,覺得沒有什麼異樣,這才保守地道:「我感覺沒什麼,等會大夫來了讓大夫幫我把把脈吧」   徐令宜聽著整個人就鬆懈下來。   他幫十一娘脫鞋:「那你閉上眼睛歇一會。」   十一娘的嗅覺因懷孕變得十分敏感,太夫人被褥燻著濃濃鬱的百合香,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又想著今天發生的事,覺得有雙看不見的手躲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正輕輕地拔動著命運的琴弦,讓人防不勝防……一時擔心這百合香會不會對胎兒不利。但當著太夫人的面又好不說什麼,只有輕聲地對徐令宜道:「這百合香我聞著不舒服,你還是讓我起來吧」   徐令宜聽著神色一凜。   十一娘還以為他因為自己嫌棄太夫人的薰香而不悅,剛想解釋兩句,徐令宜已指了一個丫鬟:「你去跟四夫人身邊的琥珀說一聲,讓她把四夫人慣用的被褥抱一床來。」   這種是非場,丫鬟巴不得插了翅膀飛出去。立刻曲膝應「是」,小跑著出了太夫人的內室。   徐令宜就對太夫人道:「娘,十一娘聞不得這百合香……」一面說,一面四處打量,想找個地方重新安置十一娘。   太夫人想了想,道:「那就把東梢間的美人榻搬過來。」話音剛落,徐令寬撩簾而入。   「娘,四哥,四嫂,」他神色凝重,「我都聽說了。丹陽正在查我們屋裡的大丫鬟、小媳婦、粗使的婆子,完了就過來陪娘和四嫂。」跑到炕前打量徐令諄,「諄哥兒現在怎樣了?」   見徐令寬行事這樣利落,太夫人和徐令宜都露出欣慰的表情來。   「已經去請御醫了」徐令宜站起身來,「你隨我去正屋。」   徐令寬應喏,又猶豫道:「要不要請二嫂過來幫幫忙?」   徐令宜聽了,表情遲疑地朝十一娘望去。   這件事已經鬧得闔府都知,他還顧忌些什麼呢?   十一娘若有所思。   「我去東梢間歇會吧」她沉吟道,「那邊安靜,派個小丫鬟守著就行了。要是有什麼事,也可以隨時叫我一聲。」   徐令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沉默片刻,低聲道:「也好。等會琥珀來了,你身邊也有個服侍的人。」   十一娘朝著他點了點頭,和太夫人、徐令寬打了招呼,起身往東梢間去。   有道目光灼熱地落在她的肩頭,讓她感覺自己的肩頭一片火辣。   太夫人的東梢間是個小小的宴息間。平時永昌侯黃夫人、中山侯唐夫人等人來家裡串門的時候,太夫人多會留了她們在東梢間鬥牌,或是請兩個女先生來唱唱大鼓。屋子裡陳設就以舒適為主。   花梨木的家具,寶藍色的幔帳,美人榻、醉翁椅,茶几擺著用羨陽砂養的米蘭,看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因是初夏,美人榻上猩猩紅的褥子換了粉色玉石串成的芙蓉簟,彈墨的迎枕套上了薑黃色細葛布套子。   琥珀進去的時候,十一娘正歪在美人榻上發呆。   「夫人,」她不由蹙眉,急急地走了過去,「這才剛入夏,您小心涼了身子骨。」   「哦」十一娘笑著站了起來。   琥珀忙叫了立在門口的小丫鬟進來幫著把十一娘鋪用的被褥鋪上,然後服侍十一娘倚坐在了美人榻上。   小丫鬟倒了熱茶進來,就乖巧地退了下去。   「夫人,照您的意思,所有的人都在原地沒動。」琥珀立刻道,「我讓雁容查了查,我們院裡的人除了兩個告假回家的,一個在上夜處打牌的,其他人全都在。」   十一娘沒有做聲,端了茶盅,用盅蓋拂著水面上的浮葉玩。   琥珀見她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又想到剛才出門時碰到徐令宜和徐令寬連袂去了正屋,喊了聲「夫人」,嘴角翕翕,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十一娘就把滿滿一盅茶遞給了琥珀,歪著著身子倚在了美人靠上。   「你來之前,我正在想這事。」她仰頭望著屋頂承塵上用藍綠色顏料畫著的八寶水草紋,「既然有這麼大的膽子設了這個局,肯定還有後招。別說是人影閃進了正屋,就是在我屋裡搜出個畫了鬼符的面具也不稀奇……」   「夫人,」琥珀聽著急起來,「不會的,我們屋裡不會有那吃裡扒外的人」   「什麼吃裡扒外的」十一娘聽著笑了起來,「又不是我們做的」   琥珀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忙道:「不是,不是……」   十一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她說著,神色漸漸正了起來,「你們我都信得過。可你別忘了,我們院子裡可不只住了我們一家。」   「這樣說來,四少爺是真的出了事了?」文姨娘的表情顯得驚疑不定。   「嗯」冬紅低聲道,「不僅如此,除了琥珀姐姐陪著四夫人在太夫人處,其他的人都待在院了裡等著。」她的話音剛落,玉兒闖了進來,「姨娘,不好了,不好了,侯爺和五爺第一個審的就是許媽媽」   文姨娘一聽,臉色大變,「騰」地站了起來,哆哆嗦嗦地指了冬紅:「快,快去……再打聽」   冬紅拔腿就往外跑。   文姨娘忐忑不安地在屋裡轉起圈來,一邊轉,一邊喃喃自語著「這是誰幹的,到底是誰幹的呢」……   可還沒走上兩圈,冬紅又跑了回來。   「姨娘,姨娘,門被鎖了,我們出不去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無妄(下)   「門鎖了!」秦姨娘吃驚地望著翠幾,「誰鎖的?為什麼要鎖?   「是侯爺身邊的臨波帶人鎖的。」翠兒的表情有些驚恐,「說是四少爺被人驚嚇、有人看見嚇四少爺的人跑進了正屋,要一間搜人。」   「阿彌陀佛!」秦姨娘聽著雙手合十.「這是誰靠的孽!四少爺從小就體弱多病的.哪裡徑得起這樣的事!」然後吩咐翠兒:「我要去給菩薩敬炷香,讓菩薩保佑四少爺快點好起來才是!   翠兒心有餘悸地應了一聲「是」,點了盞瓜型宮燈移到了暖閣。   秦姨娘恭恭敬敬地跪在觀世音菩薩面奸磕了三個頭,上了三炷香.起身由翠兒扶著進了內室。   「說話什麼時候披到我們院嗎?」   「沒有!」翠兒低聲道.「只說話我們呆在院子裡哪裡也別去.到時候自然有人會來叩門。   秦姨娘頭.打了個給欠上了床:「那我們先歇了吧!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翠兒見奉姨娘不以為意.漸漸鎮定下來。雖然應喏著服侍秦姨娘歇了,但到底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好奇心重.哪裡睡得著.支了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繡櫞也支了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姨娘,人走遠了!」半晌.她回屋桌了喬蓮房。   喬蓮房披衣坐在床上,聞言眉頭微寞:「你幫我穿衣吧?   繡櫞微怔。   「既然是要搜,少不得要進內室。」喬蓮房道,「與其那時候慌慌張張地讓人看笑話,不如梳妝好了等她們來。」   繡櫞聽著有道理.喊了珠蕊進來,幫喬蓮房梳頭、更衣。   喬蓮房塵鏡臺並,表現有些呆滯。   「姨娘.您在想什麼呢?   自從那天喬太太來.喬蓮房請喬太太幫繡櫞找門好親事後,繡櫞直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人也開朗了不少。   「我在想,」喬蓮房沉吟道,「長表道長的話還真的靈驗了。」   聽喬蓮房提起長春道長,繡櫞就想到喬蓮房沒了的那個孩子.眼神不由一沉。   「說起來.這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喬蓮房表情有些恍然,「像四少爺.還沒有出生就被人期盼著,誰知道出了生,卻是個體弱多病的。偏偏侯爺只有這一個嫡子.誰見了不恭恭敬敬的。可好景不長.生母去世了,姨母做了繼母。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卻又無端端地被人驚嚇……可見這人生在世去,就是受苦的。」語氣很平淡,說話來的話卻頗為消沉。   「姨娘說話也不全對。」繡櫞只好笑道.「這世事的間、本來就是福禍相依。要不然,怎麼有塞翁失馬之說呢!不是有句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輻。我看四少爺過了這個關口、以後就是康莊大道了……   喬蓮房沒有做聲.望著鏡子裡保輥而談的繡櫞笑了笑。   楊氏放下手中的繡櫞針,沉吟道:「這法子雖然粗淺,卻很有效果。」她眼底閃過一絲欣賞,「想那四少爺從小就身體虛弱,多走幾步路都氣喘籲籲.哪裡受得住這樣的驚嚇!我看.縱然能保住性命.   只怕精神也會有些不濟。到時候、只要再疏於管教鬧出些什麼事來,這世子這位恐怕也就坐不住了。」   「照這樣說來.四少爺就是得救了,人也廢了?」楊媽媽有些目瞪口呆,「這是誰做的這缺德事,把個好生生的孩子給整沒了。   楊氏哂然一笑:「不把他整沒了.別人的孩子又怎麼有機會出頭呢?   楊媽媽心裡到底有些過不去。小聲墒咕道:「那、那也不能這這啊……   楊氏格了嘴笑。   「別說話些了!「她吩咐楊媽媽、「你鋪床吧!我繡完這幾針也要睡了。   「這樣行嗎?」楊媽媽猶豫道,「要是等會投屋子裡的人來了,我們還躺在床上……   「沒事!」楊氏低下頭.按著剛才沒有繕完的花普繼續走針.「搜完了正屋.才輪到文姨娘.然後是秦姨娘、喬姨娘……到我們的時候,只怕已經是半夜了。   楊媽媽想了想,應聲去了。   楊氏卻停了手裡的針線.吶吶地道:「除了夫人.還有誰能把了諄哥的行蹤摸得這樣透?還有誰能讓那些丫鬟、婆子都為她所用呢?   「我仔細想過了.」十一娘支肘狂腮.露出戴著枚碧汪汪翡翠手鐲的手腕.「這件事決不可能是早有預謀的。別說話太夫人那邊的丫鬟了.就是我們這邊的丫鬟.她也不可能指使的動。而且.太夫人的後門離大姐故居的並門不過十來丈的距離.小丫鬟看見了,然後再跑去報信.再裝神弄鬼地嚇唬諄哥兒,時間上不夠!」   琥珀聽著眼睛一亮:「這麼說,夫人知道是說話!   「我怎麼知道!」十一娘笑道.「我只是按常理推論罷了。   琥珀的表情又暗了下去。   十一娘也陷入了沉思。   站在門外的小丫鬟就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大夫來了。   「哦!」十一娘想到自已曾對徐令宜說話讓大夫順便給自己把把脈的事,示意唬殆放了落地罩旁的惟帳.隔著診了脈。   「夫人脈象有力.估計沒什麼大礙。   一娘一聽就知道是劉醫正。她忙低聲道:「世子爺的病情怎樣了?   「夫人不用擔心,只是驚嚇過度。點了安眠香.吃幾劑安神的藥.再慢慢養些時候就好了!   十一娘鬆一口氣。送走劉醫正就躺下了:「侯爺回來你再喊我吧!   我現在睡一覺。熬了夜.又該吐了。」   琥珀應若.把燈芯擰小、坐在十一娘身邊.守著她睡。   西次間太夫人的內室。   松媽媽把燈蕊擰小.走到了炕邊。   灌了藥.點了安眠香.徐嗣諄沉沉地睡著了。   太夫人愛憐地模著他的額頭,悄聲吩咐杜媽媽:「你去看看十一娘現在怎樣了?」   杜媽媽輕輕應了一聲,正要出門,五夫人趕了過來。   「娘,怎麼會出這種事?」她表情急切,「我那邊查過了.除了兩個在上夜處打牌.其他人都在,沒誰出去過。」說話,問起十一娘,「四嫂呢?怎麼沒見四嫂?回了正屋嗎?」   徐令宜讓五夫人查自己的院子.不過是以防萬一而已.太夫人也沒有指望她那裡能有什麼發現。   「她在東次間歇著。」太夫人把當時的情況說話說.「…被諄哥無意間踢了一腿.還好太醫說話事。」   「這可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五夫人聽著也不由鬢角生汗,「要不然,家裡可亂了套了。」   「可不是.這要是十一娘有個丟長兩短的……」太夫人說話這裡,突然停了下來,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五夫人也意識到了。   如果諄哥有什麼不安,十一娘再一出世.那永平侯府的嫡支就算是全軍覆沒了。   她打量著太夫人有些陰沉的臉.正思付著說話什麼開心的話逗逗太夫人,太夫人突然道:「這邊甫老四和小五、歌姐兒一個人在家、你早些回去吧!」   畢竟是四房的醜事,太夫人不想自己知道也是常理。   五夫人恭順地應「是」.退了下去。   外面又下起了浙浙瀝瀝的小雨,燈光下,雨絲如繡櫞針般密密匝匝地落下。   不是說一直不舒服嗎?怎麼被踢了一腳,卻什麼事也沒有……按道理.十一娘正標著身孕.還不知道是男是女,暫時不會動諄哥兒。可這天下的事、往往會出其不意,所以才會措手不及.失了陣腳……   她沉恩著,腳步不由緩了下來。   撐傘的荷葉不知道五夫人要去哪裡.見雨絲都飄了進來.打溼了五夫人的裙裙.低聲道:「夫人.我們這是去哪裡?   五夫人神色一振,抬頭看見了花牆後翠葉搖動的青竹。   「去二夫人那裡!」這個時候.她很想和人說說話。   「是!」荷葉應著,和五夫人去了二夫人處。   二夫人還沒有歇息.正伏素寫著什麼.聽說話夫人來訪.她難掩驚訝.在宴息處接待了五夫人。   「二嫂,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五大人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您說,四房出了這樣大的事.明天見面.我們這些妯理的該怎麼辦好?」   「家醜不可外揚。」二夫人除初聽徐嗣諄被嚇時露出吃驚的表情來以後,其他的時候都淡淡的,「說話四房的事.何嘗不是你、我的事。我們一切聽太夫人的就是了!」   五夫人對這樣的答覆並不滿意,可見二夫人一副不欲多談的樣子,說話幾句閒話.只好起身告辭。   結香送五夫人出門.二夫人端坐了好一會才回到書房。   「夫人.你早點歇了吧!」結香勸她,「明天一早太夫人肯定要喊您去說話的。   二夫人這才放筆。   結香服侍二夫人梳洗,幾次欲言又止。   「怎麼了?」二夫人索性主動地問她。   結香還猶豫好一會才道:「二夫人.你說.侯爺這樣,是不是在懷疑四夫人? 第四百二十七章情義(上)   結香不解地望著二夫人。   二夫人淡淡地道:「你想想、拔出了蘿蔔還帶著泥。要是侯爺不相信四夫人.就會像當年一樣.不僅不會查.還會幫著藏著技著、想辦法把這件事快點糊弄過去。」她露出沉思的表情來.「侯爺這個人,看上去很溫和.骨子裡卻很白負。明知迸那人進了正屋.他不僅要查,還把五爺也找過去當幫手.大張旗弛查。而且第一個查的就是四夫人住的正屋。別的不敢說.至少.他相信四夫人與這件事絕對沒有關係。要不然、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把四夫人拄付給太夫人了……要說我們四爺最相信誰,恐怕就是太夫人了!」說著,突然一笑,「希望這次我們的侯爺沒有看錯人就好!要不然,事情鬧得這麼大,可沒法子收場了!」眼底流露出幾份揶揄。   結香想到當年的事,不由沉跌下來。   屋子裡就安靜下來.聽見聽竹濤聲聲、撲天蓋地地砸過來。   杜媽媽立在太夫人面前.聽著雨打粒葉的沙沙聲,饒是多年的老人.也禁不住膽戰心驚。   「睡著了!」太夫人低頭望了眼徐嗣諄。   「是!」杜媽媽的應答聲裡比平常多了一分小心翼翼.「琥珀說,四夫人太累了,知道四少爺設事、歪在美人褐上就睡著了。我見四夫人睡得正熟.就沒讓喊醒。」   太夫人眼中精光一閃.站了起來:「走,我們去看看!   杜媽媽大氣不敢吭.隨著太夫人去了東梢間。   豆大的燈光.昏昏黃黃地照著滿室的靜溫,十一娘的睡顏恬淡又安祥。   太夫人站在榻前凝視良久,如來時一樣恬元聲息地退了出去。   琥珀鬆了口氣。   太夫人在廳堂停住了腳步。   「你去正屋那邊看看.查得怎樣了?.   太夫人的表情嚴前。   杜媽媽低聲應「是」,急步出了廳堂。   太夫人於身獨立良久.緩緩地去了內室。   徐嗣諄睡得很安穩。太夫人輕輕地坐在了他的身邊.幫他掖了掖被角,然後閉目靠在了炕頭的迎枕上。   燈煽跳躍著.發出劈裡啪啦地聲音。   杜媽媽躁手跺腳地走了進來。   「太夫人,」她的聲音裡有無法掩飾的擔憂,「五爺在雁容住的屋子後頭.發現了一個面具。」   太夫人猛地張開了眼睛,昏暗的屋了裡.卻透著刀醜般的鋒利。   「侯爺怎麼說?」   杜媽媽頓了頓.低聲道:「侯爺讓再查。」   太夫人又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再查,是因為查下去他也I信心這件事不會涉及到十一娘呢?不是他煩了這種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呢?   屋子裡的自鳴鐘噹噹他響了九下。   杜媽媽躊躕半晌:「太夫人,這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有決斷的.我看,你不如先歇會。四少爺這裡我看著。明天早上四少爺醒了,還得您親自指點我們幫四少爺壓驚呢!」   太夫人輕輕搖了搖頭:「我就在這裡等著!」態度很堅決。   杜媽媽不敢多說,拿了床薄被搭在了太夫人的身上。   太夫人幽幽地開了口:「你說、這件事與十一娘到底有沒有關係呢?」語氣中充滿了懷疑。   杜媽媽全身汗毛都堅了起來。   「四夫人是個聰明人,」她斟酌地道.「應該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只說聰明.不說敦厚。   太夫人扭頭朝徐嗣諄望去。   「這孩子,到底是個福薄的。」噓嘯中帶著幾份可惜。   杜媽媽猜不透太夫人的意思,低聲勸道:「四少爺有太夫人,怎會是個福薄的?您只管安下心來。那長春道長不脫了嗎.四少爺有.三災,,這正好應了那無妄之災。四少爺過了這道坎,以後也就好了……   太夫人聽得並不認真,沒待杜媽媽的話說完.突然道:「要是這件事要是真的與十一娘有關,我是睜隻眼閉隻眼呢?還是……插手管一管呢?」   太大人早年也是順風順水過來的.很有些脾氣。後為是二爺病逝,老侯爺被牽連、侯爺遠僻老家……出了一大堆事.太夫人才慢慢斂了脾氣。可到底是從小養成氣性.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死了命地和元娘到處求醫問藥.硬生生地求了個四少爺來。說到底,太夫人這就是不服氣.不信自己沒個嫡孫。如今年紀大了.又應了「老小」一說.這脾氣也就悲發的不受約束。別人不清楚太夫人的變化,杜媽媽卻是心知肚明。   如果太夫人下定決心插手管一管,早就派她去問了,又何必這樣躊躕不絕。分明是怕這件事與十一娘審關,起了和稀泥的心思。可想到從小就失去了娘親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徐嗣諄.不免有些愧疚.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罷了。   如果太夫人拿定了主意還好說.拿不定主意,關係甚大,杜媽媽不敢涉及其中。   「應該不會吧!」她模梭兩可地道,「侯爺和五爺已經去查了.明一早就應該有消息過來了。」   太夫人並不需要杜媽媽的回答.管還是不管,是個兩難的決定,她只是想更堅定自己的決心而已。   「不管與她有沒有關係。」太夫人喃喃地道.「僅她這份穩沉.足已挑得起這副家當了洲「我年紀大了,恰真畢竟只是嫂嫂…「名不正,言不順.就容易出亂子……」老人家說著.目光重新落在了徐嗣諄熟睡了的面孔上,「……可這孩子怎麼辦……難道就真的任他自生自滅不成…」」說到這裡.眼角不由滴下兩滴洞來.「命裡角時終是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這件事.原是我做得不對……」   心裡有事.十一娘睡得並不踏實。   小憩了兩個時辰.她醒了過來。   側頭看見琥珀呆呆地坐在榻邊。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十一娘輕聲地問。   琥珀嚇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去看了落地鍾:「亥正過三刻。」然後轉身去十一娘倒了杯溫開水。   十一娘喝了水.懶懶地問她:「那邊可有什麼消息過來?   琥珀疑遲了片刻,低聲道:「聽聖版說,五爺在雁容的廂房後面發現了一個面具。   十一娘神色一前.坐了起來:「侯爺怎麼說?」   「侯爺,」琥珀吞吞吐吐地.「侯爺讓繼續查!」   十一娘怔了怔,半晌.才輕輕地倚在了美人靠上、眼角眉梢卻像止不住似的,竟然有了淺淺的笑意。   琥珀看得奇怪。   出了這樣大的事,夫人不急著想辦法.竟然一副無事人似的。   十一娘已吩咐她:「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我肚子有點娥。   琥珀愣住。   十一娘道:「不吃飽了,等會怎麼幹活!」又有笑道.「快去!」   言行舉止間有少見的活潑歡快.沒一點擔心的樣子。   琥珀滿心不解地吩咐門外的小丫鬟去問。小丫鬟不敢怠慢.忙去稟了杜媽媽。   杜媽媽張口結舌:「肚子餓了?」   雁容住的屋後換出個面具的事.是杜媽媽照著太夫人的吩咐有透露給十一娘聽的。   她不由朝太夫人望去。   太夫人微微領首.看了一眼徐嗣諄.眉眼間隱隱露出幾分毅然之色來:「看她想吃些什麼,讓小廚房給她做!   杜媽媽應聲而去。   「不用那麼麻煩。」十一娘笑道.「看小廚房裡給太夫人準備了些什麼.弄些來墊墊肚子就是了。」又問,「太夫人歇下了嗎?諄兒怎樣了?」   「四少爺吃了藥已經睡下了。」杜媽媽想著太夫人的囑咐,笑道.「太夫人也歪在四少爺身邊睡著了。」又想著這時候生灶火做要花時間,小廚房今天為太夫人備了拘耙蓮子人參烏雞湯、山藥糕.都是補氣又容易克化的,就讓小丫鬟去端了來。   十一娘移到臨窗的大炕上坐了.剛喝了幾口雞湯.外面一陣響動。   琥珀正要出去看看.徐令宜撩簾而入。   兩人見面.都有些驚訝。   這個想著、既然出現了意外情況.這查檢的時間肯定有些長,沒想到他之麼快就出現了:那個想著自己走時她孤身一人漣漪了東梢間.雖然劉醫正說沒事,可心裡還是有些不放心.不曾想竟然沒事人般地坐在炕上大吃大喝。   「侯爺俄不娥?」十一娘先反應過來,「要不要加一點?熬夜的人喝雞湯最好了!」   「哦!」徐令宜短暫的無措後很快恢復了常態.「你吃吧!我不餓!」說著,目光落在了她的腹部。   十一娘忙道:「侯爺放心、劉醫正說沒事。我也覺得挺好。」   後把他走後的情況說了說。   徐令宜聽說她還睡了一覺.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坐到了她對面的炕上:「那就好!   坐的近了,十一娘發現他發桔上還I許些的水氣.吩咐琥珀:「打了熱水來給侯爺擦把臉吧!   琥珀應聲而去。   十一娘見徐令宜沒有反對,知道他並不是坐坐就走,將小丫鬟上了茶、問徐令宜。「侯爺見過諄哥了嗎?」   「見了!」徐今宜喝了口茶、然後長長地透了口,眉宇間有濃濃的擔憂.「要看明天醒了才知道怎樣!   言下之意,徐嗣諄的情況並不明朗。   十一娘默然。   琥珀打了水進來。 第四百二十八章情義(中)   十一娘也不客氣,連吃了兩塊,又喝了幾口雞湯才放了箸。   「侯爺這個是時候回來,可是那邊的事已經有了眉目?」她望著徐令宜,目光隱隱含著關切,「我聽小丫鬟說,在雁容的屋後發現了一個面具。或者侯爺是有什麼話要問妾身?」   沒有喊冤,也沒有叫屈,十一娘不緊不慢地道來,態虔誠懇而坦然。   徐令宜頗有些吃驚。   他走的時候,十一娘看似溫順的背後卻透著拒他於幹裡之外的冷摸與疏離,可一轉眼,甚至是在十一娘知道了雁容屋後查出了面具情況下,十一娘對他的那種冷漠與疏離卻突然冰釋前嫌般地消融了,反而有種相濡以沫的同生共氣。   自己反反覆覆的,不怪徐令宜狐疑。   十一娘想到他在涉及到了嗣安危的情況下還能信任自己,再想到自己對他的懷疑,心裡就隱隱有些愧疚。   有錯就改,善莫大焉。   何況自己並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她思忖著,大大的杏眼就斜斜地瞥了徐令宜一眼,然後微赧地垂了眼瞼,吶吶地道:「我先前看侯爺吩咐我卻看著娘,以為侯爺懷疑我與此事有關.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徐令宜錯愣。   他沒想到十一娘會對他這樣坦然地說出自己的不悅,可更多的,卻是因十一娘赤誠待他而從心底湧現出來的悸動。   「小傻瓜。」徐令宜的聲音不覺低了下去,溫醇而又厚重,像濃濃的褐色巧克力,溫暖人的心,「我當時諄哥臨時起意卻被本文手打版於55ab社區驚嚇了,怕有人混水摸魚嚇唬你,所以託娘照顧你。」又覺得十一娘陪著小心的模樣非常的可愛,笑著揉了揉她的頭,忍不住問:「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不是懷疑你呢?」   十一娘捋著頭髮,嗔怪地喊了一聲「侯爺」,這才道:「我聽小丫鬟說,您在雁容的屋後發現一個面具,卻讓人繼續住下查。這才知道我誤會侯爺了。」她面頰緋紅,「侯爺要是懷疑我,大可讓雁容做了替罪羊就此打住。可紙包不住火,雁容做替罪羊的事遲遲早早會被人發現。到時候可我卻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侯爺因為相信我與此事無關,因為不想讓我白玉有暇,所以在聽說那人影閃到正屋的時候才會發了狠心住下查……」   自己的良苦用心能被人感受到,徐令宜心底湧動著喜悅。   他把十一娘抱在了懷裡:「你啊,後知後覺,太遲鈍了!」   說著責怪的話,語氣卻很親暱。   十一娘不好意思地攬了徐令宜的腰,把臉伏在他的肩頭笑。   又想著自從嫁到徐家來,她從來沒有做過什麼讓人振聾發聵的事,徐令宜卻這樣的相信自己,還是有些輕率。   在心裡忍了兩個回合,因之前話說的坦率,到底沒有忍住,低聲道:「侯爺怎麼就相信這件事與妾身無關呢?」   徐令宜輕輕地摟著她:「我們的十一娘,又嬌氣,又矯情,可骨子卻有幾份錚鏦,不屑做這樣的齷齪事來!」   十一娘突然覺得眼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睛有點澀。   她閉上眼睛。   心中沒有傾刻如故的驚喜與感動,有的,是紛亂如麻的理不清,剪還亂。   徐令宜不明所以,只覺得伏在自己懷裡的身子此刻軟若無骨,好像全靠著自己的支撐才不至於融成了水,不由輕輕拍著她的身子安慰她;「沒事,這件事有我呢!」   十一娘給了自己片刻的放縱,然後收斂了情緒坐直了身子,輕聲地道:「對了,可曾查出是誰嚇唬諄哥的嗎?」   提到這件事,徐令宜的表情也微微肅然。   「暫時還沒有查出來。」他聲音有些低沉,「我先是鎖了門,讓屋裡的丫鬟、婆子們互相印證,看有沒有誰落單。」說著,他皺了皺眉,「查出戌正左右不在屋的只有雁容和秦氏。」   「秦姨娘!」十一娘愣然,有什麼東西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又消逝的無影無蹤,讓她抓也抓不住。   「嗯!」徐令宜微微頜道,「秦氏屋裡的翠玉說,秦氏去三哥屋裡的易姨娘處串門了,我喊了易姨娘來問,易姨娘和翠玉的話吻合。後來問雁容,雁容說她去了曹安處,讓曹安幫著給家裡帶封信去。照波去問了曹安,曹安的說話和雁容一樣,還拿了書信為證。」   十一娘認真地聽著,道:「既然出都不在院子裡,那守門的婆子應該知道她們是什麼時候出的門?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是從前門走的還是後門走的……」   徐令宜見她一句接著一句,卻句句說的在理,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先淺笑著說了句「你到懂得多」,然後道:「問了,可巧的是兩個人都走的後門,秦姨娘先出的門,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雁容也出了門。因兩人都囑咐幫著留門,那婆子想著時候還早,就沒有鎖門,只是虛掩了,至於兩人什麼時候回來的,要不是雁容喊她鎖門,她只怕還會繼續和人鬥牌,哪裡說得清楚兩人當時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那鞋呢?」十一娘微微蹙了眉,「前頭下了雨的。聽茶香說,當時黑影是突然竄出來的,那肯定沒有穿木履。旁邊樹下又全是青苔,鞋上怎麼也會沾些泥土、青苔之類的東西。」   「查過了。」徐令宜道,「兩人都說穿了木履出去的,而且她們的鞋底雖然都有些溼,卻也乾乾淨淨,沒什麼泥土之類的。」   「這樣說來,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雁容?」十一娘的臉色有些沉重起來。   「我也知道,如果是雁容,那面具丟哪裡不好,何必要帶回來?」徐令宜神色冷峻,「所以我讓查檢的人都散了,只留臨波和照影在廂房看守被拘了起來的雁容,又讓小五到事發的地方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麼東西,我自己則回了這邊欲擒故縱。   這樣一來,那個人也許會放鬆戒備,露出馬腳來。」   **************   「這樣說來,侯爺讓臨波和照影把雁容拘了起來?」   冬紅點頭,低聲道:「何止這樣。侯爺也回了太夫人處。」   文姨娘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表情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如果徐嗣諄被嚇傻了,這件事又算在了十一娘的頭上,十一娘一時想不開怒火攻心小產了,這府裡只怕就是徐嗣諭的天下了!   想到這是裡,她不由緊緊地抿了抿嘴。   難道要她在秦氏手下討生活不成?   文姨娘的表情又豐富了些。   她吩咐冬紅:「你去給我找枚錢幣來,我要拋單、雙。」   半夜三更的,好不容易那些看守的人都散了,姨娘不想著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卻要拋單、雙。   她一面在心裡嘀咕著,一面去拿了枚錢幣來。   文姨娘雙手合十,把錢幣夾在中間,念叨著「如果是雙,我就說了。如果是單,那就是讓我別說」,把錢丟在了炕桌上。是單!   「這次不算,再來!」她說著,拿起錢幣來又拋了一次。   是雙!   她就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秦姨娘卻是大大地長了一個哈欠:「總算是走了!」然後坐在了床邊,「我著明天大家的眼圈估計都是青的了。」   翠兒並沒有覺得這話有趣,她蹲下去給秦姨娘脫鞋,心裡卻盤算著別一樁來。   「姨娘,」她有點擔心,「這件事應該就這樣完了吧?他們也不會再找您去單獨問話了吧?」   「那當然。」秦姨娘笑,「既查到了雁容身上,再住下查,只會把夫人挖出來。以侯爺的性格,定會給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把這事給結了。」   「那四少爺……」   「誰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讓他運氣不好!」秦姨娘有些不以為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翠兒還是有點不相信。   「你進府才幾年。」秦姨娘嗤笑道,「快睡吧!以後在府裡時間長了,自然就會知道了。」   翠兒就「是」,服侍秦姨娘歇下。   喬蓮房早歇了,只是被這麼一早,把瞌睡勁吵過去了,反而不太想睡了。她正和繡櫞說著與此毫不相干的話:「你也不用擔心我,這些日子許媽媽正調教小丫鬟,到時候你去挑一個。就當是你在我身邊服侍我一樣。」   繡椽眼角有些溼,道:「姨娘,要不,我也留在徐府吧!好歹有個照應的人!」   「不用。」喬蓮房態度很堅決,「你嫁到了徐家,是生是死,由不得我們。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嫁出去。」   繡櫞沒有做聲,輕輕地翻了個身。   楊氏則是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如果這件事所有的箭頭都指向了十一娘,徐令宜會怎麼做呢?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應該更重視子嗣吧?   這樣公然地害永平侯府的世子爺,不管在顏面上,還是在心裡,都應該從嚴處置吧?   心裡雖然這麼想,卻總覺得有點不勁,好像有什麼地方是自己忽視了又十分重要的。   「那侯爺先歇了?還是等五爺的消息了?」十一娘問徐令宜。   「還是等小五的消息吧!」徐令宜沉吟道,「一場雨接著一場雨,今天晚上不好好查查.明天早上起來,只怕會被雨水衝洗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了。」又道,「你早些歇了吧!別陪著我熬夜了。」   十一娘顧著肚子裡的那個,剛應了一聲,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四夫人,文姨娘屋裡的冬紅求見!」   眼睛睜不開了,先帖個草稿。   ps:這個是補三月五日的加更。至於這個周末的,會和清明節的調休一起加更! 第四百二十九章情義(下)   個時候,派了個丫鬟過來!   徐令宜和十一娘都有些意外。   十一娘想到文姨娘也是正屋的一份子,心中微動,吩咐小丫鬟:「讓她進來!」   小丫鬟應聲而去,領了冬紅進來。   「侯爺,夫人。」她戰戰兢兢,眼睛只往徐令宜身上睃,一副害怕的樣子十一娘笑望了徐令宜一眼,招了冬紅:「來,到我身邊來。」   冬紅如臨深淵般地走到了十一娘的跟前「文姨娘可是讓你來見我!」十一娘親切地攜了她的手。   冬紅忙不迭地點頭,眼睛又朝著徐令宜飄過去。   徐令宜哪裡還不明白。咳了一聲,去了東次間。螞!;   冬紅見屋裡只有她和十一娘,心中大定,不由長長地透了口氣,忙附在十一娘的耳邊道:「姨娘說,讓我只告訴夫人。前些日子,秦姨娘讓她幫著兌了很多金子,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前前後後加起來有二百多兩的樣子。也不知道秦姨娘要這麼多銀子幹什麼?」   十一娘微愣,見冬紅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忙露出個笑臉:「你去回文姨娘,說我知道了。」   冬紅如釋重負,笑著給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徐令宜進來。   十一娘把冬紅的話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一聽,眉頭就緊緊地鎖了起來:「秦氏?」   「嗯!」十一娘沉吟道,「文姨娘一向八面玲隴,這個時候遞了這樣的口訊過來,只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徐令宜微微頷首,正要說什麼,外面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守在門外的小丫鬟剛喊了一句「五爺」,帘子一撩,徐令寬闖了進來。   他頭上、身上溼漉漉的,臉色鐵青,進門就喊了一聲「四哥」,嘴角微翕,正欲說什麼,拾頭看見十一娘,嘴一抿,把話給咽了下去,然後表情微頓,放緩了聲音,恭敬地喊了一聲「四嫂」。   「五爺!」十一娘笑著和她打招呼,吩咐琥珀上茶。   徐令寬望著徐令宜,眼底閃過一絲焦慮,顯然有要緊的話跟徐令宜說。   「我去吩咐小丫鬟給五爺打盆熱水來擦擦臉!」十一娘聞音知雅,找了個藉口去了東次間。   她剛站定,就聽見裡面「咣當」一聲,發出擲瓷的聲響。   「你說什麼!」徐令宜低沉的聲音濃得如密布的烏雲般,隔著帘子都能感受到那種被其頂壓的抑制。   十一娘心中一顫,側耳傾聽,卻只聽到徐令寬一陣合量糊不清音節。   琥珀巳領著小丫鬟打了熱水進來。   十一娘示意她不要進去,兩在東次間裡待。   眼看著銅盆裡騰騰的熱氣漸漸散去,帘子輕垂,屋子裡還沒有動靜。   十一娘心中暗急,不由胡思亂想起來。   徐令寬到底發現了些什麼呢?竟然能讓一向冷靜的徐令宜發這麼大的脾氣。這麼久都沒有出現,證據是對雁容不利呢?還是對秦姨娘不利呢?或者,又有了新的發現?還有文姨娘,急巴巴地讓冬紅給自己遞了這樣一句話,她是不是在提醒自己,要重點注意秦姨娘呢?文姨娘到底又發現了些什麼呢?如果自己去問她,不知道她會不會和盤託出……這件事要真是秦姨娘做的,她又是怎麼辦到的呢?   她想到之前佟姨娘的死,想到徐令宜抱著她說的那句「我久碧玉」的話,想到秋羅的死,想到秋羅兒子的死,甚至想到了元娘的死……從前,她覺只要自己不好奇去翻動那些發黃的記憶,這些事就會隨著時候的推移慢慢地湮滅。可現在,如冥冥好像有一條線,把前塵後事串在一起,讓人逃也逃不掉,避也避不了。   思忖間,帘子唰地一聲被撩開。神色端凝的徐令宜和徐令寬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侯爺!」十一娘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眼中露出幾份擔憂來。   徐令宜看得分明,安慰似地朝她點了點頭,道:「小五在娘的後門臺階旁發現了寫著諄哥生辰八字、扎著針的小人。」   十一娘腦海裡第一個就冒出了秦姨娘的名字。   她詢問似地朝望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目光冰冷,表現生硬,看不出悲喜。   徐令寬則眼神微黯。   「四嫂,這件事涉及挺廣的。」他低聲道,「您如今正懷著身孕,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您就別操心了,有我和四哥呢!時候不早了,您早點歇了吧!」   十一娘咬了咬唇。   找出了扎針的小人,與裝鬼嚇唬人的質性完全不同,就是太子涉及到其中都會被廢,難怪徐令宜會大發雷建。這件事自己的確也不太符合插手!   她朝著徐氏兄弟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表明立場,誰知道冷眼冷麵的徐令宜卻突然向她解釋道:「那些東西肯定會藏在隱秘處,最好的辦法就是屋裡屋外仔細地搜查一番。可就這樣胡亂搜一通,未必能搜得出什麼來。那笑話就鬧大了。我們誰讓太夫人把易姨娘叫來問一問,看她知不知道些什麼!」   十一娘立刻明白過來。   他們雖然懷疑秦姨娘,可畢竟只是懷疑。挖地三尺搜出證據來,那是應當。搜不出證據來,卻是徐氏兄弟無能,說不定還傳出徐氏兄弟這樣做,是為洗清十一娘,栽贓嫁禍給秦姨娘的傳言來,這讓遠在樂安的徐嗣諭知道了情何以堪?而且還會打草驚蛇,說不定永遠也找不出巫咒的施術者來。   最好的辦法是從和秦姨娘交好的易姨娘那裡下手,但易姨娘又三房的人,他們兄弟出面去問不太合適,只有請了太夫人出面。縱然冤枉了易姨娘,可叫她來問話的是太夫人,別說易姨娘一個兒子的妾室,就三夫人,太夫人給的委屈也只能忍著,到也不會顯得太過失禮。   既然太夫人要出面,那昏迷不醒的徐嗣諄誰來照顧呢?   十一娘思忖道:「那諄哥那邊……」   「有杜媽媽。」徐令宜道,「你好生歇著吧!別那個還沒有醒,你又倒下了!」   徐嗣諄的那一腳,始終讓他有些不安。   也是。這個時候大家正忙著,不給他們添亂就是幫忙了。   「那就勞煩侯爺和五爺了!」十一娘親切和徐令寬寒暄了兩句,由琥珀陪著去了東梢間。   家裡出了這大的事,就是瞎子也知道小心翼翼太夫人的住處靜悄悄的,一點點細微的聲音都被放大。   十一娘躺在東梢間的美人塌上,聽見小丫鬟稟「易姨娘來了」,聽見太夫人含本糊不清的喝斥,聽見易姨娘驚恐的辯駁和悲愴的哭聲……待那邊安靜下來,已經是第二天的寅正了。   「夫人,我去看看動靜!」琥珀的心一直揪著,希望這件事快點有個結果,要不然,時間一長,雁容被拘的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嚇唬徐嗣諄的事不是她們做的也會被成是她們做。   不管什麼時候,八卦人人都愛。何況是這種涉及繼母嫡子之間奪爵、爭產、謀殺等等的豪門辛秘。自然是越早有個結論越早平息,把事態控制在一定的規範內更好。   「你小心點!」十一娘叮囑她.「不要勉強!」   免得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反把自己給繞了進去。   「奴婢省得!」琥珀明了地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她折了回來。   「夫人!」她眼睛亮亮的,臉上充滿了喜悅,「侯爺和五爺去了秦姨娘那裡。」   這樣說來,徐令宜和徐令宜已經拿到證據了。   「哦!」十一娘精神一振,指了美人塌前的小杌子,「快說說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琥珀半坐在了小杌子上,低聲道:「太夫人一發脾氣,那易姨娘就如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說了照易姨娘的說法。秦姨娘一直很惦記遠在樂安的徐嗣諭,就想請人幫徐嗣諭幫著做幾場法事,保佑徐嗣諭遠在他鄉能平安順利。偏偏遇到了太后娘娘生病,濟寧師太被建寧侯請了去,不得閒。秦姨娘無意間她說起來,她想著原來常與三夫人母親走動的朱道婆,擅長求平安符、念清心咒,很得三夫人母親的推崇,而且比濟寧師太要價便宜多了。就把朱道婆介紹給了秦姨娘。結果秦姨娘和朱道婆兩人一見如故,常來常住。秦姨娘常給朱道婆的道觀添些香油錢,朱道婆則幫徐嗣諭點了長明燈,每日早晚為徐嗣諭念一遍平安咒。   因為徐令宜不喜秦姨娘燒香拜佛,秦姨娘不敢把朱道婆領到家裡住,只在後門見一見。有時候不方便,就託了她這個中間人幫著遞句話,或是遞遞香油錢。   後來不知怎地,秦姨娘突然開始幾百兩,上千兩的銀子打賞朱道婆。她起了疑心,幾經追問,才發現秦姨娘經照熊朱道婆教的,在暖閣神龕背後安了幾個神位。   她也是懂這些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施展巫咒的陣勢。不由嚇得膽戰心涼。下苦口勸了幾次.秦姨娘卻不置可否。她想把這件事告訴太夫人,想著這朱道婆是自己牽線和秦姨娘認識的,怕被牽連進去,又不敢說。這樣猶猶豫豫的,就拖了下去。   昨天晚上,秦姨娘來她屋裡串門,她又勸了秦姨娘半天,秦姨娘聽得不耐煩,坐了沒半盞茶的功夫就走了。   徐令宜派人去問的時候,她當時不知道是什麼事,也沒多想,就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也就是說,這件事根本與她無關了!」十一娘笑著,嘴角不由閃過一絲譏諷之色,「不僅與她無關,她還曾苦口婆心地勸過秦姨娘了!」 第四百三十章歧路(上)   琥珀一愣,遲疑道:「夫人是說.易姨娘沒有說真話嗎?   「真話假話都不要緊,」十一娘淡淡地道,「只要能幫著侯爺把證據找就到成了!」   琥珀點頭.道:「夫人.那你睡了吧!這眼看著就要天亮了.今天晚上太夫人折騰了一宿,明天四少爺那邊只怕還要您幫著照看照看。   你要是擔心奉姨娘那邊.我在這裡守著您。要是有什麼動靜.我立刻聽了你起來。」   「你也歇會吧!」十一娘聽著躺了下去,「侯爺做事謹慎、縝密,既帶了五爺去了秦姨娘那邊,肯定喃幾份把握。我們等著那邊的消息就是了!」   琥珀很累,卻不敢睡.堅持在一旁守著。   十一娘想著要是明天秦姨娘巫蠱的事東窗事發了,不知道還有多少事要做.而且琥珀今天晚上熬了夜,明天白天讓她好好睡一覺也就補過來了。也就不多說.閉上眼睛.慢慢地睡了。   文姨娘卻一直支著耳朵聽著靜院的動靜,直到那邊傳來一陣聲響,她一直懸著的心這才落下來。   她這個人、對錢的事一向很上心。易姨娘嚼用都在公中,又無兒無女,卻要秦姨娘救濟,她第一個念頭就是素姨娘被易姨娘騙了。所以看到易姨娘的時候.不免就比平常注意些,待她發現易姨娘的吃穿用度都比人靜寬裕了很多的時候.心裡越發肯定自己的摳淵.就偷偷留了個心。   誰知道不注意還好.一注意.嚇了一大跳。   那個朱道婆不僅是易姨娘介紹給秦姨娘認識的.秦姨娘還迪出她承受範圍內大手筆地打賞那個朱道婆。   常言說的好.反常即為妖。   有些事,就讓她不能不懷疑了……   思忖間,前院好像動靜更大了。   文姨娘不由喃喃自語:「看樣子,我這步棋是走對了。對夫人來說.我這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吧!」說完.心中大定。   她推了推趴在她床邊熟睡的奏紅:「時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秦紅揉著惺物的睡眼站了起來。   自從她幫著文姨娘給夫人帶了句話以後.文姨娘不知怎地,顯得有點忐忑不安不說.還像在等什麼似的,一直不睡覺.結果她只好坐在一旁陪著文姨娘說話。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地.就睡著了。   冬紅「哦」了一聲,強打起精神來在床踏腳板上鋪了鋪蓋.倒下去就睡著了。   十一娘感覺自己剛眯了一會就被琥珀推醒了。   十一娘一個激靈.完全醒了過來:「人呢?   「去了太夫人那邊。   是去商量該怎麼辦了吧?   秦姨娘畢竟是徐嗣諭生母,這件事要是與她有關.私下不管怎樣處置,面子上卻得有個冠冕堂皇的說法。   琥珀跑去看了落地鍾:「卯初差三刻。」   十一娘失聲道:「這麼快就回來了!   琥珀為以十一娘心中不來.道:「要不,我去看看!   「不行!」十一娘態度分明地阻止了琥珀,「這個時候.侯爺正和太夫人商量,你去打探,不免有刺探之嫌,太不安當。」然後想了想、道、「我要抓緊時間睡覺,侯爺過來了,你再喊我!」   琥珀應喏,剛想幫十一娘核糧被角.外面傳來一陣靴履的颯香之響和徐令寬的告辭聲:「……那我就先回去了。   這麼快就商量好了嗎。   十一娘訝然.坐了起來。   外面已傳來徐令宜不高不低,不緊不摸的送客聲:「路上小心點!   聽不出情緒來。   徐令寬應了一聲.隨著關門的響動,徐令宜進了東梢間。   看見十一娘還沒有睡.他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想著這個時候就是鎮定如太夫人.也在等候最後的結果.何況是十一娘。他吩咐琥珀打水更衣.表情一如往首般給竣中帶著幾份威嚴。   琥珀忙曲膝應「是」,退了下去。   徐令宜就坐到了十娘的美人榻邊十一娘剛喊了一聲「侯爺」.徐令宜已朝她擺了擺手.沉聲道:「東西都搜出來了。人是不能再留了.至於怎麼個處置法.明天再說吧!」不過短短的幾句話,他聚然間像老了幾歲似的,好像之前一直強撐著,這一刻放鬆下來,突然就恢復了原貌。   畢竟是跟了自己十幾年的人,走到這一步,又怎麼會沒有些傷心。   十一娘不由握了他的手:「侯爺折騰了一夜.快些歇了吧!有什麼事.明天再想吧!」聲音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柔和幾份。   這還是十一娘第一次這樣主動地握著他的手。   徐令宜望著掌心柔軟素白的小手、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覺得好受了些。他的大松指輕輕在那凝脂般細膩的肌膚上細細地磨挲了一會,這才輕輕地攥了她的手:「你也早點歇了.小心肚乎裡的孩子又鬧騰你。   他這麼一說,十一娘才驚覺,從昨天事發到現在.這孩子竟然一下也設有吵她。   念頭一閃而過.眼角眉梢己有了柳制不住的笑意:「這孩子.也不知道是換軟怕硬還是乖巧懂事、知道我們有事.竟然乖乖的.一點也沒吵鬧。」說著.手已擱在了腹部。   從眉宇間流溢出來的笑容.柔柔的,如開在三月裡的花.嬌嫩中帶著幾份羞澀。   也許是男女有別.徐令宜比十一娘要給靜理智的多。   他首先想到的是徐嗣諄的那一腳……心裡突然刺痛起來,輕輕地把妻子攪在了懷裡。   「真的!」他的手不禁覆在了十一娘的手上.「多半像他娘親一樣,是個乖巧懂事的。」說話間.腦海裡已止不住地勾勒出一個如小小如十一娘般模樣的影像來。他的神色突然間也變得柔和起來。想著那小人兒會和十一娘一樣嬌憨,三、五歲時會坐在他的膝頭學寫字.然後因為手酸不想寫了.洞盈於睫地拉著他的衣袖撒著嬌兒……心就像泡在了油酵裡似的.一軟再軟,貼了十一娘的臉吶吶地道:「我們先生個女兒……生個貼心的小棉襖,冉生個兒子……」剛才的不快如拋在了九天雲外.心情突然明朗起來。   十一娘掩了嘴笑。   徐令宜就有些不滿地捏了一下她的手。   十一娘的生物鐘早已被調整、雖然夜裡幾乎沒睡.但卯初時分.她還是睜開了眼睛。   琥珀正坐在榻前的小杌子上打哈欠。   因歇在太夫人這邊,兩人不好意思同床共枕.徐令宜睡在了徐嗣諄屋裡。   她笑著喊了聲「琥珀」.吩咐她打水服侍自己梳洗,又道:「等會你回正屋.讓竺香幫我和侯爺都請套衣裳過來。你就留在屋裡歇了.不用過來服侍了。」   查出徐嗣諄被驚嚇的事固然困難.可善後,更困難。十一娘懷著身孕、夜裡又只是斷斷續續地合了幾次眼,身邊需要精力充沛的人照顧和打點。她沒有推辭,服侍十一娘梳洗後就換了竺香和綠雲過來。   坐香讓綠雲將徐令宜的衣裳送過去,自己一面幫著十一娘更衣.   面低聲道:「雁容還被拘在屋裡。昨天晚上侯爺和五爺後來雖然又單獨搜了秦姨娘的院子.卻沒有留什麼人在哪裡看守.秦姨娘屋裡的人還能自由自在地進進出出。」言辭間頗為擔心雁容的處境。   「沒事!」十一娘婁慰她.「雁容是我們屋裡的人。侯爺不會讓我們屋裡的人和這件事扯上關係的。」   得了這句話、竺香才徹底棲放了心,還欲說什麼.太夫人內室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叫聲。   十一娘臉色大變:「是諄哥兒。」   顧不得褙子還沒系好,匆匆去了內室。   太夫人正抱著掙扎不止的徐嗣諄哄著他:「好孩子.祖母在這裡呢!」玉版在一旁幫忙,抱了徐嗣諄的腿。   老人家梳好了頭.卻穿著中衣,顯煞是在梳洗中聽到動靜趕過來的。   十一娘忙走了過去,在離徐嗣諄三步遠的距離停了下來:「娘.要不要把諄哥兒的乳娘叫進府來?   徐嗣諄啟蒙後,徐令宜怕徐嗣諄身邊的人嬌慣他、把原來在他身邊服侍的人都換了.乳娘也被送出了府。   太夫人點頭.忙吩咐松媽媽去把徐嗣薦的乳娘叫進府來,又扭頭對十一娘道:「這邊你別管.好生歇著就是。」說話間.徐令宜己趕了過來。   他披了坐香帶過來的道袍.表情凝重,上前按過徐嗣諄:「娘,我來吧!   太夫人鬆了口氣.坐到了炕尾。   葛巾端了藥進來。   徐令宜捏了徐嗣諄下領.屋裡一個米成的媽媽幫著灌了藥。   徐嗣諄翻騰了半柱香的功夫,漸慚安靜下來.昏沉沉睡了。   徐令宜也好.太夫人也好,大家的臉色都很差。   徐嗣諄的病情顯然比大家想像的要嚴重的多。   沉默中,徐令宜站了起來:「先吃飯吧!等會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他眼角雖然還帶著幾份陰瞳.但神色間已恢復了住日的從容。   太夫人嘆一口氣,由函扶著進了內室。   堅香忙上前幫十一娘系了褙子的帶子。   有小丫鬟小心翼翼地進來桌道:「侯爺.夫人.二夫人來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歧路(中)   二夫人一慣的乾淨利落,進來就問:「諄哥兒現在怎樣了?   徐令宜把情況簡短地說了說,領她到徐嗣諄安睡的炕前。   不過一夜的功夫.徐嗣諄剛剛養得有點圓潤的臉又尖了下去。   二夫人坐到炕邊.愛憐地摸了摸徐嗣諄的額頭,問十一娘:「娘呢?」   話音未落.太夫人從淨房出來:「給真來了!」神色間帶著幾份倦意。   二夫人忙上前扶了太夫人。   太夫人坐到了炕邊的太師椅上.見十一娘尾隨在徐令宜的身後,忙指了自己對面的太師椅:「你也坐。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孩子著想。」又問她,「俄不餓?」沒將她回答.扭頭吩咐小丫鬟.「去、讓婆子們擺了早膳。四夫人俄不得的。」   小丫鬟應聲而去。   大家圍著太夫人坐了。   徐令寬夫妻過來了。   因為徐嗣諄病著、五夫人沒有帶獲姐兒來:「……怕吵著諄哥兒。   是擔心徐嗣諄嚇著歆姐兒了吧。   大家心知肚明,都能理解。   徐令寬就望了徐令宜:「四哥,我請幾天假吧!有什麼事,我也可以幫著跑跑腿。」   「不用了。「徐令宜神色冷峻.「你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大張旗鼓.反而容易把外人的目光引過來。」   徐令寬略一思忙.低聲應了聲「是」.「那四哥有什麼事就吩咐我!」   徐令宜「嗯」了一聲。而太夫人看著兩兄弟有荷有思,又想著徐令寬昨天晚上表現不俗,露出寬慰的表情來.叮囑了徐令寬幾句「要好好當差」之類的話,婆子們的早膳也就擺好了,松媽媽也折了回來:「已經安排馬車去接四少爺的乳娘了!」   太夫人頗有無奈地點了點頭.留松媽媽照顧徐嗣諄,一行人去東次間吃了早膳。   徐令寬要去當值,五夫人不想涉及其中.朝著二夫人使了個眼色,二夫人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五夫人也不勉強.藉口歌姐兒還一個人在家.和徐令寬一起告辭了。   徐令宜就把十一娘耗給太夫人:「正屋那邊的事還沒有完.待過兩天.風平浪靜了.我再來接十一娘。」   徐令宜就深深地看了十一娘一眼,起身辭了太夫人。   太夫人、二夫人和十一娘重新回了內室在炕邊坐下.二夫人這才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然後把五夫人去她那裡的事說了。   太夫人也不瞞二夫人,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全告訴了二夫人。   聽說秦姨娘屋裡挾出了侯巫蠱的東西,她難拎驚駭的表情:「她是不是瘋了?」想到這幾年素姨娘偶爾在她面前露出來的失常舉止,又覺得在情理之中.不禁輕輕搖了搖頭,「她的膽乎,也太大了些!   二夫人想到徐嗣諭。   在襁褓的時候,從來不哭不鬧.乖乖地睡在炕上.看到有人過去就咯咯地笑。後來長大些了.十分頑皮,再送到她那裡,一刻也坐不住,拿著書本就趴在桌乎上睡著了.她傘戒尺打他的手扳心,他嘴巴倔強地抿成一條縫.無論如何也不開口認錯。剃現在.從樂安回來.彬彬有禮地給她請婁,溫文爾雅地和她討論學問,那些喜怒哀樂全被深深地藏在了眼底,讓別人一不小心就會錯過……   她的眼睛突然感覺有點澀澀的。   有這樣一個生母.讓他情何以堪!   二夫人低下頭.眨了眨眼睛.再抬頭稱時候,已是一慣的風清雲淡。   「那這樣說來.雁容還被杉在廂房哆?」她問十一娘.「這種事,時間越長,越多流言輩語。有些人.都是看戲不怕臺高的。沒事還傳出個事來.更何況你身邊的丫鬟確確實實被卷了進去。我者,得趕緊找個藉口把雁容放出來才行!」語氣真誠,略帶些許的擔憂.「還有易姨娘。得讓人快馬加鞭給三叔送個信去才行。不管她怎麼說、知情不報.就這一條,已容她不得。可她好歹服侍了三叔一場,雖然角娘做主.於恃還是要知會三叔一聲才是。怎樣處置易姨娘,少不得要商量三叔和三弟妹。」   二夫人考慮的很周詳,十一娘也贊同她的這種處理意見。只是這件事得和徐令宜商量才成。   「二夫說的對。」她婉轉地道.「侯爺已經去處置了。何況昨天到底發生了些什麼,我也不是十分清楚。說出來的幫難免會顧此失彼。   不如聽侯爺的意思。   二夫人聞言知雅,知道這個話題不適合再說下去了。笑著說了一聲「那就好」,然後轉移了話題.關切地對太夫人道:「娘,您年紀大了.四弟妹又是雙身子,五弟妹還掛念著欲姐兒。我橫豎沒事,娘和四弟妹都去歇了吧!諄哥這裡有我看著。」   太夫人也不和二夫人客氣.聞言道:「也行。」然後對十一娘道,「你去睡個回籠睡吧!我也歇會。諄哥這裡,就讓怡真幫忙看著。   十一娘怕腹中的孩子受不得累,略一思付,笑著應「是」,向二夫人道了謝,由塹香和綠雲服侍的回東梢間去睡覺了。   太夫人則去暖閣歇了。   十一娘睡到自然醒.正好是快午膳的時間。   竺香一面服侍她梳洗.一面低聲道:「唬拍姐姐讓小丫鬟過來傳話了。說侯爺一早就去了正屋,多的話一句也沒有說.讓人把雁容放了.然後讓白總管派了幾個粗侯的婆子把易姨娘給拘了起來,寫了封信,拿了自己的名帖.讓人借官衙的釋道,六百裡加急給遠在山陽的三爺送信。府裡都在議冷、說驚嚇四少爺是易姨娘。還說、易姨娘無兒無女,又被三夫人丟在了燕京.人都有些瘋魔了.遇到人就亂咬!」   十一娘抹汗:「這樣的話.府裡的那些僕婦都相信嗎?   「相不相信不知道。「坐香強忍了笑,「反正大家都在說這件事,而且你添一句.他添一句,人人都覺得自己說的是事實。越說越離譜。   連前些日子.易姨娘罰一個打破了碗的小丫鬟跪院子都被說成易姨娘想當主母想瘋魔了.趁著三夫人不在家的時候要主母的威風,連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抓著不放。還說.有一次易姨娘明明吩咐廚房裡給她燉雞蛋.結果廚房裡做了送過去,她偏偏說是吩咐的炸鵪鶉.為這件事,還到廚房裡去鬧了一場。說不定那個時候腦子就有點不好使了!」   沉默.果然能讓謠言滿天飛啊!   「那秦姨娘呢?」十一娘沉吟道.「秦姨娘那邊怎樣處置了?.   「侯爺什麼也沒有做。」竺香臉上閃過敬佩之色.「琥珀姐姐說.早上侯爺讓宋媽媽給幾位姨娘傳話.說四少爺受了驚嚇.夫人要在太大人這邊照顧四少爺.這幾天的晨昏定省就免了。到秦姨娘院子的時候,秦姨娘臉色蠟黃蠟黃的,箕角貼了膏藥.像大病了一場似的.人也像老了十歲似的。惶惶如驚弓之鳥。拉著宋媽媽就說自己快要死了,求宋媽媽給她找個大夫,又讓宋媽媽給遠在樂失的二少爺帶信,讓二少爺回來見她最後一面。」說著.眼神微黯.「還有翠兒,宋媽媽進門就抱了宋媽媽的大腿.說秦姨娘的事她什麼都不知道,更別說她家裡的人了。求宋媽媽跟夫人說一聲,賞碗藥她喝.別牽連她家裡人,來生做牛做馬都報答夫人的恩情。」   十一娘聽了不由默然。良久才幽幽地道:「你跟翠兒說一聲.想到時候能被賞碗藥喝.這個時候就什麼也不能說。   竺香點頭。   兩人敝默地梳頭插簪.去了太夫人的內室。   二夫人坐在炕邊看書.徐嗣諄還睡著。   見她進去,二夫人放了手中的書.指了指牆角正燃著的一爐香,然後悄聲上前.吶吶地道:「之前諄哥有點不安生,杜媽媽抱著哄了半天.我就點了一爐自製的安眠香。   十一娘點頭.二夫人示意她出去說話。   兩人到西次間坐下。   「我想了半天,諭哥那兒.得給他帶個信才好。   說徐嗣諭是在二夫人膝下長大的.也不為過。秦姨娘出了事,她想到怎樣安撫徐嗣諄也是人之常理。十一娘手打自己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現在聽二夫人提起這個話題.也想聽聽二夫人的意見。   她斟酌道:「二嫂的意思是?   二夫人沉吟:「諭哥兒也不小了,又有毒先生門下讀書。我看,這件事就一五一十地跟諭哥兒說了吧!他知道了內特.一是免得回府聽到些流言蜚語放在心裡暗自琢磨,壞了他和侯爺的父子情份:二來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縱然秦姨娘曾在他耳邊墒咕過些什麼,也都是鏡中花、水中月,不如踏踏實實地做學問.想辦法自立門戶。   三是他如今在樂安.有什麼想不通的地方,還可以請教姜先生。   有姜先生的開導.也不至於井沉至頹唐的地步。 第四百三十二章歧路(下)   二夫人的確考慮的面面俱全,但十一娘還是有點擔心徐嗣諭知道後的反應。   徐嗣諭不管怎麼說,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何況還關係到他的生生。   她模稜兩可地道:「等侯爺回來後.我跟侯爺說說。」   二夫人見她說詞間帶著幾份敷衍的味道,笑了笑.端了茶盅閒閒地喝了口茶:「也是,跟侯爺商量總不會錯!.   正說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四夫人.大少爺、三少爺、五少爺來看四少爺。   早上當著孩子們只說徐嗣諄病了。徐嗣勤、徐嗣儉懂事些.卻住在外院。徐嗣誡雖然住在內院,卻年紀小,懵懵懂懂的。加之徐嗣諄從小就體弱多病、三個孩子倒沒有疑心。只是徐嗣誡.徐嗣諄將他一向親厚,平時還不覺得,這時徐嗣諄病了.他這才有了些孤單的感覺。   「母親,四哥什麼時候能好!   十一娘帕他們看出破綻,帶著徐嗣勤幾個看了徐嗣諄一眼就領出了內室。見徐嗣誡目含擔憂.笑著摸了模她的頭:「祖母、二伯母,還母親.都在這裡照顧諄哥兒、諄哥兒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徐嗣誡點頭,乖巧地道:「母親,我不吵你。也不吵四哥。我乖乖地跟著南媽媽睡覺。」   十一娘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胞。   徐嗣誡笑了起來.眉目間一片歡快。   二夫人不由側目。   十一娘送他們三兄弟出去:「等過幾天好了.你們兄弟再好好聚聚。」   徐嗣勤和徐嗣儉笑著應了徐嗣勤更是道:「四嬸嬸不用擔心五弟.我和三弟會好好看著他的「你們兄弟齊心.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十一娘笑著目送他們離開。   有青帷小油車急馳過和徐嗣勤三兄弟擦肩而過。   徐嗣勤不由打量一眼。   就看見徐嗣諄的乳娘沒等跟車的婆子放下腳凳就從車上跳了下來「四夫人。」她眼晴紅紅的.顯然哭過.「四少爺怎樣了?.   吃著她的奶.從襁褓帶到呀呀學語、蹣跚學步、哪能沒有感情。   「沒事。「站在太夫人的院門口.還有來往的丫鬟、婆子,十一娘粉飾太平.「讓你過來幫著照顧幾天。」   乳娘鬆了一口氣,跟著十一娘進了屋。   二夫人覺得乳娘情緒太激動,直皺眉.十一娘也怕她把徐嗣諄吵醒了.小聲地提醒她:「諄哥兒這才睡下。」   乳娘忙捂著嘴無聲地哭了一陣子,這才道:「四夫人,大夫怎麼說?   「說受了驚嚇!」十一娘也不瞞她.「如令人有些糊塗.媽媽是從小把他帶大的.最是知根知底,所以特意請你來安安哥兒的心。.「四夫人放心,」乳娘說著,讓小丫鬟給她找件松媽媽的乾淨褙子換上,這才坐到了炕邊,又吩咐小丫鬟打了熱水她淨手,這才模了模徐嗣諄的額頭,「哥兒交給我就是了!」   十一娘見她極為細心.放下心來,請二夫人到次間坐:「二嫂也辛苦了一上午.這會兒歇歇吧!,二夫人卻惦記著太夫人,兩人去了太夫人那裡。   乳娘很願意.福身稱是.說了些「請太夫人放心」之類的話。   五夫人過來看望徐嗣諄。   「可好些了沒有!」見徐嗣諄的乳娘在,笑道.「媽媽可趕過來了。」見徐嗣諄沒醒.又安慰了太夫人一通。   太夫人看著天色不早.留五夫人吃飯.讓小丫鬟去問徐令宜在哪裡午膳。   小丫鬟去了快一柱香的功夫才折回來:「太夫人,侯爺出了門。、,在這種情況還出門?   十一娘有些意外。   太夫人則沉吟道:「那就擺飯吧!、   小丫鬟應聲而去。   二夫人攙著太夫人.十一娘和五夫人跟在後面去了東次間吃了午飯。   飯後.大家去看了看徐嗣諄。見他還睡著.五夫人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二大人、十一娘陪太夫人在一旁坐了。   劉醫正來了。   二夫人和十一娘避到了暖閣.太夫人陪在一旁。   劉醫正見徐嗣諄還沒有醒.有些驚訝。   二夫人避著隔扇把徐嗣諄中途醒過一回,怎樣的情況詳細惱告訴了劉醫正,然後道:「妾身見四少爺睡得不安穩.就點了爐自製的安眠香。   劉醫正不由抹汗.低聲道:「不親眼見見四少爺的病,我不好開藥方。「二夫人倒有些弄巧成拙了。   她「哎呀」一聲,忙道:「還請醫正大人不要見怪。」忙吩咐小丫環熄了香爐.道過幾刻鐘四少爺應該能醒了。   劉醫正怎麼好意思和太夫人對坐著.起身到:「那我先到院子裡站站.等四少爺醒了.太夫人再差人喊我進來好了!,太夫人也方便留劉醫正.讓人送了他出門幾個人就這樣等徐嗣諄醒過來。   十一娘那邊的琥珀過來:「太夫人、二夫人、四夫人,易姨娘鬧著要見侯爺.幾個婆子不讓.她就在那裡尋死覓活的.還說,要是婆子們不去稟告.可別怪她有什麼話說什麼話。幾個婆子怕不好交差.把她按著堵了嘴。」說著,望了太夫人一眼,「偏生侯爺走的時候又特意交待.好好看著易姨娘.別讓易姨娘有個三長兩短的.到時候不好跟三爺交待。幾個婆子走錯行偏,特意讓我來回太夫人、二夫人、四夫人一聲。還請太夫人示下.這件事該怎麼辦好?」   太夫人聽著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有什麼不好辦的。就這樣把她堵著嘴,五花大綁地丟在屋子裡.只要三爺的信回來了還有口氣在就行了。」   琥珀恭聲「是」.退了下去太夫人就喊了杜媽媽:「你親自去問白總管.看寫往山陽的信幾時能有回音。快點把這件事辦了,免得夜長夢多。」語氣越發的冷了。   徐嗣諄的乳娘聽著這其中有蹊蹺,不敢節外生枝.忙低下頭去打量徐嗣諄,裝做沒有聽到的樣子,卻發現徐嗣諄眉頭微皺,不安地低聲夢囈著。   她心中一驚.用比平常略高的聲調喊著。四少爺」.把太夫人二夫人和十一娘都吸引了過去。   徐嗣諄果如二夫人所說的,漸漸醒了過來乳娘抱著他不停地安慰著他。   或者是自嬰孩時就藏在心底深處的溫暖記憶、他被乳娘抱著,神志雖然還迷糊著,卻沒有像之前那樣使勁的掙扎.劉太醫看著心中一松:「不要緊.不要緊。有貼身的人陪著.漸漸就會好了。」然後開了些安神的藥,告訴乳娘一個偏方,讓乳娘在午正時分用大極指搓徐嗣諄左、右手的食指靠近大拇指的地方一百二十八下,「幫四少爺行氣乳娘很認真地跟劉醫正學了。   太夫人就進了暖閣和十一娘說話「我看,快點把家裡的事理一理.請濟寧來幫著安安神,做做法才好。   巫蠱這事干係太大了,不把這個事理順了,要是被外人有出些什麼來可就不好收場了。   「侯爺一回來我就商量他。」這件事是徐令宜經的手、現在進展到了一個什麼情況,是個什麼狀況.十一娘還真不好說。   太夫人想到徐令宜此刻還不見蹤影,不免有些慎怒:「這孩子.也不知道去哪裡了?家裡一大癱子的事等著他呢!,十一娘不好回答,正想安慰太夫人幾句.一旁的二夫人已低聲道「多半是處理朱道婆的事了一一這件事,可不好假手與人。、   太夫人聽了神色微霽,十一娘卻是心中一陣亂跳。   這件事,不知道怎樣才算完結……   徐令宜很晚才回來。   他神色自若,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來。   十一娘忍不住詢問:「侯爺,見到朱道婆了?」   徐令宜沒有否認.低聲道:「你放心,沒留下任何痕跡。」然後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輕輕撫了撫她的腹部:「今天有沒有吵你?」   十一娘明白這種手段是必須的.可心裡還是有幾份噓唏。見徐令宜轉移了話題.乾脆順著把心裡的那點感慨拋到了腦後。   「算是很乖的了。」她笑道.「只是在吃午飯的時候調皮了一下。   「哦!」徐令宜很感興趣地挑了挑眉r。   十一娘笑道:「娘怕我聞不得魚腥味.特意吩咐不讓做魚.做了盤新鮮上市的涼拌千金菜,平時我也很喜歡吃的.誰知道今天聞了卻特別的不舒服。」   徐令宜聽了笑起來。   十一娘就趁機和他說起徐嗣諄來:「……劉醫正說.會慢慢好起來的。」然後說到徐嗣榆.「照二嫂的意思.還是把這件事開誠布公地告訴諭哥兒的好……」把二夫人的話原原本本地說給了徐令宜聽。   徐令宜沉思了半晌.道:「那你的意思呢?,「我的意思,」十一娘沉吟道,「與其寫封信去,不如讓諭哥兒回來一趟。有什麼事.我們一家人關起門來好商量。、   徐令宜微微頜首:「那就讓他回來一趟。也正好讓他和秦氏見上一面。 第四百三十四章無涯(上)   一句「那就讓他回來一趟。也正好讓他和秦氏見上一面」,讓十一娘心驚。   她不由喃喃地喊了一聲「侯爺」,再望過去的時候,只見徐令宜面沉如水,放在膝上的手已緊緊地攥成了拳。   這真不是個好話題。   十一娘岔開了話題:「您走後,易姨娘鬧著要見您。」把當時的情況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聽了冷冷一笑:「不外是說些辯解的話。可說一千,道一萬,她把朱道婆引見給了秦氏,知道秦氏在幹什麼還想辦法阻止,看她做出這種對徐府極為不利之事,已是罪不可赦。說什麼地沒有用」又道,「要不是我需要她幫著轉移一下大家的視線,早就把她處置了。還等到今天」說著,他眼眉間露出幾份猶豫來。   十一娘看了沉吟道:「侯爺可有什麼為難之事?」   徐令宜想了想,低聲道:「明天早上,你回去換件衣裳。幾位姨娘見了,估計都會來給你問安,問諄哥的情況。你不防給幾個姨娘找點事做,別讓她們亂竄。」   這樣也免得卷到這件事裡去。   「侯爺放心。」她沉聲道,「妾身省得。」   徐令宜點頭。   十一娘一向明白他的心思。如果不是這件事把她給扯了進去,如果不是她懷著身孕,有些事,他早就交給她辦了。   「至於秦氏那裡,」徐令宜徐徐地道,「她做過什麼,她心裡最清楚。她在我身邊服侍了這些年,我的脾氣、性情她也能猜到幾份。我要是說她幾句,待我脾氣過了,這件事也就算了。我要是一句話都不說了,這件事只怕就不那麼容易過去。可平日我看在諭哥的份上,對她多有忍耐,她心裡只怕還存著一份念想。這樣把她晾一天還好說,如果晾得時間長了,她只情急之下,只怕會亂嚷嚷。」他說著,語氣微頓,「現在府裡都在傳,把諄哥兒嚇著的是易姨娘。我看,你見到她,不防以她和易姨娘交好為藉口,好好地落她交友不慎……人就是這樣的,以為有一線生機,就不會輕易放棄。先穩她幾天。等這件事的風頭過了再說。」又道,「她身邊是不是有個叫翠兒的貼身丫鬟,你給這個貼身的丫鬟遞個音吧。事完了,我會把她家裡人送到江南的田莊去。」   這樣說來,翠兒是肯定留不住了。   十一娘凜然:「妾身明白了。我會見機行事的。」   徐令宜滿意地微微頜首,問起琥珀來:「……定在了什麼時候?」   十一娘毛骨悚然。   難道琥珀也……   「侯爺有什麼吩咐?」語氣裡隱隱含著幾份警戒。   徐令宜正想著事情,並沒有注意,低聲道:「把琥珀早點嫁了吧還有那個秋紅。待她嫁了,小一點的雁容、綠雲也都可以配了出去。到時候你身邊的人該換的就換了吧」   十一娘鬆一口氣。   好在雁容早和曹安有了婚約,到時候暗示曹家早點來提親,也不算突兀。   她輕輕點頭:「妾身這兩天就把婚期定下來。」   正說著,琥珀隔著帘子低聲道:「侯爺,夫人,奴婢打了洗臉水來了。」   十一娘不知道徐令宜交待完了沒有,看了他一眼。徐令宜微微點了點頭,十一娘這才喊了琥珀進來。   在這邊洗了手,淨了臉,徐令宜去了徐嗣諄那邊,十一娘尾隨其後。   徐嗣諄睡著了。屋裡並沒有點安眠香。乳娘在炕邊守著徐嗣諄。太夫人和二夫人則並肩坐在一旁的太師邊悄聲說著話。   看見徐令宜進來,二夫人忙站了起來。   「諄哥沒事」太夫人道,「下午睡得還算安穩。」   徐令宜輕輕「嗯」了一聲,走到炕邊凝神徐嗣諄,眼底流露出幾份淡淡的悲涼。   「既然諄哥兒應了長春道長的『無妄』之說,我看,不如就把長春道長請來幫著做幾場法事好了」   屋裡的人俱感驚訝。二夫人已目讚賞:「侯爺主意好我看,事不宜遲,明天一早就去請長春道長來做法。」又對太夫人道,「娘,您看,我們要不要到廟裡去拜拜菩薩?」   「去。」徐令宜的話提醒了太夫人,「怎麼不去不僅要去,還要悄悄地去」   第二天一大早,徐令宜先派了趙管事去樂安接徐嗣諭,然後去了外院,和白總管商量著怎樣請長春道長,怎樣安排太夫人、十一娘等人去慈源寺上香的事。十一娘則回了正屋。   琥珀服侍她更衣,趁機低聲道:「昨天中午,我差了小丫鬟去打探易姨娘那邊的動靜,結果發現三房那邊的丫鬟、婆子全都不見了。」   「全部?」十一娘的動作僵了僵。   琥珀點頭。   文姨娘一直注意著事態的發展,聽說十一娘回來,第一個來問安。   「四少爺怎樣了?」   十一娘沒瞞她:「現在還昏迷不醒。不過,不用點安眠香了,在一點一點的好起來。」   文姨娘鬆了口氣。   十一娘趁機和她商量秋紅的事:「我想,要是過幾天諄哥兒還不好,不如辦幾場喜事。你那邊,也正好添幾個人。」   文姨娘可能是最了解內幕的了。聽了立刻點頭:「我這就和那邊商量,下午就回夫人的信。」   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楊氏和喬蓮房一前一後的來了。   知道徐嗣諄情況堪憂,楊氏抹著眼角:「四少爺那樣和善的一個人,怎麼就遭了這樣的事。」   喬蓮房沒有做聲,坐在一旁喝茶。   秦姨娘戰戰兢兢地過來了。   十一娘就把徐嗣諄還病著的事說了:「……太夫人年紀大了,我這幾天會在太夫人那邊照顧諭哥兒,院子裡有什麼事,你們就問文姨娘吧」   幾位姨娘面面相覷,文姨娘突然被委以重任,很是意外:「夫人……」   十一娘一個眼神阻止了她。   文姨娘突然坦然起來。   自己在家裡也是學了怎樣主持中饋的,臨時幫著管幾天難道還會拿不起不成?   念頭閃過,大大方方地站起來應了聲「是」。   秦姨娘心正虛著,坐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吭一聲;喬蓮房無所謂;楊氏就趁著十一娘低頭端茶的時候衝著文姨娘抿著嘴笑了笑。   十一娘單留了秦姨娘說話。   「聽說你嚷著生了病,要見二少爺一面?」   秦姨娘穿了件殷紅色的杭綢素麵褙子,如竺香所說,臉色臘黃,左右鬢角各貼了塊膏藥,目光躲閃,人如打了霜的茄子,全然沒有了從前的鎮定悠然。聞言忙擺手:「沒,沒,沒。」話一出口,又覺自己說的不對,忙點頭道,「有些頭痛,貼兩塊膏藥就好了。」   十一娘聽著臉色一沉:「一會有,一會無的,你到底有病沒病?」   這樣咄咄逼人的問話,秦姨娘還是第一從十一娘嘴裡聽到,加上這兩天發生的事,她慌慌張張地道:「一點小病,一點小病。夫人不用掛懷。」   十一娘不再理睬她,吩咐琥珀:「去,拿了我的名帖,讓外院落的管事幫秦姨娘請個大夫來瞧瞧。」然後又道,「有藥治藥,怎麼像個無知的村婦似的,胡亂貼些膏藥在頭上了事」   秦姨娘聽著臉脹通紅,低聲道:「夫人,四少爺正不安生著,我這要是再尋醫問藥的,豈不是給家裡添亂。所以才想自己貼兩副膏藥完事的。不用請大夫來瞧了「   「既然知道家裡事正多,就應該好好請大夫瞧瞧才是。」十一娘並沒有因為她的一番請臉色有所緩和,恰恰相反,十一娘的臉色帶著幾份凝重,「你和易姨娘,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來著?」   秦姨娘如受到驚嚇的小白兔,眼底露出幾份惶恐,期期艾艾地道:「不知道夫人問的是哪樁事?」   「不是說她和你最好。」十一娘道,「她精神不好,半夜三更在院子裡亂竄,驚了諄哥兒。你和她一向交好,難道易姨娘平日裡就沒有流露出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秦姨娘聽著,如三伏天裡喝了碗冰鎮的綠豆水,全身都服帖了。急急地道:「夫人,我雖與易姨娘交好,可也只是平常針線上些的來往。難沒有多的瓜葛。還請夫人明查。」   十一娘見目的已經達到了,端起茶盅輕輕啜一口茶:「易姨娘如今被拘在屋裡,只待著三爺來了好發落。你這幾天好好呆在家裡,別到處亂走。丟了二少爺的顏面……」   她話沒說完,就看見帘子微閃,露出竺香略帶焦急的臉。   十一娘不動聲色,又訓斥了幾句,這才讓秦姨娘退了下去。   竺香進來附耳道:「夫人,陶媽媽來了」   從事發到現在,不過一天兩夜的功夫,陶媽媽就趕了過來。   「人呢?」她聲音不覺冷幾份。   「外面只傳四少爺病了。」竺香道,「她連夜趕過來,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句,守門的見四少爺的乳娘昨天早上剛被接進府,今天一早就傳出侯爺要請長春道長來做法,太夫人要親自到廟裡去給四少爺祈福的事。以為四少爺病得不輕,陶媽媽奉命而來,就放了進來。如今正往太夫人那裡去。」   十一娘眉頭微蹙。   竺香道:「夫人,您要不要過去瞧一瞧?」 第四百三十四章無涯(中)   「不用。」十一娘道,「那邊有太夫人,自有太夫人幫主。」   竺香遂不再說什麼。   十一娘遣了解她出去,只留琥珀說話,把徐令宜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原想把日子拖一拖,也嫁得矜貴些,誰知道竟然更是急切了。」   琥珀紅了臉,但想著這是府裡的大事,十一娘又誠心相告,忍了臊意道:「能幫著四少爺衝喜,原是我的體面。夫人這樣說,到讓我心裡不安起來。」說完頓了頓,聲音低了幾份,「只是雁容走了,夫人這邊……誰來上手好?」   十一娘拿了盅蓋輕輕地拂著茶盅上的浮葉,碰瓷間發出清泠泠的聲音,為安靜的屋子平添幾份清冷。   「你讓雁容幫著挑一個吧」   琥珀想想,這倒也是件恩澤,雁容走的也尊貴。又問:「夫人的心意,要不要奴婢告訴雁容」   曹家那邊得有個人去暗示。不管誰說這話,總是有痕跡,不如雁容和曹家商量著辦。   十一娘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把琥珀叫到跟前來低聲道:「翠兒那裡,你帶個口信過去。侯爺說了,過些日子把她家裡人送到江南的田莊上去。她要是應喏,就多勸勸秦姨娘,好生生在家裡呆著,別到處亂跑亂說,有二少爺,總還有一線生機。要是紙不住了火,縱是有二少爺,侯爺的性情在那裡,只怕也沒有好果子吃。」   這件事宜早不宜遲。琥珀應喏,去了秦姨娘處。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屋裡的丫鬟、婆子並不十分清楚。   徐令宜突然進來,屋裡服侍的都被遣到了院子裡,屋門口又有臨波和照影守著,遠遠地,只聽見秦姨娘一陣哭。待侯爺出門來,沉著臉問誰是秦姨娘屋裡貼身服侍的,吩咐翠兒「誰也不許進去,你好好地看著你們姨娘,她什麼時候想通了,你什麼時候去稟了我」。院子裡的僕婦想到剛才查檢院子的事,自然是能躲多遠就多遠。待傳出易姨娘半夜在家裡亂逛衝撞了徐嗣諄,想到秦姨娘和易姨娘情份非同一般,知道秦姨娘多半被牽怒,又惦記起徐嗣諄的病來——這樣是徐嗣諄有個三長兩短的,秦姨娘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院裡有受了秦姨娘恩惠的人感嘆她運氣不好的,也有平日裡巴結奉承想著要不要到秦姨娘面前討個好的,還有平日裡受過氣想著快點走的。只是徐嗣諄那邊沒個準信傳過來,大家不免都在那裡觀望。   見琥珀過來,自有機靈的婆子迎了上前。   琥珀就低聲吩咐她:「我有幾句體己的話要跟翠兒說。」   那婆子想到翠兒平日裡遇到琥珀左一個「姐姐」,右一個「姐姐」的,多有奉承,此刻正是情況不明時,定是琥珀要關照關照翠兒。翠兒得到好處,也就是秦姨娘得了好處。到時候大家也都可以跟沾光了。   那婆子喜笑顏開,連聲道:「姑娘放心,姑娘等一等,我這就悄悄叫了翠兒姑娘出來。我屋裡腌臢,門口有風,姑娘好歹進去避個風……」   十一娘喊了宋媽媽進來說話:「……綠雲年紀不小了,你幫尋門好親事吧」   宋媽媽在徐家,也是經過事的人。心裡千轉百回,卻不多問,曲膝應了「是」,十一娘由竺香陪著回了太夫人處。   玉版正站在屋簷下,親自幫十一娘打簾,笑著:「陶媽媽剛來,和太夫人在內室說話呢」   十一娘朝她點了點頭,進了內室。   陶媽媽媽壓抑而悲愴的哭聲撲面而來。   十一娘這才發現陶媽媽正伏在炕邊拉著徐嗣諄的小手哭得悲痛欲絕。太夫人和二夫人則站在她的身後,前者正拿著帕子抹著眼淚,後者眉頭微蹙,低聲勸著前者。反把徐嗣諄的乳娘擠到了一旁,藏在角落裡流眼淚。   見十一娘進來,二夫人明顯地鬆了口氣,勸道:「娘,四弟妹來了,你這樣,她該傷心了……」   一句話沒有說話,有道眼神剜過來,蛇得紅信子般,陰森寒冷,讓十一娘一驚,下意識地捂住了肚子。   再望過去,那眼神已掩在了松馳的眼瞼之下,臉上已換了悲哀的表情。   「四夫人」陶媽媽站起身來,抽泣上前給十一娘行了禮,「前幾日得您的恩澤,四少爺賞了奴婢一大筐粽子,奴婢心裡感激不盡。偏生山間鄉野,沒什麼好東西,屋後住的芭蕉樹長得正好,就陶成摘了幾片葉子,做了幾把蒲扇,讓人帶進府裡給夫人、少爺、小姐們玩個新鮮。誰知道送扇子的人剛進城就聽說四少爺病了,來不及打站,就趕回去告訴了我。我心裡急,連夜就趕了過來。夫人……」說著,已是淚水縱橫,「我走的時候都好生生的,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這樣了」   十一娘語凝。   說到底,是自己太疏忽了。   這件事,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她不由黯然。   總覺得徐嗣諄在太夫人身邊,有杜媽媽這樣經驗豐富的人看著,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卻不想仔細考慮,杜媽媽也是年過五旬的人了,要照顧太夫人,要照顧徐嗣諄,還要管著太夫人屋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哪能日日夜夜面面俱到。   如果當時她再細心點,給徐嗣諄配個像南勇媳婦那樣敦厚老實又本份的媽媽在屋裡就好了   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陶媽媽看著,那自從聽到徐嗣諄病了之後就如油煎似的心不僅沒有平靜,反而騰騰騰地冒起了油煙。   這個時候知道滿臉愧疚地裝好人,那個時候幹什麼去了?   諄哥兒可是她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寧願自己滿身荊棘也捨不得他傷了小指甲蓋的心頭肉,卻被十一娘就這樣糟蹋著。這比殺了她還讓她痛切。   想到這裡,她不由扭頭朝躺在炕上的徐嗣諄望去。   清晨的明亮的光線透過玻璃窗照在他的臉上,皮膚臘黃,眼圈下一片青紫,如病入膏肓之人。   如果自己沒有在府裡安幾個眼線,是不是諄哥死了他們也不會告訴自己一聲呢   念頭一閃而過,陶媽媽心裡像被刀刺了似的痛。   她被十一娘扣了個屎盆子,不臭也臭了。為了諄哥、為了陶成,她最好忍住對諄哥的思念,遠遠地看著他,讓府裡的這些夫人們放心……可這麼想的,也這麼做了,結果呢?   如盟約被撕毀了般,自己被背叛一樣。   陶媽媽氣得渾身發抖。   可她知道,十一娘的刀就懸在她的頭頂,只要她有所舉動,就會毫不留情地砍下來。   她只有忍,只能忍……   這樣一想,更覺得自己悲涼。   陶媽媽淚水滾滾,趴到徐嗣諄的炕邊又低低地哭了起來。   太夫人心裡也不好受。   幾個兒子、孫子裡沒,還沒有誰像徐嗣諄這樣讓她費盡了心思。可到頭來,這孩子還是和自己沒有緣份。   見陶媽媽哭得悲戚,太夫人也不由一陣辛酸,眼睛模糊。   二夫人忙攙了太夫人:「娘,你快別傷心了,劉醫正不是說了嗎,諄哥兒沒事,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一面說,一面用眼神示意十一娘阻止陶媽媽,別再這樣哭哭泣泣的了。心裡卻在腹誹羅家的這些陪房,一個兩個,都是些沒規矩的。   十一娘暗暗嘆一口氣,上前幾步,低聲道:「陶媽媽快別哭了。諄哥兒受了驚嚇,正是要靜心修養的時候。你這樣,把諄哥兒吵醒了怎麼辦……」   聽十一娘提起「驚嚇」兩個字,陶媽**心像開了的水似的翻滾個不停。   驚嚇你還好意思提驚嚇要不是你,諄哥兒會被人驚嚇嗎?   在內院,仲夏時候,戌正時分,諄哥兒竟然被人嚇成了這樣……說是無意的,誰會相信?還說我把諄哥兒吵醒了?到底是誰想他不得安生……   陶媽媽勃然大怒。   想到太夫人對十一娘的喜歡,想到徐嗣諄還以後還要仰仗太夫人良多,她強忍著站了起來。轉身卻看見十一娘停在徐嗣諄四、五步的距離,手放在腹部,做出一個護衛的姿勢。   她腦子嗡地一聲。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不就因為她懷了個孽種,以為自己就可以為所欲為,看徐嗣諄不順眼起來。甚至要把徐嗣諄除之而後快全然忘了當初她是怎麼進府的?大姑奶奶又是怎樣待她的?   白眼狼   可憐大姑奶奶一世英明,要不是時不待她,又何至於把這個白眼狼給招了進來?   大姑奶奶要是在地下有知,只怕沒有一天能安寧   陶媽**面孔扭曲,表情變得猙獰起來。   「十一娘,你這個賤妾我和你拼了」   與其被這樣被十一娘拿捏著,不如就此一拍二散。至少可以把她肚子裡的那個孽種給弄下來,讓她也知道一下什麼是切膚之痛,讓她也知道什麼叫刻骨之恨……   火石電光中,她已不顧一切地朝十一娘撲了過去。   十一娘不由呆住。   兩人為人,從來沒有人對她動過手。   而太夫人和二夫人發現情況不對時,陶媽**手離十一娘的脖子已是觸手可及。   兩人大驚失色,張皇失措地喊了一聲「十一娘」。   徐嗣諄的乳娘也被這變故嚇得目瞪口呆。 第四百三十五章無涯(下)   十一娘自從被徐嗣諄踢了那一腳.就開始對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陶媽媽面如厲鬼般朝她撲過來時、她雖然。一時驚呆.很快就反應過來,隔著的幾步距離又為她爭取了時間,想到身後是太師椅.她立刻蹲了下去。   陶媽媽撲了個空。   十一娘下意識地想貓身跑開、卻忘了自己正懷著身孕.不比從前一時竟然沒站起來。   陶媽媽順勢彎腰,掐在她的肩膀。   十一娘暗暗喊糟,抬腿就準備狠狠朝陶媽媽踢去。   誰知道「恍當、陶媽媽頭頂粉瓷亂飛,陶媽媽兩眼一翻慢慢地癱了下去。   十一娘就看見拿著還剩半個花瓶瓶口、滿臉無措的二夫人。   她不由錯愕。   二夫人忙丟了花瓶的瓶口.喃喃地道「我、我這還是第一次……   古代的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經歷的事情更少,二夫人長於書香世家,講究「君子動口小人動手、她恐怕和自己一樣.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架勢。   十一娘不由吶吶地說了聲「我也是」   一時間.兩兩相看,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就有了種曲境通幽感覺,好像在對方的身上都看到了平時看不到的一點點真性情。   屋子裡就安靜下來。   太夫人慌慌張張地走了過來。   「十一娘.十一娘,你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老夫人家臉色蒼白,一面說著.一面蹲下去扶她。   十一娘回過神來,靜靜地坐了一會.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這才借力站了起來:「好像沒什麼事?   「還是請個大夫看看!」說話間,二夫人已恢復了原來的風輕雲淡.輕聲喝斥呆若木雞的乳娘、「還站在那裡幹什麼?陶媽媽傷心過度昏了過去,還不去把結香和竺香叫進來.也好有個服侍的人。」   乳娘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一面迭聲應是.一面轉身去叫了結香和竺香過來,又怕這事傳出去自己脫不了干係,腳步也不停,在結香和竺香之前進了內室.見十一娘和太夫人並肩坐在太師椅上.二夫人站在太夫人身邊,太夫人正拍著胸脯說著「……我活這麼大歲數,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在我面前動手的」,忙去倒了杯茶給太夫人。   太夫人接過茶盅卻遞給了十一娘:「來,你喝口茶.定定神。」又關心地道,「剛才嚇壞了吧?.   十一娘點頭.喝了口茶.感覺好了很多。   結香和竺香進來。   兩人看到眼前的情景不免面面相覷。   雖然一個是自己貼身服侍的、一個是十一娘貼身服侍的,二夫人還是選擇了什麼也不解釋。吩咐結香把現場收拾乾淨,讓竺香去十一娘屋裡喚幾個得力的人來把她架走:「……哭得昏了過去,跟外院的管事說一聲,讓請個大夫來瞧瞧。還有四少爺這邊.劉醫正怎麼還沒有來複診!」   藉口,該怎樣行事,全都安排好了。   好在竺香是個伶俐的,立刻就領會了二夫人的意思。   她朝十一娘望過去,待十一娘吩咐她一句「你去吧」.這才急急出了內室。   二夫人看著微微點頭,覺得這丫鬟還不錯。   結香和乳娘忙拿了東西收拾地上的碎瓷。   二夫人就吩咐那乳娘:「東西不用你收拾.你幫忙看著陶媽媽就成。   乳娘不敢違背,忙到陶媽媽身邊守著。   躺在炕上的徐嗣諄有些不安穩地呻吟起來。   太夫人和二夫人、十一娘一聽.立刻圍了過去.太夫人更是一把將徐嗣諄抱在了懷裡:「諄哥兒!諄哥兒,祖母在這裡呢!」   徐嗣諄睜開了眼睛。   他原來清透的目光此刻是渾濁的,以一種陌安的表情遲緩地打量著眾人。   太夫人心裡一沉。   這樣子,分明還沒有清醒過來。   乳娘聽著很是擔心,想過去看看又不敢走.踮了腳張望。   倒在地上的陶媽媽突然聲若蚊納地呻吟了兩聲。   乳娘大吃一驚,顧不許多.忙道:「太夫人.陶媽媽醒過來了。   太夫人等人都望過來。   二夫人見一個抱著徐嗣諄.一個大著肚子.只好硬著頭皮道:「沒事.有我呢!」說著.目光四顧.落在了炕几旁一尊尺高的四方青花花解。   她心中略定,有些猶豫地拿了花解。   迷迷糊糊地徐嗣諄卻喊了一聲「陶媽媽」.嘴裡嘟呶著:「……   有鬼!有鬼!」   太夫人和二夫人聽著不由對視一眼.太夫人忙安撫著徐嗣諄:「沒事了、沒事了!」   二夫人則毫不遲疑地上前,閉上眼晴朝陶媽媽就是一擊。   陶媽媽手指動了動.安靜下來。   結香忙收拾殘局。   徐嗣諄卻被碎瓷的聲音嚇了一跳.他身子抽搐子兩下.眼晴竟然開始漸漸恢復焦距。   「諄哥兒……」發現異常的太夫人喜出望外.忙朝二夫人和十一娘.「你們快過來!諄哥兒是不是醒過來了。   兩人走過去,看到這樣的情景心裡不免也生出幾份期盼來。   竺香的聲音隔著帘子響起來:「太夫人、四夫人.二夫人.宋媽媽過來了。.   徐嗣諄清醒的喜悅突然就淡了一些。   十一娘揚聲讓宋媽媽進來、宋媽媽和帶過來的兩個粗使婆子把陶媽媽扶到了太夫人的退步.白總管請的大夫也來了,把了脈,開了幾副定神的藥,宋媽媽打發了一個粗使婆子跟著去取藥、自己守在陶媽媽身邊。   那邊徐嗣諄「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緊緊地抱住了太夫人:「祖母.祖母,我好害怕。我遇到了鬼!、   「胡說!」太夫人又驚又喜,抱了徐嗣諄嗔道,「是易姨娘.半夜睡不著在院子裡逛。哪裡是鬼?守門的婆子都看見了!,徐嗣諄含淚的眼晴望著太夫人:「真,真的嗎?」他表情困惑「可我.可我看見長長的舌頭…….   「你啊」太夫人慈愛的笑容裡帶著幾份無奈.「背著祖母和杜媽媽偷偷跑出去,.心裡害怕,膽子又小,聽到個風吹草動的就慌了的手腳,你可知道你昏迷幾天了?整整兩天兩夜。可把祖母、你父親、   、你二伯母、五叔和五嬸嚇壞了!」   徐嗣諄心有餘悸、覺得皆時自己看到的並不是這樣的.聞言有些不.卻又不好質問.低聲道「那.那茶香……   「你還知道關心茶香啊!」太夫人沉了臉.「半夜三更的,她還帶你出去亂逛.我把她罰到說衣房去了。,在徐嗣祥的印象裡.太夫人是從來不罰人的他知道這次祖母動了怒.想著只有以後找機會幫茶香求情了。低了頭.不敢再提。   二夫人看著打著圓場:「諄哥兒剛醒.娘有什麼話,等會再說。」又道.「諄哥兒快躺下.小心著了涼——這一樁還沒有好.又添一樁.讓太夫人為你愁白了頭。」   畢竟兩天兩夜沒有吃東西.徐嗣諄剛才是強撐著,聽二夫人一說才覺得渾身沒勁。乖乖地躺了下來。   太夫人幫著掖了被角.忙吩咐結香去端碗白粥來。   乳娘過來.望著徐嗣諄含著眼淚笑「四少爺,,徐嗣諄有些張口結舌。   他在夢中看到了娘.看到了陶媽媽,看到了乳娘,還看到了梳著Y   角的小芍……沒想到乳娘真的回了府。   「乳娘.」他臉上露出幾份興奮「我在夢裡看到你抱著我.那不是夢羅?你真的抱著我羅?」說著,又伸長了脖了朝她身後張望,「那陶媽媽是不是也來了?她聽說我病了肯定會來看我的!,乳娘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正尋思著怎樣回答好,太夫人已笑道:「果真是睡糊塗了!大興離這裡一去一來要一天的功夫.昏了兩天兩夜.陶媽媽怎麼知道!」   徐嗣諄表情一暗.低聲道:「原來是我記錯了。」   說著.結香端了白粥進來。   太大人讓出地方給乳娘服侍徐嗣諄吃粥,這才讓小丫鬟去粟了外院的徐令宜。   不一會,徐令宜陪著劉醫正來了。   這次太夫人和十一娘、二夫人避到了暖閣。   「陶媽媽行為乖張,諄哥性格溫和.兩人太過親厚。」太夫人踏進暖閣就目光如炬地望向了十一娘,「諄哥以後是要掌握永平侯府的人.豈能讓個媽媽給拿捏住。」   十一娘黯然。   死去的人凝固在時間裡.總是顯得特別完美。當時花了大力氣留下陶媽媽.就是希望等徐嗣諄大些了,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之後,讓徐嗣諄來決定陶媽媽的去留。可現在……   她在心裡暗暗嘆一口氣。   難保沒有人為了利益在徐嗣諄面前搬弄是非。他不懂事的時候還好說、等到他大了.恐怕還會有一番周折。   十一娘思忖著.低產應了句「是」   太夫人不再說話。   那邊粗使的媽媽抓了藥來.正和宋媽媽商量著到廚房裡去借個小爐子來煎藥,杜媽媽過來看望.那粗使的媽媽忙稟了杜媽媽.杜媽媽讓身邊的一個小丫鬟陪著去借了小爐子過來.杜媽媽等藥煎好了,幫著宋媽媽灌了藥、這才回了太夫人身邊。   晚上,陶媽媽醒過來,身邊沒有一個人.只有盞燃著豆大燈火的油燈伴著她。   她想著今天發生的事.不由心亂如麻。   想起來叫個人問問徐嗣諄的情況,突然覺得肚子一陣巨痛。   忙奔到床頭布帘子後的馬桶蹲了半天.感覺好了一些。可剛躺下.肚子又痛起來。這樣反覆幾次.到了早上,人像焯了水似的.焉了下來。   杜媽媽帶了小丫鬟端了早餐過來。   「你也曾是先頭四夫人身邊的得力媽媽.多的我也不說了,吃了這頓早飯.就回田莊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然後把抓的藥也一併給了陶媽媽,「這是話血通絡的。」   陶媽媽冷冷地望著杜媽媽,沒有接藥,也沒有吃早膳.轉身出了徐府.僱了輛馬車回了莊子。   半路上,又拉了幾次肚子.晚上回到家,競然開始拉血。   陶成看著心驚.問陶媽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陶媽媽覺得和自己在永平侯府有關,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請了大夫來看.說是痢疾,吃了好幾副藥、換了幾個大夫也不見好轉,陶成為這件事還專程到府裡求白總管給找個御醫去看看,可一樣不見好轉.施到六月中旬,人就沒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喧囂(上)   陶媽媽那邊自有人去料理,太夫人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清醒過來的徐嗣諄身上。那劉醫正更是笑得如彌勒佛:「….世子爺這兩日受了周折.飲食上儘量清淡些.我再開兩副補氣益血的方子吃了.也就沒什麼在礙了。」說到這裡,他語氣一頓.「不過.世子爺這不足之症是從娘胎裡就帶出來的,藥補不如食補。不如找個擅長做藥膳的人照顧世子爺,必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徐令宜把這話聽到了心裡.送走劉醫正就和太夫人商量:「這件事只怕還要娘幫著操操心?」   太夫人卻把目光落在二夫人身上:「恰其.你可有認識的人!.   二夫人想了想,道:「我試試看吧。   大家不再說什麼.這件事就交給了二夫人。   徐令宜說起關於請長未道長做法和去慈源寺上香的事來:「……那個長春道長,沒事都能說出個有事來。既然諄哥兒醒了.我看也不必請了。」語氣間透著幾份不煩.「何況請了人來家裡做法事.不免要門闢了院子.到時候人來人往、繁雜的很.要有走錯了地方就不好了。到時候我讓白總管封個大紅包送給他就是了。總源寺那邊,原定在明天早上去的.這件事倒不必再改動一心那邊一向女眷眾多,問起來.就說去還願好了。」   所謂的「走錯了地方」.是指怕有人發現易姨娘被拘在屋子裡;所謂的女眷眾多,是指燕京的很多公卿之家、高官權貴之家的夫人、小姐們都喜歡到慈源寺上香一一這也正好是個避謠的好機會。   徐嗣諄醒來.太夫人覺得全身都輕鬆起來,聞言笑:「那就這麼說定了又道.「也是要去慈源寺給菩薩上柱香了諄哥兒能逢兇化吉,真真是得了菩薩的保佑「然後笑著吩吩葛巾和玉版.「去給丹陽那邊送個信,讓她好放心,還有勤哥兒、儉哥兒、誡哥兒、貞姐兒那裡.都派人去送個信。」   說完.見時間不早了.加了一句:「我這馬上就到吃午飯的時候,吩咐廚房裡做幾個菜,讓丹陽他們都來,我們圍著好好吃頓飯。」   葛巾和玉版笑著應聲而去.一個指派小丫鬟去傳話.一個吩咐廚房裡加菜。   屋子裡再次安靜下來。   徐令宜就扶著太夫人去了東次間。   太夫人卻一直朝東梢間去。   「剛才陶媽媽來過了。」太夫人塵在美人榻上、徐令宜、十一娘、二夫人圍著太夫人團團坐了、「她含含糊糊地說是十一娘帶了信她.我就讓她進來了……」   太夫人把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並沒有十分驚訝。竺香沒有直接找白總管幫著請大夫,而是找了徐令宜身邊的照影.不僅如此,還把當時的情景全面都告訴了照影一照影知道了.徐令宜也知道了。當著眾人的面徐令宜不好說什麼,晚上拉了她的手悄悄問她:「當時嚇著了吧?」   十一娘點頭。   徐令宜把她摟在懷裡輕輕嘆了口氣:「再忍兩天.很快就可以回正屋了!,「沒事!」十一娘覺得自己在太夫人這裡好生生地呆著讓徐令宜心就是在幫徐令宜的忙,「這邊也挺好。還可以幫著照看一下諄哥兒。   徐令宜沒有做聲。   第二天把十一娘留在了家裡、由二夫人和五夫人陪著去了慈源寺。   待劉醫正給徐嗣諄複診後,請劉醫正幫十一娘把脈。   劉醫正哪裡清楚情況,不由在心裡嘀咕徐令宜太過看重子嗣.委婉地勸徐令宜:「是藥三分毒。尊夫人脈像沉穩有力.從醫理上看不出有什麼阻礙之處。我看.不如和四少爺一起吃藥膳好了。」   徐令宜真就考慮了這個問題.後來請了兩位極善藥膳的師傅,一個在徐嗣諄身服侍.一個就在十一娘身邊服侍。這是後話,暫且不提。只說徐令宜送走了劉醫正、白總管滿臉苦笑而來。   「侯爺.長春道長說了、他什麼都設做.怎麼能接侯爺的賞銀。   要是侯爺真有心.請侯爺讓人做塊?金的扁額送過去.就算是圓和他和四少爺的一場俗緣。」   徐令宜聽了很是不快,卻還是應了.讓白總管:「你看著?幾個字好了!」   白總管知道他不喜歡長春道長,來的時候還打著小鼓.沒想到他一口應了,生怕他改變主意,忙笑應著出去了。   徐令宜就跟十一娘道:「你看著,長春道長得了我們家的扁額肯定到處大肆宣揚.說他如何如何未卦先知、我如何如何感激他。」語氣頗有些憤然。   十一娘璨然:「可這樣一來、大家就更加相信諄哥的出事是天意了。   徐今宜吶吶道:「要不然.我還能讓他這樣胡來。   結果事情比他們想像的還要複雜起來。   長春了徐家送去的扁額、對他的信徒宣稱.為了感激永平侯府對他的知遇之恩,他決定親自到徐府.免費給徐嗣諄做一場祈輻會。   這樣一來.事情又回到了原點.而且還讓徐令宜不能拒絕一一既然送了扁額,就是認同了長春道長:既然認同了長春道長,如果拒絕了長赤道長為徐嗣諄做折輻會,豈不是自相矛盾。   這對徐家來說實際是個讓眾人轉移視線的好機會.但因為這個人是徐令宜最討厭的長春道長.他氣得在書房來回跋了半天步子才勉強忍下了怒火。   十一娘聽了笑得直不起腰來。   太夫人等人從慈源寺回來知道了,也笑了一回。   就在這個是時候.三爺的回信到了。   他讓徐令宜全權代他處理此事。   徐令宜放下書信就吩咐白總管準備車馬:「……到底服侍過三哥一場.諄哥兒又沒有什麼大得.送易姨娘去山陽吧!交給三哥處置好了。   秦姨娘聽了揣揣不安:「翠兒,你去打聽打聽,到底是送到了山陽,還是送到了別的地方?」又喃喃地道.「山陽千裡迢迢.窮山惡水,路上不會出什麼事吧?」   翠兒現在誰也不敢見,怕到時候連累了別人。見秦姨娘要她去打聽話息,滿勝的怨懟。   要不是她.自己又怎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可一想到家裡的父母、兄弟、姊妹.翠兒又不敢不勸:「姨娘.這個時候,我們躲還來不及.怎麼好去打聽易姨娘的消息。您可別忘了.上次四夫人還專程為這件事問過您。別又惹出一些是非來!」   秦姨娘不再堅持。想著她一生慎重.只在易姨娘面前漏過幾句口風.偏偏是這個人把她的事說了出去。如果是送到了山陽還好說.為了活命.易姨娘肯定什麼也不敢說。如果不是送到山陽、狗急了跳牆.要是易姨娘把她的事全盤和託.徐令宜十之八、九不會放過她。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喊「翠兒」:「你說.怎麼才能讓二少爺回來呢?」   虎毒還不食子。侯爺就是再鐵石心腸.也不可能當著兒子的面殺了生母吧?   翠兒子用頭捂著被子。   聽說,灌了藥的人是肝腸寸斷而死,會痛上三天三夜才斷氣。要不然.怎麼多那麼多人聽說要被灌藥都嚇得半死。   一想到這邊.她就開始瑟瑟發抖。   秦姨娘連喊了翠兒兩聲她才聽到.不耐地敷衍她:「姨娘一向主意多,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幾份怨氣。   「你這是怎麼了?」秦姨娘現在有些聽風就是雨,忙坐了起來.   「是不是聽到了些什麼?」   「奴稗什麼也沒有聽到!「翠兒知道此刻應該放緩了聲音.柔和些.可說出來的聲音還是有些梗。   秦姨娘就更忐忑了.她起床坐到翠兒的身收藏查閱更方便邊,低聲道:「你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   翠兒想起兩人往日相處的情景.秦姨娘也是這樣喊她,何曾想,就是眼前這個笑容溫和親切的人讓她落到了今日這個田地。   她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扭了頭去:「姨娘快些睡吧,我真的什麼也沒有聽到!」   秦姨娘哪裡相信.翠兒怕自己忍不住跳起來掐了秦姨娘的喉嚨.   找了個藉口打發秦姨娘:「聽說秋紅姐姐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六,琥珀姐姐的定在了入月初一……」   源來是為這事。」秦姨娘恍然.回到床上躺下,想著自己的心思.沒在多問。   翠兒卻幾呼將嘴唇咬破。   文姨娘好本事.一般人比不上。那喬姨娘呢?難道秦姨娘你一個生了庶長子的還比不過一個無兒無女又失了寵的喬姨娘不成?想那喬姨娘還因為自己的母親要把繡櫞許配給程國公府一個小衙而駁了母親的話.提了四色禮品上門求杜媽媽幫繡櫞找門好親事。你秦姨娘呢、白己是丫鬟出身.對她們這些Y鬟卻沒有個體己的活兒……   想到這些.更是恨自己跟錯了主子。   睜著眼睛一直到了天亮。   外院就有時隱時現的鑼鼓聲傳過來。   打水進來服侍她們梳洗的小丫鬟就喜滋滋地告訴她:「四少爺好了.主子們都高興。請了那個全燕京城最能掐會算的長表道長來給四少爺做祈福法會了!」   翠兒現在對這些消息都不敢興趣.她只盼著現在的生活能有點變化。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興趣闌珊將牙灑在牙刷上.使勁地刷著牙……   十一娘則怔怔地望著牙刷發呆。   竺香看著嚇了一大跳:「夫人,您這是怎麼了?,「竺香。」十一娘的聲音帶著幾份驚喜.「我,我好像什麼感覺也沒有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喧囂(中)   「沒感覺了?」竺香聽十一娘語氣裡帶著幾份喜悅,想著這肯定不是件壞事,但也得知道個清楚才行.「夫人、您看要不要把田媽媽叫來問一問?」   「不用了。」自懷孕後每天早上起來就有在胸口的濁氣突然沒了.整個人都感覺輕鬆起來,加上徐嗣諄清醒過來.十一娘眼角眉梢都舒展了不少.「今天長春道長來家裡做法事,大家正忙著。我們這麼一嚷嚷.大家又要過來看我。」   竺香笑著應喀。   住在太夫人這裡就是這點不方便。   只盼著這件事早點平息,大家就可以恢復之前安靜的生活了。   徐令宜天剛剛亮就去了外院。十一娘梳洗過後.就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早已起床.正坐炕邊看著乳娘餵徐嗣諄吃早飯。看見十一娘進來,笑著打了聲招呼:「過來了!」然後吩咐杜媽媽.「讓小丫鬟們傳早膳吧!」   杜媽媽應聲而去。   把嘴裡米粒吞下去的徐嗣諄就喊了聲「母親。   剛從昏迷中醒過來,他顯得有些蒼白、虛弱;   十一娘笑著問他:「還好吧?.   徐嗣諄有些羞澀地點了點頭。   太夫人堅持徐嗣諄看錯了。謊言重複一千遍,有時候連說謊的人都會相信,何況當時徐嗣諄正是驚慌失措之時。他不再說遇到鬼的事算是默認自己弄錯了。   乳娘笑道:「四少爺昨天吃了小半碗白粥,半夜醒了喊飯。又吃了一塊米糕。」然後把碗裡還只剩兩調羹的白粥給十一娘看.「……大半碗.只剩這一點點了。」   正說著.南永媳婦抱了徐嗣誡過來給太夫人問安。   兩兄弟牽了手,一問「你這幾天有沒有好好上學」,一個問「四是不是好了」,看見他們兄友弟恭.太夫人有些陰霾的心情終於睛朗起來。   吃過早膳.徐嗣勤、徐嗣儉、貞姐兒陸陸續續地來了。   易姨娘半夜逛院子把徐嗣諄嚇著的事已經傳遍了.徐嗣勤、徐嗣儉,見到徐嗣諄不免有幾份羞赧,徐嗣諄卻表現的很寬和:「原是我不好。   膽子太小。不關易姨娘的事。」   徐嗣諄這樣一說,徐嗣儉還好說,大一點的徐嗣勤更加羞愧.忙道:「我爹已經給四叔寫信.讓四叔全權處置這事。四叔決定把易姨娘送到山陽去。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徐嗣儉聽了眼睛一眼,隨後又黯然失色.焉焉地道:「今天還要去上課。,太夫人見了呵呵地笑道:「那中午的時候去看看!,徐嗣儉又高興起來。   大家說笑了一會.杜媽媽送幾位少爺出門去了雙芙院上課。   貞姐兒囑咐了徐嗣諄幾句「好生休養」之類的話.也起身告辭了。   她從頭到尾都表現的很沉默。   貞姐兒平常可不是這樣的….   五夫人抱著歆姐兒來了……   「娘,我們去看看長春道長做法事吧!」她邀請太夫人,「也正好讓長春道長給我們韻姐兒看看相。」   據說長春道長給人看相是講機緣的,你拜會了千金去請.他未必會給你看;你一文不出.迎面碰上,他有時會拉著你長篇累牘一番。因此狠多人喜歡抱著孩子去看他做法事,希望能得長春道長一、兩句指點。   太夫人知道五夫人為歆姐兒求福的心,笑道:「你和歆姐兒去吧!   我就在家和十一娘打葉子牌,和諄哥兒說說話。」   徐令宜把這一大一小交給了太夫人.太夫人是怕她走後自己和徐嗣諄沒人照顧吧!   十一娘忙道:「娘,您就和五弟妹去吧!這邊有我呢!」   一個年輕婦人.跑到外院去看道士做法,五夫人畢竟有些心虛聞言在一旁拉了太夫人的衣袖撒嬌:「您,您就陪我去看看嘛!、   太夫人不免有些猶豫十一娘就笑著推太夫人出門:「您走了,我和諄哥兒也好海吃海喝一番。.   把太夫人逗得呵呵笑.和五夫人去了外院。   十一娘就坐在炕邊,一面做針線,一面和徐嗣諄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閒括。乳娘則端了個小杭子坐在十一娘的腳邊.借了小丫鬟的針線幫徐嗣諄做襪子。   說著說著、徐嗣諄睡著了。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琥珀姐姐在外面等您良久了。」   十一娘聽著微怔,轉身去了西次間。   琥珀上拆附耳道:「易姨娘說.有件關係到大奶奶的秘事要跟您說!」   「大姐?」十一娘聽著微愣.「秘事」   「嗯!」琥珀點頭,「說這件事心裡藏了很多年了。一怕這次不說,就沒有機會再說了請您無論如何都要見她一面守值的婆子不敢做主.特意來稟了我。」   十一娘眉頭微蹙。   昨天晚上徐令宜收到了三爺的信,本準備今天一大早就送易姨娘去山陽的。可天剛亮,長春道長就領著一群道士浩浩蕩蕩地上了門。   只好安排易姨娘明天啟程。   聽易姨娘這口氣,顯然已經知道了徐令宜的安排。   在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下.易姨娘竟然說要告訴她一件關係到元娘的秘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如果是真的.她為什麼選擇這個時候說?會不會與徐令宜對她的安排有關係呢?   如果是假的.她又有什麼把握能瞞天過海.讓自己相信呢?   十一娘很是猶豫。   徐令宜已經很明確地告訴她、易姨娘留不得,那所謂的把易姨娘送去山陽,根本就是一句掩人耳目的話。如果易姨娘想告訴她的事是真的,她不去.可能會永遠失去知道的機會。   她想到自己初進府時太夫人對元娘的態度,想到了徐令宜對自己的偏見,想到了二夫人對自己的輕視……元娘.留下了很多秘密。   如果是從前,她肯定不會去。   她總覺得.過去了事.就讓她過去好了。   可自從發生了陶媽媽的事以後,她深刻的體會到,從前的事,正要文字最快慢慢地影響著她以後的生活如果是假的…「十一娘徽微嘆了口氣。   好像也沒什麼損失吧?   不得不承認.易姨娘這句話說的真是有技巧。   十一娘帶著琥珀去了拘禁易姨娘的屋子。   可能之前決定今天送易姨娘走的,易姨娘穿了件嶄新的殷紅色的焦布比甲,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身上還灑了淡淡的玉簪花露,看上去雖然乾乾淨淨.可她皮膚臘黃,月光無神,嘴角不停地抽搐.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似的、難掩頹敗的模樣。   看見十一娘.她眼睛一亮,立刻撲了過去。   給她們開門的婆子水桶腰一扭,門板似的身材就檔在了十一娘的前面。   十一娘眼前一花,就聽見「噗通」一聲、易姨娘跪在了地上:「四夫人,四夫人,我是冤狂的.您要給我做主啊!,開門的婆子看了十一娘一眼,詢問十一娘該怎麼辦?   十一娘朝著他微微點頭。   那婆子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琥珀就端了一些把太師椅放到十一娘身後,然後掏出帕子拂了椅面.朝給她們開門的婆子使了個眼色。   那婆子怕易姨娘發起瘋來傷了四夫人,可想到四夫人單獨來見她肯定是有隱秘之事說……猶豫了片刻,就笑著退了下去。   十一娘慢慢地坐在到了太師椅上.目光冷冷地望著易姨娘,並不做聲。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易姨娘自己略顯粗笨的呼吸聲。   易姨娘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目光開始有些躲閃,喃喃地道:「四夫夫人,我,我有件事要跟您說!」   十一娘依舊沒有做聲.過了片刻才慢慢地道:「有什麼話,站起來說吧!」   「是!」易姨娘期期艾艾地站了起來。   「你說有一件關係到我大姐的秘事.」十一娘這才徐徐地道,「不知道是件什麼事?」   「四夫人.說起來,秦姨娘下巫蠱害四少爺的事與我真的沒有關係。我是冤狂的。」易姨娘說著,神色又激動起來.琥珀看著.不動聲色地朝著十一娘處挪了挪。「秦姨娘狼子賊心.早就有謀害世子爺之心,我是上了秦姨娘的當,沒有辦法了.這才幫她找的朱道婆。四夫人.請您看在我沒讀過書,人糊塗,不知道輕重的份上,跟侯爺說說.怎麼罰我都行,別把我送出府去!」說著,跪在地上磕起頭來.   「四夫人.我求求您了,我求求您了!」   犯了罪的人通常都不認為自已有罪。   十一娘坐在那裡不動如山.看著她額頭磕得通紅一片.這才不緊慢性地道:「易姨娘,我是看在你曾經服侍過三爺一場的份上.以為你是個伶俐人.這才來的。這說話雖然不比寫字,可也講究真憑實據,你這樣信口開河。我看.」她語氣一頓.「你也不是什麼明白人,你的話.我不聽也罷。」   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易姨娘一見.急急站了起來。   「四夫人,四夫人!」她上前幾步,伸手去抓十一娘的衣袖.「我沒有信口開河。當年大家都說是令姐害得終姨娘小產而亡。實際上這件事是秦姨娘幹的。她渾水模魚.害死了佟姨娘.卻嫁禍給令姐,讓令姐背了這麼多年的黑鍋……」 第四百三十八章喧囂(下)   元娘害得佟氏小產?   十一娘很是驚訝。   當年在小院的時候,她就發現徐令宜和元娘的關係已經到了劍拔弩張、水火不容的地步。   婚姻走到這一步.當然不是哪一個人的責任。   當時的徐令宜,功成名就、位高權重。前者會讓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很自信一一因為這正是他成功的原因。這種人.又怎麼會認為自己的性格或是行事方法有不對或是不足之處?而後者又讓他身邊充滿了阿諛奉承、曲意逢迎的人.大多數的時候.別人都會以他的喜好馬首是瞻,讓他可以不必看人的臉色按照自己的心願行事。積習之下.又怎麼會忍讓、退步.委屈自己?   她沒有帶任何希望地嫁了進來。   在這個夫為妻綱的社會裡.想不在這樁婚姻裡淹死.唯一的辦法只有自己去適應他.他決不會來適應自己。   後來的事情卻發展的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徐令宜並不是個小心眼的人.雖然話很少,但只要你說的在理.   他也願意聽取。   她一直就有些納悶.他和元娘的婚姻怎麼就走到了那一步的?徐令宜和元娘之間到底發生過一些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   難道懷有身孕的佟姨娘之死就是根源不成?   念頭閃過,她立刻察覺到易姨娘的幫裡有很大的漏洞。   先不說易姨娘此刻的立場.就說當年.徐令宜在老家,前程未卜元娘膝下空虛.按常理.那些懷有子嗣的妾室們應該是闔府保護的對象才是一因為生下子嗣不僅僅是徐家後繼有人,而且萬一徐令宜在這三年的守孝期裡面有個三長兩短,元娘也有個依靠,她為什麼會選擇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時刻出手呢?   何況當時還有文姨娘和秦姨娘。相比之下,文姨娘的出身雖然也低.但比稗女出身的佟姨娘和秦姨娘卻要高.如果僅僅是為了立威,應該傘文姨娘開刀才是.怎麼就單單害了佟姨娘?   十一娘突然想到那天徐令宜酒後提及對不起傳為佟姨娘的事……   她有些心亂如麻。   有個一直被她忽視的念頭止不住地冒了出來。   或者.佟姨娘對徐令宜有著特殊的意義.所以才會被元娘所不容?   十一娘不由朝易姨娘望過去。   她一個激靈.如瓢冷水淋下來.渾身都透著幾份涼意。   現在是什麼時候.自己怎麼僅憑易姨娘的幾句話,就沒有根據地胡亂揣測呢?   她收斂著情緒.很快恢復了理智。   秦姨娘一個婢女出身的通房,怎麼能在精明強幹的陶媽媽眼皮子底下混水摸魚害死了佟姨娘的?雙是怎樣讓當時己主持中饋的永平侯夫人元娘背上黑鍋的?   再聯想到徐令宜這麼多年以來給秦姨娘的體面……十一娘覺得易姨娘的話很值得推敲!   「易姨娘!」她望著被琥珀攔在身後的易姨娘.表情有些不以為然「你也不用欺負我年紀小以為我不知道當年的事就在這裡胡言語」   我姐姐為人寬和大度.那個時候又正是徐家風雨飄零之時,怎麼會去害一個妾室……、   「四夫人,我沒有騙您,我真的沒有騙您。」見十一娘不相信.易姨娘急了起來.「這件事,秦姨娘曾經親口對我說過!,那個連對貼身丫鬟.翠兒也不說實話的秦姨娘.會對易姨娘說起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授柄於人?   十一娘很是懷疑。   人在這世上最難忍受的是孤單寂寞,總有一種寬慰自己的方式。   也許.她和易姨娘之間就有這樣的情誼。   「我說過了.」她徐徐地道,「你說話要講究真憑實據才行!」   易姨娘見十一娘神色有所緩和,心中一喜,忙道:「夫人,您想想.要不是秦姨娘害了佟姨娘,秦姨娘又怎麼會在慈源寺悄悄給佟姨娘點了盞長明燈,而且一點就是十幾年?要不是當年做了對不起佟姨娘的事.又怎麼會每年中元年都為佟姨娘做道場.求菩薩保佑她能重新投胎轉世.數年來從不間斷?而且我們每次說起佟姨娘的時候,她都不做聲……   這些事.十一娘並不十分清楚。   可這也不能證明秦姨娘當年害了佟姨娘「我聽人說,佟姨娘比秦姨娘早兩年進府,」十一娘沉吟道、「秦姨娘到了侯爺屋裡以後.就由佟姨娘帶著,兩人的感情非常好。佟姨娘死於非命。秦姨娘希望佟姨娘早點轉世投胎.脫離苦誨.全了姊妹之情,也不為過吧!怎麼能因為這些.就說秦姨娘害死了佟姨娘呢?」   又道,「你既然說秦姨娘曾經對你說過這件事.那當時是個怎樣的情景?秦姨娘又是怎樣害死的佟姨娘?又怎樣嫁禍給我大姐的,想來你也知道的很楚。你不如仔細給我講講.也免得我們都猜東猜西的.卻沒一樁事值得推敲的!、   「我.我,我……」易姨娘目光躲閃。   秦姨娘那個人,除了自已.誰也不相信.又怎麼會對她說這些。   要不是因為自己無兒兒女的,三夫人待人又苛刻.她想給自己攢筆棺材本、也不會秦姨娘那幾百兩銀子打動.幫她介紹朱道婆了。原以為熊秦姨娘謹慎小心的性子.絕對不會被發現.不曾想她競然膽大包天,親自下手去驚嚇世子爺.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現在所有的事都抖了出來.她要是不想辦法,就算徐令宜看在兄弟手足的份上放她一條活路.把她送去山陽.以她和三爺的情份.三爺只怕會親手處置了她給徐令宜一個交待。她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能激起十一娘對秦姨娘的不滿.待她把責任推到秦姨娘的身上時.十一娘為了打擊秦姨娘幫她在徐令宜面前說上幾句幫,憑徐令宜對正室的尊敬、她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秦姨娘壓根就沒有和她說過這些事,她又何來的真憑實據!   易姨娘不由汗流浹背。   情急之下,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夫人!.   如抓到了根救命的稻草似的、她精神一振,「佟姨娘當年沒的,可是個男嬰!   十一娘訝然。   這件事,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男嬰?,在徐家最需要兒子的情況下、小產了一個男嬰…「「不錯!」易姨娘看十一娘的樣子.心裡又充滿了希望.「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問太夫人。當時太夫人也在場。還有二夫人.二夫人也知道。要是佟姨娘的孩子平平安共地生下來.就是長子了.哪裡還有秦姨娘什麼事!秦姨娘就是為這個要害佟姨娘的。對.她就是為這個要害佟姨娘的。」易姨娘越說越肯定、「秦姨娘自己也裝著動了胎的樣子.所以她才會被太夫人送到了二夫人那裡,由二夫人親自照顧她的。」   「那個時候,佟姨娘不過你了四個多月吧?」十一娘輕輕地望著她道.「秦姨娘又怎麼知道體姨娘懷的是個男嬰?」又道,「我要是沒有記錯,三夫人也正懷著身孕、不知道易姨娘在哪裡?又在做些什麼?   難道沒有在三夫人跟前服侍不成。四房的事、三房的人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易姨娘鬢角有汗。   「我.我是聽我們三夫人說的。」她磕磕巴巴地道.「三夫人說、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太夫人對故去的四夫人一直有些不滿。覺得故去的四夫人目光短淺、心胸挾窄、沒有容人之量,只有小家沒有大家…」」說到這裡,她突然看見十一娘微微一笑、靈機一閃.頓時覺得自己蠟了話,不由張口結舌、「不,不過,太夫人.太夫人對故去的四夫人,還是.還是挺好的,把當初知道佟姨娘被罰的人全都處置後,後來還陪著故去的四夫人到處尋醫問藥.這才有了四少爺的……   易姨娘散言不搭後語的話裡透露很多的訊息。   一娘腦子飛快地轉著「哦」了一聲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質問道:「照你這樣說來,當初我姐姐曾經罰過佟姨娘.而佟姨娘流產正是與此有關羅?、   又說錯了話。   易姨娘狠不得把舌頭咬下來。   「不是罰佟姨娘。」她慌亂地辯道,「是立規矩,給姨娘們立規矩。   「一派胡言。」十一娘神色一凜.望著她的目冷泠泠的.「立規矩能立到把懷了四個月的孩子給立沒了?那是些什麼規矩。為什麼文姨娘沒事?為什麼秦姨娘沒事?偏偏就佟姨娘的孩子沒了?「易姨娘看著心裡直打鼓。   這個四夫人.平時沒什麼接觸.不曾想竟然這樣的難纏。這些說不請道不明的事還是早點揭過去為好,要不然.總在這上面打轉,什麼時候是個盡頭啊!   思忖間.她已大聲喊委屈:「四夫人,文姨娘是正正徑徑抬進門的姨娘、進門就共置在了後院的西廂房,配了服侍的丫鬟、婆子、和婢女出身的佟姨娘、秦姨娘不同。佟姨娘後來雖然升了姨娘.可依舊和秦姨娘一起擠在暖閣。是懷了身孕才和秦姨娘一起搬到後院的東廂房的。待三個月一過.就開始像做丫鬟時一樣在屋裡立規矩。這些事,別人不知道.陶媽媽是知道的。就算陶媽媽支支吾吾的不說實話,還有文姨娘啊.她當時就住在西廂房。別人不清楚.她是最清楚的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好奇(上)   難怪出了巫蠱之事.徐令宜問也不問一聲.直接把相關的人全處置了。   查來查去,只會如多米諾骨牌似的.全倒下。   這又牽扯出了文姨娘來。   「四夫人,」易姨娘生怕十一娘不相信.越說越大聲.「秦姨娘早就心懷叵測.圖謀不軌了。這些年.她念念不忘的就是怎樣讓自己生的二少爺登上世子之位。請朱道婆、扎小人.全是她一人所為.與我真的沒有任何關係.我也是受害者。」說著.她「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四夫人,我與您近日無讎、往日無冤的.害了四少爺,與我有何好處?可秦姨娘就不同了。四少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雖然與夫人無關、可夫人做為繼母,不免有不察之失。人在屋裡坐,突然有這樣的天災從天而降,您就是心胸再寬廣.受了這樣的冤屈.只怕也要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擱在平常.躺上兩、三天.吃些理氣的藥.   和貼身的丫鬟說幾句心裡話.這事也就漸漸過去了。偏偏您正懷著身孕.還正是身體不適,胎位未穩之時。您能忍得下這口氣.沒出來的六少爺能忍得下這口氣嗎?要是肚子裡的六少爺因此鬧騰起來「…她口氣一頓.搗蒜般地磕起頭來.「四夫人.這件事,從頭到尾只有那秦姨娘討了好去。您可一定睜開眼睛看個清楚、明白才是。可不能讓親者痛、仇著快,白白便宜了那些小人!」   一旁聽著的琥珀心裡「砰砰」亂跳。   易姨娘這話說的有道理。   誰都知道四少爺身體虛弱.被五爺抱著在空中拋了兩下都能病好幾天。如果因為被人驚嚇逝世了,或是精神恍惚而不能擔任世子之職、十一娘恐怕難逃失察之責。十一娘如果因此又急又怒以至於小產了……   想到這些.她突然記起前些日子秦姨娘總是有事無事地問起十一娘的身體狀況。   難道那個時候開始,秦姨娘就爺所預謀了?   琥珀憂心忡忡地望向十一娘。   「易姨娘起來說話吧!」十一娘的表情有此凝重.「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這件事,我會跟侯爺說的。要是沒有別的什麼事.我就先告辭了。四少爺歇下有些時候,我還要回去照顧他。」說完.朝著琥珀使了個眼色.轉身就出了屋子。   「四夫人,您聽我說「…」易姨娘不甘的聲音緊緊地追了過來.   十一娘己朝著快步迎上前的粗佳婆子低聲地道.「別讓易姨娘亂說話。,然後帶著琥珀快步出了院子。   太陽已經升了起來,熱騰騰地照著後院臺階旁碗口粗的香樟樹.樟樹特有的香味被烘烤的更為濃鬱。   十一娘在臺階上站定透過香樟樹葉隙的斑駁陽光靜靜地灑落在她月白色的衣裙上,乾淨整潔,空氣都有了幾份清諒。   跟在她身後的琥珀不知道她為什麼停在了這裡.惦了腳.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就正好落爬在粉牆上的綠色凌霄花藤上。   粉牆裡面.住著文姨娘。   「夫人.」琥珀猜測著十一娘的心事,「您看,我們要不要去姨娘那裡坐坐?說起來.秋紅那邊的添箱您還沒賞呢?擇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去吧!」   十一娘想了想,道:「你去開了我的鏡奩,把那對赤金丁香花的簪子用荷包裝了.算是送給秋紅的添箱吧!」   微風吹過.整個東小院靜悄悄的。   秦姨娘院門緊閉、喬姨娘和楊氏則院門半掩,有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鬟在兩院間的大樹下下玩拾沙袋.好像聽到了什麼.其中一個小丫鬟猛地跳了起來,匆匆對另一個小丫鬟說了句話就一溜煙地閃進了楊氏的院子,門也隨之「吱呀」一聲掩上。   另一個小丫鬟慢慢地站了起來.垂頭喪氣地進了喬姨娘的院子。   十一娘微微地笑了起來。   十一娘沒有打開.點了點頭.和琥珀去了文姨娘的院子。   文姨娘正在清點秋紅的陪嫁,桌子上、椅子上、茶几上…」都放著東西。   「我們內室坐吧!」十一娘笑著去了內室。   內室也好不到哪裡去.臨窗的大炕東邊整整齊齊地碼了十幾匹綾羅綢緞。   文姨娘忙將十一娘讓到了大炕的西邊.自己把布料往裡推了推.半坐在了東邊。   「夫人可是有什麼事?」她笑著接過冬紅手裡的茶盅.恭敬地放在了十一娘的面前。   「這幾天事多.」十一娘笑道,「也沒心情到你這裡來坐坐。」說著,示意琥珀將添箱的物件給文姨娘文姨娘自然是謝了又謝.又把秋紅叫出來給十一娘磕了三個頭。   十一娘笑著受了,端了茶盅細細地啜茶。   文姨娘是個聰明人使了眼色讓屋裡服侍的都退了下去。   十一娘就輕聲問她「聽說、文姨娘剛進門的時候,住在原來侯爺舊居的後院西廂房,和秦姨娘、佟姨娘住在同一個院子裡?、   文姨娘笑容微斂.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有些事.想躲也躲不掉啊!   不過,這樣也好。   與其總在心時這樣壓著,不如告訴十一娘,讓十一娘把當年事查個清楚.自己也可以睡個安心覺。   她點頭:「家裡的人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到侯爺做妄室.原來準備的那些陪嫁都用不上了,只是身邊服侍的幾個丫鬟、婆子有些捨不得。   又因是從南方嫁到北方來.生活習性多有不同,家裡的人跟太夫人說了說.太夫人答應我把慣用的人帶過來。又按照府裡的慣例給我安排了丫鬟.、婆子,我身邊的人多,就一個人住了西廂房。佟姨娘和秦姨娘身邊配了兩個丫鬟.兩個粗使的婆子.人手少.就住了東廂房。」   按慣例.姨娘身邊應該有一個三等的丫鬟,兩個小丫鬟.兩個婆子…….   「怎麼沒給佟姨娘和姨娘按慣例配丫鬟、婆子?」十一娘放下手裡的茶盅。   細細的碰瓷聲清脆而又清泠。   「當時家裡不太安穩,今天、明天的,總有人走。太夫人正病著.三夫人懷著身孕.都要人手、二夫人要照顧太夫人、幫著太夫人管理外院上了,故去的四夫人又剛主持中饋.難免有一時照顧不周的地方,只好先委屈自己屋裡的人了。就從外院調了幾個剛進府的在佟姨娘、秦姨娘屋裡服侍。又怕這幾個人不懂規矩.故去的四夫人還特意派了個原在她身邊服侍的媽媽過去。」   文姨娘目光清明.態度坦蕩、與平常嬉笑中帶著幾份疏離與戒備的神色大相逕庭。   十一娘知道她此時說的是體已的話、也不和她繞圈子,坦誠地道「我雖然與大姐只有幾面之緣,卻覺得她是個精明能幹又聰明伶俐的女子。   照常理,別說是在侯府當時那種風雨飄搖之時.就是平時,姨娘們懷了身孕,正是小心照顧的時候.怎麼會讓姨娘們去立規矩?不知道這規矩是怎樣個立法?」   「故去的四夫人給我們立規矩,也不過是早晚晨昏定省、安桌放箸.奉羹端湯,女紅針*之類的事罷了。」文姨娘道,「只是我初來乍道、在家裡做大小姐做慣了.一時改不過來,加之進府沒多久就有了身孕,懷像又不好,不過服侍了故去的四夫人幾天罷了。不像佟姨娘和秦姨娘.從小就做習慣了.讓她們歇著.還有手足無措。又見故去的四夫人日忙夜忙的,見身體沒什麼大礙了.就去了四夫人屋裡服侍。」說著.她語氣一頓.又道.「侯爺走後.把外院的事交給了白總管。可那個時候.外面的人都傳永平侯府要倒黴了.外院就有幾個管事看著徐家的正主子不在、只有婦孺.漸漸有些不安分起來。把自己的那一攤子管得個水洩不通.指望著徐家敗落的時候可以卷了走人。白總管又是剛升的總管.這些不安份的管事裡又有幾個曾在老侯爺手裡當過差的,白總管漸漸有些鎮不住了。太夫人只好拖著病體出來管事。在太夫人面前侍疾的二夫人因為會算術.太夫人精神不濟時候就偶爾幫著算點小帳.後來太夫人的病越來越重.外院的一些事就交到了二夫人和白總管手裡。   「內院的管事媽媽們見了外院的情況,也有幾個資歷老的起了異心、一會說香蛀沒了要添.一會說東西碎了要買.天天嚷著要錢,又交不出帳來:也有幾個原是二夫人看最新文本章節直接上重用的.突然換了主子.行事作派又完全不一樣,想著這差事還不知道當不當得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還有在一旁看熱鬧.讓她做什麼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拖拖拉拉的。   故去的四夫人按下了這個又浮起了那個,十個指頭都不夠用。時間一長不免有些著急。想著在二夫人手裡的時候府裡事事順當、怎麼到了自己手裡就轉不開了?誰也不告訴.怕別人知道了笑話.憋了一口氣和幾位管事的媽媽鬥來鬥去.回到屋裡躺下就睡,連話都不願意多說、太夫人那裡也去的少.哪裡還有精力管我們?屋裡的事.全託給了陶媽媽!」   十一娘有些意外。   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大太太。   「那陶媽媽對你們….怎樣?、 第四百四十章好奇(中)   「說的是託給了陶媽媽.實際上陶媽媽大部分的時候都在幫著故去的四夫人和那些管事的媽媽們鬥法,或是調理故去四夫人的身體一一那時候,故去的四夫人雖然小產快一年了,身上卻不乾淨.不是早了.就是晚了,有時候還施上十天半月的.陶媽媽急得不得了。對我們的事也只是隔三岔五地問一問。有什麼話.就讓故去四夫人安置在我們各自屋裡的媽媽幫著傳一聲。」   也就是說,幾位姨娘屬於放牛吃草的狀況!   十一娘沉吟道:「那佟姨娘又怎麼會小產的呢?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十分清楚。」文姨娘坦率地道.「我只能把我當時知道的告訴夫人。」   她回憶道:「我記得那是建武五十三年的仲春。太夫人因二爺突然病逝.四月初八就改到藥王廟去拜藥王。一大早.我們幾個姨娘過去給故去的四夫人請安的時候.故去的四夫人正和陶媽媽商量著安排去藥王廟的車馬。陶媽媽就讓故去的四夫人也跟著太夫人一起去藥王廟拜一拜,給自己求個清泰安康。故去的四夫人聽著有些心動,又擔心自己走了家裡沒個管事的人。不免有些猶豫。陶媽媽就拍胸、說家裡的事有她。故去的四夫人這才下了決心跟太夫人一起去藥王廟拜藥王。   「陶媽媽就高高興興地去了外院傳話。我們幾個服侍故去的四夫人早膳。當時故去的四夫人心情很好.還說佟姨娘肚子尖尖的.   說不定是個兒子.賞了佟姨娘和秦姨娘每人一碟松仁糕。吃完了飯還讓小丫鬟端了杌子我們坐,饒有興趣地問起孩子的情況」….   十一娘聽著突然打斷了文姨娘的話:「賞了佟姨娘和秦姨娘松仁糕,那賞了文姨娘什麼?」   文姨娘表情微窘:「我告時懷著身孕,乳娘讓我別亂吃東西。我又怕大家誤會。當著外人只說沒食慾.時間一長.大家也就不勉強我吃東西了。」   是怕有人在飲食裡做手腳吧?   憑元娘的聰慧.不可能看不出來。她既然看了出來了,以她的性情又不可能自降身份、明面上去為難一個小妾。   十一娘微微地笑。   文姨娘也不否認.斟酌著道:「故去的四夫人,很有些脾氣。進i   沒多久,就把佟姨娘和秦姨娘訓得服服帖帖的。我初來乍道.不免有幾份戒心。」表情到底有些訕訕然。   十一娘能理解.微微點頭:「那後來又發生了件麼事呢?、   文姨娘道:「我當時餓得很、就藉口不舒服回了屋子。待中午過去服侍午膳的時候,卻發現氣氛全變了——故去的四夫人盤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放在炕桌上的手緊緊撂成了拳.正面沉如水地望著立在她面都的陶媽媽.而陶媽媽呢、臉色鐵青,嘴角不停地哆嗦著.一副氣極敗的樣子。佟姨娘和素姨娘則如履薄冰般並肩立在落地罩旁.大聲也不敢吭一下。我看著情況不對、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正尋思著說些什麼好.就看見佟姨娘對我使了個眼色。」說著.她眼神微黯.   輕如春風般地嘆了口氣.「碧玉這個人,不僅模樣兒好,待人也厚道.   就是性情太溫順了些……她語氣一頓.欲言又止。   是因為聽者是元娘的妹妹有些不方便講?還是因為沒辦法用語言準確地表達對佟姨娘的感受呢?   十一娘端起茶盅來綴了口茶,這才發現茶早已經冷了。   「我看著,就悄悄地走到了一旁」文姨娘低聲道、「剛剛站定.故去的四夫人突然冷冷地掃了我一眼,吩咐陶媽媽擺膳。陶媽媽很不甘心的樣子.半晌才低聲應.是,,退了下去。佟姨娘看了忙上前給故去的四夫人重新斟了杯熱茶。故去的四夫人喝了茶.臉色好看了不少。氣氛也緩和了不少。我就趁機上前說了幾句笑括.正好陶媽媽指揮著粗使媽媽端了午膳進來。我們幾個幫著安了箸,故去的四夫人就揮了揮手,讓我們退下去.單留了陶媽媽說話。   「我就悄悄地問佟姨娘出了什麼事。   「佟姨娘告訴我,說陶媽媽為了四月初八的事到外院去找管事安排:車馬,結果管車馬的管事一會說有幾輛馬車車軸壞了還沒修好.一會說趕車的車夫人手不夠白總管還沒有招人.推三阻四的.總之是湊不到需要的馬車來。陶媽媽沒有辦法、去找白總管。白總管親自帶了貼身的小廝去馬棚挑馬、選馬車。這才把馬車的事定了下來。   「誰知道侯爺特意去請的姨夫人,也就是太夫人的堂妹這個時候來了。老姊妹幾十年不見,自有一番闊契。太夫人少不得要請這位姨夫人一起去逛藥王廟。只是這樣一來,就要再加幾輛馬車才行。   故去的四夫人想著如果再加幾輛馬車.又要費一番周折,回到屋裡就對陶媽媽說,不去藥王廟了。   「陶媽媽不同意,說,如果有人不去.那也應該是孀居的二夫人不去.或是懷了身孕的三夫人不去。怎麼也輪不到主持中饋的夫人不去。還說,要是故去的四夫人不好意思對二夫人去說.她去說。   「故去的四夫人聽著就急了起來。說、要是二夫人問為什麼不讓她去.難道說差馬車不成?二夫人既主持過內院的中饋.又幫著太夫人管外院,家裡什麼情況.她最清楚。這話一出.豈不被她笑掉了大齒.說我一個堂堂永平侯夫人竟然連家裡的幾輛馬車也調拔不動。   「陶媽媽覺得有道理、就提議讓三夫人不去。故去的四夫人也不同意。說,三夫人為人最是小氣.一點點的虧都不肯吃。知道家裡的人出去逛禪院單單不讓她去.她還不鬧到太夫人那裡去?到時候太夫人問起來,更沒臉。   「陶媽媽也急起來。說,天大地大,不如子嗣大。難道就這樣讓了不成?   「故去的四夫人聽著臉色就變得很難看起來,半晌沒有說話、最後還是決定不去了。   「陶媽媽就為故去的四夫人抱不平起來。」   「這麼說來.我大姐和陶媽媽都是因為這件事不高興了?」十一娘問文姨娘。   「而且一直不太高興!」文姨娘點頭,「下午管針線的媽媽過來.說安慣例,往年的這個時候早把做秋裳的衣料定下來了。問今年怎麼辦?要是讓外院的管事們幫著訂.就要拿了對牌去跟外院說一聲:要是內院自己定.也要早點下定金。要不然.秋裳就趕不出來了。   「本來是件很尋常的事.卻惹得故去四夫人發了一頓脾氣。佟姨娘和秦姨娘嚇得不敢過去、就在我屋裡做針線。當時我看體姨娘臉色有些不好看,神情間也很疲倦.就讓她到我床上去歇一會。她卻說沒事。因我們三個都懷著身孕.有此事.我也不好勉強。她說沒事,我也就沒再多問。到了黃昏時分.我們三個一起去服侍故去四夫人的晚膳、晚香說故去的四夫人正和陶媽媽算帳.讓我們在外面等等。   「我們幾個一直等到了掌燈時分,正屋還沒有動靜。我站得腳都痛了,佟姨娘和秦姨娘也比我好不到哪裡去。不時地換著腳。我看這不是辦法.就說肚子疼.要上淨房。然後在馬桶歇了大半個時辰才出去。   「誰知道故去的四夫人還在和陶媽媽算帳。我們又大眼瞪小眼地站了好一會。我看一向老實的佟姨娘和素姨娘都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   正想暗示她們也去上上淨房,結果正房的門開了,陶媽媽出來吩咐小丫鬟上晚膳.這話也就咽了下去。   「吃過晚飯.陶媽媽陪善故去的四夫人去了二夫人那裡。我們也各自回了屋。   「我梳洗一番就躺下了。隨我從揚州來的媽媽坐在炕邊守著我.   一面和我說話.一面給孩子做線針。秦姨娘過來借花樣子。我披永坐在床上和她說話,媽媽去找花樣子。我就問秦姨娘.佟姨娘在幹什麼。秦姨娘說,佟姨娘覺得有點累,已經歇下了。我想到剛才那一通站.就問秦姨娘.佟姨娘沒事吧。秦姨娘說,有已故四夫人派過去的媽媽在屋裡照顧她.不會有什麼事的。」   文姨娘說著,眉宇染上了幾份恍德「我們正說著話,服侍秦姨娘的小丫鬟突然跑了過來、慘白著臉說佟姨娘動了紅。   「我們都嚇了一大跳,秦姨娘拔腿就往裡跑。   「我也想去看看.卻被我的媽媽一把拉住。   「她說.三更半夜的.哪裡去請大夫。佟姨娘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別人洗乾淨還來不及.你還傻乎乎地往渾水裡跳。」   文姨娘低了頭。   「我猶豫了半天.心裡還是覺得過不去。甩了媽媽的手爬到了臨窗的大炕上,趴在窗欞上朝外望。就看見秦姨娘一個人急匆匆地去了正屋。   「院子裡始終靜悄悄地沒有人來。我覺得膝蓋跪得有點僵,坐下來想換個姿勢。佟姨娘身邊服侍的小丫鬟跑了過來,她神色驚恐.說佟姨娘出血不止.故去四夫人派在她們屋裡的媽媽也不知道該怎麼了。   求跟著我從揚州來的媽媽過去幫忙看看。我的媽媽想也沒想地拒絕了。那小丫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土,就求我派個小丫鬟去找找秦姨娘。說.素姨娘去找人了,到現在也沒有回來。又挺著個大肚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她們滿屋子的人就都別想活了。   「我的媽媽一句話也沒說.直接把小丫鬟推到了門外。, 第四百四十一章好奇(下)   佟姨娘的聲音低了幾分。   「我和媽媽面對面的站了一會,又趴到窗欞上往外看。   「只見對面東廂房燈火通明.窗要映著屋裡人影交錯。陶媽媽帶著兩個丫鬟沉著臉走了進來,不一會,先夫人也來了。又過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二夫人扶著太夫人來了……沒過兩刻鐘,西廂房就傳來了秦姨娘的撕心裂肺的哭聲和小丫鬟們的嚶嚶低泣。   「我的媽媽也坐不住了。差了人去打聽。說佟姨娘沒了.落下的是個男嬰!」   文姨娘抬頭望著十一娘:「再後來,秦姨娘空手跟在太夫人和二夫人身後去了太夫人的住處。,十一娘一直認真地聽著,待文姨娘說完,她垂臉沉思了半晌.然後沉吟道:「我有幾件事不明白。,文姨娘身子微微向靜傾了傾、道:「夫人請問。,「你說,佟姨娘和秦姨娘在我大姐面前服侍慣了.所以懷孕的時候也一樣去服侍。那你呢?你身邊有從揚州帶來的媽媽,懷孕又是特殊時期,怎麼也跟著去服侍?」   文姨娘有片刻的不自然:「我一個.她們兩個……」   十一娘輕輕搖頭:「文姨娘可知道我為什麼會來?」沒待文姨娘回答,她把易姨娘讓婆子給她帶活的事告訴了文姨娘。   文姨娘沒想到十一娘會把這樣的秘辛告訴她.她非常驚訝。   「姨娘雖然八面玲瓏.可不該說的話從來沒說過一句,我就知道姨娘是個心裡有數的。有些事.我也就不瞞著姨娘了。」十一娘了說著.很快又把話題轉移到了陳年舊事上.「先前佟姨娘話裡的意思,我大姐進門就把佟姨娘和秦姨娘馴得服服帖帖的,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我姐姐對兩位姨娘定是十分嚴厲,令兩位姨娘從心底感到害怕.   所以身體略微好些.就到我姐姐身邊服侍,而我姐姐也沒有拒絕。   你從揚州帶來的媽媽看在眼裡.深知其利弊.所以也勸你跟著一起去服侍。我說的可有錯?」她想到了羅家的幾位姨娘。   文姨娘沉默了一會.低低應了聲「是」   這就對了.要不然,沒辦法解釋之後發生勢一切「我還有一點不明白的。」十一娘思付道、「按道理.我姐姐嫁過來,應該帶了體己的貼身丫鬟,怎麼會抬了佟氏為姨娘,而不是從自己的丫鬟裡找一個?」   她很想知道徐令宜和元娘的矛盾到底是從哪一件事起的因。   「侯爺對這種事一向不太上心。文姨娘有些尷尬地道.「聽說先夫人剛嫁進來的時候,也曾安排自己的貼身丫鬟侍寢,侯爺覺得麻煩,寧願去佟姨娘和秦姨娘那裡,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說著,想到十一娘問話的犀利,說活的坦城.覺得自己這樣遮遮掩掩的、反顯小家子氣.略一沉思、索性直言道、「後來兩家說定我進門,太夫人怕我進門後逞嬌鬥媚.想找個人壓我一籌,又怕先夫人鎮不住.就指了性情溫順、模樣又好的佟氏做了姨娘。不用再納新人進門.從兩個服帖了的通房裡抬一個,先夫人也樂見其成。」   「嗯!」文姨娘點頭,「就是秦姨娘,也是因為看上去圓潤好生養.又老實木訥。」說到這裡.她頗有些感慨地道.「要不然.別說是先夫人了.就是太夫人,也不會饒過她們。像三爺身邊的兩個通房,就是因為爭風吃醋,被三夫人打發配了人。還有二爺身邊的兩個通房,二爺死後.由二夫人做主配了人。要不是出了這件事.佟姨娘和秦姨娘倒是結局最好的。」。   從老實木鈉到買通道婆對徐嗣諄施巫咒之術.這就是通常所說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吧!   十一娘輕輕嘆了口氣。   兩人都沉默下來。   「我記得當時你們就住在正屋的後院,最多不過一盅茶的功夫就到了.你卻說你跪得腳僵了都沒有看到有人來.秦姨娘怎麼去了那麼久」   「佟姨娘落的是個男嬰.又一屍兩命.太夫人以先夫人精神不濟不由.把佟姨娘交給了二夫人照頓。」佟姨娘道,「二夫人一直精心照顧著秦姨娘的起居,直到二少爺生下來秦佟姨娘和二少爺才搬到二夫人住的西廂房。我一開始是為了避嫌.沒去看秦姨娘,後來貞姐兒出世.二少爺成了侯爺唯一的子嗣、我就更不能往前湊了。晨昏定省時在先夫人那裡碰見.也只是點個頭就各自匆匆散了,連句多的話也沒有,漸漸也就沒有了來往。後來還是侯爺回來.重修徐府的正院,我和秦姨娘都搬到了正院的東小院住,這才又重新開始來往。只是當年的事太過牽扯太多,我們兩人都沒再提起。有些事,是我媽媽打探到的.也不知道對不對。」   文姨娘喝了口茶,發現茶早就冷了,歉意地對十一娘笑了笑.親自去沏了壺熱茶。   「佟姨娘動了紅.她們屋裡的媽媽氣得暴跳如雷,只顧質問當時佟姨娘身邊服侍的小丫鬟.還是佟姨娘感覺很不舒服,讓服侍秦姨娘的小丫鬟去把秦姨娘叫回來。」她把重新給十一娘換了杯茶、十一娘低聲道了謝,「秦姨娘回去後.看見佟姨娘的褻褲裡不停地浸出血,嚇了一大跳.不敢指使屋裡的媽媽.吩咐兩個小丫鬟.照顧佟姨娘.自己去了正屋。」   「先夫人從二夫人那裡回來剛剛歇下。秦姨娘說佟姨娘有些不好,讓小丫鬟去通桌一聲,小丫鬟說.先夫人剛發了好大一頓脾氣,要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不如明天再說。或者是找陶媽媽也一樣。秦姨娘就問陶媽媽在哪裡.小丫鬟說、陶媽媽剛回了自己的屋。秦姨娘又雲了陶媽媽那裡。陶媽媽正在梳洗,小丫鬟讓她等了一會才去通報。陶媽媽問秦姨娘什麼事,秦姨娘這人本來就不會說話,陶媽媽的樣子又十分嚴厲,她磕磕巴巴的,說了半天也沒說明白。陶媽媽煩起來.讓她到院子裡站著.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來跟她說。   「秦姨娘當時只好跪了下去.求陶媽媽去看者佟姨娘。   「陶媽媽這才換了件衣裳,跟著秦姨娘去了東廂房。」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十一娘沉聲造。   「佟姨娘已經小產.而且出血不止.人也昏死過去。」文姨娘點頭.「陶媽媽這才急起來,忙差人去報了先夫人。   先夫人匆匆趕過來,佟姨娘已是進出多,出氣少,眼看著活不成了。先夫人不敢隱瞞.忙差人去報了太夫人……」   「那時候,徐府正是危急之時。」十一娘喃喃地道.「老侯爺去世,七皇子陷入奪儲之爭,侯爺前程晦澀,侯府此刻最需要就是一個男孩。一來是侯爺承了爵.就是嫡支了,三爺也好.五爺也好,都成了旁支。侯爺有了後代.嫡支血脈得續;二來先帝要是不願意放過徐家.侯爺有後,至少可以想辦法周旋.保住徐家的爵位。要不然,侯爺無嗣,師出無名.縱然有力也使不上勁。永平侯府也就只是歷史了。   「嗯!」佟姨娘微微頜道,「那時候五爺年紀還小.沒有子嗣:三爺只有一個長子,總不能把大少爺過繼到侯爺名下.斷了三房的香火吧?所以太夫人一見,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沒有說,,轉身就要走伏在佟姨娘床邊哭得死去活來的秦姨娘突然昏了過去……、   「昏了過去?」十一娘吃驚地望著文姨娘。   「昏了過去!」佟姨娘很肯定地道.「是二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用繡花針刺她的中指,這才把人給救過來。,「所以太夫人決定把秦姨娘交給二夫人照顧?」十一娘思付道「結果二夫人不負太夫人所耗.秦姨娘平平安安地生下了健康活潑的長子徐嗣諭。」   事情到這裡,已經有了一個淡淡的輪廓。   元娘因為對兩位婢女出身的姨娘很是嚴厲.連帶著影響了婦僕對兩位姨娘的態度.當偶爾因素碰到了必然結果,就產生了質的變化。   秦姨娘雖然有些木鈉,但並不糊塗。在太夫人和侯爺、二夫人這樣精明的主子面前有些膽怯.可十一娘曾經聽見她和文姨娘說話,語詞雖然說不上伶俐.可也清楚明白。佟姨娘動了紅.這麼大的事,她就算是再害怕.哭也要把元娘哭起來才是,怎麼那小丫鬟一說.她就乖乖去了陶媽媽那裡?而且陶媽媽身邊的小丫鬟讓她等,她就乖乖地等在那裡?   再聯想到易姨娘的話,和自己要秦姨娘去祭拜五房去世小妾時的心虛.   十一娘心中微動.問文姨娘:「出了這樣的事,侯爺回來,太夫人是怎樣回的侯爺你可知道?.   「知道。」文姨娘道.太夫人說,佟姨娘懷像不好.孩子到四個月的時候小產了。因是晚上,大夫來的不及時,大人也沒能保住……   「那侯爺?」十一娘道.「侯爺沒有多問嗎? 第四百四十二章心結   「沒有!」文姨娘道.「侯爺沒有多問。只應了太夫人一句,知道了。」   十一娘默然。   如果換成自己.回到家裡走時三個懷著身孕的小妾.現在一個一屍兩命.一個關起門來只管過自己的小日子.一個被母親送到了二嫂那裡照顧.而母親卻告訴自己、一切都很正常.死的那個.完全是意外…」作為兒子.做為丈夫.做為永平侯的當家人,除了一句「知道了」.恐怕也無話可說。   可敏銳的徐令宜會因此而什麼也不想嗎?   十一娘很懷疑。   要不然.對於沒有任何特殊意義的佟姨娘.他又怎麼會說出「對不起」的話來?   走出文姨娘的屋子.赤日當天,樹蔭合地.靜無人語.讓人的心也跟著安靜下來。   十一娘緩緩地回了太夫人處。   徐嗣諄衣舊睡著,被五夫人拉去看長赤道長做法事的太夫人還沒有回來。   玉版見十一娘額間有汗.臉上紅撲撲的、忙打了水進來服侍十一娘梳洗:「今天的天氣真熱。夫人臉都紅了!」並不問十一娘到哪裡去了。   「是嗎?」十一娘笑著淨了臉.重新換了件衣裳,太夫人和五夫人回來了。   …說我們家歆姐兒的命格有六斤。」五夫人抱著歆姐兒.眉宇間無限歡喜.「當初長春道長給我看命的時候,我才四斤八兩。.   太夫人呵呵地笑、問十一娘:「諄哥兒沒吵你吧?、   「沒有!」十一娘簡短地應了一句。吩咐玉版幫太夫人和五夫人等人打水來淨臉.又問起外院的情況來把話題岔開了。   將晚上遇到徐令宜,她把易姨娘叫她去的事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聽著不屑地冷笑「這種人.為了話命,什麼話都說的出來。你別聽她胡說八道。..   又道.「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你怎麼也要知會我一聲。要是她狗急了咬人.傷著你或是孩子了怎麼辦?、   十一娘心裡有事.輕聲應了句「是」   想到徐令宜這十年來對秦姨娘的維護,顯然在徐令宜的心裡.秦姨娘並沒有錯。她不禁道:「侯爺,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語氣裡透著幾份遲疑。   徐令宜的表情就漸漸凝重起來:「你想說什麼?」   那種嚴厲的態度刺痛了她。   十一娘笑道:「沒什麼。就是有點好奇。」說著.站起身來,「我聽小丫鬟進來服侍侯爺梳洗吧?聽五夫人說.長春道長明天還要在家裡做一場法事。侯爺明天還有一天忙,早點歇了吧!」   她心情不快的時候.就會笑得很明豔,然後僻裡啪啦地說上一大堆的話……   徐令宜上前兩步.拉住了轉身要去喊小丫鬟的十一娘:「十一娘.你是不是聽到什麼流言蜚語了?你姐姐……雖然有些任性.卻不是那種……」   卻不是那種什麼?   十一娘猛然醒悟。她抬臉直她望著徐令宜。   他在為元娘辯護。   也就是說,徐令宜覺得這件事是元娘的錯。   可秦姨娘就真的沒有一點錯嗎?   清透黑亮的眸子裡,映著他的倒影。   澄流通的讓想起從並那些舊事的他有些自慚形穢。   元娘最後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要不然,十一娘怎麼會嫁他為妻?要不然,十娘又怎麼會年紀輕就守了寡?   可逝者已逝.再去追究從前的事,已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徐令宜嘆了口氣.輕輕地把十一娘樓在了懷裡:「好了.別生氣了。明天我要送易姨娘走、做法事的事,已經推了。」又道.「那些都是從前的事了。知道內情的人我都處置了。就是有人說三道四的,我們不理,自然也就平息下去了。」   知道內情?知道什麼內情?難道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自己也是因為秦姨娘這次對徐嗣諄施展巫咒之術所以先入為主了?   十一娘心中微驚.推開徐令宜。把文姨娘告訴她的事理了理思路,簡明扼要地告訴了徐令宜:「……在我看來,姐姐當年錯在太過疏忽大意.文姨娘錯在太過小心謹慎、秦姨娘錯在行事呆扳,太不靈活。   就是去世的佟姨娘、也不是一點錯也沒有一一她懷著子嗣,沒有比這更大的事了,既然不舒服、就應該說出來才是。姐姐知道了.決不會放任不管的。雖然各有不是之處.做為主母.姐姐的責任更大一些。   可我聽侯爺的口氣,好像這件事全是姐姐的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徐令宜望著她義正言辭的小臉,表情有些悵然。   如果當初.元娘也能這樣坦然地望著他……   「我不相信你姐姐會做出那樣的事來。」他聲音低沉而緩慢,如凝滯了的河水.「我只要她一句話。可她聲色俱厲.不是說那些媽媽們懶惰怠慢,就是說秦姨娘沒有把幫說清楚.甚至連二嫂也責怪上了.說二嫂不該插手管。   四房的事,就是沒她自己什麼事……」語氣有難掩的失望。她以後是永平侯夫人,這個家以後都要靠我們兩個支撐起來。就算這件事她有錯,我和她是夫妻。她為什麼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把這件事渡過去!而不是一會責怪這個,一會責怪那個。別說二嫂當時是奉娘之命接手照顧秦姨娘的,就算是二嫂越僭,管了四房的事.看在二哥已經去世了.二嫂又沒有孩子.孤零零的一個人.以後要靠我們生活的份上.為什麼不能寬容些。」多年來藏在心底的話.   一旦有了宣洩的地方.就會以不可阻擋之勢奔流而下,「讓秦姨娘帶孩子跟著二嫂生活了一年多.這讓外人知道了會怎麼看?又會怎麼想?   讓那些僕婦們知道了會怎麼做?她這不是把刀柄遞到別人手裡好讓別人隨時可以捅她一刀嗎?為什麼不能大度些.低頭向娘認個錯.向二嫂說幾句感激的話,再把秦氏母子接回來……義何至於鬧到最後不可收拾的地步。」   徐令宜面沉如水。   「我甚至希望這件事還有挽回的餘地。」他降子中閃過一絲羞慚.「竟然私底下去問秦氏.按照秦氏所說的、從東廂房到正屋.再到陶媽媽的住處、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遍…..不僅沒能證明秦氏所說有不實之處.反而還問出來……」他欲言又止「「問出什麼來?」十一娘不由緊緊地攥了拳。   徐令宜沉默半晌。   「元娘屋裡值夜的丫鬟聽見秦姨娘在外面哭!」   值夜的丫鬟通常都睡在床踏板上。   十一娘吃驚地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微微點頭。   十一娘垂下了眼臉。   「你知道我回來.」徐令宜沉聲道,「娘對我說什麼嗎?」不待十一娘回答,他已道,「娘讓我好好勸勸元娘.讓她別像小孩子似的,七情六慾全都上臉。高興的時候就對姨娘們又是賞又是笑的,不高興的時候對姨娘們又是扳臉又是不理的,和那些人生氣.哪有一點主母該有的心胸氣度?我當時聽著.狠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就好。要知道.當年二嫂剛進府的時候.娘可是手把手地告訴二嫂行事.和二嫂像母女似的.不知道有多親熱。可元娘呢…」.娘有話要對她說,竟然要我幫著傳。」   徐令宜坐到了美人塌上.眉宇間有著濃濃的倦意。   十一娘不由走過去坐在了美人褐旁的錦杌上。   「侯爺,那個時候.我姐姐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吧?」她聲音輕柔.如徐徐曉風,「她不想告訴侯爺,肯定是怕侯爺責怪。如果侯爺當時清清楚楚地告訴姐姐.就是姐姐有錯,也會原諒姐姐,也會幫姐姐善後.姐姐為了侯爺,肯定什麼事都願意去做!」   徐令宜神色一震。   「這天下哪有委屈.」十一娘柔聲道.「只有值得不值得!.   徐令宜愣愣地望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第二天一大早.在徐令宜基裡值夜的小丫鬟悄悄地告訴十一娘:「四夫人.侯爺一夜都沒有睡!」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賞了那小Y繁一把糖。   小丫鬟笑嘻嘻地走了。   吃早膳的時候.十一娘就打量徐令宜。   皮膚白皙有光澤,目光明亮而有神,哪裡看得出來是一夜沒睡的難道太夫人也是這樣教徐令宜的一一要個情六欲不上臉。   好像自己也達不這個標準。   胡思亂想的,抬頭看見太夫人笑眯眯地.正饒有興趣地望著自己。   十一娘有些模頭不知腦。   太夫人已轉頭去問徐令宜:「今天一早送易姨娘去山陽吧?」   徐令宜應了一聲「是」:「已初左右出城門.那時候的人正好不多不少。.   太夫人點了點頭.笑著望了十一娘一眼,道:「易姨娘走了,你們也回正屋去歇息吧!免得一個在我的東梢間,一個在我的暖閣、把我的丫鬟.支得團團轉,我晚上都沒個端茶倒水的人了。」   自己不是帶了丫鬟過來的嗎?雖然只有兩個,但也沒敢使喚太夫人身邊近身服侍的人啊!   十一娘恭聲應了一聲「是」。   想豐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有各的生活習慣,他們在這裡.太夫人也許感覺有些不方便,所以用了這個藉口讓他們快點回去吧!   「娘,」徐令宜卻另有理解,「這兩天白總管正要挑丫鬟.要不要,給您屋裡多添幾個。月錢從我的體己銀子裡出。.   立在旁邊的杜媽媽就「撲哧」一聲笑子出來十一娘和徐令宜兩人面面相覷。   太夫人已哈哈大笑:「這兩個呆頭鵝!. 第四百四十三章回府(上)   十一娘和徐令宜被太夫人和杜媽媽笑了一通,始終沒明白為什麼會被笑。   吃過早飯,徐嗣勤、徐嗣儉、徐嗣誡來看徐嗣諄,太夫人叫了徐令宜和十一娘去東消間坐。   「易姨娘走了,勤哥兒和儉哥兒住在外院,三房的院子也就空了出來。」太夫人坐在美人榻上,笑道,「我想.以我們老三媳婦的精明能幹,屋子裡該收的東西應該都收了。也不用怕被誰順了去。」說著.望了十一娘.「我看.你找兩個粗使的婆子幫他們把那些香案、   石凳看著就行了!」   難得太夫人心情這樣好.打趣起三夫人來。   十一娘笑著應了聲「是」,太夫人微微點頭.漸漸斂了笑容:「我聽說你屋裡的秦姨娘這些日子身體不適?,十一娘微怔,不由抬臉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神色平靜,只是設有像往常那樣很敏銳地回應她……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正要應答.太夫人對十一娘道:「有病早治,免得拖來拖去的,拖成了大病。這件事,你要放在心上。要知道,你院子裡除了秦姨娘.還住著文氏、喬氏和楊氏。特別是那楊氏.是仙逝的太后娘娘後賜.更不能馬虎。要是秦姨娘過兩天還不見好.就暫時搬到後花園的君子軒去住,要是還不見好.就搬到落葉山那邊的別院住些日子。免得諭哥兒回來看見素姨娘病著.還和其他姨娘擠在一起.心裡難受!」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   十一娘猶豫著應了聲「是」,眼睛還是止不住朝徐令宜瞥去。   徐令宜正看著她。   兩人的目光就在空中碰了個正著。   徐令宜就朝著她點了點頭。   易姨娘走後換多久.十一娘回了自己的院子。   幾位姨娘紛紛過來問安。   十一娘問秦姨娘:「前些日子說身體不適.這些日子可好些了?,又道,「我看你的臉色不大好!   秦姨娘白綾衫外套了件殷紅色焦布比甲.把張臉映襯的更為憔悴。   「多謝夫人惦記。」她忙道,「夫人讓我有病看病,我吃了幾粒消渴生津丹,人好了很多。」   十一娘微微頜道,轉過頭去和文姨娘說話:「眼看著就要六月初六的.可巧我這些日子在太夫人裡、秋紅的婚事準備的怎樣了?可定了在哪裡出嫁沒有?」   秋紅的父母都是跟著文姨娘從揚州那邊過來的.因有太夫人的應允.所以並不入徐家的籍.但文姨娘又沒嫁妝.所以一直由文家供養著,幫文姨娘跑些外面的生意。自文姨娘和文家生分後.文家的人要秋紅一家人回揚州去。紅秋的父親「自舌忠臣不侍二主」為由,留了秋紅在文姨娘身邊服侍.自己辭了差事,明面上是在濟南府開了間南北貨行.實際上依舊幫文姨娘打點外面的生意。這次秋紅嫁得急.她父親因生意的事出了門.文姨娘沒有陪嫁的產業,又不能在府裡嫁。所以十一娘才有這一問。   文姨娘忙笑道:「這也是我的不是,見您一直忙著,忙您煩心.這些事就沒來得及跟您細說。秋紅拜宋媽媽做乾女兒,就在宋媽媽屋裡出嫁。至於婚事.兩邊早已準備齊整,只等著日子新人進門了。.   楊氏聽了就笑著恭喜文姨娘.說等會去給秋紅做添箱。   「喜事就是要人熱鬧。」文姨娘也不客氣笑盈盈地道,「我就想你們去我那裡坐一塵。「自從今天早上聽說易姨娘被送到了山陽後秦姨娘一直根是忐忑的心如吃了枚定心丸.頓時安頓下來。   當年佟姨娘一屍兩命,事情的源頭件件指著元娘.可不管是徐令宜也好,太夫人也好,為了「永平侯夫人」的名聲,不僅硬生生地把這件給壓了下來,而且日子該怎樣過,還是怎樣過。   如今巫咒之案雖然與她有關、與易姨娘有關,可在雁容房後發現了那個嚇唬徐嗣諄的面具,十一娘一樣脫不了干係.為了「永平侯夫人,,的名聲.徐令宜肯定會想辦法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後來發生的事.果然如她所料。   先是徐嗣諄被嚇之事與「無妄之災」聯繫到了一起.壓下了巫蠱之事:然後是三房的易姨娘背了黑鍋,把她和雁容、十一娘都摘了出來……按照她的想法.接下來,徐令宜會當著大家的面把易姨娘送到所謂的山陽去.然後悄悄地把雁容等人處死.最後才輪到自己……   如果她像雁容,只是個丫鬟,自然只有被悄悄處死的命:如果她像易姨娘,沒有兒子.自然只有被送走的命。可她不是。她是生了兒的姨娘。   如果這個兒子從小在嫡母面前長大,多半會瞧不起她.她的生死自然與他無關:如果這個兒子從小是被乳娘們帶大的、多半與她不親.她的生死.也不過換來一聲嘆息。可她不是。元娘當初一心一意想生個自己的几子.根本就沒把他們母子放在眼裡……   虎毒不食子。   有了這層關係.徐令宜想給她灌藥.就必須在明面上站得住腳,不僅要站得住腳.而且還要給得起推敲……偏偏巫蠱這個理由,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說的。   要不然,徐嗣諭只要一鬧騰…「.徐家可丟不起這個臉!   這就是命.就像當初佟氏小產,就像當初秋羅兒乎夭逝……這就是命.讓人不能不信的命!   她就有這命!   想到這些.秦姨娘的笑容就有了幾份燦爛。 第四百四十四章回府(中)   易姨娘去世的那大正是秋紅三朝回門的日子。宋媽媽是乾娘.   在她家裡設了宴席招待新女婿.又請了白總管倆口子、趙管事倆口子、   杜媽媽、萬大顯倆口子、琥珀的未婚夫管青、雁容的未婚夫曹失等人做陪。   大家見過了禮.新女婿留在宋媽媽家裡待客,秋紅去了內院.給十一娘和文姨娘問安。   看見穿著大紅色焦布比甲.戴著大紅石榴絹花的秋紅走了進來.文姨娘眼晴都有些溼了。   大紅色呢!   她沒等秋紅行禮.已起身上前拉了秋紅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回頭對十一娘笑道:「夫人、您看這孩子.做了大人就不一樣了.   比從前漂亮了!、   十一娘有意和她湊趣。笑道:「秋紅原就很漂亮。照你這樣說到是新女婿家養人,嫁過去不過三天的功夫,倒比在你身邊養了十幾年更水靈。」   文姨娘很自然地奉承十一娘:「這也是夫人的功勞一一要不是您把她配了這樣一戶好人宗,她又怎麼這樣的好日子過。」說著,已放了秋紅的手.「還不去給夫人好好磕個頭。」又道,「要是沒有夫人.   哪有你的今天。你日子過好了.可別忘了夫人的恩典。」   嫁過去就是管事娘子.整個徐府上上下下這麼多的丫鬟,她還是頭一個。丈夫能幹.婆婆看她是四夫人親自做的媒、文姨娘身邊貼身服侍的,將她比其他妯娌又高看幾分,雖是剛嫁過去,卻做什麼事都和她商量.隱隱有以她為長的意思在裡面。她是誠心誠意地感激四夫人給了她這份體面。文姨娘的話音未落.她已跪下去恭恭敬散地給十一娘磕起頭來。   十一娘起身去攜她。   一旁的琥珀見了忙上前幾步,趕在十一娘前面把秋紅扶了起來。   「你不要聽你們家姨娘的。」十一娘笑道、「她是但凡人有三分分好.就要說出六分來。」   秋紅不敢在兩人面前隨意.唯唯應喏.把屋裡服侍的人都逗得笑了起來。   十一娘知道宋媽媽等人還等著新媳婦回去好開席,留秋紅說了幾句話.就端了茶。   畢竟情分不同.文姨娘把秋紅一直送到了垂花門才折回去。   進門的時候.正好碰見十一娘基裡新進的小丫鬟霍香正領著那個闔府有名的大嘴向婆子往十一娘處去。   文姨娘奇怪著:「這是做什麼?   向婆子忙上前給她行了個禮,諂媚地笑道:「夫人說.三房的院子空著,得找幾個信得過的人幫著者院子。」說著.指了指霍香.「讓這位小姐姐差我去問話呢!」然後咧了嘴笑,「我這也算是老來行運.得了這樣一個美差,等會要好好給四夫人磕幾個頭.保佑我們四夫人生個少爺才好!」   怎麼找了這樣一個人!   文姨娘哼哼兩聲.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晚上去給十一娘問安.知道向婆子已經接了差事。她不由道:「夫人也不找人問問.那個向婆子,是有了名的多嘴。只要是她知道的事,就等於闔府都知道了。」   十一娘笑道:「我也聽說過。不過她家裡實在過得艱難。三房那邊雙是空院子.我已經囑咐她沒事少串門了。」   既然十一娘決定了.文姨娘也就不再說什麼,可心裡總覺得不踏實和底下又跟琥珀等人說了一聲。   琥珀知道十一娘把向婆子找來,就是想讓她傳話。可這事卻不好對文姨娘說,笑著應了,把文姨娘的好意告訴了十一娘。   過了兩天、雁容的娘來領雁容出府。   十一娘賞了一對赤金一點油的手鐲.一對赤金丁香花的簪子.二十兩銀子:「定了婚期,記得跟我說一聲。以後遇到什麼為難的事,也不藏著掖著,直管來找我。   雁容的娘聽了千思萬謝的,放下心來一;之前還以為雁容做了什麼事被攆了出來.現在看來,又是賞首飾、又是賞銀子,根本是自己多心了。又想著,等會回去的時候,要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好好炫耀一番才要.也免得有人說三道四的。   雁容想著自己一心一意準備做到一等的丫鬟再出去的.最終還是功虧一簣。又想自己在四夫人身邊這些日子,四夫人雖然從來沒有說什麼.可吃的穿的卻比照一等的丫鬟.從來沒有空過她.想到這一出府.   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緣分再見.眼晴不由一紅.跪下去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頭,這才站了起來。   有小丫鬟在湘妃簾外張望。   琥珀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翠兒說.秦姨娘有些發熱。」小丫鬟低聲道.「想讓夫人請個大夫過去瞧一瞧。.   雁容聽得清楚.心念一轉,已有些明白。知道這個地方她再不能待下去。   她朝著母親使眼然.立刻辭了十一娘、和母親出了院子。   十一娘讓琥珀拿了對牌去請劉醫正:「說是家裡的姨娘病了,讓他老人家好歹派個明白人來。」   琥珀應聲而去。   劉醫正派了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過來。   那小夥子紅著臉.低著頭走了進來、眼睛也不敢亂晃一下.一直盯著自己的腳步:「劉大人說,既然病的是家裡的姨娘,我來就可以來。還讓我問夫人一聲.不知道姨娘得的是什麼病?」   這個劉醫正.難怪能掌管太醫院。   十一娘隔了湘妃簾道:「說發熱。反反覆覆有幾回了。我看要是再不好,只怕要搬到別院去避一避。,那小夥子低聲應「是」.跟著小丫鬟去了秦姨娘那裡。   秦姨娘覺得自己病得有些莫明其妙。   明明好得很,可翠兒偏說她身上發燙。她仔細摸一摸.又感覺的確有點發燙。這樣反反覆覆的,翠兒突然臉色發白:「姨娘不會是得了瘧疾吧?」   秦姨娘也被嚇著了,忙讓翠兒去請個大夫來。   大夫一來.卻說她是受了諒,開了幾副不關痛癢的藥方就走了。   秦姨娘心裡不由打鼓。   難道自已得了瘧疾,看病的大夫又得了十一娘的吩咐把自己當成風寒來治?   她這時想起易姨娘。   有她在.至少有個商量的人。   她只好吩咐翠兒:「你別聲張.先去抓藥、煎藥。」   可藥煎好了.秦姨娘卻把藥全倒到院角的花樹下。   這樣過了兩天、翠兒哆哆嗦嗦地走了進來:「姨娘,我今天早上發了一回熱.中午發了一回冷.現在身上又覺得有點熱。你幫我摸摸看。   完了.完了,這不是二夫人曾經提過的瘧疾還是什麼?而且還傳給了翠兒。   她一把抓住翠兒:「快,快去跟夫人說.要她把劉醫正請來給我看看!」   可沒等十一娘把劉醫正請來,院子裡已經傳遍,說秦姨娘得了瘧疾.還把翠兒給染上了。   一時間,院子裡人心浮動。   文姨娘急急趕到了十一娘處、誰知道楊氏已經在座:「……夫人.這可不是好玩的。我們這些人都好說,你可正懷著子嗣。」   十一娘抬頭.對著文姨娘道:「你來得正好。這件事.只怕還要你幫忙。」   文姨娘毫不含糊:「夫人,您請說!,十一娘吩咐琥珀去把秦姨娘屋裡服侍的人員名冊謄了一份給文姨娘「還請姨娘幫著把這件事都移到後院的君子軒去,待劉醫正來了再一個一個的問診,染上的,先留在君子軒醫治,沒梁上的.到君子軒旁的紫苑居住幾天到時候再聽侯差遣。」   君子軒在後花園.徐家有人病了.都是先移到那裡住些日子,還不好、再送出府去。   文姨娘應聲而去,不到兩個時辰就把名冊上的人都移到了君子軒。   十一娘這才輕輕地透了口氣。   吩咐竺香幾個領著婆子用石灰把院子裡灑了一遍.然後把秦姨娘住的地方上了鎖。   晚上,琥珀悄悄地跟她說:「翠兒說,她有一個妹妹,叫杏兒這次白總管選丫鬟、被她娘、老子送進了府。想求夫人給個恩典.送她到針線上去當差。   是怕她走了自己的老路吧!   在主子跟前服侍,雖然月例高,體面,嫁個好人家的機會多.可背黑鍋、被牽連的機會也一樣的多。   十一娘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第二天,兩個自稱是劉醫正差來的太醫過來問診。   先是給沒事的人問診,然後去了君子軒。   不一會.差了人來給十一娘回話:「好像是瘧疾。還請夫人早做決定。」   十一娘立刻去稟了太夫人,然後吩咐白總管安排車馬,晌午就把人轉到了落葉山的別院、又讓趙管事幫著買了何首烏、當歸、人參、陳皮回來.讓外院灶上的媽媽幫著加生薑煎水給府裡上上下下的喝。   這一下.連隔壁威北侯林家也驚動了,特意派了林大奶奶來問。   「沒事。」十一娘安撫著林大奶奶.「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林大奶奶想了想,索性也要了方子回去、照著十一娘的樣子熬了一大鍋分給府裡的人喝。住在前面的定國公鄭家知道了.也派了人來討藥方.然後煎水給家裡的人喝。   十一娘不由嘀咕「還好是中藥.又稀釋了好幾倍.不然,真要喝出個毛病來就糟糕了。   這樣騰鬧了兩.落葉山那邊有消息過來。   辜兒不堪病痛折磨.上吊死了。   十一娘沉默半晌。   等候的滿味不好受了.何況是等死的滋味…「她這樣.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第四百四十五章回府(下)   望著翠兒在半空中晃動的雙腳.秦姨娘全明白過來。   瘧疾雖然厲害.可也不是沒有藥可治的,她年紀輕輕的.死什麼死。   秦姨娘只覺得兩眼冒金星.肚子「嗡」地一聲、昏了過去。   等她醒過來.已經是黃昏時分。   屋子裡靜悄悄的.平時服侍她的兩個婆子正坐在門外說嘰嘰喳喳地說著閒話。   「我看桌上下了三個九索,就跟著打了個九索.誰知道.吳婆子竟然胡了。你說這手氣背不背。」   「你好歹最後還連胡了四把,最後把輸的錢趕了回來。我呢、一開始贏了兩百多文錢.最後還倒輸了一百文錢。裡裡外外輸了三百多文錢。」   「說起來、吳婆這些日子運氣真不錯。你說.我們四個人一起鬥牌.怎麼就單挑了她去幫著小斂。聽說.   賞了二兩銀子呢!」   「賺這種死人的錢,有什麼好羨某的。說起來.那孩子也是個可憐人、年紀輕輕地,就丟了性命。要不是,也不賞了她一口櫸本棺材。   那小賤人,競然還得了一口櫸木棺材!   秦姨娘再也忍不住.從床上一跳而起、直奔房門.用力一拉門栓一一一門紋絲不動.顯然是被人鎖了。   她氣得全身直抖,臉像火一樣的燒。   「開門.給我開門!」又胡亂地去拉門栓。   她要把那小賤人從棺材裡揪出來.扒開她的心看一看.看看是紅的還是黑的。   枉她對她那麼好。舊衣裳全賞了她、逢年過節從來不忘給紅包。   她是得了十一娘的什麼好.竟然要這樣陷害她。   她當時就納悶了。明明好好的.那小賤人為什麼非說她發熱.還脫口說「瘧疾」這個病。要知道,當年她還是從二夫人口裡聽到的這個病.還說.這病會傳人。二夫人說這話的時候.那年山西正好走人瘟.要不然,她也不記得。翠兒一個沒識字的小丫鬟,怎麼就知道的那麼清楚。事後回想起來.分明就是受了人的指使。   可恨自己日防夜防.家賊難房。最後竟然翠兒這個小賤人手上翻了船。   秦姨娘叫囂聲讓兩個婆子的閒聊嘎然而止。   一個訕訕然地道:「姨娘.您也別為難我們。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另一個附和道:「是啊.姨娘。您有什麼話.直管對我們說.我們幫您傳到就是了。至於開門,那可不敢。萬一把我們給染上了,我們可不像姨娘您,可以請了太醫來問診,人參、何首烏敞開了的吃。我們可沒這樣的家當。」   「我呸!」奉姨娘氣憤地拍著門,「我根本就沒病。是哪個短陽壽的說我有病。等我兒子回來,小他來找你們算帳。」   「兒子!」一個婆子曬笑道.「姨娘哪來的兒子?就是生過兒子,那也是四夫人的兒子.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兒子。我看,你不僅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   這個婆子的話還沒有說話,另一個婆子勸道:「你和她說這些什麼?有這功夫,不如好好養養精神。」又道,「對了、今天吳婆子說晚上在她家裡設賭局,你還去不去?」   「去.怎麼不去我不去,輸得錢怎麼趕回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任素姨娘把門拍得僻裡啪啦亂響.只當沒聽見。   秦姨娘手也拍痛了.可外面的兩個婆子就是不理睬。她的心漸浙沉了下去。   那些僕婦最會逢高踩低。從前,那些人看著二少爺受侯爺喜歡,怕以後二少爺能有個好前程,到時候也能多照顧照頸他們這些婦僕,這才對她多有巴結奉承。何曾這樣過?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望著拍門柏得通紅的手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如果在府裡.太夫人顧忌著家裡的風水,還會收斂一、二。可現在,卻是偏僻的落葉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別說是殺個把人就是放把火、不燒上個半天,只怕也沒有人發現。   自己怎麼這麼蠢了的。   念頭閃過.只覺得自己是像砧扳上的魚.跳出來跳去都難以跳脫被開膛破腹的命運。   不.不.不。   自己不以有認輸.不能就這樣消沉下去她還有二少爺。   信己經送出去了.只要二少爺回來了,她們就不敢把她怎樣。   念頭一閃,她又擔心起來。   那封信是託翠兒送的.要是翠兒根本就沒有把信送出去呢?   那,那她不是只有等死的份。   可菩薩怎麼會讓她死呢?   這麼多年了.菩薩樣樣都遂了她的心願.這一次.肯定也會順她的心願的。   一想到這些,她立刻跌跌撞撞地進了後面的暖閣。   暖閣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她這才意識到.這裡是落葉山的別院.不是她在永平侯爺鍾家可她的菩薩呢?   她的菩薩到哪裡去了留在了燕京的家裡…..她走的時候全忘了……是不是這樣,所以菩薩生氣了,所以把她一個人零孤孤地留在了這裡。   對,一定是這樣的。要不然.自己怎麼又會變成今天這樣。   秦姨娘不禁跪在了暖閣的中央,對著東面雙手合十.閉著眼晴念叼起來:「菩薩.信女奉氏,這麼多年來潛心向佛.香炷鮮花,從未曾斷過……   她的話音未落,暖閣外傳來「吱呀」開門的聲音。   秦姨娘跳起來就衝了出去,然後她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杜媽媽!」她滿臉錯愕。   「秦姨娘!」杜媽媽笑冷冷的面孔依舊那麼的親切、和藹.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卻讓秦姨娘生生地打了一個寒顫.「我奉了太夫人之命.來看看姨娘的病怎樣了!」杜媽媽說著朝後退了一步.立刻有兩個身體魁梧如男子般的婆子走了過來,一左一右地架了她的胳膊。   「杜媽媽.你不能這樣!」秦姨娘立刻明白過她,她掙扎著大喊,「二少爺回來.不會放過你的!、   杜媽媽笑了笑.從懷時掏出個手般大小的玻璃瓶子.拔了瓶塞.上前一步捏了她的下頜…   此時.十一娘正接到陶媽媽的死訊。   她去了太夫人那裡。   徐嗣諄自從被驚嚇後.就一直臥病在床.沒去上課。膽子比從前更小了.略有點風吹草動的,都要緊張拽拉著身邊人的衣袖。   天氣很熱,因顧忌徐嗣諄的身體.太夫人只在東北牆角放了一塊冰.在屋裡呆久了不覺得.從外面進來.還是感覺到了絲絲的涼意。   徐嗣誡和徐嗣諄兄弟倆並著肩、挨著腦集靠在迎枕上,前者正嘰嘰喳喳地和後者說著什麼。   聽到動靜抬頭.看見十一娘進來,徐嗣誡立刻從炕上溜了下來朝她跑去。徐嗣諄則弱弱地喊了一聲「母親」。   十一娘摸了摸徐嗣誡的頭,朝著徐嗣諄點了點頭,問他們兄弟倆「在幹什麼呢?,「給四哥講趙先生上的課。」徐嗣誡牽著十一娘的手讓她在炕上坐上.自己又爬上炕坐到了徐嗣諄的身邊。   「哦。」十一娘笑著和他們閒聊:「趙先生都講了些什麼?、   「趙先生給我講了孫仲謀、曹操、孫權的故事。.   十一娘略一思忖.笑道「趙先生在已輕拾你們講《幼學》裡的兄弟篇了?」   徐嗣誡點頭.目露欽佩「母親好厲害。一聽就知道趙先生給我們講了什麼?」   那是因為母親也讀過《幼學》啊!」一直沒能插上話的徐嗣諄笑道,自然一聽就知道趙先生上進什麼。   大家說說笑笑的.乞氛十分融洽。   陶媽媽的死訊幾次在十一娘的舌尖打了個轉,又重新回到了她的喉嚨裡。   事情就這樣一直拖到吃了晚飯.十一娘來和徐嗣諄道別。   「母親.您是不是有什麼話和我說!」徐嗣諄烏黑的眸子認真地望著十一娘。   「你看出來了!」十一娘坦誠地道,又覺得有點好奇.「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徐嗣諄抿了嘴笑:「因為母親今天有點心不在焉。、   真是個敏銳的孩子。   念頭掠過、十一娘更生幾份不忍.可如果若干天后他從別人的嘴裡聽說了、恐怕會更傷心吧!   「我是有件事想和你說,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好。「十一娘語氣顯得很遲疑.中午的時候,陶成來報喪。說.陶媽媽病逝了!,她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徐嗣諄的表情。   徐嗣諄恬靜的神色凝固在那裡,然後慢慢換成了驚訝.慢慢換成了痛苦…   十一娘緊緊地把他摟在了懷裡:「得了痢疾.白總管還幫著請了太醫過去瞧病……   徐嗣諄的身子一抖一抖的.硬咽道:「所以我病了.陶媽媽才沒有來看我!、   是個肯定句.不是個疑問句。   十一娘心中酸楚。   徐嗣諄.也不過是個等愛的孩子。   「不是「十一娘的聲音低沉而鎮定.「她來看過你。你那時候正昏迷不醒!。   紙是包不住火的。   與其到時候解釋.還不此刻坦誠。   徐嗣諄抬起頭來.臉上淚跡斑斑.目光中充滿了疑感。   「陶媽媽看見你這樣.哭得昏了過。」十一娘柔聲地解釋。   「我們怕她吵著你.第二就讓她回去了。   徐嗣諄立刻釋懷。   太夫人最不喜歡別人哭哭泣泣的.特別是他病的時候.說這樣不吉利。   「那,茶香還能回來服侍我嗎?、   他殷切地望著十一娘。 第四百四十六章回府(上)   自從那天晚上徐嗣諄出事之後,十一娘再也沒有見過茶香。   在生存面前、每個人都是螻蚊。   十一娘不想徐嗣諄過早的接觸這些,可也不想騙他。   「茶香是你貼身的丫鬟,她的責任是好好的照顧你。半夜三更.她帶你出去不稟告太夫人、杜媽媽,做了自己不該做的決定,己是失職。不可能再回來服侍你。」   徐嗣諄愣住。   他問過很多人,包括杜媽媽在內,都說,只要他好好的修養.等身體好了,太夫人一高興.說不定就重新讓茶香回來服侍人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明確地告訴他、茶香不可能再回米了。   「可是.」   徐嗣薦不由為茶香辯道,「是我讓她帶我出去的。茶香只是奉命行。   「她比你年紀大,懂得比你多。所以太夫人才讓她到你屋裡服侍而且還讓她管著碧螺幾個。」不管是大人小孩,人與人之間給這樣溝通.已是難得的機會.十一娘很耐心細緻地回答著徐嗣諄,,你錯了,她應該指出和制止才是,如果因為主僕有別.她沒辦法制止你,就應該告訴管她的杜媽媽。而不是和下做決定.帶著你出去。.   徐嗣諄垂下眼瞼。   母親說的有道理.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想了半天.道:「可.可她只是個丫鬟?」   「是啊!」十一娘笑道.「所以有的Y鬟、小斯做到管事、媽媽.有的小丫鬟到了年紀就放出去配了人.小廝到老也只能幫那些管事跑跑腿。有的Y廝、小廝每個月可以拿二兩的月例還常得主子的打賞.有的丫鬟、小廝沒有月例還常常被罰。這也做事的人用不用心有關係。」   徐嗣諄聽著.緩緩地點了點頭。   十一娘就笑攬了他的肩膀:「好了.早點歇了吧!昨天一大早,我們還要吩咐外院的管事幫陶媽媽送三牲祭品去!、   徐嗣諄臉上又露出戚容。   有些事「要慢慢的來。   十一娘看著徐嗣諄躺下.幫他蓋了薄被,把燈移到了外間.吩咐了乳娘幾句、這才出了房門。   太夫人還沒有歇息,正和杜媽媽說著什麼,見十一娘出來.老人家笑著朝她招了招手:「過來坐!、   十一娘笑著坐到了太夫人的身邊,太夫人就攜了她的手:「去跟諄哥說陶媽媽的事了?,杜媽媽親自端了杯熱茶奉上。   十一娘點頭:「說了!」又道.「見他歇下,我才出來。   太夫人輕輕嘆了口氣.然後道:「今天杜媽媽去見了秦姨娘,她情況不太好。說話顛三倒四不說.連杜媽媽都不認得了。我看,你還是再派個人去趟樂安.讓諭哥兒早些趕回來才是。」   秦姨娘有沒有病.在座的人都知道。杜媽媽從落葉山回來,秦姨娘的病就加重了……十一娘神色微黯.應了聲「是」。   晚上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沒有一點睡意、又不想吵醒身邊的徐令宜.一動不動地盯著帳頂的香囊發起呆來。徐嗣諭可不是徐嗣諄.哄幾句就能過去。   讀千卷書不如行萬裡路。這兩年.他在燕京和樂安兩邊的跑,又跟那著那個名動天下的姜先生讀書,早就不是當年那個被婦人養在侯爺裡的二少爺了。偏偏府裡的人與他交流又很少.對他的變化並不十分了解。把秦姨娘的所作所為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對於徐令宜也好、太夫人也好,甚至是她自己,雖然把責任劃清了.可感情呢?   感情是能用責任就劃清的嗎?   誰又來安慰、開尋這個只有十四歲的少年呢?   十一娘想到二夫人!   她還記得徐嗣諭要換小廝的時候.秦姨娘曾急巴巴地帶信給遠在西山的二夫人」…秦姨娘不找太夫人.不找徐令宜.單單去找了二夫人,而二夫人也不負她所託,立刻安排了小祿在徐嗣諭身邊服侍。是不是在秦姨娘心裡.二夫人是個比太夫人、徐令宜更讓她信賴的人呢?   還有徐嗣諭,因為聽了二夫人的一席話、打消心結,高高興興去了樂安。每次從樂安回來.都會恭恭敬敬地去給二夫人請安.和她討論學問上的事。是不是在徐嗣諭的心中,二夫人是個比徐令宜、秦姨娘更值得信任的人呢?   當秦姨娘的所作所為一覽無遺地攤在徐嗣諭的面前時,以二夫人和秦氏母子的關係.能不能請她出面來安撫徐嗣諭呢?   思忖間.有雙健壯的手輕輕地摟了她。   「什麼呢?」徐令宜醇厚的聲音低沉地在她耳邊響起來,有一種安定的溫暖.「睡不著?,「嗯1、   十一娘朝著徐令宜的懷裡靠了靠、「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   徐令宜沉默了片刻,道:「我也知道……你現在正標著身孕……有些事.應該讓娘幫你管管的……可這些事你遲早要接手的……」語氣間有少有的遲疑。   「侯爺不用擔心我。.的確.這是她的責任之一.十一娘低聲道「我只是有些擔心諭哥兒。   怕到時候知道秦姨娘……」   徐令宜微微低頭,親了親十一娘的額頭。   「哥不像諄哥。」他低低地道,「他聰明伶俐,心細縝密.   又性情堅毅。這件事,他有沒有涉足還是兩說。   十一娘愕然。   徐令宜已道:「就算他這兩年跟著姜先生明了事理。你不對他明說.他肯定會猜來猜去.反而容易引起一些風波來。說不定,若干年後還會無心間把巫蠱之事給挑出來.反而壞事。明說了,他縱然傷心難過.可以他的性格.很快就能走出來。對他以後反而更好。」   這還是徐令宜第一次在她面前這樣坦誠地評價徐嗣諭。   如果除去庶嫡之別,在徐令宜的心裡.恐怕覺得徐嗣諭比徐嗣諄更適合成為永平侯爺的繼承人吧?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他的感觸就特別的深呢?   十一娘握了徐令宜側放在自己腰間的大手:「我覺得,諭哥兒不是那種人!」   徐令宜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在恃感上.他不相信。   可在理智上,沒有證據.他都要懷疑。   這種事.想想都讓人覺得不舒服。   徐令宜不想和十一娘多談。   「快睡吧!有什麼事,等他回來了再說。」   也是.現在說什麼都是杞人憂天.只有等徐嗣諭回來才知道。   日子很快到了六月下旬.碧遊湖裡的荷花開得正盛.滿院子都飄蕩著荷花濃到極至的晚香。   淪州來人商量下聘禮的事。   豪門之家嫁女,祀數極多.又講究抬頭嫁姑娘.低頭娶媳婦。矜持之餘,一門親事議個三、五年也是有的。算算當初和邵家約定的日子.這個時候也到了要兩家坐下來商量婚事的時候。   親事到了這個程度,就不是女人們的事了。自有徐令宜和外院的管事們。文姨娘卻很緊張,反反覆覆地和冬紅幾個核對嫁妝單子.生怕有所遺漏。   十一娘算了個帳。徐令宜先拿了兩萬兩銀子出來,後來又追加了一萬兩.可看文姨娘給貞姐兒準備的嫁妝.沒有個四、五萬兩銀子,只怕是拿不下。加上徐令宜還給貞姐兒準備了大約兩萬餘兩銀子的田畝房產……貞妊姐兒,儼然己是個小小的富姐了。   她不由在心裡暗暗思付,徐嗣諭、徐嗣薦、徐嗣誡,加上還在她肚子裡的這一個.徐令宜得花多少錢才能把這幾樁任務完成了!   抽著空,十一娘去了趟宮裡。   大公主長得粉妝玉琢.活潑可愛,皇上和皇后都愛若珍寶,一常反態.沒有另闢宮室交給教養嬤嬤.而是在坤寧宮跟著皇后娘娘。   十一娘去的時候,一歲多的大公主正由皇后娘娘牽著在練習走路。   皇后娘娘免了她的禮.和到偏殿說話「這麼熱的天氣,又是這麼重的月份.你有什麼事,差了徐把總進宮跟我說一聲就是了。、   徐把總.是徐令寬。   十一娘想到皇后娘娘和二夫人私交很好,而二夫人又是個比較直接的人,笑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哪裡還敢勞動五爺。.   皇后娘娘果然不惱,還笑了起來。讓宮女端了錦杌給她坐.又吩咐黃女官端蓮子百合湯給十一娘用。   十一娘道了謝.半坐在了錦杌上,吃過蓮子百合湯,說了來意:「……貞姐兒正要和邵家議親,想託您的福.賞了第一臺的福祿壽三翁。   「這是個什麼事,還要你進趟宮。」皇后娘娘笑道.「我等會到庫房裡仔細瞧瞧。找三尊個頭不大.但工藝精湛的。」   正合了十一娘的心意,十一娘臉上的表情就鬆了些。   皇后娘娘看著暗暗點頭,和她拉起家長來,這話題自然就轉到了懷孕生產上來:「……是十月初吧?侯爺子嗣艱難、劉醫正來稟了我,我就算著日子了。宮裡有個彭氏.我生產的時候就是她接的生。她還懂些醫理。我瞧著不錯.就暫時把她留在了宮裡.就是準備等你生產的時候給你用的。到時候讓她去給你接生。乳娘也不用擔心。到時候在**府裡選兩、三個相貌好的去服侍。」   正說著.皇太子紀那邊有內侍過來。   「恭賀皇后娘娘.太子妃有喜了。   「啊」皇后娘娘和十一娘都很驚訝。   .   娘娘更是笑道.「這兩孩子,感情到好……」又對十一娘望這次能換個胎就好。」 第四百四十七章回府(中)   回到荷花裡,十一娘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太夫人。   太夫人雙手合十.說出了和皇后娘娘一模一樣的話:「希望這次能天賜麟兒。,杜媽媽笑著應和。   有小廝跑進來:「太夫人、夫人,二少爺回來了!」   屋裡服侍的或朝太夫人、十一等人望去,或垂了眼臉裝作沒見。太夫人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斂.原本歡愉的氣氛驟然冷了幾分。   小廝不知所措。   十一娘忙道:「還不快請進來!愣在這裡做什麼?,小廝如釋重負地跑了出去。   十一娘又吩咐琥珀:「去跟二少爺屋裡的蓮嬌說一聲,讓她們快備了熱茶熱水,二少爺回了屋.也有個伺侯的。.   屋子裡的氣氛這才一松。給徐嗣諭屋裡報信的去報信.準備茶點的去準備茶點,笑容重新回到眾人的臉上。   徐嗣諭急步走了進來「祖母.母親!」他匆匆給太夫人、十一娘行了禮,「姨娘現在怎樣了?   他穿著件寶藍色淨面繭綢直祿.滿面風塵.眼臉下一片青色,神色憔悴。   太夫人看著他一眼.慢慢端起茶盅輕輕地綴了一口.然後徐徐地道:「可見過你爹了?、   徐嗣諭的臉「騰」地一下徘紅.神色間閃過一絲羞傀.剛要開口說話.太夫人已道:「你也有些日子沒在家了吧?既然回來了,按理呢,應該先去給你爹問個安.看看你爹有沒有什麼話要說。他雖然不說.可心裡一直惦記著你。你也要讓他看看你在樂安過好不好吧?還有勤哥和儉哥.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份非同一般,怎麼著也要去打聲招呼才好?再就是貞姐兒、薦哥和誡哥那裡……」說著.語氣微微一頓.目光落在了徐嗣諭的身上.「這樣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徐嗣諭鼻尖早已有汗珠沁出來。太夫人的話剛說完,他立刻恭聲道:「都是孫兒魯莽。這就回屋換件衣裳去見爹爹,再去和大哥、弟妹們打聲招呼。」   太夫人滿意地「嗯」了一個聲,道了句「去吧」。   徐嗣諭不緊不慢地行了個禮、   退了下去。   太夫人神色有些黯然.叫了十一娘到跟前說話:,我看他這樣子.只怕一刻也等不得。你籌奮安排個人跟著他一起去。   秦姨娘雖然糊塗了.可見到了兒子.誰知道她是變得更糊塗還是突然醒過來。到時候說了些什麼話.做了些什麼事.要一五一十的全報過來。也免得我們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實際上什麼都知道。」   是懷疑徐嗣諭到底有沒有參與到其中來吧心念轉動間.十一娘不由暗暗揣測.讓秦姨娘和徐嗣訴見最後一面,是為了母子情份的悲憫之舉呢?還是想知道徐嗣輸在巫蠱之事中是否扮演過什麼角色的求證呢?   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忙把這念頭壓在了心底深處,思忖起派誰跟徐嗣諄去落葉山別院好!   秦姨娘、徐嗣諭見面,如果秦姨娘只是說了幾句糊塗幫還好說.如果說了些不該說的.那這個派出去聽幫的人恐怕也會和茶香落得一個下場。   十一娘眉頭微鎖.半晌無語。   太夫人見她沒有吱聲,瞥了身邊的杜媽媽一眼,低聲道:「我看,也不用差其他人了,就差諭哥屋裡的那個蓮嬌吧!她是諭哥兒屋裡的人、文竹几個服侍諭哥兒一路從安樂趕回來.車馬累頓.她們幾個常年在家的也應該幫著文竹几個換換手才是。」   蓮嬌幾個.因為是服侍諭哥的關係,和秦姨娘一直走的恨近。   總得有人要去,不是她.就是她……   十一娘壓下心中的異樣,應了聲「是」。   太夫人事後不免和杜媽媽感嘆:「什麼都好.就是心腸太軟了,杜媽媽笑道:「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何況各人有各人的作派.您瞧著不好說不定侯爺看中的就是心腸軟呢!」   太夫人微微點頭,不再做聲。   落葉山莊在燕京城外的西南、離燕京城還有三十幾裡地。因土質不好,就是風調雨順.田裡也沒有什麼收成、略有點力氣的人都跑到京裡做事去了.空出大片的地,顯得十分荒涼。徐家在落葉山的產業原是他曾曾祖母的陪嫁之一,雖然有百來畝田產.別院卻不過四、五畝徐嗣諭等人到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分,有幾隻烏鴉撲騰樸騰地飛過。   小祿子不由打了個撤.上前叩了門。   別院這邊早得了消息.立刻有婆子來應門。   「二少爺.您可來了。」婆子用帕子擦著眼角、「我們秦姨娘一直等著您呢!」   徐嗣諭背著手站在大門的臺階上,居高臨下地望著眼前這個面生的婆子,嘴角向下一撇,表情顯得有些冷峻:「服侍姨娘的那些Y鬟、婆子呢,並不急著進門。   婆子微微一怔,道:有兩個沒被染上的.早被接回了府。還有幾個運氣不好.早就沒了…   沒等她的話說完,徐嗣諭已咄咄地道:「這樣說來.除了一開始兩個沒被染上的,姨娘身邊的人都不在了!   那婆子也是個精明人。把徐嗣諭的話在肚子裡過了一遍,覺得沒什麼問題.這才應了一聲「是」。   徐嗣諭面無表情.突然抬腳就朝裡去。   婆子忙小跑幾步到了徐嗣諭的前面.幫他帶路。   徐嗣諭沒有做聲.默默地跟在婆子身後。   翠兒是什麼時候死的?」走到拐彎處,他突然問婆子。   徐嗣諭的腳步很快,那婆子略不留神就被徐嗣諭趕上一路上都是走幾步跑幾步,徐嗣輸問她話的時候,她正加快腳步朝前走,注意力全放在腳上,聞言忙道:「翠兒在來的第二天就死了。」   「怎麼死的?」徐嗣諭的腳步又快了些。   那婆子也只好加快了腳步,卻有些力不從心,開始喘息起來:「是吊死的!.   徐嗣諭毫無預兆地停下了腳步「瘧疾雖然不好治,可以我們家的財力、物力、人力,又不是治不好。   她為什麼要上吊?   婆子鬆了口氣這些話.杜媽媽之都都交待過她怎麼答。   「她臉上開始長東西,一時想不開.就上了吊。、   徐嗣諭點了點頭.身姿如松地朝前去。   婆子忙跟上,把徐嗣諭一行領到了秦姨娘住的偏廂房.然後道「二少爺,您小心被染上了。我把窗開了,您就站在窗戶邊和秦姨娘說話吧!,說著.推門進了屋。   一股帶著藥味的濁氣撲面而來。   徐嗣諭站在門口打量屋子。   大熱天的,窗欞緊閉,糊著高麗紙,光線很暗.好在屋頂很高,屋子裡也還陰諒。黑漆的家具有些陳舊.卻收拾得乾乾淨淨.很整潔只是香案桌几上光禿禿的,設有一件擺設.顯得有些冷清。   「姨娘有點糊塗了.」婆子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笑著解釋道,「所以東西都收了起表」說著.小心翼翼地側了側身子.「二少爺.前兩天杜媽媽奉了太夫人和四夫人之命來探病,也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您……」言下之意是讓他看一眼就走人好了。   徐嗣諭根本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些什麼。   掛著青色棉沙布帳子的黑漆架子床靠牆橫放著,看不清楚床上的人.卻有隻戴著騎翠鐲子的手臂軟軟地垂在床邊。   他認得那隻手鐲,那是爹爹所有賞賜中姨娘最喜歡的一件首飾,碧汪汪的.像一泓春水。姨娘帶攬鏡自賞,說:「……我胖乎乎的,戴這個最好看。.   念頭閃過.徐嗣諭的眼前一片模糊。   鐲子還是那牧鐲子,碧綠清透,可手臂.卻瘦得如蘆柴棒了……   似乎連那鐲子的重量都不能承受般,無力地垂落著。   徐嗣諭喃喃地喊了一聲「姨娘」,跑了進去。   但很快.他怔愣在來床前。   徐嗣諭不認得床上的那個人了。   臘黃的皮膚,深陷的眼眶.突起的顴骨……靜靜地躺在那裡,胸膛甚至沒有一絲起伏。   「姨娘!」他有些慌張地跪在床靠.一隻手緊緊握住了那隻垂在旁邊、瘦骨零仃的手.一隻手輕輕地放到了秦姨娘的鼻下。   秦姨娘突然間就坐了起來。   徐嗣渝被嚇了一大跳。   秦姨娘已以超乎他意料之外的勁道抽出了被他握著手。   「誰?誰?誰?」她的聲音悽厲又倉皇,「你是誰?」   秦姨娘一邊質問.一邊手腳並用地朝後挪.縮到了床角。   「我是永平侯府二少爺的生母.你要是敢害我,二少爺回來了會找你算帳的。」   徐嗣諭滿臉震驚地望著秦姨娘一一素姨娘目光呆滯,沒有焦距。   她瞎了!   如鯁在喉.徐嗣諭沒辦法說話。   秦姨娘沒有等到如往日一樣的冷嘲熱諷,她不由側耳傾聽。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細細的呼吸聲和空氣中浮動的淡淡青草的香味。   .   「二少爺!「她露出驚喜的表情.「二少爺.你回來了看我了」她的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揮舞著.「我就知道.一定會回來看我的。   徐嗣諭握住了那雙急切又沒有目的的手。   「姨娘,」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回來了.回來看你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回府(下)   秦姨娘卻猛地甩開了徐嗣諭的手不.不你不是二少爺二少爺還有樂安,翠兒那個小賤人把我的信給了夫人、我知道、她把我的信給了夫人.   怕我找她算帳.所以就上吊死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不告訴你們……」她先始神色有些慌亂.說到最後,臉上露出有些詭異的笑容,配著她那張瘦骨嶙殉的臉,讓跟著徐嗣諭進去的蓮嬌和小祿子心中不一悸,兩人對視一眼,不知道該聽還是不該聽的好,再回頭,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關了.領他們進的婆子早不見了蹤影。   徐嗣諭卻只覺心如刀絞。他爬上床.再次抓住了秦姨娘手:我是諭哥.我真的是諭哥。接了你的信.就趕了回來你要是不信.摸摸我的頭說著.低下頭.握著秦姨娘的手在自己的發間摸索。   長長的一道疤,還是小時候搗鳥窩摔的.差點丟了性命。   「你是二少爺,你是二少爺。」秦姨娘狂喜地叫著.把徐嗣諭抱在了懷裡.「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你不會像那些人.看我出身卑微就丟下我不管、你知道我病了,一定會回來看我的……」她說著.突然表情一凜,露同警戒的神色,「還有誰在那裡?還有誰?是不是太夫人派來的人?」臉上漸漸有了幾份恐懼之色。   姨娘很怕太夫人.總覺得太夫人很厲害.一不高興,就能讓她們這些姨娘、丫鬟、婆子全都沒命。實際上,這世間萬物、從來都是一物降一物的。   對姨娘來說,太夫人個遙遙不可及,打個給欠就能決定她生死臺的人。可對於太夫人來說.她上前都還皇上、皇后.還有徐家百年的聲譽.也不可能隨心所欲的。這也許就是姜先生所說的,人的眼界有遠有近.心胸也就有寬有窄!   徐嗣諭捋了捋秦姨娘凌亂的頭髮,輕聲道:「沒別人。就小祿子和嬌蓮。他們陪我來看你的。.   秦姨娘聽了不僅沒有鬆懈下來.反而更緊張了。她神色驚慌地嚷著「讓他們出去.讓他們快出去」,然後表情一正.低聲對徐嗣諭耳語,「我告訴你,那些丫鬟、小衙都是牆頭草。你看.我對翠兒那麼好,她還害我。   這些人都不能相信的。」   徐嗣諭有些尷尬。   從前他身邊的丫鬟、婆子都是元娘貴排的.一味的縱容他。他那時候小.不懂其中的用心。後來大些了,又跟著二伯母讀書,雖然知道厲害,卻無力改變些什麼。好不容易盼來了二伯母推薦的小祿子.   不僅對他忠心耿耿,而且他有什麼想不到的地方,還會委婉地提醒他。根本不是那些只知道巴結奉承或是唯唯諾諾的尋常僕婦可比。   姨娘這樣說,豈不是讓小祿子傷心!   想到這裡.他不由扭頭朝身後望去。   屋子裡靜悄悄的,並沒有小祿子和蓮嬌。   小祿子一向精明能幹.又知道察顏觀色,可能是出去了吧?   念頭閃過.不知道為什麼、徐嗣諭就暗暗鬆了口氣。   自從進門,小祿子就覺得秦姨娘給人的感覺怪怪的,可她畢竟是二少爺的生母.少爺肯定不想別人看到秦姨娘狼狽的樣子。   他輕拉了拉蓮嬌的衣袖.示意他們一起出去。   蓮嬌卻想著來時琥珀的囑咐:「秦姨娘現在根本不認得人了。你等會別離二少爺太遠,小心素姨娘發起瘋來把傷了二少爺。」   她反把小祿子叫到了一旁.把琥珀的話說給他聽:「一個清醒的.一個糊塗著;一個是生母,一個是……「蓮嬌的話還沒說話.小祿子就聽見素姨娘說翠兒害她的話他立刻道:「我們到旁邊的落地罩躲著要是秦姨娘…「你去拉二少爺.我去攔秦姨娘。.   蓮嬌點頭,和小祿子輕手輕腳地站到了落地罩旁的推帳後面徐嗣諭低聲安慰秦姨娘姨娘有什麼話,直管說就是了……   「沒事.沒事。他們都是我身邊的人姨娘一向就對身邊的人不放心.總覺得那些人對她別有用心。在他看來.雖有些過於諂媚.但要說什麼陷害之類的事,從前的嫡母元娘當家時還許興有之.十一娘骨子裡卻有些傲氣,倒不是沒手段,而是頗有勝之不武,不屑為之的味道。   秦姨娘聽著卻怪叫一聲推開了徐嗣諭。   「你不是二少爺,你不是二少爺。」她神色慌恐地重新縮回了床角.緊緊地摟著被子,喃喃地道,「二嚴爺是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你們裝成二少爺騙我……」   「姨娘!」徐嗣諭驚愕地望著秦姨娘.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   他望著像孩子一樣,毫不掩飾地露出害怕神色的秦姨娘,略一思忖.輕輕地爬到了秦姨娘的身邊。   「你這是怎麼了?」他柔聲道:「你不是寫信給我,說你的心悸的老毛病又犯了.讓我快點回家的嗎?怎麼自己反而不記得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執念(上)   徐嗣諭望著笑不可支的秦姨娘,只覺得心「砰砰砰」跳得厲害。他很小的時候就聽人感嘆過,如果佟姨娘的孩子不死,生下來的就是長子了……可他從來沒有懷疑過——秦姨娘為佟姨娘點了一盞長命燈,而且每年都會為她做一場法事。他也曾問過秦姨娘,佟姨娘是誰。秦姨娘說,佟姨娘是她最好的姊妹,還說起佟姨娘長得怎樣漂亮,針線是如何的好,性情是怎樣的溫和,待人又是如何的寬厚……時至今日,他還記得秦姨娘當時溫柔的緬懷神色。   可現在……   他心中一寒,不由抓住了秦姨娘的胳臂,喊了一聲「姨娘」,想問些什麼,又不知道該如何問起。   秦娘卻對徐嗣諭的舉動置若罔聞。   她自顧自地笑了一會,突然臉色一沉,喃喃地道:「我好羨慕碧玉姐的。什麼事,她一看就會,什麼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就比我的柔和。太夫人喜歡,二夫人喜歡,侯爺也喜歡。當我聽到夫人說她肚子尖尖,懷的是兒子時,心裡就想,怎麼有人的命就這麼好,能事事樣樣都佔了個先。   「回到屋裡,她又說有些不舒服,讓小丫鬟打水給她泡泡腳。那些小丫鬟都是新進府的,很蠢笨。每次讓她們打水,不是太熱,就是太冷,還要我教。而且教幾遍也幹不好。那天我也很累,不想幫她打水,像個小丫鬟似地服侍她泡腳。就去了文姨娘那裡。」   她身子向後,靠在了床檔板上,然後窸窸窣窣地摸了被子、搭在了身上。   「結果……」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秦姨娘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回到屋裡的時候,她下身已經全是血了……夫人派來的那個媽媽,根本不是服侍孕婦的媽媽,而是專管人事的媽媽。她根本不知道怎麼救人,只知道把屋裡的丫鬟、婆子都叫到跟前,商量著等會怎樣回稟夫人,好推脫責罰……我只好挺著個肚子去了正屋……」   「夫人根本不理我,小丫鬟還把我住陶媽媽那裡推……那天晚上,沒有月亮,天上只有幾顆星星,黑漆漆的。我也是懷著身孕的人,怕有個三長兩短的……就求那丫鬟好歹跟夫人說一聲……她就嘲諷我,說我是不是跟兩位姨娘在一個院子裡住久了,以為自己也是姨娘,讓去喊個人也差不動了……我氣得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住陶媽媽屋裡去……心裡卻覺得十分委屈……文姨娘我是比不得的……我也的確不如佟姨娘。可不管怎麼說,我畢竟懷了侯爺的子嗣。何況平時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有什麼事總是我去做,我怎麼就學姨娘的派頭了……   「我當時就想著,我一定得生個兒子才行。生了兒子,太夫人為了孫子,肯定會抬我做姨娘的。到時候也讓那些人看看,我也是正經的姨娘,不是借著懷孕就做張做喬、飛揚跋僱之人。最好還是長子……」   說到這裡,她聲音一頓。   徐嗣諭只覺得嗓子眼乾得像冒煙似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去陶媽媽的夾道又黑又長。」秦姨娘吶吶地道,「我一手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捧著肚子,一手扶著夾道旁的青磚,小心翼翼地住前走。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我的腳步聲。」她情緒有些激動起來。「我越走越害怕,越想越氣惱。佟姨娘動了紅,又不是我連累的,我好心來報信,卻白白受了小丫鬟的這樣一番排頭不說,明知道我懷著身孕,還指使我去找陶媽媽。如果去報信的是文姨娘,夫人會不理嗎?那個小丫鬟敢這樣教訓嗎?說到底,不過是欺負我是個通房罷了……再說了,如果佟姨娘出了事,又不是我一個人錯。做為主母,夫人難道就沒有錯嗎?做為當值的小丫鬟,她們就沒有錯嗎?她們都不急,我急什麼?既然讓我去找陶媽媽,我就去找陶媽媽好了……」秦姨娘說著,又停頓下來。這一次,她停頓的時候比較長,嘴緊緊抿成了一道縫,眉宇間透著幾份固執。   徐嗣諭看著心裡直打顫。直覺告訴他,接下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應該就些打住,不要再聽。可心底止不住冒出來的好奇如驚濤駭浪般把直覺掩沒。   他聽見自己聲音嘶啞地道:「那,那後來怎樣了?」   「後來……」秦姨娘嘴角微微地翹了起來,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我一個懷著身孕的婦人,又是夜深人前的時候,自然只能扶著牆,慢慢往前走……」   那笑容,是如此的刺目,徐嗣諭只覺眼睛被刺得生痛。他不禁厲聲道:「你怎麼能這樣?」   嚴厲的口吻,讓秦姨娘神色一變。她答非所問地大聲辯駁:「我沒有,我   沒有害死碧玉姐!是夫人,是夫人害死的碧玉。我只是不想她生出長子而已。」她說著,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幾份執拗,「而且夫人也說了,就算是把大夫找來,孩子也保不住了。害死碧玉的是夫人。夫人看見碧玉姐血流得滿床都是,連大夫也不叫一個。還是太夫人和二夫人趕過來以後,讓人去叫的大夫。」   徐嗣諭複雜地望著眼前這個神色慌張的婦人,慢慢地低下了頭。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秦姨娘緊促的喘氣聲。   躲在落花罩帷帳後的小祿子和蓮嬌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沉寂的空氣壓得秦姨娘心裡發慌。   「這就是命!」她外厲內茬地嚷起來,「她不舒服的時候就只知道忍著,我看著夫人臉色鐵青,就裝不舒服倒在了地上。所以我平平安安地生下了長子,她卻死了……甚至連個伸冤的地方都沒有!」   秦姨娘雙手在空中揮舞,抓住了徐嗣諭的衣襟。   她低聲道:「這就是命!」語氣裡帶著些許的哀求,好像在懇求一向對自己的話有些不以為然的徐嗣能夠理解似的,「我躲在二夫人的屋裡,一步也不敢踏出房門,好不容易生下了你。太夫人卻讓二夫人給夫人傳話,讓夫人把我們母子接回去。我嚇得半死。怕她和我秋後算帳,又怕她對你不利,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日日給菩薩上香,求菩薩保佑,別讓我們回去。結果呢……」她笑起來,「夫人說,她身體不好,需要調理,家裡的事又多,實在是忙不過來,請二夫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人幫忙,繼續照顧我們母子一些日子。」她用暗淡無光的眸子找著徐嗣諭,「你看,這是不是命!」她並不需要回答,繼續自言自語地道,「後來,侯爺回來了,和夫人大吵了一架,又發現文姨娘背著徐家在外面和文家的人做生意,連帶著連文姨娘也惱上了,索性搬到了半月泮住。我那時就在初一、十五吃了長齋,求菩薩保佑夫人能平平安安就這樣和侯爺白頭偕老……」   徐嗣諭還記得。當時他是父親唯一的兒子。嫡母對他很冷漠。每次去請安的時候,嫡母總是點點頭,就讓乳娘把他帶走。後來,在二伯母的建議下,太夫人單獨給了一個院子他,姨娘依舊跟著二夫人住在太夫人的新居,有時候想來看他,都要偷偷摸摸的。可就是這樣,姨娘每次見到他,均是興高採烈的,不像後來,嫡母生了徐嗣諄,姨娘雖然搬到了他前面的院子裡居住,卻是愁眉不展的時候多,歡欣的時候少。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姨娘常說些被二伯母稱為「越僭」的話;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二伯母開始給他講《禮儀》,讓他知道,他離世子的位置到底有多遠……   思忖間,就聽見秦姨娘不悅地道:「誰知道,突然冒出了個秋羅來。」   徐嗣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秋羅,也和佟姨娘差不多。自己沒了,孩子也夭折了!   他面如紙金地望著秦姨娘,就見秦姨娘眉頭微鎖,道:「我急得不得了。可沒有什麼辦法。而且這次夫人一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反常態,不僅對秋羅十分照顧。還派了陶媽媽在她身邊服侍。我也好,文姨娘也好,連句話都搭不上。沒過多久,秋羅就懷上了。」   她語氣裡有微微的失望。   「我掐著指頭算生產的日子,每天求神拜佛,希望她生的是個女孩……待穩婆進了府,我又多方結交,想找個機會見那秋羅一面。」   「那,你見到了沒有?」徐嗣諭聽到自己緊張地問。   「穩婆說,孩子生下來之後,如果是女孩,夫人肯定會很失望,立刻就走。如果是男孩,夫人肯定會抱去給侯爺、太夫人看。不管是那種情況夫人身邊服侍的都會跟著走。到時候,我可以趁著這個機會見到秋羅。」秦姨娘表情有些怪異地道,「我賞了那個穩婆五十兩銀子。可到了生產的那天,我卻被二夫人留在屋裡幫她磨墨。從早上秋羅開始震疼,一直磨到秋羅生下兒子。整整兩天兩夜,我都在幫二夫人磨墨。」   徐嗣諭呆住。   好一會才道:「兩天兩夜?」   那天的情景好像還殘留在秦姨娘的記憶中。   秦姨娘甩了甩手臂,道:「二夫人還派了結香在一旁看著我。我打盹或是偷懶都可以,就是不讓離開書房。就是上淨房,也由結香跟著。」 第四百五十章執念(中)   徐嗣諭長長地透了一口氣。   至少,秋羅的死與秦姨娘沒有任何關係!   「酉初時分,秋羅生下個男嬰!」秦姨娘喃喃地道,「小丫鬟來報信,二夫人要去看看孩子。我也很想去。就像往常一樣,跟在了二夫人的身後。二夫人見了,也沒有吱聲,我就這樣跟著二夫人去了夫人處。   「果然和穩婆說的一樣,夫人抱著孩子在西梢間的宴息處,太夫人、侯爺、三爺、五爺、三夫人,還有服侍的小大丫鬟、婆子們,除了陶媽媽,都在場。見我們進去,夫人顯得根高興的樣子,抱了孩子過來給二夫人看。我趁機踮起腳來看了一眼一一那孩子又瘦又小,看上去不過三、四斤的樣子。怏頨地躺在夫人的臂彎裡,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有氣無力的。`   「二夫人輕輕地瞥了一眼,淡淡地說了幾句『這孩子長得很秀氣』之類的話,就有小丫鬟跑進來,說秋羅產後出血不止,在產室照顧秋羅的陶媽媽讓趕緊找個大夫來給秋羅瞧瞧。」   雖然早已經知道結果,但聽到當年的事,徐嗣諭還是支起了耳朵。   「大家都很意外。」秦姨娘道,「三夫人更是『哎呀』一聲,說『剛才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出血不止了』。屋裡的人聽了,都朝夫人望過去。只有二夫人,看了我一眼,低下頭去喝茶。   「二夫人一向很厲害,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看我。心裡很害怕……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看看秋羅……夫人嫁進來的時候,她還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可已經出落的十分水靈……比碧玉還要漂亮幾份……如今又得了夫人的抬舉,生了兒子,十之八、九是要抬姨娘的,要是她再生下個一男半女的……我不敢看二夫人,低了頭,屏氣靜聲地站在那裡。就聽見夫人吩咐人去請大夫,還對太夫人說,要去產室看一看。   「太夫人聽著站了起來。對夫人說,你既然忙,那大家就都散了吧!等過兩天來參加孩子的洗三禮。然後又對二人人說,總覺得背有點疼,上次二夫人幫著捶了捶,感覺好多了,這次讓二夫人再幫著捶捶。三夫人一聽,立刻上前攙了太夫人,問太夫人哪裡疼?要不要緊?她那裡還有個楠木鑲白玉石的美人捶,是娘家的陪嫁,說對老年人特別的好……態度很是殷勤。五爺也上前拉了太夫人的衣袖問……一時間,倒把秋羅的事拋到了一邊,擁著太夫人出了門。   「二夫人就吩咐結香,讓她帶我回屋去。還說,讓我幫著把剩下來的墨磨完。   「五爺就好奇地問二夫人,這個時候,磨墨幹什麼?   「二夫人說,她想在墨裡加石榴花汁,看墨的顏色能不能更妍麗。   「五爺就嚷著,要是墨成了,得送他兩塊。   「他們說說笑笑去了太夫人屋裡。沒有人再多看我一眼……我跟著結香回了屋。   「結香端了個錦杌給我,我就坐在書案前磨墨。一直到很晚,打了三更敲,二夫人才回來。見我還在磨墨,她點了點頭,由結香服侍著去了淨房梳洗。   「我已經磨了好幾天墨了,上眼皮和下眼皮早就在打架了。二夫人這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繼續磨下去,手又酸又脹又痛,不繼續磨下去,又怕二夫人生氣。想了半天,我就大著膽子放了墨條,輕手輕腳地去了淨房。   「二夫人正和結香說著什麼,聽到動靜,立刻就打住了話題朝我這邊望過來一一二夫人的臉色,很難看。見是我站在門口,二夫人神色緩了緩,問我有什麼事?我磕磕巴巴說了。二夫人讓結香和我一塊去歇了,叫個小丫鞋來服侍她梳洗就行了。   「結香猶豫了一下,就和我回屋歇了下。」說到這裡,素姨娘眉宇間露出幾份得意之色,「實際上,我聽見二夫人和結香說話了。」   自從踏進了這間屋子,就好像推開了一扇被塵封了十年的門,不僅有厚厚的蛛網,還有不知名的飛禽迎面撲來。   現在,又涉及到了二伯母!   徐嗣諭的手握成了拳:「二伯母,和結香,說了些什麼?」   「只有一句話。」秦姨娘眉宇間的得意之色更濃了,「二夫人說,剛才陶媽媽端給秋羅喝的雞湯裡發現了大黃。」說著,她笑起來,「你知道大黃是什麼嗎?」   徐嗣諭不知道。   但他知道,二伯母懂點藥理。如果二伯母覺得有不妥當,那肯定是有問題。   他輕輕地搖頭。   秦姨娘看不見,卻和徐嗣諭想到一塊去了:「我不知道大黃是什麼。可我看二夫人的臉色那麼難看,就知道,這不是什麼好東西。我躺在床上,睡不著,又不怕翻身,怕驚動了身邊的結香,想著有大黃的雞湯,想著產後出血的秋羅,還有那個比一般嬰兒都瘦小的孩子……眼睜睜地看著天色漸漸發白,心裡想著,怎麼還沒有動靜……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時候,有小丫鬟跑過來,說,秋羅產後血崩死了。」她說著,露出一個微笑,「沒幾天,那孩子也因為身體虛弱夭逝了。」   徐嗣諭面無表情。   他老實木鈉、遇到太夫人、父親就膽戰心驚的生母秦姨娘能在佟姨娘遇難時落井下石,為什麼他驕傲自大的嫡母就不能變得心狠手辣呢?   現在,沒有什麼能讓他驚訝了。   徐嗣諭聽見自己用一種平靜的似乎有些呆板的聲音道:「為了讓孩子以後只念養恩不念生恩,所以陶媽媽給秋羅喝了有大黃的雞湯,結果,大人死了,孩子也因為身體太弱沒能活下來!」   秦姨娘點頭:「二少爺,你說,這是不是天意呢?」她摸索著拉了徐嗣諭的手臂,「我出身卑微,相貌尋常,只因做事本分,被太夫人調到了侯爺屋裡。又機緣巧合被指給了侯爺做通房。按道理,待侯爺娶了嫡妻,生了嫡子,我的年紀也大了,又沒有子嗣,十之八、九被放出去隨便配了人。可不曾想,先是夫人在二爺無嗣而逝的時候小產了,後又有老侯爺病危,我被停了藥……」她語氣微微頓了頓,把中間的一些事跳了過去,道,「我怕自己生的兒子不是長子,就出了佟姨娘那件事;我怕夫人抬舉秋兒子來壓制你,那孩子就夭逝了。我怕長春道長為夫人求來兒子,結果諄哥生下來就有不足之症,養不養得活還兩說,而且把夫人的身子骨給淘空了。我那天只不過是想把朱道婆給的東西按照朱道婆說的埋在諄哥每天必經之處,誰知道剛埋好東西起身,卻遇到諄哥帶著個小丫鬟私自在外面溜達,我嚇得躲到了一旁的大樹後面,正擔心他們看見我,誰知道他們自己卻先嚇得抱成了一團,反被我嚇了一大跳……你說,這不是不天意呢?」   「你說什麼?」徐嗣諭神色大變,腦海裡有無數個念頭跳了出來,反手抓住了秦姨娘的手臂,「什麼朱道婆?你埋的是什麼東西?還有徐嗣諄,他的病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一句句,咄咄逼人,秦姨娘被嚇是呆住,半晌才尖叫一聲,掙扎著要甩開被徐嗣諭抓住的手臂。   躲在帷帳後的蓮嬌看了就要衝出去,卻被小祿子一把抓住。   「別,千萬別!」他聲音虛弱,滿頭是汗,好像得了什麼大病似的。   蓮嬌張口就想問他怎麼了,卻被小祿子捂了嘴,附耳道:「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說……我們得想個辦法走出去才行。」   徐嗣諭一開始嚇了一大跳。他沒有想到秦姨娘會對他的話產生這樣大的反應。又怕有人進來聽到不該聽的話。後來見屋子裡靜悄悄沒有動靜,知道僕婦們早遵著囑咐避開了,這才鬆一口氣。溫言細語地安撫了秦姨娘半天,好不容易才讓秦姨娘安靜下來。   可秦姨娘剛才所說的一切卻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底.讓他心潮起伏,不能自己。   父親所說的「出事」,是不是指的就是這件事呢?   想到這裡,他的薄唇緊緊地抿了起來。   君子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與其迴避,還不如了解。   至少,可以在和父親談話時掌握主動。   想到這裡,徐嗣諭不禁柔聲問秦姨娘:「朱道婆,給了什麼東西你?」   秦姨娘聽了面露戒備,立刻道:「沒,沒給我什麼東西!」   是什麼東西,會讓姨娘這樣小心翼翼?   徐嗣諭更是狐疑,知道勉強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答案。想了想,轉移了話題:「這麼說來,徐嗣諄被你嚇著了?」   「你小點聲!」秦姨娘轉動著渾濁的眸子,低聲道,「這件事,你可別對人說。」   徐嗣諭點頭:「我不對別人說!」   秦姨娘想了想,朝著徐嗣諭招手:「你過來,我告訴你!」   徐解諭湊了過去。   秦姨娘小聲道:「我把諄哥兒嚇死了。侯爺大發雷霆。夫人懷相不好,胎位還沒落定,也小產了。」她說著,露出愉悅的笑容,「二少爺,現在你又是侯爺唯一的兒子了,永平侯府的世子爺,以後的永平侯了!」   徐嗣諭匪夷所思地望著秦姨娘,張口結舌。   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再看吧! 第四百五十一章執念(下)   「秦姨娘說.諄哥死了?四夫人小產了?」太夫人望了一眼杜媽媽。   杜媽媽面帶微笑地立在一旁、眼角眉梢都沒有動一下。   蓮嬌怯生生地點頭,目光卻瞥向一旁垂著眼臉的十一娘:「姨姨娘,是這麼說的。、   「看樣子.秦姨娘真是糊塗了。」太夫人嘆了口氣.讓蓮嬌退好下去.問杜媽媽「諭哥兒現在在哪裡呢?,昨天中午徐嗣諭從樂安趕了回來,給家裡的長輩問了個安就去了落葉山,今天下午才從落葉山回來、太夫人就叫了蓮嬌來問話。   杜媽媽笑道:「侯爺正和二少爺在書房裡說話呢!,太夫人點了點頭.對一直沉默不語地十一娘道:「父子倆難得見次面.看樣子.這話一時半回也說不完,我們也不等了。」說完.吩咐小丫鬟擺飯。   十一娘應喏.和太夫人去了東次間,草草吃了點東西,就領著徐嗣誡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徐嗣誡不時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   十一娘笑著問他:「怎麼了?」   徐嗣誡猶豫了一會才道:「母親.你不高興嗎?,十一娘有些意外。   徐嗣誡見她沉默,更肯定自己猜對了,忙道:「母親,我吹笛子你聽吧?我一吹笛子.就覺得很高興。您也會高興的。,十一娘很感動,剛才的不快淡了很多。   她模了摸徐嗣誡的面頰,笑道:「好了!、   徐嗣誡高興起來,拉了十一娘手往前跑:「那我們快回家去!,嚇得南勇媳婦忙攔了他:「五少爺,您小心點,您小心點,夫人還懷著身孕呢!   徐嗣誡忙放了十一娘的手,緊張地問:,母親,母親,我著你了嗎?   「沒事!」自從那天早上起來晨吐莫明其妙地好了以後,十一娘能吃能睡,動作雖然沒有從前靈活、可也並不笨拙。見徐嗣誡擔心,她牽了他的手.「我沒事!」   徐嗣誡放下心來.蹦蹦跳跳地和十一娘回了屋.吹了好幾首笛子給她聽。   十一娘有些詫異。   這些日子忙著徐嗣諄的事.她有些日子沒仔細聽徐嗣誡吹笛子沒想到他又學了好幾首新曲目。   十一娘不免有些心虛,把徐嗣誡摟在懷裡:「誡哥兒進步好快!,徐嗣誡有些得意地笑:先生也說我很厲害。別人學一個月.我只要三四天就學會了。還會,過兩天就開始教我彈琴。」他說著.   語氣一頓.道,「不過,生說.這件事.得父親同意才行。   「是指學彈琴的事嗎?」十一娘有些不解一一當初徐嗣諄和徐嗣誡跟著他學笛子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的鄭重。   「嗯!」徐嗣誡道,「先生問過我,問我願不願意拜他為師學彈琴。我說願意。他很高興.摸了摸我的頭.說.等他跟父親商量了再說。   是那種講究傳承的正式拜師嗎?   十一娘有些好奇起來。   這位趙先生.看樣子不僅博學,而且多藝。   正說著話,徐令宜回來了。   他臉色有些凝重.看見徐嗣誡依在十一娘你裡說話,神情緩和了很多。又見徐嗣誡手裡拿著個笛子,以為他剛剛練習了只笛子的,叮嚀了他幾句「以後不要吹得這麼晚」之類的話,然後讓南勇媳婦帶他下去歇了。   將徐令宜梳洗完畢,夫妻倆就靠在床頭說話。   「侯爺去給娘問過安了?」   「去了!」   也就是說.他已經知道秦姨娘的情況了。那有些話就不用爭說了。   十一娘沉吟道:「諭哥兒怎麼說?」   徐令宜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他開門見山地問我,秦氏是不是用巫蠱咒諄哥!」   這孩子,原來只是很聰明,現在卻很銳利。   「那.侯爺怎麼說?   「他既然猜到了,我也沒有瞞他。」徐令宜道.「他低頭默默地坐了一會.然後問我.這件事對外是怎麼說的。我見他頭腦明晰,就摘了些要緊的告訴他。他聽了就給我跪下磕了三個頭.求我同意他去落葉山,服侍秦姨娘歸山。」他說著、悵然地嘆了口氣.「說話.行事沉穩的像個大人似的。」   對於還像孩子似的徐嗣諄.徐令宜又怎能不帳然?   徐嗣諭覺得自己的衣襟已經全溼透了。   第一次,他主動和父親說話。也是第一次.父親看自己的目光中不再是欣慰,而是讚賞!   他仰面倒在床上。   文竹忙躡手鑷腳地上前給徐嗣諭脫鞋.義見徐嗣講閉著眼睛.滿臉的疲倦.猶豫了一會,輕輕地幫徐嗣諭搭了薄被。   徐嗣諭突然道:「你去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要去落葉山。」又道.「讓蓮嬌和我一起去。」   蓮嬌知道了那麼多,性命肯定不保了。與其再把誰扯進來,還不如就她好了。   文竹微愣,低聲應「是」.然後關心地道:「二少爺.您吃過晚飯了嗎?我昨天向廚房要了些新麥粉.要不,我給您做碗麵餅吃……」   「不用了。」徐嗣諭打斷了文竹的話、「我在外院和父親吃的!」   他的話音剛落.沁香進來:「二少爺,大小姐來了!   這個時候?   徐嗣諭驚訝地坐了起來.讓沁香請貞姐兒到廳堂坐了.自己由文竹服侍著梳洗更衣.這才去見了貞姐兒。   幾個月不見.貞姐兒更顯白淨。   「聽說二哥回來了,」貞姐兒淺淺地笑造,「拿幾個龐各莊的黑繃筋西瓜過來二哥解解署。」   徐嗣諭笑著道了謝,讓文竹去打點井水來沁瓜:「大妹也別忙著走.我這裡借花獻佛請你吃西瓜。」   「好啊!」貞姐兒爽快地應了,問起秦姨娘:「……還好吧?.   「還好!」除了這一句,徐嗣諭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好。   「那就好!」貞姐兒笑著點了點頭.和徐嗣諭說起樂關的事來「……見過姜家九小姐沒有?她應該長高了些吧?有沒有跟著姜先生讀書?還是跟著姜家嬸嬸學女紅?你平時和同窗都去哪裡玩?」很多問題。   徐嗣輸和她應酬:「請教姜先生功課的時候.見過幾次。因為沒有仔細看.不知道長高了沒有。她沒有跟著姜先生讀書.而是跟著師母讀書。「說到這時.他想起一件事來,淡淡地笑了起來,「有一次,師母還特意把我叫去問母親的女紅是不是很好。還說.她在燕京的時候.常聽人說起母親的針.號稱是燕京第一。」   「燕京第一?」貞姐兒笑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根本就沒有聽說過。.徐嗣諭也覺得有些好笑.眼底就有了幾份笑意.「還直說是誇大其詞。師母卻有些擔心.請了樂安最有名的繡娘在家裡告訴九小姐女紅。.   文竹端了西瓜上來。   兄妹吃了兩塊西瓜.說了會徐嗣諭在樂安的趣事,貞姐兒看著天色不早、起身告辭。   徐嗣諭送貞姐兒到門口。   貞姐兒始終沒有提來此的目的.好像真的就是為了送兩個西瓜似的。   他不由暗暗奇怪。   回到屋裡.看見文竹正和沁香兩個在收拾箱籠一一好在他們剛回來,箱籠裡的東西還沒有全拿出來.略一整理就行了。   好像每次回來都這樣。並不急著清理箱籠、總覺得過些日子還要回樂安.到時候東西又要重新裝箱。   不知道為什麼.徐嗣諭心情又好了不少。   然後他一怔。   為什麼感覺「又、好了不少呢…」   徐嗣諭想到剛才.   自己總是說得很多.貞姐兒多半時間都只是安安靜靜地聽著。   貞姐兒來.難道僅僅就是為了安慰安慰他嗎?   那貞姐兒又知道了多少呢?   徐嗣諭呆在那裡。   第二天,徐嗣諭去了落葉山。   楊媽媽不禁道:「有兒子就是好。病了還有個侍疾的人!」   楊氏望著再繡兩個孩童就可以完成的緞面,淡淡地笑了笑。   等到七月.這件繡品就可以送出去了吧!   喬蓮房聽了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她和繡櫞商量:「要不.我再去求求白總管。杜媽媽不認識那些年輕的小廝.白總管不會不認識吧!」   人家哪裡是不認識.是不想管這件事罷了!   繡櫞委婉地道:「我聽說,夫人金魚巷的宅子就快要完工了,白總管正忙著。哪裡空管這些。我看、還是算了吧!」然後提前喬蓮房.「您看,我們要不要送點什麼賀禮過去?」   「又不是喬遷新居.送什麼賀禮。」喬蓮房立刻否決了.「她那裡自有文姨娘湊熱鬧。我們就算了。」她說著,.靈機一動.「要不,我們去跟文姨娘說說吧!她們文家,很多管。難道就找不出一個合適的!」她說著.去了文姨娘那裡.   文姨娘正琢磨著秦姨娘的事。   這都有一個多月了.二少爺也回來了.秦姨娘估計也沒有幾天日子吧……   聽說喬姨娘來見她,她收斂著思緒去了廳堂。   知道了喬蓮房的來意.文姨娘有些為難。   如果是並幾年.這算是個什麼事?幫喬姨娘辦了,也算是結交了個朋友。可這兩年,文家恨她不幫忙,連她在濟南府開的商行都受了不少影響……可如果直接拒絕了喬蓮房,喬蓮房肯定以為自己不願意幫忙她只好笑道:「我過兩天去問個信吧!行與不行.就這兩、三天就給喬姨娘回來。」   喬姨娘笑著道謝走了。   過了兩天,落葉山有消息傳過來、說秦姨娘病死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服喪   雖然有心裡準備.但消息傳來時.十一娘還是有些意外。   「這麼快就沒有了……,「該見的人已經見著了。」宋媽媽低聲道.「自然就安心去了。   正說著、太夫人差了身邊的雖版請她過去說話。   「……是病死的.又在那邊停了床。我者.喪事就在那邊辦了吧!」   十一娘應喏.回去叫了宋媽媽商量怎麼辦喪事。   畢競是上了族譜、生過兒子的妄室。別家不管.可這三親六眷卻是要去一聲的。   「宋媽媽說著俗禮,「上頭還有太夫人、   候爺。我看、八人的小抬起扛、請茲源寺的師傅來幫著念《往生咒》   七過了就下葬.您看怎樣?」   十一娘微微點頭。   宋媽媽又道:「至於孝期,安律先夫人不在了.二少爺應該服斬衰三年、可有您,也可以服齊衰杖期喪一年。還有四少爺、五少爺和小姐…」全看家裡怎麼安排了。」   十一娘讓人給在外院的徐令宜遞話。   臨波來回:「侯爺說.二少爺服一年的齊衰杖期喪好了!   十一娘懷著身孕.這些都不能直接參加,讓文姨娘幫著走趟落葉山:「…….諭哥不管怎樣也只是個半大的小子。有些事.還得長輩去幫著鎮一鎮才好。」   文姨娘和秦姨娘一個院子裡也住了十幾年了.本就沒有什麼直接的衝突、現在人死了.也不免有些黯然。嘆著氣點了頭.換了件素淨的衣裳,帶著是庶子的徐嗣誡和庶女的貞姐兒去靈前拜了拜。   徐嗣諭在那邊守靈,府裡的生活雖然沒受到什麼影響.可少了一個人,大家的情緒都有點低落。   哭孝、念經、發喪.過了頭七.徐嗣諭穿著素服回了府。   「……我己經給姜先生送了封信過去。」他人瘦了很,目光卻更顯得沉穩,「把家裡的事告訴了先生,讓先生給我開個書單我想在落葉山結廬為姨娘守孝.也正好趁著這機會好好讀些書。」   徐令宜望著那張和自己相似、輪廓已漸有稜角的面孔.輕輕嘆了口氣,點頭應了。   徐嗣諭恭敬地給父親行禮.去了內院。   他先去見了十一娘.把自己要在落葉山結廬、讀書的事告訴了十一娘。   成功的人.都有堅強的志力.三年的守孝,對徐嗣渝也未嘗不是一種考驗。   十一娘微微點頭、望著他年輕的臉龐.忍不住告誡他:「你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以後遇到困難的時候,就不要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徐嗣渝目光微閃,微微點了點頭.靜靜地坐在那裡低頭喝茶。   屋裡的空氣顯得有些沉悶起來。   十一娘總覺得徐嗣諭像迷宮.彎彎曲曲的、藏著很多的秘密。她自己是這樣的人,反而不喜歡同性格的人.更喜歡溫和單純的徐嗣諄和真藏開朗的徐嗣誡。   她笑著打破了安寧:「落葉山那邊聽說很久都沒有人住了,我也沒去過……不知道是個怎樣的情況。你這一去.雖然只住一年,可也不能馬虎哪裡該添置.你直管差了人來回我就是。」   徐嗣諭聽著思忖了一會,道:「我還真有件尊想求您!,十一娘認真地聽著。   我想.帶兩個小廝。兩個小丫鬟,兩個婆子,兩個蒼頭過去。   徐嗣諭慢慢地道.   「最好婆子和蒼頭是兩口子、這樣也簡單些。   並不指名道姓.一副讓十一娘重新安排的口吻。   十一娘想到蓮嬌,想到小祿子……隱隱有此明白。   「我原來屋子裡的人,想帶文竹過去。她在我身邊服侍的最久又一直跟著我在安樂.我屋裡的事她也是最熟悉的。有她跟著,丫環、小廝、婆子什麼的.也有個管束的人,我也可以貴下心來讀書。   也行,就重新開始吧!   十一娘點頭:「我知道了。,她就看見徐嗣諭長長她舒了口氣。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徐嗣諭起身告辭。   十一娘陪著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知道他要去落葉山結廬.點了點頭.吩咐他:「要跟你二伯母說一聲才是。.   徐嗣諭應喏、去了二夫人那裡。   太夫人留了十一娘說話:「……那就趕在諭哥兒去落葉山之前把丫鬟、婆子都換了吧!新人新氣象.有些角角落落的東西.該清理的都清理一番吧!」   十一娘應喏.讓貞姐兒和宋媽媽幫著各房的挑丫鬟。   宋媽媽知道十一娘這是想讓貞姐兒練練手,在一旁細心地指導,花了四、五天的功夫.挑了十幾個丫鬟.分到了各房裡。又安排一些年長的丫鬟出座.也有些被發放到了田莊.或病死.或出了意外的.這都是後話。   徐嗣諭給新去的丫鬟按照文竹的名字取了叫湘竹.兩個小廝一個叫「墨竹」,一個叫「絲竹」。   「希望你們能像文竹似的,經雪而不敗.凌寒而更綠。」   三個人的父、母都只是府裡的低等僕婦.能被選中已是一團歡喜,齊齊應「是」,滿臉的高興。   徐嗣諭盯了三個人一會,歪在臨窗的大炕上.隨手拿了本書翻起來。   文竹忙帶著新進的幾人退了下去。   徐嗣諭就放下了書.望著窗外鬱鬱蔥蔥的香樟樹發起呆來。   姨娘走的時候.很痛苦。   整夜的呻吟.大口地吐血,不停地喊著他的名字……   他不敢去深究。   姨娘吐血到底是病入膏盲.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只能緊緊地抱著姨娘,任眼淚涮涮地往下落。   徐嗣諭閉上了眼睛。   二夫人的話在他的腦海裡迴蕩:「人和人講緣份.你和姨娘.也許就只有這幾年的緣份。就像小祿子.我把他送到你身邊,原是想你有個什麼事.也有人給我報信。誰知道他自己卻把自己給繞了進去,這也是你們之間沒有主僕的緣份你不必放在心上。世間萬物自有輪迴。   如花開花落。有盛放的時候.也就有凋零的時候。只不過有的花期長,有的花期短罷了……,小祿子是他最親近的人.就算知道了那些事又有什麼?   如果他不是在自己身邊當差、而是在父親身邊當差,或是在五叔身邊當差,結果恐怕又不一樣吧?   想到這裡.他心裡有些賭得慌。   有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二少爺.大少爺和三少爺來您了.   「請他們進來!」徐嗣諭側過臉去、偷偷擦了擦眼角.這才坐起身來。   「為什麼要去落葉山?」徐嗣儉一如往日爽快,「在家裡不也一樣嗎?何必拘於這種形式?」   「主要還是想清靜清靜。」徐嗣諭指了指他們面前茶盅.示意他們喝茶,「也想沉下心來想一想、以後該怎麼辦?」   「你這完全是杞人憂天。」徐嗣儉頗有些不以為然.「你都還要擔心,那我們怎麼辦?」他說著、嘆了口氣.「甘老泉這次奉爹爹之命.回燕京準備送忠勤伯侯府老伯爺祭禮.我聽他那口氣,爹爹的處境如今十分的艱難.娘讓他帶信給外祖父和舅舅.讓外祖父和舅舅幫著在燕京置個小宅子.準備把家裡一些貴重的東西運回來.免得到時候寸荒手慌腳落了東西。」   徐嗣諭聽著微愣:「有這麼嚴重嗎?.   徐嗣儉嘆氣「我也不知道。   兩人都朝大一些的徐嗣勤望去。   徐嗣勤不想談這些,笑道:「娘一向小心.這次也只是擔心而已。」然後轉移了話題.問徐嗣諭「落葉山那邊方便嗎?我們以後能不能帶去看你?」   「方便!」徐嗣諭一向和徐嗣勤默契,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意.也隨著他說話,「而且很偏僻,是個讀書的好地方。」說著.他語氣一頓.「我今年都十四歲了,一年出孝.就十五了……我不想到知天命的年紀還要下場。」   既然走上了這條路,不金榜提名.就不可能自立門戶。   徐嗣勤明白徐嗣諭的意思,道:「也好,家裡要應酬的事太多了。」又想著弟弟徐嗣儉說話一向隨意,怕再說深了.徐嗣儉無意說給別人聽.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讓徐嗣諭為難,道:「那你什麼時候走?到時候我們兄弟倆給你送行!」   「慈源寺的師傅會在.二七,的時候過去給姨娘念一天《往主咒》.我明天就過去。」   說著話.負姐兒過來。   「那地方很偏,我想蚊蟲肯定很多。.她帶了幾盒驅蟲的香,還有衣裳、鞋襪.「二哥將就著用。要是好,我再幫著做。」   徐嗣諭很是感激.因內外院有別,只留貞姐幾喝了杯茶。   徐嗣勤很熱忱地送貞姐兒出門。   「聽說大妹妹這些日子幫著四嬸嬸管著家裡的事?」   貞姐兒笑道:「也談不上,管,字。只是母親這些日子精神難免不濟,宋媽媽又是婦僕.只是借了我的名頭使一使。」語氣很是謙和。   徐嗣勤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道:「那.那大妹妹還常隨四嬸嬸出門嗎?   貞姐兒一怔。   徐嗣勤已道:「我是說.大妹妹隨四嬸嬸去看過甘太夫人嗎?、   有些事,貞姐兒隱隱聽說過一些。   徐嗣勤的外祖父又為分產的事和現在的忠勤伯鬧得很不愉快.兩家現在的交情還比不上隔壁的鄰居。   貞姐兒聽他這麼問.想到昨天在十一娘屋裡.十一娘和簡師傅說起甘家老伯爺下個月就要除服了.忠勤伯和夫人正為三姑小姐曹娥的嫁妝和大小嫻姐兒的嫁妝置氣的事……   她委婉地道:「母親自懷了身孕.還沒有出過門。不過.我聽簡師傅說.甘家準備先嫁三姑小姐,再嫁大小姐.四小姐媛姐兒的婚事,恐怕要到明年開春了。」   徐嗣勤若有所思頜孝,一直把貞姐兒送到垂花門拆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第四百五十三章漣漪(上)   第四百五十三章漣漪   貞姐兒望著徐嗣勤的背影輕輕地搖了搖頭,去了十一娘那裡。   徐嗣諄和徐嗣誡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一面喝著蓮子百合羹,一面和十一娘說話。   「母親,您說,叫綠雪和峨蕊怎樣?正好和碧螺、雨花配。」這是徐嗣諄病後第一次出門,他剛得了兩個小丫鬟,正想著給丫鬟取名字。他說著,語氣微頓,道,「和茶香也配。」   十一娘覺得名字是父母所賜,是她在這個社會裡獨有的符號,身邊的丫鬟原來叫什麼名字,到了她身邊依舊叫什麼名字。太夫人、二夫人卻不同,身邊的丫鬟都按自己的喜好重新取名,徐嗣諄這也是受   了太夫人的影響。不過,這在大周富貴之家也是常事。十一娘笑著問他:「滿屋綠茶。」   徐嗣諄就抿了嘴笑。   徐嗣誡看看笑盈盈的十一娘,又看看很是高興的徐嗣諄,高聲道:「母親,我也要給丫鬟取名字!」   這一次,徐嗣諄屋裡的丫鬟並沒有換。   十一娘笑道:「等你屋裡新進了小丫鬟,你再給她們取名字不遲!」   徐嗣誡很是失望,眼角的餘光瞟到立在一旁的四喜,他眼睛一亮,忙道:「母親,我給四喜取個名字好了!」   被點到名字的四喜有些目瞪口呆。_   十一娘也有些啼笑皆非:「四喜已經有名字了,而且大家都叫順了口。」   四喜聽著,膽子大起來,小聲嘀咕:「我在家排行第四,又是唯一的姑娘,爹爹高興,才取了『喜』字……」   徐嗣誡很失望:「那,那怎麼辦?」   徐嗣諄想了想:「要不,你從綠雪和峨蕊裡挑一個吧?」   「可她們已經有名字了?」徐嗣誡依舊覺得這是個問題。   十一娘大笑,摸了摸徐嗣誡的頭,小丫鬟打簾服侍貞姐兒進來了。   徐嗣諄和徐嗣誡爭著喊「大姐。」   貞姐兒笑著抱了徐嗣誡,問徐嗣諄:「你可好些了?」   徐嗣諄笑道:「我明天就去雙芙院上課了。」   「那你可要用心讀書!」貞姐兒笑道,「把落了的功課趕回來才行!」   徐嗣諄不住地點頭。   貞姐兒說起徐嗣諭:「……說明天就走。我去的時候大哥和三弟正和二哥話別。」   十一娘略一思忖,提議:「那我們明天一起去送他吧!」   這是貞姐兒希望看到的,而徐嗣諄和徐嗣誡因為是十一娘說的,自然也沒有什麼意義。   大家就商量著明天送什麼東西給徐嗣諭好。   貞姐兒就把徐嗣勤問她的話告訴了十一娘。   十一娘不由嘆氣。   說起來,嬡姐兒是忠勤伯的庶女,徐嗣勤娶了她也不委屈。只怪三夫人和甘夫人的性子都太要強了。又想到周夫人也好、黃三奶奶也好,都很關心徐嗣勤、徐嗣儉的婚事,可太夫人一副不願意插手的樣   子,不僅周夫人和黃三奶奶拿不定主意,就是別家看了,也不好多說什麼,硬生生把這事就擱下來。   不過算算日子,也到了三爺回京聽從考察的時候,太夫人多半打定主意等到三爺和三夫人回來。   「嬡姐兒要是定了日子,我會告訴你的。」   當年闖了那麼大的禍,知道嬡姐兒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嫁了出去,也能略微安心一些了吧!   貞姐兒微微頷首。   那邊徐嗣諄過來接了她的手:「大姐,大姐,我和五弟合做一盞花燈送給他怎樣?」   「正月十五早過了,八月十五還早著。」十一娘笑道,「做什麼花燈啊!想想別的!」   這兩人,自從那年中元節放河燈得了全府交口稱讚,最喜歡幹的事就是做花燈、做燈籠了。   徐嗣諄不好意思地笑。   貞姐兒就笑道:「二哥喜歡讀書。我們送他些文房四寶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又議了半天。到了黃昏時分,去太夫人那裡吃飯。熱熱鬧鬧的,讓太夫人喜上眉梢。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和貞姐兒、徐嗣諄、徐嗣誡把徐嗣諭送到了大門口。十一娘送了兩支狼毫筆,貞姐兒送了四刀澄心紙,徐嗣諄送了一個荷葉筆洗,徐嗣誡送了一個竹筆架。徐嗣勤和徐嗣儉則會把   徐嗣諭一直送出城門。   貞姐兒看著門口停著的兩輛青布帷帳馬車不由心中微酸,叮嚀文竹:「……你要好好照顧二少爺,有什麼事,就及時回來報個信。」   徐嗣諭見她很是傷感的樣子,安慰道:「落葉山離燕京不過半日的功夫,何況馬上又要到中秋節了,我過些日子就回來了。」   中秋節講究團圓,徐嗣諭肯定是要回府過節的。   貞姐兒這才不再多說,待徐嗣諭走後,徐嗣諄和徐嗣誡去了雙芙院,貞姐兒扶著十一娘慢慢回了正屋。   白總管派了小廝過來,說十一娘金魚巷那邊的宅子落成。   十一娘很高興。   那是自己名下的產業,是自己的,就有一種退一步還有落腳之處的安全感。   她就想去看看。   徐令宜不準:「……天氣又熱,車馬勞頓的。等生了再去。」又道,「我讓他們把屋子空著,等你什麼時候方便了,什麼時候再去布置就行了。」   十一娘就在家裡空想,讓人拿了金魚巷的模具過來,沒事就和貞姐兒、琥珀幾個商量著哪裡擺什麼東西。   楊氏就趁著有天來問安給送了繡著嬰孩嬉戲博古圖的小孩襁褓給她。   海孩子繡得栩栩,顏色搭配豔麗奪目,看得出來,很花了些功夫。   十一娘道了謝,讓琥珀收了:「等孩子出來了再說吧!」   楊氏溫柔地應諾,坐在小杌上問起孩子的情況來。   「挺好的。」十一娘語言練簡,楊氏只好和她打太極:「那就好,我看著前些日子夫人有些不舒服,一直擔心著。就動手繡了這襁褓。還好夫人吉人天相,自由後福。」   十一娘和她寒暄幾句,就笑著端了茶。   楊氏笑盈盈地退了下去,回到屋裡顏色卻全變了。   「這個羅氏,竟然是油鹽不進的性子。」   楊媽媽為她擔心:「這,這可怎麼辦啊!」想到太后娘娘不在了,楊氏還是完璧,她也顧不得許多,低聲道,「先是夫人懷像不好,後又出了秦姨娘這事,侯爺一直沒心意,這也是常事。可畢竟大半年   都歇在夫人屋裡……如果等侯爺閒下來,還有文姨娘和喬姨娘,到時候只怕更不容易。」   月盈月缺。侯爺已經忍了大半年,正是月缺的時候,要是自己抓不住這機會……等候她的還不知道是什麼。   楊氏做在炕上,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走十一娘那裡更是勤快。   十一娘卻始終淡淡的。   楊氏著急,卻一時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日子漸漸就到了中秋節,屋前屋後都有了蟬鳴聲。   先是忠勤伯府為老伯爺舉行了除服儀式,然後是甘老泉離背著徐家的人為三爺在離金魚巷不遠的石磯巷置了個三進三間的小宅院,再就是蘭亭為曹娥的嫁妝跑到十一娘這裡來吐了吐槽。   十一娘聽著心驚,晚上和徐令宜道:「……為了給嫻姐兒做面子,竟然把曹娥生母留給她的幾件首飾給了嫻姐兒。曹娥氣得躺在了床上,還好有蘭亭這個有脾氣的,把東西給要回來了。蔣家的兩個媽媽   還在曹娥身邊。甘夫人也太不給這個妹妹顏面了。」   徐令宜望著她因為懷孕而比往日豐腴卻也更為白皙細膩的面龐,有些心不在焉地握了她的手,笑道:「原來甘家的三姑小姐叫曹娥啊!」   十一娘有些窘迫。   古時閨女的芳名是不輕易是人的,自己這樣,倒顯得有些輕佻了。轉念又想到徐令宜怎麼知道她說的是甘家的三姑小姐,分明早就知道曹娥的閨名,嗔道:「你如果不知道甘家的三姑小姐的閨名,又怎   麼知道我說的是曹娥?」   徐令宜見她眼睛忽閃忽閃的,亮晶晶的,像天邊的晨星,突然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如果十一娘永遠能這樣,多好。   他笑著捏了捏十一娘的手:「歇了吧!明天一早還要去後花園散步呢!」   自從她進入八月,田、萬兩位媽媽就每天早、晚陪著她在後花園裡走上半個時辰,據說這樣有助於順產。   十一娘笑著躺下。   徐令宜去吹了燈,習慣性地把手放在了她的腹部。   十一娘拉了拉薄被,就聽見徐令宜「哎呀」一聲,坐了起來。   「怎麼了?」十一娘問道,就感覺徐令宜的一雙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撫摸起來。   「剛才他踢了我一腳!」徐令宜的聲音非常興奮,「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踢了我一腳。」又喃喃的說道:「噫,怎麼沒動靜了。」然後起身去點了燈,仔細地撫著她的肚子,想再感受一次孩子的胎動。   只是這孩子動得很少,十一娘遇到的都不多,更何況是徐令宜了。   她笑著坐了起來,靠在了床頭的迎枕上:「他有點懶……」話音未落,只見徐令宜滿臉驚喜:「他又踢了我一腳!」然後指了地方給十一娘看,「就這……」說著,目光中流露出幾分困惑,「不過,之   前好像是在這裡……」手又挪到了另一側。   十一娘覺得向徐令宜解釋這些有點困難,籠統地說:「田媽媽說,是這樣的。」   「是嗎?」徐令宜望著她愣了一會,又輕柔地撫摸,「你說他是不是感覺不舒服?要不然,為什麼要踢人?」   「可能是一個人不好玩吧?」十一娘隨口道。   徐令宜想了想,略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溫柔地在她的肚子上撫摸起來。   孩子卻再也沒有動一下。 第四百五十四章漣漪(中)   接下來的幾天.肚子裡的孩子和徐令宜像躲迷藏似的。徐令宜不經間把手放在了十一娘的肚子上.孩子就會即興地動一動,如果徐令宜仔細地撫模.他反而一動不動。   徐令宜對這個孩子很是期待:「定是個性子十分的話潑!」   十一娘笑容璨然。   活潑和調皮.也只有一線之隔吧。   不幾日.甘家送了大紅灑金請闌過來。   曹娥的婚期定在了九月初十。   「早點嫁出去也好。」十一娘和簡師縛感嘆.「在那個家裡呆著.還不知道會出些什麼事!到夫家雖然人生地不熟.可有陪嫁捏在手裡.心裡到底踏實些。」   徐令宜笑著沒有做聲。   並不是家家面對媳婦的陪嫁都能不心動的。沒有個強有力的娘家人.女人想保住自己的了部嫁是很難的。   「曹娥出嫁.徐要送她嗎?」他現在擔心這個問題。   十一娘知道徐令宜的心意,笑道:「她出閣的那天我就不去了可添箱的東西卻想親自送過去.也趁著這機會和曹娥道個別。」   曹娥可是嫁到福建.也許這輩子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徐令宜微微點頭。   十一娘趁著個雨後天諒的日子去了忠勤伯府。   府裡沒有嫁女的喜慶,丫鬟、婆子的臉上反而處處透著幾份小心翼翼的惶恐。   甘夫人接過十一娘給曹娥添箱的內造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露出個有些勉強的笑容:「還麻煩四夫人專程來一趟。」然後陪著十一娘去了曹娥那裡。   曹娥看甘夫人的目光有些冷.親手給十一娘斟了杯茶.表情柔和了不少.問十一娘:「你還好吧!」目光落在她凸起的腹部。   「挺好的!」十一娘笑著.婉轉地說了自己的來意曹娥已猜到了來意.笑道「只怪我自己選得不好。,甘夫人聽著就有些不悅,道:「這日子是清軟天監算的。要是聽你大哥的定在十月.正好是四夫人生產的日子,那就更不可能來了!   曹娥看也不看她一眼.更別說是答話了。等她說話.笑著對十一娘道:「只是沒想到你這麼早就過來了。」然後吩咐身邊的小丫鬟,「去.把我那個寶藍色的包袱拿出來。「又扭頭望著十一娘,「母親了自己是孀居之人,怕不吉利。所以在我幫未出世的小少爺做了些永裳鞋襪……還有個鬥篷,就差最後幾針了。等過兩天我做好了.差小丫鬟送過去。」說著.小丫鬟抱了個大包袱進來。   十一娘很是感激.忙起身道謝:「你自己也有女紅要做,還麻煩你幫著我做小衣裳。.   「我的東西先母早就準備好了。」曹娥笑道.「不過從庫裡拿也來罷了。四夫人不用客氣!,句句字字都針對甘夫人,甘夫人在一旁訕訕然.臉色很不好看當著十一娘的面又不好說什麼。   家寒有本難念的經。   十一娘只當沒看見.讓琥珀代自己去給甘太夫人行了個禮.就起身告辭了。   回到家裡.換了婦人裝扮的琥珀正和宋媽媽在屋簷下說話。   壽見十一娘.兩人忙上前行了禮.宋媽媽笑道:「特意來給你請安.結果您去了忠勤伯府。」   七月底.十一娘託了文姨娘操辦琥珀的婚事,讓白總管在西群房地.   邊給琥珀騰了三間廂房做了新房。八月初一歡歡喜喜地把琥珀嫁了出去。   囑咐她到了十月再回屋裡當差.沒想到今天就來了。   「怎麼也不說一聲!」十一娘由琥珀扶自己進了屋.「可是有什麼事?」   .   「是有樁事要求您!」琥珀說著,笑有有望了宋媽媽一眼。   宋媽媽也抿了嘴笑。   十一娘有些笨拙地上了炕.笑道:「什麼事.神神秘秘的宋媽媽就笑著遣了屋裡服侍的:「管青家的想請夫人留個人!」   管青家的.就是琥珀。   十一娘片刻後才適應這個稱呼。   這些日子.她屋裡正在選丫鬟。   「這件事.是我無意間聽說的.這才起了心。」琥珀低聲解釋道、「有個叫秀蓮的.打小就和外院隨將處的一個叫吳六的護衛訂了親。我聽管青說,這吳六父親原是膘師.家傳一身好功夫.極得隨侍處的管事器重。秀蓮呢.我也悄悄去見了見,人長得白淨.針?也好.   性恃更是溫順。能不能做到大丫鬟.就要看她的造化.可做個二等的丫鬟卻是擔得起的。「侯府外院有一名總管、統管外院的庶務.手下有十三名管事,分別管著回事處、隨待處、書房、司房、庫房、祠堂、廚房、茶房、針線房、更房、馬房、田莊、鋪面。其中.回事處管著府裡的人特來往,待客接物:司房管著府裡的帳冊.銀錢往來:隨將處負責府裡的護衛。   這三處.最能反應出整個侯府的動向。   如今萬大顯在司房,管青、曹安在庫房,常學智在回事處管青又因為琥珀的原因.不可能再待在司房。回事處和莊油水最重。   前者有客人的紅包可收,後者可以虛報田莊祖金從中牟利。這兩處不是太夫人的人.就是徐令宜或者徐令寬的人、插進去不太容易,也打眼。加之管青沒有武技傍身、最好的結果就是安排到附近的商鋪或是田莊。   秦姨娘的事.讓十一娘深刻地感覺到了尊卑等級之下生命的脆弱。   也許這種事在她原來講究平等自由的社會一樣存在,可她不是特殊階層的人,衝擊也就沒有這次強烈。   這也讓她更堅定了自己的打算一一既然做不到太夫人那拌的殺伐果斷,還是待姜家九小姐進門以後、就慢慢把主持中饋的權利交給世子夫人吧!   可十一娘心裡又很明白,人是隨著環境的變化而變化的。當她把權利交出去以後、如果全指望徐嗣諄的孝道來過上有尊嚴生活.那只能是理想,只能變成第二個甘太夫人而已!她需要隨時掌握徐家的動向,做到事事心中都有數。在遇到矛盾時做出正確判斷.保障自己的權益。要不然.怎麼會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警句呢?   可想做到這一點.是需要人脈的。正確的說.是要有人在司房、   回事處和隨待處……   十一娘沒有任何猶豫吩咐宋媽媽:「這件事.你親自來辦。」   宋媽媽前然應是。   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琥珀今天特意來給我問安。」她鞋著一局葉子牌打完的時候老人家道.「想給他們家管青謀個差事。我想著他們這才剛成親.是又少年夫妻.特意來請太夫人給個恩典.就在京城裡給管青個差事乾乾。   太夫人聽了笑道:「我現在可不管這些事。你跟老四商量著辦就是了。   十一娘坐到太夫人的身邊:「還是您跟侯爺提提吧!「一副不好開口的樣子。   太夫人看著呵呵笑。   晚上特意和徐令宜說起這件事。   徐令宜微訝.看著被太夫人親親熱熱據=攜手並肩而坐的十一娘.恭聲應了……   回到屋裡不免笑她:「你到知道討好娘!」   「什麼討好!「十一娘嗔道,「我這是尊敬!」   「哦!」徐令宜揚了揚眉.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神色暖昧.「那你怎麼尊敬一下我這個安排事的人!」   十一娘就想到這幾天早上起來他貼在自己股間那蓄勢將發的亢奮…「驗不由通紅.卻不接他的話,順手接了小丫鬟的茶遞給他.恭敬行禮:「侯爺請唱茶!」眼睛卻亮晶晶的.帶著幾份戲謔。   徐令宜哈哈笑起來,把她拉到懷裡摟了、重重地在她面頰上親了一下。   他覺得這樣機敏的十一娘很可。愛沒幾日.十一娘屋裡的芳溪、秋雨升了二等丫鬟.又新添了秀蓮玉梅、紅蓮三個小丫鬟。   十一娘把精力放在給綠雲找婆家.不知不覺就到了賞菊花、吃螃蟹的時候。   季庭早就種了些名種.在太夫人院子裡小小的堆起一座菊花山,又在各房屋裡簪瓶列盎地擺上了菊花,放眼望去、整個永平侯內院到處是菊花。又有南京的宏大奶奶讓人送了四簍螃蟹過來。徐令寬就嚷著要在家裡開宴.聽戲賞花吃螃蟹。   螃蟹是涼物.十一娘是涼不得的,徐嗣諄是不敢沾的。   太夫人聽了笑道:「四簍螃蟹開什麼宴?你們想吃想玩的.到外面去折騰,不誰在家裡饞人的嘴。」讓松媽媽把四簍螃蟹送人:「一萎給紅燈胡同的老侯爺.一簍給永昌侯府的黃夫人,一簍給隔壁的林夫人.一簍給四姨。」   太夫人嘴裡所說的四姨,是指十一娘的堂姐四娘。   十一娘和五夫人都笑著向太夫人道謝。   四娘差人送了四壇金華酒做回禮。   「我們家太太懷了身孕。」來送回禮的婆子恭恭散敬地立在門口.「正折騰著。只好差了奴嬸來。還讓奴稗跟太夫人稟一聲,說.   等過些日子孩子不鬧了,再親自登門給太夫人道謝。」   太夫人聽了喜上眉梢.問了一大通「懷了幾個月、懷像好不好」   之類的話才讓那婆子走。   而五爺徐令寬得了太夫人話、借著由頭每日在外面和同僚、好友在外遊玩,有幾次還讓五夫人也穿了小廝的衣裳跟著一起去。讓徐嗣儉十分的羨慕,直嚷著應該給趙先生放假,這樣.他也可以扮著小廝跟趙先生一起出門登山觀景訪友了。   徐嗣勤頗有些哭笑不得.可徐嗣儉的話也提醒了他。他在暖房找了幾探名菊,趁著沐休.拉著徐嗣儉去了帶葉山。萬惡的手打,把前面兩章標題弄錯了,不關作者事啊,,不好意思噢 第四百五十五章漣漪(下)   徐嗣勤、徐嗣儉兄弟到達落葉山的時候.徐嗣榆正在讀書。   看見兩人,高興地迎了出來。   徐嗣勤看見他書案上堆著的書.硯臺上擱著的筆.心裡頗有些不走滋味。   自從徐嗣榆到落葉山後,他來過好幾次。每次來,徐嗣輸不是在讀書,就是在寫字。相比他們五天一小休、十天一大休的輕鬆愜意,辛苦很多。卻也給人一種正朝著目標慢換靠近的踏實感。而自己,和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距離也越來越大了!   他忍不住道:「二弟,姜先生收學生、有什麼條件嗎?   徐嗣勤微愣.想了想.道:「好像沒什麼條件,只要你交得起束修.按書院的規矩行事就行。」說完,又覺得不對.「角的交不起束修的,姜先生就讓欠著。」這樣說好像也不對.「也塔欠著沒還的。   姜先生就讓人把記的帳冊燒了。」他想到徐嗣勤問這活的用意,輕聲道.「大哥也想去書院讀書嗎?」   徐嗣勤點頭.輕聲道:「你都這樣上進、要是我還這樣得過且過的.實在不配做兄長。」   徐嗣儉聽著忙道:「大哥對我們很好.總是很照顧我們。怎麼能說不配做兄長呢?」然後對徐嗣愉道.「二哥,要不,我們一起去謹習書院讀書吧?說不定.我們也能考秀才.中舉人呢!」   「光耀門媚為第首孝。」徐嗣榆微微點頭.「大哥和三弟願意去.我也有個做伴的,再好不過。不過,這件事還是私底下先問問三伯父為好!」   徐嗣勤點頭.只覺得坐在這裡都是耽擱了好光景.借徐嗣講的筆墨寫了封信給三爺,回府就差人送去了山陽。   十一娘這邊卻迎來了周夫人。   「我要是沒記錯.先蔥下個月就要舉行除服禮了吧?   十一娘吩咐小丫鬟把赦些日子宮裡賞的樣子裝些出來,道:「下個月中旬就行除服禮。」   周夫人露出些許的趟杭笑容、端著茶盅低聲道:「我也知道.我來的早了些。可王澤的母親自年前茶了風寒後.就一直病快快的,原說好及笄的……   十一娘立刻明白過來。   大太太雖然下個月才除服.可餘杭離燕京千裡迢迢.送個嫁最少也得一個多月.不早點商量.婚事最快也要明年夏天或是秋天。   「王公子的母親.病得很嚴重嗎?   王澤比十二娘大五歲,個年都十九歲了,在男孩子裡.也算年紀大了。如果遇到了孝期再推兩年……而且到時候還要舉行虞祭、大祥祭.到時候家裡的親眷都會來竺香,王家又是大族.要是家裡連個主持中饋的人都沒有,豈不亂糟糟的。   「就是一直不見好。」周夫人神色微暗.「我那駛.這幾年操勞的厲害!   王家正是需要人的時候,再咬著當初那些約定就有些不通人情了。   「周姐姐放心.我這就差人帶信去餘杭。   這事說起來畢竟有些失禮。   周夫人聞言鬆了口氣,去太夫人那裡行了禮.說了幾句閒幫起身告辭了。   十一娘差宋媽媽拿了些補藥去看王澤的毋親,提筆給餘抗寫了兩封信.一封給羅根聲,說了十二娘的事:一封羅大奶奶、讓她就算是臨時抱佛腳也好,想辦法告訴十二娘一些管家竅門。又讓竺香準備一千兩銀子的銀票:「到時候給十二娘添箱。這些錢大貼小用的.也能用上幾年。」   竺香笑著應喏.正要下去準備.楊氏過來。   「今天去暖房.看見這金如意長得好,就剪了兩枝過來。」她手裡拿著個紅慄花解.插了朵黃色的菊花,配色十分豔麗,和十一娘小陳設講究豔麗的行事頗為吻合,看得出來.是花了你思的,「正好給夫人擺在炕几上觀賞。」   十一娘讓秋雨連花帶花囊放到了東次間的宴息處:「我窗臺上還擺著兩粒玉連杯。」然後讓小Y鬟端了小杌子給她坐。   楊氏笑著畢坐了下來,問起繡鋪裡的事來:「前些時間日夜趕著那小少爺的襁褓,也沒多問.過了中秋又有九九重陽,也不知道鋪裡的活趕不趕得過來。」   十一娘的繡鋪如今把內務府的補子給包了,不僅如此.還名聲遠揚.說她鋪子的補子繡得好.凡是外放的、新進京的都要到他們鏽鋪訂補子、連帶著喜帳的生意也好了起來。赤秋的時候添了十個繡娘,到了夏天.又添了十二個,遊兩天簡師傅過來和她商量,想再添十五個。這樣算起來、還不算永平侯府那些媳婦子按的話.拿去寄賣的,他們喜鋪就有五十幾個繡娘了.年中算帳的時候,賺了二千多兩銀子,把個甘太夫人嚇了一大跳。直嚷著要把隔壁的鋪子也收回來做繡鋪。   簡師傅卻想在離喜鋪不遠的地方買個宅子,也好奏置那些從江南來的繡娘。這樣一來、就要再拿錢出來。十一娘和甘太夫人都奪相心,兩個每出了五幹兩銀子.簡師傅正忙著和牙行的人看宅子。   「我也有些時候沒去了。」十一娘笑道.「都是簡師傅在管。聽口氣,鋪子裡的生意還不錯。」   楊氏拿了幾個花樣子出來:「我這兩天閒著無事的時候畫的、夫人看合用不合用?」   一套滿池嬌的.一套喜相逢的.一套十樣錦的.都挺喜慶。   十一娘笑著收了.徐令宜回來了。   楊氏忙起身行禮。   徐令宜點了點頭.見桌子上擺著花拌子。道:「不是說這些日子不拿針線了的嗎?怎麼又開始做繡活?」   「不過是些花樣子。」十一娘上前接了徐令宜的公服遞給一旁的小丫鬟、讓小Y鬟端冰鎮的碌豆湯進來.想問問皇后娘娘叫他進宮有什麼事、見楊氏恭謙地幫著小丫鬟端水.把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徐令宜去淨房洗了把臉.換了件細葛布的家常道袍出來.坐到臨窗鋪了竹革的炕上,按過小丫鬟端的綠豆湯喝了一口.竟然主動說起來:「你猜猜看,皇后娘娘叫我進宮有什麼事?   十一娘看了楊氏一眼.沒有做聲。   徐令宜這才感覺到異樣.他壽了楊氏一眼,道:「你們都下去吧!   丫鬟們聽侯爺提到皇后娘娘.想著必是有緊的事、忙曲膝應「是」.魚貫著出了內室。   楊氏抿了抿嘴.只有尾隨其後退了下去。   十一娘這才笑道:「皇后娘娘有什麼吩咐?」   徐令宜望著她呵呵地笑道:「讓我進宮.專程領了兩人穩婆.一個醫婆回來。   是上次說的那個什麼彭醫婆?   十一娘聽了忙道:「人進了府嗎?   徐令宜道:「她們還要去內務府領牌子,過一會應該就到了。」   十一娘喊了宋媽媽進來,讓她把人安排到散院的東廂房:「……吃怕用的都比照太夫人身邊的杜媽媽。   宋媽媽聽說皇后奶奶賞了人、眉上梢眉.出門看見楊氏站在那裡和新進的兩個小丫鬟秀蓮、聖梅說話,眼睛一轉,上前笑著打了聲招呼,道:「皇后娘娘賞了兩個穩婆、一個醫婆進府服侍夫人,我這邊缺人手幫著打掃房子……」   楊氏微微一怔.忙笑道:「媽媽要是不嫌棄我慢,我也去幫個忙吧!   宋媽媽笑道:「正想借楊姨娘的力呢!」然後吩咐秀蓮.「你去把文姨娘屋裡的冬紅、喬姨娘屋裡的繡探兩個叫來。宮裡出來的可不比平常,毛手毛腳的小丫鬟做事讓人不放心.少不得要到姨娘屋裡借了這幾位能幹的帶著你們行事。」   秀蓮想著自己也是新進府的小Y繁.紅著臉曲膝應「是」,快步去了東小院。   宋媽媽就笑眯眯地望了楊氏:「楊姨娘,我們去靜院的東廂房吧。   楊氏在心裡冷冷地「哼」了一聲。   什麼小丫鬟做事不讓人放心,要姨娘屋裡的貼身丫鬟帶著行事,分明是要在姨娘面前矮耀皇后娘娘對夫人的恩寵。   她臉上卻紋絲不顯,笑著挽了宋媽媽的手臂:「我們家夫人可真是得皇后娘娘的寵愛、不僅賜了人來服侍.這穩婆、醫婆的,事事都為夫人想到了。」   該低調的時候就要低調,該高調的時候就得高調。宋媽媽滿臉得色:「那是當然。不僅如此,皇后娘娘還說了,等到生了.讓大人在**府裡挑奶娘。**府是什麼地方,是給皇宮妃嬪、皇子們準備奶娘的地方……」   楊氏微笑著聽著,腦子卻飛快地轉了起來。   那邊太夫人聽說了,親自過來見了三個宮裡來的人。   兩個穩婆都胖胖墩墩的,看上去很未師。醫婆姓彭.長著張鞋拔子臉,人又黑又疲,偏生穿了件茄色的褙子,鄉土氣很濃厚。   太夫人私下囑咐十一娘:「那個姓彭的要麼運氣十分好.要麼十分有本事。不管是哪樣.能來我們府就是緣份。你都要敬著些。   實際上太夫人也為十一娘找了兩個穩婆。   十一娘笑道:「娘放心.既然是皇后娘娘賞的.我會吩咐丫鬟、婆子客氣相待的。   太夫人點了點頭:「我看,產室就設在耳房好了。」   古時認為生產是汙穢之事,有條件的人家會專闢一室。   徐令宜想到十一娘一向講究細枚末節的事.知道了問魏:「你覺得呢?   十一娘覺得耳房有些簡陋,不過,布置布置也=:「娘是有經驗的人.聽娘的誰沒錯。   徐令宜點了點頭.隔天卻發現十一娘開了庫房布置耳房.微微愣了愣後,忍俊不住笑了起來。 第四百五十六章投石(上)   讓針線房的幫著用石青色的錦緞繡了白色的仙鶴做帳簾。楊氏停下手中的針線,目露凝重地望著楊媽媽。   「是啊!」楊媽媽連連點頭.「如今針線房裡的把手中的話.就上五夫人讓給歆姐兒做的小襖都停了下來了.急著給夫人趕帳簾。聽說.帳簾的花樣子還是四大人親手繪製的。「楊氏常做針線.偶有不便的時候.楊媽媽就會去針線房裡借繡線或是繡花針、頂箍之類的小東西、一來二去.和針線房裡的人混了個臉熟。   「聽針線房裡的人說,夫人搬了架黑漆雲母石事事如意的架子床放在了產室,」楊媽媽繼續道,「夫人就配了石青色的帳幔,又覺得太過單調,就讓人在帳簾上繡一排白色的仙鶴。」   楊氏不由抿了嘴:「侯爺知道嗎?」   「知道。」楊媽媽的聲音不由低了下去,「聽說侯爺還讓季庭搬了幾盆名品的菊花擺在了窗臺上。.   楊氏低頭凝視手中正繡了一半的小孩肚兜,沒有做聲。   再過幾天.羅氏就要做母親了。甚至有可能會產下嫡子……如果那樣.太夫人、侯爺的喜悅自不必說。就算是個女兒,對一直子嗣單薄的侯爺來說,也是件值得歡喜的事。到時候.侯爺只怕會更加寵受羅氏。而以羅氏的手腕和顏色,這三、五年裡肯定是元人能及的。   她只比羅氏小五個月而已。   想這裡.楊氏腦海裡浮現秀蓮清麗的臉龐和玉梅明亮的大眼晴。   三、五年以後.她就是個老姑娘了。   如果那時候羅氏依舊把自己這樣晾著.年華漸漸逝去的她又該怎麼辦?就某到時候她把羅氏的心給捂軟了,讓她將寢,她對侯爺既沒有奉養雙親的思德,又沒有曾經生兒育女的情份,以色侍人而已,她能不能留得住侯爺還是兩說.更別談生個一男半女的。   楊氏想到死去的秦姨娘。   就她那樣子,如果不是命好生了個長子.憑什麼這十幾年來能和精明能幹的文姨娘平起平坐?   想到這裡.她有些煩躁地丟下手中的肚兜。   年輕、漂亮.能歌善舞.又是太后所賜.如果換了她坐在羅氏的位置上,只怕也要想方設法把人給晾上幾年,等花謝了再讓她沾點雨露。到時候.花沒辦法結果.又全了賢名。   .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一旁陪著她做針線的楊媽媽見楊氏臉色不由,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姨娘」,眼裡全是擔憂。   自從姨娘把日夜趕製的襁褓奉給夫人而夫人不為所動之後.姨娘的情緒就越來越浮燥.再也沒有往日的鎮定與從容。   有些事.是急不來的。」楊媽媽想了想.有些拙笨地勸著楊氏.   「太夫後娘娘當初沒有跟夫人說一聲,就這樣直接把人賜給了侯爺。   做為正室,她心裡不痛快.這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侯爺又和我們家爺在些罅隙.就更不會幫著您說話了。這些話.還是當初進府的時候您告訴我的。您可還記得?」   楊氏一愣。   楊媽媽已道:「大道理我不會說。可我覺得.這人心都是肉長的。自從踏進了徐家的門.您循規蹈矩,恭敬謙和,時間一長.夫人也就知道您是什麼樣的人了。到時候.自然也就和您親熱起來。要不.您看文姨娘!內院的帳目都交給了她在管,又把她生的大小姐當成自己養的,給著找了戶好人家不說,還幫著大小姐向侯爺要嫁妝,還說,女兒家不比男孩子,男孩子講究的是建功立業.支撐門戶,有志不要爹娘錢。女兒家嫁到別人家,既不能拋頭露面.又不能打理庶務.   手裡還沒有些私房錢.全靠著丈夫.豈不處處看人眼色。哪能直著腰杆過日子。侯爺聽了.又給大小姐追加了一萬兩銀子的陪嫁。這固然有文姨在夫人面前謹小慎微.也有夫人待文姨娘的情誼。姨娘且放寬心.等夫人知道姨娘是個怎樣的人了.只會將姨娘比文姨娘更好的「」   楊氏知道自己這個媽媽老實.有些事.說給她聽她也不明白.索性點了點頭,支她去給自己倒了杯茶.她自己則望著院子裡依舊鬱鬱蔥蔥的樹葉發起呆來。   再過些日子,這些樹葉就會發黃、枯萎、凋落……然後被踩在腳下.秋雨過後.腐化在泥土裡。   臨窗的大炕上鋪著石青色的錦墊,窗臺上擺了一紅一黃兩盆菊花,靠牆一張六柱架子床.掛了石青色的帳幔,帘子上繡著一排白色的仙鶴、帳換兩邊垂著銀誨棠花的帳勾.床對面擺著兩張太師椅.一旁是屏風,屏風後面是個小小的淨房。   十一娘點了點頭.指了大炕和床中間的一麵粉牆:「掛個四屏的資屏.拿個花幾.擺一盆米蘭.再在花几旁擺幾棵冬青樹。再添幾個錦杌,到時候有人來探望,也有個坐的地方。」   季庭媳婦笑著應「是、   領著婆子去搬米花和奉青樹。   竺香則帶著小丫鬟去開庫房拿瓷屏、花幾、錦杌。   十一娘和宋媽媽去了正屋。   宮裡來的兩位穩婆和太夫人請的兩個穩婆都說她的肚子已經落了下去.臨盆就在這些日子了。她自己照了半天鏡子也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同之處。   由宋媽媽扶著坐到了炕上,十一娘問綠雲的婚事來。   「聽你這口氣.到也是個殷實的人家。」   宋媽媽親手奉了杯茶給她、笑道:「如果不好.也不敢跟夫人提。」   十一娘笑道:「那就把綠雲的娘老子叫來商量商量。」   宋媽媽笑著應了、有小Y鬟進來稟道:「夫人,楊姨娘來看你!,這些日子、楊氏走她這裡走的很勤.來了就和她說些閒話。一開始還只限於家長裡短的,這幾天.楊氏末時提到她小時候家裡如何貧寒.母親如何疼愛弟弟之類的話。   這些日子家裡發生的事已經夠多的了.她對楊氏這種「悲慘」的經歷實在是沒辦法共鳴,聽了幾句.端茶打發了她。   簡師縛和秋菊過來了。   兩人各提著兩個大包袱。   「我們自己鋪子裡有五十幾個繡娘.難不成還要你一個懷著身孕的親自動手做衣裳不成?」簡師縛說著,讓秋菊打開包襖,炕上全是小孩子的衣裳.做工精細不說,色彩斑瀾.絢麗奪目,看得人眼花撩亂。   「可以一直穿到五歲。」秋菊聽了掩嘴而笑。   秋菊長高了不少.眼角眉梢再也沒有做丫鬟時的怯意,看上去神色飛揚的。   她正要議親。對方是簡師縛在江南的好友.家裡在湖州有間小小的繡鋪。兩人也算是門當戶對。簡師傅提出要對方入贅.那家人有些猶豫、這件事就這樣擱了起來。   十一娘聽了駭然,笑道:「不會是連生意也擱下.專做這些小東西吧。   簡師傅笑道:「全是秋菊幫著做的」眉宇間露出與有榮焉的驕傲「說不定我們以後還可以專做小孩子的衣裳。」   大家聽著都笑起來。   簡師傅的話若干世紀後可以實現.現在卻不行。   有購買能力的都有自己的針線房,沒能力的.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何況還有「會打扮打扮十七、八.不會打扮打扮月子裡的娃」的俚語。   竺香讓秋雨去搬兩個箱籠進來裝這些小衣裳。   簡師傅笑著問起十一娘的情況,又說了些鋪子裡的事.看著天色不早.說脯子裡還有事,和秋菊告辭了。   簡師傅如今已經不太拿針線了.但鋪子裡繡出來的東西全得經她看過之後才會賣出去。這個時候,正是要驗繡品的時候.十一娘也不留她,讓堅香送到垂花門.她自己則叫了秋雨、秀蓮、玉梅幾個過來幫著收拾。   不一會.貞姐兒過來問安。   小姑娘寒.誰不喜歡這些小東西。   她嘖嘖稱奇,幫著秋雨幾個疊衣裳。   徐嗣諄和徐嗣誡下了學。兩個人看著大感興趣。徐嗣誡還很正色地問十一娘:「弟弟又沒有出生.要是做小了怎麼辦?   十一娘還真有點不好回答,正思忖著.徐嗣諄已道:「所以大大小小的做了這麼多。這就叫做有備無患。   徐嗣誡聽了很認真地點頭:「四哥好聰明。,把十一娘等人笑得奸仰後合.眼淚都出來了。   待去太夫人那裡吃飯的時候.貞姐兒又講給太夫人聽、把太夫人、   五夫人也逗得笑不可支.就連二夫人.也露出燦爛的笑容來。   日子轉瞬間就到了十月初.家裡的人都緊張起來,太夫人還在初一的早上去慈源寺燒了一樁頭香。   不知道是因為產期臨近還是周圍人的態度,十一娘也開始變得有些不安起來。   半夜,徐令宜被輾轉反側的十一娘驚醒.把她抱在懷裡:「怎麼了……   十一娘不知道該怎麼說好說自己擔心孩子生出來少胳膊少腿的、說自己怕孩子生產時候缺氧智障」…都不吉利。可這些念頭又在腦海裡盤旋不去。特別著到宮裡來的穩婆讓宋媽媽準備一把新剪刀的時候一一她在一本書裡看到過,從拆有很多嬰兒夭折就是用剪刀剪臍帶.讓臍帶感染了。   徐令宜見她不說話,也不做聲,一直靜靜地抱著她,親著她的額頭.安慰著她。   溫暖的懷抱.讓十一娘漸漸地睡著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投石(中)   天快亮的時候.十一娘突然醒過來,感覺腹部一陣陣地疼。   她忙推身邊的徐令宜:「侯爺……   十一娘一動,徐令宜就醒了、剛叫一聲,那邊已忙道:「怎麼了?   「我肚子痛。   算算日子,也到了生產的時候。如果是其他情況,自然不必急,如果是發作了,頭胎生產的時間,何況穩婆、醫婆都在前院侯著。   徐令宜披衣起床:「我叫去人!」語氣鎮定,舉止從容。   十一娘心中大定.讓小丫鬟喊了已是婦人的唬拍進來:「等會你和我一起去產室。」   琥珀有些緊張.連聲應「是」。   說話間.陣痛已經過去。十一娘梳洗、穿衣。   宮裡的兩個穩婆在都.彭醫婆、太夫人請的兩個穩婆.田、萬兩位媽媽緊隨其後、魚貫著進了內室。   十一娘又感覺到了腹痛。   其中一個模了模她的肚子,道:「去產室吧!應該是發做了。、   彭醫婆聽著上靠把了把脈,也點頭:「應該是發做了。」   十一娘點了點頭,歪在炕土歇了一會.等陣痛過去,才由田、萬兩位媽媽扶著去了產室。   此時太夫人已得了消息,由壯媽媽攙扶著,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進了正院,看見徐令宜站在屋搪下、忙道:「怎樣了?、   「說是發作了。   太夫人鬆了口氣.安慰徐令宜:「你也別急.一時半會還生不下來。」想了想.道.「我們去屋裡坐吧!   「您回去歇了吧!」徐令宜道.「我在這裡守著就行了。   太夫人搖頭:「我在屋裡也不失心,還不如就守在這裡。」吩咐杜媽媽,「你去產室問問.看現在是怎樣一個情景?   杜媽媽笑著應「是」,急步去了產室。   徐令宜扶著太夫人去了正屋的東次間坐下.又有小丫鬟們上了茶點。   不一會.杜媽媽折回來:「才剛開始。   太夫人雙手合十,朝西邊揖了揖:「菩薩保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二夫人、五夫人也得了信,二夫人因是糯居.派了丫鬟過來問,五夫人則帶著石媽媽親自過來。   「要不要石媽媽進去看看。   現在不用。」太夫人笑道、「就是快.也是今天晚上.明天早上的事.要是慢,估計明天下午或是晚上.也有可能拖到後天早上……   五夫人想著自已生產的時候、聞言笑道:「那我讓石媽媽吃了晚飯過來。晚上有老成的媽媽在身邊.膽子也大一些。   太夫人「嗯」了一聲:「那晚上就讓石媽媽和杜媽媽在這裡照顧。   石媽媽笑盈盈地應「是」.回去好好地睡了一覺,掌燈時分過來。太夫人歪在正屋的暖閣裡,侯爺在書房裡寫字.她給兩人問了安,去了產室。   產室靜悄悄的,太夫人請的兩個穩婆坐在床並的小擾子上.琥珀則坐在床邊.拿著帕子幫十一娘抹著額頭、脖子上的汗。田媽媽端了銅盆在一旁服侍。並不見宋媽媽、萬媽媽和宮裡來的兩位穩婆、彭醫婆。   聽到動靜,田媽媽朝著石媽媽輕輕地點子點頭。   石媽媽鑷手鑷腳地走了過去,見十n娘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她小聲在田媽媽耳涎道:「怎樣了?   「多半要到明天。」田媽媽悄聲道。   石媽媽還要問.藐柏已抬頭,朝著她們兩人做了個「別說話」的表情.兩人不約而同打住了話題,待琥珀幫十一娘擦拭完了、石媽媽跟著田媽媽一起去潑水,這才有機會說話。   「夫人還好吧?」   「夫人膽子可真大。」田媽媽說著,眼中露出佩服的神色.「比我們幾個還沉得住氣。說既然生產是明天的事.讓田媽媽和官裡來的人去歇了.還說,免得大家都槍疲了,到生產的時候反而沒了精神。疼了一大抽著空就睡覺。我用紅糖打了六個荷包蛋.連湯帶蛋一起全吃了。」   石媽媽很是意外.卻也鬆了一口氣。   十一娘明理,她們也輕鬆些。   就看見有小丫鬟跑了進來。   沒待她開口,田媽媽己笑道:「明天早上再來問吧!」   小丫鬟笑著應喏.一溜煙地跑了。   田媽媽抬頭.看見石媽媽驚訝地望著自己,笑著解釋道:「是文姨娘身邊的小Y鬟一一一早就差了小丫鬟來問.侯爺看見也沒有攔。」   石媽媽聽了低聲笑道:「這個文姨娘.倒是個角色。   田媽媽不好說什麼.笑了笑。   文姨娘安安心心去睡覺了。   喬蓮房卻想到自己懷孕那會府裡上土下下的另眼相待一一要是十一娘這次生下的是兒子,這後院.十年之間都是她的天下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這樣說來.夫人明天才生?」楊氏望著瑩玉的羊角宮燈.喃喃地道。   「頭胎都是這樣的。」楊媽媽笑道,「明天能生.那還是快的。」   楊氏抿了嘴.神色有些恍惚。   楊媽媽看著就去打了水來:「姨娘、時候不早了.您洗了也歇著吧!要是夫人天亮的時候生了,您還要去恭賀呢。   楊氏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卻並不動。   「姨娘!」楊媽媽小聲催促。   楊氏聞言精神一根.道:「侯爺呢?知道侯爺在幹什麼嗎?.   楊媽媽一愣,道:「侯爺在書房。」想了想.又道,「剛才小丫鬟去看的時候,說書房的燈還亮著。」   徐令宜的書房在正屋的東廂房,十一娘的產室設在了正屋西邊的耳房……   楊氏思忖一會,又問:「文姨娘、文姨娘可歇下了?   「應該歇下了吧!」楊媽媽道,「我看她的門早早就關了。   楊氏由著楊媽媽服侍梳洗了一番.然後道:「你小丫鬟提燈,我去正屋看看。   「姨娘。」楊媽媽大吃一驚.「文姨娘都歇下了.喬姨娘那邊也沒有動靜……」說著.恍然道.「姨娘是想去看侯爺嗎?」又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夫人正在生產,侯爺怎麼可能有心思……而且要是夫人知道了…」   「我自有主張。」楊氏打斷了楊媽媽的話、脫了茜紅色繭綢小衫.換了件白銀條紗衫.依舊穿著原來的規藍色入幅湘裙,扶著小丫鬟的肩去了正屋。   徐令宜聽見有更鼓聲傳來.問跟靜服侍的小丫鬟:「幾時了?」   小丫鬟忙跑到暖閣看了座鐘:「回侯爺的話,戌正了。」   「你去看看,夫人是歇了還是醒著?」   小丫鬟應聲而去。   徐令宜側耳傾聽。   院子裡有人竊竊私語。   出了什麼事?   徐令宜神色微變,急步出了書房,就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正屋和書房拐角的抄手遊廊上和兩個小丫鬟說著什麼。   「怎麼回事!」他眉頭微蹙。   低沉威嚴的聲音讓三個人俱是一滯。   那個白色的身影最先反應過,上前幾步曲膝蹲下:「妾身聽說夫人生了一天還沒有生下來,」說著,語氣一頓.聲音裡就有了濃濃的擔憂.「侯爺,您還好吧!」   聲音清脆又帶著幾份嫵媚。   是楊氏!   徐令安眉宇間冷了幾份。   楊氏就感覺到有道刀般鋒利的目光牢牢地鎖住了她.讓人有種無所遁形倉惶。   「侯爺不用擔心.夫人福大命大.必能母子平失。」她強忍著心底的恐懼,舉止端方地跪在了地上,「我一開始也是擔心。聽秀蓮說才知道夫人這樣是常理。到是安身見識淺薄了。」說著,她聲音裡就有了幾份不安、「妄身正要回去.沒想到竟然吵到了侯爺……」   「夫人明天才有消息。」聲音有些冷漠.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去卻漸漸沒有了讓人膽寒的冷意。   楊氏低下頭,嘴角有了一個小小的甜美笑容:「安身明日再來看夫人!」   她從容地起身.臉上已是恭謙溫順。   楊氏姿勢優勢豔行禮,步屆輕盈地退下。   徐令宜的目光就落在了西邊的耳房。   有小丫鬟從耳房裡出」來。   「侯爺,田媽媽說,夫人剛剛睡著了!」   徐令宜心中一柑,表情又緩和了幾分十一娘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久。   疼痛好像沒有盡頭、一波接著一波,讓她筋疲力盡。   她皺了皺眉,喊琥珀。   聲線有些嘶啞。   琥珀忙坐到了床邊:「夫人、您有什麼吩咐?」   「等會.你記讓穩婆用燒刀子把剪刀擦幾遍……」   田媽媽說,要讓夫人好好休息,免得生產時候沒有了力氣。   「夫人放心。」沒等十一娘說完、琥珀已經按了括茬.「您說的.我都記得。要用烷刀子擦剪刀.所有的帕子都放到水裡煮開,穩婆給您檢查的時候要用鹽水洗手……」   她不放心,一夜沒睡,一直守著十一娘.神色顯得有些疲憊。   十一娘點頭.不再說話,嘴唇卻緊緊地抿了起來。   琥珀知道她又開始痛起來.和她說著話.轉移她的注意力:「太夫人一直在正屋的暖閣,五夫人吃過早飯也來了。聽秋雨說、書房昨天晚上一夜都沒有歇燈。昨天晚上.楊姨娘專程來看您。遇到了侯爺,聽說您歇下了,就走了……還有文姨娘.個一早又派了小丫鬟來問……」.   十一娘儘量忽視著身體的不適,聽琥珀說些家長裡短的。   「杜媽媽昨晚在這裡照顧我,太夫人又歇在我屋裡,那諄哥和誡哥誰在管?   「昨天晚上.五爺把四少爺接到了自己屋裡。五少爺那邊有南勇媳婦幫著照看。   十一娘在心底嘆了口氣。   穩婆陪著笑臉走了過來:「管青家的,我來看看夫人。   琥珀站起身來.把地方讓給了穩婆。   就聽見那穩婆驚呼一聲:「羊水破了!」隱隱合著幾份驚慌。 第四百五十八章投石(下)   十一娘心裡「咯噔」一下,琥珀已急聲道:「那是好還是不好?」   「沒事.沒事!」穩婆笑道,「是快要生了!」   十一娘卻覺得穩婆的聲音裡文字最快帶著幾分勉強.正想仔細問問,就見另一個穩婆快步走了過來:「羊水破了?」   神色很平常,就像在問吃過飯了沒有。   萬媽媽也圍了過來。   那穩婆卻向兩人使了個眼色.笑道:「快要生了.快要生了!   十一娘看見萬媽媽和後來的穩婆神色微微一愣,沉默下來。   她心中警鈴大響。   那穩婆已道:「夫人再忍忍,很快就要生了。」說著,轉身和萬媽媽商量,「您看。   要不要把宮裡來的兩位請進來,再燒些熱水?,萬媽媽忙道:「那是自然。」吩咐小丫鬟燒開水,轉身叫了宮裡的兩位穩婆進來。   太夫人請的兩位穩婆就站在門口和宮裡來的兩位穩婆說了幾句話,宮裡來的穩婆這才上前給十一娘檢查了一下。   她的神色有些凝重起來.走過去和另外三位穩婆、萬媽媽小聲說兩句。   十一娘心裡已經很肯定事情有些不妥當、偏偏聽不清楚幾個人在說什麼.吩咐琥珀:「請萬媽媽過來說話。」   琥珀也感覺到了異樣、立刻起身去叫了萬媽媽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十一娘想用一種冷靜而理智的聲音說話,誰知道說出來的聲音卻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萬媽媽笑道:「沒事.沒事……,如果真的沒事,萬媽媽肯定是歡天喜地跑出去告訴太夫人她要生了.又怎麼會像現在似的、幾個人神色忐忑地湊到一起耳語。   十一娘心裡涼颼颼的:「萬媽媽,我要聽實話。你不說,等會我也會知道。你告訴我了,我至少知道等會該做些什麼。」   生死關頭.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萬媽媽想了想,但不得不承認十一娘說的有道理。   她低聲道:「夫人真的沒什麼。只是羊水破得有點早。可能到時候您要吃點苦頭。」   吃苦頭?生孩子,怎樣才叫吃苦頭?   火石電光中.十一娘沉聲道:「是不是難產?」   萬媽媽表情有些訕訕然:「那也不一定。如果生的快.羊水早一破、晚一點破、都沒有什麼大礙。」   可如果生的晚呢?   十一娘閉上了眼睛,身下溼漉漉的感覺更明顯了。   她們說話的時候.幾個穩婆都支著耳朵聽著,見她不哭不鬧,神色鎮定。都不由面面相覷,其中一個穩婆更是嘴角微翕.欲言又止。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十一娘疼得已經麻木了.她甚至沒辦法感覺到下身的情況。   幾個穩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琥珀站在床邊.臉色蒼白.   搖搖欲墜。   在十一娘有限的認知裡,孩子能在母親體內存活,靠的就是羊水。如果羊水沒了……   她問穩婆:「還沒有生產的跡象嗎?、   幾個穩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有一個強露了笑臉,道:「夫人別急,快了.快了!,毫無徵兆,十一娘的眼淚如雨般落了下來。   她是不是要死了?   就像上一次,一次次的手術.一次次的化療.讓她頭腦清晰地經歷著死亡。   從前的痛苦,難道又要重來一遍?   她會再次穿到另一個人的身體裡.在陌生的空間裡重新經歷世間的悲歡離合.榮辱得失?   一時間,她如同回到了童年。   衣香鬢影的大廳,琥珀色的香擯.塔夫綢的舞裙,男人竊竊的私語,女人掩扇而笑…「.她穿著雪紡砂的公主裙,小小的身影從大廳的這邊走到那邊,又從那邊繞到這邊,沒有人多看她一眼。   像個過客。   是.她是個過客。   沒有愛人、沒有家庭,沒有孩子……上一世的她.如水過無痕,什麼也沒有留下!   思忖間、她的手碰到了高高凸起的肚子。   不,不,不。這一世.她還有個孩子。   她可以死去.卻不能讓這個在她身體裡慢慢孕育長大的孩子跟她一起殞滅。   「侯爺呢?」十一娘聽見自己哽咽著問萬媽媽,「我要見侯爺!   在她所認識的人裡,只有這個人,能保護這個孩子不受傷害!   屋裡的人面有難色。   產室是汙穢之地.男人進來.是要染黴運的。   「夫人,」萬媽媽硬著頭皮笑道.「侯爺就在書房。   .您有什麼事.我去幫您傳一聲就是了!、   「我要見他!「一向溫和的十一娘此時態度堅決、「你去跟他說我要見他!、 第四百五十九章兇險(上)   徐令宜望著甸甸在他面前的幾個婆子,冷冷一笑。   「看來.你們都沒有什麼辦法了!」他吩咐琥珀.「把白總管叫來。讓他把宮裡來的三位送回宮去。就說我們永平侯府用不上。、   她們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來當差的。「用不上」.聽在宮裡那些貴人的耳朵裡,和「鋸傲不服管束」有什麼區別?   三個婆子篩糠似的抖了起來。   敢在當個國舅爺面前得瑟,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已是不言而喻。就算皇后娘娘不追究.自有想奉承永平侯的人替永平侯抱不平!   與其到時候生不如死.還不如想辦法放手搏一搏。   「侯爺,我們有法子!」其中一個穩婆破釜沉舟地道,「因是偏方.有些兇險.所以不敢拿來用!,如果是個全無風險的法子.穩婆早就用了.何至於到此刻才說出來?   徐令宜面無表情。   穩婆已急聲道:「我們可以幫夫人揉一揉.這樣孩子能快點生下來。   徐令宜朝另外幾個穩婆望去,只見她們神色很是慌張。   他又朝萬媽媽望去。   萬媽媽目光閃爍.顯得有些緊張……   也就是說.萬媽媽也是知道這個法子的!   徐令宜的目光就鎖住了萬媽媽。   萬媽媽心中五味陳雜,緩緩地跪在了徐令宜的面前。   「侯爺!」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這法子,太兇險。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才用。因是揉下來的.孩子多半都…「」聲音低了下去.「沒生下來就「…夭折了!」   徐令宜冷漠的表情有了裂縫、露出些許的慌亂。   萬媽媽頭垂得更低了。   「不.不,不」聽了個一清二楚的十一娘心如刀?「一定還有其他的法子這個不行!不行……,眼睛又溼潤起來。   ...   她要把孩子生下來!   徐令宜回頭.望著洞眼婆娑的妻子。   明眸澄淨得如澗間的泉水.似忘憂水,是讓他的心都跟著清澈起來人。   眼角的餘光瞥過高聳的腹部。   在他的撫模中一點點的長大、頑皮地和他嬉戲,是他的骨血…」   徐令宜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還有沒有其他的法子?」   田媽媽猶豫了片刻。   磕頭的穩婆卻捉到徐令宜聲音裡的猶豫。   這個時候.什麼也不做.肯定是死。順著侯爺的心意去做.說不定還I條話路。   她拿定主意.輕聲道:「還.還有個法子!.   徐令宜目光一亮。   「用剪子剪開……「穩婆小聲道,「只是大人」….   徐令宜明白過來。   大人和孩了.只能保一個!   十一娘也明白過來。   她打了一個寒顫。   沒想到自己這一世會死的這樣的狼狽。   十一娘自嘲地笑了笑.手輕輕地落在了腹部。   沒有母親的孩子.生活會很辛苦.哪怕物質上再滿足,心裡也始終會有一個小小的缺憾。   只可惜自己和徐令宜做夫妻的時候太短了些,如果時間再長一些,記憶也深一些,念著夫妻一場.孩子又自幼喪母,他以後就算是再有妻室、子女.也會對這個孩子多有容忍吧!   想到這裡.她不禁輕輕地撫了撫肚子裡的孩子。   以這個孩子的出生門第,如果太過容忍.只怕會養成嬌縱跋扈的性子.可如果太過嚴厲,又多半會養成膽懦弱的性格,被人欺負…」.得找個可靠的人守在孩子身邊才行。   濱菊、萬大顯都是忠厚有餘,機敏不足;琥珀倒是很機敏.可她嫁到管家,就是徐府的人了,徐令宜要是娶了繼室.多有牽制,未必是個好選擇;竺香年輕還小.自己不在了.她的婚事自然由徐令宜或是羅家的人做主,由不得她,未來如何.還是個未知數……一時間,竟然沒有一個十全十美的人。   不過.寧願愚笨些,也不能選那種機話靈變,審勢度勢之人。情況隨時變化.誰知道這種人什麼時候就起了異心。   她突然想到了陶媽媽。   當初,元娘是不是也面臨著和自己一樣的困境和選擇呢?   十一娘愣了愣.就看見徐令宜慢慢走過來。   他的步子不大.可步伐卻很堅寵眉宇間透著毅然,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鄭重。分明是己做了決定。   知道她懷孕時他的微笑.撫模著她肚子時他的滿意.感受到孩子胎動時他的喜悅……走馬燈似地在她眼前掠過。   人為什麼一定要面臨考驗?   難道不能就這樣花團錦簇地過一生嗎》   十一娘望著坐在他身邊的徐令宜.靜靜地說了句「我要孩子」….   卻悲從心起,淚如雨下。   徐令宜望著剛才還情緒檄動、知道另有法子保住孩子卻突然安靜下來.默默流著眼淚的妻子.並不覺得意外.只是心痛難忍。   他幫她擦拭著腮邊的淚珠「十一娘!」徐令宜望著她的目光有些幽遠,語氣有些苦澀.:你一向明理……剛才穩婆的話你也聽見了…」.如果用剪子.你肯定會…」.如果讓穩婆幫你揉搓.孩子有可能……」他微微一頓,半晌才道艱難地道.「還是讓穩婆幫你揉搓……」   十一娘睜大了眼睛。   心裡亂糟糟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要放棄孩子」的念頭如潮水般席捲了一切.心中所有的感想都為它讓路。   「不行,不行!」她大聲地道.「我你了他十個月……他已經會翻身了,還會和我們做遊戲。」她說著、握住了徐令宜的手.「你不記得了……你的手放在左邊,他偏偏朝右踢;你的手放在右邊.他偏偏朝左踢…」你還說他性子話潑,聰明可愛……」   徐令宜眼角有水光閃動。   可一心一意只想說服他的十一娘並沒有注意。   「侯爺……」她殷切地望著他,只希望他能改變主意.「他已經足月了……   屋子裡聞針可落.所有的人都戰戰兢兢地等候著,徐令宜有些無力地靠要床頭的架子上.聽見落地鐘敲了九下。   他慢慢地站了起來,吩咐穩婆:「你們動手吧!,聲音有些嘶啞,語氣卻很是鎮定身姿筆直如松,又帶著一份決然。   「不行!」十一娘再也顧不得什麼,掙扎著拉住了徐令宜的衣袖「不行……」   徐令宜重新坐下來,抱了她。   「十一娘.你聽我說。」他眼底深處有著難掩的哀惱,「可如果讓穩婆動手揉搓,你和孩子都堵可能活下來…」如果用剪子,只有一個結果。我們試一試.好不好?」   誰又不想活下來!   算概率,徐令宜分析的很有道理。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來。   她不敢試…..她承受不了另一個結果!   「不行.不行!「十一娘抱住了徐令宜的胳膊.小聲地哭泣起來.「我不能……   琥珀捂嘴哭了起來,萬媽媽側過臉去。   十一娘很害怕吧!   男人是不能進產室的.既然自己已經破例了、那些規矩索性也就不管了。   「十一娘!」徐令宜鄭重地喊著她的名字。   十一娘不由抬頭。   「我陪著你!」徐令宜平靜地望著她.「我們一起!」他緊緊地攥了她的手,「你要相信我。,十一娘怔怔地望著他。   「我不知道經歷過多少腥風血雨。」徐令宜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緊緊她攬了她的肩膀,「法善和尚曾經給我算過命,說我是武曲星下凡.妖磨鬼怪遇到我都要避開……」他的語氣堅定而從容,「我在這裡陪著你,你一定會沒事的!」說著,已朝那個獻計的穩婆點頭。   穩婆一咬牙、將了袖手就走了過去。   「老四.進了產室!」太夫人聽著愣住。   「是啊!」杜媽媽低聲道、「攔也攔不住……」   太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取下手腕上的桶木佛珠輾了起來.還是覺得心中難安,乾脆站了起來.「走.去祠堂。」   求祖宗保佑他們逢兇化吉才是!   穩婆的手很重,剛揉搓了幾下、十一娘就後悔了。   她抓住了穩婆的手:「不行,這樣孩子會受傷的!.   穩婆有些為難地看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保持了沉默。   穩婆就避開了十一娘的目光,低頭使勁地揉搓她的肚子。   十一娘心中一顫.抬頭望向徐令宜。   他下領繃得緊緊的,嘴唇抿著了一條縫,目光如眺望般的愣愣地直把著前方,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十一娘不由緊緊地抓住了徐令宜的手。   他的手.指節分明、寬厚而溫暖,此時卻如秋風中的落葉.止不住地哆嗦著。   「侯爺!」她失聲痛哭起來。   徐令宜身子一震.回過神來。他摟著她,把臉貼在了她的臉上,柔聲地安慰著她:「你別哭.等會沒力氣了!孩子生不下來,你也會很兇險的!」   用剪子、孩子會沒有任何風險地生下來。用這種方法.孩子有可能夭折、大人也會因為力竭而亡。兩相比較,前者才是明智之選。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了解徐令宜的用心。   他這樣做.不過是想保住她而已她是孩子的母親、他是孩子的父親。   做出這樣的取捨.她悲痛欲絕.他何嘗不痛苦萬分。   「徐令宜!」她含淚望他,「我要吃東西!、   徐令宜愣住。   十一娘已道:「吃了東西、才有力氣。. 第四百六十章兇險(中)   太夫人跪在大紅底雲龍棒壽的跪墊上.恭恭敬敬地給徐家的列祖列宗上香、磕頭。   杜媽媽上前扶了太夫人「那邊情況怎樣?」太夫人站定杜媽媽不敢說實話,小聲道:「太醫用了催產湯藥。   太夫人心裡卻明鏡似的。   如果催產湯藥有效.孩子這個時候應該己經生下來了。   太醫的手段她也知道。   催產湯藥無用,只能用虎根之藥……是大人活下來.還是孩子活下來.就看天意了!   想到這裡,太夫人眼睛微溼,目光不由落在了元娘的牌位上。   你殫精竭慮地把十一娘娶進了門、如今她正在生死關頭徘徊。你如果在天有靈、就算是為了諄哥兒,也保佑她平平安奏.順順利利的吧!   「吃東西?」徐令宜又驚又喜。他最怕的是十一娘不配合。忙道:「想吃什麼?我讓萬媽媽幫你準備!」   「什麼都可以!」這個時候、哪裡還知道娥。只不過擔心到時候自己設有了力氣。   十一娘想到肚子裡的孩子被這樣折騰一番.還不知道是個怎樣的情況。但事已至此.三心二意.只讓會她和孩子都陷入困境……只能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主動調整姿態,方便穩婆用力……心卻如刀割般地痛起來.眼洞不受控制地亂湧。   穩婆看著鬆了口氣,忙道:「給夫人含片人參吧!提提精神就行。   要不,喝些紅糖水也行。   人參自然更好。   可人參補強不補弱。   徐令宜吩咐唬拍:「你去問太醫.夫人這樣.能不能合人參!   琥珀很快折了回來:「太醫說.合參片更好一些。」   這些東西早就備好了的。   趕過來的田媽媽忙拿了參片給十一娘含。   另兩個穩婆膽乎也大了起來,一個過來幫忙,一個觀察著十一娘的反應。   屋子裡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婆子們開始上燈。   十一娘無力地瘁在徐今安的你裡,大口地喘著氣。兩個幫著揉搓的穩婆也大汗淋漓。   徐令宜按過琥珀手中的帕子幫她擦著額頭上的汗。   她好生生一個大人都精疲力竭了,何況是個未出生的孩子。   「這樣下去不行!」十一娘強忍著洞水.「讓太醫給我用湯藥,我怕等會沒力氣了!   人參都沒辦法.再用.只能是虎狼之藥。   「你閉上眼睛歇會!」他把帕子遞給琉殉.程了十一娘的手.「實在不行了.我們再用湯藥。   「我現在感覺就不行了……」十一娘喃喃地道,耳邊突然傳來穩婆的驚呼:「侯爺.夫人,宮口開了。   十一娘和徐令宜聞言都精神一根。十一娘更是支肘要坐起來,急得那穩婆忙將十一娘扶了下棗:「快躺好,快躺好。   其他幾個穩婆也圍了過來。   這個在架子床上懸了白綾好讓十一娘有個借力的地方.那個幫著在十一娘身下墊了乾淨的棉布,還有的拿了厚厚的迎枕放在十一娘的背後,徐令宜坐在那裡.倒顯得有些礙手礙腳起來。   徐令宜乾脆把地方讓了出來。   田媽媽趁機就坐在了床邊,先是塞了片人參給十一娘,然後開始告訴她怎樣用力接下來,扣比之前的折騰,順利的讓人有點不可思議。   不過一蛀香的功夫.穩婆就看見了孩子的頭,中途除了孩子的肩膀被卡了一下,沒再出現任何的異樣情況。   隨著一聲「生了、生了」的歡呼聲,十一娘只覺得身子一輕。   她還記得剪臍帶的事.急著提醒琥珀:「剪刀、剪刀……   琥珀慌慌張張地去拿了剪刀。   穩婆哪裡敢拒絕,按過剪刀剪了臍帶,提了孩子的腳.朝著屁股就是兩巴掌。待聽到孩子宏亮的哭聲時,一顆懸著的心這才落下來,抱著身上還消著穢物的孩子給徐令宜看:「恭喜侯爺.賀喜侯爺,是個公子,是個男丁!」   徐令宜望著髒兮兮、哭得正歡的小傢伙,百感交集。不由伸手摸了摸他溼漉漉卻烏黑濃密的頭髮,轉烏對十一娘道:「是個男孩子!」   十一娘好像跑完了一場超過自己承受能力的馬拉松.雖然全身都像散了架般.動下手指都覺累.可精種卻很亢奮。聞言伸出手臂:「給我看看!」   「夫人別動!」照顧她的穩婆卻笑道.「胎盤還沒有出來。   徐令宜聽著心裡一緊.忙道:「要不要緊?   「沒事.沒事。」穩婆說著.笑蓮、「已經落下來了。   這也算是母子平安吧!   徐令宜露出愉悅的笑容。   屋子裡一改剛才的沉悶,人人臉上洋溢著笑容.喜氣洋洋的。   自有小丫鬟跑著去給太夫人、二夫人和五夫人報信。   萬媽媽和琥珀則幫十一娘收拾。   田媽媽和穩婆抱著孩子到一旁去清洗。   十一娘很疲憊,卻湊不下心來。問田媽媽:「說肩膀卡了一下,你看看他的手能不能動?」又問.「他有沒有其他什麼毛病?」然後沒有聽見孩子的哭聲,支肘就要坐起來.「他怎麼不哭了?」   徐令宜見她臉色蒼白,神色倦怠,按了她的肩:「你頸著自己就行了!孩子那邊有田媽媽呢!」   田媽媽聽了忙笑道:「夫人放心,小少爺好得很。知道我們在給他洗澡,哭也不哭了,張著雙黑溜溜的大眼晴.到處看呢!」說著.嘖嚏道.「小少爺長得可真漂亮!這頭髮,烏油油的.眼睛.亮晶晶的,皮膚,紅紅的一一生下來皮膚白的,越長就越黑:生下來皮膚紅.就會越長越白。」說著.瞥了徐令宜一眼,「我看這五官像侯爺.這頭髮、皮膚卻隨夫人。」   別一個穩婆也直點頭:「我看也是。我按生過這麼多次、還從來沒有看見過誰家的孩子一生下來就睜眼的。這孩子.精神頭可真足.   長大了只怕和侯爺一樣,也是個大將軍。   雖然是恭雄的幫.可知道孩子身體好,十一娘還是忍不住露出一個歡欣的笑容來,在溫熱的帕子擦拭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再醒過來.已是半夜。   遠處傳來隱隱的更鼓聲.昏黃的燈光中,身材欣長的徐令宜抱著孩子在屋裡走來走去的.還不時停下來笑著端詳一下襁褓中的孩子。   十一娘看著心裡暖暖的.嘴角彎成了一個愉悅的弧度.輕輕地喊了聲「侯爺」.道:「屋裡服侍的人呢?   「你醒了!」聽到動靜.徐令宜抱著孩子笑著坐到了床邊.「餓不俄?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這麼一說.十一娘還真感覺有點餓了.但大紅底繡著福祿壽三星翁牽梅花鹿的包被就在眼前,她一心只想看著孩子.支肘就坐了起來:「給我看看!」身體麻麻的,感覺很吃力。   「你快躺下!」徐令宜忙道,「太醫說.你身子骨本來就弱.這次又受了這樣的折騰.沒有兩、三個月的精心調理.休想恢復元氣。」   一面說、一面將孩子抱到了她的面前。   孩子睡得正香.神態很恬靜。小臉紅紅的,五官還沒有長開,但鼻子高挺,看得出來.像徐令宜,頭髮烏黑、應了田媽媽那句話「烏油油」的話。   就是這個小傢伙、把自已折騰得夠哈!   十一娘想著,沒有一點點的不快,只覺得甜滋滋的。   她不由俯身,小心翼翼地用鼻尖碰了碰他的面頰。   突然被人打擾了睡眠.雖然是自已的蛋親.但孩子還是很不給面子地皺了皺小鼻子,然後不滿地郊了都小嘴.頭在包被上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十一娘心裡柔柔的.能滴得出水來。   「很有趣吧?」徐令宜望著眼角眉枯溫柔如水的十一娘.笑道「他剛才還朝著我吐了個泡泡。」說著.指了孩子的方嘴角.「就在這裡,小小的.米粒大小。   小嬰兒通常吃了奶或是喝了水以後.唇邊餓留的奶水才會吐泡泡。   十一娘忙道:「他吃了東西沒有?   孩子出生之教她看了幾個乳娘、但因為初乳最好,所以想找個和她產期最接近的.就沒有定下來。   「沒有!」徐令宜有些擔心的樣子.「他一直在睡。前頭找的三個乳娘都試著給他餵奶.他都不肯吃,田媽媽說,可能還不餓。就餵了點水給他喝,倒一股腦的全喝了。我看.說不定他是不喜歡這幾個乳娘.我已經吩咐下去了,明天一早就從**府裡找幾個來再試試。   又道,「你躺下吧!穩婆說你身上有傷.讓你別亂動的!   他這麼一說.十一娘又想起屋裡服侍的人來。   徐令宜笑道:「我見你屋裡平時值夜的Y鬟都睡在外間。我怕她們吵著你.讓她們在外面守著。   十一娘這才想起未剛才徐令宜的腳步異常的輕盈.根本聽不到什麼聲音。   思付間,徐令宜已經聲叫著「田媽媽」.道:「夫人醒了!」然後又和十一娘說話.「娘和二嫂、五弟妹都來看過你了。見你睡著,就沒吵醒你。說明天一早再來看你。諄哥和誡哥也來看了弟弟,」說著,笑了起來,「兩個都稀罕得不得了.問能不能跟弟弟一起睡。   想到那兩兄弟,十一娘淺淺地笑了起來:「他們好吧?   「挺好的。」徐令宜笑道.「兩今天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吹有子、做花燈…沒想到誡哥兒竟然和諄哥兒處得這樣好。」頗有些感嘆。 第四百六十一章兇險(下)   「這也許就是緣分吧!」十一娘當初也沒想到徐嗣誡能這麼地融入這個家庭.說起來.徐嗣諄的友善也是個重要的原因。她心中一動,趁機道.「諄哥兒雖然性子柔和、卻有容人之量。對一般人來說.也就得個寬厚之名.可對世子來說.卻是難得的美德。」   徐令宜不由沉思。   宋媽媽和田媽媽端了小米山芋粥進來。   田媽媽見徐令宜還抱著孩子、笑道:「要是侯爺不放心.奴婢幫著抱一會吧!你也好歇一歇。」   孩子還沒有出生,屋裡的丫鬟、婆子都已經選好了。她既不用給孩子哺乳.也不用親自照顧孩子、想見的時候讓乳娘抱過來就行了。   就是身體不好的徐嗣諄.也是照此行事的。其他公卿、富貴之家也是如此。她卻想自己帶孩子。這是兩個觀念的碰撞。每個人都有她認為舒服的生活方式,她無意改變什麼、也不想讓自己變成異類。只好曲線救國。藉口沒有合適的人選、沒有把孩子屋裡的管事媽媽定下來。尋思著到時候生了.暫時在自已屋裡養些日子.等有個兩、三歲了.濱菊的孩子也大了,讓濱菊來做管事媽媽。如今沒個老成的人在屋裡看著.   難怪徐令宜不放心把孩子交給他屋裡的人。   沒想到徐令宜會親自帶孩子。   不是說父不抱子的嗎?   十一娘有些內疚.不等徐令宜回答.己道:「侯爺.您把孩子放在我床上吧!」   「沒事.」徐令宜道,「他還沒把劍重。」但想著母子連心.這這孩子得來不易,自己都看著歡喜.更何況十一娘。還是把孩子放在了十一娘的枕邊。   宋媽媽服侍十一娘吃粥。   因為剛生產完.身體正虛著,不能太油膩的東西。多用米酒、鯉魚催奶。小米山芋粥清淡.補氣血。看這吃食就知道,沒人指望著她哺乳。   十一娘想了想、道:「我想喝點雞蛋米酒。   徐令宜朝田媽媽望去,示意她去瑞米酒來。   田媽媽忙道:「那走燥熱之物。太醫說了您體寒。要是實在想吃.等過幾天.您身上乾淨了.我做給您吃。   她是和萬媽媽都是有經驗的老人,太夫人專程差了來照顧十一娘的.自然最有發言權。   徐令宜就笑著問十一娘:「你還想吃什麼?」   意思是讓換別的東西吃。   十一娘只好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沒什麼想吃的了!」   晚上田媽媽和孩子屋裡的丫鬟紅紋、十一娘身邊的秋雨、秀蓮在屋裡服侍.徐令宜歇在了書房。   望著熟睡的孩子,十一娘雖然感覺到自己好像沒什麼奶水,卻還是不死心地試著給孩子餵奶。孩子卻側了頭去睡.根本不理她。   十一娘心中暗著急,卻也沒有辦法。   思付著是不是難產,身體太虛,所以沒有奶水;或者是沒有及時催奶.耽擱了時間……   太夫人那裡,叫了二夫人做伴。   還好是有驚無險、把我嚇了一身冷汗。.   二夫人幫太夫人掖了被角:「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侯爺幾次徵戰全身而退.是個有後福的人。您不必擔心!   太夫人「嗯」了一聲,道:「你不知道。我當時想,要是十一娘有個三長兩短的.老四豈不要背上個克妻的名聲?當時真是為他心痛啊!   「現在不是沒事了嗎?」二夫人拉了太夫人手,「您且放寬了好好保垂身體.還要看著重孫出世呢?.   太夫人就想到了剛添的孫子。   她臉上平添了幾人分笑意:「你瞧他.不早不晚,選在了十月初十落地。頭髮又黑義濃,額頭寬寬的.鼻梁高高的.我看.以後也是個有福的。   二夫人想著那個剛出生就睜開了眼睛的小傢伙,嘴角也翹了起來「他要不是個有福的.怎麼會託身到四叔的屋裡!」   兩人說話的時候,五夫人也在和石媽媽也在說話:「說起來.她運氣真不錯.頭胎就是兒子。我看,以後諄哥的日子不好過。.   「這過日子.也和這喝水一樣,是冷是熱.只有自己知道。」   石媽媽笑道.「四少爺是世子.踏踏實實地過日子.有什麼不好過的」說著.轉移了話題.「我看您這個月的小日子遲了大半個月.明天太醫院的太醫要來給四夫人問診.您看、要不要叫過來給您把把脈?」   五夫人知道石媽媽的意思。懶懶地道:「懷歆姐兒的時候,一上身就不舒服。這次.什麼也沒有。我看,還是將些日子再說。免得弄錯了。那邊又剛生了兒子.還以為我在和她打擂臺,白白讓人看笑話!」   石媽媽點了點頭。   五夫人能這樣想最好。這妯娌之間.一如鄰裡之間。雖不在,一起過日子.可抬頭不見低頭見。要是事事都要爭先.哪有安寧的時候。關了門.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經。   「你往常的日子對得誰.這次就沒一點動靜?」石媽媽把話往五夫人最關心的子嗣方面引。   「什麼動靜也沒有!」五夫人嘆氣.「還不知道到底怎樣.說這些.都早了些!」   到底把這話引開了。   正屋的東小院裡、文姨娘卻在為洗三禮送什麼好犯愁。 第四百六十二章初生(上)   臨波隔著窗欞答道:「天剛亮就送五個乳娘過來.正在外院候著。   「把她們都叫進來!.   臨波應喏而去。   孩子哭得更大聲了十一娘焦急地坐了起來。   「我來!」徐令宜忙在她身後墊了個迎枕,把孩子抱在了懷裡。   十一娘倚了迎枕。徐令宜抱了孩子.一面走.一面輕輕地拍著。   孩子卻依舊哭個不休。   他聲音宏響.哭得傷心.在這安靜的空間就有了幾份驚心動魄。   不過幾息的功夫,十一娘已覺度日如年。   徐令宜眉宇間更是有了幾份焦慮。   一旁的紅紋度欲言又止,被秋雨看了個分明。她輕手輕腳她走了過去、耳語道:「怎麼了?」   紅紋怯生生豔道:「會不會是撒了尿?」   秋雨怔了怔.想著給六少爺挑Y鬟時.全選的是那些年紀在十三四歲,曾在家裡帶過弟弟妹妹的、覺得她的話有幾分可信。想了想,上前悄聲道:「夫人,紅紋說.六少爺會不令是撒了尿?」   十一娘此刻只求孩子別再哭了.忙喊了徐令宜:「」.抱過來看看!、   徐令宜也聽到了秋雨的話、將孩子放在了床上。   兩人有些笨拙地解了包被。果然是尿了。解了包被.孩子就不哭了.睜了眼睛烏黑的眼睛,小腿亂蹬。徐令宜望著那雙比花生大不了多少的小腳有些手足無措。問十一娘:「怎麼辦?」   能找到孩子哭的原因,全因有紅紋的建議。十一娘朝紅紋望去。   紅紋急步上前,戰戰兢兢地道:「萬媽媽說.要洗一洗.然後換了乾淨的尿片.重新包上。   話音未落.萬媽媽走了進來.看著不由「哎呀」一聲一不過轉身去吩咐了小丫鬟一聲.回來就全變了。她忙把孩子抱在杯裡,將小包被掩得實實的:「小心著了諒.那可就麻煩了。」   十一娘解釋道:「他尿了尿!,萬媽媽已經看見了。笑道:「我這就幫六少爺換個尿布。」   那邊紅紋早己拿了乾淨的尿布出來,又喊了小丫鬟打了熱水進來,和萬媽媽一起幫孩子換尿布。   徐令宜道:「這樣不行.得快點把奶娘和屋裡管事的媽媽定下來才好。   萬媽媽聽著心中一動.正思忖給十一娘推薦個人,就聽見十一娘道:「你看濱菊如何?她有經驗,做事我也放心。.   徐令宜覺得濱菊太年輕.何況這中間還隔著個萬大顯。   他幫十一娘拉了拉被子.見萬媽媽和紅紋、秋雨正專心在給孩子打包.低聲道「過了年.司房裡有個一等的老管事因年紀大了要回家榮養.司房裡的人要動一動。萬大顯這兩年做事也算勤勉。我準備讓他做個二等的管事…「這樣一來.濱菊就不適合再內院當差了。特別是在嫡次子身邊。   十一娘雖然有些失望.但想到萬大顯得了重用.又覺得有此高興。   想著徐令宜剛才說話的聲音,猜著這件事只怕還沒有最後公布。也學著徐令宜的樣子低聲笑道:「沒想到萬大顯竟然有這樣的福氣……我一時只想到濱菊。要不.先把乳娘的人選定下來再說?反正孩子還小.   天氣又越來越冷.我想讓他暫時就住在正屋的暖閣。我閒著.有乳娘.還有宋媽媽、琥珀和竺香幾個.難道還看不住一個孩子不成?侯爺.您意下如何?」   徐令宜想想.也覺得有道理:「那就先把乳娘的人選定下來。」又笑道,「吃飯是大事!、   十一娘聽著笑起來。   萬媽媽把孩子重新包好.抱了過來。   徐令宜見他又睡著了,不由笑道:「可真是嬌氣。一點點委屈也受不了!」眼睛盯著十一娘看。   十一娘臉色一紅.嬌嗔道:「他尿溼了、不舒服.自然就要哭了。   徐令宜只是笑。   十一娘的臉更紅了。   正好臨波領了**府的乳娘來.又小丫鬟領了先前三個乳娘過來了.徐令宜這才斂了笑容,道:「我去趟娘那裡。先把孩子的名字定下來。再和她老人家商量商量洗三禮的事。你正坐著月子.少不得要請娘幫著出面應酬應酬。「選乳娘畢竟是內宅的事,徐令宜自然不好插手。   十一娘點頭.待徐令宜走後,讓萬媽媽把幾個乳娘叫了進來。 第四百六十三章初生(中)   朦朦朧朧中.十一娘好像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她猛地坐了起來.卻看見萬媽媽神色安祥地坐在炕上.正輕輕地拍著懷裡的謹哥兒。   「夫人,」一旁服侍的秋雨忙走上前去,「您這是怎麼了?   聽到動靜的萬媽媽也循聲望了過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孩子不吃.她哪裡能睡得安生!   「沒事,沒事。」十一娘緩緩地靠在了迎枕上.「謹哥兒怎樣?,秋雨聽著神色一黯:「中途醒過一次。萬媽媽讓那個姓顧的乳娘給六少爺餵奶.六少爺沒有吃。萬媽媽只好餵了點清水。,十一娘急起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秋雨道:「午初還差一刻。.   「可讓吳太醫瞧過了?,秋雨輕輕搖了搖頭:「小廝說.吳太醫今天在宮裡當差。要到未正才能出宮。」   出了宮,再到荷花裡,豈不到了申初?   萬媽媽抱著謹哥兒走了過來。   「夫人別擔心、侯爺一聽說.立刻去了宮裡!」   萬媽媽道:「巳正就去了。、   也就說.走了有半個時辰了遞牌子,見皇上.請旨,回荷花裡……這一件事一件事的下來,就算是順順噹噹.也要未正了。到時候.吳太醫也該出宮了。與其進宮雲請皇上下旨,.還不如派了管事在宮門外等!   心裡算著.十一娘微微一愣。   徐令宜經常出入皇宮.利弊自然比她更清楚,可他還是去了…」   是因為與其等著.還不如做點事更讓人安心嗎十一娘接過萬媽媽手鐲的兒子.望著他睡意正酣的小臉,不由俯身親了親他的面頰。   面頰軟軟的、柔柔的,有著小嬰兒才有的嫩滑。   從出生到現在,已經七個時辰了,卻只喝了幾次清水」…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想吃乳娘的奶?還是哪裡不舒服?偏偏又不會說話……   想到這裡.她有些不安地掖了掖孩子的包被。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大小姐來了!」   秋雨忙在一旁解釋道:「夫人.您剛歇下、大小姐就來了。見您和六少爺都睡著了。大小姐看了會孩子就先回去了。說了等會來看您的。」夫人醒來就問孩子,她當時沒有機會說。又從一旁裝孩子衣物的高拒裡傘了個小匣子來,「這是大小姐一早送過來的。、   十一娘打開、是一對小小的赤金手鐲.懸了一簇小小的海棠花.非常的漂亮。   她很是意外:「快請大小姐進來。」   貞姐兒穿了件白色的陵襖,玫瑰紅的比甲.在初冬的季節,顯得溫暖而明亮。   十一娘讓秋雨端了錦杌給她坐,指了匣子道:「這是什麼?也太貴重了些。」   貞姐兒聞言微徽有些不安.低聲道:「是二哥去落葉山之前給我的。說是給六弟的。」   是嗎?   十一娘望著手鐲上懸著的誨棠花。   懸海棠花.多半是送給女孩子的,那個時候孩子還沒出生.根本不知道是男是女.她的孩子又是嫡次子,以徐嗣諭謹慎的性格,就是要送.也只會送個雕了什麼「歲歲平安」或是「吉祥富貴」之類絕不出錯的金鎖片才怎麼會送了懸著海棠花的小手鐲。   莫非是貞姐兒自作主張」…這手鐲原是她小時侯戴過的?   想到這裡,她笑道:「你怎麼這個時候才來?」   貞姐兒只小徐嗣諭幾天。雖然不像其他的兄妹那樣從小在一塊長大.可她自懂事起就聽著Y繁、媽媽嘀咕著「我們家二少爺」什麼什麼,就很想見見這個二哥,待見到了.他聰明又活潑,還敢一屁股坐在臺階上,不像她.坐到美人椅上都要放個錦墊,怕衣裳髒了太夫人不高興,她很是羨慕……再後來.又覺得他很可憐「…特別是秦姨娘死後,父親和母親都沒有動秦姨娘的東西,跟著文姨娘學過算盤,後來被十一娘調到了她屋裡當差的秀蘭卻聽文姨娘說.除了一些上了冊的物件,秦姨娘把二哥歷年所得的賞錢和金飾統統揮霍一空,只留了不到一百兩的碎銀子。……當她聽到那些管事的媽媽議論送什麼東西給六弟時,怕徐嗣諭為難.正好靜些日子文姨娘把幫她保管的一些飾品全交給了她.她就從中找了這副她滿月時文家送的、卻從來沒有戴過的赤金手鐲……又怕二伯母問.所以特意來遲了些。   她不免有些如坐針氈起來:「我.我昨天一直等這邊的信……睡晚了…「.起來的也有些晚」越說越心虛,想著平時十一娘教她的一一不知道說什好.就別說。   也比虛特假意的好。忙微微坐直了身子,微微拔高了聲調笑道:「母親.我聽萬媽媽說.父親給六弟取名謹.是真的嗎?、   十一娘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她雖然不知道兩個孩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貞姐兒這樣維護嗣諭.總比落井下石的強。她也就順著貞姐兒的話道:「你父親和我都覺得這個名字好……」   話音還沒有落,謹哥兒突然哭了起來。   十一娘忙抱了謹哥兒,喊萬媽媽:「是不是又尿了?,萬媽媽快步上前.散了包被、尿片乾乾的。   「是不是要喝水?」萬媽媽猶豫道。   「那就餵點水他喝!」   貞姐兒好奇地在一旁看著。   謹哥兒嚅著小嘴,把餵的水給吐了出來。   「是不是餓了?,十一娘道。   紅紋一溜煙地去叫了顧氏來。   這次謹哥兒順利地含了奶頭,可吮吸了兩下,又放聲哭了起來。   顧氏臉色有些發白。   萬媽媽頸不得這些,又叫了另一個乳娘來。   謹哥兒側過臉去大哭.不僅如此.還像嗆著了似的,咳了起來。   萬媽媽豎抱著孩子輕輕地拍著他的背,他哭得更大聲了.一邊哭.還一邊咳了起來。   「又不是尿了.又不是喝了.吃了兩口奶又不吃了.這到底是怎麼了?會不會是有其他的什麼毛病?」想著穩婆說出生的時候肩膀卡了一下、十一娘撩了被子要下床。   「夫人.您不能起來。」萬媽媽急得大叫.「太醫說了.您要好好躺幾天才行,要不然,會落下月子病的。」想把孩子送過去.又見孩子咳得厲害,不敢讓孩子躺著,想去過去阻止十一娘.又不能把孩子交給別人,只好喊了「秋雨」,「快服侍夫人躺下。,孩子哭得十一娘肝腸寸斷、本來就聽不進去.執意起床抱了孩子不說、還輕輕一邊走,一邊輕輕地柏著他。   萬媽媽頭都大了。   又想到徐令宜在產房裡陪著十一娘生產.聽說孩子病了就急急進宮請旨……   這要是夫人有個三長兩短的…   只盼著在小廚房裡指導廚娘給十一娘做吃食的田媽媽早點來!   而貞姐兒開始見乳娘給謹哥兒餵奶.有些不好意思.後來見謹哥兒,哭得厲害.又有些擔心起來,拉著萬媽媽直問:「這如何是好?   萬媽媽心急如焚.卻也靈機一動,咬了咬牙,道:「夫人.您看要不要讓那彭醫婆來看看?、   十一娘有些意外:「彭醫婆還在府裡?,萬媽媽點頭:「兩位穩婆和彭醫婆都在府裡。」說完,怕十一娘不明白.又道,「侯爺高興.讓她們過了六少爺的洗三禮再走。   洗三禮由穩婆主持,到時候「添盆」的東西穩婆都可以拿走。   想到生產那天彭醫婆的舉動.十一娘有些猶豫。   萬媽媽此刻只想先把十一娘安撫著上床躺下。   「那彭醫婆不是說了嗎,她不會接生。皇后娘娘讓她來.全因她會看小几之病。」她上前攙了十一娘往床邊去.「既是宮裡出來的.   肯定有幾分見識.要不然,太醫院的那些太醫也容不得她。您不如讓她來看看。要是說的有道理.我們照著行事就是。要是說的沒道理我們全當是請了郎中來問了診的。」   十一娘望著大哭不止的兒子.又想著徐令宜那邊就算是一切順利.等吳太醫來.也是兩個時辰以後的事了。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兒,子這樣哭上兩個時辰不成?   這樣一想,不再猶豫:「讓她來看看!」   紅紋聽著.沒待人吩咐.就跑了出去。   萬媽媽鬆了口氣,抱過啼哭不止的謹哥兒,耐心地哄了起來。   十一娘感覺下身有些痛,由著貞姐兒服侍上床歇了。   沒半盞茶的功夫,彭醫婆就來了。   她這次穿了件真紫色的褙子.看上去依舊帶著點奇異。   萬媽媽把孩子抱給她看。   她在路上已經問明了叫她來的原因,進屋就給謹哥兒把脈。   孩子的手臂小.彭醫婆的指頭粗.十一娘見她根本沒有搭在寸關尺脈上.心裡就有了幾份不滿,又見她眼睛亂轉,不像專心診脈的樣子.正懷疑她是否真的能診出脈象來.她已經得出了結論:「六少爺這是生產的時候嗆了東西在喉嚨裡。我有祖傳的回春丹,六少爺吃上三粒就沒事了。」說著.從隨身的荷包裡掏出三粒鵪鶉蛋大小的蠟丸手打更新來,「化成水.分三次喝下就成了。」   如果是平時.十一娘打發幾兩銀子就讓她走了、可這一次.她不由氣恨難平。   你想騙銀子也要看場合。竟然還拿了藥丸給孩子吃。要是吃出個什麼毛病來到時候怎麼辦?這樣也太不負責任了!   她臉色沉了下去.也不讓人接蠟丸,道:「浮脈如木之漂於水面洪脈如洪水般波濤洶湧:虛脈浮而無力,且大且遲。不知道我們謹哥兒脈象如何?」 第四百六十四章初生(下)   彭醫婆愣住。   她沒有想到會遇到個懂醫理的。   伸出去的手縮回來也不是.繼續那樣伸著也不是.臉色漲得通紅。   十一娘越發肯定這個彭醫婆是個浪得虛名之人。   她目不轉晴地盯著醫婆.表情如冰似霜。   一時間,屋裡的人都屏氣斂息地望著她們.只有謹哥兒.依舊放聲大哭.又因大家都靜下來,哭聲比剛才顯得更宏亮.顯得更為悲切。   十一娘的心被揪得緊緊的.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嚴峻起來。   屋裡瀰漫著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彭醫婆就想到了產室時徐令宜那殺氣騰騰的目光,她不由打了個寒顫,後悔自己不應該貪圖侯府的賞賜跟著穩婆留了下來,又想到徐家那些已被她裝到包袱裡的豐厚賞賜一一難道入寶山空手而歸不成?   念頭一起,她不由硬了頭皮道:「小公子的脈象很好……沒什麼不妥的…。平穩又有力……、   十一娘聽她擾在那裡強辨,心裡的火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   「秋雨,」她不緊不慢地打斷了彭醫婆的話,「你去侯爺書房拿了侯爺的名帖.讓白總管把人送到內務府去。然後跟內務府總管說一聲.讓他們好歹給我個交待。」   彭醫婆聽著心裡一顫。   宮裡的那些貴人要往死裡處置宮女的時候,憐憫眼前的人就要死了.有些事也就不計較了,就會用這種口氣說話。   她嚇得「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床前。   「夫人.夫人,我說實話,我說實話。」彭醫婆一心想著要打動十一娘,.眨巴著眼睛,眼淚就落了下來「我們彭家的回春丹,是祖傳的秘方傳兒不傳女.傳媳不傳婿。不管是什麼病.只要三粒就行如果吃不好,再多吃幾粒也一樣不好。.   十一娘錯愕。   彭醫婆一看,哭得更大聲了:「夫人,我真的沒有騙您。當初小公主膜瀉,太醫院的太醫看了大半個月也沒有看好。就是靠這三粒回春丹救的性命。後來太子爺家的小郡主停痰不出,也是靠我的三粒回春丹。」   她這一說,十一娘反而有些相信了。   彭醫婆原在鄉間給人算命卜撲兼看小兒雜症.最會察顏觀色,見十一娘臉色微緩,立刻道:「我從靠見過和小少爺一樣的病症.這才敢拿了藥丸出來。要等會小公子服了藥丸還不見好,您再把我送到內務府.我哆索一下就是個小人。」   十一娘望著著哭得已經有點聲嘶力竭的謹哥兒,想到民間藏龍臥虎.中藥性多半溫和.心一橫,道:「是每粒分三次喝下.還是共分三次喝下!」   彭醫婆大喜。   屋裡的氣氛卻不見輕鬆。   「每粒分三次喝下去!」彭醫婆生怕十一娘反悔似的.殷勤地地「我這就去幫小少爺弄藥。   十一娘點了點頭。   紅紋立刻奉了熱水上來。   化了藥丸,彭醫婆捏了謹哥兒的下頜灌藥。   謹哥兒哭喪著臉.卻偏偏不能動彈,小小身子在包被裡扭來扭去。   又被裹得嚴密,看著就讓人難受。   十一娘不停地在一旁囑咐彭醫婆:「你輕點,你輕點!」   灌進去的湯藥一滴也沒有撒出來,孩子也沒有被嗆到。   十一娘心裡就有了幾份期待。   酒盞大小的一杯湯藥灌完了、彭醫婆就斜抱著孩子在屋裡走來走的。   「這是做什麼呢?」十一娘緊張地問。   彭醫婆道:「得把他喉嚨裡嗆的東西吐出來才行。」正說著,謹哥兒打了個隔.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著褐色的湯藥。   屋裡的人大驚失色、彭醫婆卻欣喜若狂:「好了.好了,有效。   原來彭醫婆也是在撞運氣。   念頭在萬媽媽腦海裡一閃而過,她已來不及細想,忙叫小丫鬟去打水進來給謹哥兒換洗。   半個時辰之後.謹哥兒開始狼吞虎咽地吃奶。   大家齊齊鬆了口氣。   十一娘忙吩咐秋雨:「到外院去跟白總管說一聲,派個小廝守在宮門口.侯爺一出來.就跟侯爺說一聲,免得侯爺擔心。」   秋雨應聲而去。   十一娘這才發現自己的額頭有汗。   她抱著吃飽了沉沉睡去的兒乎.長長地籲了口氣。笑著吩咐萬媽媽:「去跟白總管說一聲.就留了顧氏吧!」   顧氏是從**府裡出來的.既然要用.應該還有手續要辦。   掩了衣襟的顧氏忙跪下來叩謝。   萬媽媽笑著應喏.帶著顧氏下去,謹哥兒屋裡的另一個叫阿金的丫鬟給她講府裡的規矩.安排她歇息的地方。差了秀蓮去太夫人那裡回音.玉梅去小廚房裡傳膳:「大小姐也在.按大小姐平時吃的做桌菜端進來。」   玉梅應聲而去,萬媽媽就看見琥珀和竺香肩並著肩.小聲說著話走了過來。   十一娘生產的時候。   琥珀屋裡,竺香在屋外,兩個人跟著熬了兩天兩夜.天快亮的時候才去歇了.沒想到這個時候又來了。   萬媽媽笑著和她們打招呼:「怎麼也不多歇會?」   琥珀惦記著謹哥幾:「六少爺開始吃東西了沒有?」   萬媽媽把剛才的事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順便誇了誇自己在這件事中起的作用。   兩人聽了都面露喜色.說了幾句「還好有萬媽媽守在身邊」的話.和萬媽媽一前一後進了耳房。   十一娘眉目含笑地靠在床頭的大迎枕上.貞姐兒則坐在床邊,正笑盈盈打量著謹哥兒:「…「.母親.您看六弟的髮際.和我像不像?」   說著.捋了自己劉海給十一娘看。   「真有點像。」十一娘笑道.看見琥珀幾個進來.也有些意外.「這麼早就過來了。」想著時間不早了.關心地道:「你們吃了午飯沒有?」   兩人給十一娘行了禮。   「吃了午飯。」然後異口同聲地問起謹哥兒.「聽說六少爺開始吃奶了?   十一娘點頭.笑道:「總算守得青天見明月了。」是她真實的感受。   琥珀幾個卻笑了起來。   十一娘則想起一樁事來,對琥珀道:你不來.我也準備讓人去找你。」然後指了床頭悶心拒:「洗三禮的名單在裡面、你對一對.看沒有遺漏的地方。未正之前交給杜媽媽。」   琥珀笑著應是。   田媽媽和玉梅指揮著粗使的婆子端了炕桌進來.玉梅和小鵬服侍貞姐兒在炕上用午膳,田媽媽服侍十一娘在床上喝粥:「…「用烏雞熬湯.然後去渣留湯.用小米、黑米、糯米熬了粥。您嘗嘗看好不好吃?   十一娘現在看什麼都順眼.何況那粥的確香糯潤口,笑著點頭「給貞姐兒也威一碗。.   貞姐兒笑道:「那是給母親做的……、   「反正是滋補的東西,」十一娘笑道、「吃些也無礙。.   兩人說說笑笑的,太夫人和二夫人過來。   「說開始吃奶了!」無限歡喜。   十一娘笑著應「是」.正想問太夫人吃了午飯沒有.徐嗣諄和徐嗣誡來了。看見太夫人在.兩個人都瑟縮了一下。   太夫人看著好笑.扳了臉:「不是讓你們別吵著母親.一下學就到我那裡去的嗎?怎麼又跑了過來徐嗣誡和太夫人並不十分親近.一向有點怕太夫人,聞言拉著徐嗣諄的衣角就躲到了他的身後。   徐嗣諄可憐兮兮地望著十一娘,期期艾艾地道:「我們.我們看弟弟一眼就走。馬上就去吃飯,也不會耽擱午覺的時間。,太夫人在心裡笑,道:「看看就快些回去.杜媽媽還等著服侍你們用膳呢!、   兄弟倆都鬆了口氣笑逐顏開地跑到了床邊看謹哥兒。見弟弟在睡覺,徐嗣諄很是夫望小聲嘀咕著:「為什麼我每次來他都在睡覺。   十一娘攪了攬他的肩膀:「因為弟弟還小。等大些了、磕睡自然少了?,.   「所以祖母的磕睡最少?「擠在徐嗣諄身旁的徐嗣誡突然道。   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就連太夫人的臉也板不下去了。   徐嗣誡看著膽子越發的大起來,道:「本來就是。我昨天晚上看見見祖母起來給我們掖被子了!「徐嗣諄一聽.忙去捂徐嗣誡的嘴。   屋裡的人都很是驚訝。   太夫人想到徐嗣諄那次就是半夜出的事.這次南勇媳婦跟著在層裡服侍,不由神色一前:「那麼晚了,你們怎麼還沒有睡?」其他的人不由支著耳朵聽。   徐嗣諄不敢做聲.太夫人望著徐嗣誡。徐嗣誠見徐嗣諄不做聲.   抿了嘴,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   太夫人又好氣又好笑。   十一娘忙道:「做錯了改正就是。要是知錯不改.還不跟長輩說實話,祖母可要生氣了!」   徐嗣諄像洩了氣的皮球:「我和五弟想給六弟做個大花燈。   「做花燈?」   徐嗣諄垂了頭:「想六弟做滿月的時候掛。」   是想給大家一個驚喜吧!   十一娘攬了徐嗣諄的肩膀:「是給你六弟做的吧?」   徐嗣諄點頭。   「反正他現在睡著了.也沒有聽見。我們都不告訴他。這樣也不算是洩密。你說是不是?」   徐嗣諄聽著臉龐亮了起來。   「不過,你們可不能用晚上睡覺的時間做花燈。要做.就白天做做。晚上睡不好,怎麼能好好聽趙先生講課?趙先生要是知道他講課你們都沒有聽.不知道該有多傷心呢?」   徐嗣諄連連點頭.就是徐嗣誡.也跟著點起頭來。   二夫人看著.眼中閃過異彩。 第四百六十五章添枝(上)   太夫人見十一娘和貞姐兒的飯還只吃了一半.站了起來:「謹哥兒好了、我們也就放心了。你正在月子裡,好生歇著。」說著.看了徐嗣諄和徐嗣誡一眼,「你們兩個呢.跟著我回屋去吃午飯、歇午覺.下午還要去上課呢!」   徐嗣諄見祖母不再追究,喜上眉楷,拉了徐嗣誡的手連連點頭。   十一娘不好留太夫人,讓貞姐兒幫著把人送出了門。   有小丫鬟.一溜煙地跑去了文姨娘那裡:「姨娘.姨娘.太夫人走了。   屋裡除了文姨娘.還坐著楊氏。   文姨娘一早去了十一娘那裡.聽說謹哥兒病了.想著這時候十一娘只怕沒心情應酬她.又折了回去。   半路遇到楊氏。   「姐姐可真早。」她笑著和文姨娘行了禮.「已經從夫人屋裡出了。   自己就是不說,楊氏去正屋一看.也就知道了。何必做些損人又不利己的事!   就把情況跟她說了說。   楊氏很驚訝。   孩子不吃奶……這樣說來.這孩子有問題了!   這個時候去看孩子.豈不是給大人添堵。   她立刻挽了文姨娘的胳膊:「這些日子忙著做針線.也沒好好和姐姐說話話。今天正好碰到.吵姐姐一杯茶去!.   文姨娘知道她也是為了迴避、笑著請她進了屋。   楊氏就問起貞姐兒的婚事來:「算算日子.滄州那邊應該來人了吧?   文姨娘讓小丫鬟沏了上好的碧螺春招待她:「夫人推到了大小姐及笄後!   楊氏微怔.道:「那豈不又要留兩年。,「多留兩年好。」文姨娘笑道.「年紀大些.嫁過去了也懂事些。婆婆面前可不像在家裡.犯了錯,可沒有包容你。」   楊氏端了啜了口茶,和文姨娘說起體己的話來:「我這些日子為夫人和六少爺做了些針線活。可不知道為什麼.夫人好像不大喜歡似的從來沒有用過。姐姐最早進門.夫人又最看重姐姐.我一直就想順問姐姐,不知道夫人都喜歡些什麼樣子?」   我針線上是最不行的。你問我別的.我還能答出個一二,你問我這些,我可是兩眼模瞎。」文姨娘笑迸.「夫人看重我.也是因為我算盤打得好而已!、   楊氏見文姨娘答得滴水不漏.不由腹誹文姨娘狡猾。認真說起來.她和文姨娘是對手。   她也沒有指望文姨娘會指點她。只是想著她在文姨娘面前一向低聲下氣這文姨娘也不曾對她近一分或是遠一分,心裡多多少少有點詛喪。   又想著自己在這府裡並不相熟.如果想知道正屋的動態.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和文姨娘在一起……這樣有個什麼事,她也好應變。   她笑著和文姨娘說了半天的家長裡短。有小丫鬟來慕.說六少爺的病好了!   楊氏心裡都有些說不清道不白的味道.臉卡的笑容不由就褪了幾份。   文姨娘是個精通世故的人.望著楊氏花一樣的臉龐,以心裡微微嘆了口氣,感慨道:「這下好了一「夫人先是難產.後來是六少爺身體微恙。現在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楊氏是個聰明伶俐的.立刻回味過來、忙笑道「兇逢化吉.這也是大人的福氣。」   然後主動挽了文姨娘的手臂:、這樣好的事,我們要去恭賀一番才是。   文姨笑著和她往正房去.看見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擁著太夫人、   二夫人進了十一娘的屋子。   太夫人也好.二夫人也好,待她雖然客氣、卻也有幾份疏離,不像十一娘.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反而覺得可親一些。   文姨娘不想去湊這個熱鬧,拉了楊氏往回走:「我們還是等會再去吧。   楊氏有些猶豫.見文姨娘已經走遠,抿了抿嘴,只好跟著回了文姨娘屋裡。   剛坐下喝了杯茶.小丫鬟來說太夫人走了,兩人這才去了十一娘屋裡。   貞姐兒見文姨娘和楊氏進來,笑著見了禮。   文姨娘是生過孩子的.上前低聲問著生產的情況。十一娘覺得說這些很尷尬.輕描淡寫的說了幾句,楊氏卻仔細地打量著十一娘身邊的孩子。   用大紅的包被包著.臉蛋紅撲撲.睡得正香.鼻梁高高的.臉龐和徐令腚有幾份相似。   她垂了眼臉,就聽見文姨娘笑道:「夫人要早些養好身體才是家裡還有一大堆的事等著夫人做決定呢!」   十一娘點了點頭.眉宇間露出幾份倦意。   文姨娘見了.就起身告辭:「明天是六少爺的洗三禮,您早些歇了。   十一娘先前一直惦記著孩子,現在放鬆下來比平常更覺得疲憊竺香幫文姨娘和楊氏打了簾。貞姐兒也起身告辭了。十一娘親了親孩子的小臉,歪在迎枕上睡著了徐令宜風塵僕僕地進門.看見大紅迎枕上前排著一大一小兩張臉同樣烏黑的頭髮.同樣安祥的神色.他不由發出會心的微笑竺香忙迎了上去,還沒有開口,徐令宜已擺手.示意她別說話.   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孩子怎麼跟著夫人?乳娘呢?還沒有確定下來嗎?」徐令宜到了了正屋。   塹香忙道:「留了個姓顧的乳娘。」竺香忙道.「夫人說,六爺才吃了一副藥.先留在身邊看看。」說話間,小丫鬟已打了洗臉水進來。   她服侍徐令宜梳了一番.叫小丫鬟端了飯菜進來,徐令宜匆匆扒兩口.去了耳房。   聽到孩子要請吳太醫,他沒有多想.直接去了宮裡。在等皇上召見的時候,心裡不停地在心裡琢磨等會見了皇上怎麼說——不管是個呈太醫進官是給誰看病.都要把人給要到手才行。   出了宮.看見家裡的小廝滿臉焦急地在宮門口等…「.徐令宜還清的記得.他當時竟然有種近鄉情怯之感……   再看見這兩張臉.平安無事地躺在床上……心裡突然覺得很寧靜.很滿足…」.不由伸出去輕輕觸了觸兒子的小臉。   十一娘卻猛地睜開了眼睛。   「侯爺!」她吃驚地望著她,眼晴亮晶晶的.綻開了笑容,眉宇間就有了欣喜「您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叫醒我?我派了小廝去給給您送信,您見到人了沒有?」   說著.坐了起來.強調到「謹哥兒。   了彭醫婆的藥.已經沒有事了。   好像一直等著他回來,好把這件高興的事和他分享。   不知道為什麼.徐令宜的情緒突然高了起來。   他按了她的肩膀:「別總顧著孩子.也要顧著自己。快歇下!」   道.「你派去的小廝我見到了,知道謹哥兒平安無事.我在宮門口就和吳太醫分了手。」   十一娘不由側頭一一她忘了自己在耳房,入目沒有落地鐘的影子,想著徐令宜是進了宮的,啞然失笑:「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侯爺吃飯了沒有?」   「吃過了!」徐令宜掏了懷表看,「現在申時還差兩刻!」然後問她.「怎麼了?   申時還差兩刻……他已經吃了飯,換了衣裳…也就是說.早就來了……」他是怎麼跟皇上說的呢?有沒有強求呢?   十一娘有很多話想和徐令宜說,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她的手輕輕地落在兒子的頭上,撫了撫順滑如絲的髮絲。   黃昏時分,宋媽媽回來.還帶了藥材回來。   「本來早就應該回來了」知道謹哥兒好了,她眼睛笑成了彎月亮.「結果餘夫人留奴婢說話問得仔細,才回來晚了。」然後藥材交給了竺香.「是兩支有五十年的人參.餘夫人知道夫人生產血虛.特意讓奴嬸帶回來給您補身子的。還說,宣武門外有個長椿寺.寺裡的方太擅長看小兒雜症.讓奴婢回來跟夫人說說.把六少爺抱到長椿寺去看看。如今六少爺大好,可要去給餘夫人報個信.讓餘夫人安心才好。」又道.「錢太太那邊,鑫哥兒正供豆疹娘娘,說.洗三禮來不了,等過滿月的時候一定帶著鑫哥兒早點來。「十一娘聽著微微頜首,讓竺香安排個婆子即刻去給四娘報信.問問鑫哥的情況,吩咐唬拍明天親自去看看。   第二天.永昌侯黃家的女眷最先到.然後住在隔壁的威北侯林家定國公鄭家,中山侯唐萱…「都陸陸續讀地到了。   大家進屋先看了孩子.將丫鬟上了紅糖水.就坐在床邊喝著紅糖水.問十一娘生產是否順利。十一娘一開始還選擇性地回答一下、   後來見大家問的都有些肆無忌憚.索性說自己是順產。就是這樣,還引得得黃三奶奶說起自己生孩子那會都遇到了些什麼事.聽得十一娘面紅耳耳赤、反被林大奶奶笑了一通。   好不容易等到了午初時分.五夫人把逗留在十一娘屋裡的人迎到花廳去吃了午飯.由宮裡來的其中一個穩婆舉行了洗三禮。   盆裡丟的全是各式的銀錁子,太夫人、二大人和五大人都丟的是金錦子.把兩個穩婆喜得.吉祥話說不停.平添了幾分熱鬧。   等到給謹哥兒洗澡的時候、他不哭也不鬧.一雙黑玉般的烏眸骨碌碌地轉、把個從來都謹言慎行的鄭太君都看得稀罕起來.洗三禮完後.抱著孩子瞧了半天。 第466章添枝(中)   送走了客人,家裡安靜下來。   十一娘待在迎枕上看乳娘顧氏給兒子洗澡.紅紋、阿金、玉梅幾個在一旁或幫著擰帕子,或幫著拿衣裳。   萬媽媽端了藥湯走了迸來。   「這藥還要喝幾天。」十一娘一飲而盡。   萬媽媽笑道:「惡血去了就可以停藥了。」   那邊顧媽媽巳骸子包好送了過來。   十一娘親了親兒子的小臉,掖了被角,放在了自己的被子裡。顧媽媽欲言又止。   按道理,孩子應該跟著乳娘睡。可這幾天.夫人像不知道有這樣的規矩似的,孩子跟了夫人睡,她則在床邊的一張美人榻上安歇。十一娘只當沒有看見。   已經三天了,她肯定自己不可以親自給兒子哺乳。做為母親,她如果不爭取和孩子多待些時間,只怕孩子記憶中全是乳娘的氣味了。她只當沒有看見。   溪芳和秋雨都得了唬珀的暗示,知道十一娘的心意,一個笑盈盈地幫顧媽媽抱了鋪蓋進來一個提醒顧媽媽:「時間不早,些梳洗了就歇下吧!」   顧媽媽不敢多說一句括,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一直沒有告退的萬媽媽見了就笑道:「夫人這樣太辛苦,我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十一娘也不是個喜歡為難人的,順著她的話道:「萬媽媽有話直管說。」   萬媽媽矜持地笑道:「我看著六少爺屋裡沒有個主事的人,您事事操勞。我就想給您推薦個管事的媽媽!」說著,也不待十一娘問話,徑直道,「常言說,舉賢不避親。我第三個媳婦,今年二十五歲,人長得白淨端莊不說,行事又乾淨利落,街坊四鄰的看了無不交口稱讚。   要是夫人瞧得上眼,我哪天領進來給夫人看看……」   十一娘非常的意外。   沒想到萬媽媽竟然會推薦自己的兒媳婦。   她念頭一轉,覺得這樣也不錯。   萬媽媽年紀大了,再過兩年就不能當差了。聽說她幾個兒子都老實,她冒著這樣大的同險推薦自已的兒媳婦,估計也是鋌而走險,為家裡以後的生活謀個出路。   「那哪天有空,媽媽就領進來我看看吧!」   萬媽媽喜出望外,謝了又謝,退了下去。   琥珀不免皺眉:「這個萬媽媽,說起來還是太夫人身邊的人,怎這樣不知道輕重。她這樣直接到您面前這麼一求,您不答應,潑了太夫人的面子,您答應,要是人不合適怎麼辦?我看,不如到時候直接回了算了。反正是得罪人——與其到時候人不好用了再說送出府之類的話.還不如一開始就一口回絕了。」   「沒見到人,也不用急著下結論。」十一娘笑道:「萬媽媽急成這樣了,可見對這差事志在必得。我也仔細想過了,管事的媽媽這樣懸而不決,不知道多少人打主意。今天萬媽媽大著膽子到我面前說了,如果太夫人、二夫人或是五夫人也有個什麼人想推薦,我們是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呢?不如就用了萬媽媽的兒媳。只要她聽幫就好!」   十一娘最終的目的是把兒子留在身邊,萬媽媽雖然受太夫人重視,說到底,還是因為在照顧孕婦、產婦上頗有些心得,談不上府裡掌握實權的管事媽媽。   琥珀點頭。   十一娘問起徐令宜:「……侯爺還在半月泮嗎?」洗三禮、滿月,舅母娘做上席,看得是女眷的戲,來的都是女客,徐令宜一早就避到了半月泮。   「侯爺還在半月泮。」琥珀笑道,「今天一天都沒有出來。」   可能還在月子裡,十一娘總覺得很疲憊。吩咐了琥珀幾句「侯爺回來了你們小心服侍著」話,就和孩子睡了。   正是秋高氣爽,菊花滿園的時候,徐令宜畫了幅菊花圖,回到屋裡。見耳房昏黃的燈光透過窗根師落在青色的石磚上.朦朧中透著溫暖。他不由腳步一轉,去了耳房。   守值的是溪芳,看見徐令宜大吃一驚,徐令宜卻示意她別做聲,輕手輕腳進了屋。   顧媽媽剛來,還沒有摸清楚十一娘的性子,又這樣住在一個屋裡,哪裡能真正的睡著。聽到動靜就起來了,忐忑不安地和溪芳守在一旁。就看見徐令宜坐在床邊,仔細地端詳了十一娘和謹兒半晌,幫兩人掖了掖被角,這才起身出了門。   第二天一大早,皇上和皇后前後差了內侍來問謹哥兒的病情。徐令宜想著那天要不是皇上開恩,立刻傳了吳太醫跟他出宮,他哪有那麼快出宮。乾脆宮去謝了恩。出了宮門又遇見順王和餘怡清和金翰林,大家許久沒見,幾個人一起去了春熙樓。   萬媽媽則把她的三兒媳帶了過來。   果如她所說,這個媳婦子看樣子就是個機敏幹練之人。   十一娘笑著問她:「你從前可曾在府裡當過差?」   當過」她笑道,「在外院當過二等的丫鬟,專司花廳裡端茶送水   「那你知不知道做管事的媽媽最要緊的是什麼?」   來之前萬媽媽早已反覆叮囑過了,她想也沒想地道:「聽從吩咐,謙虛順和。」   十一娘微微頷首,半是告誡,半是若有所指地道:「你可要記住這句話了。」然後讓琥珀領著萬家媳婦去太夫人那裡,算是把這件事應了下來。   事情這樣順利,萬媽媽自然是喜出望外。等得了太夫人「可以」的話,十一娘又給了萬家媳婦五天的時間把家裡的事安排好。婆媳倆謝了又謝,有小廝跑進來:「夫人,餘杭有信來。」   牛一娘正一直等著,聞言不由笑道:「快拿進來。」   萬氏婆媳趁機退了下去。   信是羅振興寫的,信中說,餘姚離燕京千裡迢迢,三書六禮下來,沒有半年休想定下婚期,就更別談議婚之事了。家裡還有些事產業需要處置,他要到十一月中旬才能走得開身。接到信就特差了羅振聲兩口子和六姨娘帶了十二娘進京,就在弓弦胡同出嫁。到時候,讓十一娘多多看顧一些。   十一娘算了算日子:「這樣說來,四哥和六姨娘這兩天就應該到琥珀笑道:「我們要不要跟三爺說一聲,三爺也好把弓弦胡同收拾出來。還有周夫人那裡.抬頭嫁姑娘.低頭接媳婦。周夫人得了信,也好跟鎮南侯世子爺說一聲,好來請婚期。」   當初,十二娘的婚事請了男方請了鎮有侯世子爺,女方請了餘怡清做婚人。   十一娘見琥珀想的周到,笑道:「這件事,就交給你辦吧!」   晚上回來徐令宜回來,巳是亥初。   院子裡飄著淡淡的檀香味。   不是那雜了沉香木低劣檀香,是上好南海龍涎香。   徐令宜眉頭微蹙。這個是時候,十一娘又不是禮佛的人………他朝著臨波使了個眼色。臨波也聞到了植香味,他想到前些日子秦姨娘的事,臉色微變,循香而去。   「侯爺,」他很快折了回來,「香味是從東小院那邊傳來的。」   徐令宜想了想:「去看看!」   臨波接過小廚手裡的燈籠,示意他們都留在原地,和徐令宜去了東小院。   長長的夾巷裡,有人設了個小小的香桌,擺了香爐,正朝著西邊皈依禮拜。   此時正是月中,月光皎潔。因背對著他們,看不清楚是什麼人,只覺得身姿十分細條,禮拜的舉止十分優雅,卻又穿了件丫鬟們慣穿的靚藍色比甲……臨波上前就拽了那人的手,沉聲道「什麼人半夜三更不睡覺,在這裡……」   一句話沒有說話,那人已驚呼抬頭,露出張宜嗔宜怒的臉來。   臨波如握著燙手的山芋,急急鬆手,連著向後退了幾步,吃驚地喊了一聲「楊姨娘」。   楊氏比他們更驚訝,嚇得瑟瑟發抖,身子輕輕一扭,就盈盈地跪在徐令宜的面前「侯,侯爺……   站在粉牆下的徐令宜,半面臉暴露在月光下,半面臉隱藏在陰影裡,顯得晦澀不明:「你在幹什麼?」   「奴婢前兩天聽說六少爺不好,」楊氏聲音輕柔,略帶著些顫聲,在這靜謐的月色中清脆得如同碰瓷,「奴婢許了願。今日特意在這裡夜深人前的時候設了香案還願。」她抬起頭來,目光如水,「沒想到衝撞了侯爺,全是奴婢的錯。」   徐令宜沒有做聲,靜靜地望著了好一會,低聲道:「天色太晚,以後再不可如此!」   楊氏忙低頭應喏,再抬頭,徐命宜巳出了穿堂,只看見一塊飄起的衣袂。   她忙喊小丫鬟收了香案,這才發現背心溼漉漉的.透心的涼。   沒兩天,羅振聲等人到了京,還帶了個小客人一一還差二十五天就一周歲的英娘。   「哎呀,說起來,我們英娘和謹哥都是初十生的。」羅四奶奶抱著謹哥兒,不知道有多歡喜,「餘杭那邊還沒有得到信吧?早知道這些,就應該連夜趕幾天路,說不定還能趕上謹哥兒的洗三禮呢?」   十一娘摸了扶著她床沿站著的英娘:「家裡一切都好吧?我聽大哥說,有產業要處置,所以要到臘月中旬才能來。是什麼產業要處置?」   羅四奶奶笑容微僵,又很粉飾太平般的很快展顏:「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你是知道的,我和你四哥都是閒人!」最後一句,卻頗有些自我打趣的味道,讓屋裡的氣氛變得更是活躍。 第四百六十七章添枝(下)   十一娘知道這其中有蹊蹺.可見羅四***樣子.只怕也問不出什麼來,索性不問,和她說些家常話:「五姨娘還好吧?   羅振聲在家裡不受重視,有些話.還是等羅振興來燕京後親自和十一娘說比較好。   羅四奶奶也不想和十一娘多說聞言笑著轉移了話題:「姨娘挺好的.每天在家裡帶帶六弟,做做針線.偶爾和六姨娘一起出去廟裡拜拜菩薩。「說到這裡,她「哎呀」一聲.道.「看見謹哥兒我只顧著高興.倒把這件事忘了」把謹哥兒給了一旁服侍的顧媽媽,掏了個小的玫瑰紅的海棠花荷包遞十一娘.「五姨娘在慈安寺求的平安符.   讓我帶給你。保佑你和孩子都平安順利。」又笑道.「雖說這平安符平的晚了點.好歹總是送到了.也是片心意。」   十一娘笑著謝道接了過去。   海棠花辮一片疊著一片,經鉻清晰,栩栩如生。   她鄭重地將荷包放在了枕頭下面.問起家裡的情況來。   「爹個年春天結識了一個道士.不知怎地.就信了黃老之術,夏天搬去了莊子裡住.還在那裡開爐練丹,家裡的事一概不管。大哥勸了幾次也沒勸用,只好隨爹。三姨娘怕爹在莊子裡沒人照顧,跟了過去。   六姨娘留了下來.幫著五姨娘照頓七弟.請了女紅師傅在家裡督促十二妹的針莆。主持中饋的事就全落在了大嫂的身上。」   一直坐在旁邊沒有說活的十二娘聽了臉色微紅,羞澀地低下頭去啜了口茶。   十一娘見她一副小女兒嬌羞膜樣.不由抿了嘴笑。   「你四哥不是讀書的料,大哥就讓他跟著吳大總管打理家裡的庶務。」羅四奶奶笑道.「你也知道你四哥的稟性,人忠厚.又老實,大哥交辦的事不敢在絲毫的馬虎,這兩年總算沒有出什麼錯。我也能安安心心地在家裡照顧英娘。」說著.目光已柔柔地落在了坐在小杌子上吃酥餅的英娘身上。   英娘長得像羅家的人.雪白的皮膚,大大的杏眼,和並排而坐的十二娘有幾份相似。   十一娘笑著問她:「酥餅可吃嗎?」   英娘點頭:「好吃!」聲音爽朗.卻像羅四奶奶。   十一娘笑起來。   羅四奶奶卻有些不好意思.道:「在家裡野慣了.讓她小點聲音總是改不過來。」   十一娘卻很喜歡:「女孩子性情開朗些好。」羅家的女兒都很憋屈。   「姑奶奶是自家的人.自然這麼說。」羅四奶奶嗅道.「她以後要嫁人的。哪個婆婆喜歡這樣雀躍的性子。」   「她年紀還小.慢慢教就是。一口也吃不成個胖子。」   兩人說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大小姐來了!」   十二娘聽著眼睛一亮。   寓居燕京的日子、給她平淡灰暗的人生塗上了一抹亮麗的顏色、並從此改變了她的人生與命運……那些人和事.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她不由站了起來。   就看見帘子一撩.貞姐兒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我一聽說四舅母和十二姨來了.就趕了過來。   給羅四奶奶和十二娘行了禮、她立刻攜了十二娘的手「你和四舅母是什麼時候來的?一路上可好?外祖父和大舅舅、夫舅舅、小舅舅們可都安好?」又看見英娘,笑道.「這是大表妹嗎?長得可真漂亮!」   一連串的說了許多的話,讓人有些不知道從哪裡答起好.卻也透露著她的熱情。   十二娘笑容變得燦爛而真誠起來:「昨天到的。   今天一早就過來看十一姐了。家裡的都挺好的。」然後招了英娘:「快來見過你大表妹。」   英娘歪著腦袋仰視著貞姐兒,駭然道:「你好高啊!,大家都被她的樣子逗樂,哈哈大笑起來。   貞姐兒臉色微紅.解了腰間一塊羊脂玉的嘌步遞給了英娘:「這個給你做見面禮。,英娘不敢按.望著羅四奶奶,待羅四奶奶微微頜首.這才笑著接了玉佩、給貞姐兒道謝。   太夫人身邊的玉版過來:「四夫人.太夫人知道親家奶奶來了、請親寨奶奶並親家小姐、表大小姐過去說話「」   十一娘不方便,笑著吩咐貞姐兒:「你陪著四舅母和英娘去一趟吧!」又對羅四奶奶道。「等會過來吃午飯吧!,羅四奶奶笑著應了,去了太夫人那裡。   給孩子見面禮、敘舊,閒話說到快到響午,徐嗣諄和徐嗣誡下學。太夫人招了兩兄弟過去:「快來見過你四舅母、十二姨和大表妹」又對英娘說,「這是你四表哥、五表哥。   徐嗣諄還記得羅四奶奶和十二娘,卻是第一次見到英娘:徐嗣誡則是全無印象.相比之下,比自己小的英娘就成了他關注的重點。兄弟兩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英娘身上。   只見她梳著丫髻.穿了件大紅底繡牡丹花的小襖,項上掛了赤金如意的項圈.手上戴著赤金長命鎖的手鐲、圓圓的臉龐像玉簪花的花辮般白皙細膩.大大的杏眼水一樣明亮又清漱.十分的可愛。   英娘不怕生。見有徐令諄和徐嗣誡瞧她,笑著大聲喊「四表哥、   五表哥」。清脆響亮的聲音讓兩兄弟微微有些窘迫.心裡又覺得高興.都露出略帶羞郝的笑容來。   太夫人留羅四奶奶等人吃飯.並笑道:「我也知道.十一娘肯定留了你吃飯。我讓人去跟她說一聲.中午你就留我這裡晚上再去她那裡。   長輩賜.不敢辭。何況太夫人是在抬舉羅家的人。   羅四奶奶笑著應「是」,在太夫人屋裡吃午飯。   英娘自己拿勺子,沒有一顆米粒掉在桌子上,寺菜也吃.肉也吃。   和歆姐兒的嬌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徐嗣諄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   飯後,徐嗣諄和徐嗣誡留在太夫人星裡睡午覺,羅四奶奶幾個去了十一娘處。   英娘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伏在乳娘的身上昏昏欲睡。   十一娘讓顧媽媽帶著英娘去暖閣歇下.安排羅四奶奶在西廂房歇息「又不是夏天,我又不是小孩子。」羅四奶奶笑道,「我們難得見面.我和你說說話吧!.   這次羅四奶奶等人來京,主要是為十二娘的婚事.羅振興又託在了她幫著照應一、二.羅四奶奶肯定是有事商量她。   十一娘笑道點頭。   貞姐兒則拉了十二娘要去了自己屋裡:「我新繡了幅牡丹花的屏風.想讓十二姨去看看!,,是想在一起說說話吧!   十一娘笑著點頭:「記得過來吃晚飯!,貞姐兒十二娘笑吟吟地應了,攜著手出了屋。   十一娘將小丫鬟上了茶點.就遣了屋裡服侍的。   羅四奶奶就和她說起十二娘的婚事來:.…大哥給了五千兩銀子的銀票,讓我們就米下鍋,把十二妹的婚事辦了。十二姑爺家裡雖然清貧,可到底是大家大族,我們又從來沒有經歷過。錢不多.銀子該怎樣用?用在什麼地方?哪些東西該買?哪些東西能省?我想討十一姑***話.到時候你四哥也好幫著置辦!免得不倫不類的.丟了十二妹的臉。」   好大方!   十一娘頗有些感嘆。   想當初,大太太嫁她們那會……可基不能比啊!不過,五千兩銀子…」如果嫁是其他人家,也是一大筆豐厚的陪嫁,可放在王家、有叔伯間的妯娌比著,還真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了。   十一娘思忖道:「這件事,我也沒什麼經驗。一時也不好說不如這樣、我仔細打聽打聽,就這兩天給個準信你。到時候我們再商量著該怎麼辦。四嫂意下如何?」   羅四奶奶道:「那我就等十一姑***信。」說著、略一猶豫道:「還有一件事……」好像不知道怎樣開口好。   十一娘略一思付,道「四嫂可是有什麼事讓我去辦?,羅四奶奶汕讓然地笑道:「還真有件為難的事……」然後把前因後果說了說,照大哥的意思、十二娘的嫁妝得比照五姑奶奶和十姑***辦因為么妹,就是寬裕一些.我們這些做哥哥、嫂嫂的多給點添箱也是一樣的。可六姨娘不同意。拿了你做比較說同樣是嫁姑娘,你的嫁妝就豐厚些。十二妹雖然不敢和你比,可也不能和五姑奶奶。」她說著.臉色微紅.聲音也低了幾份,「在爹面前……爹第二.   天大早就把大哥叫去,定了五千兩銀子的嫁妝「.   十一娘汗顏。   「大哥也不好駁了。」羅四奶奶道.「六姨娘又說.十二妹是遠嫁,江南地界的田產、地畝都用不上.還要派人看顧,難道還讓十二姑爺每年都派人到江南收祖子不成?這一去一來。就是豐年也沒個落成.   要是遇到了災年.只怕還要倒貼錢。非讓大哥拿五千兩銀票出來不可!偏偏爹爹又向著六姨娘…「.就拿了這五幹兩銀票。結果六姨娘又說.姑爺家清貧.置辦那麼多桌椅板凳有什麼用.拿一千兩銀子出來置辦東西.其餘的給十二妹做壓箱錢好了。」   壓箱錢.是不上禮單的。   如果照著六姨娘的主意.在別人看來,羅家也就拿了一千兩銀子嫁女兒。   「大哥肯定不同意了?」十一娘隱隱有點明白。   羅四奶奶點頭:「何止是不同意.還氣得把六姨娘說了一頓。」   可六姨娘還是跟著進了京.也就是說.羅振興最終還是沒能擰得過六姨娘。 第468章瑣碎(上)   十一娘沉吟道:「那大哥的意思是?」   「六姨娘在家裡鬧得不像話,爹又一味地跟她說話,大哥最後雖然沒有答應,可也沒有拒絕。把她遣了過來。」羅大奶奶道,「大哥的意思,是讓十一姑奶奶幫著拿個不丟羅家顏面的主意。你畢竟『熟知』燕京俗禮。你說一句,頂我們說十句。」   這個六姨娘……   十一娘點頭:「我知道了。你讓她明天來見我吧!」   羅四奶奶鬆了口氣,不好意思地道:「姑奶奶正在月子裡頭,本不應該讓你煩心……可這件事,要是在江南,說不定還真就讓六姨娘辦成了!」   關鍵還在羅大老爺的態度!   十一娘明了的點頭:「四嫂別客氣。六姨娘這樣的打算也的確太過分了些。要是實在為難,你讓六姨娘來見見我吧!」然後把周夫人意思告訴羅四奶奶:「王家想趕在年前把親成了。你回去跟四哥說一聲,也好給四姐夫回個話。行,就讓四姐夫看個日子,到時侯好和王家的人把婚期訂下來:不行,你們看個日子,四姐夫也好和王家的人說道。」   這些規矩羅四奶奶還是懂得,笑道:「我看,就在年前選個日子好了。十二妹也不小了.嫁也嫁得了。何況王家的顧忌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萬一要是婆婆去了,這兩年的孝期再一守也要為別人家想一想。」   直接就把請期的事給定了下來,並不和誰商量,頗些「我同意就可以了」的味道。   十一娘想到羅振聲的為人,再想到羅四***精明強幹,不由暗暗地猜測,羅振聲這兩年之所以能管理庶務會不會全因為有周四奶奶這個賢內助呢?   她笑道:「那我就照著四嫂的話回周夫人了。」   羅四奶奶點頭,喝了口茶潤了潤喉,抬頭看見十一娘依在大紅迎枕上蒼白的面色,心中一動,遲疑道:「五姑奶奶和十姑奶奶那邊……我準備明天去看看。不知道十姑奶奶可常走動?」   自大太太葬禮之後,十一娘和十娘就沒再見面。逢年過節,王家也送年節禮來,徐家也還禮過去,卻都只是些場面上的事。就是謹哥兒的洗三禮,十娘讓人帶了五個狀元及第的小銀錁子過來,人並沒有到。   聽羅四奶奶提起她,十一娘目光有些複雜。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道:「十姐藉口孀居,閉門在家.和我幾乎沒有了走動。」   羅四奶奶聽著就長長地嘆了口氣:「十姑好奶,也是個可憐的!」   十一娘侍在迎枕上沒有做聲。   也不知道是六姨娘鬧得太厲害,還是羅四奶奶想快點把這個燙手的山芋給解決了。第二天,羅四奶奶就藉口送東西給十一娘,遣了六姨娘來見十一娘。   「姨娘這樣,別說是大哥了,我聽著也有些不靠譜。」六姨娘是聰明人,十一娘開門見山地道,「十二姑爺要是知道我們羅家置了一幹兩銀子的媒收拾了四千兩銀子的壓箱又會怎麼想?王家再清貧,也不至於要我們羅家用這個法子去救濟吧?」   六姨娘見十一娘說的明白,也不裝溯塗,道:「我也是沒有辦法了。」她還有滿肚子的委屈.「您說。十二小姐的婚事定得這樣急,用家裡現在的田產、地畝做陪嫁,到時侯急著用起錢來,又沒個熟悉、體己的人幫著賣買.靠著牙行的那幫人.十兩銀子的東西最多給你五兩銀子,豈不白白讓那些人得了好去。在燕京置產,這樣急,多半是高價買進,買的時侯.就算用市價賣出去,也要折了三分之一的銀子。還不如就直接給銀子划算!」   十一娘奇怪了,六姨娘怎麼總想著變賣陪嫁。六姨娘苦笑:「我也想的清楚。十二姑爺之所以不讀書了,還不是因為有個比他更會讀書的弟弟?十二小姐嫁過去,是做大嫂的,到時候.怎麼能不拿錢出來貼補小叔子讀書?   「考舉人、中進士人,江南多的是。不是豪門巨賈,有幾家能讀得出來。   倒不是別家的子弟就不聰明,是把個好生生的男丁肩不挑手不提地供上幾十年,實在是供不起。   「家底略微薄一些的,只有舉全族之力。不說別的,就是縣裡、省裡、京裡這些車馬用度,就不是個小數目,要是再來回考上幾場,好多人家只有傾家當產。那清貧又沒有天資的,哪個不是勉強讀個秀才就算了。就是我們四姑爺.祖上還做官的.到了他手裡.要不是有二老爺資助,又怎麼會有今天。我可聽說了,二太太那幾年,可是連件衣裳也沒有添!   「以後十二小姐用錢的地方還多著,現在爭這些面子有什麼用?再說十二姑爺,要不是個實在人,又怎麼會有個秀才的功名還自甘下貝戔跟著個管事學庶務?說起來,大爺把我支到燕京來,也正是合了我的意思。我也想到您面前說叼說叼。這家裡,我看只有您是個明白人了!我還不是想著以後十二小姐日子艱難,能省一個就是一個。」說完,又道.「反正我也仔細想過了。嫁了十二小姐.我的心願已了。自己何去何從,不過是個『死』字。舍了一身膽,能把皇帝拉下馬。這件事,我可要為十二小姐仔細打算打算。」   十一娘聽著訝然。不過,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在別人眼中,王澤是個秀才.放著讀書人不做去管錢財,的確是自甘下貝戔了。她不得不說,六姨娘的考慮有她的道理。   可羅家也有羅家的立場。嫁個女兒,總不能花了錢還胳膊肘兒往衣袖裡折吧!而且六姨娘這樣鬧死鬧話的樣子.也讓她覺得有點不舒服。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可「阿意曲叢.陷親不義」也是不孝。羅振興不過是不想讓十二妹為難,要不然,因為羅振興完全可以拿自己和五娘、十娘做比較——她當年嫁妝最多,是因為女婿是永平侯.五娘和十一娘,一個嫁了舉人老爺,一個嫁了國公府世子爺,相比之下,王澤小小一個秀才,執意照著五娘嫁十二娘,只怕是羅大老爺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姨娘的意思我明白。」十一娘肅然地道,「可有時侯,人也不能一味地只算自己的帳。」事情總有雙面性,辯來辯去未必能說服別人,也沒有什麼意義。解決問題才是目的。說其他的,六姨娘也未必能明白,不如就順著她的思路說下去。她沉吟道,「常言說的好.坐吃山也空。你也是為了十二妹好,怎麼不仔細考慮考慮。   「你這樣說,不過是指望著能把十二姑爺的弟弟供出來,只要供出來了,十二妹的日子也就熬到了頭。可要是供不出來呢?這些錢豈不是白白打了水漂!與其把銀子一點點的翥填進去,還不如置些產業,每年大大小小是個收益。就是十二姑爺的弟弟沒能供出來.以後家裡的嚼用也有個著落。況且以後十二妹還會有自己的孩子,如果和他的叔叔一樣,也是個讀書的料.那供還是不供?到時侯又用什麼錢供?退一步說,就算是十二姑爺的弟弟中了進士入了仕途,難道十二妹的孩子還全指望靠著叔叔救濟不成?就是丈夫,也要左手過右手,何況是親戚!」   六姨娘聽著神色一震,半晌才道:「照姑***意思.還要留點銀子給自己的好?」   不是左,就是右。這個六姨娘.此刻也想擰著了!   「我的意思。還是把錢分成幾份,有的置產業,有的置田畝,有的留在手裡活用。這樣一來,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有個退路。」又道,「只是銀子不多,我們多想想辦法,幫著十二妹置辦些不貶值的產業。比如說買宅子,就儘量靠近大時坊、小時坊、仁壽坊、澄清坊。這些地方的房子不是靠近宮裡,就是靠近東、西兩市,就是哪天要賣,也不至於虧得太厲害。至於置辦田莊,儘量在山東。離京裡近.又比大興縣的田莊收益好。   六姨娘點頭,低聲道:「我明白姑***意思,只是這樣的好地方.哪裡就那麼容易找得到……」   十一娘就等著她這句話。道:「四姐夫在行人司行走,來來往往都是些高官貴人,別的不說,消息最機通。七姐嫁到了山東,七姐夫有『薛邑君』之稱,那邊的地界上沒有他不認識的人……」她故意不提自己,意味深長地看了六姨娘一眼,「大哥不計較這些,也是希望我們兄妹和和和睦睦,過得好。獨木不成林,齊力才斷金。六姨娘既然是為十二妹打算,有些事,就要多思商些才是。十二妹嫁過去.妯娌眾多,是非也多,頭幾年肯定是要摸石頭過河般過日子的。你總要給個使力的拐杖她吧?」   六姨秧聽著恍然.又是個腦筋靈活的,立刻打蛇上身,道:「姑奶奶說的有道理。那我就全指望著姑奶奶給我當家作主了!」   這下好了,誰出的主意誰去幹去!   十一娘笑道:「我們娘家還有能幹的嫂嫂,哪裡就輪到我這個出了嫁的姑奶奶插手了。姨娘這性子該改一改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瑣碎(中)   關走了六姨娘.十一娘呆呆出了會神。   有時候.看六姨娘她就會想到五姨娘,雖然方式不同.性特各異可希望女兒能過上好日子的心願卻是一樣的。   羅振興拿了五千兩銀子出來,又把人送到了燕京,羅四奶奶再能幹,沒有人脈也不成。有些事.只怕還得她出面幫著周旋。   十一娘想著今天羅四奶奶去拜訪五娘和十娘了,讓琥珀派個婆子到弓弦胡同留語.請羅四奶奶第二天來一遍。中午午覺起來,讓人搬了炕桌過來.伏案寫了兩封信。一封給七娘、請朱安平幫著在山東買地.一封給四娘,請餘恰清幫著打聽房子的事。   擱了筆.競然眼晴有些花。   自從生了孩子。身體好像一下子變得差了很多。   十一娘想了,讓人拿了鏡子過來。   素白的臉.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嘴唇的顏色淡淡仿若梨花,只有一雙彎彎的秀眉依如往昔般烏黑柔順,顯得特別醒目。   她輕輕地把靶鏡反手覆在了錦被上.映入眼帘的是只蒼白的手、   靜靜地落在大紅的錦被上,程著把古銅色的靶鏡.青色筋脈微微凸起.有一種靜謐的脆弱。   十一娘沉默半晌.讓小丫環叫了萬媽媽進來。   她低聲把自己這些日子的身體情況告訴了萬媽媽:「……你說。這種情況正常嗎?   已經有七、八天了.惡血卻越來越多。   十一娘身體很虛,有些事又說得含含糊糊.她們還以為是生產是受了折騰,只在食上精心調理。卻不曾想……萬媽媽臉色微變.立刻道:「我看.還是請劉醫正來診診脈吧!」   也就是說,不太正常了。   十一娘讓芳溪拿了對牌:,去請劉醫正來。」   芳溪應聲而去,帘子一撩,卻和徐令宜碰了個正著。   看見芳溪手上的對牌,他隨意笑道:「這是怎麼了?、   「有些不舒服,讓芳溪去請劉醫正來看看。、十一娘一副不願意多談的樣子,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然後笑著問他「侯爺今天怎麼麼早就回來了?可有什麼收穫?   徐令宜這幾天心情極好,連著幾天帶了小廝去逛東大街旁專賣古玩字畫的潘樓巷胡同.每到酉時才回。今天比往常早一些。   「沒有。,徐令宜笑著坐在了床邊、「不過是些西貝貨罷了。,見謹哥兒在十一娘被子裡睡得熟笑道:「這小子.一天十二個時辰他到有十一個時辰在睡。」語氣裡隱隱帶著些許的憐愛。   「小孩子,都是這樣的。   兩人正說著話,有小丫鬟進來:「侯爺,夫人,落葉山那邊的文竹過來。說奉了二少爺之命,給六少爺送東西。」   徐嗣諭因在落葉山守孝.沒有回府看謹哥兒。   十一娘想到貞姐兒代徐嗣諭送的東西,不由笑起來,吩咐小丫鬟:「讓文竹進來!」心時想著,也不知道徐嗣諭是否知曉」…要是也送了金手鐲來「…側了頭對徐令宜道:「也不知道送的是些什麼?」   眸子一閃一閃的,好像非常感興趣的。   徐令宜眼底就有溫和的笑意。   生產的時候一波三折.雖然最後蟄子平安.可十一娘好像傷了元氣似的,人蒼白贏弱不說、精神也很差、常常說著話眉宇間就露出倦意來。難得她有這樣的好心情。他柔聲道:「你想要什麼?」   「什麼?」十一娘一時沒有會意過來。   徐令宜輕輕模了摸她的頭,笑著低聲又問了一遍:「你喜歡什麼?,是要送她東西嗎?   十一娘很是意外.愣愣地望著徐令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徐令宜就攜了她的手。   十一娘的手纖細柔軟,從前是很溫暖的,現在指尖卻有些冷。   他握了手,她的手被攥在了他的掌心。   「我在潘摟巷看到不少好玩的東西。」他輕聲道,「有樺木雕的木魚,用絡子穿著.掛在床邊做飾物:有用琉璃燒的膽瓶,輕輕吹氣進去.就發出,嗚嗚,的聲音,有用瓷做的小雞啄米,小雞啄下米,就咯咯地叫:有用琉璃燒的膽瓶.輕輕吹氣進去.瓶底根動.會發出咕咕咕的聲音手鐲。還看見一個燒玻璃的胭脂盒.當成琺瑯來賣。不過.還是挺漂亮的…   十一娘漸漸緩過來:「那.侯爺覺得什麼東西有趣、就帶一個回來吧。」,、   難得他一片好意。   徐令宜頜首.文竹進來。   「夫人.侯爺。」她曲膝行了禮,將徐嗣諭送的東西奉上,「二少爺親手雕的一尊羅漢。說是祝六少爺笑口常開。」   用竹乎雕的一尊袒胸露腹的羅漢。刀法粗擴,羅漢眉宇間流露出來的樂觀開朗卻躍然而出。看得出來,徐嗣諭在雕刻方面很有些造詣。 第四百七十章瑣碎(下)   劉醫正唯唯應喏。   十一娘憋紅了臉卻難開口。   「默言……」徐令宜皺了眉。   十一娘側過臉去、小聲說了、卻聲若蚊蚋。   徐令宜聽不清楚.湊過去.卻看見十一娘連脖子都是紅的。   他不由撫了她的臉.臉熱的燙手。   「和我也不能說?」徐令宜笑望著十一娘.表情溫柔。   十一娘垂了眼臉:「你.你還是讓別人來問我吧!」   徐令宜一愣。   為什麼?   念頭一閃,別有滋味在心頭。   「我怎麼就不行?」他凝視著十一娘.表情顯得有些嚴前,醇厚的聲音因為低沉而讓人覺得溫暖。   因為太過難為情!   十一娘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只好道:「反正,你讓別人來問好了!」   表情帶著點點嬌縱,就有了撒嬌的味道。   徐令宜的目光聚然變得深速起來:「那、我讓宋媽媽來傳話?」   十一娘想了半天.破釜沉舟地道:「那就讓宋媽媽來問話吧!」   徐令宜笑起來,輕輕地把她抱在了休裡:「傻瓜!」   指尖划過脊背.脊骨凸起,有些硌手。   「默言……」他微微一愣。   什麼時候.十一娘渡成了這個樣子!   徐令宜覺得喉嚨有些堵。不知道說什麼好。   別人來問,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卻不會像徐令宜問她似的.讓她覺得手足元措、倍感遙杭。兩相比較.她寧願宋媽媽來問。也許因為兩人是夫妻.就更不想把一些生活的細節暴露在對方的眼裡吧?   十一娘被徐令宜抱得有點透不過氣來.她輕輕地推了推徐令宜,小聲地提醒他:「劉醫正還在羅帳外面候著呢!」   徐令宜緩緩地放開了她。   十一娘鬆了口氣。   徐令宜卻突然俯身在她面頰親了一口,把剛才劉醫正問的話又問了一遍。   「侯爺……」十一娘訝然。   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徐令宜望著她的目光有些深遠。   「別讓我擔心!」他幽幽地道,「謹哥兒還這麼小!」   十一娘突然淚盈於睫。   她想到了病逝的元娘.想到了贏弱的諄哥……   十一娘湊到徐令宜的耳邊,小聲地回答了劉醫正的話。   徐令宜就笑著把十一娘抱在了懷裡:「閉了眼晴,就不覺得難為情了。   「是血崩!」劉醫正這次的回答很肯定,「先用益中益氣湯。如果不行.再加附子。   徐令宜已鎮定下來。他想了想,道:「她這種情形.能不能用針。   劉醫正大吃一驚,好一會才道:「如若用針.需在脾介、隱白、百會、氣海、足三裡…」   脾俞在背,隱白在腳,百會在頭,氣海在腹.足三裡在腿。   徐令宜沒有猶豫.只部「有沒有效果」   劉醫正想到剛才徐令宜在中間傳話的事.道:「自然比用藥要快,在好。」   「那就施針。」徐令宜態度堅決地道、「夫人那裡,我來說。」   劉醫正望徐令宜的目光謹重了很多,恭聲道:「侯爺請派個人到我府上去取針。   我這就為夫人施針。   徐令宜點了點頭,進了羅帳十一娘怎麼也沒有想到。   她望著徐令宜.表情有些複雜。   「我知道這有些驚世駭俗。」徐令宜卻怕她不同意.反覆地勸她,「只是孩子還小、血崩之症又極兇險。為了孩子.你怎麼也要試一試才是。」又握了她的手.「醫者父母心。在醫者的心裡.病人都如自己的孩子,不分男女。何況劉醫正施針的時候,我也會在場的。要是你實在害臊.我讓劉醫正開副藥你吃,等你睡了再施針好了!   「不用了!」十一娘淺笑著回推著徐令宜的手,「我聽侯爺的就是。   徐令宜如釋重負。看著時間不早、去劉醫正府上拿針的人還要一會才能來,請劉醫正在正屋的廳堂喝茶,又細細地問了十一娘的病平時要注意些什麼。   「夫人的病雖然生產時落下的、可這病.最忌多思多慮。」劉醫正道,「又常覺得睏倦乏力,怠惰嗜臥。侯爺勸夫人多休息,少操心,針藥同下,相信很快就能好起來。」   徐令宜點頭、又問了飲食上應核注意些什麼。   兩人說了大半個時辰,小廝送了銀針過來。   劉醫正反而有些猶豫起來。   徐令宜沒有絲毫遲疑,起身去了耳房。   十一娘低聲問徐令宜:「連中衣也要脫了嗎?」   「你看到過誰是隔著衣裳施針的嗎?」令宜笑道、「只留一個肚兜。   好吧!就當是去遊泳的。   十一娘脫了衣裳,面朝內側臥著。   徐令宜望著那單薄的身影.不禁俯身.輕輕地在她的背上吻了一下。   像蝴蝶的佇足,雖然輕,略不留神甚至會忽略過去.卻如烙在背,炙熱的讓人感覺有點痛。   她輕輕地打了個顫兒。   劉醫正的手並沒有接觸到十一娘的肌膚,卻能準確的入針,而且針入體後.針尖所在的部位很快就有酸麻脹重之感,然後緩緩她擴散開來.有一種泡在溫泉裡的舒適感。   默言從前也看過中醫.她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高手,身心都鬆懈下來.對治癒病情更有信心了。   她閉上眼睛.競然昏昏睡著了。   劉醫正滿頭大汗。   他之前還擔心要隔衣施針.沒想到……這樣一來,用施也就更準確了。   劉醫正長舒口氣。   施針最怕患者緊張,不僅達不到效果,而且容易出錯。   徐令宜則是擔心。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見她的臉開始還繃得有些緊.很快就眉目舒展進入了夢;,就輕聲地問了句「怎樣了」。   「沒事,沒事。」劉醫正輕柔地捏著針,「睡了更好。   徐令宜不再問什麼。將劉醫正施完針.留了唬拍在一旁服侍,他則陪著劉醫正出了耳房。   有婆子走了進來,看見徐令宜,忙1缺垂手地避到一旁.貼著牆站了。   「是連著施幾針?還是隔三差五地施針?」徐令宜一面和劉醫正說著話,一面往正屋去。   「最好是連著施幾針!」劉醫正此刻又恢復了往日的機敏.「如果隔三差五地施針.也可以!   徐令宜笑起來:「還是連著施幾針吧!「說著.回頭想叫個丫鬟去廚房傳膳.卻看見那婆子進了十一娘的屋。   家裡的事都由太夫人打點,為了讓十一娘夾心修養.太夫人甚至把徐嗣誡都接到了身邊.耳房也只留了十一娘慣用的幾個丫鬟……這婆子去做什麼?又想到劉太醫說十一娘不能操心的話……指了那婆子:「怎麼一回事?」   服侍他們去正屋的芳鑲忙恭聲道:「是夫人差去弓弦胡同帶話的人。   是為了十二娘的婚事嗎?   徐令宜沒有多問.送走劉醫正後.叫了琥珀來。   琥珀沒有十一娘的吩咐,自然不好說什麼:「只說讓四舅奶奶來一趟。其他的,奴婢也不十分清楚。」   十一娘的性情如此.越是要緊的事,越是沉得住氣。   徐令宜微微領首.去了耳房。   謹哥兒剛洗完澡.十一娘正哄著他玩。   看見徐令宜漣漪.她笑著指了徐令宜:「看.爹爹來了!」   謹哥兒瞪著烏溜溜的眼睛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心都軟了。摸了模謹哥兒的頭,輕聲問他:「你吃飽了沒有?   謹哥兒眼也不眨地瞪著他。   徐令宜笑著親了親他的小臉,抱過孩子坐到了床邊:「感覺好點沒有?   「施針的時候很舒服。」十一娘笑道,「其他的,倒沒有什麼感覺。話音剛落,就看見謹哥兒在被襪裡扭著身子。「快,快,快。」她忙將孩子抱了過來.「我們謹哥兒要出恭了。」一面說,一面解了束縛襁褓的帶子。   金黃色的液體在空中劃著弧線落在了打磨光滑的青石磚上。   「這小子!」徐令宜笑道.「到挺聰明的!」語氣裡隱隱帶幾份寬慰。   十一娘不由笑起來:「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好不好?   「怎麼可能?」徐令宜把孩子又抱了過去,「我看順王家那個小子.生下來半個月才睜眼,一百天的時候還亂撒尿。哪有我們第謹哥兒聰明!」   果然孩子是自己的好!   徐令宜饒有興趣地逗著孩子.謹哥兒卻不怎麼買帳,打了個哈欠,鄭著小嘴睡著了。   十一娘看著,就掀了被角:「把謹兒放下吧!總這樣抱著.小心成了習慣,一旦沒人抱.就要哭鬧。」   徐令宜有些意外:「孩子跟著你睡嗎?」   十一娘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道:「我捨不得他嘛!」   徐令宜想到那次十一娘睡著了.他剛伸手模了一下謹哥兒她就醒了…」.像母獅子,有人碰觸小獅子就會伸出利爪…   他動作輕柔地把孩子放在了被子裡.側身吩咐一旁的秋雨:「叫小Y鬟打水進來我漱洗吧!   屋子突然陷入沉寂。   田媽媽急得朝十一娘直使眼色。   十一娘也覺得有些不方便一「他要是晚上歇在這裡,那顧氏怎麼辦?頸氏不在.謹哥兒半夜醒了怎麼辦「侯爺!」她笑道,「謹哥兒半夜醒好幾趟.吵得很「…」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十一娘一直沒有休息好.別人生了孩子都胖起來,只有她,越來越瘦!   「我現在賦閒在家.又不用上早朝。」徐令宜不以為然地道,「他要是晚上吵得厲害,我正好耳以幫你哄哄他! 第四百七十一章休養(上)   十一娘撫了撫並沒有汗的額頭.有些磕巴地道:「不.不用了有顧媽媽幫忙……」只是沒將她的話說完.徐令宜已淡然卻堅定地說了聲「那就這樣了,扛斷了她的話。   秋雨不敢遲疑.忙叫了小丫鬟進來服侍徐令宜梳洗!   田媽媽則語重心長地反覆叮囑十一娘:「還是身體要緊。有些事.夫人可不能由著侯爺的性子來。要是實在不行.把文姨娘叫進服侍也是一樣。」   十一娘語塞。心裡卻隱隱有種感覺.覺得徐令宜不會如此……抬頭看見顧媽媽在美人塌上鋪了被褥.忙吩咐芳鑲:「豎個屏風擋一擋大戶人家,主母行房.旁邊有貼身的丫鬟服侍,本是慣例。只是十一娘性子有些怪.不管徐令宜在不在房裡歇著.都不喜歡值夜的丫鬟和自己睡在一個屋裡。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芳僳指揮幾個粗使的婆子把東次間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搬了過來。   滿屋的黑漆家具.倒顯得有些礙眼。   「我記得庫裡有架黑漆牙雕走百病的屏風.」十一娘道.「明天找找個黑漆的換上。   芳溪笑著就「是」,徐令宜從淨房出來:「找什麼出來換上?」   今天的話怎麼這麼多?   十一娘笑道:「這沉香木的屏風放在這裡不適合,讓她們到庫存裡找個黑漆的換上」   徐令宜微微點頭,坐在床邊看謹哥兒:「你覺得不覺得他越長越白淨!   十一娘仔細看了看。   眉目比剛出生那會是舒展了很多,可白淨,還真沒有瞧出來!   「可是能天天在我眼敖晃,我沒看出來。」她婉轉地道!   「所以我說他越長越白淨了。」徐令宜更加肯定自己的說法。笑著摸了摸孩子的頭髮.脫衣上了床,「讓謹哥兒睡我們中間吧!」非常喜歡的樣子。   「要是晚上不小心把他壓著了怎麼辦?」十一娘委婉地拒絕,「還是讓他睡到我旁邊吧!」   「那就睡我旁邊吧!」徐令宜低聲道.「難怪越來越瘦「…我看你就是操心操多了。說不定晚上根本就沒有睡好。」說著.也不管十一娘同意不同意.把孩子抱到了他那邊。   十一娘支了肘:「你小心點!「「放心吧!」徐令宜學著十一娘的樣子把謹哥兒放在了自己的枕頭邊.「當年行軍的時候.衣不解甲.劍就押在枕頭低下.略有風吹草動就醒了。」說著.把十一娘技下.「你就安安心心地睡一覺吧!」   十一娘還是有點不放心,反覆叮囑:「那你注意點!」   「你就安睡吧!」徐令宜幫她核了被角.「別七想八想的。」   十一娘只好閉上了眼晴。   徐令宜眼角一瞥.就看見了枕頭邊的兒子.覺得很有趣.索性側了臉盯著他看。   皮膚吹彈欲破,淡淡的眉毛.直挺的小鼻子……越者越覺得有趣。   乾脆輕手輕腳地坐了起來。   十一娘本來就沒有睡著,他一動.立刻就睜開了眼睛:「怎麼了?」   「沒什麼!」徐令宜笑著.低頭看見一雙膘脖隴脆的眼晴,像籠霧的曉月,靜藍而美麗,他的心也跟著寧靜起來,「就是覺得謹哥兒很有意思。」突然間沒有了一點點睡意.想到兩從很久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說話了.就很隨意地拿到個大迎枕靠在身後。「為什麼要把謹哥兒放在枕頭邊。放在被子裡豈不更暖和一些?」   十一娘也不知道。   只是從前去探望生了寶寶的同學或是同事,大家都這樣放孩子。   想著總有點道理。就有樣學樣了。此刻徐令宜問起來.她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沉吟道:「這樣孩子一睜開眼晴就會看到父母.不會害怕吧!」語氣裡到底帶點猶豫。   徐令宜笑起來不管多明理、果敢的母親.碰到孩子的事,都會流露出柔弱的一來!   他想起送劉醫正碰到的那個婆子.輕聲道:「弓弦胡同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要是不打緊.我讓白總管幫著你去看看。你現在坐月子。我聽別人說.坐月子的時候要是落下什麼病,以後很難治好。   何況你現在這種情況。還是少操勞些的好!」   十一娘之敖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病特會這樣的嚴重。她側了身子,手枕著頭,細細地把並因後果都告訴了徐令宜:「……我也只是牽線搭橋而L四嫂是個能幹的人。最後怎樣,還是由她定奪。」   「雖是牽線搭橋.哪有不掛念的。」徐令宜把她落在腮邊一縷青絲捋在耳後.「這件事.你別管了。我明天給山東指揮侯封信.讓振聲拿著直接去趟山東就是。至於宅子的事.」他低聲道,「燕京好地段的鋪面、宅子都在燕京的老住戶手裡.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面子上的事總要過得去。就要賣.決不會託了才行出面.多是讓朋友扛聽了悄悄地賣,價錢也不貴。順主人緣好,交際又廣,前幾年常寧公主、忠勤伯家的宅子出售,都是由他做的中間人。眼看著就要過年了,這個時候賣宅子的最多。」說著,他笑起來.「說起來,這也是十二姨娘的運氣。   人脈果然是資源啊!   「多謝侯爺了!」十一娘笑道,「只是讓山東指揮使幫著買地…   會不會殺雞用牛刀了!」   徐令宜笑道:「如今又沒有仗打了,正好找點事他做。」說著,想起件事來,「李家今天下午給我送了喜帖.十月二十六日娶媳婦~   同樣稱呼的人太多了,十一娘想了一會才道:「福建總兵李大人徐令宜點頭:「我想著你那時候還沒有出月子.就吩咐趙管事.讓他走一趟。」   「我上次聽周姐姐說、李家想早點把媳婦娶回家,安成公主覺得李霽在福建,多有不便,把婚事推到了明年的春天。麼突然提前到了年前?可是有什麼事?」   徐令宜笑道:「夏天的時候,李案圍刺侯寇五千家人.皇上特下旨嘉獎.升了他做泉州指揮僉事。過幾天會回京謝思。費成公主就催著把婚事辦了。因此決定的有些匆忙。」   泉州指揮僉事.正四品!   十一娘道:「李公子今年只有十九歲吧!」頗有些感慨的樣子~   徐令宜就笑著擰了擰她鼻子:「我十九歲的時候,早做了三軍統帥~~   是怕她心裡有疙瘩,特意安慰她的吧!   十一娘笑道:「有幾個人能像侯爺這樣!   「那是!「徐令宜逗她,「站在金鑾殿上.一眼望去.就我年輕最輕……   兩人正有說有笑的,旁的謹哥兒醒了眼晴烏溜溜地轉了半天也沒有人理睬.「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徐令宜忙慌手慌腳地抱了孩子:「這是有吃奶還是要撒尿?」   聽到動靜就跑了過來的顧氏隔著屏風道:「侯爺,六少爺要吃奶了~   「哦!」徐令宜應了一聲.十一娘起身去抱孩子:「我送去給奶娘!   「我來吧!」徐令宜抱著孩子趿了鞋,「你歇著。」把孩子遞給了顧氏!   顧氏餵了孩子,徐令宜重新抱著孩子上了床:「他每晚要吃幾回!   「吃兩回。」十一娘道,「亥初一次.醜正一次。   徐令宜默獲記在心裡,學乳娘的樣子哄著孩子.見孩子睡了,將孩子放在了枕邊,笑道:「快些睡了吧!明天一早羅四奶奶還要來串門!   你也別強撐著、要是覺得累.就靠要迎枕上。」   「妾身知道了!」十一娘笑道,想著明天劉醫正還要給她施針,那明天侯爺還在場嗎?   「我自然在場。」徐令宜道,「你用不著害怕。劉醫正很擅長針炙~   這一點,十一娘也看出來了!   「給你施針的時候.只有琥珀在屋裡服侍。」他又低聲道,「當著太夫人,我只說是要望診…你見了娘.可別說漏了嘴!   「知道了!」十一娘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春天的風.撲面暖人!   太夫人和二夫人來探病!   「你只管靜養就是。」太夫人推了十一娘的手.「家裡的事有我。把身體養好都是正經!   二夫人則道:「病最怕誤診。既然知道毛病出在什麼地方、對症下藥就是了!   你不必太過擔憂。   十一娘笑著謝了二夫人!   石媽媽過來!   「太夫人和二夫人都在啊!」她笑著曲膝行了禮,將手中的紅漆描金的匣子遞給琥珀,「聽說四夫人身子骨不好,五夫人情意讓我把家裡藏的兩支百年的人參拿來給四夫人補補身子。」又道.「我們家五夫人一早就起來了,原準備由奴婢服侍著親自過來探病的、可巧有些不舒服.奴稗只好自己來了。還請四夫人見諒!」   太夫人一聽就急起來了:「丹陽怎麼了?」   石媽媽卻眼角眉指都溢出喜色米「我們家夫人抹了身孕!   「哎呀!」太夫人聽著喜道,「這可真是件大好事。」然後急急地問:「什麼時候的事?可請大夫診斷過了?」   「有些日子了。」石媽媽笑道,「可這次和上次不一樣一一上次鬧得天翻地覆似的,這次卻是亡點動靜也沒有。今天早上剛請大夫瞧過了。要不然、哪敢亂說啊!」 第四百七十二章休養(中)   太夫人聽了喜出望外。在十一娘這裡陳坐了一會.就起身去了五夫人那裡。   咕小丫鬟進一稟道:「羅四奶奶來了!.   秋雨打簾迎了進來。   「還好請了十一姑奶奶出面。」她進門就笑道「姨娘昨天回去就主動來找我。說什麼她沒有讀過書.不明理事從前的事都是她的錯。讓我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和她一般見識。「十一娘笑著讓小丫鬟端了錦杌請羅四奶奶坐:「姨娘也是為了十二妹。四嫂也是為了十二妹.如今話說開了.不就全好了!」   羅四奶奶坐下,小丫鬟上了茶點。   十一娘把她給朱安平、四娘寫信的事,徐令宜願意幫忙的事都一一跟她說了:「……最終還是要四嫂和四哥幫著拿主意。」   這樣一來.解決了大問題。   羅四奶奶嘆道:「十一娘姑奶奶可幫了大忙。我明天就讓你四哥來見侯爺!」又歉意地道、「我也是實在沒主意了。這才厚著臉皮來求的。」   「自家人,嫂嫂這樣說就見外了。   兩說著話.謹哥兒醒了。   十一娘忙喊了顧氏幫著端尿。   羅四奶奶看著就說起五娘的兒子鑫哥來:「……可頑皮了。兩個婆子都看不住。還好有灼桃。要不然.還真沒有人哄得住。,「灼桃!」十一娘笑著,腦海裡浮現出那個穿著漠綠色棉抄小襖的小姑娘.「今年也有十二、三歲了吧?   「十二歲。」羅四奶奶笑著點頭.「長得可水靈了。」   「她從小就長得漂亮。」十一娘笑道.「去年穗兒也嫁了出去跟著五姐從餘姚過來的,也只有灼桃一個了!,「我就說,這丫鬟做起事來怎麼就那麼的伶俐。」羅四奶奶笑「靠哥吵著要吃麵條,她怕燙著鑫哥.   拿了扇子在一旁扇諒了再餵」說著,又道.「鑫哥倒不像五姑爺像庥哥兒,一個模子裡印來似的。.   「姑舅老表骨肉親.怎麼不像。」十一娘笑著.問起錢明來「五姐夫可在家?,「不在家!」羅四奶奶笑道、「說到城外一個叫什麼鐵山寺的禪院去讀書了一一五姑爺在家.人來人往的,又都是些好友,不見誰都不好、見了面少不得要吃吃喝喝的,耽擱了舉業.只好避居禪院.專心讀書。」   但願他真能專心讀書。   十一娘微微翕首。   羅四奶奶卻笑容微斂:「我也去見了十姑奶奶。」說著.眼象有淚光閃爍.「人瘦得只剩副架子了,好在精神還不錯。有銀瓶和金蓮兩個能幹的幫著她.家裡的事也算是有條不紊的。   比當初王太夫人主持中饋的時候還要強一些。」   徐家有粗使的婆子和王家的婦僕常來常往,有些事,也傳到十一娘耳朵裡。自王承祖過繼到十娘名下後,毒夫人王琳回娘家也只甫者望母親、祭拜父親.再也不理娘家的瑣事。十娘以茂國公母親的身份主持王府的中饋。她雖然不懂庶務、卻知道節流。把蔭國公府在燕京的幾個處空著的房產都賣了,攆了一批僕婦,家裡過得很簡撲,卻也不像從前拆了東牆補西牆,日子反而過得踏實起來。   「說起來,你們嬸妹都挺能幹的。」羅四奶奶笑道,「希望我們英娘長大以後也能像姑姑似的就好。   說起英娘.十一娘笑起來:「哪天閒下來就帶她來玩。、   「既然來了燕京,少不得要吵你們的。」羅四奶奶笑著.和十一娘說了會孩子,起身告辭.「哪天把事情定下來了,再來回姑***信」   十一娘有些疲憊,也沒有多留.讓秋雨送了羅四奶奶出門。   劉醫正來了。   沒有徐令宜在場,就算是她願意接受劉醫正給她施針.只怕劉醫正也不敢給她施針。   她吩咐秋雨請徐令宜。   徐令宜在外院.拿著大紅灑金柬走了進來。   「今年是什麼年?」他笑道,「昨天李總兵家娶媳婦,今天忠勤伯家嫁女兒。」   「嫻姐兒嗎?」為了她的婚事,忠勤伯急急地把曹娥嫁子出去。   徐令宜不知道忠勤伯的女兒叫什麼,道:「可能是吧!說是長女。」然後坐在床邊.輕聲地問她:「你想不想去一一日子定在了十二月四日。」十一娘脫了小襖「我這樣子.能走哪裡?」   徐令宜眼晴微暗吩咐琥珀端個火盆進來:「等會小心著了涼.   「還是別點火盆了。」十一娘輕聲迸.「謹哥兒還小.屋燒了地龍又火盆.小心孩子上火。.   「要不讓乳娘帶著謹哥兒到正屋暖閣去歇去。」徐令宜幫十一娘脫了中衣,「你也不用顧忌這、顧忌那的。,十一娘伏在了床上,「我坐月子也不好玩。他陪陪我.我也免得那麼無聊。.   徐令宜讓琥珀去傳了劉醫正進來.笑道:「他除了睡就會哭.能陪你個什麼?」   正說著.有靴子磨擦地面的聲音。   十一娘知道是劉醫正進來了.不再說話。   施完針,徐令宜送了劉醫正出去.琥珀見十一娘睡著了,躡手躡腳地幫她蓋了被子。   晚上徐令宜依舊歇在十一娘屋裡.謹哥兒睡在父親的枕邊。   「你說.他這樣捆著.會不會很難更?「徐令宜待在床頭的迎枕上和十一娘說話。   十一娘也覺得謹哥兒會不舒服。但田媽媽和萬媽媽都是有經驗的.說徐令寬就是這麼捆著長大的……「看著徐令寬高高大大的樣子她她還真沒有反對的立場。   「田媽媽說.滿月就可以了。」她道.「是為了避免孩子成了盤腿。.   「他倒乖。」徐令宜笑道,「這樣也不哭鬧。.   兩人說著閒話.十一娘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猛然醒來.竟然天色大白。   十一娘大吃一驚。   怎麼睡得這樣沉?謹哥兒晚上要醒兩次。也不知道是誰在照顧謹哥兒有沒有哭?   思付間.已扭了頭去找孩子。   床上空空的、就是徐令宜,也不在。   她有些慌亂地坐了起來。   黑漆屏風擋住了視線.者不到那邊的情況,十一娘高聲喊著「顧媽媽。   顧氏和琥珀都從屏風後面統了過來。   「夫人.您醒了。」琥珀笑道,「侯爺說您睡得沉.不讓我們叫您……   顧氏則笑道:「六少爺剛吃了奶.侯爺正逗著六少爺玩呢!.   話音剛落.徐令宜胞著孩子走了進來:「也不知道怎麼有那麼多的磕睡。我說我的,他睡睡的。」說著.坐到床邊,彎腰輕輕地把孩子放在了十一娘的枕邊.「昨天睡得還好吧?」   十一娘望著他溫和的眸子,緩緩地點了點頭:「昨天晚上.侯爺在照顧謹哥兒吧?、   不同於平常的璀璨.十一娘的眸子有些深沉,甚至帶點肅然的味道。   徐令宜有些驚訝:「怎麼了?   「沒什麼!」十一娘嘴微翹.臉龐就明亮起來、「就是睡得很好!   徐令宜覺得妻子今天的態度有點奇怪.但仔細一看.又和平常沒什麼兩樣,說不出哪裡奇怪。   「那就好!」他笑了笑.站起身來.「我等劉醫正來給你看過病再去外院。,快過年了.徐家鋪子裡的掌柜、田莊裡的莊頭等或回燕京對帳或者或送年節禮來,徐令宜這兩天就忙著和這些人見到面。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由琥珀扶著慢使去了淨房梳洗楊氏很意外:「侯爺這幾天都歇在耳房?,「聽說夫人身體不好!」楊媽媽低聲道.「劉醫正已經連著五天進進府給夫人問診了。耳房的藥也沒有斷過。」又道「侯爺怕乳娘丫鬟照頸不好六少爺、這幾天都親自帶著六少爺呢!、   到底是兒子.大不相同!   想到這裡.楊氏心被微她刺了一下她咬了咬唇,悄聲道「那你知道侯爺這幾天都在幹些什麼嗎?   「白天都在外院.」楊媽媽道.「早上送走劉醫正就出門,晚上戌正回來.給太夫人問了安就回正屋。   楊氏微微點頭.隱入了沉思。   徐令宜回到屋裡.十一娘和孩子已經睡了。   他從淨房出來,輕手輕腳地上了床。   十一娘還是被驚醒,她睡眼惺松:「侯爺回來了!」   「嗯!」徐令宜見謹哥兒睡得正香,把她樓在了懷裡。   十一娘「嚶嚀」一聲,小小地掙扎了一下,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置。又睡著了。   徐令宜看了看枕邊的謹哥兒、又看了看懷裡的十一娘,想到早上門時和劉醫正說的話。   「針炙再配以補中益氣湯.對夫人的病患大人益處。」   他當時聞言心中一松。誰知道劉醫正卻話鋒一轉:「既便如此,夫人想要痊癒.沒有個三、五年的功夫.只怕也非益事。」   他想到劉醫正的「太極功夫」,想調笑劉醫正兩句.卻看到了一雙極其認真的眼睛。   也就是說,是大實話了!   念頭閃過.徐令宜不由輕輕地嘆了口氣.有些愛憐地把臉貼在了她清瘦的臉上.手也很自然地把她緊緊地箍在了懷裡。   「默言,你看上去柔柔軟軟的,卻一向堅韌。這一次.也一定能轉危為安的!、 第四百七十三章休養(下)   這樣過了幾天,羅四奶奶過來:「七姑爺幫在濟南府附近找了一個小田莊,不過百來畝,收撿得卻極好。要不是那家的兒子惹上了是非官司,這樣的地是萬萬不可能賣出來的。」   這樣的快!   十一娘笑道:「得把這件事跟六姨娘好好說說才是。」   羅四奶奶朝著十一娘眨眼睛:「我也和十一姑奶奶想的一樣。」   兩人相視一笑。   丫鬟端了湯藥進來。   羅四奶奶在心裡暗暗算著日子,驚道:「十一姑奶奶可是身子骨不爽利?」   他們知道了,也不過是白白擔心罷了。   十一娘端了湯藥一飲而盡,笑道:「說是產後體虛,要好好調養調養。」   也是侯府人家多有講究吧!   羅四奶奶想著自己是鄉野之地長大的,不再追問,笑著轉移了話題:「有了這塊田莊,就是宅子一時置辦不齊,也算有個交待了。」   十一娘聽了笑道:「莫非王家訂了日子?」   「定在了十二月初十。」羅四奶奶笑道,「我特意來與姑奶奶商量,看這日子妥當不妥當?」   怎麼問自己妥當不妥當?   念頭一轉,十一娘立刻明白過來。   羅四奶奶這是想十二娘出嫁的時候自己過去幫著撐撐場面。   她想到了十娘。   不管怎麼說,她也是茂國公的母親。   「十姑奶奶那邊可得了信?」   羅四奶奶笑道:「十姑奶奶是個孤僻的性子,娘家的人都不親,到時候也不知道她去不去。就先來商量你了。」   大太太已經去世兩年多了,這次嫁十二娘,對十娘來說,是個和娘家緩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和關係的機會……想到裡,十一娘無奈地笑了笑。以十娘的性子,估計知道也不會去做吧!   她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把這些讓她想想就覺得沉重的事拋在了腦後。笑道:「這日子可定下來了?我前幾天聽侯爺說,忠勤伯家的嫻姐兒定在了十二月初四。要是這樣,那王家幾天之類豈不要連做兩樁喜事?」   十二娘嫁的王濟,是鎮南侯王家的旁枝。嫻姐兒嫁的卻是鎮南侯世子的長公子。算起來,以後十二娘和嫻姐兒就是妯娌了!   「我也聽說了。」羅四奶奶笑道,「不過,聽鎮南侯世子爺那口氣,倒覺得這是喜上加喜的事。我則是怕拖過年又有什麼變化,不如趁早嫁過去也安下心來。」   十一娘微微頷首,道:「一個嫡系,一個是旁枝,又是前前後後進門。我是怕以後兩姑嫂被人比來比去的。」   羅四奶奶聽著微微一怔,又很快笑起來:「這樣也好。我還怕六姨娘在你這裡不得已服了軟,事後諸葛亮說起抱怨的話。」   什麼事都有利有弊的。   十一娘倒笑起自己杞人憂天起來。   她正在月子裡,周夫人等人不便來拜訪,她身體又不好,太夫人怕來多了讓她傷神,也來的少。她身邊轉來轉去就這幾個丫鬟、媽媽,劉醫正給她施針後,她身體好多了。羅四奶奶來,正好說閒話。   兩人東扯西拉到了中午,十一娘留羅四奶奶吃了午飯羅四奶奶才起身告辭。   秋雨進來跟她耳語:「大少爺芽邊的芳婷來了好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幾回,見您和四舅奶奶在說話,就走了。」   不知道是什麼事?   三爺夫妻不在家,徐嗣勤和徐嗣儉那邊少不得要多看顧些。   十一娘思忖著:「要她再來,你問問她是什麼事?」   秋雨應喏,剛退了下去,就折了回來:「大少爺要見您!」   羅四奶奶剛走他就來了……這樣的急!   十一娘肅然地坐直了身子:「讓他進來吧!」   徐嗣勤隔著屏風,問十一娘的身體,問謹哥兒怎樣,說徐嗣儉這幾天和徐嗣諄、徐嗣誡混在一起做花燈,兜兜轉轉的,半天也沒有說明來意。   十一娘只好遣了屋裡服侍的。   徐嗣勤這才期期艾艾地道:「我聽外祖父說,大表妹的婚期訂在了十二月初四。那,那之後是不是要嫁媛表妹了?」   竟然是為了這件事!   十一娘突然意識到,媛姐兒那件事的後果給徐嗣勤帶來的愧疚可能比他們想像的都要大得多……   「我這些日子身體不太好。」她有些擔憂地道,「嫻姐兒的出閣,可能去不了了……」   「四嬸,」徐嗣勤有些急迫地打斷了十一娘的話,「我沒有別的意思。」他顯得有些激動,「我,我就是想問問……當初沒有多想……」說著,聲音漸漸低下去,有了幾分沮喪,「以為娘看在我的面子上,會退一步的…如今她要出閣了,我想請四嬸添箱的時候,幫我把這個給她。」說完,轉身就跑了,十一娘叫也叫不住。只好讓秋雨把東西拿進來。   是個草綠色繡著紅梅的荷包,裡面裝著七八張銀票,或十兩,或二十兩,一共有兩百多兩。   十一娘不由暗暗搖頭。   如果當初三夫人退一步,這未嘗不是件好姻緣。   她叫了琥珀進來。   「你把這銀票退給大少爺,就說,有時候,不知道也是種幸福。」   琥珀狐疑地把銀票拿給了徐嗣勤。   徐嗣勤捏著銀票垂頭站在屋子中央,半晌無語。   芳婷幾個不敢打擾,還是徐嗣儉回來拍了他一下:「哥哥你這是怎麼了?」眼角瞥見徐嗣勤手裡的銀票,用一抽,奪了過丟:「好啊!上次大表哥讓你買酒,你說沒錢一一竟然有這麼一大筆銀子。」   徐嗣勤望著興高採烈的徐嗣儉.淡淡地道:「你們的花燈做得怎樣了?」   徐嗣儉見哥哥神色焉焉的,斂了笑容:「怎麼了?剛才都好好的。」說著,露出恍然的表情,「是不是爹爹不同意我們去謹習書院,所以你有些不高興?」   「沒有。」徐嗣勤輕輕搖了搖頭,轉身進了內室,連徐嗣儉手裡的銀票也沒有要。   三爺在九月初就有信來,對徐嗣勤兩兄弟說,開春他就要回京察考,讀書的事,到時候再說。   為這件事,徐嗣儉鬱悶了很久,還是徐嗣勤開導他,這才好了些。這次看哥哥不愉快,他原是想打趣打趣哥哥,沒想到如一拳打在軟棉花上了,徐嗣勤根本沒有反應。   徐嗣儉想了想,也撩簾進了內室。只見徐嗣勤仰面躺在臨窗的大炕上,眼睛盯著承塵發著呆。   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哥哥,我聽到一件事。」徐嗣儉想了想,坐到了徐嗣勤的身邊,「李霽,就是那個從前常和中山侯唐六公子在一起的李霽,你還記不記得?」   「不記得了!」徐嗣勤語氣敷衍。   徐嗣儉卻不放棄:「他就是娶安成公主家的十小姐了。」   「哦!」徐嗣勤聽著心裡更是煩亂,四嬸託林大奶奶和周夫人給他說了幾門親事,可話傳到母親那裡,不是嫌人家門第低了,就嫌人家家底太薄,以至於現在四嬸嬸都不好管這件事了。   「我聽大表哥說,那李霽在福建,立了大功,破格做了泉州指揮使,授了正四品的銜,還被皇上召見。」語氣很是羨慕。「不過也有人說,他根本沒有剿倭五千。那五千人有一大半是靖海侯家的護院。」   「你聽誰說的!」徐嗣勤一下子坐了起來。   靖海侯前朝就鎮守福建,所謂的護院,實際也是靖海侯府的家將。   因福建隔的遠,只要靖海侯不鬧出什麼事來,歷任皇帝對這件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聽唐六公子說的啊!」徐嗣儉道.「要不然,我們怎麼知道!」   「他這個人,心胸狹窄,妒賢嫉能。」徐嗣勤有些沮氣,「說出來的話未必就能全信。」   「可他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徐嗣儉道.「有幾個侯寇,幾個區家的人,幾個平民……一清二楚!」   「這些事你別管。」徐嗣勤比徐嗣儉大一些,一聽就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勁。這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樣重要的事,怎麼就傳了出來的。「也許是別人妒忌他,所以有意中傷他。我們這樣傳來傳去的,和那些小人有什麼區別。」又道,「何況四叔也說了,我們家和別人家不一樣,我們行事更要低調沉穩一些才是。免得被有心人利用,連累了大人。」   徐嗣儉微微頷首,凝道:「那,那李霽的婚禮,我們去不去呢?」   徐嗣勤奇道:「有人跟你送帖子了?」   徐嗣儉點頭:「前兩天我在大表哥家裡遇到了定國公家的十九,他問我去不去參加李霽的婚禮。我說我沒帖子,明天他就給我送了三張來一一還有一張是給二哥的。」   徐嗣勤想了想,道:「還是別去了吧!我們和他本來就沒什麼交情。況且他們那幫人最喜歡到翠花胡同喝花酒。到時候我們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那,那怎麼跟十九說啊?」徐嗣儉有些為難.「他也是一片好心……」   徐嗣勤沉吟道:「要不,我們去落葉山吧?」話一出口,更覺得可行,「就說四叔讓我們去落葉山讀書好了。這樣一來,他們總不好勉強了吧?到時候我們閉門不出,他們難道還能跑到我們家裡來對質不成?」   那一幫人平時看著耀武揚威的,可都是當家的長輩一吭,都嚇得瑟瑟發抖的人。   徐嗣儉聽著眼睛一亮:「大哥這主意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青鳥(上)   福霆總兵李忠的次子李霽娶親,據說場面很大。女方第一抬嫁妝進了位於桂樹胡同李家的新房,最後一抬還沒有出安成公主府。李字更是連擺五天的流水席。都是四冷葷壓桌.八大碗、兩海碗.又請了燕京三大戲班輪流唱堂會,公卿之家去了安成公主府、那些大小官員員去了桂樹胡同,一時間.滿燕京都在議論這場婚事。   相比之下,謹哥兒的滿月禮就顯得有些冷清。   十一娘只請了些親朋好友.外院開了十來桌.內院的花廳開了十幾桌,下午則由德音班的班主周德惠和長生班的班主庚長生各唱了一場堂會。   太夫人和鄭太君等人在點春堂聽戲.周夫人幾個則聚在十一娘屋裡說話。   「洗三禮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有些不對勁。」黃三奶奶打量著十一娘,「想著你剛生產.有些話就沒有說的。怎樣?現在可好些了?」   很擔心的樣子。   「己經好多了。「十一娘笑道.「剛開始的時候.劉醫正每天都來問診,現在每五天來一次。   「那就好。周夫人笑,「劉醫正掌管太醫院二十年,醫術高超。你也別急。慢慣的來。   林大奶奶則開玩笑:「我嫂子還一心一意盼著早點把媳婦娶回家,等著你到時候主持大局,你可不能馬虎。   「放心.放心。」十一娘和她打趣,「我怎麼也不能耽擱了孩予們的好事。,談笑風生間,顧媽媽抱著孩子進來,後面跟著萬媽媽的媳婦萬三家的。她託了個紅漆誨棠茶盤,滿滿堆著各式的金鎖、銀鎖.金光燦燦的.十分耀眼。   「哎呀!我們的小壽星來了。」周夫人笑著迎了上去,「我來看看,和剛出生的時候有什麼不同了」黃三奶奶和林大奶奶也都圍了過去,「眉眼長開了.人也白淨了越長越像侯爺了!」   萬三家的則心小翼翼的將託盤託了過去:「夫人,這是各位大人,老爺賞的。   徐令宜的好友都嚷著要看看孩子,剛才顧媽媽特意把謹哥兒抱去給外院的人瞧了瞧。   十一娘這才發現茶盤裡還夾雜著幾塊上好的羊脂玉玉佩、金、銀手鐲等物。笑道:「你把這些東西都收起來。等會讓坐香告訴你怎樣上冊。你既然在六少爺屋裡服侍,有些事.也要管起來才是。」   萬三媳婦聽了.忙曲膝應「是」。   有小丫鬟跑了進來:「夫人、梁大奶奶來了。、   蘭亭!   十一娘笑道:「快請進來。」話音剛落.穿著大紅萬字不斷頭暗紋團花刻絲小襖的蘭亭就走了進來。   她膚光如雪,眉宇間一派明媚,像待字閨中的還有些天真爛謾的千金小姐,哪裡像是做了母親的人。   「你可來晚了!」十一娘笑道,蘭亭已盈盈輻身:「各位姐姐千萬毋怪.等會我罰酒三杯。」一來就把其他的人話都堵在了嘴裡。   黃三奶奶不想她就這樣溜過去.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別找藉口推辭。」   「姐姐什麼時候看見我說話不算話了?」蘭亭笑著挽了黃三***手.「姐姐放心、到時候定和姐姐並肩坐了.隨姐姐督促。」把個黃三奶奶說的扭了頭對周夫人道.「蘭亭這張嘴.越來越厲害了。.   蘭亭笑著.將謹哥兒抱在了懷裡:「這小子.倒挺沉手的。」然後笑著對十一娘道.「比我們比我們家彤哥兒小了一歲打五個月。.   十一娘正要應一句,小丫鬟來燻道:「甘夫人來了!,蘭亭聽了.眉頭就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甘夫人走了進來,目光落在蘭亭身上,表情微微一松.笑著和眾人見了禮,去見謹哥兒:「這孩子.長得可真好。,抱著孩子的蘭亭笑了笑,將孩子遞給了十一娘。   黃三奶奶就問道:「那邊的戲散了嗎?」   「還沒有!」甘夫人又看了蘭亭一眼.「庚長生上了場一一我不喜歡聽崑山腔。.   「我覺得還是周德惠唱得好一些」說起聽戲,大家開始各抒己見如同議論自己最喜歡的歌手一樣.   對各種曲目如數家珍。   只有蘭亭,顯得有些沉默、還有甘夫人,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了半天、宋媽媽過來請她們去花廳一一要吃晚飯了。   大家笑著和十一娘告辭。   蘭亭卻笑道:「我來的晚.陪十一娘坐會。你們先去.我馬上就來!、   甘夫人聽著.腳步一滯。   黃三奶奶不依,笑道:「看看.看看,我說到時候要找藉口推脫的吧。   蘭亭眉字間閃過一絲懊惱.又很快展顏笑道:「黃姐姐放心。我要是等會不去.你差人來揪我就是!」笑容到底有此勉強。   黃三奶奶還要說什麼,周夫人已經輕拉了她的衣袖:「你一個做姐姐.哪有和妹子斤斤計較的。」又招乎他人,「我們快點吧!在這裡躲了半天.要是晚飯還去遲了。太夫人等人只怕要罰我們的酒了。」黃三奶奶是個機敏的、哪裡聽不出來.掩袖笑著和周夫人出去。   甘夫人走在最後,看了正和十一娘說活的蘭亭一眼,猶豫了片刻這才轉身離去。   「出了什麼事?」十一娘關心地問蘭亭蘭亭也不瞞她:「大哥和揚州半洲龔家的人做生意.想我公公跟泉州市舶司打個招呼。我試了試公公的口氣.公公不僅很為難.還委婉地地告誡我.讓我別插手福建的事務。」她苦笑道.「我跟大哥說。   大哥不僅不聽,反而說我沒有盡力。剛才我一下轎.大嫂就找我說這事。我怎麼解釋也解釋不清楚,只好躲到你這裡來了。」   十一娘聽著不由嘆了口氣,把當初徐令宜曾助甘太夫人口告誡忠勤伯的事說了:「……也不知道福建現在是個什麼樣的局勢。   有的人生怕消上,有的人則趨之若鶩。真是讓人擔心。」她說這話的時候想到了區家。   蘭亭就湊在她耳邊低聲道:「上次姐姐來信,區家的人鬥得很厲害。福建略有些名望的家族都被牽扯進去。還有些人則避到江南一帶。就是蔣家,也告誡子弟拘俗守常.不得做出飛揚跋扈之事,如若惹了是非.立刻遂出家門。」   十一娘臉色微變。   朝代變更,只有家族是永遠的依附。遂出家門.等於被棄於社會。   但區家內亂.對徐家來說卻是好消息。   「沒想到事態這樣嚴重。」她沉吟道,曹娥在那邊還好吧?」   「怎麼可能好!」蘭亭無奈地道.「三姐夫已有兩個庶子.一個庶女。   「蔣家怎麼能這樣?」十一娘眉頭微蹙一一嫡妻沒有進門.就充許妾室生下庶子、庶女。   「三姐嫁過去的時候.三姐夫都是二十好幾的人了房裡怎麼可能沒人。」蘭亭苦澀道.「那幾個庶子女.最大的不過一歲多。」   一歲多……算算日子正是甘家鬧分產,蔣家派教養媽媽過來之後。   兩人說著話.甘夫人折了回來:「蘭亭,那邊太夫人問你呢?.   竟然催來了。   蘭亭求救般望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立刻笑道:「我正巧有些事要蘭亭幫幫我。還請甘夫人先行一步,我們說完這幾句就散了。.   甘夫人沒有辦法,訕訕然地走了。   蘭亭攜了牛一娘的手「讓你為難了!、   「有什麼為難的!」   十一娘笑道,「我也不太喜歡你這個嫂嫂。   蘭亭大笑起來。   十一娘留她吃了晚飯,兩人又說了半天的話.到了掌燈時分.差了小丫鬟去花廳那邊打探甘夫人的行蹤。   「還沒有走。」小丫鬟道,「陪著太夫人、黃夫人說話呢!」   「看樣子.她是鐵了心要和你碰面。」十一娘道、「這樣僵著也不是個事。我看、你不如從後門回去一一彤哥兒還在家呢!,蘭亭神色微黔.輕輕點了頭。   晚上徐令宜回來.十一娘把蘭亭的話告訴了他:「…福建的形勢真的這樣複雜嗎?、   徐令宜顯然對此很了解.淡淡地道:「說不上複雜.只是不想扯進進去.各掃各的門前雪罷了」說著,坐到了床邊,笑道:「我今天聽到一個好消息。邵仲中了武舉。,「真的!」十一娘很高興.「剛才林大奶奶來都沒有提起。」   「我剛得到消息。」言下之意.林大奶奶肯定沒有他的消息快。   十一娘笑得璨然。   徐令宜道:「就這麼高興?   「告然了。」十一娘道,「這樣貞姐兒嫁的時候,也體面些。.   徐令宜道:「那索性給他謀個差事好了……成親的就更體面了。   「別.」十一娘道.「人一生長著.拔苗助長有什麼好的。我瞧邵仲然這樣就挺好。考了武秀才再考武舉人.中了武舉人再考武進士.   中了武進士再謀差事。一步一步的.該幹什麼的時候就幹什麼。心裡也踏實些。何況人生不過是個過程.要緊的是知道欣賞身邊的風景。   「你還挺多新鮮活的。」徐令宜笑了笑.問起謹哥兒:「……   人呢?乳娘抱去餵奶了?、   話音一落.突然意思到十一娘有很多怪僻一一她不喜歡看見乳娘謹哥兒餵奶.所以乳娘餵奶的時候、都會避到一旁去。   娘「嗯」了一聲.就看見顧氏把謹哥兒袍了進來。 第四百七十五章青鳥(中)   徐令宜上前抱了兒子,對十一娘笑道「今天我們謹哥兒可了風頭了!」口氣裡充滿了為人父的與有榮焉「老卓那嗓門.硬是沒把他笑醒。蔣飛雲誇他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呢!」   十一娘笑道「人家說的是客氣話!.   「我知道是客氣話。」徐令宜笑著坐在了床邊.「不過謹哥兒有點膽色一一從前在軍營,大家最怕就是老卓的嗓門.他興致高昂地嚷起來,像在打雷,別說是睡覺了,就是聽一聽都讓人覺得難受。」說著,親了睡得正酣的謹哥兒一口、「可見蔣雲飛的話也有幾份道理。   十一娘大笑。   說到底.徐令宜還是覺得蔣雲飛奪謹哥兒的話有道理。   是不是做了父母.對自已的孩子總有份偏心呢?   「侯爺快去換件衣裳吧!小心身上的酒氣燻了孩子。.   徐令宜「嗯」了一聲、還是抱了謹哥兒半天才去淨房。   十一娘讓顧媽媽端了溫水進來給謹哥兒擦了擦臉。   顧媽媽在一旁笑道「我們侯爺、看見謹哥兒眼睛都笑起來.不知道有多喜歡呢!」   十一娘拿著帕子的手微微一頓.半晌才低聲道:「這種話.以後別再說了一一孩子多是持寵而嬌。可別把他養成個嬌橫的性子才是!」   顧媽媽是鄉野出身、並沒有多想。笑著應「是」,奉承十一娘:「夫人這樣.比得上盂母了。聽說她為了孩子.曾經搬了三次家呢!」   十一娘聽著笑道:「孟母可比不上。不過要跟盂母學一學。你們可別陰奉陽違的,到時候孩子看見我嚴肅,在我面前一個樣;看見你們溺愛.在你們面前又是一個樣。到底難成氣侯.毀了他的一生。」   顧媽媽忙道:「夫人放心.您有什麼吩咐.我一定不會違逆的。」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   既然出了月子,每天的晨昏定省就不能免了。   第二天一大昌,十一娘帶著抱著謹哥兒的顧媽媽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見了嗔道:「你這孩子,這麼急幹什麼?先把身體養好再說」攜了她的手坐到了炕上。   「不過是從正屋到您這裡。」十一娘笑道.「不惹事。何況天天在床上躺著,人都要發黴了、   正好走動走動。   「就是走動,也不用這樣早。」太夫人說著.示意顧媽媽把謹哥兒抱到自己面前「我知道你們孝順,可孝順有千百種,晨昏定省是一種,你把身體養好了,照顧老四、教養子嗣、主持家饋讓我能安安心心的頤養天年,這也是一種。」說著,把謹哥兒抱在了懷裡.「你聽我的話.先好好養上三、五個月.將身子骨好一些了,再來給我請安也不遲。   十一娘聽著有此羞慚。   自己病著,家裡的事全擱在了太夫人的身上。認真一想.她的孝順到流於表面了。   她臉色微紅、低聲道:「娘說的是.」   太夫人見了笑著微微頜首,低頭看睜著眼睛的謹哥兒:「瞧這雙眼睛,又黑又亮.不知道有多精神。、   一旁的杜媽媽見十一娘面露尷尬,忙湊趣似地道:「可不是。我越瞧越覺得像侯爺小時候。,正說著.有管事的媽媽來請太夫人示下。   十一娘起身告辭。   太夫人卻要留了謹哥兒:「……你好好去歇了吧!謹哥兒給我作個伴。」十分喜歡的樣子。   老人都喜歡孩子.謹哥兒又是家裡最小的。   十一娘想到五夫人正懷著身孕……   說不定那邊生了.太夫人對謹哥兒的關注又小了些。   她心裡雖然捨不得.又不忍讓太夫人傷心,只好反覆叮囑顧媽媽、   萬三媳婦、紅紋、阿金等人好好照顧謹哥兒.自己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出了門,烏雲密布.一陣北風颳過來,有些刺骨的涼。   「看這樣子.怕是要下雪了。「琥珀望了望天。   十一娘掖了掖披風,笑道:「瑞雪兆豐年。我們正好可以賞雪景。」說著,往後院去,「我們去看看五夫人吧一一她妹了身孕。從產我在月子裡.不便拜訪,如今出了月子.怎麼著也要去看看才是。   「是!」琥珀應著、扶著十一娘去了五夫人處。   五夫人看見她有些意外,客氣地把她迎到臨窗的大炕上坐下,讓小丫鬟上茶點。   十一娘笑道:「歆姐兒呢?怎麼沒見歆姐兒?、   聽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寶貝女兒.五夫人的表情都都緩了緩.笑道「她是個坐不住的,定媽媽陪著出去玩了!,十一娘就問起她的身體來。   「我這次和上次截然不同。」五夫人笑道,「上次吐得不行,這一點反應也沒有。我挺好的。」又道,「你身體不好.這些事就別操心了.還是養好身體要緊。   兩個人寒喧了半天,歆姐兒回來不知道為什麼,有些鬧情緒,讓她叫人也不叫,還吵著要五夫人抱。   十一娘就告辭回了屋。   竺香迎出來:「正想去找您一一林大奶奶來了。知道您去了太夫人那裡,等了您有半炷香的功夫!.   十一娘有些驚訝、快步進了屋。   林大奶奶看著迎了上來,不待十一娘開口已笑道:「我是個沉不住氣的.知道仲然中了舉,就立刻跑來告訴你了!,這樣說來、林家也知道了。   十一娘笑道:「既是你外甥、也是我們家大姑爺。   我們同喜.同喜。」   林大奶奶聽了掩袖而笑:「我們兩個倒像王婆似的.自家誇起自家的來。」   兩人相視一笑.在西次間臨窗的大炕坐下。   林大奶奶就說起邵仲然如何孝順、行事又如何的穩沉來。   十一娘明白了她的來意,也順著她的話說。   林大奶奶見十一娘言辭誠懇、心中微安。   李霽的婚事弄得人皆盡知。別人不知道.林大奶奶心裡卻很清楚。   要不是當初她插了一手.李霽說不定就是徐家的女婿了。雖然她覺得邵仲然不比李霽差,可現在李霽指成名就、為世人所熟悉知。邵仲然畢竟少了一份認同。她怕苦十一娘心裡不舒服.親自來向十一娘道喜.也有報信的意思。   十一娘想著既然滄州那邊有邵仲然的消息過來.更應該有慧姐兒的消息,說了說邵仲然.就轉移了話題,問起慧姐兒來:「…「.她還適應滄州生活吧?」   「鄧家原和邵家是通家之好。」林大奶奶想起女兒眼角眉梢已滿是喜悅、「她也算爭氣。去了之後孝敬公婆、尊敬丈夫,與族裡的嬸娘、妯娌們處得也很好.鄧老太君不知道有多喜歡她。別說是我了.   就是慧姐兒的舅舅、舅媽們都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她能有今天的。」   「孩子在父母眼中總是個孩子。」十一娘笑道,「實際上離了你.她有主見的很。.   「可不是這個道理。」林大奶奶聽著直點頭.說起貞姐兒…你也放放手了。」又道,「我還指望著她早點嫁過去,我們慧姐兒也有個伴。   十一娘主要是擔心貞姐兒太早生產一一她自己就遇到了這樣的坎。卻不好跟林大奶奶說。她身邊的女孩子多是十四、五歲就嫁了.說多了,大寨不免會覺得她奇異。她笑道:「正教她怎麼管家呢!」   「你例會說我,輪到自己,和我一樣了。,兩人說著,笑了起來。   有小丫鬟進來:「夫人.湯藥煎好了。.   林大奶奶聽著就站了起來:「那你先喝藥吧!我去太夫人那裡.也和她老人家絮叼絮叼去。   十一娘這樣一圈跑下來.也的確感覺有點累。笑著送了林大奶姐出門,吩咐竺香送林大奶奶去了太大人那裡.自己回屋喝了藥.換了件衣裳,沉沉睡去。   再睡過來、十一娘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了睡自己枕邊的謹哥兒。   她忙坐了起來,對在床邊服侍的秋雨道:「六少爺回來.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秋雨忙道:「太夫人見您睡得熟,不讓我們叫。」話音剛落,有小丫鬟隔著帘子道:「夫人,甘老泉家的來給您問安!,自從甘老泉私下為三爺在燕裡置了宅子以後,十一娘都有拿不準某老泉到底在山陽多一些還是在燕京多一些。   「請她進來吧!」十一娘依在迎枕上、懶懶地道。   小丫鬟應「是」,打了帘子.甘老泉家的進來給十一娘磕了三個頭:「快過年了,三夫人派奴嬸兩口子領著人回燕京給太夫人、侯爺送年節禮。奴嬸進來給夫人磕頭.問個平安。」   十一娘讓小丫鬟端了機子她坐.問起三夫人倆口子的情況來。   「老爺、三夫人都好。」甘老泉家的笑道.「就是想起大少爺和二少爺的婚事還沒個著落、說起來就長籲短嘆的傷心一番。.   十一娘不由猜測甘老泉家的進內院問安是不是受了三夫人所託.催他們幫徐嗣勤兩兄弟快點訂門婚事。   思謀忖間.那甘老泉家的笑道.「還好前些日子三爺的上峰做媒把鄰縣方縣今的嫡長女許配給了我們家大少爺!,十一娘很是詫異。   三夫人不是一心一意要求高門女為妻,怎麼突然又答應上峰保媒.給徐嗣勤娶了個縣令的女兒呢? 第四百七十六章青鳥(下)   十一娘不知道三夫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她不好多評價。笑道:「這下好了。前兩天太夫人還問起大少爺的婚事。如今知道婚事定下來了,不知道有多高興。「又道.「太夫人那裡.你快去稟一聲吧!   也讓她老人家安心。」其他的,沒有多問。   甘老泉家的想著來時三夫人的囑咐:,……把方家是什麼來頭跟太夫人、二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都說說免得有人覺得我們離了他們就活不成了似的。都給我們家勤哥兒說的是些什麼樣的人家!   她笑著應「是」.卻並不急著走,道:「那方家,是湖州大人戶家。方縣令的伯父.就是原都察院御史方隨方大人。這位方小姐,是方縣令的嫡長女,自幼跟著姑姑讀書,不僅寫得一手好字.還擅長音律。」說到這裡甘老泉家臉露驕傲、「四夫人出身江南.應該知道方隨方大人吧?就是建安四十六年辭官的那位方大人!而方小姐的姑父.是原禮部侍郎江淮揚江大人。」   十一娘不知道。但甘老泉家的此以為傲,想必不是名臣就是名士!   她淡淡地笑道「我在餘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沒聽說過這兩位大人。不過.能與江南大戶人家結親.總是件好事。.   甘老泉家的見十一娘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頗有些失望.可十一娘已經端了茶,她不好多說,只得笑著起身告辭,去了太夫人那裡。   晚上徐令宜回來.十一娘把這件事告訴他。   徐令宜聽了卻皺了眉頭:「怎麼和這家人訂了親?、   「不好嗎?」十一娘道.「我聽甘老泉家的那口氣.方隨和江淮揚好像還是名人!」   「也算是小有名氣。」徐令宜道,「建安四十六年,安成公主的駙馬販私鹽,就走被方隨彈劾。最後被伏責四十大板,到現表走路腿還一瘸一拐的。至於江淮楊,壯長音律,詩詞,是江南名士。受當年『巫盅案,牽連,辭官歸隱……」話說到這裡,微微一頓,『·他們家怎麼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十一娘輕輕搖頭:「妾身也不知道!,徐令宜想了想,道:「算了。婚事既然定了下來,我們再說什麼也枉然。何況這是三哥的事.我們也不好插手。」又道.「好在明年春天三哥要回京,到時候我們兄弟見面了再說吧!」   然後坐到了床邊,望著熟睡的謹哥輕聲道:「如今孩子也滿了月,我看,你們還是早點搬回正屋去住吧!那邊有暖閣,又有淨房,不管是你和孩子都方便一些。   十一娘也準備搬,這樣隔著個屏風睡著顧媽媽,她實在是不習慣聞言笑道:「要不我們明天就搬過去吧!、   「那就明天吧!」徐令宜笑道.「我讓臨波和照影進來給你幫忙。I   「不用了!」十一娘笑道.「他們來,我還不方便些一一在耳房住了快一個月.哪沒有點私密的東西。.   徐令宜聽了不再做聲,梳洗一番歇下。   屋子裡悄無聲息,只有放在培角的羊象宮燈偶爾發出兩聲「僻啪,的燈花爆裂聲.氣氛更顯靜謐。   徐令宜翻身,手就習慣性地伸進了十一娘的衣襟裡。   腰肢細得好像略略焦勁就會斷似的……胸只能盈盈一握….   可對比她的削瘦.又顯得有些豐滿。   念頭一閃.拇指自動地尋找豐盈上的那顆茱萸輕輕麻磨挲起來,撲在她頸脖的熱氣變得有些炙熱。   「侯爺……,十一娘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嬌嗔著去推徐令宜。   「我知道。」徐令宜低聲笑著在她的面頰上親了一口,沒有任何遲疑地放棄了,,快睡吧!」手滑落在她的腰肢上,身體的反應卻辦法隨心所欲地平復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十一娘有些難過。   她把頭藏在了徐令宜的懷裡。   有些事,她沒辦法消除,卻也不想推波助瀾。   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半晌.她的手輕輕地探進徐令宜的衣襟裡……卻被徐令宜擒住。   「別亂來!」他聲音裡隱隱含笑.「快睡吧!明天還要搬屋子。,,十一娘只覺得臉上滾燙滾燙的。   她沒有抽出自己的手.而是順勢握了徐令宜的手.輕輕地喊了聲「侯爺」。   氣氛十分的暖昧。   徐令宜有片刻的猶豫。   他還記得第一次她羞怯之下透出來的儒硬和無奈」…他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形成了摟抱的姿勢:「快睡吧!」說著,像對待孩子似的.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十一娘暗暗鬆了口氣。   她總覺得自己很笨拙.特別是徐令宜亮晶晶的鳳眼目光深沉地注視著她的時候.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不用自然最好……   可心裡為什麼有些不安呢!   十一娘咬著唇。   肩膀突然被蹬了一下。   她轉過頭去,就看見解了包被換了小襖的謹哥兒小手湊在嘴力,用一雙墨玉般的眼晴望著她。   「謹哥兒!」   什麼時候孩子醒了也不知道……   十一娘心裡有些內疚,正要坐起來.一旁的徐令宜已抱了孩子「顧媽媽.顧媽媽…「」   顧媽媽披著衣裳.小跑著進來。   「侯爺。」她接過了謹哥兒.很熟練地解了謹哥兒的尿片端了尿.又抱到屏風後面去餵奶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處境(上)   太夫人聽了讚許地點頭。   雖然有遠近親疏.卻也不可做得太過明顯。   「你心裡有數就好。」太夫人笑著.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   徐嗣諄和徐嗣誡跑了過來:「祖母.祖母。」作揖行著禮。   太夫人望著兩個孩子呵呵地笑,又從顧媽媽手中抱過剛哭過的謹哥兒:「這是怎麼了?誰欺負我們謹哥兒了!說給祖母聽、祖母望你教訓他們。」又道.「我們謹哥兒穿了小衣裳,看著更齊整了。」說著,在謹哥兒的面頰親了一口。   謹哥兒就睜著一雙被淚水衝洗後如黑寶石般清亮的大眼睛望著太人人。   太夫人看著心裡十分喜歡.又在謹哥兒的面頰親了一口。這才問徐嗣諄和徐嗣誡:「你們怎麼又跑來吵母親了?」   徐嗣諄忙道:「母親說了,她病好了。我們以後每天中午都可以在這裡吃飯了!」   太夫人就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笑道:「不過是吃個午飯,又有丫鬟、婆子們服侍著,娘不用擔心。.   太夫人見自己和十一娘說著話,徐嗣薦和徐嗣誡已一個去拉謹哥兒手手一個zhuai了謹哥兒的手,笑著輕輕搖頭:「你呀,就是太慣著他們了。   十一娘笑道:「:「不慣孩子難道還怪大人不成!何況諄哥和誡哥這樣乖.我就是想慣只怕也慣不壞。.   正說著.幾位姨娘過來。   見太夫人在.文姨娘有些拘謹,喬蓮房落落大方的,楊氏則顯很恭敬。   「知道夫人搬回了正屋.特意來看看,」文姨娘一反常態沒有說話,喬蓮房站在那裡.頗有些矜持,楊氏見場面有些冷.笑著上前道「夫人有什麼事.直接吩咐就是。   「也沒什麼事!」十一娘道、「正屋的地龍一直燒著,家裡的塵灰也有秀蓮幾個幫著打掃。」說著.她端了茶.「要是有什麼事,到時肯定要請幾位姨娘來幫忙的。」   三人見了,曲膝行禮魚貫著退了下去。   太夫人望著楊氏的背影欲言又止。   楊氏如今還沒有侍寢,相信府裡很多都知道,就更不要說太夫人。   十一娘懷孕的時候懷象不好,徐令宜多有憐惜,在她屋裡照顧她。後來分娩、先是遇到難產.後來又是孩子有些不舒服,現在她血崩需要調養個三、五年。按著賢妻的標淮,她應該安排安室將寢.輪到在自己房裡的日子時.更是要通房服侍才是。如今徐令宜一味膩在自己的屋裡……   她裝糊塗。   「娘.您吃過飯了沒有?要是還沒有用飯不如和我們一起吃吧?」十一娘笑著拉了徐嗣誡,又攬了徐嗣薦的肩膀,「我們也都還沒有吃午飯呢!」   太夫人見著笑了笑道:「那好,讓你的小廚房給我做道筍乾老鴨湯吧!」   這是太夫人最喜歡吃的一道菜。   十一娘笑著應喏,吩咐竺香去傳膳。   徐嗣諄和徐嗣誡圍了過來.一個嚷著要吃「龍井蝦仁」,一個嚷著要要吃「改瑰酥餅」。太夫人被逗得呵耳笑.對不懂事的謹哥道:「你看你五哥,就知道酵餅、醬肉包子。」   徐嗣誡喜歡吃肉包子闔府皆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十一娘笑著摸了模他的頭,悄聲在他耳邊道:「我也很喜歡吃醬肉包子。,徐嗣誡抬頭臉紅紅的,眼睛卻亮晶晶的。   過了兩天十一娘去忠勤伯府給嫻姐兒添箱。   甘夫人笑容滿面地迎了出來。「你身子骨不好,還親自來了真是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十一娘客氣地道:「嫻姐兒出嫁,我是無論如何都要來者看的。   兩人說著.進了正屋的廳堂。   廳堂裡坐著兩個面生的婦人、都十八、九歲的模樣。其中一個穿著華麗卻長相平常,另一個穿著撲素卻長相明豔。兩人並肩坐在太師椅上,雖然說著話.屋裡的氣氛卻顯得有些清冷。   十一娘不由暗暗怪。   甘夫人己笑著向她引見:「這兩位都是我們家七姑***妯娌。說著,指了那個相貌平常「這位是梁三奶奶楊氏。」又指了另一個.「這位是梁二奶奶黃氏。」說話間.兩人的目光己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十一娘清減了不少.所以今天特意梳了個墮馬譬,穿了件湖色鑲草綠色寬邊的小襖.草綠色繡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大冬天的.就穿了幾份亭亭玉立來.又在手腕上戴了串繞了七、八圈的石榴石手.清麗中就有幾分娩媚。   那楊氏的目光中就露出幾份豔羨來.而黃氏的目光中則透著幾份狐疑甘夫人介紹十一娘:「這位是永平侯夫人羅氏。並兩天剛生了位子,出月就來來給我們家嫻姐兒添箱了。」語氣裡透著幾份得意。   十一娘笑著和兩位見禮。   楊氏的眼底閃過一絲妒忌.黃氏則挺直了脊背,微揚著臉.顯得很是傲氣。   十一娘看了楊氏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狡黔。她笑著和黃氏打招呼:「沒想到在這裡會遇到黃大人的千金。   黃氏微訝。   十一娘已道:「我娘家在餘杭。當初今祖蟄過壽的時候,我哥哥奉父親之命還曾奸去賀祝。   黃氏聽著.表情中就有了幾份親切:「原來夫人是餘杭人。   我那時隨家父在任上。」   「這就是緣分。」十一娘笑道.「那時候不認識,到了燕京也碰上面了。   黃氏的笑容變得親暱起來。   「都是舊識.大家坐下來說話,坐下來說鉛。」甘夫人聽著,熱特地招呼她們坐下。   十一娘問起蘭亭:「……怎麼沒見她!   「正要和她大哥說話呢!」甘夫人笑著,讓小丫鬟上了茶點上來。   十一娘就和黃氏說起江南的事來,自然也就把個楊氏冷落到了一旁。   楊氏臉色顯得有些陰沉。   黃氏看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和十一娘說的更起勁了。   楊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畢竟是客人,再這樣下去。楊氏要是翻臉,不好看的還是甘家。   念頭閃過.十一娘正想和楊氏搭句話.蘭亭走了進來。   她穿了件桃紅色刻絲小襖,梳了個圓髻.戴了赤金耳朵、簪子.臉繃得有些緊.眉宇間因此而顯得有些嚴肅。   見十一娘在場.她笑了起來、又有了往日那種明快。   「十一娘,您怎麼來了!」蘭亭忙上前搪了她的手.「我聽說劉醫正每隔五天去給你複次診。你身體可好些了?」   「漸漸好起來。」十一娘不想多說,簡短地應了一句。   蘭亭點頭,也沒有多問。   十娘就提出要去見見甘太夫人。   甘夫人並不意外一大家都知道甘太夫人和十一娘合夥做生意.賺了大錢。   蘭亭聽了忙道:「我一回來就被大哥按去說話.還沒有去給母親行禮。」然後道.「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甘夫人好像有些不高興似的、但還是派了個小丫v領她們去了甘太夫人那裡。   路上.十一娘問蘭亭:「我聽你嫂嫂說,你大哥把你找了去。難道還是為洲泉的事?   可能是在值得信賴的朋友面前,蘭亭的臉拉了下來:「……還說連這點小事都幫不了。他怎麼向龔家的人交待。我勸他別和龔家的做運生意了一一龔家家大業家,就是在海上舍了一艘船也不當是拔了根汗毛似的。我們家卻是動了真筋。要是有個什麼,豈不後悔都來不及。這樣的話。大哥卻是一句也聽不進去。我也沒有辦法了。真是讓人煩透了。」又道,「你也看見了。我們雖然只有三妯娌、可各有各的打,各有各的心思。我這邊要是為了娘家的事求了人.他們只怕立刻就知道。我到時候又怎麼能挺起脊背來做人呢?   沒待十一娘回答,她們已在甘燕夫人院子的門口。   兩人打住了話題,跟小丫鬟進了屋。   甘太夫人見了他們,很是高興。笑著搪了十娘的手:「這些日子,我一會聽到別人說你難產.一會聽到別人說你血崩.把我說的都糊塗起來。差人了人去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天天擔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十一娘笑著把情況簡短地說了說:「……沒事,虛驚一場。   知道一切都好,甘太夫人露出個如釋重負責表情,問起蘭亭來。   「我也挺好的!」蘭亭表情淡淡的,回答了幾句,就要起身告辭。   十一娘惦記著謹哥兒,也準備打道回府,說了幾句「下次再來看你」的話,和蘭亭出了太夫人的院子。   這天天氣晴朗,陽光熊在人的臉上,明晃晃的,卻不刺目,只覺得溫暖。   蘭亭的腳步有些援慢,輕聲道「我昨天接到三姐貼身Y鬟送來的信.說三姐有了身孕。」   進門就有喜了,這是好事啊!   為什麼蘭亭的表情卻這樣的奇怪?   正想著,就聽見蘭亭喃喃地道:「結果被小安氣得小產了。   「啊!」十一娘不由停下了腳步。   蘭亭也跟著停了下來。   她望著十一娘苦笑:「我也沒指望大哥去和蔣家理鈴.只想讓他寫封信去訓斥一番。誰知道……」蘭亭側過臉去.眼角已有水光。   所以才選了今天回娘家給嫻姐兒添箱吧? 第四百七十八章處境(中)   「原想借著這機會和大哥說說的。結果大哥只顧著泉州那邊的事,」蘭亭低了頭,拿著帕了擦著眼角,「還嫌我多事……」   「這日子終歸是要靠自己過。」十一娘緊緊握了蘭亭的手,「你不如寫封信去安慰安慰曹娥。如果能幫她出出主意,那就更好了。」   蘭亭點頭,待情緒好一些了,這才和十一娘住正屋去。   甘夫人正和楊氏、黃氏,還有一個穿著寶藍色遍地金褙子的婦人說話,聽到動靜,那婦人回頭,是十一娘的一個熟人——中山侯唐家的四太太。   「今天可真是巧。」唐四太太忙起身和十一娘見禮,「沒想到會遇到您。」顯得很是熱情。   十一娘笑著還了禮。   唐四太太就將十一娘迎到自己身邊坐了,親熱地攜了她的手:「上次去喝滿月酒,聽說你身體有些虛弱,所以不曾去打擾。」那天她在花廳裡聽戲。說著,仔細地打量著她,「看你這樣子,可比上   次好多了。」憑兩人的交情,她的舉動有點過於親呢。   十一娘不動聲色地把手抽了出來,不露痕跡地順勢抬手,扶了扶鬢角,笑道:「多謝四太太掛念,劉醫正醫術高明,我現在好多了。」   唐四太太聽著就露出歡欣的笑容來:「那就好,那就好。你這一病啊,家裡的事全都壓在了太夫人身上。她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有些事,還得您拿主意。」然後指了她手上戴著的石榴石手串:「   徐四夫人真是蘭心蕙質。我匣子裡也有一把這樣的石榴石本文手打版於55ab社區,留著做珠花,又小了些,釘在衣襟上,又少了些……可沒想到像您這樣串了手串戴在身上又鮮豔又漂亮。不怪人說   永平侯的夫人是燕京最會穿著打扮的人。」   十一娘用來穿手串的石榴石或有米粒大小,或有黃豆大小而且不太規則,一般都用來做鞋子的裝飾。只是她突然起了心思穿了戴在手上,並不像唐四太太說的那樣沒什麼用處。不過,唐四太太是有   名的長袖善舞,什麼事到了她的嘴裡都要誇大幾分。   「這話可不敢當。」十一娘微笑道,「不過是喜歡做怪罷了。」說著,她眼睛飛快地把屋裡的人都睃了一遍,發現甘夫人頭上戴了朵堆紗做的絹花忙道:「我瞧著甘夫人這絹花樣子十分新穎,可是   宮裡的新樣子?」   甘夫人聽了笑道:「不是宮裡的新樣子。是從東大街賣回來的。說是今年新出的蘇樣兒。」   唐四太太聽了,就和甘太夫人說起絹花來:「……如今內務府的可沒什麼好師傅了。不像我們小的時候說到內務府,一定是好東西。」又把黃氏拉到了說話的圈子裡,「你是剛從南邊來,如今南邊   都時興戴些什麼?」   黃氏笑道:「說到時興,年頭一個樣,年尾一個樣。實在是說不好。不過,我嫁到燕京來的那年,湘裙還是八幅,入秋的時候我嫂嫂給我帶了兩條湘裙來,都是二十四幅的。說是今年秋天的新樣子。」   唐四太太聽著「噫」了一聲,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身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上,「這樣看來,我們都是老古董了,倒是徐四夫人,好歹趕了半邊的時興。」   大家的目光也都落在十一娘十二幅的湘裙上。   「這是我們喜鋪的簡師傅幫著做的。」十一娘笑道,「我倒沒有留心這些。」   「到底是針線上的頂尖人物。」唐四太太笑道,「不像我們,不是盯著宮裡,就是盯著東大街的那幾個裁縫,穿來穿去,都是換湯不換藥,一個樣子。」又問蘭亭,「你這裙子做得好,是哪個蘇裁   縫的手藝還是胡裁縫的手藝?」   說來說去,並不搭理楊氏。   楊氏坐在一旁,表情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十一娘趁著唐四太太轉過頭去和甘夫人說話,朝著蘭亭使眼色。   蘭亭明白,微微頷首,站了起來:「時候不早了,大嫂,我們就先告辭了。嫻姐兒送嫁妝的時候我們再來。」   楊氏和黃氏一聽,都跟著站了起來。   甘夫人忙道:「七姑奶奶得回來一趟,還是吃了飯再回去吧!」   「不用了!」蘭亭笑道,「我們妯娌三個都出來了,婆婆跟前也沒個服侍人……改天再來吵嫂嫂吧!」   十一娘發現蘭亭說這話的時候,楊氏頗為不屑地撇了撇嘴,黃氏眼底則閃過一絲嘲諷。   看樣子,蘭亭的處境也有些艱難。   她尋思著,也站了起來:「我也先回去了。孩子還在家裡,心裡總覺得不放心。」   唐四太太看著也要走。   「客走主人安。」她笑著攜了甘夫人的手,「何況你這幾天正忙著。等你忙過這些日子.我們再好好的說說話兒。」   甘夫人見她們去意巳決,一邊說著,挽留的話,一邊送她們往垂花門去。   路有點長,抄手遊廊曲曲折折,各人有各人的步子,漸漸的,拉開了距離。   唐四太太一直和甘夫人說著話,兩人肩並著肩走在了最前面。唐四太太又不時扭過頭來和黃氏說 第四百七十九章處境(下)   四娘是個透通之人,見了笑道:「我去看看你們四姐夫,是不是又喝得酩酊大醉的。」說著,就要下炕。   十一娘又怎麼會讓懷了身孕的四娘避出去。   她笑道:「四姐還是在這時歇會吧!你要是擔心四姐夫,我讓琥珀去看看。」又道,「我和五姐去看看熱鬧,立馬就回來。」   四娘也不和她們客氣,笑著點頭,目送她們離開。   五娘就把十一娘接到了一旁無人的耳房。   「你知道大哥為什麼沒來嗎?」她開門見山地道。   十一娘想到羅四***欲言又止,想到羅振聲是五娘的胞弟……她笑道:「聽四嫂說,大哥有事要辦。」   五娘冷笑:「我告訴你吧!大哥是去處置福建的產業去了!」   福建!十一娘心中一動。   五娘已道:「當初父親在任上的時候,母親曾與人合夥辦了個茶場。後來父親丁憂,茶場生意一落千丈,合伙人就想和父親拆夥。還是你嫁到了永平侯府,事情才慢慢有了些起色。如今福建大亂,這些年茶場雖有起色,可到底不比從前。父親就萌生將茶產的茶場盤給合伙人的念頭。要不然,十二妹出嫁,又怎麼有這麼多嫁妝?」   十一娘暗驚,卻含含糊糊地道:「福建太遠了,將茶場盤出去也好。   五娘聽著目光微閃:「你知道不知道,茶場一共盤了多少銀兩?」   十一娘心中警鈴大響,微微搖頭:「不管盤了多少銀子,也都是家裡的產業。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你傻啊!」五娘低呼道:「十二娘出嫁,五千兩銀子的陪嫁。我們出嫁的時候又是多少兩銀子?母親當年不是說,連著接三個女兒,手頭太緊嗎?現在家裡有銀子,多多少少也要補點我們才是!」   「補嫁妝?」十一娘目瞪口呆地望著五娘。   「是啊!」五娘理直氣壯地道,「我查過了,從前也有這樣的先例。娘家發了財,給出了嫁的女兒補嫁妝的。」   十一娘腦袋飛快地轉著。這樣好的事,她為什麼拉了自己來說。不過是想借著自己的名頭到時候好和羅振興開條件罷了!   「我看,這件事還是五姐找大哥說吧!」她斟酌道,「我當年出閣的時候母親是花了銀子的。你們誰去要都可,我去,就有點不講道理了。」不願意和她多說本文手打版於55ab社區,打開了隔扇的門,「也不知道是誰捧帳子,今天可要大賺一筆了。」說著,也不待五娘有什麼表示,徑直出去了。   第二天正期,徐令宜和十一娘留了謹哥兒在家,徐嗣諄、徐嗣誡和貞姐兒都跟著去弓弦胡同喝喜酒。四娘家的成哥和立哥也都來了。餘成年紀大一些,餘立比徐嗣諄大兩歲,和徐嗣諄、徐嗣誡很快就玩到了一起。等從婚禮上回來,徐嗣諄還惦記著餘立,要去四娘家串門。   「吃了臘八粥就要過年了。」十一娘勸道,「你們這個時候去,家家戶戶都在忙著過年,別人還要招待你們,豈不是給別人添麻煩。我看.不如等過完年了再去。」   徐嗣諄勉強地點了點頭。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派去落葉山的人來回,說二少爺預備二十四日一早回府。」   快過年了,十一娘派人去接徐嗣諭。   十一娘就吩咐琥珀去徐嗣諭住的院子看看:「讓他們到時候把地龍燒起來,東西都準備好,該添的就添,該換的就換。」   琥珀笑著應是,劉醫正來了。「夫人身體恢復的很好。」施完針,他急步退到了羅帳外,「下官以後每隔十天、半個月來給夫人施一次針就行了。」   徐令宜卻要問清楚:「到底是十天還是半個月?」說著,自己先笑起來「就算我選十天也是錯,選半個月也是錯!」   十一娘想到劉醫正第一次給她看病時說的「最好歇個七、八天,如果能歇個十天半個月就更好了,最不濟,也要歇個四、五天」的話,「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徐令宜就回頭瞪了羅帳裡正在穿衣裳的她一眼。十一娘忙低下頭去。   劉醫正不免訕訕然:「夫人以後當以湯藥為主,施針為主。也就不必拘泥這些。」   徐令宜送了劉醫正折回來,半邊羅帳還沒有捲起來,十一娘擁被而眠,白淨的臉上有淡淡的粉色,神色恬靜,如朵睡蓮。   「膽子越是越來進大了!」他喃喃著,撫了撫她的額頭。   十一娘睡眠被打攪,「嚶嚀」一聲,皺著眉頭側了側臉,想在避開他的手。   徐令宜放了手,幫她拉了拉被子,卻不忍立刻就走,靜靜地坐了一會,俯下身來在她還沒有顏色的唇上輕輕地啄了一下,這才起身去了外面。十一娘睜開眼睛,有些迷茫地望著如鏡的水磨石青磚,發起呆來。   很快到了月底,管事的媽媽、丫鬟、婆子都忙著掃塵、貼桃符、布置應景的陳設,十一娘忙著準備年節的服飾一一大年三十要吃團圓年飯,正月初一要進宮恭賀新禧,初五到十五要隨徐令宜到各府去拜年……   貞姐兒抱著謹哥兒坐在臨窗的大炕上,不時說句「這件紅衣裳好看」,「我看還是穿紫色,紫色的端莊」之類的話。   十一娘只覺得累:「原先盼著過年,有紅包得。然後用帕子包了放箱籠裡,心裡竟然就踏實了一些。」說著,她自已先是一愣。這些日子,在餘杭的記憶越來越清晰,前世的記憶好像越來越模糊會不會有一天,成為一道朦朦朧隴的影子呢?   貞姐兒聽了輕笑:「難怪母親和姨娘最好。姨娘也說過這樣的話。說銀票放在枕頭下,睡覺就睡得安穩一些。」   十一娘並不阻止貞姐兒和文姨娘交往,漸漸的,兩人也會說一、兩句話。   她聽著忙斂了心緒,抱過貞姐兒手中的謹哥兒,見兒子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她。她笑著吻了兒子一下,道:「你怎麼還沒有唾啊?是不是想偷聽娘和姐姐說話?」話音未落,就看見謹哥兒綻開了個小小的笑容。   「貞姐兒,你快看,你快看!」十一娘很是興奮,「他會笑了!」   貞姐兒忙湊過去,謹哥兒的笑容已經消失,自顧自地使勁彎著胳膊,想把白嫩嫩的小拳頭伸到嘴裡去。就是這樣,十一娘也覺得兒子可愛極了。   她摸了摸兒子頭,幫他戴了用帕本文手打版於55ab社區子紮起來的小帽子,笑道:「昨天我把他放在炕上幫他穿衣裳,他竟然抬著頭要起來的樣子,我沒把他抱起來,他就大聲地哭了起來,一刻也不能忍似的。脾氣大得不了。   「六弟不喜歡躺著。」貞姐兒點頭,「他喜歡讓人豎抱著到處走。   十一娘也發現了:「不是說小孩子百天以後腦袋才能豎起來嗎?他怎麼這麼早!」   「要不要問問田媽媽?」貞姐兒也不知道,幫十一娘出主意。   十一娘點頭,正要讓小丫鬟把田媽媽叫進來,有小丫鬟隔著帘子稟道:「夫人,二少爺回來了!」   這才剛過晌午,她以為徐嗣諭下午或是黃昏才會到。   「快請進來!」十一娘笑著,貞姐兒巳下了炕。   徐嗣諭穿著件湖綠色的素色杭綢錦袍走了進來。   相比半年前,他沒有長高,身體卻壯實了些,頗有些丰神俊朗之相。   「母親,」他神色淡然而恭敬地給十一娘行了禮,笑著喊了一聲「大妹」,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懷裡的謹哥兒身上。   「得了你一尊笑口常開的菩薩,你卻沒有見過。」十一娘見了就笑著用臂彎託了謹哥兒給徐嗣諭看,「這是你六弟。」   徐嗣諭笑著打量著謹哥兒:「六弟和五弟一樣,長得雙鳳眼。」   不說和自己一樣,也不曾上前一步。   謹哥兒眉眼長開了,眼睛的形狀漸漸地顯現出來。   十一娘知道他的心思重,也不勉強他,笑著望了兒子:「我瞧著這眼睛也有點像誡哥兒。」話音剛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落,徐嗣諄和徐嗣誡來了。   趙先生臘八過後就閉館回了鄉裡,徐嗣諄和徐嗣誡就放了假。每天早上兩人在徐嗣誡屋裡練了大字後就會到十一娘屋裡來看謹哥兒。如果謹哥兒睡著了,他們睡了午覺起來就會再來。   看見徐嗣諭,兄弟倆人忙拱手行禮,歡樂的表情有所收斂。   徐嗣諭回了禮,溫聲問兩人:「聽說趙先生回鄉了。給你們留了很多功課。」   徐嗣諄應了聲「是」:「趙先生說,過了元宵節開館。到時候要檢查功課。沒有完成的要在園子裡栽十棵樹。」說到這裡,他不禁有小小的得意:「我和五弟的功課都做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百頁大字沒有寫了。」   徐嗣誡在一旁不住地點頭,像是在為證實徐嗣諄說不錯似的。徐嗣諭就淡淡地笑了笑。   徐嗣誡就跑到了十一娘的身邊。「娘,娘,我和四哥給六弟帶了好東西來。」他說著,就拉了謹哥兒胖乎乎的小手。   徐嗣諭看著,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就看見徐嗣諄從衣袖裡掏出了一個小雞啄米的玩具,一面說著「六弟,你看這是什麼」,一面演示著玩具。   謹哥兒立刻被「彭彭彭」地小雞啄米聲吸引,他衝著徐嗣諄就「啊」了一聲。   早上三點鐘爬起來寫文,果然比平常要快一點!   大家看文的時間不要忘記了投粉紅票啊! 第四百八十章兄弟(上)   「謹哥兒!」十一娘又驚又喜,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兒子『說話。』   忙指了徐嗣諄手中的玩具:「很好玩嗎?」   謹哥兒撂著小拳頭,睜著烏黑的眼晴聚精會神地望著。   「母親.母親,」徐嗣諄也高興起來.「六弟喜歡小雞啄米!.   「嗯!」十一娘笑著點頭。   徐嗣諄就有些興奮地zhuai著提線。   小雞腦袋不停豔啄著米槽。   可不過片刻,謹哥兒的注意力就轉移了了一一他的目光落在了徐嗣諭的身上。   十一娘就指了徐嗣諭:「那是二哥!」聲音軟軟的.顯得很親呢。   徐嗣諭不由走了過去。   他望著謹哥兒粉都都的小臉、伸出走去想握謹哥兒的胖乎乎的小手.可手到中途.又收了回去。   這樣簡單的一件事。十一娘不知道徐嗣講為什麼表現的這樣患得患失。   或者,在他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   十一娘無意承擔過去的苦澀、她希望孩子們都有一顆善對對方的心。   她想了想.把謹哥兒遞給徐嗣諭:「想不想抱一抱?」   徐嗣諭驚訝地望著十一娘.然後目光慢慢地落在了目不轉睛盯著他的謹哥兒身上:「讓我抱?」他瞪大了眼睛.語氣中充滿了不確定.神色間就流露出幾分稚氣來。   難道是自己把問題想的太複雜了?   徐嗣諭畢競只是個十三歲的少年.這個社會提倡「君子遠皰廚」   何況抱孩子。   十一娘夫笑:「想來你也不會抱!」說著,託著謹哥兒的腦袋.讓謹哥兒伏在了自己的肩頭。她的表情也隨著這個動作變得如春風般柔和恬靜起來。   徐嗣諭心頭微微一震,記憶深處那個嚴厲又帶著幾份厭煩的聲音蕩在他的耳邊:「別讓諭哥兒靠近諄哥兒。誰知道他又野到哪裡去過?   小心把那些灰啊土啊的東西帶了進來。髒了這地界。諄哥兒可是嫡子,千金之軀。不是什麼阿貓阿楊.沒了再養就是……」   鬼供神差中.他突然伸出了手:「怎麼抱?」   十一娘見徐嗣諭的表情有些茫然,反而遲疑起來。   可貞姐兒眼裡.二哥的樣子只是顯得有些彆扭。   是因為母親要他抱六弟而二哥又不知道該怎麼抱吧!   她思忖著,笑盈盈地走了過去:「二哥.我告訴你怎麼抱六弟!」   說著,去抱謹哥兒。   自己就在旁邊.謹哥兒又穿著厚厚的襖衣襖褲。   十一娘笑著把孩子給了貞姐兒.   貞姐兒示範給徐嗣諭看:「二哥,你看.要這樣抱!特別是腦袋.你一定要託著.六弟的脖子還沒有力氣!、   「哦!」徐嗣諭有些笨拙地接過了謹哥兒。   粉裝玉雕的小弟弟,穿著大紅色抗綢小襖躺在他的懷裡,頭沉沉的,身子軟軟的.隨著他擺出來的抱姿而改變著身體的姿勢……神色安靜地躺在他的臂彎裡,興高採烈地揮舞著小手…「.不擔心.也不害怕…相信他不會傷害他……心裡突然間變得澀澀的.有溼溼的水氣在眼眶裡打著轉……   他低下頭去,眨著眼睛,想讓自己的世界重新變得清晰起來.懷裡的謹哥兒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徐嗣諭再也顧不得什麼.求助地望著十一娘和貞姐兒.神色間有些慌張。   貞姐兒看著徐嗣諭有些狼狽的樣子,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抱謹哥時的情景…」.她正要上前幫徐嗣諭,十一娘已道:「沒事.沒事!「說著.要上前去接了孩子,「他不喜歡別人這樣橫著抱.要豎著抱!」   徐嗣諭卻沒有把孩子交給十一娘.而是學著剛才十一娘抱孩子的樣子,豎著抱了謹哥兒:「是不是要這樣抱著?」   十一娘有些意外.抬臉仔細打量了徐嗣諭一眼.見他的表情溫和,神色安然,心中微定.笑著「嗯「了一聲,然後輕輕地拍著謹哥的後背。   謹哥兒立刻止住了哭。   徐嗣諭長籲了口氣.整個人都忪懈下來十一娘叫小丫鬟擰了溫熱的帕子幫謹哥兒擦了臉。一面給他抹著油脂,一面嘆道:「脾氣這麼大,長大了可怎麼得了!」   「六弟還小嘛!」徐嗣諭小心翼翼地在著謹哥兒的頭,有些辯護地道.「等他大一些了.讀了書.明了事理.就知道了。」   「等他讀書的時候,只怕已經晚了!」十一娘隨意地笑了笑,並不想和徐嗣諭講孩子早教的重要性一一因為她講了徐嗣諭也未必會明白.說不定還認為她匪夷所思。   而貞姐兒見徐嗣諭一動不動地抱著謹哥兒.忙上前指導他:「你要抱著他到處走才行……這樣不動.他又會哭起來的!」   徐嗣諭「哦」了一聲,抱著謹哥兒在屋裡走起來。   謹哥兒就乖乖地伏在他的肩頭不動。   徐嗣諄見了就拉了十一娘的衣袖.仰著頭道:「母親,我也要抱六弟,徐嗣誡見了也跟著有樣學樣:「母親.我也要抱六弟!」   十一娘望著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一個豆芽菜似的身材,一個細膊細腿的.笑道:「等你們像二哥這麼大的時候才能抱六弟!」   兩個孩子都有些失望地低下了頭。   有小丫鬟隔著帘子稟道:「侯爺回來了!」   屋裡的人一愣.帘子已被高高撩起、徐令宜大步走了進來。   十一娘和貞姐兒曲膝行禮.徐嗣撐和徐嗣誡躬身作揖,都矮了個頭。只有徐嗣諭.正抱著謹哥兒.事出突然,行禮也不好.不行禮也好.顯得特別的突兀。而徐令宜見徐嗣諭回來了.還抱著謹哥幾、更是吃驚。   但他很快就斂了自己的情緒表情嚴肅地說了句:「回來了!、   顧媽媽忙上前抱了謹哥兒。   徐嗣諭恭敬地給父親行了禮。   徐令宜點了點頭.由小丫鬟服侍著洗了臉.換了件衣裳.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   十一娘按過丫鬟奉的茶放在了他的面前.側立在了一旁。   貞姐兒緊挨著母親站了幾個男孩子則一字並排立在炕前.顧媽媽則抱著謹哥兒挨著貞姐兒立著。   徐令宜不緊不慢地綴了口茶,這才慢條斯理地道:「這些日子在落葉山.都讀了些什麼書?」眉宇間一派肅然。   徐嗣諭恭聲道:「照著姜先生的吩咐,重讀了《論語》和《大學》,如念正在讀《中庸》。」   徐令宜微徽點頭.問徐嗣諄:「趙先生留的功課做得怎樣了?」   相比徐嗣諭,徐嗣諄有些緊張:「大部分都做完了。還餘一百張字沒寫完。」說著怕徐令宜責怪似的,急急地道.「不過,先生元宵節過後才回來,還有大半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我一定能做完。」又道,「還有先生規定的,每天練習吹半個時辰的笛子.我和五弟每天都在練習從來沒有偷懶。」   徐嗣誡見哥哥提到自己,忙跟著點頭。   徐令宜對徐嗣諄的回答很不滿意。   做完就做完了.沒做完就沒做完。為自己未完成的事辯護,這是一個態度問題。   他眉頭微蹙。   一直觀察徐令宜表情的十一娘見了就輕輕地「咳」了一聲徐令宜想到十一娘說徐嗣諄「有的人.一教就會有冉人.要教好幾遍才會。要是我們做父母的都不能多點耐心.多點時間給孩子還有誰願意去包容他」的話,眉頭又慢換舒展開來。   「你能好好聽趙先生的話就對了。以後領著弟弟.不可以貪玩要在趙先生回來之前把功課做完。」   徐嗣諄心中一松,身姿也沒有剛才那樣僵硬了。   他低聲應喏,語氣裡隱隱透著幾份歡快。   徐令宜強忍著才沒有再次皺眉。   又不是什麼表揚的話,他怎麼這樣就滿足了。   想到這裡.一陣氣悶目光就轉向了小兒子。   謹哥兒正瞪著他看。   大大的眼睛.清澈的如山泉般純淨。   他表情有所緩和問:「謹哥兒今天怎樣?」   十一娘笑道:「從早上一直睡到晌午.顧媽媽怕他回奶就抱著在屋裡走了走,誰知道竟然不睡了。一直玩到現在!」   徐令宜聽著,表情又緩了幾份。   顧媽媽忙將孩子抱了過去。   徐嗣諭和徐嗣諄就看見自己一向嚴厲的父親動作輕柔把小弟弟抱在了懷裡.伸出食指碰了碰謹哥兒緊攥成拳的小手,謹哥兒立刻張開手,把父親的食指緊緊地握在了手心。   徐令宜眉宇間就有了幾份笑意。   「這麼好的精神?」他問十一娘,「從早上一直玩到了晌午.都玩了些什麼?連覺也不睡了?」   十一娘笑道,「哥哥、姐姐們都來了.他也跟著湊熱鬧壩!」   徐令宜的笑意更深了.低了頭和謹哥兒說話:「我們謹哥兒還知道湊熱鬧啊!」   謹哥兒就衝著他打著給欠。   徐令宜就笑著把孩子遞給了頓媽媽:「好像困了。」   顧媽媽忙抱著謹哥兒去了暖閣。   徐令宜臉上的笑容又漸漸斂去。   「快過年了.家裡人來人往的、功課卻不能落下。」說著.他瞥了徐嗣諭一眼.目光更是在他沾著灰塵的靴乎上停了一息.道,「既然回來了.也不急在這一時。你先回去梳洗更衣.然後去給祖母請個安。」說完.看了看徐嗣諄和徐嗣誡,「時間不早了.你們各自回屋吧!今天你二哥回來.我們等會都去祖母那裡吃晚飯。」   三個兒子躬身應「是」,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 第四百八十一章兄弟(中)   貞姐兒見了.也起身告辭。   徐令宜對女兒卻很溫和,吩咐十一娘:「外面颳起了北風.你找件鬥篷給她披了。   貞姐兒愣住。   十一娘就笑著應喏,拉著貞姐兒的手去內室。   「這件鬥篷怎樣?」望著有些發呆的貞姐兒.她把一件大紅刻絲鑲灰鼠皮的鬥篷披在了貞姐兒的確身上,「配您這件寶藍色素麵抗綢小襖正好。」   感覺到鬥篷壓在身上的重量、貞姐兒才回過神來,她拉了十一娘的手,嘴角微拿,卻半晌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眼角卻漸漸有水光閃爍。   十一娘能明白她的意思。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是女孩子.應該由母親管著.你爹爹縱然疼愛你.也不知道該怎麼好!   貞姐兒重重地點了點頭,擒著淚水綻開一個愉悅的笑容來。   十一娘就掏了帕子給她擦著眼角,調低道:「可別。讓你父親看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不會!」貞姐兒抱著十一娘的胳膊.「爹爹最敬重母親。不會的。   十一娘笑著將帕子塞到了她的手裡:「那你快把眼淚擦乾了。」   又道.「今天你二哥回來,你爹爹想給他洗塵。你回去好好梳洗打扮打扮,去祖母那裡吃晚飯。打扮的大方得體、也是對別人的一種尊重。   貞姐兒點頭,披著十一娘給的鬥篷去給徐令宜行了禮,這才由小鸝服侍著回了屋。   徐令宜就對十一娘道:「貞姐兒那邊,邵家又來催婚了嗎?我們遲遲不應,邵家會不會覺得我們拿喬一一以後對貞姐兒也不太好!」頗有擔心的樣子。   「允婚之都就說好了的。」十一娘笑道.「邵家這樣,也是尊重徐家,給妊姐兒體面。讓別人覺得這個媳婦得之不易。侯爺不用擔心。   要真有什麼變故.會像王家那樣.請了中間人跟我們說明白的。」   徐令宜覺得這完全是化簡單為複雜.道:「你們這些女人,什麼事都要弄得彎彎曲曲的。你既然知道這其中的門道,貞姐兒的事.就多留個心吧!用不著為些磺事惹得親家不高興。貞姐兒畢競是嫁到別人家去、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地過日子。我們就是再強.也不能事事都幫她出頭。」說到這裡.竟然十分的唏噓。   十一娘很能理解。   就好比丈母娘拼命對女婿好.也不過是想女婿能待自己的女幾好一些罷了。   儘管如此,她還是覺得徐令宜今天顯得有些多愁善感似的。   十一娘給徐令宜繼了杯熱茶,坐到了他的對面,身子微傾,低聲地道:「侯爺.可是出了什麼事?   徐令宜抬頭.就看見十一娘關切的目光。   「沒什麼事!」他習慣性地答道。可括一出口.又覺得這樣說說有些敷衍。語氣略頓.「想起了諄哥兒!   「諄哥兒?」十一娘奇道.「諄哥兒怎麼了?他這些日子我瞧著挺好的。趙先生布置的功課都能認認真真、一絲不拘地完全,還知道領著誡哥玩,幫著看護謹哥兒」…莫非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徐令宜搖頭:「翻過年.他就十歲了。拱府裡的規矩,應該分院單過了。還這樣天天惦記著和弟弟玩,吹有子.做花燈的,什麼時候才能長大。」說著.口氣裡有了幾分商量的味道.「我的意思,想明年開館的時候和趙先生說說。看能不能加些人事禮儀、文臣武職方面的功課。免得諄哥總這樣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整天只知道玩。」   趙先生的功課就是從玩入手的吧!   不過.他是諄哥的先生.對諄哥的學習情況肯定是最清楚的。而且他有因材施教的本領,對諄哥的未來,多半也市自己的安排和見解。可面對徐令宜這個慣於發號施今的人.直接回絕顯然是個很不明智的舉動。   「侯爺說的有道理。」十一娘笑道,「這件事,是要好好和趙先生商量育量才是。」說完,口風一蝨「不過、趙先生是讀書人,侯爺說話的時候.還是多多斟酌斟酌才是。大家都是為了諄哥好.免得因此生出罅隙來。」   徐令宜點了點頭:「到時候我會者情況的。」   十一娘見括已經傳到了.時間也不早了、叫小丫鬟進來服侍梳洗,然後換了慄色皮襖出了內室。   「外面的風太大了。就讓謹哥兒在屋裡吧!   徐令宜見她人靖疲,肌膚卻細膩如凝脂,又穿了慄色的皮襖,烏黑的發間並插了兩牧金鋼石的簿子、不僅不見單薄,反而有種雍容華貴。   「行啊!」他笑著站了起來、「要是受了風寒就不好了。」說著。   卻走到她跟輕輕樓了她,「打扮好了!   十一娘望著滿屋子低了頭的丫鬟、臉色一紅:「打扮好了!   沒有像往常那樣推開他。   望著滿屋的孩子,太夫人眼角眉梢全是止不住的笑意。   「照你說的的,二月底就能到了?」   「爹爹說過了元宵節就啟程。」徐嗣勤剛接到父親的來信,正稟給太夫人聽。他笑道.「我算著日子.應該能到。」   徐嗣儉忙補充了一句:「爹爹在信裡還說了.給大家都帶了好些土特產。」   太夫人聽著笑起來「陝西市什麼特產?不過是些大棗罷了!」   徐嗣勤陪著笑了笑,徐嗣儉卻跑到了太夫人的身邊:「祖母.不僅有大棗、還有藥材。黃毒、五味子、連翹、金銀花、天麻、松仲都產。   太夫人聽著呵呵地笑,拉了徐嗣儉的手:「我可長了見識。」心裡卻想著.就算是有這些藥材.到時候三兒媳的土特產只怕也只是大棗。念頭一閃而過.笑容更鹹了。她老人家微微領首,吩咐杜媽媽「記住了,到時候差人好好把老三住的院子扛掃打掃。   松夫人笑著應喏。   太夫人的目光就轉到了剛剛進門的徐令宜和十一娘身上:「你們來,怎麼也不把謹哥兒帶過來?」   徐令宜忙笑道:「外面風大.怕他受了風寒。所以留在了家裡。   太夫人聽著,就頭對坐在她身邊的二夫人調侃著說了句:「這可真是,遍插萊萸少一人,啊!」笑容到底淡了些。   二大人抿了嘴笑,抬臉朝著十一娘使了個眼色。   把孩子抱過來嗎?   十一娘正猶豫著.就聽見徐令宜道:「……這件事.你要自己拿主意。留在御林軍、自然閒散很多。去了五城兵馬司.三教九流的,什麼事都要管。也不如在卸林軍那樣矜貴了!」   太夫人和二夫人一聽,都支著耳朵朝徐令宜兄弟望去。   「怎麼一回事?」太夫人更是面露焦灼。   「沒什麼事!」徐今寬眼底閃過一絲設並。他沒有想到哥哥會在這種場合和他商討這件事。「散幾天,五城兵馬司的都指揮使和我們統領說、想從我們這邊要幾個人去。正好我在場。我們統領就問我,想不想去。」說著,看了徐令宜一眠「去了就是指揮同知。我就回來和四哥商量.四哥讓我自己拿主意。」   太夫人聽了沒有做聲.面露沉思。   這涉及到徐今寬的拆程。屋裡的人全都靜氣屏息地望著太夫人。   二夫人則看了太夫人一眼、低聲道:「娘,我看這事還是算了吧!現在局勢這樣動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五城兵馬司接觸的人太複雜,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卷進去。要是只想著指擇同知的從三品。我看.等過些日子了.再到京衛謀個同知.也是一樣的。正如侯爺說的、身份還羚貴些。何況和那些拉炭、賣萊的人天天打交道。」   太夫人微微點頭.問坐在自已下首的五夫人:「你的意思呢?   五夫人笑道:「我自然聽娘和二嫂的。」然後對徐令寬道,「家裡又不少吃少穿的.五爺何必去那種地方。我聽人說.五城兵馬司的人常常敲詐那些做小買賣冉百姓.五爺.你堂堂貴胃,豈能做出那種事來?要是不做.不免和同僚們生分。我看,還是在營衛好。」   徐令寬有些洩氣:「不過.去了五城兵馬司升遷快一點……   「不過是正三品的都指揮侯。」五夫人笑著瞥了徐令宜.「我們家又不缺這個!、   徐令寬見了恍然大悟。有些愧疚地看了徐令宜一眼:「是我想糊塗了。   我明天就去回了佬領。   太夫人滿意地點頭,欣慰望了五夫人一眼.語重心長地叮囑徐令寬「妻好一半福。你是市福氣的人。要知道惜福。   太夫人很是高興,梆著身子要下炕:「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天又冷,用了膳你們也好各自散了。   二夫人忙起身扶了太夫人.雖版幾個蹲下身去服侍太夫人穿了鞋,兒子、媳婦、孫子、別女、丫鬟婆子簇擁著往東次間去。   沒誰再問起謹哥兒的事。   徐嗣渝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走在最後的十一娘則斜銻了一眼身邊神色前然的徐令宜。   大大的杏眼.黑白分明,嬌媚動人地瞥過來,讓徐令宜心中抨然一跳.半晌才平靜下來。 第四百八十二章兄弟(下)   過了小年.年味就更濃了。   府裡上上下下打掃得乾乾淨,抄走遊廊上掛了大紅的燈籠.房前屋後擺著牧葉蔥鬱的花樹,廚房裡忙著開油鍋、做滷菜,過年的賞錢永裳也都領到了手,人人臉土洋溢著喜歡的笑容。   十一娘和琥珀商量過年的安排:「……正月十五之前.儘量讓每個人都能休息兩天。.   琥珀笑著點頭。   針線那邊送來了十一娘趕做的兩條二十四幅湘裙。   「這梅花繡得真不錯。」琥珀看了嘖嘖道,「沒想到針線上竟然還有這樣好的手藝。」   十一娘點頭,問送裙子的婆子:「誰的手藝?」   「藕兒繡的。」那婆子笑著.低聲道,「就是原來在秦姨娘身邊服侍,後來染病死了的翠兒的妹子。」   十一娘沉默下來。   那婆子不免惶恐,「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只因這活趕得急.天寒地冷.針線上幾個又染了風寒。這藕兒雖然剛進府.可針線上卻十分的出挑.這才讓她幫著繡了幾朵梅花。   全是奴婢們考慮不周.沒想到她還是戴孝的人……」   「起來吧!」十一娘知道那婆子誤會了,並不想向她解釋.示意小Y鬟將她扶起.道.「翠兒是個好姑娘。你跟她妹妹說一聲.既然進了府,就要好好當差才是。」然後讓琥珀拿了五兩銀子賞給藕兒.   「……這花繡得好,我很喜歡。」   那婆子見十一娘沒有責怪,歡天喜地接了銀子,千思萬謝地退了下去。   十一娘就問起雁容來:「她過得怎樣?」   琥珀笑道:「厲害得很。我看曹姐夫有些夫綱不振。」   十一娘望著婚後明豔照人的琥珀,不禁打趣:「我看,我們的管姐夫和曹姐夫在一起、應該有說不完的話。」   「夫人!」琥珀羞得滿臉通紅,轉身去收裙子。   徐令宜進來。   「噫!做了新衣裳。」   十一娘起身幫他更衣:「準備拜年的時候穿。」   徐令宜道:「也幫我們謹哥兒做兩件刻絲小襖吧!到時候他也要走親戚。.   「這才剛滿月。用刻絲做小襖,浪費不說.還怕劃傷了皮膚。.   十一娘立刻反對,又道,「到時候也要把謹哥兒帶著去拜年嗎?.   自從那天太夫人表現出很想見謹哥兒的意思後,十一娘每次去太夫人那裡都會抱著謹哥兒。雖然天氣寒冷,用狐皮鬥篷包著.倒也暖和。可到各家去串門則不一樣了.市時候未必遇得到人.而且大多數時候在車上奔波。孩子太小了些。   「皇上、皇后和太子殿下都差了內侍來.說讓過年的時候把孩子抱進宮去瞧一瞧。、   這就沒有辦法了。   「那就更不能做刻絲小襖了。」十一娘笑道.「也太驕奢了些」   「去宮裡拜年,誰不拿了沉箱底的衣裳穿在身上。謹哥兒穿件刻絲小襖並不過。」徐令宜覺得十一娘太過擔心,「不過,既然怕劃傷了皮膚.那就做件小鬥篷吧!」   照徐令宜這樣下去.謹哥兒不成個紈挎子弟都難!   十一娘覺得自己的早教計劃一片黑暗。   她不由嗔道:「侯爺,東西再好,也要用著舒服才行。刻絲雖然漂亮,卻太硬。不如太夫人賞了淞江三校布、又輕柔.又暖和……」   徐令宜到沒有多想。刻絲雖然名貴.家時也不是穿不起。何況幾個孩子都有.就想著也應該給謹哥兒做一件。   聞言笑道:「那你拿主意吧!給謹哥兒做身漂亮的新衣裳.我們帶他出去拜年。」   做身新衣裳就行了!   十一娘思忖著、笑著點了點頭。   有小丫鬟進來票道:「夫人.弓弦胡同那邊的四舅奶奶來了!」   看從十二娘三朝回門十一娘和徐令宜回去認親後.兩人就一直沒再碰面。   「快請四舅奶奶進來!」十一娘說著,起身去了廳堂迎客。   羅四奶奶穿了件寶藍色遍地金通袖襖.頭髮整整齊齊地梳了個圓譬,戴了朵大紅色摧紗宮花.雖然顯得很乾練,眉宇間卻帶著幾份焦灼。看得出來.是有事而來。   「十一姑奶奶.」她笑著給十一娘行禮,「吳孝全家的昨天帶了些魚鯗來。趁著還有幾天過年,我一家送一點嘗個新。」   「讓嫂嫂費心了。」十一娘笑著把羅四奶奶迎到東次間臨窗的大炕上坐了,琥珀出去接了婆子的東西、「大哥和大嫂還好吧?說了什麼時候上京沒有?」   ,羅四奶奶聽著笑起來,神色舒緩了不少。   「大哥原準備十一月初進京的。」她按過小Y鬟上的茶嗓了一口「結果大嫂懷了身孕。大哥臨時決定過了元宵節啟程。怕我們擔心。特意差了人來報信。」   「大嫂懷孕了!」十一娘又驚又喜,「床哥個年也有八歲了……   這可真是件大喜事!、   「就是!」羅四奶奶笑道,「要不然大哥也不會推遲行程了。.   「得寫封信去恭賀一番才是。」十一娘笑著.兩人說了好一會閒話.羅四***話題才漸入正題,吃…十二姑奶奶出嫁.茂國公也沒來喝個喜酒。我也不想熱臉貼冷臉。可你大哥說.不管她怎樣.我們做我們的,心無傀疚就行了。我想想.也有道理。尋思著先把她的東西送了,再到你這裡來落腳,我們姑嫂好好說說話。誰知道.在十姑奶奶面門竟然遇見了五姑奶奶……」說到這裡,她打住了話題.望著十一娘的目光也有些晦澀不明。   十一娘很是驚訝。拿著杯盅的手微微一頓:「遇到了五姐?,羅四奶奶點頭.斟酌道:「五姑奶奶跟我說,快過年了.她來看看十姑奶奶。知道我是來送魚鯗的.就陪著我一起去見十姑奶奶。   「銀瓶見了我.很是臧的樣子,說十姑奶奶身子骨不好,不能見客.讓我見諒之類的話。我丟下東西就要走。十姑奶奶卻突然走了出來。高聲對我說,」說著,她神色微赧.「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羅家錢再多也是羅家的。她如今日王門媳、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寒的鬼。和羅家再也沒有什麼關係.斷然沒有回羅家要錢的道理。   五姑奶奶要是覺得心裡不舒服.咽下不這口氣.直管和十一姑奶奶一起回羅家去要錢去。就不要打她的主意了。」   十一娘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五娘鑽進了錢眼裡不說.還慫恿著她們回去要錢!   十娘特意提到她,說不定是五娘在十娘面前說了些什麼,十娘這才誤會這件事她也有份。要不然.羅四奶奶也不會借著送魚鯗來探她的口氣了!   想到這裡,她態度明確地道:「我們幾姊妹,別人不好說。我出嫁的時候母親卻沒有虧待我.是決不會開口讓大哥補嫁妝的。四嫂要是擔心這個,儘管放心好了。」   「十一姑奶奶誤會了。」羅四奶奶聽著苦笑.「姑奶奶是怎樣的人.別人不清楚.我卻是清楚的。只因從十姑奶奶那裡出來,我曾責問過五姑奶奶,五姑奶奶卻一口咬定說這是她和你商量好了的,因十娘和。   你不和,所以才託她做了中間人……我尋思著.這件事怎麼也要來跟你說一聲,免得到時候姑奶奶背了個名聲自己還不知道。」她含蓄地道.「你們姊妹間.還隔著個十二娘呢!」   「多謝嫂嫂!」十一娘很是感激,「我會和五姐好好說說的。   十二娘那邊.也會去打個招呼的。.   「那到不用了。」羅四奶奶笑道,「我反正也要去十二姑奶奶那裡送魚鯗。你只管和五姑奶奶說說就是了。、   五娘是羅振聲的胞弟.有些話.羅四***確有些不好說。   十一娘道了謝.羅四奶奶給太夫人問了安.回了弓弦胡同。   她在書房裡給羅根興寫道賀信。可腦子裡總想著五娘的事,越想.就戴覺得五娘這個太沒有道理了,好歹也在大太太屋裡長大的,嫁給錢明,雖然經濟上吃了點苦頭,可比起一般的人又好上很多.怎麼就變得這樣世俗了!   十一娘放下筆就嘆了口氣。   六姨娘只想到為十二娘爭取更多的利益.卻沒有仔細想想十二娘的立場一哪怕是當初她嫁入侯府.嫁妝的規格都和五娘和十娘相差不大,為的就是一碗水端平,免得姐妹之間起爭執。這次不管五娘要不要得到錢,她和十二娘之間的疙瘩只怕就此結下了。   盤腿坐在鋪了大紅雲錦坐墊撣椅的徐令宜覺得自羅四奶奶走後妻子就有些心不在焉的。現在更是眉宇帶愁。問了句「怎麼了」,跺鞋走到十一娘身邊坐了.柔聲道:「是不是弓弦胡同那邊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   十一娘氣悶,徐令宜又神色溫和地坐在她身邊.她想了想.就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徐令宜:「……明天就是大年夜.總得過了正月十五再去吧!可我又擔心她這幾天再有什麼動靜……、   很是為難的樣子。   徐令宜想了想,道:「我看……這件事還是我去跟子純說說吧!」   「這樣不好吧!」十一娘道。   「你們男人一說.就把事情放到了明面上。萬一錢明不知道這件事呢?豈不讓他們兩口子有罅隙!.   徐令宜不以為然:「如若子純不知道.那就更應該說給子純聽聽一一她這樣背著子純胡來,哪裡把丈夫放在眼裡,遲遲早早是要釀出大禍的。   與其到時候不能收拾.還不如讓子純好好管管。如若子純知道……」他目光微閃.「大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他這樣,縱然入了仕途.只怕也敢成大氣!」 第四百八十三章朝賀   十一娘想想也覺得有道理,微微點了點頭。   徐令宜見了就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時間不早了,快去睡了!明天是除夕,要守夜的。」   十一娘笑著將信給了秋雨,讓她交給白總管,想辦法送到餘杭去。然後和徐令宜回屋歇了。第二天是除夕,徐府正門大開,門神、對聯、拄牌都布置好了。徐令宜吃過早飯就去了四象胡同,巳正就回來了。「我跟子純說了。」他更衣準備去太夫人那裡,「看子純的樣子,還真不知道。這件事,由他們夫妻倆人關起門來理論好了。別傳到王家去讓十二姨不好做人。」   十一娘很是意外。   在她的心裡,五娘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柞子,都是因為嫁給了錢明的原因。   這樣想像,到是她有些偏頗了……   十一娘腦海裡浮現出五娘在餘杭的書房——若大的房間,只擺了一張黑漆大畫案,摞著名人法貼,一張黑漆貴妃榻,鋪著半新不舊的錦。   吃過年夜飯,由太夫人領著去祠堂祭祖。謹哥兒還小,由顧媽媽抱著回了正屋,徐嗣勤、徐嗣諭、徐嗣儉、徐嗣諄、徐嗣誡由徐令宜帶著,在院子裡放煙火,貞姐兒、歆姐兒則和母親一些起,跟著太夫人在屋裡吃餃子、守歲。   太夫人上了年紀,勉強撐到了子時,回屋歇了。   二夫人回了歆華院,五夫人把睡熟了的歆姐兒交給了石媽媽拉了貞姐兒去看徐令宜等人放煙火,十一娘和徐令宜惦記著謹哥兒,先回了。「明天怎麼辦?」十一娘和徐令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宜商量著明天具體的行程,「孩子是跟著您還是跟著我?」   「跟著你吧!」徐令宜道,「我們在丹墀等,孩子要是餓了或是尿了連個餵奶、換尿片的地方都沒有。你們倒少在偏殿,又都是女眷。」又道,「宮裡我已經打點好了。如果皇后娘娘在你們進正殿恭賀前招見,那都好說。就怕那天皇后娘娘很忙,待你們正殿恭賀後招見。能進正殿都是有品階的,顧媽媽肯定是不能進去的。到時候自有內侍領了顧媽媽和孩子到暖閣歇息,從正殿退出來後和孩子一起待在暖閣等著就是了。」   十一娘應喏,次日凌晨按品著裝,抱了謹哥兒,留了杜媽媽在家照年.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宮。   皇后身邊的內侍雷公公早在宮門口候著了。   「.…說天氣冷,怕六少爺凍著了。讓太夫人和永平侯夫人進宮就帶著孩子去慈寧宮見娘娘。」   正和了兩口子的心意。顧媽媽抱著孩子,十一娘攙扶著太夫人,去見了皇后娘娘。;   內命婦正在殿外等著給皇后娘娘恭賀十一娘帶了孩子進來.嬪妃們都朝這邊望過來,還有人小聲道:「看見沒有,那個披著粉紅色雲錦鬥篷的,就是永平侯的夫人。」   宮裡規矩多,十一娘不敢回頭,留了顧媽媽在外面等抱著孩子和太夫人進了暖閣。   皇后娘娘穿著禮服端坐在寶座上,內侍、宮女們正服侍著她喝燕窩粥。   見太夫人和十一娘進來,不待兩人行禮,已站了起來。   「快把孩子抱給我看看。」暖閣發出一陣環佩的叮噹聲。   黃姑姑忙笑著上前抱了用灰鼠皮鬥篷包著謹哥兒,太夫人和十一娘趁機行了禮,旁邊自有內侍將兩人扶起,端了錦杌過來。   「這孩子和四弟長得真像。」皇后娘娘輕輕地撫著謹哥兒剃了胎頭的腦袋,抬頭望著太夫人和十一娘笑道,「膽子也大。這樣一路行來竟然一點也不怕,睡得正酣。」   十一娘有些汗顏。   昨天晚上她和徐令宜剛躺下謹哥兒就睡了。她支持不住去睡了,徐令宜和他一直玩到了寅時才歇下。   「有些憨罷了。」她忙恭敬地道,「吃了睡,睡了吃。」   「這才剛滿月,正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年紀。」皇后娘娘笑著,有內侍進來稟道,「皇太子妃到了。」   「快讓她進來。」皇后娘娘笑著吩咐內侍,然後對太夫人、十一娘道,「芳姐兒如今有六個月的身孕了。」很是欣慰的樣子。   「這是皇后娘娘的福氣。」太夫人說著,挺著大肚子的芳姐兒就由宮女扶著走了進來。   她戴著四屏鳳冠,穿了寶藍色繡翟鳥的禮服。可能是懷孕的原因,人豐腴了不少,臉圓圓的,目光安寧,舉止沉穩,非常的端莊。十一娘腦海裡冒出「面如滿月」這個詞來。   皇后娘娘免了她的禮,讓內侍端了錦杌服侍她坐下,她這才朝著十一娘笑了笑——目光一閃,就有了往日的狡黠。   不知道為什麼,十一娘看著就鬆了口氣。   皇后娘娘就問起芳姐兒這些日子的衣食起居,知道一切都好,笑著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雷公公進來:「皇后娘娘,時辰到了!」   十一娘知道這是來催皇后娘娘升座,和太夫人、芳姐兒一齊站了起來。   皇后娘娘略一猶豫,對十一娘道:「讓乳娘抱著謹哥兒就歇在暖閣吧!」   十一娘跪下謝恩,扶著太夫人,跟在皇后娘娘和芳姐兒的身後去了大殿。   先是內命婦拾皇后娘娘行禮,然後是外命婦朝見,一套儀禮下來,巳到了午初。大家都有些疲憊不堪。太夫人年紀大,十一娘身體弱,更覺得吃力。兩人的臉色都有些發白。偏偏還要去暖閣抱孩子。五夫人就攙了太夫人:「我送你們到門口。」   十一娘感激地看了五夫人一眼,一左一右扶著太夫人去了暖閣。謹哥兒剛被賀公公抱去見皇上了。   皇后娘娘笑道:「竟然比我的性子還急。」賞了太夫人、十一娘茶點.「好歹惦惦肚子。」,太夫人連喝了兩口熱茶才緩過氣來,十一娘則不客氣地連吃了兩塊豌豆黃。   芳姐兒看了抿著嘴笑。   三皇子和大公主來給皇后娘娘請安。   「這是永平侯府的太夫人這是永平侯府夫人。」皇后娘娘就抱著公主指了太夫人和十一娘,「太夫人是你外祖母,夫人是你舅母。你可記清楚了。」聲音很是輕柔。   三歲大的大公主乖巧地點頭,嬌聲嬌氣地複述著母親的話:「太夫人是我外祖母,夫人是我舅母。」然後眨著眼睛望著皇后娘娘,「那她們是不是要給我紅包?」   大家都笑了起來。   皇后娘娘更是笑著擰了擰女兒的面頰:「這是跟著誰學的?滿身的小家子氣!你可是公主!」   大公主雪雪呼痛,眼睛卻閃閃發亮,一看就是個鬼精靈。   太夫人忙掏出早就準備好、裝了金鏍子的荷包遞給公主:「是要給紅包的。」又給了一直笑吟吟站在旁邊的五皇子一個,「是老婦的一點心意。」   三皇子今年已經十四歲了,和徐嗣諭一般高矮,表兄弟長得非常像,只是徐嗣諭看上去文秀,五皇子看上去矜貴。   他笑著接了紅包。   十一娘也把打賞荷包拿了出來。   大公主歡呼一聲,跑到了芳姐兒身邊:「嫂嫂,還有您的!」   芳姐兒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也拿了一個紅包出來。   大公主拿了就跑:「我去找父皇——他還沒有給我紅包呢!」   「福榮,」皇后娘娘喊著大公主的名聲,大公主就回頭衝著母親笑了笑,繼續朝外跑去。   「母后別擔心。」三皇子匆匆行了個禮追大公主出了暖閣,「我陪皇妹過去。不會讓她闖禍的。」   皇后娘娘無奈嘆了口氣,對太夫人道:「這孩子.給慣壞了!」語氣中卻諸多溺愛。   大公主是在五皇子死後得的,承載著皇后娘娘對五皇子的愧疚,自然更多寵愛。   太夫人笑道:「大公主聰明伶俐,活潑右愛誰見了都喜歡。皇后娘娘多有寵愛,也是人之常情。」`   皇后娘娘就和太夫人、十一娘講起大公主的事來,然後又仔細地問了謹哥兒的事。   絮絮叨叼了半天既沒見大公主和三皇子折回來,也沒見內侍把謹哥兒抱回來。大家不免都有些急起來,皇后娘娘更是吩咐黃姑姑:「去看看。這都到了吃午飯的時辰。」   黃姑姑應聲而去,又很快折了回來。   「侯爺讓皇上身邊的內侍過來傳話,說他和六少爺已經在東門外待了。讓太夫人和永平侯夫人出了坤寧宮就去東門。」   皇后娘娘有些目瞪口呆:「怎麼也不來打個話呼,就這樣把謹哥兒抱走了!」又道,「我的見面禮、壓歲錢還沒有給呢!」   太夫人和十一娘也面面相覷。   十一娘更是猜測難道徐令宜和皇上不歡而散,所以連皇后娘娘也不想見,抱著孩子就出了宮?   太夫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想早點見到兒子。聞言起身道:「過了元宵節,年才算過去了。過兩天十一娘再帶了謹哥兒來給皇后娘娘、皇太子妃拜年。」   宮裡禮儀繁瑣,謹哥兒又小,進宮是場折騰。萬一要是有個什麼皇后娘娘可不想因小失大。   她笑著吩咐黃姑姑:「把我給謹哥兒準備的東西送去吧!」%1F   言下之意是不用再進宮了。   太夫人和十一娘都鬆了口氣。   芳姐兒見了也吩咐身邊的人:「把我給謹哥兒準備的東西也送過去吧!」%01   那女官恭敬地應了「是」。   太夫人和十一娘少不得道了一番謝,這才出了坤寧宮。 第四百八十四章朝賀(下)   冬天正午的陽光暖暖灑落在東宮門上,進宮朝見的人大多都已出宮,幾個當值的御林軍雖然站得筆直,表情卻鬆懈下來,都有此無聊地望著不遠與正和幾個同僚說得熱火朝天的徐令寬。   見有人走過來,幾個人神色一斂、恢復了從前的嚴整。   太夫人和十一娘卻是滿臉的狐疑。   徐令寬滿臉笑容地和人寒暄著.五夫人、抱著用灰鼠皮鬥篷裹著謹哥的顧媽媽則站在宮門口。只不見徐令宜的影子。   太夫人和十一娘都有些狐惑.太夫人扭了頭正想和十一娘說什麼,看不見太夫人和十一娘的徐令寬低聲和同僚說了幾句。   他的同僚朝太夫人望過來.躬身行禮.結伴而去。   徐令寬大步走了過來。   五夫人見了、順著徐令宜寬的同僚的目光望過去,這才發現太夫人和十一娘出了東門。   「娘!」她忙迎上前。   顧媽媽看著也抱著謹哥兒跟了過來。   五夫人攙了太夫人:「您還好吧!」   太夫人眼底閃過一絲焦灼.抬臉看見跟著她們出來的內侍.舒展著眉頭微微一笑,面容慈祥而親切。   「你四哥呢?」聲音不緊不操,非常的溫和。   「皇上賞了謹哥兒很多東西。」走過來的徐令寬笑道,「四哥和內侍去內務府籤押了。」   十一娘和太夫人的神色一松.太夫人的笑容越發的詳和.十一娘則腳步輕盈地走到了顧媽媽身邊、低聲道:「謹哥兒還好吧?」   顧媽媽忙應道:「正睡得香呢!」   十一娘撩開鬥篷的一角,打量兒子。   謹哥兒小臉紅撲撲的.神色安逸,她一直揣揣不安的心這才略有平靜。   那邊內侍己恭恭敬敬地給徐令寬和五夫人行了禮:「徐大人郡主.這可巧了,皇后娘娘和太子紀娘娘也賞了六少爺很多東西……天氣雖然冷,可也只好請太夫人、徐大人、永平侯夫和郡主稍等一會了待侯爺來了.和我們去內務府籤了押再出宮也不遲。「徐令寬聽了就朝那內侍揖了揖:「有勞公公久侯了。」說著從衣袖裡掏了兩個荷包塞到了兩個內侍的手裡。   兩個內侍的笑容越發的恭謙了、其中一個還和他們寒喧起來:「六少爺長得可真是好。皇后娘娘看著不知道有多喜歡。還記得當初府上來報喜,我們娘娘雙手合十連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呢!還讓黃姑姑去佛堂點了三炷香。」   「不敢當公公誇獎。」太夫人呵呵笑著應著那內侍,「還算長得得齊整。也還聽話。吃飽了睡.睡好了吃,從來不吵夜……」   正說著閒話,別一個內侍突然道:「侯爺過來了!,大宋忙朝宮門內望去,就看見戴著七梁冠、穿著大紅色蟒衣的徐令宜大步走了過來。   他面容冷峻目光犀利,沒有一點喜氣,反而顯得很嚴肅。   「四哥!」徐令寬有些遲疑地喊了一聲。   徐令宜的目光就落在了太夫人和十一娘的身上。   他神色微緩。   兩個內侍忙上前行了禮,說了來意。   徐令宜微微翕首,跟太夫人打了聲招呼,和兩個內侍去了內務府。   十一娘幾個等了大半個時辰.都飢腸轆轆了.徐令宜這才出來。   太夫人立刻道:「老四和我坐一個馬車!」   徐令宜聽著就攙了太夫人出了宮門。   徐府黑漆平頂馬車早已在門口侯著。太夫人和徐令宜上了第一輛馬車十一娘和顧媽媽坐第二輛馬車.徐令寬和五夫人上了最後一輛馬車.在護衛的簇擁下.得得得地朝荷花裡去。   十一娘低聲問顧媽媽:「你抱著六少爺去見皇上.知道皇上都說了些什麼嗎?」   「不知道!」顧媽媽小腿一直打著顫此刻坐在馬車,人像散了架似的,只覺得全身無力「宮裡的公公讓我在殿門口等.六少爺是由一位姓賀的公公抱進去的,又是由這位姓賀的公公抱出來的。」   十一娘沉吟道:「那你們怎麼沒有去跟皇后娘娘辭別?」   顧媽媽回憶道:「我站在外面等了半天。三皇子和大公主來了。   過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人,賀公公抱了六少爺出來了。又過了一會.   爺和五爺出來了.身後還帶著兩個內侍。」說到這裡,她語氣微頓「侯爺當時的臉色很不好,五爺卻笑嘻嘻還颳了刮六少爺的鼻子,說六少爺是個小富翁之類的話。六少爺正睡著被五爺吵醒了,皺著眉頭就哭了兩聲。侯爺聽著.臉色就更難看了。讓五爺去找太夫人。   「五爺聽著一愣,說:太夫人在皇后娘娘那裡。要不要去辭個別。   「侯爺一句話沒說,抬腳就往外走。   「我只好跟著侯爺往外走。   「兩個內侍在後面喊了侯爺兩聲,見侯爺不理,也跟著我們一起到了東門。   「侯爺就給我找了個避風的地方.讓我抱著六少爺站在那裡。兩個內侍見侯爺面色不善,唯唯諾諾地在一旁陪我們站著。   「過了好一會.五爺和五夫人來了。說皇后娘娘還在和太夫人夫人說話.他已差了小內侍去稟。   「侯爺聽了.就讓五夫人看著我和六少爺,和兩個內侍去了內務府!.   十一娘聽著越發的糊塗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徐令宜好像連皇后娘娘都責怪上了似的。   好不容易回了府.下了馬車.徐令宜還好、反而是太夫人的臉色有些凝重。   十一娘看著暗暗稱奇.和五夫人一起攙著太夫人上了青帷小油車.回了太夫人處。   「你們也都累了,回去歇了吧!」太夫人讓杜媽媽服侍她更衣.對兒子、媳婦道,「明天你們還要走親戚呢!」然後吩咐玉版,「去把二夫人叫來!這大過年的,她一個人冷冷清清地等在韶華院」…我們兩個.也做個伴兒!」   「娘,您這話可不對。」徐令寬聽了攜皮笑臉地坐到了太夫人的身邊,「人是越多越熱鬧。你和二嫂兩個人,還不是冷冷清清的。」   說著,起勁地道.「要不,我們陪著您打葉子牌吧?」   沒待太夫人說話,徐令宜卻開口阻止了徐令寬:「娘累了一天了。   我們就先散了吧!等她老人家好好歇歇。」   徐令宜不免有些訕訕然。   五夫人拉了徐令寬衣袖:「娘,那我們等會再來看您。.   太夫人笑著點頭。   大家行禮退了下去。   五夫人就問十一娘:「你什麼時候走?」   今年羅振興和羅四奶奶在燕京過年.十一娘要帶著孩子去弓弦胡同拜年。   十一娘笑道:「給太夫人問了安就啟程。」   她自嫁入徐家,不管颳風下雨,都會在辰正差一刻的時候去給太夫人問安。五夫人也就沒有問時辰.笑道:「那好.我也早點給太夫人問安。我們一起回去。,「好啊!」十一娘笑著點頭,和徐令宜回了正屋。   徐令宜進門臉就沉了下來。   凜聲吩咐琥珀:「去.把謹哥兒抱過來!、   琥珀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急匆匆去了暖閣。   十一娘正想幫徐令宜更衣.看這情形不由心中一跳:「侯爺,出了什麼事?」心弦緊緊地繃了起來徐令宜沒有做聲.神色卻有些凜判。   十一娘心裡著急,正想再問問,顧媽媽已抱著熟睡的謹哥兒走了過來。   徐令宜二話不說.接過謹哥兒就放到了炕上,開始脫謹哥兒的衣裳。   謹哥兒被驚醒.大哭起來。   十一娘忙走了過去:「侯爺、您這是做什麼?小心涼了孩子!」   徐令宜卻不為所動。他臉繃得緊緊的,三下五除三就把孩子給脫了個精光,然後仔細打量起孩子的身子來。   十一娘忙脫了小襖裹了孩子、厲聲道:「侯爺,你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孩子還小.要是受了風寒.可不是鬧得玩的……那邊顧媽媽看著、忙將剛才十一娘脫下來的鬥篷搭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徐令宜卻捉了謹哥兒露在外面的小腿看,這才罷手。   十一娘眉頭緊鎖.正要問個清楚.給頭卻看見徐令宜如釋重負般長籲了口氣。   想到他在宮裡的異常舉動.十一娘不禁抓住了他的手臂.肅然地喊了聲「侯爺」   「沒 第四百八十五章齊聚(上)   那邊太夫人屋裡服侍的都避到了屋外,太夫人正斜依在彈墨大迎枕上和二夫人低聲說著話:「……皇上要處置楊家了。聽老四的口氣這,次只怕牽連不少。」   二夫人並沒有驚訝,用美人捶給太夫人捶著小腿:「皇上越是放縱楊家.處置起來就越重。何況這些年皇土一心要推行新政。楊家的事正好給皇上一個藉口.要不然,像林閣老這樣先帝用過的老臣,不過是反對開海禁,罷了,總不能因為這樣就把人給罷免了吧?說起來,還是柳閣老眼頭亮。   自己致了仕。至少落得個晚景清泰。   太夫人嘆了口中氣:「我是怕這件事牽連太大.到時候京裡又要動蕩不安了。,二夫人聽著笑了起來:「我看、您是怕有人到您面前求情,您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左右為難吧?,「就你鬼精靈。「太夫人望著二夫人笑.眼角眉梢帶著幾份溺愛。   「那也是您慣的。二夫人放下美人捶.起身給太夫人微涼的茶盅裡續了些熱水.,您看。要不要我幫您去遞個音。,太夫人有些猶豫。   「黃家的世子爺這兩年也賺得盆滿缽滿.二夫人坐到了太夫人的身邊、輕聲道.「要是人沒有個知足常樂的,您就是幫了他這一回,難保他還有下一回。」   太夫人微微頜首:「那你就幫我去趟黃家吧!,二夫人笑著應喏,幫太夫人搭了薄被:「你就歇歇吧!這些事,別操心了。外面有侯爺.侯爺心裡明白著呢!   太夫人聞言臉上露出欣慰之色。   好不容易把謹哥兒哄的睡著了.十一娘卻難掩滿臉的疲憊,她吩咐秋雨:「我去歇一會.要是有什麼事,你就來叫我吧!,大年初一.雖然大家拜年只是在各家的門房投張名帖.可也難保有親近的人登門拜訪。   秋雨低聲應「是」,服侍十一娘歇下。   待她醒來,屋裡已點了燈。   十一娘忙塵了起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謹哥又哭鬧了沒有?侯爺還沒有回屋嗎?太夫人那邊可有什麼動靜?「在床前服侍的秋雨見她問得急,忙道:「現在酉初過三刻。六少爺剛醒過來吃了奶.現在又睡著了。期間太醫院的吳太醫來過.給六少爺把了脈.說六少爺脈像平和,沉穩有力、好著呢!開了副健胃益脾的方子。因沒給您看過.所以還沒有去抓藥。侯爺還沒有回屋。   夫人那邊沒有什麼動靜。」說到這裡,她神色微凝,聲音也低了幾分.   「不過,你剛歇下不久.二夫人就出了趟門.聽馬房那邊的人說.二夫人是去了永昌侯府。剛剛才回來了。   還有侯爺那邊.下午叫了文姨娘去了外書房。,十一娘愣住。   二夫人大年初一的去了黃家,還在那裡盤桓了些時辰。徐令宜又把文姨娘叫到了外書房……   她想到今天徐令宜和太夫人的異樣。   到底出了什麼事呢?   肯定和徐令宜今年覲見皇上有關!   「讓秀蓮打水進來吧!」十一娘思付著趿了鞋,「再差個人去外院看看侯爺什麼時候回屋一一到了晚膳的時候了!」又吩咐秋雨,「是藥三分毒。既然六少爺沒事.藥也就不用抓了。」   秋雨笑著應「是」,玉梅已把烘在火盆上的衣裳拿了過來,和小丫鬟服侍十一娘穿衣。   徐令宜回來了:「吳太醫說謹哥兒沒事。他下午有沒有哭鬧?」   「秋雨說剛吃了奶睡下。」十一娘自己簡單地綰了個纂兒,「妾身正要去看看!   徐令宜將她梳妝完了,和她一起去暖閣看了孩子。   萬三媳婦守在一旁做針線.謹哥兒正睡得酣。   徐令宜這才點了點頭,回了內室。   秋雨進來問飯擺在哪裡。   夫妻倆人在東次間宴息處吃了晚飯,移到內室喝茶。   十一娘就笑著問他:「皇上、皇后、太子殿下都賞了些什麼?.   「不過是些金銀玉器.布匹香料。」徐令宜頗不以為意.「還能有什麼新花樣。」說到這裡,用盅蓋拂茶盅上浮葉的手卻微微地停頓了一下.道,「白總管過兩天是要把賞賜的東西給你送進來的。」   十一娘笑著點頭,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夫人,幾位姨過來問安!.   「請她們進來吧!」十一娘說著,眼角瞥了瞥徐令宜,就發現他嘴角微沉.臉色有些不虞。而文姨娘進來後.眉宇間透著幾份忐忑不說.話也很少,反而是楊氏在活躍氣氛……前兩天還下著雪.要過年了.反而放晴了。妄身看著後花園時的臘梅花全開了。侯爺和夫人閒暇之餘不防去賞賞梅。妄身無事.還畫了幅臘梅圖。」 第486章齊聚(中)   從弓弦胡同回來,十一娘在家裡歇了一天,初四開始跟著徐令宜拜年。先去的紅燈胡同孫老侯爺那裡,然後去了順王府,再就是福成公主府、永昌侯府、威北侯府、定國公府、王勵府第……除了去永昌侯府的時候永昌侯把徐令宜拉到書房裡說了一上午的話以外,其他幾家都是去打了招呼,吃了頓飯就回了府。   接著是謹哥兒的百日禮。之後又有周夫人、黃三奶奶、林大奶奶等人來拜年。十一娘在內院設了酒宴招待,徐令宜則在外院招待來拜年的同僚、舊日下屬和朋友,有帶著女眷同來的,則到內院招待。這樣一直忙到過了元宵節,才看停下來,府裡又開始做春裳。   十一娘和貞姐兒湊在一起討論著春裳的樣式,偶爾會請了簡師傅進府討掄,秀蓮、玉梅有時候一天跑四五府針線房傳話或是傳人。受兩人的彩響,正院突然熱鬧起來,一些心靈手巧的丫鬟、婆子也開始在衣裳上下功夫,或在衣襟上繡個花紋,或綁根紅頭繩…隨著風吹在身上沒有了寒意,大家的衣裳進來越薄,正院開始瀰漫一種盛世太平的悠閒與繁盛。   就在這個時候,琥珀懷孕了。   「我正擔心著呢,」十一娘笑道,「要是再沒有動靜,我就忍不住要去問了!」   帶著兒子長安來給十一娘問安的濱菊聽了直笑:「尋思著您過年的時候忙,就沒有來。沒想到進府就聽到了這樣的好消息。」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乖乖坐在母親腿上吃酥餅的長安,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吩咐秋雨:「讓顧媽媽把六少爺抱來給濱菊著看。」   濱菊忙稱「不敢」,秋雨知道濱菊在十一娘面前是不一樣的,笑著去傳顧媽媽來。   「六少爺長得可真漂亮。」濱菊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不住地稱讚。   「剛出生的時候紅紅的大家都說像侯爺,我可沒看出來。」十一娘笑道,「這些日子漸漸長開了人也白淨了,我瞧著模樣兒真的還挺周正的。」   濱菊忍俊不住大笑。   把謹哥兒給驚醒了。   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   濱菊忙熟悉地給謹哥兒端尿。   「從前吃了睡睡了吃,我擔心他看不看得見,聽不聽得到。」顧媽媽把謹哥兒抱去餵奶,十一娘道「現在到好,醒了就不睡,睡一會就醒。我聽田媽媽說,像他這麼大的孩子,一天至少要睡十一個時辰,也不知道他怎麼這麼好的精力。」   「孩子不論胖瘦,要緊的是精力好。」談起孩子濱菊比她有經驗,「精力好的了,做什麼都機敏,人也聰明……六少爺以後一定很聰明。」   兩人這邊說著話,那邊有小丫鬟往文姨娘處跑。   「姨娘,姨娘,濱菊來了!」   文姨娘聽著精神一振,讓冬紅賞了幾個銅板給小丫鬟,然後喃喃地道:「先是琥珀有了身孕,現在濱菊又來給夫人問安……夫人的心情應該很好吧!」她說著,眉宇間過一絲毅色,「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就今天吧!」然後起身,「冬紅,你從我鏡奩裡找支赤金的簪子。我們去夫人那裡。」   冬紅應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聲而去。   文姨娘到正屋的時候,十一娘和濱菊一個坐在炕上,一個恢炕邊,正逗著謹哥兒玩。   「哎呀!」文姨娘笑道,「今天可真巧!沒想到遇到了萬大顯家的。我們有些日子沒見了,你還好吧?」又望著坐在十一娘身邊的長安,「這是長安吧?沒想到長這麼大了!」說著,上前攜了孩子的手,「我看看,這都長得像誰?」認真地打量了一眼,笑著對濱菊說,「我瞧著怎麼像你啊!」   「文姨娘!」濱菊忙上前行了禮,笑道,「說都長得像我!」   「兒子像娘有飯吃。」文姨娘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了——謹哥兒就長得像徐令宜。   她忙轉移了話題:「今天來的急,沒想到你在場。」說著,插下頭上的赤金簪子,「這還在正月裡,這個賞你。」   濱菊很是意外,看了十一娘一眼。   自從初一那天徐令宜單獨和文姨娘說過話以後,徐令宜雖然再也沒有單獨見過文姨娘,可文姨娘的不安卻一日賽一日,十一娘一直關注著事情的發展。還特意讓人去打聽初一那天,二夫人去黃家做什麼。回來的說,二夫人奉太夫人之命,送了些吃食給黃太夫人。   現在並不是問安的時換,文姨娘卻突然來訪,她心裡隱隱覺得文姨娘的到來與初一的事有很大的關係。   十一娘微微頷首。   濱菊笑著接了,曲膝行禮道了謝。   十一娘吩咐小丫鬟端了錦杌進來:「坐下來說話吧!」   文姨娘笑著坐了下來,端了小丫鬟奉上的茶,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笑道:「我們謹哥兒越長越精神了!」   她說話的時候,謹哥兒一直盯著她瞧。   十一娘笑著親了親謹哥兒的面頰,把謹哥兒交給了顧媽媽:「今天沒有風,你帶著謹哥兒到院子裡走走——時間坐長了,他又該哭鬧了。」   顧媽媽笑著應是,抱著謹哥兒退了下去,又有秋雨過來把長安哄了出去,屋子裡只有十一娘、文姨娘和濱菊,驟然冷清了許多。   十一娘道:「文姨娘可是有什麼事?」   文姨娘看了濱菊一眼,起身就跪在了十一娘的面前:「夫人,求您救救我!」   十一娘心中暗驚,忙去攜了文姨娘:「到底出了什麼事?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非要這樣不可!」   濱菊看著悄然起身退了出去,幫她們關了槅扇。   文姨娘知道十一娘不太喜歡別人跪她,順勢站了起來,眼淚卻簌簌地落了下來。   「侯爺讓我在正月二十四之前把所有的生意都盤了。不然,他就親自動手幫我把生意盤出去。」她掏出帕子擦著眼角,「我手底下還有三十幾個夥計都是跟著我從文家出來的。這生意要盤出去這些人誰養活?以後他們又如何營生?我怎麼對得起這些跟了我一場的人?」她越說越傷心,「當初我入股文家的生意,侯爺可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後來皇上登基侯爺說徐府成了外戚,再這樣與民奪利,與名聲不好,讓我和文家的人拆夥。我二括沒說立刻同意了。可我畢竟是文家的女兒,哪能說斷就斷,一斷就斷得乾乾淨淨。況且從前和文家做生意的時候,全靠著這些夥計和文家的管事較真每年的紅利才能算得清清楚楚。拆夥了,文家又怎麼會再用這些人。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我只好想辦法開了間鋪子養活他們。可如今,侯爺要把把鋪子也盤了……夫人您問我跟侯爺說說吧!鋪子我不開了。盤給秋紅他爹。這樣,那些夥計還可以像從前一樣在鋪子裡討生活!」   如果是這樣,的確是徐令宜的不對。   不過,徐令宜行事會這樣簡單、粗糙嗎?   而且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徐令宜怎麼突然容不得文姨娘做生意了呢?還急趕急的大年初一說這事!   十一娘覺得奇怪。   她想了想,和文姨娘並肩坐了:「這些話,你都侯爺說了嗎?」   文姨娘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低聲道:「侯爺板著個臉,我當時也沒敢多說。事後越想越得不妥當。又怕侯爺生氣,所以特意來求夫人……」聲音顯得有些飄忽。   十一娘微微一笑,柔聲道:「侯爺也不是那不講道理的人。這些顧忌,文姨娘完全可以跟侯爺說說。不過,文姨娘既然求到我這裡來,我有幾句想問問,還請文姨娘為我解惑才是!」說完,她也不侍文姨娘點頭,徑直道:「你說,你當初入股文家的生意,你一個女人家,怎麼就想到和文家做生意了?」   文姨娘聽著一怔,道:「是我生了貞姐兒以後。父親說,我是妾室,沒有陪嫁.不如入股和文家一起做生意。生意的紅利由我父親幫著保管。以後有什麼事,有錢傍身,膽子也大一些。」   十一娘聽了又問:「不知道文姨娘拿了多少股金出來?」   文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姨娘有些窘迫地道:「當時我也沒有多少錢,只記了個本金。後來文家的生意越做越好,當年分紅利的時候,我把本金的錢給還上了。」   「那當年姨娘又賺了多少錢呢?」   文姨娘默然。   十一娘也不催她,靜靜地坐在那裡喝茶。   過了好一會,文姨娘才小聲地道:「賺了一百萬兩銀子!」   「賺了這麼多銀子!」十一娘道,「侯爺知道嗎?後來姨娘又把這些銀子怎樣處置了?是存在了錢莊呢?還是做了本錢,繼續和文家做生意。」   文姨娘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起來。   十一娘就輕聲地道:「姨娘,這些話不說清楚,到時候我怎麼幫你在侯爺面前說話。」   文姨娘聽了,露出一副破釜沉舟的樣子。沉聲道:「侯爺是知道的。而且當初一百萬兩銀子,除了我入股的一萬兩本金,侯爺拿了九十七萬兩走了。」   一萬兩空頭的本金,嫌了一百萬兩的銀子。   文姨娘是不是錢衝昏了頭腦!   「這樣的生意,不知道做了幾年?」十一娘的表情有些凝重起來,「侯爺又一共拿走了多少銀子?」   原來是顧著侯爺的體面,可事到如今,侯爺卻一點也不顧忌她的體面。而且話已出了口,讓夫人知道當年發生了些什麼事也好!   想到這裡,文姨娘道:「生意做了六年,侯爺前前後後拿了近七百萬兩銀子走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齊聚(下)   六年,七百萬兩銀乎,徐令宜的外院還缺錢,危險之時二夫人甚至賣了自己壓箱的產業。只是不知道二夫人賣產業是做生意之前還是之後?   十一娘思忖著,徐徐地道:「聽你的口氣.皇上登基後.侯爺主動斷了生意。那你父親沒有說什麼嗎?   文姨娘眼底閃過一絲困惑,回憶道:「我父親當年還想和侯爺做兩年生意,可侯爺意向已定.又去了苗疆打仗,這件事我父親也就沒有強求。」   每年一百萬兩銀子,說要就不要了…   從前的一些猜測漸漸浮出水面。   「是不是從那以後,文家就攣到了江南織造的生意?」她望著文姨娘。   文姨娘沒有立刻回答。她臉色微變.沉款良久,低聲就了句「是」。   十一娘幫著她抽絲剝繭:「從靜文家只是個普湧的商案.侯爺每年都能獲利百萬。可侯爺和文家的生意拆夥以後,文家竟然能得到江南積造的生意。   我在想,也不知道是侯爺的運氣不好呢?還是文家的運氣太好了?要是侯爺和文家的生意繼續做下去,每年恐怕不止獲利百萬吧?   文姨娘心裡亂糟糟的。   她一直以為父親是因為已經拿到了江南織造生意,而侯爺又要拆夥,為了保住家族更大的利益.借駭下坡.趁機和侯爺拆夥的.要不能,又怎麼會……   想到這裡,文姨娘目露驚恐!   或者,自己根本就想錯了。   她抬臉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的目光平靜而淡定,有種泰山蘸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強大.她不由抓住了十一娘的手:「我在娘家的時候.父親念念不忘的就是江南織造的生意。他十一月份和侯爺拆的夥,第二年二月就拿到了江南織造的生意。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一年別說一百萬兩.就是賺個二、三百萬兩也不在話下。父親是個精明人.和侯爺拆夥後.曾派人來與侯爺說項,侯爺當時也只說了句.我再不適合做生意,的話.父親就放棄了.與父親行事做派大相逕庭。後來我知道父親得了江南織造的生意,還以為父親是為了獨霸這門生意。覺得父親這樣做風險大太……要知道.我們這樣的人家,一個縣令就能讓我們傾家蕩產,父親有侯爺這棵大樹不靠,竟然會和侯爺拆夥。為這件事,我還曾提醒過父親。父親當時笑著說.不會虧將侯爺的。到了六月份.就差人送了二十萬兩的銀票來……」   聽到這句話.十一娘才色變。她反握了文姨娘的手:「侯爺收了沒有?   文姨娘怯生生地望著十一娘,吶吶地道:「沒.沒收。我,我收了。   十一娘語凝。   過了好一會才低聲斥道:「你怎麼這樣糊塗!   「我也是為侯爺抱不平。」文姨娘低聲辯了一句.到底心虛,又喃喃地道.「不過.也沒有收多少,,每年二十萬兩而己。相比當年,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己……   事已至少,多說無益。十一娘關心的是其他的事。   「你收錢的事.侯爺知道嗎?」   「頭幾年不在家的時候不知道。」文姨娘小聲道.「後來知道就對我說.要是實在喜歡做生意,不如自己開個鋪子。這樣拿乾股,文家要是有什麼事求到他面前.他未必事事能做到。我,我就自己開了個鋪子……   十一娘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   先前徐令宜也說,皇上要收拾楊家了。接著就要進宮不虞不事.二夫人代表太夫人私下拜訪永昌侯之事,徐令宜單獨見文姨娘要求她把生意全部結束的事……文姨娘做了這麼多年生意.對燕京這些公卿之家私下都怎麼賺錢的應該很清楚吧?   她問文姨娘:「永昌侯黃家.在做什麼生意?   文姨娘不知道此時十一娘問這有什麼用意.不解道:「他們家有個採石場,和工部做生意。一年也能個五十來萬兩的樣子。   十一娘有些意外。她原以為冀家是做軍中的生意。   「不是說工部的生意多是楊家包攬了.那黃家怎麼會?」   說起自己擅長的事.文姨娘臉上有了幾份神採:「楊家也就是左手進右手出.憑著自己的名頭.一面從別家賒貨.一面又接工部的生意,實際上是一分本錢也不用的。而且還可以把工部拔的款項暫且不給那些供貨的商家結算、拿在手裡先用些日子。他們家因此還放印子錢,而且是燕京口碑最好、生意最大的一一不僅利錢低.而且不管你要借多少都拿得出來。黃老侯爺這幾年把家裡的事都交給了世子爺,可黃拿畢竟只有個空名在那裡了。世子爺開頭幾年輕營的也很艱難.還曾向候爺借蚌良子轉周。可不知怎地.突然和楊家搭上了.開始給楊家供應石料,這幾年日子才寬裕起來。   十一娘聽著沉思了片刻,索性和文姨娘把話挑明了:「大年初一,侯爺從宮裡出來後.太夫人立刻差了二夫人去給黃家送吃食,然後侯爺又把你聽去說話。文姨娘是聰明人.也幫我想想.這件事會不會有什麼聯繫?我聽人說.這幾年文家在和楊家爭內務府的生意。只是不知道進展如何了……還有文家每年給的那二十萬兩銀子,侯爺這些年,應該給文家辦了不少事吧?不知道近兩年文家是否還從前一樣,有什麼事就來求侯爺……」   文姨娘聽著鬢角就冒出汗來。   她聲若蚊納地道:「我就說……自父親去世後.三哥為什麼屢次拖欠給我的銀子.有時候還讓我到侯爺面都求侯爺幫著做一、兩件事才把銀子送過來……這兩件更是極少登門了。三嫂行事,口氣也越來越會大。有時候竟然會冒出,不行就給錢,的轉來……」說到這裡,她突然站了起來.「不行.這個事我得讓秋紅去打聽打聽.看文家到底接了內務府的哪塊生意……」   十一娘則想著這件事的靠因後果。   徐令宜之前就知道皇上要收拾楊家了.大年初一見了皇上後才讓姨娘盤生意,還給了一個期限文姨娘.是不是因為皇上說了什麼話?或者是皇上告誡了徐令宜一番?要不然,怎麼奈這樣急?而且.徐令宜很反感身邊的人接手內務府的生意.文餘如果和楊家有什麼勾結,以徐今宜的為人.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了.也不可能不告誡一番。而文姨娘知道了這件事的嚴重性以後.不是休疑文家有沒有接手內務府的生意.而是讓秋紅去打聽接手了內務府的哪塊生意.也就是說.文家在做內務府的生意,而且是不顧徐令宜的反對在做內務府的生意。   她就拉住了文姨娘的手臂:「你父親去世後,是不是你的這個三哥在當家?他和侯爺走得近嗎?」   文姨娘一愣,想了想.難色有些發白地道:「不是三哥不想和侯爺走得近而是侯爺,不大將見文家的人「…三哥幾次低聲下氣地來見候爺.侯爺都把三哥晾在了門房……」   十一娘聞言苦笑.道:「如果文家的生意不是做得這麼大,你三哥被永平侯晾在了門房,恐怕也不會覺得自己低三下四的吧?」   文姨娘的臉色更白了。   十一娘望著文姨娘,輕聲道:「事已至此,侯爺都管不住了,何況是你。你還是聽侯爺的話、趕緊把鋪子盤了吧!文家那邊.你盡女兒的本份遞個音就是了。有些事,你就不要強求了。至於那些夥計怎樣安置,不如請了侯爺來好好育量商量……」   她的話音未落.文姨娘豆大的洞珠已經落了下來:「我娘……還由哥哥們奉養……還有乳娘,我讓她留在燕京,她不肯,非要回去服侍我娘不可……還有我的奶兄.也跟著回了揚洲……」說到這裡、更是傷心.終於掩面痛哭起來。   十一娘無奈地嘆了口氣,給了她一盅茶的功失去哭。然後拍了拍文姨娘的肩膀:「事不宜遲。你要早做打算!   文姨娘抬頭.無暇的妝容哭得弗裡譁啦。   她表情茫然地抽泣道:「那,那我該怎麼辦?」己是方寸大亂的樣子。   十一娘不知道事態到底發展到了怎樣一個情況,徐令宜又是怎樣打算的.自然不好拿主意。只能道:「要不,我們把候爺請來?有些事.當面說清楚了.你心裡有個底,該怎樣行事.也有個打算……」   文姨娘一聽.點頭如小雞啄米,如抓住了抉浮木似的抓住了十一娘的手:「夫人.全憑您拿主意。」說著.洞如雨落般哭起來.「夫人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十一娘汗顏。不由自嘲。被人一輩子惦記著.也不能件輕鬆愉快的事……   她轉身喊了濱菊,讓濱菊吩咐芳溪去請徐令宜過來。   徐令宜來的比她想像的快。看見文姨娘.開始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看樣子,應該話到了文姨娘的來意。   十一娘給徐令宜沏了茶,帶了柄扁門準備避開.徐令宜卻叫住了她:「有些事.你也聽聽吧! 第四百八十八章得意(上)   十一娘避之不及,只好坐到了徐令宜的身邊   徐令宜看了一眼雙目哭紅的文姨娘,很直接地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為什麼要來找夫人。只是這件事不是你一人之事,還關係到徐家。多的話你也不用說了,這鋪子是一定要關的.而且必須在二月初二龍抬頭之前把這件事辦妥了!」語氣斬釘截鐵,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又道.「這幾年你手裡也有不少私蓄。知足安命,人往往就壞在一個貪字上了。」   文姨娘臉脹得通紅,求助似地望了十一娘一眼。   這和十一娘猜的差不多。徐令宜既然能忍受文姨娘私吞那二十萬兩銀子,又怎麼會忍不下一間小小的鋪子?多半是文姨娘的生意會影響到徐家的安危,徐令宜才會態度堅決地要求文姨娘關鋪子。只是不知道文姨娘的鋪子涉及多深……文姨娘有自己的為難之處,說不定徐令宜面前的困難更多!   想到這裡,十一娘柔聲勸文姨娘:「把侯爺請來,就是為了把事情說清楚。現在侯爺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文姨娘有什麼話也可以開誠布公地講出來才是。」   文姨娘愕然。   徐令宜已經做了決定,自己還能說嗎?   可十一娘微微朝她頷首,一副支持她的模樣。   她又想到徐令宜對十一娘的寵愛,想到她被送到燕京時母親的淚水,還有七、八年沒見的乳娘……她鼓足了勇氣:「侯,侯爺,妾身沒別的意思。先前不知道鋪子的事還牽扯到朝中大事,後來聽夫人一打聽,這才茅塞頓開,知道侯爺的苦心。鋪子的事,妾身會尊從侯爺的意思,在二月初二龍抬頭之前把鋪子盤出去。」開弓沒有回頭箭,話已出來,反而容易說一些。文姨娘的話越說越流利,「妾身現在只是擔心遠在揚州的母親。她老人生我養我一回,我總不能夠看著……」說到這裡,她語氣一頓,眼眶裡又聚滿了淚水,「侯爺你文韜武略,又是見過世面的人,不比我這樣的內宅婦人,求你想想辦法,能不能救我母親一命。」說著,她緩緩地跪在了徐令宜的面前,「侯爺,救人一命如造七級浮圖。事到如今,也只有您能想出辦法救我母親。」   徐令宜看著眉頭微蹙,示意十一娘把文姨娘扶起來。   「事情沒你想的那麼嚴重。」他神色嚴肅,「不過,你去給文太夫人報個信也好。這兩年文三爺鬧得實在是不象話。由文太夫人出面點拔點拔他,想必他也會收斂一些。以後該怎麼辦,他心裡也有個數才好!」   文姨娘感激涕零:「多謝侯爺!」說著,順勢站了起來,竟然一刻也等不得,「侯爺,夫人,我這就差人給揚州送信。至於濟南府那邊的鋪子……」說到這裡,她不由神色一黯,「我也會想辦法盤出去的。」   徐令宜點了點頭,端了茶。   文姨娘感激地看了十一娘一眼,這才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卻擔心徐令宜。   她重新給徐令宜沏了杯茶,低聲道:「大年初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一侯爺去覲見皇上的時候,是皇上給您遞了個音?還是您看出了些什麼?」   「皇上給我遞了個音。」徐令宜端起茶盅來啜了一口,神色漸漸緩和,「要不然,我也想不到皇上這次的動靜會這麼大。」說到這裡,他目露擔憂,「烹小鮮,如治大國。皇上的步子,這次邁得太大了……我怕到時候他駕馭不了!」   就算駕馭不了,只可能是昏庸之君,不可能是亡國之君。   十一娘鬆了口氣。   如果皇上存心要收拾文家,又何必給徐令宜遞音?可徐令宜既然讓文家收斂些,說明皇上對文家也有些不虞了。現在皇上的心頭之厭是楊家,但文家要是繼續這樣不知道輕重下去,待皇上收拾了楊家,難保文家哪天就會被皇上記在心上。自然要早點做打算的好。   「皇上心意已定。」她安慰徐令宜,「侯爺只有見機行事了。」   徐令宜輕輕「嗯」了一聲,打起精神來,反安慰她道:「文家的事,你也別擔心。皇上要是存心想處置有,哪裡還會提點我?我看,這次文家受番懲戒是少不了的,但還不至於像楊家似的,一個不小心,恐怕會抄家滅族……」說著,目帶歉意地望著她,「本不想讓你操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沒想到文氏膽子這麼大,不顧我的告誡來找你……」   「侯爺是為妾身好,妾身也明白。文姨娘也是沒有辦法了。」十一娘笑著,抓了這個機會不放,笑著用唐四太太對梁閣老家三兒媳揚氏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的態度做了例子,「……外院和內院唇齒相依,外院的榮辱,也關係到內院生死。」說著,笑道,「侯爺要是真想讓妾身少操些心,還不如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妾身。妾身知道原由,行事也踏實些。這樣猜來猜去,更是心中惴惴不安。」   這已經是十一娘第二次說這樣的話了。   徐令宜不由認真思考起來。   好一會,他才緩緩地道:「有些事,關係重大……你知道了,只怕會更不安……」   十一娘可沒有想過做徐令宜做幕僚,何況徐令宜也不可能把朝庭上那些隱晦的事全都告訴她……   她笑道:「妾身是想侯爺關鍵的時候給妾身提個醒,免得妾身胡思亂想。像文姨娘的事,她來找妾身,妾身不知道事態發展的怎樣了,幫把侯爺請來讓侯爺為難,又怕文姨娘鬧起來讓侯爺心煩……」   徐令宜聽著就握了十一娘的手,點頭道:「我知道了!」語氣很誠懇。 第四百八十九章得意(中)   三夫人穿了件大紅遍地金的通袖襖,梳著高譬,戴著點翠簪子,翠玉大花,神採奕奕。三年不見,反而更顯年輕。   …您看.填的是上好的和田玉,還xiang幾顆金鋼石。」她說著.將一對赤金雙壽暮乎交到了版的手裡.「是三爺特意狂人到西安府訂製的。   雖比不上燕京的東西玲瓏.可也是三爺的一片心意。,太夫人笑著點頭,讓玉版收到香鏡裡「難為他想得周到。,三夫人聽著,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她拿了幾匹色彩絢麗的尺頭遞給十一娘和五夫人:「這是有名的蜀錦。我們這邊用的少.西安府那邊用得卻多。特意挑了幾匹時新的樣子.給兩位弟媳婦做小襖。」   十一娘和五夫人笑著道了謝。   有小Y鬟進來桌:「侯爺和三爺來了!   知道三爺和三夫人回來,徐令宜在外院的儀門前等三爺,十一娘則在垂花門迎了三夫人進來。徐氏兩兄弟在外院的書房說話.兩妯娌則去了太夫人處。三夫人將從山陽帶來的禮品送給各人。   「快讓進來!」太夫人聽著呵呵笑,露出幾份期盼來。   葛巾忙去撩了帘子,徐令宜和穿著官綠色七品縣今官服的三爺走了進來。   「娘!」五爺跪下去給太夫人磕了三個頭、徐令宜上前攙了哥哥.「你的身體還好吧!」   「好,好,好。」太夫人笑盈盈地攜了三爺的手,「有你四弟和你五弟照顧.我好著呢!」然後問起三爺任上的事來。   有小丫鬟端了太師椅放在炕邊.三爺坐下.細細地答著太夫人的話……知道這次考績得三爺得了個「優」太夫人笑容更盛,「這就.這就好!你是皇后娘娘的兄弟,,出去了,就要給她掙顏面。.   立在一旁的三夫人聽著,臉上就露出幾份得意來。   「娘的話。我一直記得呢!」三爺道.「在家處理庶務也好,在外做官也好.   當清清白白,本本份份。、   太夫人不住地點頭.問:「小五怎麼還沒有回來!」   五夫人忙道:「已經差人去叫了,看時辰.就要回來了!」   她的話音剛落.有小丫鬟隔著帘子稟著:「五爺回來了!」聲音還沒有落、帘子一撩.屋裡亂了陣冷風,徐令寬一溜煙地跑了進來。   「三爺!」他笑著拍了三爺的肩膀。   三爺肩膀一歪.打趣他:「三年不見、你怎麼一點也沒長大。   徐令寬嘿嘿地笑。   被乳娘胞在懷裡的歆姐兒見了高聲地喊著「爹爹」。   徐令寬走過去拉了拉歆姐兒的小手.衝著一旁的五夫人笑了笑杜媽媽進來:「侯爺.太夫人,酒宴已經安排好了!」   三爺就扶了太夫人下炕,落後太夫人半步服侍著往東次間去。徐令宜、徐令寬兩兄弟緊跟其後,徐嗣勤和徐嗣儉挨著三夫人,十一娘和貞姐兒一道,後面跟著顧媽媽抱了謹哥兒,徐嗣諄和徐疆左一右地跟著顧媽媽身邊.徐嗣諄過了正月十五就回了落葉山、五夫人和抱著歆姐兒的乳娘走在最後,浩浩蕩蕩在東次間分主次、尊卑落了座.熱熱鬧鬧吃了頓飯.移到西次間喝茶。   「老三倆口子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一路奔波.人也累了。」太夫人坐下喝了幾口茶.就端了茶.「大家都散了吧!也好讓老三和兒子們說說話。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眾人齊聲應「是」,魚貫著退了下去。   徐令寬喊了三爺:「白惜香在聽鵬館唱堂會。三哥這幾天要不要去部點卯。要是不急。我明天中午在聽鵬館給三哥洗塵。」又笑嘻嘻地望了徐令宜,「四哥坐陪!「三爺就看了三夫人一眼.道:「我特意捉早幾天回來,就是想兄弟們聚一聚。、   「那好.就這麼說定了!」徐令寬說著、帶著五夫人回了屋。   徐令寧、徐令寬兄弟笑著就慢慢往東去。   …你在家裡的時候.和吏部那些官吏也打過交道一一他們雖然官小位卑.卻十分精通部裡的那些章程、你趁著這兩天沒有要正式遞交文書、私下和他們多多走動一些總有好處。」徐令宜低聲給三爺出著主意,「至於陳閣老那裡.我會去打個招呼。」   陳閣老是文淵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   徐令寧點頭.卻擔心別的事:「我怎麼聽人說.皇上這些日子要整治吏餳。   .....   我們這樣走陳閣老的路子、會不會?..   只是想留任.又不是想升遷,」徐令宜淡淡地道,「何況做個。順手人情.沒有人往外框的。」   三夫人一直和十一娘肩並肩獲獲地走在丈夫和小叔子的後聽了令宜這樣句話.鬆了口氣她精神一振、見兩個兒子遠遠地跟在她們身後.悄聲和十一娘說起自己關心的話題來:「貞姐兒的婚期可有了眉目?」   「還早著呢!,十一娘笑道.「最早也要等明年!、   「沒想到你真把貞姐兒留到十六歲!」三夫人聽著笑道.「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事情都擠一塊了。」然後道.「前些日子我讓甘老泉給你帶括,她應該帶到了吧?方縣令次女只比長女大兩歲.因為長女的婚事一直沒有定下來,次女的婚事就跟著耽桐了。我們兩家商量.今年九月份就把婚事辦了.這樣一來.方家的次女也好早點議親。況且我們家勤哥兒也不小了.成了親.正好一心一意地讀書,說不定以後還能中個進士之類的。」她笑道、「這也是我和你三哥這麼急匆匆趕回來的原故。」   這麼快!   不過,勤哥兒也的確不小了…「「九月正是秋高氣爽.丹掛飄香的季節。」十一娘笑道.「這日子成親最好了。剛才太夫人、五夫人都在,三嫂怎麼也不吭一聲.大家也跟著高興高興。」   「我不是看著孩子們都在場嗎?」三夫人聽了笑道,「何況原也準備明天一早說給太夫人聽。免得太夫人說我小家子氣.沉不住氣。說了個好媳婦就到處顯擺!」   「這樣好的事,別說三哥、三嫂這做父母就是我這個做嬸嬸的聽了.也為勤哥兒高興。」十一娘客氣地和她寒喧.太夫人又怎麼,會說三嫂.小家子氣,呢?」說著,她攜了十一娘的手「話說到這裡.我正好有樁事要和你商量!」   十一娘心生警惕。   三夫人這個人.雖然在大事上有些淺薄.可小事上絕對的精明。   徐嗣勤馬上要成親了,家裡缺的.不外是財產物和名聲。她雖然主持中饋.可這些東西都不是她所有,未必就能做到。   「不知道三嫂有什麼事要和我商量?」   三夫人就據了十一娘的手:「我想請你幫出面幫著我們家謹哥兒說媒。   .   說媒.有好幾種。一種是如鎮南侯世子爺和餘恰請為王澤、十二娘說媒.什麼事雙方都商量好了,請有名望的人去為婚禮錦上添花.類似於現在的主婚人,請的也多是男子。還有種如刑部給事中黃仁的夫人和福建布政使王大人的夫人給五娘、錢明說媒,一個代表女方.一個代表男方,具體商量聘金、嫁妝。各家的情況不同,時常會出來女方嫌男主的聘禮少了或是男主賺女方的嫁妝少了的事、這個是時候.說媒的就要各自代表所託一方出面討價還價「…處理得不好,男才或是女方嗔怪起來。婚事有了變故,常會把責任推給說媒的.說是說媒的把話傳偏了….」這也是為什麼一般人都不能喜歡做媒的原故。   徐嗣勤連日子都訂下來了.肯定不是會請她去做主婚人,而且這個時代也沒有女人去做主持人的。那就是想讓她出現和方家的媒人討論聘禮、嫁妝的事了。   如果是別人,十一娘還會試一試。可在她的是三夫人一一她為人小氣、雁過都想拔毛.不是自己的東西都要想辦法變成自己的.更別說名正言順地向女方要嫁妝了!到時候她不怕掉底子獅子大開口.自已還沒這個臉去向方家要!   不過.既然三夫人開了口.也不好就這樣拒絕。   「我自生了謹哥兒就元氣大傷,」十一娘委婉地道.「連家裡的都由娘在主持。勤哥兒的事.我只怕是有心無力了。,說著.笑道.   「不過.我們侯爺常常問起勤哥兒什麼時候成親。三嫂如果能請侯爺給勤哥兒媒人.侯爺心裡定會十分高興的。」   如果是想借永平侯府的名聲.徐令宜去做主婚人.也是一樣。   三夫人聽了很是失望。   她想了想,道:「要不,我讓我娘家的大侄媳婦來幫你?有什麼事,讓她幫著跑腿就是。你只到時候只管跟方家的媒人說說話.把具體的婚期定下來!」擾不死心。   十一娘就更不想答應了一一誰知道三夫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既然這樣.我看不如就請三嫂娘家的大侄媳婦做媒人好了!」她道.「你那大侄媳婦我也見過.是個精明、能幹的。交給她.三嫂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三夫人心中很是不快。說了句「既然四弟妹不方便.那以後再說」的話,快步上前.昂首走在了十一娘的前面。 第四百九十章得意(下)   十一娘無奈何地笑了笑。   回到屋裡.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徐令宜:「….也不知道三嫂怎麼就看中我。讓我這個毫無經驗地去給勤哥兒做媒。,她語含笑意,儘量把這件事說的輕鬆隨意。   徐令宜聽了笑道:「你還沒經驗?貞姐兒不是你做的媒?十二姨不是你做的媒?你都沒經驗,還有誰敢說有經驗!」   哪不同。」十一娘辨道,「我那是牽線,成與不成.看兩人的緣紛。三嫂上讓我說媒一一我怎麼知道多少茶葉算是重禮?幾套衣裳算是厚嫁?我去和方家的媒人說這些事的時候.難道還能把宋媽媽帶在身邊,方家的媒人說一句、我就回頭和宋媽媽私語商量一番不成?」   徐令宜聽她說的有趣.忍俊不住大笑。   小丫鬟端了湯藥進來。   十一娘不理他,徑直端了清花小碗,一飲而盡,合了顆鹽漬的嫩攬在嘴裡。   徐令宜就問她:「你現在好些了沒有?」表情很溫柔。   「好多了!」十一娘笑著點頭。   徐令宜望著的表情更顯溫和。   顧媽媽抱著吃飽了的謹哥兒進來。   徐令宜看著嘴角就彎成了一個輸悅的弧度.他小心翼翼地抱了孩子。   謹哥兒立刻笑起來,高興的衝著他直「哦哦」。   徐令宜親了親兒子的小臉.坐到了炕上,提醒十一娘:「你快去梳洗吧!今天早點歇了,今天早點去娘那裡一一三嫂既然打了這主意.,難保她明天不起個早床到娘面前去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姻緣。偏偏你身體不好,到時候娘答應也不好.不答應也不好……弄得大家都為難。   這點十一娘早想到了。   她笑道:「我已經囑咐值夜的婆子幫我注意著三嫂的動靜了一一無論如何要趕在三嫂之前給太夫人問安!、   「鬼機靈!」滿臉是笑。   十一娘轉身去了淨房。   謹哥兒就在父親的懷裡「啊啊」地亂嚷。   「你也是個鬼機靈!」徐令宜笑著又親了兒子一口。抱著他了下了炕.在屋裡隨意走動。一會兒停下來看看擺在花几上的文竹,一會到廳堂看看掛著的五聯珠大紅燈籠、一會兒到長案前看看雖玉葡萄盆景。   謹哥兒安靜下來.張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那邊三爺和三夫人已經歇下了「十一娘不答應!」三夫蹙奠著眉頭、顯得有些悶悶不樂,「這件事可怎麼辦?」   三爺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既然四弟妹不答應。那就找你娘家的大侄媳婦做媒人好了!你先奸不也說,你這大侄媳婦精明能幹、由她出面幫著周旋,你放心嗎?」旅途的勞累讓他打了一個哈欠.「你也早點睡了吧!明天去娘那裡請安的時候,記得跟娘把這件事說了。」他鬱哦著,躺了下去.「方家的特意請了刑部劉侍郎的夫人做媒人。我們已經到了京裡,就應怯早點去拜訪劉夫人才是,免得別人覺得我們不誠心。不管怎樣.方縣今這人挺不錯的.何況你也說方小姐長得十分漂亮.不像知府家的月、姐,矮矮墩墩、呆頭呆腦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將三夫人俯身望去的時候,他已發出輕輕地鼾聲。   三夫人不由為之氣結。   她不禁推搡著三爺:「你先別睡啊!我還要話要說!」   三爺被她這麼一鬧,睡眼惺物地張開了眼晴:「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了!.   「三爺!」三夫人不禁拔高了嗓子、「這可關係到勤哥以後的前途.你到底管還是不管?,三爺聽了忙睜大了眼睛:「我怎麼不管了!你說、你說,我聽著呢!.   三夫人這才臉色微霽。   她低聲道:「想當初,要不是知府把你的政績定了個。差,、我又怎麼會求到知府夫人那裡去?我要不是去求知府夫人,又怎麼會遇到方縣今的夫人?」說到這裡,她想到知府夫人那斜眼看人的不屑的表情,不由咬了咬牙.「要是知府夫人禮賢下士,好好和我說幾句話.我又何苦和方縣令的夫人搭訕?要不是和方縣令的夫人搭讓,又何至於說起兒女的婚事一一專縣令的夫人也不用抱怨方縣令眼光高,把女兒留到了十六歲,我也不會提起勘哥兒.說他被太夫人叫回了燕京,要親自為勤哥兒保媒……」   這些話.三爺已經聽了很多遍了妻子去求知府的夫人還不忘要面子,把知府夫人給惹毛了.待送走歲縣令的夫人就不懷好意地給妻子出主意,說什麼方縣今的哥哥和知府大人不僅是同科,而且還是多年的至交好友。與其求她給知府大人吹枕頭風.還不如請方縣今出面說項一這畢竟男人的事.枕頭風未必就管用。又說那方縣令為人耿介.決不會在這種事上給人說項。可方縣令有個毛病.就是俱內。只要是方夫人的話.方縣令從不敢違逆。而方夫人這個人,又是個明理賢淑的.官場上的事.從來不插手。要是從前,自然是不可能的。可現在.方夫人有個心病,就是長女的婚事……要是兩家做了兒女親家,那又不一個樣了……又語帶譏諷說些「你們家毒中人家,人寒未必能看得中你們家」之類的話。   想當初知府家的女兒那樣的人品、相貌,想把女兒嫁給勤哥兒的時候都是一副降尊行優的模樣.何況方家書香世家,在清流中素有聲譽……勤哥兒再好.沒有這些讀書人重視的功名.就不算好一一這是他們夫妻這幾年為兩個孩子的婚事到處碰壁後明白的一個道理。   妻子知道這是知府夫人在藉機羞辱她.麵皮漲得紫紅的回了家。   可沒幾天,就有「徐縣令想給長子求娶方縣令的長女,結果被方縣令的夫人毫不留情地拒絕」了的話傳出來……   他們兩口子知道這話是誰傳出來的,可也沒審半點辦法。   這才有了之後兩家的來往……而當妻子看到方縣令長女的時,竟然真的就動了求娶之心。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事情竟然進展的很順利一一不管是他的考績還是兒子的婚事。   三爺閉上了眼睛。   憑心而論,這門親事他很滿意。不管是親家的為人還是媳婦的出身。   長子的婚事定得好.次子的婚事自然也就順利了。   他不希望有什麼意外想早點把媳婦娶回家!   靠在床頭迎枕上的三夫人卻沒有注意到丈夫的小動作.她繼續道:「我這些日子仔仔細細地想了很久。方家雖然是清流,可表流總要吃飯穿衣吧?何況親家的大伯早是昨日黃花了。方家答應這門親事.肯定是瞧中了永平侯府這塊招牌。現在親都沒成,那些人就說方家小姐低嫁,要是成了親,我們家勤哥兒在妻子面前哪還有夫綱可言?十一娘一向會說話.要是能請了她出面說媒,一來是議嫁妝的時候.我們家肯定不會吃虧.說不定還可以壓一壓方家:二來好讓方家人瞧瞧、我們家勤哥兒在永平侯府可是太夫人的心頭肉。那方餘想著也要掂量掂量才是。」說到這裡.她語氣裡隱隱有了幾分興奮,「三爺,我跟您說。上次我去李縣令家吃喜酒的時候.聽李縣令說.方家準備一萬兩銀子嫁女兒。不知道是真是假?李縣令的夫人一向老實、   我覺得這話不是假的。你說,要是十一娘知道我們媳婦有一萬兩銀子的陪嫁,到時候也會高看我們家媳婦一眼吧?」   三夫人說完.等了半天也沒有將到丈夫的回答。   她不由俯身。   三爺已經睡著了。   三夫人推了三爺幾下:「三爺.三爺……」   三爺翻了個身.睡得更沉了。   「每次和他正經事的時候都睡了!」三夫人只好吹了燈.在黑暗中喃喃地道「勤哥兒怎麼也是長孫,明天還是要去太夫人那裡一趟才好……第二天一大早.秋雨服侍十一娘梳洗「三夫人還沒有出門!」   十一娘點了點頭.吃了點粥.親了親在床上和徐令宜玩的兒子.   去了太夫人那裡。   「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太夫人社人端了羊**她喝。   十一娘也不瞞太夫人.把三夫人求她給徐嗣勤做媒的事說了:「……我這做嬸嬸的,本應怯幫忙.可這時機太不巧了。」   「她就是要面子。」太夫人聽了反而安慰她.「你不必放在心上。你雖然不能幫勤哥兒說媒.可老四到時候做媒人,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思。至於說媒,她要是求到我這裡來,我就幫她請黃三奶奶走一趟。那也是個口舌伶俐的。」   十一娘安下心來。   太夫人問了問她的病情.知道她漸漸好起來,不住地囑咐她好生休養。然後留了她吃早飯。   剛放下碗、三夫人來了。   看見十一娘在.她有些驚訝。笑道:「我有三年不在家.沒想到案裡的規矩都變了。   四弟妹也不像往常辰初差一刻來給娘請安了!」   十一娘笑笑沒有做回應。   太夫人則笑著問她:「吃過早膳沒有?」   「還沒有!」三夫人就挨著太夫人坐了,「許久都沒有見到娘了想到娘這裡來蹭頓早膳!」 第四百九十一章忐忑(上)   「二夫人聽了這話,就吩倒玉版重新置了碗筷,E了佐飯的小菜三大人這才意識到太夫人和十一娘已吃了早膳。   她微微有些不自在起來便在山陽的這幾年,家裡的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做主,就走到別家做客,別人也尊她是縣會大人,以她之意行事。如今回到家裡」要互相退讓的過日子,驟然間還有些不習慣起來。這也更加堅定了她柚立門戶過日子的決心。只是蹭飯的話已說出了。,攻也來不及了。她只有硬著頭皮瑞了碗:「多是我來晚了!不」   太大人一向覺得三兒媳不著調,和她仔細都是自討。在別人眼裡,待三大人因此持別的寬和。   「多不是你來晚了」是我們吃早了!都除太夫人笑道,「你慢慢吃除也不用急除時候還早著。除」   三大人哪裡敢慢慢吃,也不顧能不能吃得飽,讓小丫鬈鹹了小半碗粥,白匆吃了。   徐嗣諄過來給母問安。看見女親和三伯女在,他有點吃驚,行過禮」他偎到了十一娘的身邊:「女親,先生馬上就要回來了,我和五弟的笛子還沒有練熟尷的,他用種略帶擻嬌的笑容望著十一娘。   因怕吵著謹哥兒,徐嗣誡要練笛子的時候就跑到貞姐兒那裡,徐嗣諄這麼說,實際上是想和徐嗣誡一起到貞姐兒那裡去玩。   太大人聽了呵呵地笑:「多暫時先放你一馬。等先生回來了家可不能只惦記著吹笛子忘了功課。都,徐嗣諄忙道:「沒有,沒有。先生布置的北我們早就做了。   太大人微微點頭,目光中透著滿意,然後朝十一娘忘去。的長子,她貨得方親家那邊都走進士,又都做著官…很有面子滿臉紅光」「多那成都知府不僅和方縣會是同料」還是同鄉。   四年前就下了小定。要不是方大人想先嫁長女」方家二小姐早就嫁了。都」   「多方大人怎麼這麼急?,都太大人笑道」「多方家二小姐比大小姐小兩歲,那今年也只有十四,還沒及等呢!都除說著,「噫不」道:「不知道那成都知府的長子有多大了?除,「多今年十六歲!都除三夫人笑道,「說起來年齡相差也不大。只是知府大人想讓點把媳如娶進門,兒子也有個知冷知熱的。媒人三天兩頭的來說,加之大小姐的婚事又定了下來」方大人有些雜不住了」只有答應了。不過」方大人也說了,說是回去就接辦二小姐的婚事,這一來一往的,沒有個三、兩年的北大也辦不成!除」   「多她們江南的規矩大!多都太大人說著,笑著望了十一娘,「多有十裡紅妝的講究。一家比一家場面大。嫁一個閨女」能把家裡給嫁窮了。都除話題就轉到了各家的嫁婚排場上去了。   十一娘惦記著謹哥兒,想找個機會告辭,偏偏太夫人談興正濃,不時和她格上兩句」她只好坐陪。   期間三大人提到請誰做媒人好,太夫人不待她話說話就菲薦了黃三奶奶。三大人想了想,黃三奶奶是永昌候世子大人,她去提親,也不算辱沒了兒子。而且黃三奶奶是有名的潑辣除比十一娘更投她的性子。等太大人說到時候請徐會宜做媒人的時候」三大人已經想通了。笑盈盈地應了,又千思萬謝地給太夫人行禮,付了太大人的歡喜,然後起音:「多尷……既然是請了黃三奶奶去說媒,這媒人禮可不能缺。我這就去準備。下午就去趟永昌候府。都裡太大人笑著點頭」待三大人來後,讓杜嫣嫣去永昌候府帶人信。留了十一娘說話。   「多我瞧著這件事只怕是有蹊蹺。不」太大人遣了屋裡服侍的,悄聲道,「多你想想,成都知府既然和方縣會即是同科又是同鄉,長子、長女的歲數相當,為何成都知府求娶二小姐而不是大小姐?還有方大人,去年未天方縣會生病時才帶著子女到的方縣會的任上,那位大小姐一直養在老家,老三媳如又是個只知道看熱鬧的,到底怎樣們……的……除」說著,眉頭鎖了起來」「多勤哥兒畢竟是長孫,他這裡要走出了砒漏」以後諄哥兒的媳如進了門只怕有為難的時候。不」   這些都是猜測。   他們連人都沒有見到,現在說這些,也早了些。   何況婚事已經定下了來,難道還退言成?   那對女孩子的傷害有多大啊!   「多千裡姻像一殘牽。都都十一娘笑道,「多這姻緣成不成,還要看八字會不會。說不安方家大小姐和成都知府的長公子的八字不會呢?要不然,這一個愁嫁,一個惡娶,不早不晚,就這麼巧地碰到了一起。說不定這就是方家大小姐和我們勤哥兒的像分呢!」   太大人半晌沒有做聲,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十一娘只好勸太大人:「多好到我們家」就是我們家的人。您見多識廣,她要是有什麼不對的,你時時提醒就走了。嗯當初,您要是不點極我,我哪有今天!都除一席話說的太大人笑了起來。   「多千穿萬穿,馬展言穿。都,十一娘抿子嘴笑。   巴正,黃三奶奶來了。   她先去給太大人請了安,腴然接受了說媒的事,然後越過三大人」直接到了十一娘屋裡。   謹哥兒吃飽喝足地躺在雲絲被裡睡得正香,十一娘和顧媽媽一個坐在炕上,一個坐在炕邊的錦機上正給他做針殘。   「多還以為你明天才來!都裡十一娘笑著請黃三奶奶到西次間臨窗的大炕坐了除調侃道:「都說請媒請媒,姐姐倒好,不清自在。我們三嫂這個媒人可請對了。只是姐姐到時候可別連媒人禮也不要了!不」   黃三奶奶是個炎快人,也喜歡開這樣的玩笑,覺得這樣才叫親近。   十一娘以為她會辛辣地回自己幾句,沒想到她聽了仙仙然地笑了笑」問起謹哥兒:「……,睡著了?還是乳娘抱出去玩了?都除語氣還有些心不在焉。   「多睡著了!都都十一娘笑著把小丫鬈奉的茶端到了黃三***面前」黃三奶奶接過茶盅喝了一口,也沒有提出來見見謹哥兒,與平常的機靈大相經庭。   十一娘暗暗井奇。   就看見黃三奶奶深深地吸了口氣,沉聲道:「候爺可在家?」   ※   十一娘同意徐會宜的意見除徐嗣諄不能總像現在這樣一副長不大的樣子,可什麼事情都不是一微而就的。   「多記得午初回來吃飯!」,她笑著叮喔徐嗣諄。   徐嗣諄見自己的請求被同意了家小臉發光,連連點頭,由丫鬈服侍著去找徐嗣誡了。   三大人看著目光微轉。笑道:「多我們諄哥兒一天一個樣子,看來,還是上學的好!不」   說起徐嗣諄這個有自己屋裡長大家一天比一天乖巧懂事的孫子,太大人的臉上全是冷冷笑意:「多人從書裡乖嘛!都除「多可不是。都除三大人順著太大人的話道:「從前在家裡還不覺得。反正大家都一樣。可自從到了山陽以後才知道」這讀過書和沒讀過書的就是兩碼事。也不怪我爹爹一直念念不忘就是能黃榜提名做個進士。都」她說著」把話題轉到了徐嗣勤的婚事上,「們……的……昨天看著孩子們在場除沒跟您仔細說。今天超了個早來」就是想把這事跟您說說。都裡太大人也一直納悶這樁婚事柵消息來的突然,婚事定的急。   老提家傾了身子家關切地道:「多到底是怎麼一回臉,你跟我說說?都裡三大人自然不會像和三爺一樣,有什麼說什麼了。她只說方縣會的人品如何端方,三爺又是如何的仰暮。方大人不放心丈大,一年前帶了兒女到任上照顧方縣會的生潔起居,自己又是如何倡爾看到方家大小姐,方家大小姐的相貌、學識又是如何狗出眾,方縣會愛若珍寶家潔果反把女兒的婚事給耽擱了。方大人是如何的著急,自己又如何求的親」最後兩家又是如何育定婚事的一一說給了太大人聽。   太大人聽著就捻了手裡的沉香木佛珠。   「多方縣會高堂可還健在?除都這話問得大有講究。   一般的官宦人家」丈大在外做官,通常都帶小毒在於身邊照生潔起居家主女在家伺候公婆,教養子女。   方大人不放心丈大去了任上」往淺裡想家可以說是善妒,往深裡想,可以說是不季。   三大人聽著一怔。   她可不希望長媳以後在太大人、嬸娘面前抬不起頭來。忙道:「方大人高堂健在,家裡的事除由方大人的那位辭了官的大哥主持。方大人上任的時候」也帶了小毒隨身服侍。是去年舂天,方大人受了風寒後沒照顧好家臥病在床好幾個月。方大人這才千裡迢迢帶了兒女來看方大人。要不是方大人帶了藥材從江南超過來照顧,方大人差點辭官回鄉了!除」   太大人聽臉色大霧家笑道:「多這樣看來」這千大人倒是個遇季有主見的。都」   「多可不是!不」三大人鬆了口氣家笑道除「要不然,這婚事也不會定得這樣急了一——方大人說,如今方大人已大好。她也可以安心回湖州,一心一意侍俟公婆。嫁了大小姐就要回湖州接辦二小姐的事了。都除「多就是那個成都知府的長子?不」太夫人笑道。   「多是啊!除」三大人笑盈盈地點頭,「多方家的二小姐許配給了成幫知 第四百九十二章忐忑(中)   ,醉翁之意不在酒!   十一娘立刻意識到了黃三***來意。而以黃家沒徐家的交情,不管黃三奶奶所求何事,只怕徐令宜都不會拒絕見她。   「剛過完年,侯爺這幾天正忙著外院的一些庶務。」她笑著,主動問起來除「姐姐問侯爺,可是找侯爺有什麼事?」   這件事說不定還要求十一娘在徐令宜面前說項的的黃三奶奶腦子裡念頭一閃除就掃了屋子裡的大丫鬟、小媳婦一眼。   十一娘會意,遣了身邊服侍的。   「都是我們家那咋)不成氣的!」黃三奶奶見屋裡沒了旁人,眼眶一溼,眼淚就落了下來,「急功近利,也不和人商量,如今出大事了的」   永昌侯不善管理庶務,常常覺得焦頭爛額,索**給了世子。世子剛接手,想立威,就打起了江南河道的主道。建寧侯可能是從工部官吏那裡聽說了,派了管事主動來找永昌侯家的大總管,想從永昌侯家的石料場進石料。世子樂見其成。兩家就這樣含含糊糊地做起了生意。時間一長,不免有些應酬,漸漸熟了起來。前年臘月,有人通過永昌侯的幕僚求到世子爺的面前,以三百兩黃金謀求戶部掌管福建司郎中之職。世子就試著給建寧侯寫了個條子。沒想到,翻過年,這人就真的得了戶部福建司郎中之職,世子爺就差人送了一百兩黃金去楊家.   先的太夫人大年初一派二夫人去報信,聽了二夫人一席話」世子爺這才知道事態嚴峻。」黃三奶奶擦著眼角除「那條子,如今還在建寧侯手裡。也不知道是存了下來還是隨手放在了哪裡。」說著,她壓低了聲音,「要真如二夫人所言,楊家被抄了…的萬一把世子爺寫的那條子抄出來家或是有私帳上記了世子爺曾送過黃金給建寧侯的的就是皇上看在黃家祖上勞苦功高的份上想饒侯爺一命」只怕那些御史也不會放過侯爺。世子爺長籲短嘆,日日夜夜睡不著。又不敢跟侯爺嗯……,的世子爺思前想後,只有來求侯爺。可一想到自己幹的那些事」又沒臉來見侯爺。還是我說,我們兩家本是通家之好,侯爺和世子爺從小一起長大,情同手足。就是再丟臉的事,在弟弟面前」有什麼不好說的?世子爺聽了臉漲得通紅,就是不說話。我想著這種事宜早不宜遲」正好太夫人又差了婆子來讓我給大少爺去說媒除想著太夫人待我沒有見外」也就顧不得那些了,就這樣闖到了妹妹這裡來了。」她說著,攜了十一娘的手」「好妹妹,你可要教教你這個伯伯,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也不想沽了!」說完除掩面哭了起來。   吏部是陳閏老在管,怎麼永昌侯世子侯一張條子就讓建寧侯幫著謀了個戶部福建司郎中的位置?   十一娘壓了心底的狐疑」安撫著黃三奶奶:「姐姐別哭」我這就差人去請侯爺進來。」   黃子奶奶抽泣著點了點頭。   十一娘叫秋雨打水進來服侍黃三奶奶梳洗,又差了秀蓮去請徐令宜。待徐令宜進來」她又跡了廳堂。   兩人在東次間宴息處說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人,黃三奶奶這才精神黯然地來了出來。   十一娘忙迎了上去。   「姐姐在我屋裡歇一會吧!」她暗示道,「既然來了,少不得要到三嫂那裡來一趟——一免得被人看出破綻來。」   黃三奶奶感激地朝十一娘點了點頭家隨十一娘去了西次間,喝了小丫鬟端上的熱茶,精神好了不少。   「侯爺說,要看皇上派什麼人去。」她和十一娘耳語,「如果是五城兵馬司或西山大營的人還好說。怕就怕是大理司的人主持——侯爺在大理寺沒有體己的人。」   「總算是有一線希望。」十一娘安慰她家「姐姐也別太擔心子。說不定世子爺吉人天相,能逢兇化吉呢!」   黃三奶奶輕輕地嘆了口氣:「希望如此!」說完,她微微沉思了片刻家然後強露出個笑容,「可不管怎樣家妹妹幫我跟侯爺說一聲,他的大恩,世子爺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的。」   十一娘忙道:「我們兩家,原是從太夾人那一輩就有的交情,姐姐說這些,就太見外了。」   黃三奶奶沒有多說,起身告辭:「今天原是為大少爺的事而來。我也要去三夫人那裡探探她的口氣,到時候好沒劉夫人絮叨。」   十一娘送黃三奶奶去了三夫人那裡:「我們家勤哥兒的事,就全拜託姐姐了!」   「既然說是幾輩人的交情除你也別說這樣的話了!」   兩提到了三夫人那裡。   三夫人早得了信,說黃三奶奶來了,先去了太夫人那裡,然後去了十一娘處,她正心裡不痛快著,見十一娘親自把人送了來,這才臉色微霧。而十一娘惦記著屋裡的徐令宜」和三夫人家暄兩句,就回了屋。,徐令宜滿臉陰鬱,背著手在屋子裡打圍。   看見十一娘進來,他停住了腳步。   自己此刻的臉色肯定很難看吧!   徐令宜思忖著」就想緩和一下氣氛,主動沒十一娘打招呼:「人送到三嫂那裡去了?」誰知道說出來的聲音卻比平常更是冷峻。   他不由眉頭微蹙。   這件事,讓他很為難的吧?   十一娘想著,輕手輕腳地來了過去:「侯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皇上真的派大理寺的提去抄建寧侯府,也只能說是世子爺沒有這運氣了!」   話是這樣說」她心裡到底還是擔心。怕徐令宜為了教永昌侯世子而讓他自己為難!   看著十一娘有些沉重的表情」徐令宜不禁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說了再不讓她操心的,結果事情總是落在她身上。   徐令宜摟了十一娘。   「沒事!我就嚇唬嚇唬他……」他貼著她的臉,嘆道,「就算是大理寺的人去抄家,靠大理寺那幾個府衙是成不了氣侯的。從堆集如山的東西裡轉幾樣信箋、帳冊之類的東西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子琪的膽子這樣大,這次不趁機給他點教訓」只怕以後會越來越張狂。   子琪,應該是永昌侯世子爺的字吧!   「侯爺萬事小心就是。十一娘相信他的能力,但叮嚀的話還是止不住地說了出來」「要是實在不行家也不必勉強。您不是說了嗎,皇上這次是「欲加之罪,。哪些人被牽連,哪些放過,想必皇上心裡都有數。要不然」他也不會借著大年初一的機會告誡皇上了——想必是不想把事情鬧大。」   「吏部歸陳閣老管,想安置一個人,豈是黃三奶奶所說的一張條子就能辦妥的……」徐令宜攬著十一娘的肩膀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   「這件事,只怕其中還有蹊蹺。說到這裡,他不由沉吟,「我是怕」有些事陳閣老也不知道……這皇上這次拔出蘿蔔帶著泥」把陳閣老也給陷了進去!」   「可正如您所說,陳閣老既然管著吏部,如果吏部的官員真的幹出了這樣的事來」那陳閣老也難辭其咎啊!除裡十一娘輕聲道,「就算皇上指望著陳閣老幫他文治武功除成就千古明明君,也不能就此不管或是包庇縱容啊!長此以往」只會害了陳閣老。說不定還會因此毀了皇上的清譽除壞了皇上的千秋偉業!」   「有些事,你不知道。除裡徐令宜聽了沉吟道,「七位內閣大學士,陳閣老是支持皇上的主,開海禁的家而梁閣老則態度不明,其餘五位」全都反對開海禁   他說著,欲言又止。   世提都以為皇權至上,實際上」皇權並不是時時都能達到目的。   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跟十一娘解釋這樣情況。   十一娘有點明白為什麼吏部會有官吏敢賣官了有人想讓陳閣老倒臺。如果吏部出了臉,陳閣老事必不好交待,只能引咎辭職。唯一支持皇帝的人倒臺了」海禁自然也就到此為止了。也明白皇上為什麼要告誡徐令宜了一一他的目的在內閣的這幾位大學士。只要有兩、三個閣老涉足其中」就可以換上支持自己的人家打破現在的僵局。   無論是陳閣老倒臺還是皇上達到目的,大周朝堂都將是一片驚濤駭浪,這這尷……陳閣老倒臺,皇上的新政流產,皇上會因此甘心嗎?皇上達到目的,空出來的閣老之位,不知道有多人盯著!   「侯爺,那我們怎麼辦好?」她沉聲問。   大環境之下,誰也不可能獨善其身,包括身為外戚的永平侯徐家。   徐令宜有點驚訝十一娘的反應,但他此刻心裡有些亂,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把心底的困惑壓下,表情有些凝重地道:「我在想」怎麼把這件事告訴皇帝,又不把黃家給牽扯進去……」   對於這樣的事」十一娘無能為力。   她起身給徐令宜沏了杯熱茶,靜靜地陪坐在一旁。   徐令宜慢慢地喝完了茶,表情淡然地站了起來:「你別等我吃飯了」我進宮一趟。」   平淡的話語」卻藏著兇險。   「侯爺……」十一娘驚井道,「難道您要去死諫?」   本來挺嚴肅的氣氛,被她這句話給破壞了,徐令宜大笑:「我又不是御史!」   十一娘促狹地笑了笑:「侯爺知道就好!」   徐令宜卻是一愣。   十一娘,是想活躍一下氣氛吧!   那樣端莊的一個人,俏皮起來卻像小孩子似的。   他笑著插了揉她的頭髮:「快去中了小丫鬟進來給我更衣!」 第四百九十三章忐忑(下)   走了徐令宜,十一娘把有此凌亂的頭髮重新綰了個纂兒。去了暖閣。   謹哥兒躺要軟軟的被褥上,正兩腿朝天地蹬腿玩。   十一娘從前曾聽人說過,家長應該幫孩子適當的鍛鍊,這樣有助於孩子的身體健康。只是不知道該怎樣鍛鍊——一她沒結婚,又想著滿大街都是育嬰、早期的書,需要的時候買一本照做就是。   此刻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她只好當然地逗謹哥兒抓了自己的手指坐起來,或是把他左右翻滾。   謹哥兒玩得不亦樂乎,咯咯地直笑。   十一娘親了左臉親右臉便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大小姐和四少爺、五少爺來了!」   「快請他們進來!」十一娘臉上還洋溢著沒謹哥兒玩耍時的喜悅。   小丫鬟忙笑著撩了帘子。   「母親」貞姐兒笑蒂率先來了進來。   徐嗣徑沒徐嗣誡從她身後竄出來跑到了杭邊,笑著喊了聲「母親」齊齊趴在了炕邊:「六弟」六弟!」   謹哥兒玩得正高興,聞到聲音轉頭,衝著徐嗣諄沒徐嗣誡笑。   兄弟兩個高興得不得了:「母親,母親,您快看,六弟在笑!」   十一娘就笑著抱起謹哥兒。   謹哥兒望著滿屋子的人,笑得更歡了」咦咦呀呀地把手往嘴裡塞。   貞姐兒捉住了謹哥兒的手:「又吃手,小心母親打屁股。」   謹哥兒就揚了粉嘟嘟的小臉望著貞姐兒,「嗚嗚」了兩聲,好象在和貞姐兒說話,又像在辯駁什麼。把個弄得貞姐兒又驚又喜」直喊「母親」:……」這您說,六弟是不是要說話了?」   「應該還早吧!」十一娘也不敢十分的肯定,遲疑道「我聽田媽媽說,周歲以後才會說話。」她的印象裡,有同事的孩子好像不到周歲就開始說話了……   「哦!」貞姐兒聽了不免有些失望,拉了謹哥兒的手「你要快點說話才好。那時候想要什麼跟顧媽媽說一聲就行了」多好啊!」   「這種事急也急不來。」十一娘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然後給兒子戴上用手帕扎的小帽子,道:「都還沒有吃飯吧?時候不早了」我讓小廚房準備飯菜去。」   徐嗣諄立刻道:「母親」母親,我要吃雞汁香菇。」   「好啊!」十一娘笑著問徐嗣誡,「你想吃什麼?」   徐嗣誡歪了腦袋,表情有些困惑:「南嫣媽說,大人給什麼就吃什麼,不許挑食。」   十一娘汗顏忙解釋道:「南媽媽說的對。不過趙先生馬上就要回來了,以後你們就要像從前一樣開始上學了。   這是上學前的最後一次聚餐多所以每個提可以點一次。」   徐嗣誡聽著跳了起來:「我要吃醬肉包子!」   十一娘忍不住想大笑,耳邊卻傳來徐嗣諄的聲音:「可祖母說,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好了,用不著忍著的其這尷這這」語氣很猶豫。   徐嗣諄從小身體虛弱,想吃東西能吃東西,代表身體健康。太夫人當然希望他多吃,吃好。他這樣說,也不為過。南永媳婦對徐嗣誡嚴格要求,更不為錯。   十一娘想到徐令宜「諄哥兒不能永遠像個小孩子似的」的話,想了想笑著把太夫人對他的期望說了。   「那,那還是南嫣媽說的對了?」徐嗣諄低了頭,有些難過的樣子。   「你也不能就這樣簡單的說對說錯。」十一娘笑道,「我記得你父親曾經對我說過,等你過了十歲的生辰就要搬到外院單獨住個院子了。也就是說,你長大了。自然就不能像現在這樣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了。」她說著」打趣道「到時候人可別嫌先生管你管的嚴,你哭起鼻子來!」   也算是提前給徐嗣諄打個預防針吧!   徐嗣諄聽著笑了起來:「我才不會哭鼻子呢!」   十一娘笑著點頭見貞姐兒沒徐嗣誡」還有什麼都不懂的謹哥兒都睜著眼睛望著他們」心念一轉,道:「今天我們也放一天假。嗯幹什麼就幹什麼好了!」說著,問貞姐兒,「你想吃什麼?」   貞姐兒本是個敏感的孩子,知道十一娘這是要把話題岔長,笑著湊趣道:「母親,上次在您這裡吃的佛跳牆好吃。母親讓小廚房再給做一個吧!」   「好啊!」十一娘笑著,問謹哥兒:「我們六少爺想吃什麼啊?」   謹哥兒衝著十一娘「喔……」十一娘笑著親了親兒子的,讓秋雨吩咐小廚房添菜,讓竺香去請黃三奶奶過來用膳,然後把謹哥兒放在厚厚的大紅底繡五蝠捧雲團花的錦褥上,拿了拔浪鼓逼他翻身。   他小胳膊小腿十分有勁,三下兩下就側過身來,十一娘略一用,就翻了個身。把個徐嗣諄看著眼熱,拿了撥浪鼓:「母親,我來,我來!」   也不知道是累了還是厭了,拔浪鼓到了徐嗣諄的手裡,謹哥兒卻躺在那甲不動了,懶洋洋地去吸手指。把個徐諄瞅解滿頭大汗:「六弟為什麼不翻身了?」   十一娘忙捉了謹哥兒的手,笑道:「你們來之前他已經翻了半天身了。」又道,「看樣子還是得聽田媽媽的建議一一把他的手上塗點辣椒才好,要不然」總要去吸手指!」   貞姐兒聽了大驚:「要」要塗辣椒的嗎?」   十一娘也正為這事拿不定主意,神色間不免有些幾遲疑,正好竺香來回話,把這事揭了過去,「……,這三夫人留了黃三奶奶在那邊用牛膳!」   「那我們就不等黃三奶奶了。」她笑道吩咐竺香,「讓婆子們擺飯吧!」   竺香笑著應聲而去,十一娘沒孩子們去了東次間。   徐嗣誡身邊的大丫鬟雙玉交待了四喜幾句,自己回了屋。   因徐嗣誡去了正屋,南永媳婦沒在跟前服侍,而是帶著小丫鬟在屋裡收拾箱籠——如今風吹在臉上都沒有了寒意,過幾天就要換舂裳了,她要提前把東西都準備好。   南永的女兒妞兒今年也有七歲了。從小跟著母親在徐嗣誡屋裡長大家這裡比自己家還熟悉。她正坐在一旁的小機子上給徐嗣誡疊襪子。   「南媽媽,有我話跟你說!」雙玉一陣風似地來了進來,拉著南永媳婦去了暖閣,「剛才五少爺在夫人那裡鬼……,的其這」她把徐狗誡說的「大人給什麼就吃什麼」的話告訴了南永媳婦家「我在外面站著,聽得一清二楚。你說,要是夫人責怪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啊?」   南永媳婦抿了嘴,沒有說話。   雙玉不由跺腳。   這個南永媳婦,什麼都好,就是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有時候讓人真是憋屈。   「反正,這話是你說的便這屋裡的事也是你在當家作主。」她今年也有十八了,家裡的人正在給她說婆家,別人聽說她是永平侯夫提身邊二等的丫鬟,都很滿意家有幾戶殷實人家來求娶。她可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自己的婚事有什麼變故。「到時候要是夫人責怪下來」我可要照直說了。」   這話本就是自己說的,事本來就是自己做的。   南永媳婦想也沒想地點了點頭。   雙玉看著氣不打一處出,想著等會吃了午飯四少爺說不定會和往常一樣到他們屋裡來歇午覺,這手爐要燒起來,竺香要點起來,暖茶點心也要備好了……這多的是事要做!甩著帕子扭身就來了。   支了耳朵聽著的妞兒就輕手輕腳地來了進來:「娘家夫人不會免了你的差事吧!」   她長得像母親」秀秀氣氣的,因為擔心,小小的臉皺了起來。   南永媳婦摸了摸女兒的頭:「夫人既然把五少爺交給了我,我既要把他當成主人尊著,也要把他當成孩子疼著……,我這樣家是為了五少爺好。   妞兒有些不解。   南永媳婦幽幽嘆了口氣,抬頭透過玻璃窗戶看見雙玉叉著腰站在屋簷下,正指使著小丫鬟們拿炭打水,眼神一黯:「五少爺沒其他幾位少爺不同,其這尷這這他現在還小,二少爺、四少爺、六少爺也都還小尷這這的,這等他們長大了家就知道這其中的不同了,其這尷這這有些人,天生就能開口要東西,有些提家生下來就沒資格挑三揀四的……尷多這他從小學會了,長大就會不覺得心裡不舒服!」說完家又忍不住又摸了摸女兒的頭髮,好像眼前站的是徐嗣試,自己正在盡力地安慰著他。   妞兒似懂非懂,道:「是不是和我一樣,只是跟著母親在這裡歇腳罷了。五少爺的蟲草帳子雖然好看,可那是五少爺的,我看看就是行了,再喜歡,也只能放在心裡。小廚房吳嫣媽做的點心再好吃,那也是給侯爺、夫人、少爺們的,我就是饞嘴,也只能偷偷地吞口水,還不能讓提發現,給我吃的時候還要說肚子飽著!」   南永媳婦笑起來,彎了腰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白生生的臉:「就是這個道理!」   「可,可五少爺是少爺啊?」妞尼歪了腦袋望著母親。   南永媳婦沒有說話。   吃了飯,送來了孩子,十一娘立刻差了些香去外院:「看侯爺回來了沒有?」   竺香應聲而去。   十一娘哄了吃飽了的謹哥兒睡午覺。   興許是剛才玩的太興*奮,他在床上扭來扭去,就是不願意睡。   黃三奶奶來辭行。 第四百九十四章惴惴(上)   畢竟是長子成親,三爺不僅在燕京給胃了宅子,還要給大少爺置個鋪子,一個六百畝地的田莊。」黃三奶奶笑道。口氣裡透著幾份驚訝,顯然沒有想到三房會有這樣的手面。   十一娘並不吃驚。   三夫人這些年來積積攢攢的,加上當年分家時得的家產,這點東西還是拿得出來的。   「不管怎樣,這事還是要姐姐多多費心的。」她客氣地道。   黃三奶奶聽了笑道:「我既然受了太夫人之託,自然會盡心操辦!」   兩提說著出了院門。   黃三奶奶等十一娘留步:「謹哥兒還等著你哄他睡覺呢!」   十一娘也不客氣,目送黃三奶奶坐上青雅小油車,這才回了正屋。   謹哥兒還沒有睡,黑溜溜的眼睛四處顧盼,看見母親進來,就咧了無牙的嘴笑。   「玩性怎麼這麼大!」十一娘笑著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   謹哥兒還以為母親是在和自己玩,衝著十一娘直樂。   十一娘有些哭笑言得。   徐令宜從家裡回來了。   十一娘忙迎了出去。   「謹哥兒?」徐令宜進門就問兒子。   「在內室一一顧媽媽看著!」十一娘應著,叫了小丫鬟服侍他更衣洗教,又仔細打徐令宜的神色。   見他神色如常,心中稍定。   徐令宜知道妻子在擔心,忙道:「沒事。   有些事和皇上說了。黃家少不得要被刮斥一番,卻沒有什麼性命之憂。」   「這就好!」十一娘鬆了口氣。   這件事通了天,就算永昌侯世子爺有什麼把柄落在了建寧侯手上,徐令宜行事卻是明正言順的了。   徐令宜進內室抱了謹哥兒。   謹哥兒咯咯地笑。   徐令宜目光變得十分溫和。   十一娘點頭,問他進宮的情況:「……皇上沒有心裡不舒服吧?」   徐令宜的回答卻很含糊:「皇上正急著找陳閣老議事呢!」說完,把兒子交給顧媽嫣,去了淨房。   事情畢竟沒有定下來家現在唯有等消息了。   十一娘思忖著,抱了兒子哄他睡覺。   接下來的幾天,黃三奶奶為徐嗣勤的婚事頻頻出沒永平侯府,每次離開時都會到十一娘這裡坐坐。   十一娘知道她是想通過自己探探徐令宜的口風,可這件事太過複雜,別說是她,就是徐令宜,心中也沒底。而沒有實質性進展的安慰又顯得很蒼白,十一娘只好和她說徐嗣勤的親事。   劉侍郎的夫人說,方家為嫁長女,準備了一萬兩銀子的嫁枷這……   三夫人覺得方家陪嫁中遠在湖州的十四畝地雖然價值不菲家可路途遙遠,對她們家沒有什麼實質上的作用:「我們這邊,都是在宛平、大興置地。要是來不及,山東也馬馬虎虎可以。」   劉侍郎的夫人給黃三奶奶說:在宛平、大興置地來不及了,同意在同東置地……,……   三夫人要求方家陪幾房陪房,幾個小譁鬟:「尷尷三井胡同的宅子沒人看管!」   劉侍郎的夫人問二房陪房,四個小丫鬟夠不夠,……   三大人要求小丫鬟的年紀在六、七歲為好:「正好跟著學學規矩。等大小姐貼身丫鬟放出去,這些人就直接可以用了。」   「方家也答應了。」黃三奶奶喝了。茶,嘆道,「要是我也能結個這樣好說話的親家就好了!」   「三嫂也是一心一意為勤哥兒打算。不都十一娘聽著也有點嘖舌——只聽說女主提條件男方全滿意的,很少見到男方這樣提條件的。不過,她聽說方家在湖州不僅是旺族家還是富豪,方家可能覺得三夫人提出的這些要求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也不能完全排,方家想快點把方家大小姐的婚事定下來的因素,但她卻只能和稀泥,「方夫人是明理的人,仔細一想」也能體諒。」   「道理大家都知道,可能真正想得通又做得到的,卻未必也有幾個。」黃三奶奶笑著沒十一娘說了會話,看著天已黃昏,起身告辭。   太夫人屋裡的玉版過來:「四夫人家太夫人讓您把六少爺抱去給她老人家看看!」 第四百九十五章惴惴(中)   別說是黃三奶奶來,就是黃夫人來,也斷然沒有尊貴到需要兩人親手沏茶的地步!   三夫人念頭一閃,心裡明白過來。   黃三奶奶這樣急著趕過來,分明是有和楊家被抄的事和太夫人說。   她默默地跟著十一娘出了房子,去了茶房。   而十一娘遣了要上前幫忙的丫鬟,自己守著爐子等水開,又翻了架子上的茶葉和三夫人討論等會泡什麼茶好:「……龍井雖然好,可到底普通了些。武夷味太濃,白茶味太輕……我看,還是鐵觀音好了……可也不知道黃三奶奶喜歡不喜唉……,…」   三大人看著她一副無事找事的樣子,又想到她剛才敏銳的反應,猜測她肯定知道黃三***來意……她上前拿了十一娘手邊的一個茶罐,低聲道:「四弟妹,黃家是不是犯事了?」   黃家的事,事關重大,並不是討論的時候!   「我也不大清楚。」十一娘道,「只是看著黃三奶奶樣子,像有什麼話跟娘說似的。」又道,「我拉你出來的時候,娘不是沒做聲嗎?」   可見真是有什麼事要和太夫人商量了!   三夫人聽著點頭,聲音又低了幾分:「我早就聽人說,楊家放印子錢賺了不少銀子。你說,黃家會不會是借了楊家的印子錢?現在楊家被抄,到時候大家都知道了,黃家的面子、裡面可就全丟光了!」   十一娘裝糊塗:「應該不會吧!我看黃三奶奶平時的吃穿用度不像是拆了東牆補西牆的樣子!三嫂多心了。也許只是看見楊家被抄了,心有戚戚然。大家畢竟認識一場。」   三夫人不以為然:「他們家被抄,我們這些人家有什麼戚戚然的……」說到這裡,她語氣一頓」忙道,「說起來,我們府裡還有位楊姨娘呢!我看,你得趕緊跟侯爺說說,免得為了她一人,連累了我們全家!」   「這還不至少於吧!」十一娘笑道」「她是太后賜的妾室,當初皇上也是同意了的。又不是我們私抬進門的!」   「也是哦!」三夫人想想,覺得自己有點杞人憂天了,笑道,「要說擔心,中山侯家更擔心。」說到這裡,她掩嘴笑起來,「還有梁閣老……此刻只怕是追悔莫及!」   「罪不及出嫁……」十一娘笑道,「我想」應該也沒什麼大礙吧?」腦子裡卻浮現唐四太太對梁家三太太的冷漠與疏離。   「哎呀!」三夫人用一副「怎麼什麼也不懂」的目光望著十一娘,「就算是皇上不治罪,沒有娘家的支持,這女人在婆家總是站不住腳的……」   她噼裡啪啦地說著,十一娘的思緒卻飛的老遠。   不知道皇上會不會遵守對徐令宜的諾言,到時候對黃家只是斥責一番——還有楊家,是只抄沒家產呢?還是對家裡的婦孺老幼都有所懲戒?如果只是流放之類的還好說,就怕是沒藉,男的為僕,女的為的……………   突然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   十一娘嚇了一大跳。   「在想什麼呢?」三夫人表情困惑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水開了!」   「哦!」十一娘忙把手中的鐵觀音倒入茶壺,「在想楊家的事!」   三夫人不以為意,道:「反正我們家和他們家是對頭,大家都知道的。大理寺的那些人就是摸錯了,也不會摸到我們家來的。」說到這裡,她附耳對十一娘道,「你說,要是黃家真的牽連進去,勤哥兒的婚事……總不能因此而把他的婚事給拖累了吧?」   言下之意是要換說媒的人!   十一娘強忍著沒有露出嗔容,道:「方家陪嫁的禮單已經送過來了,騁金多少也和劉夫人商定好了……我看還是讓黃三奶奶一手管到底吧?反正到時候會請了侯爺給勤哥兒主婚,你再請其他人做全福人不就行了!」   通常說媒的人如果沒有特殊的情況都會請了做婚禮的全福人。   三夫人聽了有些猶豫。   十一娘怕她真幹出這樣的事來,又道:「黃家有沒有扯進去我們還不知道,而且就算真的扯進去了」到底是個怎樣的情況我們也不知道。要是黃家真有什麼事,三嫂這樣」別人看著不我免說我們落井下石,對勤哥兒的名聲有損;要是沒什麼事,豈不得罪了黃家,白白讓人不痛快!」   三夫人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送走了黃三奶奶,太夫人由杜媽媽陪著去了佛堂。   十一娘和三夫人各自散了。   之後不過一柱香的功夫,闔府都知道楊家被抄的消息。   楊氏面如土色,握著楊媽媽的手不住地發抖:「媽媽,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好歹也是太后的娘家,縱有什麼不是,狠狠刮斥就是……怎麼就抄了家!」說著,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像個十來歲的孩子似的惶恐、無助。   楊媽媽雖然經歷的事多,這種事卻是第一次遇到。她心中便是慌張口可見楊氏這樣,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故作鎮定。   「沒事,沒事……」她溫柔地抱著楊氏,就像楊氏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時似的,輕輕地搖著她,「有媽媽在呢!沒事的,沒事的「………」   溫暖的懷抱,讓楊氏停留了半飄然後她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沒事?怎麼會沒事?   她又不是三、兩歲的無知幼童了,以為躲到大人的懷裡就沒事了!   「媽媽,你幫我打盆水來,我要洗洗臉!」   這孩子,人小就好強。此刻出了這種事,消息又是從三房那邊傳出來的,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笑話。心裡再什麼不舒服,走出不去也不邋遢。不然,那些只識衣裳不識人的小人看了,還不知道怎樣的糟蹋。與那樣的人生氣都自降了身份。   楊媽媽點頭,親自去打水。   楊氏則打開了鏡奄,把金銀首飾譁啦啦都倒了床上,然後掀了鋪在鏡奩裡面的大紅色姑絨布,從裡面拿出五張銀票,放在了衣袖裡,重新把金光閃閃的飾品放進鏡奄。靜靜地坐在那裡等楊媽媽進來。   喬蓮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伏莽抄經書,她皺了皺眉。   「別人家的事,我們少管。」   珠等訕訕然地退了下去。在門口碰見了繡株。   「怎麼了?」她笑著問珠等。   年前,珠蕊的父母藉口已經給珠蕊定了親,走杜媽媽的關係把珠蕊接回了家。十一娘給她們屋裡新添了個叫銀翹的丫鬟,人很機靈,就是機靈的有些過份了,曾對文姨娘身邊的冬紅說:「父母把我送進府只是為了有個體面的出身。我規規矩矩在這裡待上四、五年就會把我接回去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讓我做的事自然要離得遠遠的。」   在大戶人家主母身邊做過丫鬟的始娘放出去,見識、氣度比一些富戶的小姐還徑,通常都能配門好親事。   話傳到繡株耳朵裡,繡棘看銀翹就有些不喜。看實心實意服侍喬蓮房的珠菩就親近了很多。   「沒什麼……」珠菩也覺得自己有一驚一乍的,笑了笑,回屋做針線去了。   要是平時,繡礴也就和她好好說說了,可今知,」   想到這裡」她快步去了喬蓮房那裡。   「三太太在後門等您!」,喬蓮房大吃一驚」櫚了筆:「娘有什麼事……」一面說,一面起身去內室換衣裳。   繡撤卻抓住了喬蓮房的胳膊:「姨娘,這件事,您可要三思而行……」   喬蓮房不以為然:「今天過年娘也來看我了,侯爺和夫人什麼都沒說,夫人還賞了桌菜,「…」   事情過去很久了,大家好像都忘了當初的禁令。   繡撤卻拽得更緊了:「三太太還問,侯爺在不在家?在幹些什麼……」   喬蓮房一怔。   繡棘看著咬了咬牙」索性道:「上次我回去的時候就聽我娘說,夫人這些日子和楊夫人湊了份子放印子,賺得盆滿缽滿,出手十分的闊綽,就是侯爺新收了個人在身邊都懶得管了,一心一意盤算著怎樣錢生錢……「……如今剛傳出楊家被抄的消息三太太就來了」「您等會見到三太太,能幫的自然要幫」可幫不上的」也要跟三夫人說明白才好……」   喬蓮房卻搖了搖頭:「我娘從來沒求過我。她如今是為這件事而來,想必也是沒有辦法了。只要她開口,我總是要試一試的。」,文姨娘像螻蟻似的,在屋裡團團地轉著。   沒想到皇上的動作這麼快!下手這麼狠!太后的除服禮都沒過,竟然說抄就抄!   秋紅推門而入。   「怎麼樣了……」文姨娘立刻迎了上去。   懷孕六個月的秋紅雖然衣裳寬鬆,卻難掩其臃腫的身材。   「相公說,文家的鋪子都照常開著。可幾位大管事都不在鋪子裡。」   文姨娘聽了,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太師椅上。   「還有什麼消息沒有?」她面白如紙。   秋紅正要說什麼,有小丫鬟跑進來:「,秋紅姐姐,你身邊的丫鬟跑了進來,說有要緊的事和您說。」   「可能是相公有什麼話讓她遞給我。」秋紅低聲朝文姨娘解決了一句,請了那小丫鬟進來。   那小丫鬟見屋裡只有秋紅和文姨娘,大了膽子道:「文家三奶奶正要我們家做客,太太讓奶奶快點回去招待客人。」   秋紅就望了文姨娘。   文姨娘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吩咐秋紅:「你暫且在我這裡歇歇腳,我去見夫人。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秋紅忙應了一聲,叫了冬紅進來服侍文姨娘更衣。 第四百九十六章惴惴(下)   「人怕對面……」文姨娘和十一娘在暖閣裡說著悄悄話,我去了,怕她掉子大開口。我不去,她這個人我是最了解的,就那水磨功夫就能把人給磨軟了。別說秋紅婆婆那種沒見過什麼世面的人。到時候又怕秋紅為難……」一副找十一娘拿主意的樣子。   說到底,文姨娘還是有點怕去見文三奶奶吧!   要不然,一口回絕了。那文三奶奶再厲害」水磨功夫再深,秋紅的婆婆難道還能替文姨娘當家作主承諾些什麼不成?   十一娘反問她:「你是什麼意思……」   文姨娘訕訕然地笑了笑:「能不能請侯爺派人管事去見我那三嬸……」   這樣一來,就成了文、徐兩家的事了。說不定這正是文三奶奶目的。   「文姨娘到底怕什麼?、」十一娘思索著,乾脆開門見山地問她,「莫非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了文三奶奶手裡?就算是擔心令堂,可只要你好生生的在徐家一天,文家就不敢有半分的馬虎。你怎麼怕見文三奶奶呢……」   文姨娘臉色漲得通紅,卻並沒有跳起來反駁,而是憋了半天道:「夫人剛進門那年,文三奶奶給了我五萬兩銀子,讓我引薦夫人和她認識………」   十一娘聽到這裡,哪有不明白的,忍不住笑起來:「你收了銀子卻沒有辦事!」,「不是,不是……」文姨娘忙道,「我不是沒辦事,只是沒辦成……」   難道心虛……如果真是這樣,那徐令宜接手最好。文姨娘就可以把責任推到徐令宜的身上,向文家透露自己已無能為力的信號,趁此機會和文家一刀兩斷。徐令宜雖然吃虧點,可文姨娘是他的妾室,以後出了什麼事,別人一樣會認為是他指使或是有他的參與,與其到時候說不清到不白,還不出面幫文姨娘處理好殘局」一舉兩得。   只是徐令宜現在正忙著黃家的事,不知道有沒有空暇或是心情幫文姨娘處理這擋子事!   她想了想,差些香去請徐令宜。   徐令宜沒有回來,而是讓趙管事來見她。   「侯爺說」夫人有什麼事,吩咐我也是一樣!」,趙管事是回事處的總管事,是徐令宜得力的左膀右臂。   十一娘待他很客氣,隔著帘子,讓小丫鬟端了錦杌他坐,低聲把這件事說了。   趙管事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奧妙,可這件事畢竟關係到徐家和文家的利益、關係,他不好拿主意,笑道:「我去稟侯爺一聲……」   十一娘也知道事關重大,笑著端茶,讓塹香送趙管事出了門。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人,有小辱進來回話:「侯爺說,讓夫人和文姨娘好生歇著,他已派人去見文三奶奶了……」   兩人同時鬆了口氣,文姨娘更是高興地掏了十幾文錢,借十一娘的名頭賞了那小辱」這才起身告辭:「秋紅還在家裡等我的信,我早點給她個準信,她也能早點回去……」   十一娘秋雨送她出了門。   宋媽媽過來:「夫人,喬姨娘去了後門……」   這個時候去後門?   十一娘思付著,沉吟道:「知道去做什麼嗎……」   「好像是喬三太太來了……」   不早不晚,這個時候!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許媽媽不再說什麼,悄聲退了下去。   ……   那邊楊媽媽望著楊氏手裡那張一百兩銀的銀票,眼珠子都快落下來了:「姨娘,您」您從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你別管……」楊氏低聲道,「反正是正當所得。你不用擔心……」說完,她低聲吩咐楊媽媽,「你把這銀票拿了,想辦法找個人去打聽一下楊家的情況……」   楊媽媽面露難色:「這個時候,只怕有錢也請不到人………」   「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楊氏冷冷地道」「這個時候,楊家只是被抄了,皇上會怎樣處置楊家還是兩說一——有可能就這樣懲戒一番,也可能會讓楊家滅族。可不管是什麼意,到現在還沒個明確的表示,大家心裡就不免存著些念想。要是再過些日子,楊家沒事,我們自然沒事,要是楊家出了事……我們再想用銀打點別人去打探點消息,那可就真如登山一樣難了……」   楊媽媽想想也有道理。   她接過銀票,匆匆出了院子。   到了晚上,有消息傳過來。   「建寧侯、壽昌伯並一幹女眷都被送進了大理寺……」   楊氏手腳冰冷,面如死灰:「完了,完了……」又道,「女眷也送到了大理寺,顯然是一點顏面也不給了「……最輕也是個流放千裡……」   楊媽媽是不懂這些事,卻知道楊氏是極聰明的人,聞言掩面低泣起來:「,千金家財,就這樣一朝散盡了……讓我們這些人去依靠誰啊……」,………」   楊氏聽著神色一震,忙道:「媽媽別快,快幫我尋人打聽一下嫁入中山侯家的那樣姐姐和嫁入梁閣老家的那位姐姐現如今都怎樣了!」   楊媽媽心中升起一股希望:「說不定兩位始奶奶請夫家的人幫看到皇上面前求情,侯爺和伯爺還有一線生機呢!」如果他們能脫罪,自己和楊氏自然也就能在徐家繼續過這太太平平的安穩日子!   楊媽媽忙擦了眼淚,找人去打聽。   徐令宜沉著臉大步進了內室。   十一娘正在拍謹哥兒睡覺,見了忙朝些香使眼色。   塹香忙上前服侍徐令宜更衣梳洗,然後領著屋裡服侍的退了下去。   「謹哥兒睡了!」徐令宜雙手撐在炕上把妻子和兒子都圈在懷裡,望著謹哥兒睡熟後安樣的面孔,眼底有了幾分暖意。   十一娘點了點頭,輕輕地坐了起來小聲道:「剛睡!」   徐令宜就和她坐到了床上說話。   「這個東西你收起來。」他遞給她一個公文袋,「抄家的是一個跟了蔣雲飛多年的副將,當初蔣雲飛戰敗我曾救他一命。明天你給黃三奶奶看看,然後當著黃三***面把東西燒了。」   這就是永昌侯世子擔心的那些東西吧?   這樣一來,黃家的人也就看到了證據,知道徐令宜受託把東西給弄了出來。   十一娘點頭,當著徐令宜的面把東西放在了床頭擋板的暗格裡。   徐令宜把謹哥兒抱到暖閣送給了顧媽媽,和十一娘歇下。   「文氏那邊你看緊一點。別讓她和文家的人接觸了。」黑暗中,徐令宜抱了十一娘,手輕輕地撫摸著她背脊,微微突出的骨節豐點格手,讓他的心變得很柔軟,說話的聲音也輕柔起來,「聽趙管事的口氣,在這種情況下文家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文三爺這樣不知道進退,皇上看在從前的情面上忍了這一次未必就能忍第二次……」   自從她生病以後,徐令宜就很喜歡摸她的背脊,不像從前,最後總帶著幾份曖昧,現在更多的是憐惜。   她把頭枕在他的胳膊上,悄聲道:「從前侯爺和文家做生意是奉命行事吧?」   要不然,徐家也不可能這麼大的膽子了!   徐令宜沒有做聲,撫著她背的手卻頓了頓。   十一娘不再問,轉移了話題:「文姨娘那裡,我會跟她說清楚的。她不是那種不明白的人只是有時候少了些點拔。侯爺這次讓她盤鋪子,她不過用了兩、三天的功夫就辦妥了……」   徐令宜沉默了半晌,道:「這件事我也仔細想過。如果想文氏安安心心惹事,最好的辦法就是解決文太夫人的事。我看不如這樣。讓文氏派個體己的人去揚州,好好跟文太夫人說說。文老爺已經不在世了,兒孫也都大了,不如讓文家給她在郊外蓋座廟寺,再買些田畝,搬到寺裡做居士。對外就稱走出了家。我再幫著打聽招呼。如果哪天文家出了事」太夫人走出家人,也追究不到她那裡去!」   十一娘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只怕文家不同意。如果能說通文太夫人,那就最好不過了。但怎麼也要試一試。我明天就去跟文姨娘說。」   徐令宜摟了摟她,然後在她面頰親了一口,道:「快睡吧!明天一早記得差人請黃三奶奶來。這東西不宜長留。」   十一娘「嗯」了一聲,覺得幾件擔心的事都解決了,閉上了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黃三奶奶看著那些東西成了灰燼,又被十一娘用茶水一潑,變成了一團黑濤漆的東西,她眼角一溼,攜了十一娘的手:「多的話我就不說了。這就回去稟了侯爺!」   對正惴惴不安的黃家來說,這不亞是粒定心丸。   十一娘能理解她的心情,送她出了門,然後去了文氏那裡。   「侯爺怎麼說?」徐令宜雖然出面幫她解釋了問題,可並不代表他對她就會同情、寬厚。   十一娘把徐令宜的意思傳達給了文境娘。   文姨娘呆住:「那,那我哥哥他們怎麼辦?」   這算不算是得隴望蜀。   十一娘無奈地道:「如果文家的人能聽侯爺的勸阻,又何來今日之災!」   文姨娘神色有些驚疑不定。   十一娘也不勉強。   該幫的都幫了,就看當事人如何取捨了!   她起身告辭。   楊氏的臉色晦澀不明。   她低聲道:「唐三奶奶病了」被送到廟裡靜養。梁家那邊沒有什麼動靜……」   楊媽媽連連點頭:「送信的人是這麼說的沒錯!」 第四百九十七章爭取(上)   楊氏聽了,杭州白縐紗帕子被她擰成了一團。   楊媽媽只好安慰她:「楊家出了這樣的事,兩位姑奶奶不免心傷,唐三奶奶病了,也是常理………」   沒待她的話說完,楊氏已緩緩搖頭:「中山侯乃公卿世家,只需奉承好皇上就走了,所以行事勢利不說,還有些張揚。楊家出了事,唐三奶奶立刻就病了,這就是最好的說明;梁家卻是讀書人,講究家風門椎,就是有什麼不滿的,也會藏在心裡,徐徐圖之。兩位姐姐只怕都為夫家所棄………」說到這裡,她覺得嘴裡澀澀的。   「不會的……」楊媽媽粉飾太平,「境娘多心了。我已讓那人再去細細打探,看唐三奶奶得的是什麼病,梁家三奶奶這些日子都有做些什麼………」   這個時候,僥倖之心害死人!   楊氏擺了擺手,不再說什麼。   楊媽媽黯然退下。   喬蓮房卻是如坐針氈。   母親來找她,說楊家被抄,喬家上上下下慌成一團,喬夫人甚至想過來找徐令宜。母親告訴她,嫁出去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當初喬家並沒有為她出頭。如果喬夫人來找她,讓她作壁上觀好了,千萬不要插手。還說,燕京很多功勳貴胄都被牽扯進去,說不定徐家也自身難保,如果這個時候她再為喬家的事找徐令宜,只會讓徐令宜不喜。   讓她無論如何都不要輕舉妄動。   可今天繡礴得到的消息卻很不好。   說大理寺在楊家抄了二、三十箱帳冊,楊家不僅交通外官,依勢凌弱,而且違例取利,重利盤錄……不僅有程國公府、中山侯府等公卿之家卷進去,就是朝中的大臣,也人人自危,燕京朝野風聲鶴唳。   「要」我們去見見侯爺……」繡株見喬蓮房坐在那裡不住聲,低聲給她出主意。   喬蓮房一愣。   繡撤已解釋:「那天您在後門見三太太,路上曾遇到針線房和漿洗房的人,還有守門婆子房裡坐著喝了茶。這些人都是慣愛逢高踩低的,只怕話早就傳到了夫人耳朵裡。我們不如大大方方地去問問侯茶………」說著,她勸喬蓮房,「侯爺不來,姨娘不去,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個盡頭?難道還等侯爺還給姨娘賠不是不成?夫人剛生了小少爺,侯爺稀罕,每天都要看看心裡才舒服。這可日子長子,看了一年,看兩年,難道還看上十年、八年不成?境娘總要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   喬蓮房想到徐令宜冰冷的臉,抿了嘴不說話。   繡株是知道她脾氣的,只好輕輕地嘆了口氣,服侍她牛休後,留了個小丫鬟在一旁守著,自己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小院四四方方」地面依舊乾淨整潔,臺階旁的木芙蓉比剛來的時候粗壯了不少,卻少了從前的熱鬧」多了些寂靜。   這樣的日子,一天也是一天」一月也是一天,時光好像凝結成了霜。   門口傳來銀翹低低的笑聲,十分的快活,因而顯得有些肆無忌憚。   「我們怎麼能和夫人身邊的姐姐比……」她的聲音裡帶著幾份諂媚」「萬管事如果是司房的二等管事,管管事在京裡最大的糧油鋪子裡當差,童管事如今又去了回事處。就是大姨娘身邊的姐姐」我們差得遠了……」   立刻有人輕聲喝斥道:「胡說些什麼?這「大,字是隨便能冠的嗎?你進來的時候是跟著誰學的規矩!怎麼連這也不懂……」是冬紅的聲音。   「哎呀……」銀翹笑聲裡帶著明顯的奉承,「要不我進府的時候我娘怎麼會囑咐我多跟文姨娘身邊的姐姐們學學說話、做事呢?看我這嘴,多謝姐姐指點!以後再也不敢了……」然後很快轉移了話題,「姐姐這是要去哪裡?我正閒著,要不,姐姐到我這裡坐坐,我幫姐姐走一趟!這裡還有些零嘴,姐姐嘗嘗,看喜歡吃什麼……」   繡撤聽著,張嘴想把銀翹喊回來,可一口氣堵在胸口,半天沒能出聲。就聽見冬紅道:「謝妹妹好意!我奉了姨娘之命,去看看夫人在不在屋裡。如果是別的事,也就承妹妹的情,請妹妹幫著跑一趟。這事卻不敢耽擱,妹妹先坐,我去去就來……」   「我送送姐姐……」   銀翹說著,就響起子輕弱的腳步聲。   真是狗眼看人低!   姨娘身邊的服侍的人,一個不如一個了!   她走後,姨娘可怎麼辦好?   想到這裡,她不由呆呆地立在了屋簷下。   走,走到哪裡?喬家如今亂糟糟的,就是守寡多年的三太太,上次安慰姨娘的時候竟然提到了齊家還有三百畝的祭田在大興縣……離開了徐家,她又能去哪裡?   火石電光中,她突然想到了結香!   結香已到中年」不也呆在徐家嗎?   「夫人不在屋裡嗎……」文姨娘有些失望。   冬笑道:……說是水昌侯的的黃夫人來了,大夫人特意讓玉版請大人過去,說是商量三月三宴請的事……」   外面人心惶惶的,府裡還要過三月三?   文姨娘很是意外。   可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幾天,要是不趁著這口氣還在把話說出來,只怕以後再也沒有這個莽勁了。   想到這裡,她索性站了起來:「走,我們到正屋等夫人!」,冬紅應了一聲,服侍文姨娘更衣。   文姨娘在正屋的屋簷下站了大約兩個時辰,十一娘才回來。   「有什麼事讓小丫鬟去給我稟一聲」,」她請文姨娘進屋,「好在今天天氣不錯,要是颳風下雨的,人著了涼怎麼辦……」   十一娘還是一慣的溫和。   不知道為什麼,文姨娘卻鼻頭微酸,她笑著坐到了炕邊的小機子上,輕聲道:「夫人,我這次來,是想求夫人一個恩典……」   不管是為了什麼事,徐令宜既然已經定下了一個基點,行事就不可偏了這個範圍。   十一娘道:「你說說看……」   文姨娘笑容漸斂,正色道:「我想派秋紅的爹把我走趟楊州,還請夫人恩準……」   一面是娘親,一面是哥嫂,就是自己處在她這個位置,也很難做決起……這算不算是壯士斷臂呢?   十一娘微微有些感慨,低聲道:「要不要我派人護送他去……」   「不用了!」,文姨娘眼角已有些水光,「這件事,才剛開始頭,別把侯爺和夫人扯了進去……」   十一娘沒有做聲。   文姨娘低下頭來喝茶。   兩人靜坐片刻,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過了幾天,秋紅的爹悄悄起身去了楊州。有兩位閣老涉嫌違例取利被關進了大理寺司。   徐令宜閉門謝客,每天中午來看看謹哥兒,晚上則歇在半月洋,身邊只留了臨波和照影服侍。   十一娘還是問他:「今年的三月三,娘想和往年一樣,請親戚朋友來家裡玩一天,然後唱場堂會。侯爺覺得妥否……」   徐令宜笑道:「別說唱一天堂會了,就是唱上三天,皇上知道了也只有高興的!」語氣中也透著幾份欣喜。   十一娘這才放下心來,笑道:「慎終如始,則無敗事。小心點總是好事……」   徐令宜聽著沉默了半晌,笑著親了親她的面頰:「知道了!」聲音裡溫柔又舒緩,竟然有種款款深情的味道,讓十一娘心中一跳。   楊氏也心中一跳。   她緊緊抓了楊媽媽的手:「你說什麼,大保來找我……」   大保是她家的長工」為人忠厚老實,家裡有什麼重要的事,都找他辦。   楊媽媽神色也有些凝重:「要不是我這幾天到處走的勤,還不知道呢?說在府外徘徊了好幾天,怎麼也找不到路子把話遞進來。還被護院留了心」把他打了一頓。要不是他嚷著是您的親戚,恐怕早就被沉了江……」   「那現在他人在哪裡?」,楊氏神色焦慮地站了起來,「這件事驚動了侯爺沒有……」   「人在待衛處……」楊媽媽道」「我塞了幾兩銀子給待衛處的人,認了親戚。請他們高抬貴手,跟侯爺稟一聲,讓他進來見您一面。   楊氏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了起來:「媽媽怎麼這麼糊塗!如今楊家已是喪家之犬,人人得而辱之。他來找我,侯爺定會懷疑是楊家的人有事相求……到時候我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楊媽媽當時沒想這麼多,聞言不由愣道:「那,那現在該怎麼辦……」   「只能將錯就錯了……」楊氏沉聲道,「我這就去求夫人,讓她同意我見大保一面。如果夫人同意了」我就在夫人的正屋見他。到時候他說了些什麼,我又是什麼答的,讓夫人屋裡的人聽個一清二楚好了……」   「那,那要是真是侯爺差他帶信來………」   「我就更不能私下見他了……」楊氏態度堅定,眼角眉梢流露出幾份剛毅,少了幾分明媚,多了幾分凜然,「,自我踏入徐家的大門,循規蹈矩,從未違例。侯爺心裡應該清楚的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楊家的人要來找我,我一個深閨之人又怎麼能攔往住?」,說到這裡,她嘎然而止。   她端莊自重,如今又面臨破家之困,饒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要軟幾份吧!   想到這裡,楊氏輕聲吩咐楊媽媽:「我們去見夫人吧……」   楊媽媽「……嗯」了一聲,卻並沒有立刻動身,而是道:「如果是老爺差了大保來……」   「那更好啊……」楊氏喃喃地道,「他找我,哪一回有好事的……」   楊媽媽神色一暗。 第四百九十八章爭取(中)   ,要在我屋甲見一見家裡人?」十一娘望看來示下的秋雨。微微地笑道。   秋雨低了頭:「楊姨娘是這麼說的……」   十一娘淡淡地笑了笑,道:「請楊姨娘到花廳去垂花門旁的花廳見客吧!」,秋雨鬆了口氣,忙應了聲「……」,說完,又露出幾分遲疑:「夫人……要是那個叫大保的是來給楊家傳話的………」   「就算是,只怕侯爺也是心知肚明的……」十一娘淡淡地道,「你只管去傳話就走了!」,並不多說。   秋雨自然不敢多問,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靜靜地坐了一會。   此刻正是多事之秋,家裡雖然看上去和平常沒有什麼兩個樣,可聽秀蓮說,待衛處的人已停了沐休。出了這種事」徐令宜不可能不知道,待衛處的人也不可能擅自做主讓楊媽媽去認親……既然如此,她就不要摻合進去了!   想到這裡,她笑著起身去了暖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十一娘常常讓謹哥兒練習翻身的原因」謹哥兒現在能很熟練地翻身,而且還能一個接著一個地翻。顧媽媽一個人已經看不住他了,阿金和紅紋兩個一刻也不敢離身地服侍著。   她進去的時候,謹哥兒正揪著小腦袋伏俯在炕上,看見母親,他咧了嘴笑。   十一娘笑著上前抱了孩子,柔聲問道:「謹哥兒在幹什麼呢……」   謹哥兒就在她懷裡蹬著腿蹦。   一旁的阿金忙道:「哥兒不讓抱,要放在炕上玩……」   「是嗎……」十一娘笑著親了親兒子的面,笑容止不住溢滿了臉,「你怎麼這麼頑皮啊……」   謹哥兒像是知道母親在和他說話似的,衝著十一娘「哦哦……」地直蕪而立在屋簷下的楊氏卻臉色微變:「夫人讓我在垂花門旁的花廳在大保……」也就是說,根本不想知道大保和她說些什麼!   是無知,還是全然不在乎的不屑?   她心裡突然亂了起來。   秋雨哪裡知道楊氏的心思,只覺得楊氏要求在十一娘的正屋見這個什麼大保的,有點不知道輕重,見楊氏臉色不虞,她笑的有些燦然:「夫人是這麼說的。還吩咐我給姨娘帶句話,說」姨娘家裡既然有人來看姨娘,讓姨娘好生招待招待」廚房、馬房、司房那邊夫人都已經吩咐下去了,姨娘到時候差人去說一聲就行了宴請的酒菜、走時的車馬、離府的打賞都準備好了……」   楊氏還想說什麼,秋雨已道:「夫人還差我把三月三宴請的名單送到太夫人那邊去,你要是有什麼事,就吩咐玉梅吧!我先去當差了……」說完,蹲下身去福了福,由兩個小丫鬟簇擁著去了太夫人處。   楊媽媽望著秋雨遠去的背影不由低聲地道:「姨娘,這,這怎麼辦好……」   「既然夫人已經發話……」楊氏眉宇間有些冷,「我們照著作就行了……」   楊媽媽還欲說什麼,楊氏已轉身往垂花門去。   那邊有個小小的花廳,平日用來執行各府有體面的管事媽媽,布置的樸素大方。   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大保頭上手上全纏著白粗布帶子。   「……知道侯爺被抄了家,我們家就被那些地痞閒幫給惦記上了。三番五次上門敲詐不說,還說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把老爺從前寫的一張借據給找了出來。三兩銀子的借據,就要收三萬兩銀子的利錢。偏偏那些平時和老爺稱兄道弟的裡長、保長一個個都裝不知道。老家沒有辦法了」這才求一聲,到時候讓那些人好看。為我們家老爺出一口氣……」   花廳裡服侍的兩個丫鬟就低頭抿了嘴笑。   楊氏臉脹得通紅,旁的話卻一句也不能說」讓楊媽媽領了大保下去吃飯。   大保卻求楊氏:「小姐,這事到底怎樣,你好歹也讓我帶句話回去。要不然」老爺可就活不成了……」   楊氏氣得心角發疼:「你跟他說,欠債還錢,天徑地義。他要是覺得利重了,就去官府裡告好了……」說著,拂袖而去。   楊媽媽忙跟了過去。   楊氏氣不打一出來,腳步比平常快了一半,回到家就捂著胸口躺在了床上。   楊媽媽看她臉色發白,忙去倒了杯熱茶服侍她喝下。   楊氏的眼淚涮涮地就落了下來。   楊媽媽知道她心裡苦」柔聲勸她:「縱是有千錯萬錯」畢竟生你養了你一回。沒有他就沒有你。何況當年在家時雖然清苦,可也沒像旁人似的,遇到荒年就把你們這幾個做女兒的給送人………」   楊氏聽著就伏在枕頭上哭了起來。   楊媽媽坐在一旁也不勸她,只是輕柔地撫著她的頭。   過了好一會,楊氏漸漸停下來,然後緩緩起身坐直了身子:「媽媽,你讓小丫鬟打水進來服侍我梳洗吧!然後去正屋看看侯爺回來了沒有……」   楊媽媽知道她這是轉過彎來了,笑著應了一聲,去吩咐小丫鬟打水,探徐令宜的動靜……   十一娘聽了那個大保的來意也有些意外。   這算不是算是樹倒糊猴散呢?   她微微嘆了口氣,吩咐秋雨:「我這些日子在家裡靜養,三月初三的時候,周夫人、黃三奶奶、林大奶奶少不得要來看看我。你去跟季庭媳婦說一聲」看暖房這些日子都有些什麼好顏色的花,到時候搬幾盆來,把我這邊也點綴點綴。再讓她派兩個懂花事的媽媽明天跟著宋媽媽去趟忠勤伯府,看看甘太夫人院子裡缺不缺花木,有沒有哪裡需要修整的地方!」,這幾天,她一直派人照顧甘太夫人院子裡的花草。   秋雨應聲而去。   一旁服侍的竺香道:「夫人,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楊姨娘雖然一直說楊家的人待她如何如何不好,可出了這樣的事,只怕還是會幫著出面求情。您看看文姨娘就知道了。夫人不如和侯爺商量商量,到時候也可以直接答了那楊姨娘,免得她又找到侯爺那裡去……」   話雖然說的委婉」意思卻在裡面。   不過是怕徐令宜看著美人落難動了心,不如和徐令宜說好了到時候她去賣楊氏這個人情,也讓楊氏知道她的影響力到底有多大。   十一娘卻望著她笑了笑,道:「我不準備幫她這個忙……」   竺香有些驚訝。   她是五姨娘給自己的,又一向聰明伶俐,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十一娘低聲道:「你聽大保那話裡透著的意思,就應該知道楊氏之父是什麼人子!他不想著怎樣平息事端,一心只念著要讓那些人好瞧。此時聽著他好像受了很多的委屈,可你仔細再想想,平日只怕也是個橫行鄉裡的。這種人,我又何必幫他……」   竺香聽著微微點頭,赧然道:「我是看夫人一心一意幫著文姨娘,文姨娘現在待夫人到有七、八分的誠意「………」   「並不是所有的誠意都能要的……」十一娘喃喃地應了一句,笑著恢復了平常的聲調,「文姨娘和楊姨娘不同,文太夫人是受兒子的拖累……」   竺香的臉已通紅」低聲道:「我,我知道了……」   十一娘不再多說,笑著轉移了話題:「琥珀那邊真的什麼都不缺嗎……」   竺香剛從琥珀那裡來。   「真的不缺什麼了……」竺香笑道,「琥珀姐姐說,她不在府裡當差了,可還有您給的壓箱錢,管姐夫也有工錢」衣裳首飾又不用添制,省著點花,三、五年內都過得寬裕。而且濱菊姐姐送了些長安穿過的舊衣裳去,她也跟著濱菊姐姐做些針線放到喜鋪裡去賣。讓夫人別擔心。等過些日子,您身體好一點了,她就來看您。」   嫁出去的幾個丫鬟,管青能力最差,十一娘也就最擔心琥珀。聽竺香這麼一說,她也想尋兩件謹哥兒的衣裳讓竺香給琥珀送去,後來一想,那些布料都十分名貴」真的賞了琥珀,只怕琥珀給孩子穿了也不自在,只好反覆叮嚀竺香:「你可不能幫琥珀打馬虎眼。有什麼事就直說……」   竺香笑著連聲保證。   芳溪進來:「夫人,楊姨娘,去了半月洋……」   十一娘挑了挑眉。   竺香已凜然道:「她膽子可真大……」   兩人的目光卻不由望得十一娘」等著十一娘拿主意。   十一娘慢慢站了起來:「我們也去看看……」   半月洋的小徑很窄,雖然提著燈籠,但空氣中傳來的破帛聲還是讓楊氏明白,她新做的這各豆綠色的百褶裙只怕已被劃破了幾道。子。   有人輕聲喝斥:「誰!」,楊氏停了腳步,勻了勻吸呼,低聲道:「妾身楊氏,請這位小哥幫著傳稟一聲,就說有要緊的事見侯爺。」   喊話的人滯了片刻,低聲道:「請境娘等等,我這就去稟了侯爺……」   楊氏說了聲「謝」,挺直了身姿站在原地。   十五的月亮十六月」今年卻是二十四,下弦月,沒有星星,風吹過樹梢,影影綽綽,沙沙做響,如置身驚濤駭浪中,孤單而寂察,卻不敢有絲毫舉動。   她曾聽人說過」像徐令宜這樣朝中重臣的書房內外通常都有武技高超的人把守,一個不小心,就被人當成圖謀不軌之人被射殺掉……   從前,她是太后賞賜之人,現在,她只有罪臣的侄女。   如果有個三長兩短,只怕記得她的人都沒有!   想到這裡,就更覺得時間難熬。   還好這些都沒有白費。   有人低聲道:「楊姨娘,請隨小的來……」 第四百九十九章爭取(下)   穿過小徑,楊氏腳步一滯。   她以為會看到一個戒備森嚴、侍衛林立的院落,卻沒想到月光下的半月洋,清溪、籬笆、土牆,像個安寧而靜謐的農舍。   「楊姨娘,請這邊來……」帶路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廝,高佻清瘦,夜色中,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透著幾分精明。   楊氏忙收斂了收緒」輕手輕腳地跟在小廝身後。   風吹過,樹葉婆娑起舞,樹林裡好像有無數的人數浮動。   她忙眼觀鼻,鼻觀心,跟著小廝進了農舍的堂屋。   堂屋靜悄悄的,長案、幔帳、花幾安靜地佇立在黑暗中,只有四方桌上點了盞瓜型羊角宮燈,瑩瑩如月,發出一團柔和的光芒。   徐令宜就坐在羊角宮燈旁的太師椅上。皎潔的燈光照打在他的臉上,使他的俊朗的五官平添了幾份柔和。   楊氏心中一松」輕輕地跪在了地上。   「妾身楊氏,給侯爺請安……」   膝蓋上有涼意一點點的漫延,卻不格人。   地上應該鋪的是水磨石青磚吧!   她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建寧侯,也是這樣一個晚上,跪在水磨石的青磚上。   那時家裡窮,裙子裡只有條褲子,瑟瑟發抖,卻感覺不到冷,只有望見龍門的興*奮與不安。不象現在,褲子外面雖然穿了繡梅蘭竹的膝褲,心裡卻空蕩蕩,沒有著落……   「起來說話吧!」,徐令宜的聲音平淡中透著幾分溫和。   楊氏心中略定。   她沒有順從地站起來,而是繼續跪在那要,微垂的頭顱更低了幾分。   「侯爺,妾身不敢……」她靜心屏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脆,乾淨「妾身厚顏求見,實在去……實在是惶恐無助之來……」,語氣裡就透出了些許的泣意。   芳溪提了燈籠躡手躡腳地走在前面,不時用眼角瞥一瞥身後的十一娘。   十一娘體態輕盈,又是不緊不慢的性子,行走間頗有春風拂柳的婉妙。   芳溪是從小丫鬟做起來的,提燈籠最嫻熟不過。   每次給夫人照路只要她把步子略略放緩一拍,就可以昂首挺胸在前面帶路。   可這一次……   她放緩也不行,急走也不行」不是離的得了些,就是離得遠了些,怎麼都覺得彆扭。   芳溪心中一急,再回頭的時候,目光就朝竺香投去。   竺香見她看自己,輕輕地搖了搖頭。   出了門,夫人的腳步雖如行雲流水可上了芳溪亭,腳步卻是一滯,漸漸緩了下來」待上了甫道,又有了平常的從容……如今抬眼就可以望見春妍亭,夫人的腳步又慢了下來。   竺香想了想輕聲道:「夫人如果您走累了,我們不如去春妍亭歇歇腳吧……」   又不是來遊園」錦墊佛塵一律未帶。而且春妍亭建在一個小山丘上,雖然不高,到亭子的路卻長。既然走累了,何不就在甬道旁的石凳上歇歇,何必捨近求遠爬到春妍亭去。   芳溪不禁停足轉身,臉上已露出一個笑容,嘴角微翕,正欲建議,耳邊卻傳來十一娘略帶猶豫的聲音:「,好啊!就到春妍亭坐坐吧……」   黑暗中竺香神色一緩。   楊姨娘是侯爺的妾室,有事求見,自有侯爺說見與不見。夫人這樣急急地跟過去哪裡有一點點大婦的風度胸襟。就算是那楊氏得了手,也不過是「不合時宜」罷了。如若真有急事求見侯爺夫人豈不成為闔府的笑柄!從前的賢良淑德豈不都是假的!   可這話,她卻說不得。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夫人是個明白人,一時情急而已。   她拖著時間讓夫人想清楚。   想清楚了,自然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竺香笑著喊了聲「芳……」示意她在前面帶路,扶著十一娘往春妍亭去。   「……即入了徐府」生生死死都是徐府的人……」楊氏抬頭」燈光下,眼角的水珠如露珠,「這個時候,妾身本應不聞不問。可為人子女的,知道父母受難,又怎能坐視不管。侯呢………」她跪著向前挪行幾步,直到膝蓋離徐令宜的腳還有一步的距離,「妾身無德無能,不敢求侯爺的青眼,您就當是可憐妾身孤苦伶竹,如走在路上遇到那行乞之人隨後丟了兩個銅子,讓那行乞之人得以活命般,賞妾身一句話,助妾身渡過破家滅門的難關……」,說著,垂了頭,眼淚就落在了徐令宜的膝頭,「侯爺,侯茶……妾身惶恐不安,除了侯爺,沒人可求………」   從春妍亭往北眺望,可以看見半月洋粼粼的湖水,模型般小巧的房屋,還有堂屋如豆的燈光。   二月的夜風吹在身上,還是有點涼。   明明知道徐令宜不會在這個時候做出荒唐事,明明知道自己應該象從前一樣一笑了解,為什麼又忍不住心中的煩燥,就這樣什麼也不想嗆到了春妍亭呢!   十一娘雙臂抱胸,安靜地站在那裡,沉默地望著半月泮。   有些問題,已不容忽視。   堅持還是妥的……必須做一個選擇!   想到這裡,她心裡隱隱有些井痛。   如果徐令宜遇到不是自己,生活也許更簡單些吧!   嚶嚶的低泣聲中,燈芯輕輕地爆了一下。   徐令宜坐在那裡,動也沒動一下。   他輕聲地道:「我聽人說,你們楊家是村裡的大戶。怎麼你父親受辱,家裡也沒個出頭的人……」   楊氏心中一驚。   徐令宜話裡分明指貴他父親品行有虧,所以被族中不容。   她不敢遲疑,低聲道:「兒女不言父母之過。妾身心中也很是不安……」目光卻飛快地暖了徐令宜一眼。   沒有迴避,沒有否定」只說著自己的無可奈何。   的確很聰明!   徐令宜嘴角微翹,好像有淡淡的笑意。   幾番試探,終於找到了方法。   楊氏眼睛一亮,有點明白十一娘為什麼會討徐令宜喜歡了。   「侯爺……」她學著十一娘,語氣儘量顯得淡定從容些,「妾身知道此事不佔道理。只敢求侯爺渡此難關。自此之後,自當約束家裡人和睦鄉鄰,救濟孤弱………」她的手輕輕地落在了徐令宜的膝頭錦袍上的溼意讓楊氏心中大定。她大膽地望著徐令宜,心底的期望如炙熱的火團,讓她的目光有些璀璨,「,……決不會用永平侯府的名頭去做那欺凌之事………」一句話未完,楊氏的聲音已經漸漸低了下去。   徐令宜嘴角的那淡淡的笑意已變成了深深的譏刺與不屑。   哪裡出了錯?   她全身的血液都朝頭湧去,鼻尖有汗珠冒出來。   腦子飛快地轉著,話題卻不敢斷。怕沉默平去,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妾身定會和父親說清楚。父親經此之事」想必也知道了世態炎涼」行事之間會多幾分思量………」   徐令宜他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看重所有苦苦求生的人。看著她三番兩次在自己面前做張做喬,雖然好笑,卻也不失真性情。   原想著,就這樣放過她好了。   可沒想到,她父親身陷囹目之際,她不是想著如何救家裡的人」卻想著怎樣利用這種劣勢為自己謀求。   他望向放在自己膝頭的那雙手。   楊氏就感覺到自己的手仿佛如有火種落下般的要人。   她立刻明白過來。   如果真心關心家裡人,此時此刻,又怎會使出這種**般的手段來。   雙手下意識地就縮了回來,心裡悔恨不已。   「侯爺………」她眼神變得有些慌亂,語氣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流利,「您宅心厚仁,又寬和大度……妾身的父親知道了,定會感領您的好………」   有人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她不敢回頭,眼角的餘光瞥過去,就看見一雙玄色福字鞋停在了她的膝邊。   來人並不在意她在說話,恭敬地喊了一聲「侯……」然後俯身在徐令宜耳邊低語起來。   楊氏籲了一口氣。   還好有人來了,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該怎樣說下去了。   念頭一閃,飛快地打量了來人一眼。   是領她進來的小廝。   雖然隔得近,卻聽不清楚他們都說了些什麼,但隱隱感覺提到了「春妍……」三個字。   她看見徐令宜的目光立刻如桌邊的羊角宮燈般變得溫和起來。   「知道了……」他低聲道」「你們看著點就行了,黑燈瞎火的,別巍I了腳。如果進來了,也不用攔著……」語氣平淡,卻透著幾分若有若無的歡快。   芳溪和竺香一聲不吭地陪十一娘站著,時間長了,頗都感覺手腳有些涼,不由輕輕地挪了挪腳。   好像感覺到了兩人的動作,十一娘透了。長氣,突然轉身:「,我們回去吧……」   「回去……」芳溪吃驚地望著十一娘。   難道就讓楊氏這樣待在半月洋?   其他姨娘知道了有樣學樣怎麼辦?   可這裡還有個竺香,就是要勸,也輪不到她出頭。   她忙朝著竺香使眼色。   誰知道竺香卻笑著扶了十一娘:「夫人,夜露重,小心腳下滑……」一句別的話也沒有提。   芳溪沒人辦法,只好嘟著嘴上前幾步走在了前面,幫她們照著下坡的青石臺階。   小廝退下,屋裡又恢復了之前的寧靜。   楊氏跪在徐令宜面前,卻雙手放在膝上,背脊挺得筆直,眼瞼下垂,顯得端莊又大方。 第五百章選擇(上)   徐令宜望著楊氏時,已面無表情,看不出悲喜。   楊氏暗呼慶幸。   如果不是那小廝進來一番打擾,此刻的形勢只怕難以收拾。   生死關頭,片刻足矣。   「侯爺」她已完全冷靜下來。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既然沉穩持重的時候能打動他,就再也不可做出楚楚動人之姿。不僅如此,而且還要表現出風骨峭峻的剛烈來。這種剛烈越明顯,就越能掩飾剛才那曖昧的行徑,讓人覺得她是情急之下的無心之舉的錯覺。「妾身雖性情粗俗,卻也知道正不容邪的道理。侯爺為難,妾身何曾不心中難安。可為人子女,順從為先。兄弟手足,骨肉相連。妾身實在是……」說著,她已淚盈於睫,卻語氣微頓,眨著眼睛讓水光漸漸融入了眼眶之中,「如若家門有幸,能得侯爺救助……」她表情一正,臉上就露出幾分剛毅之色來,「妾身願意從此青燈古佛,為家父贖罪,為太夫人,侯爺,夫人,諸位少爺小姐祈福。」說完,手背貼著額頭,手心觸地,伏在了冰冷的水磨石青磚上。   心裡兜兜轉轉。   如果換做是自己,是不會相信的吧?   前一刻極力謀求,下一刻卻要遁入空門……可事情從來都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而後生的——楊家被抄、唐家三少奶奶因病送入寺院靜養……如果她再被送進寺院,別人會怎麼說?徐家剛死了兩位姨娘,又將拿什麼來做藉口呢?   除了這法子,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解決目前的困境了。   徐令宜自然是不相信的。   「青燈古佛」他望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女子,嘴角不由扯了扯,眉宇間就有了幾分不以為然。   女人裡面,她也算是有勇有謀的了。   不過幾息的功夫,就想出了脫困之計。   念頭一起,十一娘坐在臨窗大炕上漫不經心地擺弄花草的樣子就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還好自己當初沒有讓十一娘接她的茶,要不然,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   這樣一想,又想到通往半月泮的那條荊棘小徑。   只有一盞燈,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清楚。要是劃傷了那裡就不好……   不知道她有什麼要緊的事見自己?   說起來,他這些日子一直歇在半月泮……每天被她絮叨,突然少了那個說話的人,一個人的時候不免會覺得太過安靜……   想著,徐令宜心中一跳。   十一娘,會不會也有些不習慣呢……   他突然有點渴望見到十一娘,想知道她為什麼而來   楊氏的心卻緊緊地提了起來。   她全副心思地注意著徐令宜的動靜,他語氣裡透出來的那種嘲諷她又怎麼感受不到。   事到如今,她唯有讓他相信自己的誠意了。   楊氏咬了咬牙,只好道:「侯爺,妾身出身鄉野,不明事理,也說不出什麼大道理。」她放慢了聲調,就有了一份凝重,「只是妾身從小在祖母身邊養大,得她老人家的教誨,知道菩薩面前是打不得誑語。求侯爺看在妾身一片誠心的份上,恩準妾身入寺修行」然後身子又低了低,態度更為恭謙了。   徐令宜回過神來,眼底就閃過一絲嘲笑。挑了挑眉,正要說什麼,臨波進來。   「侯爺」他在徐令宜耳邊悄語,「夫人又折了回去」   徐令宜錯愕:「知道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臨波看了一眼正支著耳朵聽的楊氏,聲音壓得更低了,「夫人在春妍亭站了一會,又原路折了回去」   三更半夜,走到半路又回去了。   那就不可能是有急事   想著,心裡就像開了的水似的翻滾起來。   或者,真如自己所猜的,十一娘只是來看看他……   徐令宜突然有點燥煩起來。   他既然不準備收楊氏,自然想過如何處置楊氏。   她年紀輕輕的,總不能讓她就這樣守活寡吧如果安排她再嫁,畢竟是他名份上的妾室,顏面上不免有些過不去。如果遣送回家,她相貌出眾,失去了權貴的庇護,只怕際遇更為悽涼。最好的辦法就是改名換姓,以孤女的名字,他出面送給官吏之家做養女。   這件事想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有些難。   一是不知道楊氏的性情如何?如果是個跋扈之人,冒冒然送到別人家,反而給別人家添了禍亂;二是不知道楊氏意願如何?如果根本不願意,他剃頭擔子一頭熱,好心反而辦了壞事;三是這樣的人家不好找。知根知底的沒有合適的,不知根底,又怕把楊氏送入虎口,出了什麼事,他鞭長莫及。   這樣一來二去,就到了第二年。先有秦姨娘之事,後有十一難產……這件事又耽擱了下來。   照波說楊氏孤身來見他的時候,他以為她是為父親之事而來,準備趁著這機會把話跟她挑明了,讓她也做個決斷……   可現在,他突然覺得坐在這裡和楊氏說這些、做這些都很無聊。   畫虎畫皮能畫骨。   就這樣吧   他倏地站了起來。   「既然你一片誠心,我跟夫人說一聲,這兩天就送你去寺裡靜修吧」   「侯爺」楊氏聞言抬起頭來。   居高臨下望著她的徐令宜,背著手,身姿挺拔,目光冰冷,神色嚴峻,隱隱透著睨視天下的傲然。   火石電光中,她突然明白——自己弄巧成拙了   徐令宜看似溫和,心中卻有錚骨。   他珍惜徐府的名聲,卻也不會因為怕被人非議就忍辱受屈。   一時間,楊氏的腦子亂糟糟,身子止不住顫抖起來。   徐令宜卻懶得再看她一眼。   脫了身上被沾了淚水的錦袍丟在了太師椅上,吩咐臨波:「幫我更衣,我去看看」   臨波忙服侍徐令宜進了一旁的內室。   屋子裡寂靜無聲,只有楊氏,孤零零地跪在地上,伴著一團瑩玉的燈光,和在燈光下流淌著幽暗光澤的錦袍。   十一娘洗了頭,換了件半新不舊的玫瑰紅遍地金的小襖去了暖閣。   謹哥兒像翻肚的小青蛙似的,一個人仰睡在炕上,神色安祥又恬靜。   十一娘笑著把他的小手放被子裡,他撇了撇嘴,又舉在了腦袋旁。   顧媽媽小聲在一旁解釋:「小孩子都是這樣,大些了,睡姿就好看了。」   十一娘點了點頭,怕吵醒孩子,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低聲問跟過來的顧媽媽:「晚上冷不冷?」   這兩個月,謹哥兒十分敏感。如果身邊有人說話或是翻身,他就會閉著眼睛哭半天。十一娘沒有辦法,把他放在暖閣,一個人睡了暖閣的炕。在炕邊並放了兩張貴妃榻,顧媽媽和值夜的丫鬟就睡在貴妃榻上。謹哥兒從此一夜睡到天亮。十一娘卻擔心顧媽媽不習慣。   「不冷,不冷。」顧媽媽忙笑道,「屋裡點了地龍,竺香姑娘給我鋪了兩床新褥子,又給了一件灰鼠皮的襖子——晚上起來可以披一披,平時搭在被子上,不冷。一點也不冷。動一動有時候還覺得臊熱。」   今天值夜的紅紋,她見十一娘的頭髮還溼著,則笑道,「夫人,我幫您烘頭髮吧?」   「不用了」十一娘笑道,「你一心一意照顧好謹哥兒就行了」   兩人曲膝應「是」,紅紋在炕邊守著,顧媽媽送十一娘出了暖閣。   那邊竺香已準好了火盆。   無煙無味的銀霜碳,加了橘皮、柏樹枝,頭髮烘乾了不僅沒有味道,還有淡淡的橘子、松柏香。   十一娘隔三岔五的洗頭,小丫鬟們非常嫻熟地幫她烘頭髮。待頭髮半乾,竺香就遣了屋裡服侍的丫鬟,拿了楊木梳幫她梳著頭髮、說閒話。   「夫人的頭髮真漂亮。又黑,又濃。」她的聲音不同於琥珀的爽利,有種婉轉的輕柔,「我們六少爺,就隨了夫人。」說著,輕笑了起來,「夫人,說起來,我們六少爺和二少爺、五少爺一樣,長著雙大大的鳳眼,又和四少爺、五少爺一樣,有頭烏黑的頭髮……這麼一想,我們六少爺和五少爺像的多一些……還真應了那句老句,誰養的孩子像誰」   她是在告訴自己,沒有了徐令宜的寵愛,自己還有兩個兒子吧?   十一娘笑起來。   竺香卻漸漸斂了笑容,一腿半蹲,一腿跪地,把臉貼在了十一娘的膝頭,「夫人,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我們待五少爺像六少爺一樣好,五少爺長大了,也會和六少爺親的。」   十一娘聽著淚光綻現。   她輕輕摸了摸竺香的頭:「有你們在我身邊,我才不害怕」   竺香抬起頭來,眼睛裡噙著淚水,不好意思地抿了嘴笑。   有小丫鬟跑進來:「夫人,夫人,侯爺回來了」   十一娘神色微窘。   半月泮如徐令宜的軍機處,不管看上去怎樣的閒逸也不過是表面現象罷了。他這個時候回來,多半是發現自己半途而返……   梳頭是來不及了,戴以耳墜也好啊   竺香忙拿了首飾匣子出來。   十一娘卻有些尷尬。   竺香把自己拉到春妍亭,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吧?   「不用了」十一娘隨手綰了個纂,「都到了要歇息的時候」   竺香的手一頓,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夫人身子瘦雖然弱,可小日子好歹對上了……   她快步去打了帘子,徐令宜大步走了進來。   竺香退了下去,輕輕地帶上了槅扇的門。 第五百零一章選擇(中)   折回來就折回來,怎麼又在春妍亭站了半天?   徐令宜望著十一娘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兒,心中暗笑。   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性子,越是著緊的事,就越要表現的不以為意出來。   他就對那前半句感興趣。   「怎麼想到去看我?」望著她的目光主不由含了幾分笑意,「我身邊有臨波照顧,還有粗使的婆子,往日也曾在半月泮一住月旬,換洗衣裳一應俱全。你不用擔心這樣半夜跑過去,倒讓我擔心你溜了腳」說著,還看了看十一娘穿著大紅繡玉蘭花的繡鞋。   十一娘的腳就下意思地縮了縮。   之前她覺得自己的這句話落腳點是「半路折了回來」,這樣一來,楊姨娘在半月泮就成了一個值得討論的話題……她為此早想好對策。如果他問起,她準備回答他說:半月泮乃是侯爺的書院,楊家被抄,楊姨娘深夜求見,想必要緊的事商量。妾身一個內宅婦人,自當迴避才是。   說不定徐令宜聽了這話會把楊氏在半月泮說了些什麼話全告訴她   偏偏他一句不提,盯著前半句話,那口氣,仿佛她情不自禁跑去私會他似的   十一娘氣結。想著自己不答,倒像坐實了他的話;回答吧,又一時間找不到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情急之下,腦子轉得飛快,人卻坐的越發端正,笑容越發的溫和,眼角不經意間瞥過徐令宜身後和田玉盤裡的瑪瑙雕的櫻桃,隨口就道:「侯爺中午回來看了看謹哥兒就走了,也沒留下來吃飯。丫鬟們採了些香椿,做了香椿酥。因是頭芽,又香又嫩,十分爽口。就準備拿些過去,給侯爺明早的早膳添個菜。」   是嗎?   香椿芽不是要一大早採的嗎?中午他雖然沒有留下來吃午膳,可逗了謹哥兒半天,要是真做了香椿酥,以十一娘的性格,要麼當時就讓他身邊的小廝帶過去,要麼明天一大早差丫鬟送過去,怎麼也不是那種天黑了還跑去半月泮的人   徐令宜眼睛深處就飛逝過一道促狹之色。   「已經到吃香椿的時候了嗎?」他笑道,「這些日子忙東忙西的,到把這件事給忘了。」然後道,「你沒事就好。讓小丫鬟裝點香椿酥讓臨波帶過去吧」   早上的確採了香椿芽,不過,不是做了香椿酥,而是做了香椿面。   「沒想到侯爺會過來。」十一娘笑道,「正好杜媽媽奉命來看謹哥兒,看著稀罕,就讓她帶回去了。」又道,「既然侯爺喜歡,明一早我就差小丫鬟去採香椿芽去。」   徐令宜不置可否,道:「家裡還有香椿芽吧?」   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十一娘微微地笑。   真實的謊言,通常十句裡面有九句半是真的   春椿芽要到太陽升起來前後採才嫩。她吩咐廚房明天一早做春椿餅給徐嗣諄和徐嗣誡吃的,等太陽升起來再採來不及,廚房肯定留了春椿芽。   她笑得燦然,應了一聲「有」。   望著他的目光閃閃發亮,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徐令宜強忍著才沒有笑聲來。   「我一直忙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呢你幫我做碗春椿面吧」   你想吃,就做給你吃好了   「好了」十一娘笑著下了炕,「這都辰正了,侯爺怎麼還沒有吃飯?」   你不是不吃宵夜的嗎?等會做一大碗,我看你吃還是不吃?   她嫣然巧笑:「侯爺坐一會,面馬上就來」   徐令宜卻跟著她去了小廚房。   「先是士錚來和我說了半天的話,然後王勵來了。」他坐在灶房的外間的四方桌旁看十一娘揉面,「大家說的興起,一時忘了時間。原來都準備留下來晚膳的。結果公主府那邊有小廝急匆匆地過來,說有要緊的事讓士錚快點回去。剛擺了飯,王家的總管又來找王勵,說有內侍奉了皇上之命問他幾句話……飯菜剛上桌,楊氏求見結果到現在肚子還餓著。」   十一娘笑盈盈地聽著徐令宜說話。立在一旁服侍的小廚房管事吳媽媽卻心裡直打鼓。   也不知道侯爺和夫人唱的是哪一出。   就算是要夫人給下碗面,吩咐小廚房一聲就是了,哪裡用得著夫人親自動手?   侯爺呢,想吃麵坐著喝會茶就有了,竟然親自跑到小廚房來坐著等   她想到十一娘身體不好,又看見十一娘卸了手鐲的胳膊細細的,手按在麵團上只留個淺淺的印,心裡不由暗暗著急。   揉面是個力氣活,面揉不好,等會麵條下到鍋裡就會成麵疙瘩。   一雙眼睛不則緊緊地盯了十一娘。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十一娘的衣袖滑了下來機會,她忙上前幫十一娘挽了衣袖,趁機在十一娘耳邊吶吶地道:「我已吩咐灶上的媳婦在外面揉面了,等會您看著我給您使眼色,您就擀了面,去灶房下面吧」   十一娘不動聲色地繼續揉面,笑著和徐令宜閒話:「民以食為天。侯爺再遇到這種事還是吃了飯再說吧」   偏偏那個什麼也不懂,只覺得十一娘動作輕柔舒緩,有種從容不迫的美感,讓他覺得賞心悅目,靠在太師椅上欣賞:「本以為三言兩句就能說完的,誰知道嘰哩哇啦說了半天。」   十一娘笑道:「都說了些什麼?」   不知道楊氏是否說動徐令宜幫忙。   「楊氏說她想出家。」徐令宜風輕雲淡地道,「我已經同意了。明天會讓白總管去幫個合適的禪院。到時候你讓人幫她把東西收拾收拾。如果覺得精神不濟,交給文氏去辦也一樣。」   這個消息太突然了   吳媽媽、竺香、秋雨等人不由面面相覷,繼而靜息屏聲。   十一娘的表情也有些錯愕。   「怎麼突然想到要出家?是暫時到廟裡去住些日子?還是……」   如果是前者,楊氏還有回來的機會;如果是後者,等於被逐出徐家   「已經決定出家了」安靜的空間裡,徐令宜的聲音不僅清晰,而且還有些響亮,「到廟裡先做些時間的居士,然後再正式剃度」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十一娘心情有些複雜,想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想著這廚房裡裡外外站了不下十個人,覺得追問下去有些不合適。強壓了心底的疑雲,低低地應了聲「是」:「妾身明天就安排人幫楊姨娘收拾東西」   徐令宜感覺到十一娘的情緒有些低落,有點後悔提了這話題煞了風景。笑著高聲道:「對了,這面什麼時候能揉好?」   楊氏被兩個小廝架著出了小徑。   「姨娘,小的們只能送到這裡。」小廝鬆了手,楊氏兩腿一軟,癱坐在了一旁的草叢中,「時間不早了,請姨娘早些回屋。也免得巡夜的粗使婆子當成了不軌之人遭了亂棍之殃。」   腳上的疼痛讓楊氏心神一震。   現在是什麼時候,她不是想著怎樣脫險,竟然混混沌沌如失了心智般的發起呆來。   想到這裡,她忙掙扎著爬了起來。   左腳腳踝傳來一陣刻骨之痛。   難道是巍了腳?   可夜色茫茫,連個人影都沒有……如果高聲喊起來,驚動了巡夜的婆子,問起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抿著嘴,強忍著疼痛,一瘸一拐地朝前走著。   屋裡服侍的都感覺到了徐令宜的用意。   吳媽媽忙笑道:「馬上就好,馬上就好侯爺要是餓了,灶上還燉著烏雞人參湯。要不,奴婢盛一碗來侯爺墊墊肚子?」   「不用了」徐令宜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裡,「就等夫人的面好了」   他說著,吳媽媽就看見灶上的媳婦從灶間探了個頭出來。   她心裡明白,朝著十一娘使眼色:「夫人,我看差不多了,應該擀麵了吧」一面說,一面遞了擀麵杖過去。   十一娘望著滿臉期待的徐令宜,覺得很好笑,剛才一點點不快如雲消霧散……接過了吳媽媽手裡的擀麵杖。   焦急地等著花園門口的楊媽媽看到一個身影蹌蹌踉踉地走了過來,驚慌地低低地喝了聲「誰」。   「媽媽,」楊氏的聲音有些虛弱,「是我」   「姨娘」楊媽媽大吃一驚,急步上前扶了楊氏,又見她衣衫凌亂,心裡更慌了幾分,「姨娘,您這是怎麼了?」   「媽媽快扶我到一旁的林子裡去。」楊氏望著碧漪亭那漸行漸近的紅燈籠,「只怕是巡夜的婆子。有什麼話,我們回去再說。」   楊媽媽應喏,忙扶著楊氏鑽進了一旁的樹林。   「不錯」徐令宜放下筷子,接過竺香遞上的茶水漱了口,「麵條筋抖,春椿清爽。明天還做春椿面吧」   吳媽媽等人俱鬆了一口氣,然後交換了一個眼神。   還好徐令宜沒有跟到灶房去,要不然,肯定會穿幫的。   「哪裡還有多的」十一娘端了秋雨奉的大紅炮放在了他的面前,嗔道,「原留著明一早給諄哥兒和誡哥兒做春椿面的」   沒想徐令宜會一口氣吃了三大碗。   「那就後天給他們做吧」徐令宜笑了笑,站起身來,「吃多了,要消消食才好。」然後拉了十一娘,「我們到院子裡走兩圈」   楊媽媽將燈移到楊氏的腳踝處,腳踝已經高高地腫了起來。   「我拿冷水給您敷一敷」楊媽媽忙道,「明天一早稟了夫人,讓夫人給您請個大夫來瞧一瞧。」   「不用了」楊氏拉了楊媽**衣襟,「你去向文姨娘借點藥油給我擦擦就行了」   燈光下,她的臉色有點陰沉。 第五百零二章選擇(下)   楊媽媽不免擔心:「我看,還是請個大夫吧?」   楊氏卻眉角一挑,大聲喝道:「讓你去向文姨娘借藥油你就去借藥油,怎麼這麼多話!」   看著她發起脾氣來,楊媽媽神色一暗,低頭應喏,福身退下。   楊氏看著不禁有些後悔,可很快,這種情緒就被心中湧現的煩燥所代替。   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   難不成真的就去寺廟守著那古佛青燈不成?   只要有人,就免不了紛爭。只有那些養在深閨不諳世事的千金小姐才會以為佛堂就是清淨之地。她一個沒有後臺的罪臣侄女,到了那種地方,豈不如那浮萍一樣任人擺布。也有講究請修的禪院,比如大覺寺……念頭一冉,她就打了個寒顫。   那還不如就這樣待在徐家。至少,徐家不會少了她的吃穿,能保全她的性命。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媽媽下不了手,這傷只怕永遠也會好。」   楊媽媽心裡何況不明白,略一猶豫過後,下了力的揉。   楊氏痛得額頭全是汗。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反而有隱隱的踏實,好像這樣,月色下的獨行、草叢裡的躲避、徐令宜不屑的表情帶給她的羞辱……借著這痛苦,由半真半假的虛幻變成了刻骨銘心的記憶。   她死死地抓住炕桌的一角,抿了嘴,儘管痛苦萬分,卻一聲不吭。只有這樣,才能讓心裡好受些。   楊媽媽看著揚氏強忍著,卻裡難受。思前想後,說著閒話想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我去的時候,文姨娘還沒有睡。聽說姨娘的腳崴了,很是吃驚,連聲問我是怎麼崴的。我說是在臺階上扭了一下。文姨娘要過來者,被我給攔住了。」   文姨娘精明能幹,把她引來了的確不是件什麼好事。   楊氏沒有做聲。   楊媽媽繼續道:「說天色太晚,免得驚動了夫人。姨娘這才做罷。讓冬紅姑娘找了這瓶藥油給我。說是上好的紅花油,從廣東託人帶回來的。」   文姨娘那裡一向有好東西。   楊氏點了點頭。   「我謝了又謝。」楊媽媽說著,手上前不鬆勁,「文姨娘就讓冬紅姑娘送我出門。還說,明天一早來看你。」   雖然同住在東小院,兩人卻是一南一北,中間隔著兩個院落。來往間會路過通住正院後罩房的穿堂。   楊氏沉吟道:「穿堂的門關了沒有?」   楊媽媽想了想:「關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了!」又道,「冬紅挑著燈籠一直把我送到了秦姨娘的門口才折回去。」   秦姨娘的院門和喬姨娘的院門一左一右斜對著穿堂。秦姨娘院門口的燈籠雖然取了,喬姨娘院門口的燈籠卻高高掛著,楊媽媽是決不會看錯。   楊氏的眉頭就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楊媽媽看著就輕聲道:「姨娘在想什麼呢?」   楊氏面沉如水,沒有回答她。   楊媽媽在心裡嘆了口氣,低了頭,全心全意地為楊氏揉著腳踝。   夜風吹過,牆角一叢綠竹沙沙做響。   徐令宜低頭,就看見十一娘耳朵上垂著的赤金丁香花墜子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靜靜地停在她腮邊,映著那臉龐像白梨花的花瓣似的白淨、細膩……仿佛能味到春天馥鬱的花香。   他心跳得有些快。   看了一眼低了頭站在抄手遊廊拐角裝什麼也沒有看見的秋雨,徐令宜低下頭,在她耳邊低道:「我們回屋去!」   醇厚的聲音,帶著幾分暖昧的情懷。   十一娘拾了頭斜睇著徐令宜,目光如波光粼粼的春水。   「好!」   徐令宜覺得心中一滯。   愣了片刻,這才牽了她的手大步朝正屋去。   火辣辣的炙熱感就從楊氏的腳踝一直燒到了她的心裡。   她猛地站了起來:「走,我們去文姨娘那裡去!」   楊媽媽猝不及防,差點跌倒。   「這個時候?」她愣然道,「你的腳……」   「你別管了,快扶我去文姨娘那裡。」   十一娘緊緊地抱著徐令宜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肩頭,任他怎麼也不願意鬆手,就怕她看見自己燒紅了的臉。   徐令宜低低地笑,毫不掩飾自己的愉悅。   在院子裡就敢抱了自己的胳膊,回到屋裡又大大方方地服侍自己更了衣……還以為是做了孩子的娘所以少了幾份拘謹,誰知道……   想到這裡,他心頭一熱,有些情不自禁地狠狠挺了挺。   酥酥麻麻的感覺九轉迴旋地在身體裡流竄,讓她心裡又慌又亂,細細的呻吟就從她嘴裡溢了出來……帶著幾分歡快,幾分嬌媚,如同回應他的恣意般,聽著她自己都羞赧起來……偏偏身體不受控制……心裡又恨她明明知道自己……卻更加肆無忌憚……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肩頭。   那身體纖細嬌柔的不像話,像春日初綻的花,細緻的讓人驚豔,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她弄壞了,卻又讓人**,捨不得放手,患得患失,正不知道該怎樣對待才好……肩頭一陣痛。   他微微一怔。感覺到她身子骨比剛才又軟了幾分。笑起來,索性在她耳邊戲擄她:「還有這力氣!我倒小瞧了你。」動作比剛才又恣意了些。   十一娘覺得自己呼吸都困難起來。   她不由仰了頭,大口地喘息起來。   「徐令宜!」   聲音裡巳有了些許的哀求之意。   徐令宜拾頭,看見她水汪汪的眼,紅豔豔的唇……   他不禁問了個連自己也沒有想到的問題:「想不想我?」   會補加更,大家明天中午看吧!ps:貼得草稿,大家先將就看。馬上捉蟲蟲想到這裡,她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   得想到辦法才是……抄手遊廊掛著大紅的燈籠,曉風吹過,紋絲不動,一片靜謐安寧。   徐令宜和十一娘並肩而行。   琥珀家裡休息去了,塹香成了主事的大丫鬟。看徐令宜的樣子,今晚多半歇在這裡了。明天一早竺香還要安排小丫鬟服侍徐令宜洗漱,督促小廚房做早膳,吩咐小丫鬟去採春椿芽,寅時就要起來,不比十一娘,可以睡到卯正。   想到這裡,十一娘回頭看了一眼默默跟在他們身後的丫鬟、婆子,道:「我和侯爺在院子裡走走。   留了秋雨和兩個小丫鬟伺候就可以了,其他的人都回屋歇了吧!」   平日總嫌十一娘身邊的丫鬟、婆子少了些,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今日卻覺得十一娘吩咐的正當時。   徐令宜笑著等十一娘把丫鬟、婆子安置好了,和十一娘一邊走,一邊說著閒話。   「前幾日收到振興的來信,說他已經啟程。算算日子,他這幾天應該到了吧?」   「白總管已經派人去通州碼頭接了。」十一娘笑道,「四嫂也把正屋收拾出來了,服侍的小丫鬟、跑腿的小廝都安排好說起羅四奶奶,徐令宜笑道:「這幾天怎麼不見英娘來玩了?」   年後,羅四奶奶來過好幾次,或是來看謹哥兒,或是送些吃食衣裳過來,每次來都帶著英娘。徐令宜很喜歡。   「這些日子天氣好,四嫂帶著英娘出去踏青了。」十一娘笑道,「說是等大哥來京他們就回餘杭——一父親現在不理庶務,大嫂懷了身孕,鴻哥兒又小,他們得回去幫大嫂料理家務,大嫂也能輕鬆些。等明年大哥散了館,不管是留在京裡還是外放,家裡都不能少人。以後再來趟燕京就難了。趁著這機會把英娘帶出去開開眼界。」   徐令宜點頭:「那你要準備些豐厚的程儀才是。」   「妾身這兩天正在辦這件事呢!」十一娘笑道,「父親的、幾位姨娘的、大嫂的、鴻哥、庥哥的……到時候只怕要兩輛車拉才行。」   徐令宜站定,回過身來望著十一娘。   紅色的燈光為她的臉龐染上一層霞光,帶著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不由攜了她的手:「這些日子好些了沒有?」   十一娘由他握著,笑吟吟地點頭:「每天吃二兩燕窩,還不好,可就真沒法子了!」   有燈光倒映在她的睜子裡,璀璨奪目。   徐令宜上前一步,想攬她在懷,眼角瞥遠遠跟著他們的秋雨,略一思忖,還是放棄了,只拿了拇指摩挲著她的手背:「有不舒服的就說,千萬不要忍著。人參、燕窩都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只要大夫說吃了好,就是不喜歡,當是藥,也要天天吃著。」   十一娘笑著點頭。大大的杏眼微眯,有種孩子般率真的歡快詳溢在眉宇間,讓徐令宜看著暖意叢生,眼底就忍不住有了幾分笑意。   「過兩天劉醫正要來複診了吧?」心有所觸,徐令宜的語氣如春天的曉風,輕柔又溫和,「我聽說三七吃了好。你問問他。要是能用。我讓人從雲南弄些三七來。」   「吃燕窩就很好。」十一娘語氣微頓,上前一步攬了徐令宜的手臂,笑盈盈地道,「用雞湯加香菇燒,做成冬瓜盅,都很好。寺」   今晚的十一娘,和平常很不一樣。好像顯得特別高興,特別活潑,而且,還頗為大膽。   徐令宜有些讀異,可更多的,是喜歡。   他喜歡這種連空氣都輕鬆了起來的氛圍。   徐令宜的手輕輕地覆在了十一娘攬著他胳膊的手上。   「我倒忘了,」他輕笑道,「你生於福建,長於餘杭,是喜歡吃海味的。如今馬佐文在福建,我寫信讓他給我們捎點鮑魚來。到時候你做了佛跳牆,讓娘也嘗一嘗。」   太夫人在北方長大,不喜歡吃海味。   十一娘沒有吱聲,把頭靠在了徐令宜的胳膊上。   楊媽媽把藥油倒在手上擦熱,剛挨著楊仗的高腫的腳踩,楊氏就倒吸了口玲氣。楊媽媽手不由一緩。   楊氏卻咬了牙:「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媽媽下不了手,這傷只怕永遠也會好。」   楊媽媽心裡何況不明白,略一猶豫過後,下了力的揉。   楊氏痛得額頭全是汗。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反而有隱隱的踏實,好像這樣,月色下的獨行、草叢裡的躲避、徐令宜不屑的表情帶給她的羞辱……借著這痛苦,由半真半假的虛幻變成了刻骨銘心的記憶。   她死死地抓住炕桌的一角,抿了嘴,儘管痛苦萬分,卻一聲不吭。只有這樣,才能讓心裡好受些。   楊媽媽看著揚氏強忍著,卻裡難受。思前想後,說著閒話想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我去的時候,文姨娘還沒有睡。聽說姨娘的腳崴了,很是吃驚,連聲問我是怎麼崴的。我說是在臺階上扭了一下。文姨娘要過來者,被我給攔住了。」   文姨娘精明能幹,把她引來了的確不是件什麼好事。   楊氏沒有做聲。   楊媽媽繼續道:「說天色太晚,免得驚動了夫人。姨娘這才做罷。讓冬紅姑娘找了這瓶藥油給我。說是上好的紅花油,從廣東託人帶回來的。」   文姨娘那裡一向有好東西。   楊氏點了點頭。   「我謝了又謝。」楊媽媽說著,手上前不鬆勁,「文姨娘就讓冬紅姑娘送我出門。還說,明天一早來看你。」   雖然同住在東小院,兩人卻是一南一北,中間隔著兩個院落。來往間會路過通住正院後罩房的穿堂。   楊氏沉吟道:「穿堂的門關了沒有?」   楊媽媽想了想:「關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了!」又道,「冬紅挑著燈籠一直把我送到了秦姨娘的門口才折回去。」   秦姨娘的院門和喬姨娘的院門一左一右斜對著穿堂。秦姨娘院門口的燈籠雖然取了,喬姨娘院門口的燈籠卻高高掛著,楊媽媽是決不會看錯。   楊氏的眉頭就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楊媽媽看著就輕聲道:「姨娘在想什麼呢?」   楊氏面沉如水,沒有回答她。   楊媽媽在心裡嘆了口氣,低了頭,全心全意地為楊氏揉著腳踝。   夜風吹過,牆角一叢綠竹沙沙做響。   徐令宜低頭,就看見十一娘耳朵上垂著的赤金丁香花墜子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靜靜地停在她腮邊,映著那臉龐像白梨花的花瓣似的白淨、細膩……仿佛能味到春天馥鬱的花香。   他心跳得有些快。   看了一眼低了頭站在抄手遊廊拐角裝什麼也沒有看見的秋雨,徐令宜低下頭,在她耳邊低道:「我們回屋去!」   醇厚的聲音,帶著幾分暖昧的情懷。   十一娘拾了頭斜睇著徐令宜,目光如波光粼粼的春水。   「好!」   徐令宜覺得心中一滯。   愣了片刻,這才牽了她的手大步朝正屋去。   火辣辣的炙熱感就從楊氏的腳踝一直燒到了她的心裡。   她猛地站了起來:「走,我們去文姨娘那裡去!」   楊媽媽猝不及防,差點跌倒。   「這個時候?」她愣然道,「你的腳……」   「你別管了,快扶我去文姨娘那裡。」   十一娘緊緊地抱著徐令宜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肩頭,任他怎麼也不願意鬆手,就怕她看見自己燒紅了的臉。   徐令宜低低地笑,毫不掩飾自己的愉悅。   在院子裡就敢抱了自己的胳膊,回到屋裡又大大方方地服侍自己更了衣……還以為是做了孩子的娘所以少了幾份拘謹,誰知道……   想到這裡,他心頭一熱,有些情不自禁地狠狠挺了挺。   酥酥麻麻的感覺九轉迴旋地在身體裡流竄,讓她心裡又慌又亂,細細的呻吟就從她嘴裡溢了出來……帶著幾分歡快,幾分嬌媚,如同回應他的恣意般,聽著她自己都羞赧起來……偏偏身體不受控制……心裡又恨她明明知道自己……卻更加肆無忌憚……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肩頭。   那身體纖細嬌柔的不像話,像春日初綻的花,細緻的讓人驚豔,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她弄壞了,卻又讓人**,捨不得放手,患得患失,正不知道該怎樣對待才好……肩頭一陣痛。   他微微一怔。感覺到她身子骨比剛才又軟了幾分。笑起來,索性在她耳邊戲擄她:「還有這力氣!我倒小瞧了你。」動作比剛才又恣意了些。   十一娘覺得自己呼吸都困難起來。   她不由仰了頭,大口地喘息起來。   「徐令宜!」   聲音裡巳有了些許的哀求之意。   徐令宜拾頭,看見她水汪汪的眼,紅豔豔的唇……   他不禁問了個連自己也沒有想到的問題:「想不想我?」 第五百零三章糾結(上)   在這種情況下,問她想不想他……   十一娘臉色脹得通紅。   卻又忍不住去想這個問題。   從前好像沒想過。   現在,想   想這溫暖的懷抱,想這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親密,想被他小心翼翼又留戀不己的珍惜……   她的摟著徐令宜的脖子,把臉貼在了他的臉上。   十一娘的臉皮那麼薄,他又問的那樣輕薄,別說是回答了,恐怕要羞得下不了臺了……   心念一轉,徐令宜心裡突然有些不安起來……不由緊緊地抱住了十一娘,輕輕地吻了吻她的肩頭。   這樣看不見她晶瑩的目光,只憑著身體感受她的旖旎風光,另有一番婉轉柔順的滋味……難怪十一娘常紅著臉把頭藏在他懷裡了   他閉了眼睛,含著她的圓潤的耳垂含糊不清地喊了聲「默言」……伴隨的,是他越來越深入的探索……落在十一娘的心上,就有了些許的催促……   臉燙得厲害,心卻砰砰直挑。   她湊到他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個「想」字。   徐令宜停了下來,驚訝地抬頭,望著她的目光灼灼如火。   「默言……」   語氣中有懷疑,有猶豫,有遲疑,甚至還有一點點的忐忑……再也不是那個笑起來目光如太陽般明亮,走起路來如龍行虎步般威武的徐令宜……   是自己的一句話,讓他有了這樣的改變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有小小的竊喜。   十一娘攀附在他的肩頭,朝著他的耳朵吹著熱氣。又應了一句:「想」   聲音嬌憨嫵媚,卻清楚明晰。   脖子好像突然被繩子勒住了似的,他有些呼吸困難……手臂卻不由收緊,再收緊,恨不得把身下的這身子骨兒揉到自己身體裡,又雷霆萬鈞地朝裡撞去,恨不得把自己柔到她的身體裡…………好像這樣,才能感覺懷裡的這具身體有多柔軟,多甜蜜,多**……惹得十一娘一陣嬌呼……   「家裡來人了?」文姨娘披了夾襖坐,望著坐在她身邊淚眼朦朧的楊氏。   楊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說有閒幫看著楊家犯了事,趁火打劫,三兩銀子的借據,要還三萬兩。不然,就要到官府去告訴我父親。父親沒有辦法,這才派人來,想讓我求侯爺出面打聲招呼……」   文姨娘聽著,眉頭微微蹙了蹙。   人一走,茶就涼。可皇上的聖旨還沒有下來,這些人就這樣迫不及待了。   她想到了還沒有音信的母親……也不知道秋紅的父親能不能說動娘親離開文家。   想到這裡,文姨娘就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而楊看在眼裡,心中一松。   文姨娘這人最愛銀子,她最怕文姨娘無動於衷。   她想著,就用帕子掩了眼角抽泣了幾下,低聲道:「別人不知道,姐姐是知道的。自我進府……還沒有和侯爺說上幾句話,侯爺待我,更是十分的冷峻。不像夫人和姐姐,不僅待我和氣,有什麼事,也多有照顧。何況我名義上侯爺的妾室,這樣的大的事,也應該先與夫人商量才是。」說著,她面露戚容,「可楊家如今是待罪之身,生死未卜。夫人就是有心,可還要顧著徐家的名聲和前程,怎能因小失大……又不敢去找夫人相助……」   文姨娘就想到自己了。   當時也是輾轉反側的好幾夜,前三百年後三百年都想了個遍,才這鼓足勇氣去找夫人……可沒想到十一娘很爽快地答應了,最後還想出了個好辦法。   「思前想後,走到院子門口又折回來,折回屋裡又坐立不安,結果竟然把腳給巍了。」楊氏就伸了伸用白棉布帕子包裹著、像粽子似的腳給文姨娘看,「想著天色太晚,夫人身體不好,去請大夫又怕驚動了夫人,還是媽媽提醒,我這才想到向姐姐討些藥油擦來。」   文姨娘聽著忙問了問她的腳傷,然後安慰她道:「我這藥油效果很好的你先休息一夜,等明天大夫來看幾副藥吃,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楊氏點頭,卻道:「我倒不擔心我的腳。慢慢養著,總能養好。」說到這裡,她抿了抿嘴,沉聲道,「我是擔心家裡的人……閒幫逼著父親還錢,已經是十天前的事了。也不知道到底怎樣了?我父親是個直性子,要是就這樣和那些人硬撐著……」她眼淚又落下來,「我真怕他個三長兩短的……我這輩子都要寢食不安了……」   「不會有什麼事的」文姨娘幫她分析,「那些人不過是想詐些銀子用罷了把人逼急了,大家一拍兩散。於他們也沒有什麼好處我看,你也別胡思亂想,回去好好睡一覺,等明天一早,我們一起去求夫人,看夫人怎麼說再做打算。」又道,「夫人為人寬和又厚道,府裡上上下下的人有什麼事都喜歡找夫人商量。如果能幫得上,夫人一定會幫的這點你儘管放心。」   對她不像姊妹,倒像客人   「真的」楊氏聽著卻眼睛發亮,伸手就拉了文姨娘的衣袖,「那,那能不能再在就去求見夫人?」   文姨娘一怔。   「姐姐有所不知。」楊氏淚珠又湧了出來,「我本已經歇下,可合上眼就夢見父親被人毆打,房子被人霸佔,母親和弟弟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哭著讓我救他們一命……」她伏在文姨娘的膝頭大哭起來,「我哪裡還能坐得住……想著姐姐是個性子敦厚,平日又對我諸多照顧,顧不上姐姐歇了,厚著臉面就來了……」她抬了淚流滿面的臉,「姐姐,求你看在我進門就跟著你學規矩的份上,你就和我去夫人那裡看看吧……不管夫人見與不見,我總能安心些……要不然,總覺得是為了自己的安危,沒有盡心請人幫忙……」   文家的事還懸而未決,文姨娘自然能理解她的心情。可這個時候去求見十一娘……   「就是去看看。」楊氏苦苦哀求,「要是夫人歇下了,我們自然不便打擾」   楊氏的父親是旁支,楊家雖然獲罪,可這麼多天了,楊氏的父親卻沒被牽連入獄,想來這場是非與楊氏家裡沒什麼關係。何況幫與不幫,全憑夫人的一句話。   文姨娘想到文家受楊家牽連十一娘卻對她伸出援手時自己的感激……   「好吧」她叫了冬秋幫她穿衣,「我們去看看——如何夫人已經歇下了,我們就不要吵夫人了」   楊氏滿臉驚喜,連連點頭:「姐姐,我就知道你宅心仁厚。我這樣的心情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能設身處地想明白……」   徐令宜溫柔地用十一娘拭鬢角的汗水,低聲問她:「累不累?」   十一娘閉著眼睛,任他抱著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徐令宜眼底溢起濃濃的笑意。   抱著她的時候就很矛盾,怕她受不住……沒想到卻是他先丟盔卸甲……   想到這些,他忙打量十一娘的。   只見她滿臉紅潤,眼角眉梢都蕩漾著幾分春情。   徐令宜鬆了口氣。   十一娘動了動:「妾身身上全是汗……」   他知道她愛乾淨,他也很喜歡她的乾淨。可這一次,他卻把她箍在懷裡:「等一會等會我幫你擦身子」   想和她就這樣肌膚相親地再膩一會。   十一娘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見他堅持,也就閉著眼睛伏在了他的身上。   可能是太累了,眼睛一合,就進入了夢鄉。   朦朦朧朧中,好像有人給她擦身子。   她閉著眼睛喊了聲「徐令宜」。   熟悉的醇厚嗓音就低笑著在她耳邊應了一聲。   十一娘任他擺布。   身子一沉,好像有人覆在她的身上,一邊親暱地喊著「默言」,一邊分開了她雙腿……   十一娘一驚,忙睜開含了鉛似的眼瞼:「明天……明天再……」話沒說話,已感覺到兵臨城下。   徐令宜低笑,也不說話,沿著她的脖子一路吻下去。   明明累得不行,氣息開始有些不穩   她抓著他肩膀的手變成了摟抱……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算不算是縱慾呢?   十一娘迷迷糊糊地想著,卻聽見竺香有些焦急的聲音:「侯爺,夫人,宮裡有貴人奉了皇上之命招侯爺進宮」   徐令宜身子一緊,肌膚竟然如鐵包了的絲絨般,摸著光滑,卻十分的硬朗。   「侯爺」十一娘清醒過來,緊緊地抱住了徐令宜。   不同於剛才的柔情蜜意,此刻卻是緊張與不安。   這個時候,怎麼突然會宣徐令宜進宮   建寧侯、壽昌伯還有兩個閣老可都關在詔獄裡。而韓信就是被呂后在宮中刺殺的   感覺到她身子繃得緊緊的,徐令宜忙溫柔抱著她:「沒事,沒事這些日子皇上忙著整頓吏治呢」   十一娘想了想,覺得徐令宜的話有道理。   皇上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再添混亂,何況徐令宜在宮裡也安置了不少眼線。如果皇上有什麼想法,以現在這樣複雜的情況,徐令宜多多少少會聽到些風聲   她長長地籲了口氣。   徐令宜看著,心裡柔柔的。卻打趣她:「怎麼?捨不得我走」   十一娘紅了臉。   還好沒有進入主題,要不然,真是件尷尬的事。   「是捨不得」她讓著徐令宜捉狹的目光,索性道,「怎樣了?」   徐令宜很是意外。   他用額頭抵了十一娘的額頭,嘶聲道:「那我就在家裡陪著你」 第五百零四章糾結(中)   十一娘自然不認為這是真話。   她摟了徐令宜笑。   片刻後掙扎著起來:「妾身服侍侯爺更衣吧」   徐令宜沒有動,反她半壓在身下,目光清亮地望著她,高聲問羅帳外的人:「宮裡來的是什麼人?」   「說是從乾清宮來。」竺香恭聲道,「奉了皇上的特旨來見侯爺。」   「知道了」他全神貫注地望著她,輕輕地撫著她的額頭,「跟趙管事說一聲,讓他陪著到正廳旁後的暖閣喝茶。」   竺香應聲而去。   徐令宜吻著她的鬢角,竟然一副不打算起身的樣子。   十一娘猶豫:「侯爺,您是不是知道皇上找您去是什麼事?」   徐令宜的手留戀在她的單薄卻玲瓏的曲線間:「既然不是皇后娘娘有什麼事,我一個賦閒在家的侯爺,廟堂上的那些事,還是少摻合為妙。」說著,含了她胸前的那抹豔麗,細細地品嘗起來。   十一娘倒吸了口冷氣。   她可沒他這樣的定力知道有人在外面等著還能……   「侯爺」十一娘推了他,「您還是去看看吧」話音剛落,外面傳來竺香的聲音,「侯爺,趙管事求見」   十一娘整個人都僵直了。   徐令宜不由輕輕嘆氣,知道今天這事是不成了   心裡暗可惜。難得十一娘有這樣的興致……實在是煞風景   翻身靠坐在床頭,高聲道:「什麼事?」   「侯爺,」雖然隔著門帘子,趙管事的聲音並不大,卻能很清晰地傳到羅帳內。他語言簡練,「內侍來傳旨之前,陳閣老、王大人都在乾清宮。待陳閣老、王大人出宮後,皇上立刻讓內侍來傳口喻。之前有福建八百裡加急送往內閣。具體是什麼內容,現在還不知道。寅時應該有消息傳過來。」   「區家那邊有什麼動靜?」   「區家四爺和六爺依舊分庭抗禮,嫡出的七爺和庶出的五爺、八爺站在四爺那邊,二爺、區皇貴妃之父三爺、九爺站在六爺那邊。」   徐令宜露出滿意的神色,應了句「知道了」。   趙管事退了下去。   「侯爺,您還是去看看吧」十一娘也擁被而坐。「這些日子朝庭正是多事之秋。說不定皇上真有很急的事要找您了」   雖然說內侍從宮裡出來手續繁多,會耽擱些時間,晚些去皇上也不可能追究。可畢竟還有來傳旨的內侍,有個什麼閒言語傳出去了,徐令宜不免背上狂妄自大之名,有怠慢聖意之嫌。   何必因小失大   她也不等徐令宜開口,披了小襖下床叫竺香:「讓小丫鬟打水進來服侍侯爺更衣」   竺香輕快地應著,聲音裡透著幾份歡欣。   她也怕徐令宜貪念溫柔鄉,讓十一娘背上不賢之名。   徐令宜看著十一娘一副肅然的樣子,不由笑著擰了擰十一娘的鼻子:「看樣子我想奸臣都有點不容易」   十一娘抿了嘴笑:「因為佞臣活著的時候比較吃得香」   徐令宜哈哈地笑,捋了捋她落在腮邊的一縷青絲,想著剛才它散落在自己胸膛時的香豔,心中悸動,捧了她的臉,親著她的面頰,低聲吩咐她:「等我回來」   十一娘的臉「騰」地一下通紅。   守夜的婆子見來叩門的是文姨娘,立刻換上了笑臉:「姨娘這是?」又好奇地望了望跟在文姨娘身後的楊氏。   「夫人歇了嗎?」文姨娘並不期待地問。   山不轉水轉。楊氏今日雖然落魄,可不保哪一天她會顯貴。走這一趟,也算是給了楊氏一個交待。   「姨娘的運氣可真好」守夜的婆子聽了笑容裡就有了幾分諂媚之色,「宮裡來了人,傳侯爺進宮。夫人剛把侯爺送走,這會十之八、九還沒有歇下」   文姨娘和楊氏臉色俱是一變,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   半夜進宮,不知道是兇是吉?   文姨娘忙道:「還請媽媽幫我們通傳一聲。」然後塞了幾塊碎銀子給那婆子。   婆子思忖著文姨娘是十一娘面前最體面的姨娘……一面不動聲色地將銀子揣到了衣袖裡,一面笑道:「姨娘稍等,我這就去跟竺香姐姐說一聲。」   「有勞媽媽了」文姨娘客氣道,和楊氏進了穿堂,尋了個避風的地方站了。   「文姐姐,您說,皇上傳侯爺進宮,會是什麼事呢?」楊氏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原來還擔心徐令宜歇在了十一娘屋裡,到時候有一番周折。可不曾想,徐令宜竟然會奉召進宮……這,算不算是天意呢?只是不知道徐令宜有沒有把她去半月泮的事告訴十一娘……不過,就算告訴了也沒什麼關係。以徐令宜的性情,決不會事無臣細都一一說明……怕就怕見不到人,連個機會也沒有……   文姨娘以為她在為徐令宜憂心,沒有在意,嘆道:「我也不知道」神色間有些茫然。   自從十一娘把一些事情和她挑明,多年來根深蒂固植在她心裡的一些觀念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她突然對自己有迷茫起來,對這些事就更不敢做評價了。她只求徐令宜千萬不要出什麼事,要不然,這一大家子的日子可怎麼過……   那邊竺香接到婆子的通稟:「文姨娘帶了楊姨娘要見夫人?」   婆子媚笑著點頭,看著那碎銀子的份上道:「姑娘,我說夫人歇下了,可文姨娘說,讓我無論如何跟姑娘說一聲」   竺香聽著吩咐了身邊的小丫鬟一聲:「我去看看,夫人問起,你就說我立刻回來」然後和婆子去了穿堂。   文姨娘見了竺香,笑著迎了上去:「楊姨娘有點急事要見夫人。我陪著過來看看……」   她是怕被侯爺送到廟裡去,所以想趁著這事還沒有傳來,連夜來求夫人,希望能讓侯爺改變主意吧?而且這樣的事,她肯定不好意思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   竺香笑吟吟地望著楊氏,道:「夫人剛剛歇下。要不,我給楊姨娘傳個話吧」委婉地拒絕了楊氏。   楊氏暗怪竺香多事。卻又不能不過這一關。   眼角微溼,語氣中也有了幾分哽咽:「我家裡出了點事,想求夫人幫著向侯爺求個情……」   侯爺要把她送到廟裡,就想起夫人來了。早幹什麼去了?   竺香微微地笑:「這離天亮也不過兩、三個時辰了。何況侯爺不在家,就是交待管事們去辦,也要等天亮。我看,姨娘不如等會再來吧」   文姨娘能有今天,十一娘給她體面是一個方面,她察顏觀色會做人也是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她聞言目光微轉,笑著幫竺香勸楊氏:「竺香姑娘說的也對。反正馬上要天亮了,夫人剛歇下,侯爺又不在家……」   文姨娘的話還沒有說話,有小丫鬟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竺香姐姐,夫人說,讓文姨娘和楊姨娘去見她老人家」   竺香一愣。   這楊氏分明不懷好意而來,夫人為什麼還要見她?   心裡有點急,可這種情況下卻又不能表態。只好笑著請了文姨娘和楊氏:「兩位姨娘請隨我來」   文姨娘想著自己該做的已經全部做了,餘下的事還是不參與的好。可夫人讓她跟著一起去,此刻說這樣的話就有些不合時宜了。她忙跟了上去。   楊氏則心中一喜。   只要十一娘願意見她就成……   正屋燈火通明,十一娘倚著彈墨大迎枕坐在臨窗大炕上,神色顯得有些慵懶。   她端著茶啜了一口:「楊姨娘找我有什麼事?」   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讓小丫鬟上茶上點心端了杌子請他們坐。   文姨娘不禁小心翼翼地打量十一娘。   皮膚白裡透紅,目光溫和平淡,神色安靜從容,看上去氣色極好。   她心中略定。   楊氏已跪在了十一娘的面前。   「夫人」她又羞又慚,「奴婢做錯了事,如今悔之莫急。還請夫人看在我一時糊塗的分上,救奴婢一命」說著,落下淚來。頭磕在地上,彭彭做響。   這樣的開場白,還真是新鮮。   家裡出了事,覺得她沒有能力解決,私下去找徐令宜,她可以理解。卻不可以原諒。何況她去找徐令宜的結果並不是解決了家裡的困難,反而把自己送進了廟裡。如果徐令宜是因為楊家走麥城就想撇開關係,早就可以把楊氏送到廟裡了,何必等到此時此刻。那這其中發生了什麼,徐令宜不說她也可以想像……   要是徐令宜定力差一些,閱歷少一些,年紀輕一些,結局會怎樣,只怕誰也說不清楚。而在徐令宜做出了送她去寺廟的決定,她知道徐令宜和自己碰了頭之後,還千方百計地想辦法見她,而且低眉順眼,進門就先磕頭認錯……   且不論立場,就這分膽量,已是少見   十一娘望著半垂的羅帳。   徐令宜懷抱的溫暖好像還縈繞著她沒有散去。   突然間,她很想知道楊氏會說些什麼   她不由坐直了身子,眉宇少了些許不以為意的閒情逸緻。   「楊姨娘做錯了什麼?」她矜持地笑,「要這樣聲淚俱下的求我原諒?」   楊氏一愣。   十一娘的語氣雖然還和從前一樣溫和,可說出來的話率直的有些刺耳。   屋裡的人更是面面相覷。   夫人何曾這樣不給人留情面   ※   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中午看吧   O(∩_∩)O~ 第五百零五章糾結(下)   十一娘靜靜地望著楊氏。   文姨娘卻開始背脊冒冷汗。   楊氏這哪裡是來求情的,分明是來認錯的   正如夫人所問的那樣,楊氏之前到底做了些什麼,楊氏當著她的面卻是一句也沒有提。   難怪楊氏要拉著她來見夫人。   夫人對她的信任,闔府皆知。沒有她,半夜三更的,楊氏別說是見夫人了,就是叩開那道穿堂的門也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她氣得心角發疼,臉色脹得通紅。   夫人一直不接受楊氏的好意,原來早就看穿了楊氏是個白眼狼。只有自己,睜眼瞎似的,以為楊氏和她一樣,都是受家裡的拖累,起了同病相憐之心……被她當成墊石不說,還拖累了夫人……   文姨娘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她在府裡獨善其身十幾年,竟然就被楊氏這個攪禍精給壞了……   文姨娘不由狠狠地瞪了楊氏一眼。   楊氏現在哪裡還顧得上這些。她全副心神都放在十一娘的身上。   妻妾之爭她不是沒見過。有些主母被小妾氣得吐血都要忍著,並不是沒有辦法整治小妾,也並非僅僅為了個賢名,歸根結蒂,還是怕得罪了丈夫被丈夫嫌棄,甚至影響到子女在家族中的地位和財產的分配。   十一娘是獨房專寵的繼室,她是從未待寢的妾室。雲泥殊路,十一娘對她也因此透著幾分漫不經心。可現在,十一娘看她的目光卻是冷漠中帶著幾份犀利。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剛才徐令宜回來的時候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十一娘。甚至有可能把她時的一言一行都……   想到這裡,她眼睛就噙了淚水。   「夫人奴婢聽家裡的人來說,家父三兩銀子的借據竟然要還三萬兩銀子……夫人,您想想,有誰家的利錢這麼重的?」她說著,強忍著淚水抽泣了一下,「我原想,那些人看著我兩位伯父被關進了大理寺,世態炎涼,那些人趁火打劫,也是常理。可家父告到了官府,官府竟然不管……」她滿臉悲憤地望著十一娘,「夫人,鄉野村民不懂朝中大事,大風吹梧桐樹,哪棵倒了踩哪顆,可這朝庭的命官難道也不懂嗎?我兩位伯父一沒有定罪,二沒有進詔獄,怎麼就那麼肯定沒有東再起的一日?分明就是受了人的指使,看著楊氏身陷泥濘來落井下石了。   「夫人,當年太后賜娘家侄女與侯爺為妾,就是為兩家交好。打狗還要看主人。那些人竟然全然不顧,好像算準了侯爺決不會為了顏面給奴婢出頭似的……奴婢思前想後,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她神色一肅,語氣也變得有些凝重起來,「說不定有人在打徐家的主意,想借著這機會拖徐家下水。原想來求夫人,又想著夫人身體虛弱,侯爺體貼夫人,連家裡的瑣事都交給了太夫人打理。要是奴婢猜中了還好,要是沒有猜中,只是奴婢草木皆兵,讓夫人白白跟著擔心一回,侯爺責怪下來,奴婢只怕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猶豫了半天,奴婢還是去見了侯爺。」   說著,她淚珠一滾,頭就磕在了水磨石的青磚上:「夫人,求您救奴婢一命吧奴婢不過因是旁支,才被選了送給侯爺,卻從來沒有非份之想,只想盡心盡力服侍夫人,服侍六少爺,求有一衣蔽體,一食裹腹而已……夫人,求您救奴婢一命奴婢來生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救命之恩。」   屋裡服侍的早在十一娘開口問話的時候俱已靜息屏氣,個個低眉斂目如木樁子似地立在一旁,楊氏彭彭彭地磕頭聲因此顯得特別的響亮,也就有了種風雨欲來的壓抑,讓人不由自主戰戰兢兢起來。   文姨娘和竺香不由朝十一娘望去。   只見十一娘斜斜地靠在大迎枕上,手裡拿著個掐絲琺瑯繪花鳥百年好合圖樣的靶鏡在手玩弄著,眉宇間一派悠閒自得。楊氏的傷心、憤然、凝重、擔心全然對她沒有任何的影響。   兩人不由愕然。   十一娘已閒閒地道:「不知道楊姨娘做錯了什麼事要求我原諒?」   一句話,讓楊氏的一番唱念做打顯得多餘而不知所謂,全成了累贅。   楊氏心中一沉。   十一娘能以庶女嫁給徐令宜為繼室,得到上至太夫人下至小丫鬟的喜歡,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一找到機會就發起難來,想著怎樣降罪於她……   她抬起額頭通紅的頭,含淚道:「侯爺喝斥奴婢牝雞司晨,誹議廟堂之事,陷徐家於不義。奴婢決不敢有異議。可奴婢確是無心之舉。奴婢雖然出身衢閭,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還是知道的,斷然不敢因自己娘家的事讓徐家受人以柄……」   不僅答非所問,而且利用人人都喜歡辛秘之事的心理轉移話題,隱晦地提起她見到徐令宜後的情景,並且在語辭間透露出徐令宜不喜歡去她去找他的原因僅僅是她說了不該說的話。   如果對徐令宜沒有信心,如果好奇心重一點,多半就會順著她的話問下去吧?   十一娘有點明白她為什麼敢來找自己了。   不說別的,就憑她這副賽蘇秦、張儀的巧舌,的確有幾分化險為夷的把握。   「楊姨娘,」她放下手中的靶鏡,神色一正,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楊氏的話,「你說了這麼多話我也沒聽明白你到底為何事要我原諒如若說是怕我責怪你私自去找侯爺,你剛才已經說的很清楚,是怕我擔心害怕,所以沒告訴我。如若說是因為侯爺喝斥了你,怕侯爺責怪,侯爺既然沒有拘著你,也沒有讓媽媽去問罪。我實在是想不通楊姨娘為何見到我就喊著讓我救你一命。」她說著,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有些咄咄逼人起來,「莫非楊姨娘所言全是危言聳聽,妖言惑眾我看,侯爺說的有道理。牝雞司晨,惟家之索。你還是早點回去歇了,把侯爺的話好好想想,自省一番。以後也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說著,伸手去端茶盅。   把過失全推給了楊氏。   文姨娘從明白了楊氏的用意後就一直自責、愧疚到現在。見十一娘發話,想著人是自己帶來的,將功贖罪般立刻上前去攙楊氏:「楊妹妹,夫人說的對。這些事都不是我們女人該操心的。你這樣做的確是失妥當。夫人既然當你回去好好反省,我們就不要打擾夫人歇息了……」   如果就這樣走了,那自己又何必要費盡周折地來見十一娘呢?而且在這種情況下,她失去了這次機會,未必就能有第二次機會。   現在當務之包是要留下來。   留著青山在,才不怕沒柴燒。   楊氏立刻推開文姨娘伸過去的手臂,衝著十一娘急急地道:「夫人,您的話奴婢全記在了心上。只是侯爺……」她說著,掩面哭了起來,「侯爺因此要送奴婢去寺院」   照楊氏的語氣,楊氏之所以被徐令宜送到寺院去,全是因為楊氏說了些不應該是女人關心的敏感話題被徐令宜不容而已。   竺香幾個知道的都低下了頭,文姨娘幾個不知道的不免面露驚駭。   十一娘不由冷笑。   如果對徐令宜的認知淺一些,如果對徐令宜的信任少一些……她也會相信楊氏的說辭吧   「你惹了口是之非,」十一娘目光銳利地盯著楊氏,「侯爺送你去寺院而不是吩咐我動用家法,難道你心中還有所怨恨不成?要不然,怎麼見到我就要喊救命」   「沒有,奴婢決沒有半點的怨恨。」楊氏急急辯道,「奴婢只是害怕」她一面說,一面跪行到炕邊扶了炕沿,「夫人,你生在書香門第,家教森嚴,就是偶爾跟著父母兄弟去寺院,也不過選些清譽卓著之地,在禪房裡喝杯茶,吃頓齋飯而已。哪裡知道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的齷齪之事……」   她說著,臉色一紅。   「有好事之徒見庵堂禮數量與僧家相同,不免常去遊耍,見了去燒香的內眷不僅不迴避,還品頭論足,送些錢財做那私會之事。還有些心性歹毒之人,甚至會想盡辦法拐了去,或賣入煙花之地,或別行安置做了外室……這還是那些有家有室、父兄俱在之人。要是遇到那些孤苦伶仃、無家可歸的出家人,下了蒙*汗*藥直接把人擄走,買通了庵堂的主持把人賣了也是常事。何況是奴婢這種被夫家送到廟裡的罪臣侄女?」   她淚如雨下。   「奴婢雖然出身卑賤,可也曾讀過《女誡》、《烈女傳》。奴婢不怕寺院清修貧苦,只怕遇到那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之事……」她本想說「如若如此,寧願去死」,心念一轉,如果十一娘因此而索性讓徐令宜賜她死豈不是自找苦吃。遂語氣一頓,低了頭擦了摸眼角,把這事略過不提,「夫人,侯爺既然說了要送我去寺院,奴婢不敢違背,只求夫人同意讓奴婢在家廟裡落髮,免得落入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丟了侯爺和夫人的顏面奴婢也能日夜為侯爺、夫人、少爺、小姐們祈福,求菩薩保佑徐家家業昌隆,子孫旺盛。」   「家廟啊」十一娘望著她滿是淚水的臉龐。   這才是她的目的吧?   先留下來再說。   可見過她的手段,十一娘又怎麼敢把她留下來。   她的家應該是憩息的地方,而不應該是戰場   「後花園的佛堂只有一個照顧香燭的老媽媽,算不得上清修之地。」她輕聲道,「我看,還是喬姨娘去過的大覺寺好……喬姨娘去了一趟,別的不知道,至少知道守規矩了楊姨娘,你說呢?那裡應該算是清譽卓著之地吧」 第五百零六章憂喜(上)   徐令宜回來的時候梳了纂兒,穿著湖綠色妝花素麵小襖的十一娘正抱著謹哥兒餵他吃粥。   聽到動靜」她回過頭來:「侯爺回來了……」   嫣然一笑。   卻讓徐令宜微愣。   不過幾個時辰不見,十一娘和他記憶中的人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眉宇間舒展了很多,就有幾分爽朗的味道。   如初綻的花蕾,不經意間已悄然地盛放,搖拽生姿。   徐令宜頗有些驚豔。   十一娘已回頭放了調羹,一面將孩子交給顧媽媽,一面吩咐小丫鬟打水進來服侍徐令宜梳洗,自己則過去幫他更衣:「侯爺還好吧?是先吃點東西去睡?還是先睡會再起來吃東西……」   到了宮裡他們都是下人,怎麼可能吃好睡好!   「沒事……」徐令宜知道她擔心,展開雙臂由她幫著脫了衣裳,低聲道,「皇上拉著我說了一夜的話,他去上早朝,我先回來了。」,又見炕桌上擺了早膳」道」「吃了再睡吧……」   十一娘點頭,吩咐小丫集重新擺了只膳,繼續抱了謹哥兒餵他吃粥。   小傢伙像剛才一樣,嘴巴閉得緊緊的,任十一娘怎樣哄,就是不吃一口,咦咦呀呀地」身子扭得像麻花。   十一娘不由氣餒。   顧媽媽看著就在一旁小聲地道:「夫人,這麼大的孩子,又有奶吧……用不著吃糊糊……」   正說著,徐令宜梳洗出來,聽了半句話:「怎麼?奶不夠吃要帖糊糊了……」   「不是……」十一娘剛答了一句,懷裡的謹哥兒已手舞足蹈地衝著徐令宜呀呀直嚷,好像在跟徐令宜打招呼似的,差點把桌旁的粥碗給打翻了。   旁邊服侍的或去扶粥碗,或擋在十一娘身邊,顯得有些慌手慌腳的。   徐令宜看著卻有趣,抱了謹哥兒:「是不是想爹爹了……」   謹哥兒就衝著徐令宜傻笑,把徐令宜的心都笑軟了。回過頭來問十一娘:「剛才怎麼一回事呢?」   十一娘讓小丫鬟把粥碗收了,起身道:「想餵點加了青菜湯的米糊糊他,他不吃!」,徐令宜朝顧媽媽望去。   顧媽媽忙道:「侯爺,我每天吃一隻老母雞,兩副豬蹄,兩對鴿子……奶水足得很,六少爺吃都吃不完……」   「既然奶水足得,吃什麼糊糊啊!」,徐令宜立刻道,「何況孩子不喜歡吃糊糊……」   小孩子到了一定的月份不是都要吃些輔食以補充營養不足的嗎?   可古時候的人認為最養人的是人奶,有些孩子吃到七、八歲。   她只好含含糊糊地應了。   徐令宜就抱著謹哥兒坐到了炕上。   十一娘盛了碗粥,又遞了筷子過去。   謹哥兒就開始不耐煩了,扭著身子衝著門帘子直啊啊。   天氣暖和了,十一娘看著天氣好的時候就會帶孩芋去後花園走走。不過幾天的功夫」孩子就不願意待在家裡了。   徐令宜知道他這是想出去了,笑著拍了拍謹哥兒的小屁股,把孩子交給了顧媽媽:「帶他出去玩會吧……」   顧媽媽曲膝應是,接過謹哥兒」由七、八個丫鬟、婆子簇擁著出乎門。   「餑哥和誡哥上學去了……」   十一娘笑著幫徐令宜布菜:「前腳剛走,後腿您就回來了……」   徐令宜「……」了一聲,不再說話,專心吃早膳。   飯後,十一娘服侍到內室歇息。   徐令宜靠在床頭,這才和十一娘說起進宮的事:「……福建那邊八百裡加急,有個有大安的村」全村一百多戶人家,被僂寇掠殺一空……」   「啊……」十一娘驚駭地望著徐令宜,「,全部嗎?」,「全部……」徐令宜的表情也有點凝重,「黃昏的時候才得的消息。皇上把陳閣老和王勵都招進宮去商量對策。兩人走後,皇上有些心煩」所以招了我去說話。」,十一娘有點驚訝,更多的卻是如負重釋。她遲疑道:「這樣說來,福建又要打仗了……」   徐令宜奇道:「這與打仗不打仗有什麼關係……」   「有人僂寇上岸屠村,難道就這樣不管不成……」十一娘更奇怪。   「當務之急不是打仗……」徐充宜明白過來,道,「是怎樣應該朝中那些反對之聲……」   十一娘不解。   徐令宜解釋道:「你想想」詔獄裡還關著兩位反對開海禁的閣老。出了這樣大的事,那些人還不要抓住機會紛紛上書要求皇上禁海!皇上就是擔心今天的早朝,所以才招了陳閣老和王勵進宮的商議。   「那屠村的事………」十一娘更關心這個。 第五百零七章憂喜(中)   十一娘聞言笑道:,「太夫人可說了喜歡哪個戲班沒有?   太大人差人來問她一聲,也是尊重她這個當家的主母,她卻不可不顧老人家的喜好。   玉版眼睛亮晶晶的:「太夫人說,不知道白惜香唱得怎樣!」   十一娘笑著點頭,去了太夫人那裡。   「不是長生班就是德音班,您看,今年要不要換一換,請結香社來唱堂會,也可以圖個新鮮……」   友夫人笑著點頭,跟十一娘商量:「蛾魚是清蒸還是紅燒的好?花廳裡擺丁香還是海棠好……」   兩人嘀咕子一下午,把三月三的事定了下來。   到了晚上」三爺徐令寧那邊又有消息傳過來,說三爺得了山陽縣的連任。   太夫人很是高興,三夫人趁機商量太夫人:「……吏部文選司的主事幫了大忙,我想請他的夫人三月三來家裡喝杯水酒……」   屋裡的人一下子都沉默起來。   太夫人笑著端起茶盅啜了。茶,慢悠悠地道:「我們不過添雙筷子面已。只怕主事夫人要為難了!到時候穿什麼、戴什麼好,拿什麼做禮品……都要費一番心思。你要是有心,我看,不如到春熙樓訂一桌席面送過去更實惠些……」   三夫人臉上掛不住,有些訕訕然。   五夫人就似笑非笑地瞥了三夫人一眼,笑盈盈地摟了太夫人的胳膊:「娘」您跟五爺說說,三月三我也要去點春堂聽戲……」   按古時候的育兒經,懷了身孕的人要在家裡靜養。   太大人知道她這是在幫三夫人下臺,望著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你給我在屋裡好好待著。」,「娘!」,五夫人搖著太夫人的胳膊撒著嬌兒,「您就答應了吧……」   徐嗣儉和徐嗣諄都抿了嘴笑,歃姐兒卻跑去抱太夫人的另一隻胳膊,沒抱著,就拉了太夫人的衣袖,學著母親的樣子嬌滴滴地道:「娘,您就答應了吧……」   滿屋子的人都哄堂大笑。   太夫人更是愛憐擰了擰五夫人的面頰:「看你還這樣沒大沒小不……」   徐嗣誡嘻嘻地笑。   徐嗣勤則為母親的不知所謂羞的滿臉通紅,低下頭去。   到了三月三那天,黃夫人和黃三奶奶依舊是第一個到。黃夫人陪太夫人坐了,黃三奶奶拉著十一娘到一旁說話:「……世子爺前兩天得了一對紅珊瑚,瞧著稀罕,讓我今天帶過來給你,屋裡換擺設的時候也圖個吉利……」   古時代珊瑚是很珍貴的東西,何況是紅珊哦是為答謝在楊家抄家事件中徐令宜幫忙特意尋的謝禮吧!   十一娘客氣了一番,笑著收下了。   林夫人和林大奶奶來了。   「你們家貞姐兒什麼時候嫁啊……」林大奶奶精神抖撤、紅光滿面,「我們家慧姐兒如今都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恭喜!恭喜……」十一娘和黃三奶奶給林大奶奶道賀。   林大人就和黃夫人、太夫人笑媳婦:「你們看,一點也沉不住氣。   「這樣好的事,換我們也一樣沉不住氣!」,太夫人笑著,喚了林大奶奶過去問詳情。   待晚上送走了客人,十一娘服侍太夫人歇息,太夫人不免有些猶豫:「要不,讓貞姐兒早點嫁過去……」   「快也不過是今年年底,慢也不過是明年開春。……」十一娘笑道,「慧姐兒在滄州熟悉了我們貞姐兒再去,也有個指路的人」豈不更好……」   太大人點頭,笑道:「許是人老了,就想早點看著子孫團圓……」說得十一娘心驚肉跳的。   「娘可不能這樣想……」她幫太夫人換了歇息的便衣,「我們家謹哥兒的媳婦還等著您的紅包呢……」   太夫人呵呵笑:「放心,放心,一早就準備好了!不會少了你們謹哥兒的……」然後和十一娘說起喬夫人來:「……有兩年沒有來參加三月三的春宴,那時候程國公正任宣同總兵,老四剛從老家守孝回來。不知道這次又是為什麼不來……」   「可能是家裡的事多吧……」十一娘聽徐令宜說過這件事,「拿了二十幾萬兩銀子出來和楊家的人放印子錢,如今楊家的冊帳被皇上命人在午門外一把火燒了,喬家血本無歸不說,有些錢還是借的,債主聽說了一窩蜂地湧到喬家要喬家還錢。喬家沒錢,有人衝到正廳把祖傳的一隻青綠古銅鼎都給搬走了,要不是順天府尹的人來的快」那張三尺長、兩尺寬的紫檀木香案都差點給人抬了去。這幾天程國公正應酬著這些事,喬夫人哪有心情來我們家喝酒、聽戲……」   因為楊家高利貸很大一部分是借給了六部的官吏。建寧侯和壽昌伯被關押後」大理司的官員都有些不敢去審訊,皇上索性讓人貼了告示,定了今日子在午門把帳冊全燒了。   太夫人也聽說過,只是沒有十一娘的詳細。聽著嘆了口氣,道:「兵敗如山倒。這治家管事何嘗不是如此。我看這次喬家只怕是要元氣大傷了。偏偏子孫裡面又沒有出採拔尖的人地……」,說著,憶起往事來,「我記得程國公有個庶弟,和老四差不多的年紀。小的時候,不記得是為什麼和老四起了爭執,糾了幾個玩伴給老四下套子,竟然把老四給套了進去,賠了五兩銀子才算完事。是個極聰明、機敏的。可惜後來被喬老夫人差了人引誘他入了煙花之地,後來為了個戲子被遂出了家門。要是當初好好教導」送到兵營裡歷練一番,說不定這時候能用得上了。」   這事有些複雜」十一娘不好說什麼。   「是啊!」她應付兩句,說起徐嗣浮的事來:「也不知道淡泊齋收拾得怎樣了?明天得去看看才好!」   「這件事你不用擔心。」太夫人笑道,「我讓杜媽媽盯著,有什麼事,她會跟我說的。」然後問起楊氏來:「大覺寺那邊的香油錢可準備好了?」   關於送楊氏去大覺寺的事,十一娘沒有多說,徐令宜也沒有多問,聽十一娘提了一句」就讓白總管去安排了。   不過送人去,按燦巨是要送筆香油錢的。   「香油錢已經送過去了。說好以後每年三十兩。初九把人送去。」   太夫人微微頜道,由十一娘服侍著歇下。   十一娘回到屋裡。   塹香把黃三奶奶送的一對珊瑚拿給她過目。   是粉紅色,一尺來高,燈光下有晶體熠熠生輝,十分的漂亮。   丫鬟們個個嘖嘖稱奇。秋雨還小心翼要地摸了一下:「夫人,聽說這東西是海龍王頭上的角變成的,可以趨兇避邪,是真的嗎?」   十一娘自然不會相信,卻也不會戳穿。笑道:「可能吧!」   塹香雖然沉穩,畢竟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此時也有些興奮,笑道:「我小的時候,看見有人家把它放在祠堂的香案上。應該是真的!」   正說著,徐令宜進來。   「咦,是誰送的?」   「黃三奶奶送來的!」十一娘笑著起身幫他更衣。   徐令宜打量了一番:「兩株一樣高,樣子也差不多,倒也十分難得。」然後道,「擺株你窗臺上」和那金魚一起,也湊個趣。一株擺到謹哥兒的炕頭好了。」   看樣子,他也相信珊瑚有趨兇避邪的功能。   十一娘笑著應了。四月初八佛生日,讓人送了只象牙雕的五百羅漢過去,算是還了黃三***禮,這已是後話。   第二天,她去了淡泊齋。   葛巾已經住進去了,陪著十一娘在淡泊齋走了一趟。   說的是「齋」,卻是個五間三進的院子,臺階旁都是合抱粗的香椿樹,牆重新粉過,家俱上了新濤,幔帳、坐墊全都是新的,花瓶、茶具卻是古董,顯得古樸自然,舒適雅致,頗適合徐嗣諄的身份。   十一娘很滿意」花了幾天功夫把徐嗣諄安頓好,皇上對楊家的處置結果也出來了。   「沒收家產」流放嶺卉?」   徐令宜點頭:「皇上總算還念著昔日的情份,留了楊家人的性命。」   「那再位閣老?」   「多半是活不成了!」徐令宜低聲道,「但家裡的人不可牽連進去。」   十一娘微微嘆了口氣。   到了晚上,聽到消息的楊媽媽來求見她。   「夫人,我想跟著楊姨娘去大覺寺修行,還請夫人恩準!」說著,就磕起頭來。   也不怪她來找自己。   楊家現在這樣,她回去也沒個著落。不過是多口飯。   十一娘讓人攙了她:「楊姨娘出了家,就是方外之人,媽媽跟去也不太適合。要是媽媽不嫌棄,我給媽媽謀個莊子上看房子的差事,你覺得如何?」   楊媽媽聽了有點失望,但十一娘的話也有道理。她感激地向十一娘道了謝。初八的晚上,和十一娘派去看守楊氏的媽媽一起幫楊氏收拾東西。   塹香神色有些凝重地進來和十一娘耳語:「自從把人架回了屋,不哭也不鬧,東西也都收拾好了,剛才還把內室牆上掛的四幅掛屏讓楊媽媽給取了下來,說很喜歡,想帶到寺裡去。」   只有毅志極其堅強的人,才能在這種情況下冷靜而條理分明,不怪些香有些擔心。   十一娘的目的是要她離開徐家。   聽了低聲道:「她屋裡也就那點東西,她想拿什麼就拿什麼吧!至於其他的……我讓管事和大覺寺講好了的,三十兩的香錢油,分三次給,一次在端牛,一次在中秋,一次在春節。既然家裡有人去,於理於情都應該去看看楊姨娘才是!」   些香明白過來。待楊氏走後,把楊氏帶走的東西下了帳,在旁邊注了一筆,派了幾個粗使媽媽把小院打掃了一番,然後一把銅鎖鎖了院子門。   楊媽媽則和徐家的粗使媽媽送楊氏去了大覺寺,當天晚上回來給十一娘磕過頭後」就挽著包袱跟著徐家的管事去了徐家位於陝西的一座田莊做了看屋的人。 第五百零八章憂喜(下)   十一娘此時才緩了口氣,去看甘太夫人。   見面甘太夫人就問起謹哥兒:「初十謹哥兒滿五個月了吧?長得像你還是像侯爺?我是孀居,他又小,可惜見不著……」又道:「我雖然有的是空暇,卻是福薄之人,怕謹哥兒沾了黴氣,託蘭亭幫謹哥兒做了幾件衣裳讓她帶過去……」語氣很平靜。   十一娘卻聽著難過,笑道:「我們不講這些。只是孩子太小,春天的天氣又變化快,太夫人,侯爺都不讓帶出來,怕受了風寒。等他大一些了,我帶他來看您……」   甘太夫人聽了直笑:「父母愛麼兒。怎麼?我們侯爺也沒能免俗……」   十一娘不想徐令宜被人議論為父不尊、教子不嚴,笑道:「主要還是侯爺子嗣艱難……」然後說起謹哥兒的趣事來:「……也不知道像誰?天天待在後花園裡玩就好,不是吃飯、睡覺不落屋。略有不如意,就要發脾氣。我怕他乳娘慣著他,多半時間都自己帶在身邊。」,「我們這樣的人家,不愁吃不愁穿,最怕孩子被那些下人慣壞了……」甘太夫人很是贊同,「到時候有多少家業都要敗下去……」又問起徐嗣諄,「上次來送花樹,聽說要搬到外院去住,他可還習慣……」   「不用聽杜媽媽的絮叨了,正高興著呢……」十一娘笑道,「下了學匆匆到我這裡來問個安就回了屋,指揮著小丫鬟搬弄這,搬弄那。我來的時候還跟我說,要在院子裡種植海棠樹……」   甘太夫人呵呵地笑起來:「還是孩子心性!」,十一娘頜首:「他人倒也純厚……」   正說著話,看見有小丫鬟在帘子外面探頭探腦的。   十一娘打住了話題,甘太夫人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皺了皺眉頭。   「別管她……」甘太夫人低聲道,「是甘夫人身邊的小丫鬟……」語氣頗有些不耐煩。   十一娘很是詫異。甘太夫人為人謙和溫順,很少有這樣的情緒流露。不禁關切地道:「出了什麼事……」   甘太夫臉色一紅:「說是外院的錢都拿去和龔家做生意了尋思著讓我拿些體己的銀子救救急。」,「怎麼會這樣……」十一娘的眉頭也蹙了起來。   「你難是來一趟,我們別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甘太夫人不想多說,「當初我從正屋搬出來的時候,她可是抄了我的箱籠的如今讓我拿體己銀子來,還想反問她一句,我從哪裡來的體己銀子?說來說去,不過是打我喜鋪的份子錢……」   「您和甘夫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犯不著為了幾兩銀子和她翻臉……」十一娘沉吟道,「要是實在推不過,就讓她來找我。說鋪子裡的事由我當家。我看她有這個臉沒這個臉!」,甘太夫人很不好意思攜了十一娘的手:「讓你為難,我心裡到底過意不去。我已經跟她說了,喜鋪當初是我大哥幫著拿的主意,這算帳分紅的事也一併由我大哥拿主意。她要是不相信,讓她去問我大嫂去……」   甘太夫人的大哥也當朝三品的官員有他幫著撐腰,甘家不敢太過份。   兩人的話題就漸漸轉到了甘太夫人侄女和四娘兒子的婚事上,氣氛漸漸變得歡快起來,十一娘在甘家吃了午飯才回去。   下午,蘭亭來了。   抱了會謹哥兒才和十一娘在宴息處坐下。   「力氣可真大……」她笑著端了茶盅,「,我記得我們彤哥兒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剛剛能站起來,哪像謹哥兒又蹦又跳的……」   十一娘讓些香收了蘭亭送來的小衣裳,笑道:「懷他的時候懷像不好,還怕身子骨弱,沒想到他能吃能睡,長得還行!」,然後道,「,這可真是巧了!我上午剛去見了甘太夫人你下午就來了——要是你上午來,我還不在家呢!」,蘭亭聽了笑道:「我原準備上午過來的,結果收到了三姐的信,讓我給她帶點東西去。我要趁著帶信的人把東西快點帶到福建去……要不然,就上午來了!」,十一娘「哦」,了一聲道:「曹娥有信來?她現在怎樣了……」   「懷了身孕……」蘭亭苦笑,「藉口懷像不好,搬到了莊子上去住。所以本讓我給她帶些上好的人參、燕窩過去補身子……」   主母避到了莊子裡去……」,……   十一娘只好道:「眼不見心不煩。去莊子裡住些日子也好……」   蘭亭苦澀地笑了笑坐了一會就起身告辭了。   十一娘送了她出門,周夫人來了。   「出了什麼事……」十一娘大吃一驚。   周夫人按品著裝顯然是從宮裡來。卻臉色灰敗,一副倍受打擊的模樣兒。   她搖了搖頭,越過十一娘直接進了內室,趴在臨窗的大炕上就哭了起來。   十一娘忙遣了身邊服侍的人,拿了帕芋給她擦眼淚:「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些日子又是閣老秋後要被處決,又是誰家升了官誰家貶了官的,*來心裡都有此沒底,遇事不免比平常驚慌。   周大人沒有理睬十一娘,嚶嚶地哭了好半天才抬頭:「芳姐兒生了,又生了個女兒……」說完,又伏在大迎枕上哭了起來。   十一娘默然。   這是最讓人無可奈何的事!   她無言地陪著坐了一會。   周夫人好好地哭了一番,這才抽泣著坐直了身子:「回去還要做出一副高高興興的樣子………」   可公主府耳目眾多,還有叔伯兄弟、柚嫂姑子,被人看了不免有流言蜚語傳了去。   她讓些香打水進來,親自擰了帕子給她擦臉:「我是個不出門的人,姐姐只管來……」委婉地告訴周夫人自己不會說出去。   周大人卻沒和她客氣,按過她手裡的帕子擦了臉:「我要是和你見外,就不會來了……」說著,想起了芳姐兒,「別人都說再尊貴的人命裡都有兇險的時候。我們芳姐兒從出身到現在。小的時候得公主的青睛,待她就與其他孫女不同,就是孫子,也比不上。長大後又聰明伶俐,活潑孝順,再後來,又嫁了皇長子,做了太子說……偏偏在女人最重要的子嗣上艱難起來。你說,這是不是富貴走在了有前……」   也就是先甜後苦。   好命是講究先苦後甜的。   十一娘只好安慰她:「大難過後必是大福。姐姐就當是老天命見芳姐兒事事順當,讓她過幾天苦日子,知道了這世間艱難好了……」   周夫人緩緩地點頭:「也只能這樣想!」,然後拉了十一娘的手,「公主洗三禮的時候,妹妹見到了皇后娘娘,可要跟我們芳姐兒說幾句好話才是……」說完,眼淚又落下來,「也不知道會不會辦洗三禮。皇上聽說又生了個公主,只應了句「知道了」不像上一次,立刻賜了名字………」   「看姐姐說,龍子鳳承,怎麼會不辦洗三禮……」十一娘端了杯熱茶給她喝」「上次是嫡長別女。自然不一樣。別說是公主,就是皇子,也沒有誰一出生就賞了名字的。   姐姐先要穩住才是,要不然,芳姐兒也該慌了。這人一慌,就容易出錯。出了錯」再想改就沒那麼容易了……」   周夫人不住地點頭。   十一娘又勸了半天,又問了芳姐兒的情況。知道大人小孩都平安,放下心來。而夫人和十一娘這麼說了一通,也心緒漸寧。知道芳姐兒生了公主的事避是避不了的,深深吸了口氣,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去給太夫人請了安,回了公主府。   太夫人不免嘆息:「就算是皇后娘娘等著,只怕那些朝臣也等不得……」   「有皇后娘娘幫著看顧些,情況總好一些……」   太夫人沒有說話。   晚上十一娘和徐令宜說起這件事來。   徐令宜的神色卻有些凝重。   十一娘打趣道:「你也不會是嫌棄芳姐兒生了個女兒吧?我瞧著女兒挺好。我還準備生個女兒呢……」   徐令宜臉色微霧,咬了她的耳朵問:「真的!真準備給我生個女兒……」語氣極其曖昧。   十一娘想到這些日子他像開了禁似的,一日比一日荒唐,紅著臉推開了他:「和你說正經的呢……」忍不住橫他一眼。   卻不知道看在他眼裡多嫵媚」抱著她,手就伸進了衣襟裡。   十一娘喘息著任他所為。   他卻只是留戀半晌後幫她整了衣襟。   十一娘咬了唇」眼睛有些溼起來。裹著被子翻過身去,閉了眼睛獨自睡去。   「傻瓜……」徐令宜只好又把她摟在懷裡,「劉太醫說了,你要養幾年。等過幾年你再給我生個始娘……」   她的小日子剛過。   十一娘把頭埋在他的懷裡,餑長的秀腿卻纏了上去。   徐令宜大笑:「好,好,好。全是我不對還不行……」聲音漸漸低下來,眸子全是溺愛的笑,身體的反應卻背叛了語言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十一娘抿了嘴笑,手卻一點點地探下去。   玩火**了!   徐令宜在心裡無聲地笑。   十一娘膽子越來越大了。   不過,也這是他自己慣的。   心裡卻是喜教……卻不是時候。   他笑著捉了她的手:「這次周家的日子不好過了……」   十一娘一愣。   徐令宜就正色地道:「太子乃國之儲君,社稷之所望。不僅要鎮撫海內,還要供奉祖宗祭祀。太子妃進門三年,連育兩女,皇上雖然不說什麼,但心裡肯定有些不高興。周家如果以嶽家的名義勸皇太子廣納嬪妃,生下長子就麻煩了。如若不聞不問,皇上想起來不免會覺得周家行事沒有大家風範,對太子妃心生不滿……倒是個兩難的境地……」   ※   先上上草稿! 第五百零九章居家(上)   十一娘的注意力被轉移,她望著帳頂長長地籲了。與:所以說,有女兒的還是別送進宮好!」,神色頗為悵然。   徐令宜說這話可不是讓她傷心的。   他是怕她繼續胡鬧下去自己丟盔棄甲,到時候十一娘吃苦頭……   念頭閃過,手就貼在了她的小腹上。   「太子剛剛冊封」,」他換了個姿態,下巴頂在十一娘的頭頂,親暱地摟了十一娘,低聲道」「對皇上、皇后,要孝順體貼;對兄弟姊妹要寬和忍讓;在授業師傅面前要聰慧睿智;在群臣百官面前要沉穩持重……要做的事多著,怎麼能惦記著廣納嬪妃?過兩天郡主的洗三禮,你遇到皇后娘娘,記得跟她提一聲。心裡縱然再不滿,也不可就這樣冒冒然地給太子納妃。總要給芳姐兒幾年時候,周家知道了,也只有感激的份。如果還是不行,到時候再商量怎樣納妃也不遲力請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多擔待些才是……」   男女有別,雖然是親姐弟,徐令宜也不方面常去看皇后娘娘,何況一個是外臣,一個是內命婦,就更要避嫌了。如果有什麼事,十一娘以外命婦的身份進宮朝賀的時候給皇后娘娘算是比較不引人注目的安排了。   十一娘明白,枕了徐令宜肩膀:「侯爺放心,我會把侯爺的意思傳達給皇后娘娘的……」   徐令宜「……」了一聲,然後打了個哈欠:「快點睡吧!昨天還要和娘商量進宮的事……」聲音有些含糊,顯然人很疲憊了。   十一娘娘輕輕應了聲「……」,閉了眼睛也準備歇了,徐令宜卻像想起什麼似的又道:「如果宮裡有旨意讓謹哥兒進宮,你就找個理由推了——進了宮,你又不能把謹哥兒帶在身邊時時照顧,要是磕到哪裡或是碰到哪裡就不好了……」   是擔心兒子去了被人輕怠吧!   十一娘攬了他的腰貼著他貼胸口清脆地應了一聲「……」。   徐令宜這才摸了摸十一娘的頭髮睡著了。   十一娘仰了頭,只看見徐令宜的下巴。   頜骨骨線優美,因為抿著嘴巴,繃得有點緊卻有種端穆的沉穩。   十一娘失笑,輕輕地湊上前去吻了一下……   ……   是為母則剛,還是十一娘之前和皇后娘娘接觸的太少,對皇后娘娘不了解,洗三禮的時候,十一娘給皇后娘娘問過安,剛說了句「郡主長的可真漂亮和大公主像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皇后娘娘就笑著招了她過去,攜了她的手,先是低聲地問謹哥兒:「……有沒有長牙?應該可以扶著人坐一會了吧?吃得可好?有多重?有多高……」   十一娘一一應答。   就聽見皇后娘娘聲若蚊蛐地道:「你跟周夫人說一聲。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了。不必擔心。宮裡的事,有我呢……」   十一娘微微頜首繼續說著謹哥兒的事,好像剛才皇后娘娘什麼也沒有說似的。   皇后娘娘看著,眼睛裡閃過一道滿意的笑容。   十一娘決定回去以後把見到皇后娘娘的一言一行都告訴徐令宜,也免得徐令宜總把皇后娘娘當成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似的。   思忖間,看見大公主由一群內侍、宮女簇擁著走了進來。   看見十一娘立在母后身邊說話,她小跑過去,拉了十一娘的衣袖:「永平侯夫人永平侯夫人,你為什麼沒帶謹哥兒來……」   有教習嫉嫉在大公主身邊低聲提醒大公主:「大公主,等永平侯夫人給您行了禮您再開口說話……」   大公主卻理也不理那瑭嫉,自顧自地對十一娘道:「謹哥兒好有趣啊!上次父皇抱著他,我用手戳他的臉,結果他臉一歪把我的手指含在了嘴裡用力吮吸起來!」,說著,還伸出右手的食指給十一娘看。   大公主的手指白暫細膩,指甲剪得齊卒整整不見一絲汙垢,小小的指甲閃爍著粉色的珠光。   難怪徐令宜回去臉色不太好看……誰知道謹哥兒還遇到了些什麼事?   想到這裡,十一娘雖然在笑心裡有些不快。覺得徐令宜不讓她把孩子帶進宮來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而此刻眼中心中全是大公的皇后娘娘根本沒注意十一娘,也沒有斥喝大公主的無禮,反而笑盈盈地道:「福榮你很喜歡謹哥兒嗎……」   大公長重重地點頭:「他長得好看!又不像八弟,動他一下就哇哇大哭……」   前些日子宋美人為皇上誕下了八皇子。   滿殿的夫人都笑了起來,那些宮女、內井也個個強忍著笑意低下了頭。   大公主覺得大家都在嘲笑她,很不高興,大聲辯道:「我說的是真的嘛。謹哥兒長得最好看了!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   口曰徑主教習嬤嫉臉皮漲得紫紅,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就好,急得額頭直冒汗。   皇后娘娘見大公主生氣,笑著抱了她:「好了,好了。我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覺得你小小年紀已經知道醜妍,十分難得而已!」   眾人聽了忙七嘴八舌地道:「大公主,見過永平侯六少爺的人都知道六少爺長得漂亮。不是笑話您,是覺得您很聰明!」   大公主這才臉色微霧。   「這就是緣分!」突然有人笑道」「宮裡這麼多孩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身邊還有伴讀,可也沒見大公主覺得哪個好看?我看,皇后娘娘和永平侯不如親上加親,讓六少爺尚了我們大公主好了!」   大家不由驚訝地循聲望去。   說話的人是李霧的嶽母安成公主。   十一娘心中大怒。   這個安成公主,說話怎麼這麼不搭調。先不說兩人是表姐弟,只有那些家貧之人才會給孩子訂娃娃親。要知道,古代嬰兒的存活率都很底,婚訂的太早,女方天折,男方不免背上克妻的名聲;如果男方天折,女方是守節好還是改嫁好……略有些家底的人都會在孩子十一、二歲的時候開始說親,孩子到了這今年紀,通常已有了個雛形,男女雙方也好量媒說媒。   她飛快地駿了皇后娘娘一眼。   皇后娘娘神色溫和,和剛本沒有什麼兩樣,卻沒有答話。   看樣子,也不喜歡安成公主的話。   她又朝身邊的太夫人望去。   太夫人低頭喝茶,好像沒有聽見似的。   十一娘鬆了口氣。   她希望兒子能找個自己喜歡的人……,…如果他長大了喜歡大公主要去做駙馬,她是不會反對的。所有的提前必須是兒子自己做的決定!   念頭一閃而過」十一娘嘴角微翕,正準備說幾句俏皮話把這事揭過,已有人搶在她前面道:「我看,安成公主得了乘龍快婿之後,但凡看著一對金童玉女就想著要撮合撮合。」說著」大笑了兩聲,問道,「說起來,你們家盛萍成親也三、四個月了,可有夢熊之喜?」   十一娘望過去。   說話的是任昆之母常寧公主。安成公主聽著眉宇間閃過一絲與有榮焉的傲然:「霧兒為國分憂,成親沒幾天就回了福起……,…」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常寧公主沒等安成公主說完就插嘴道,「他們少年夫妻,一個在燕京,一個在福建……雖說李家的規矩是不納妾,可你做嶽母的,也不能因為這個就把孩子留在身邊。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看,你還是早點送盛萍去福建的好。」說著,目光一轉,道,「莫非是李夫人要媳婦在身邊立規矩,所以不願意送媳婦送福建?」   大周律令,從三品以上的武將家眷才會留在燕京。   這屋裡坐的全是皇親國盛、公卿貴胄,官員的妻子都在殿外。   有人聽了笑道:「安成,要是你不好說。今天當著皇后娘娘的面,我們叫了李夫人來幫你勸勸。你看如何?」   沒待安成公主說話,立刻有人同仇敵愾地道:「是啊!雖然說媳婦在婆婆面前立規矩是應該,可我們盛萍一不是長媳,二來還有縣主的封誥,三來年紀夫婦新婚燕爾……李夫人也太不通人情了!」   都是多年的媳婦熬成的婆,說別人的家閒話看戲不怕臺高。如一石激起千層波,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而投石頭的常寧公主卻坐錦機上笑盈盈地望著屋裡的人」作壁上觀,退出了八卦的圈子。   十一娘看著心中一動。   這位常寧公主能得皇上的喜歡,恐怕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生母曾經撫育過皇上的原因吧!   之後的發展就有點戲劇性了。   皇后娘娘宣了李夫人進來問話。   李夫人連聲解釋,說自己絕沒有這個意思。是因為福建不安穩,怕縣主去了生活不習慣,所以才留在燕京的。安成公主也不停地解釋,不是李夫人要把媳婦留在身邊,而是她怕女兒年紀小不懂事,讓李夫人留女兒在身邊教導兩年。   正說的熱鬧,黃姑姑進來稟告,說太子妃那邊都準備好了。   大家簇擁著皇后娘娘往芳姐兒那邊去。   路上,安成公主沉著臉,顯得很不高興;李夫人則端莊穆然地走在外命婦的行列裡,看也沒看安成公主一眼。   十一娘覺得有些好笑。   眉目流轉間看見扶著福成公主的周夫人。   兩人在殿外等待皇后娘娘召見時還和大家有說有笑的,進了殿,就一直沉默到現在。   想必心裡不好受吧!   她想了想,找了個機會拉了拉周夫人的衣袖。 第五百十一章居家(中)   周夫人知道十一娘有話對她說,並不回頭,不動聲色,**大家丟洗三禮的時候才趁著熱鬧站在了十一娘的身邊。   十一娘悄聲把徐令宜和皇后娘娘的意思都說了。周夫人表情明顯的忪懈了很多。待從從芳姐兒那裡出來時,福成公主甚至朝著十一娘微笑著點了點頭。   一直沒有做聲的太夫人眼底就有了深深的笑意。   她拍了拍十一娘攙扶著自己的手,和五夫人、黃夫人說說笑笑去了偏殿。   回到荷花裡,已是下午百初,來迎接她們的不僅有徐令宜,還有羅振興。   「大哥……」十一娘高興極了。   羅振興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衝著妹妹點了點頭」上前給太夫人行了禮。   「可把您給盼來了!」,五夫人笑著和羅振興打招呼,「四嫂天天在家裡念叨著您怎麼還沒有來呢……」   太夫人也笑道:「怎麼這個時候才到……」   「讓太夫人、縣主、妹妹掛念了!」,羅振興笑著回著太夫人的話,卻像解釋什麼似的,目光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路上有點事耽擱了。比原定的時候晚了大半個月啟程……」   太夫人、五夫人看著不好多問。站在垂花門前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太夫人一面往裡走,一面笑著和羅振興家常:「平平安安地到了就好。讓老四給你接風」你等會可要好好喝兩盅……」又問,「家裡還好吧?聽說你媳婦懷了身孕,怎樣?她還好吧?」,「託您的福。」羅振興恭敬地道,「家裡都挺好餓內人身邊有五姨娘照看,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六姨娘來燕京後一直沒有回去。   十一娘想著五姨娘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不知道羅振興說的是客氣話還是真心話!   一行人在太夫人那裡略坐了一會,太夫人見一個兄妹重逢,一個懷著身孕也不留媳婦在身邊服侍,端茶送了客。   五夫人回了自己屋裡,十一娘則和徐令宜一起陪著羅振興到書房坐了。   沒等十一娘開口,羅振興主動道:「你別擔心。家裡沒什麼事。是原先和我們家一起做茶葉生意的那個富商突然攜家帶口到杭州來,求我幫他在杭州落藉。」   十一娘聽著心中一跳:「福建的形勢很糟糕嗎?」,這種事,不是女人應該關心的事。   羅振興不由看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卻道:「比我們想像的都要糟糕。福建那邊報喜不報憂。大安村被屠之事是掩蓋不了,這才報上來的……」一副見怪不怪的淡定模樣。   「也就是,李總兵在那裡,並不像之前以為的那樣,福建的局勢漸漸得到了控制……」十一娘沉吟道。   如果真是這樣那李霧的軍*……,她隱隱有種不好感覺。   徐令宜「……」了一聲,側身和羅振興道:「你來的正好我正要寫信給雲飛。   你把那茶商的事好好和我說說……」   十一娘正想支了耳朵聽聽,卻看見羅振興又看了她一眼。她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   忙站了起來:「妾身去給侯爺和哥哥倒杯茶來……」   徐令宜不以為意:「讓小丫鬟去倒吧!你要是不耐煩聽這些,就回屋歇會……」   謹哥兒越來越沉手,十一娘卻常常抱著偏偏謹哥兒又不是個安分的,他總擔心十一娘把謹哥兒一時力竭把謹哥兒落在了地上。   「妾身知道了……」十一娘笑了笑,還是起身迴避了。   羅振興很是震驚。   翰林院的人說起徐令宜,都說他雖然內斂寡言,卻機智過人,行事謹密。沒想到……,卻任十一娘在一旁聽他們談論朝廷大事。   他低頭喝茶,掩飾著自己的表情目光卻忍不住朝十一娘瞥了瞥。   她側著身子,正吩咐小丫鬟什麼。   纖細的身子如楊柳般婀娜多姿,面孔粉白,如剛綻的玉蘭花,這樣清麗的人,卻從骨子裡透出幾分激豔來讓人看了不由驚豔。   羅振興不禁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正說在說話:「……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李總兵善於揣摩上意,卻曲解了皇上的意識。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要的是能幫他鎮守福建的帥才,他屢次和區家在小事上糾結,眼孔還是小了些……」並沒有多看十一娘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羅振興暗暗鬆了口氣。忙斂了心思和徐令宜說話:「卻是本末倒置了!」,十一娘聽著走了出去,讓小丫鬟吩咐小廚房的吳媽媽給兩人治辦酒宴。自己回屋梳洗一番換了家常穿的夾衫休息了一會。   再醒來,已是晚霞滿天。   外間傳來徐嗣誡的聲音:「這個東西不能吃,是傘著玩的……」然後就聽見幾聲拔浪敲的聲音。   謹哥兒這些日子抓住什麼都往嘴裡塞,十一娘生怕他吞了扣子之間的東西,吩咐丫鬟把家裡的小東西全都收了起來,還特別囑咐阿金好好注意。   知道這是徐**下了學在外面逗謹哥兒玩,她露出笑臉~   徐嗣諄搬到外院後,兄弟倆還像從前一樣,每天早上給太夫人和十一娘問過安後就一起去雙芙院上課,中午或到太夫人那裡,或到十一娘這裡來吃飯睡午覺,但下學後,南勇媳婦就會婉言拒絕徐嗣諄的邀請領徐嗣試回正屋,趙先生也會留了徐嗣浮單獨給他講半個時辰的功課。一來二去,兩人不像從前那樣每時每刻攪在一起。好在徐嗣諄的功課加重,要花更多的時間在功課上,徐嗣誡每天都要和謹哥兒玩一會,也不覺得寂寞。   十一娘梳洗整齊到西次間的時候,徐嗣誡正吹笛子給謹哥兒聽。   雖然不十分懂民樂,但她從徐嗣誡那優揚婉轉而流暢圓潤的笛聲中可以聽出來,徐嗣誡在笛子上的造詣已遠遠超過了比他長三歲、同時學笛子的徐嗣諄。   徐嗣誡吹得很投入,謹哥兒也一改平時的活潑,睜著圓滑滑的大眼睛望著哥哥。   十一娘就站在了門口,聽徐嗣誡把一曲吹完」拍了拍手掌。   「試哥兒的笛子越吹越好了!」,「母親……」徐嗣誡跑過去抱了十一娘的腰,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先生說還要多練習才行!」,十一娘摸了摸他的頭,抱了在顧媽媽懷裡直蹦的謹哥兒:「,快去做功課。然後我們吃飯。去給祖母請安!」,徐嗣誡恭敬地應「……」,上炕端坐在炕桌前背起《幼學》來。   今年開館,趙先生正式給徐嗣誡啟蒙。   謹哥兒聽著自然有些不耐煩,咦咦呀呀地抓了十一娘的耳環。   十一娘笑著把兒子的屁股拍了一下,待阿金幾個把謹哥兒的小手拔出來,十一娘把謹哥兒交給了顧媽媽:「五少爺要背書,別讓六少爺吵著他。」   顧媽媽笑著應「是……」抱著謹哥兒去了暖閣。   檢查了徐嗣誡的功課,十一娘吩咐小丫鬟擺了晚膳。待給太夫人問過安,又陪著徐嗣誡在西次間的炕桌上描紅。   徐令宜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院子裡靜悄悄的,已換上了值夜的丫鬟、婆子。   燈火明亮的西次間窗戶上映著十一娘正做著針線的優美剪影和徐嗣誡練字的小小身影。   徐令宜阻止了小丫鬟的通傳,站在那裡靜靜地看了他們一會,放輕腳步進了屋。   「侯爺回來了……」十一娘下了炕。   徐嗣誡扭頭喊了一聲「……」,放下了筆,上前給徐令宜行禮。   徐令宜笑著點了點頭,目光卻落在了炕桌旁的一個大紅錦被上毗——謹哥兒小臉蛋紅撲撲正睡得香。   「功課做完了沒有!」,他笑著問徐嗣誡,坐到了謹哥兒身邊,幫謹哥兒掖了掖被角。   「還有一個字……」徐嗣誡紅著臉道。   他怕父親責怪。   徐令宜卻溫和地笑了笑,道:「那就快點寫完,寫完了好去睡覺」」   徐嗣誡高興起來,「嗯」,了一聲,歡快地爬上了炕。   十一娘端了茶進來。   徐令宜啜了一口,眼角掠過放在一旁的小藤筐,笑道:「在做什麼呢……」   十一娘坐到了徐嗣誡的身邊,收拾小藤筐:「想給侯爺做雙暑襪……」   徐令宜有些意外。   這還是十一娘第一次給她做東西」何況她還有一幅《谷風》的屏風沒有繡鬼……繼而大感興趣:「給我看看……」   十一娘笑著將襪子遞了過去。   薑黃色的細葛布,襪子口繡子黑色的雲紋。莊重大方。   徐令宜很喜歡,拿在手裡細細地磨挲了一會才把襪子遞了過去。   十一娘問起羅振興來:「大哥走了……」   「沒……」徐令宜道,「喝的有點多,我留了宿……」又道,「,振興納了個小妾,你準備些暮環,明天給新姨娘做見面禮。」   十一娘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又覺得自己話來得太急,緩了口氣,「什麼時候的事?大哥前些日子來信怎麼一字未提……」   「就這幾天的事……」徐令宜笑道,「這種事,他怎麼好提……」   十一娘沒有做聲。   大太太去世了,以後羅大奶奶就是當家人了。要在家裡伺候羅大老爺,主持中饋,管理庶務,撫育子女,不可能隨著羅振興到燕京,而羅振興身邊也不可能沒有人照顧……   最初的驚訝過去,她雖然能夠明白這種安排,心裡卻有些不快。   屋子裡就沉默下來。   徐令宜望著剛才神色恬靜而此刻卻眼神一黯的十一娘,想了想,道:「你別擔心。人是你大嫂做主納到,而且是你大嫂娘家的一個遠房親戚,祖上也曾中過秀才,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 第五百一十一章居家(下)   這與與清白不清白、是不是好人家的姑娘有什麼關係?   十一娘在心裡腹徘,有點小小的鬱悶,不由嘟呶了一句「自怨愁容長照鏡,悔教徵戍覓封……」。   如果羅振興沒有中進士,以羅振興的性格,不管是大太太在世還是不在世,可能都不會納妾吧!   她的聲音雖然小,注意她的徐令宜卻聽得很清楚。   他有些意外。   想到她剛嫁進來時勸自己的話,想到那次她聽到朱安平和七娘私語落淚的事,嘴角不由有幾份淡淡的笑意。   十一娘,好像特別羨慕那些能彼此相守的夫妻,甚至對自己能辭官賦閒在家挺高興的。   心念一轉,他不由抬頭仔細地打量妻子。   她正低頭整理藤筐裡的東西。修長纖細的手細,指甲剪得整整齊齊。她細心地把襪子疊好,把斜線一一擺放整齊,動作優雅從容,神色淡定溫和。他突然憶起小時候」半夜醒來,乳娘坐在床邊,也是這樣不緊不慢地擺弄著針線,溫和地笑,端了溫茶給他喝,拍了他入睡。待再張開眼睛,乳娘還坐在那裡,拿著烘好了的衣裳,正笑盈盈地待他起家……日子過的平靜,卻是那樣的安嗯……一如此刻的感覺!   很多年,他都沒有這種感受了。   徐令宜就握了十一娘的手。   望著她投過來的狐疑目光,語塞。很多話湧出來,有點不知道該先說哪一句的好。   十一娘卻笑道:「侯爺放心。明一早妾身就會準備好給新姨娘的見面禮讓大哥帶過去的……」   不能改變的事實,抱怨過了,就要學著放下,免得在心裡腐爛成蛆。何況甲之砒霜,甲之蜜糖。   徐令宜點頭,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   十一娘想問個仔細,一旁埋頭認真描紅的徐嗣誡抬起頭來:「,父親、母親,我寫完了……」然後把宣紙拎起來給徐令宜和十一娘看。   兩人臉上不約而同露出笑容來,徐令宜甚至還表揚了徐嗣誡兩句:「寫得不錯。要是多花些時間,會寫得更好……」   徐嗣誡望著十一娘,笑得像夏日下的一朵太陽花。   南勇媳婦忙過來抱了孩子:「侯爺和夫人也早點歇了吧……」   十一娘點頭,待徐嗣誡行過禮後,讓秋雨送他們出門。   徐令宜把謹哥兒抱到暖閣歇下,這才去洗漱歇息。   半夜,十一娘感覺呼吸有點困難,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感覺他的手在自己身體裡溫柔地探索。   張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被徐令宜緊緊地摟在懷裡,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難道會有窒息感。   「侯爺……」她有些不適地動了動,身體裡升起股酥酥麻麻的感覺。   十一娘「嚶……」一聲,閉上了眼睛,摟了徐令宜的脖子,隨他去。   徐令宜卻不讓她把臉埋在他的懷裡」捧了她的臉仔細打量。   她身體不好,對夫妻之間的事幾乎沒有什麼要求。   徐令宜會打量她的神色。   如果她眉宇間有倦意,他通常會立刻收手,讓他的身體慢慢平復下來。如果她只是面紅耳赤,就會繼續細細地撫挲她的身體,直到她被那種曖昧的氣氛撩拔,不能自己地投入他的懷地……讓歡愛變成一場盛宴……   這一次,十一娘卻躲在徐令宜的懷裡不願意抬頭。   「怎麼了!」,徐令宜只好親著她的鬢角低聲地哄她。   徐令宜對羅振興納小妾態度,讓十一娘心中微動。   她很早就知道江山難改本性難移的道理。特別是男女之間,以愛的名義讓對方妥協讓步,大多數人都會以失敗告終。何況是受封建士大夫教育的徐令宇你想去說服他違背他所受的教育,那簡直是痴人說夢。她也知道」當感情凌駕於理智之上時,人可以一味的妥協、讓步,甚至是卑微的地步。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在遇到那個心動的人時,所有的條件都形同虛設?   不過是看你對這個人的感情有多深而已!   十一娘想試著留住眼前的這個人。   以體貼、包容的心。就像他在她生病時能放下男女大防讓劉醫正給她扎針,在她生謹哥兒的生死關頭放下家族責任讓穩婆先救她的性命一樣……   想到這些,她鼻子有點發酸。   頭埋得更深了。   十一娘不想他再看自己的臉色行事。   「你」總是欺負我……」她緊緊地貼著他的身子。   徐令宜喜歡十一娘遇事時的理智,說話時的風趣」不一味地順從,也不咄咄逼人的辯駁,甚至是在她堅持自己想法時在他面前玩弄的那些透著狡黠的小伎倆……閒暇時就喜歡和她廝混,喜歡看她在他面前或嗔怒或嬌羞或氣極敗壞的模樣兒。   聞言不由低聲地笑,問她:「我怎麼欺負你了?你可不能冤枉我……」手卻探了花溪間的那顆珍珠輕柔地捻槎起來。   如果是平時,十一娘就會嬌嗔地推搡著他,又氣又急地喊著「徐令……」……可這一**她**一聲,身子雖然緊緊地繃了起來,卻喘息急促地為了他胸前的菜萸。   溫柔的唇,軟軟地貼著他炙熱的肌膚,如油倒在了火苗上,身體「……」地一聲燒了起來。   他的手穿過如雲般灑落在大紅迎枕上的青絲捧了她的腦袋。   她如染了紅霞般的臉仰起來,閉著的眼睛睫毛輕輕顫抖著。   「默言……」他把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   十一娘沒有做聲,只是臉更紅色,敞開身體,主動地接納了他的碩人……   徐令宜倒吸了口氣,溫柔卻有些迫不急待地律動起來……   天色剛剛泛白,徐令宜就醒了。   十一娘**著身子倦在他懷裡,手下的肌膚如凝脂般細膩,他不由輕柔地磨挲了片刻。   感覺到有動靜,她眼皮輕輕地動了動,眼睛到底沒有睜開,嘟呶著喊了聲「,徐令……」。   聲音又細又小,像剛出聲的小貓的叫聲。   和在自己身下無力的呻吟一個聲調。   徐令宜的嘴角翹成了一個愉悅的孤度,在她耳邊低低地應了一聲。   十一娘就朝著他懷裡挪了挪,酣酣地睡了。   徐令宜起身半靠在床頭,手有一搭沒一搭地井著她雲般灑落在大紅底鯉魚菊花錦枕上的青絲。   就這樣,十一娘都沒有醒。   徐令宜就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   十一娘每次倦極了或是在突然被吵醒,都會喊他的名聲,得到他的應喏,又會沉沉地睡去。好像只要他在,他就能安心地睡覺,能把身邊的所有事都託付給他。   想到這些,徐令宜不由望著她熟睡後表情安祥的臉發起呆來。   好像很久以前,她已經這樣了……仔細想想……就是剛成親的那會,她雖然不舒服,可從來沒有害怕過自己……就是害怕」也只是害怕他要對她做的事,而不是害怕他……   心念轉動間,他的微微一愣。   十一娘並不是那種只知道一味順從的女子,可她卻從來沒有懷疑過她。要知道,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小院,他被元娘捉姦……   在她的眼裡」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徐令宜的手柔柔地撫著她的臉。   睡眠被打擾,十一娘秀眉微蹙,側了側臉。   徐令宜停止了撫摸。   十一娘的黛眉緩緩地舒展開來,嘴角綻出一個春花般嬌柔的笑。   徐令宜不知道他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很喜歡昨天的十一娘。   突然間,她待他多了一分親暱和信賴……不管他怎麼做,做什麼,她都只是顫巍巍地承受著……不像從前,一定要弄明白了,才會任他為所欲為。   念頭閃過,他不由為她掖了掖本就掖得嚴嚴實實的被角。   目光無間就落在了她鎖骨上他留下的紫紅色烙印。   昨晚那淋漓盡致的歡愉如走馬燈般,毫無徵兆地在他腦海裡轉起來。   他口乾舌燥」喉節上下滑了滑,手開始順著她優美的曲線遊起……心裡卻想著家裡有幾本秘藏的****圖……不知道收哪裡了……有幾副圖他小時候看了血脈賁茶……拿來和十一娘試一試……不知道會不會一腳把他給踹下床去……要是外面的丫鬟聽到動靜,只怕又會粉飾太平似地把他拉上床去……   十一娘粉臉帶煞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兒就浮現在他的腦海。   忍不住就笑出聲來,心裡的執意更深。   「默言,默言……」索性在她耳邊喊她。   十一娘被吵醒,睡眼惺忸地「嗯」,了一聲,徐令宜已進入了她的身體。   腫脹的感覺讓她軟軟地吭了一聲,眉頭半晌才舒展開來。   心裡有些模糊。   這是第三次還是第四次」……   徐嗣諄來給母親請安的時候,覺得屋裡的氣氛有些異樣。   父親和母親雖然臉上都帶著笑,可母親的笑容卻顯得些僵硬,不像父親的笑容,從眼角眉梢透出來,溫和的像三月的春光。   徐嗣誡就拉了拉徐嗣諄的衣袖。   徐嗣諄很機靈地什麼也沒有問,回了父親的話,就和徐嗣誡一起出了門。   「母親病了!」徐嗣誡立刻對徐嗣諄道,「今天早上我去請安的時候還沒有起來……」   徐嗣諄聽著嚇了一大跳:「那要不要緊?去請了大夫嗎……」   徐嗣誡有些鬱悶:「宋媽媽說不用請大夫,休息半天就好了!」又道,「你說,怎麼有人病了不起大夫的……」   徐嗣諄想了半天,道:「要」我們下了學去告訴祖母?母親不好意思請大夫,祖母同意了,自然就沒有什麼顧忌了……」   徐嗣誡聽著高興起來:「對啊,我們去告訴祖母……」 第五百十二章炎熱(上)   大人哪裡知道小孩子的心思。   送走了兩個孩子,十一娘打了個哈欠。   「給娘問了安回來睡個回籠覺好了。」徐令宜的表情淡淡的,聽在十一娘的耳朵裡卻總覺得有淡淡的促狹之意。   她全當沒聽懂,大大方方地「嗯」了一聲,懶懶地綺在了大迎枕上,卻不知道自己的臉上飛起一道紅雲。   「大哥可決定了什麼時候去吏部備報回翰林院了嗎?」十一娘做出一副很意隨的樣子問道,「侯爺和大哥今天還有什麼安排?」   她也好吩咐廚房裡準備飯菜。   徐令宜眼中的笑意更濃,不敢再撩她,怕她惱羞成怒。   「說明天就去吏問。」他語氣溫和地道,「本來準備和振興一起去王勵那裡坐坐的,結果振興邀了金翰林,想順問翰林院的情況,只有改天再說了!」   這樣說來,羅振興不準備在徐家吃午飯了。   十一娘笑道:「我還特意讓人留了新麥,準備做荷葉餅吃。」   話音剛落,羅振興來了。   十一娘忙起身將之前準備好的荷包遞給了羅振興:「聽說哥哥房裡進了新人,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   裡面裝了一對赤金一點遊的暮子,一對東珠珠花。   羅振興笑著接了,徐令宜、十一娘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裡請了安,回了弓弦胡同,徐令宜去了王勵那裡」十一娘剛回去歇息。   剛睡著,黃三奶奶來了。   她只得穿衣起床。   黃三奶奶從三夫人那邊來。   她顯得有些激動:「你們家三夫人真是,…看著方家好說話,方家派人來量房子,她竟然有我把人領到三井胡同那邊的院子去。」女方來量了新房的尺寸後,就要開始請師傅打陪嫁的家具。把人領到三井胡同那邊去量尺寸,方家的人只怕以為三井胡同那邊是新房……前前後後幾進院子,把屋子填滿,只怕方家大小姐的那一萬兩陪嫁還不夠,可要是不填滿,不免讓人覺得方大小姐的陪嫁有些寒酸。   十一娘也覺得有些過分。嗯了想」道:「那劉侍郎的夫人那過……,……   黃三奶奶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方大小姐自幼在方家太夫人身邊長大。太大人去世的時候,曾留下一筆豐厚的財產給大小姐做嫁妝。所以錢財方面,方家也不多計較。只怕和這位劉侍郎夫人說不通。」   可這樣做總歸是不妥當,傳出去人家還以為徐家在詐媳婦的嫁妝。   「我看」不如把這話跟方家說明了。三井胡同那邊是給勤哥兒的產業,新婚則設在永平侯府。讓他們自己拿主意,看到哪邊量尺寸。」   黃三奶奶嘆氣:「我也是這樣想的一我做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   十一娘只好笑著安撫她:「要不然」太夫人怎麼會想著請姐姐出面一一除了姐姐」還真沒有人能擔得起。」   雖然知道是恭維話,黃三奶奶還是臉色微霧。   「你少給我打馬虎眼。」說著,話題就轉到周夫人身上,「她可是有名的會做媒,喜歡做媒……」又說到了芳姐兒生女兒的事上,「聽說周家上了摺子,請皇上為太子納妃。皇上沒說什麼,太后娘娘卻駁了」說兩人成親不久,太子又剛剛冊封,應該以國事為重……把這件事推了!」   旁的話十一娘也不好多說,笑著和她說些閒話:「三年生兩,放眼整個大周,也是少見的。」   黃三奶奶掩了嘴笑:「我看,是這樣恩愛的少!」   兩人說了半天的話,黃三奶奶這才告辭。   宋媽媽進來服侍十一娘歇息。   「算了!」十一娘看著就要到晌午」讓宋媽媽給她端了杯參杯進來:「索性中午的時候好好歇歇。」   宋媽媽聽了笑道:「要不,您去垂綸水榭那邊玩半天!」   那年屋子翻修」十一娘和徐令宜在垂綸水謝住了好幾個月。後來他們雖然搬了回來,那邊的布置陳設卻沒有變,依舊有丫鬟、婆子在那邊打掃涼曬。宋媽媽這麼說,是暗示她可以借著玩耍到垂綸水榭那邊去歇息。不過,家裡的事她又不管」如果歇息,不一定要非要去垂綸水榭。   「到時候再說吧!」她婉言拒絕了宋媽媽的提議。   徐嗣誡身邊的四喜過來:「夫人,四少爺拉著五少爺去了太人那裡。」   十一娘皺了皺尼徐令宜對徐詞諄的作息時間有要求——除了早.晚劫院來給太夫人、十一娘晨昏定省外,平時沒有太夫人和十一娘的傳話,不得隨意進內院。   「你在屋外侯著,五少爺一出來,你就把他帶回來!」   四喜應「是」去了太夫人那裡。過了半炷香的功夫人才回來:「夫人,太夫人留子四少爺、五少爺在那邊午膳、歇息。」   十一娘吩咐小丫鬟擺了牛膳。人人卻望著一臉嚴肅正經的徐嗣諄笑了起來:「你母親偶爾想起,未必就是病了!你要是不放心,應該當著你母親的面好好問問。以後行事可不能就這樣憑著猜測就下結論了。」   徐嗣諄有些不好意思應了。   太大人讓跟過來的葛巾服侍徐嗣諄和徐嗣誡去暖閣睡牛覺,她自己卻忍俊不禁地大笑了起來。   一旁聽了全本的杜媽媽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太夫人就讓杜媽媽去拿本《說文解字》來:「我要好好看看,要是再添孫子取什麼名字好!」   下午,羅四奶奶領了新娥娘王氏來給十一娘問安。   十一娘請她們屋裡坐」趁著丫鬟們上茶點的時候仔細地打量了王氏片刻。   她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長得白淨秀氣,梳著圓髻,插一支桃花銀慧,穿著粉紅色的杭綢小襖,藍綠色的杭綢月華裙,纖細苗各。微垂的眼瞼坐在那裡,非常的文靜。   看見丫鬟給她端茶,她忙站了起來,見羅四奶奶穩穩噹噹地坐在那裡」這才紅著臉坐了下來,顯得有些拘緊。   羅四奶奶正和十一娘說著英娘:「……受了涼,就把她留在了家裡。」眼角瞥見王姨娘的舉動,笑著對她道」「十一姑奶奶是皇親貴胄,最講規矩。你雖然是妾室,可也是半個主子,何況是來姑奶奶這裡做客,不比在家裡。有小丫鬟敬茶,你欠欠身即可」用不著站起來。」竟然一副教她規矩的模樣。   王姨娘臉紅得更厲害,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羅四奶奶笑著對十一娘解釋道:「和我一要樣,在鄉下長大的。只能多提點些。好在姑奶奶不是外人。」   十一娘笑了笑,接了羅四奶奶之前的話:「英娘受了涼?嚴重不嚴重?請了大夫沒有?大夫都開了些什麼藥?」   一句接著一句,很是急切的樣子。   羅四奶奶有些感激,忙道:「不嚴重。請太醫院的吳太醫幫著仔細瞧了瞧。說是吃兩副藥就好了。」   「那就好!」十一娘笑著,兩人說笑了一會」羅四奶奶就帶著王姨娘起身告辭了。   到了晚上去給太夫人問安,太夫人攜了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又問十一娘是不是每天都吃二兩燕窩,問她庫裡的燕窩夠不夠,要是不夠,她那邊還有些」讓她拿去吃,把身體快點調理好之類的話」背了十一娘卻教斥徐充宜:「她年紀小不懂事,你難也不懂事。你看十一娘」眼瞼都是青的……她現在是年輕,經得起,等再過幾年,身體就要敗下了來!你難道真想背克夫的名聲不成?」   徐令宜多少年沒被母親這樣劈頭蓋臉地教訓了,很不自在。回到屋裡怕十一娘盯著他問,誰知道宋媽媽說十一娘早就歇下了。   他上了床,十一娘睡得連身子也沒有動一下。   徐令宜訝然。   仔細地打量著她。   沒看見眼瞼下有青色,卻感覺她好像瘦了一點似的。   他把十一娘抱在懷裡。   十一娘輕輕地「嗯」一聲,眼睛也沒有張開,招呼也沒有打一聲,繼續進入了夢鄉。   這樣過了幾天,徐令宜不由後悔起來。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應該那樣放縱自己。這等於是把自己的存糧都吃了。還不如細水長流,每天和十一娘逗鬧一番。   十一娘卻沒有太多的感覺。   她休息了幾天,漸漸覺得自己又神清氣爽起來,每天聽著黃三奶奶抱怨三夫人,順便也聽聽徐嗣勤婚事的進度如何,很快就到了四月底。   四娘的貼身媽媽來給十一娘報信:「我們夫人又生了位小少爺,白白胖胖,有八斤重。」   十一娘打賞來報信的人,參加洗三禮」喝滿月酒,帶孩子,給徐令宜暑襪……忙著,很快就要過端牛了。各家的端午禮一送,轉眼間到了六月中旬,五夫人在掌燈的時候為徐令寬生了一個兒子!   太夫人高興的合不攏嘴,抱了一不小心就會從炕上翻下來的謹哥兒道:「這都是我們謹哥兒帶來的福氣一他自己來了不說,還帶了個弟弟來!」   徐令寬抱著孩子呵呵直笑。躺在床上的五夫人勒著額帕,望著丈夫的目光中就透著幾份驕傲。   「正好!」為了兒子的婚事留在燕京的三夫人就笑道,「等辦完了孩子滿月酒正好辦勤哥兒的婚事,等勤哥兒的婚事忙完了,又到了孩子做百日的時候。這孩子,可真是選著日子出生的。   十一娘卻想著小小身子挺得筆直,正一絲不芶地端坐在炕桌前描紅的徐嗣誡。 第五百一十三章炎熱(中)   五夫人聽了笑彎了眉,柔聲對徐令寬道:「五爺,您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五爺聽著露出沉思的表情來。   三夫人笑道:「剛出生的孩子,那麼急做什麼。等我們家勤哥兒成了親再取也不遲。」   剛出生的孩子一般先取小名,然後等孩子大一些了再取大名,怕福祿太過,小孩子受不起。只是被三夫人這麼一說,五夫人很不高興。   她的孩子出身名門貴胄,有什麼受不起的!   何況十一娘家的謹哥兒也是一出生就取了名字。   徐令寬聽著也不太舒服,但仔細想想也有道理。正想和妻子說笑兩句,卻見妻子滿臉的委屈,立刻改變了心意,道:「我看不如叫「練」言先『詵』」。他是兄弟中的一人,以後還會帶來更多的兄弟川凍,有眾多的意思。   太夫人看了三夫人一眼,笑道:「這名字好。」又問五夫人,「你說呢?」   堂兄弟中孩子排第七,可他們房頭孩子卻是嫡長子。五夫人覺得徐令寬應該給孩子取個更響亮的名字,但太夫人點了頭,五爺言下之意頭有讓她再添丁加口的意思,也就笑著點了點頭,笑著接過孩子,親了親孩子的面頰,柔柔地道:「我們詵哥兒有名字了!」   石媽媽忙在一芳道:「恭喜七少爺有名字了!」   五夫人揚著臉笑起來。   滿屋的丫鬟、婆子都叫著「詵大爺」。   三夫人不由挑了挑眉。   她生了兩個兒子也沒有這樣的輕狂。   得了孫子的太夫人卻不覺這是輕狂,笑吟吟地囑咐五夫人:「好好調養。屋裡的事有石媽媽。天氣雖然熱,卻不可由著性子開了窗戶吹冷凡…」,太夫人說一句」五夫人應一聲」直到太夫人看著五夫人面露倦意,這才打住了話,笑著說了句「明天再來看……」然後由十一娘和三夫人服侍著回了屋。   到了洗三禮那天,紅燈胡同那邊來了一大群人,可能都是遠親的緣故,五夫人只向十一娘等人介紹了定南侯世子夫人穆氏。   穆氏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中等身材,皮膚白淨,五官清秀,就是人很靦腆,一開口臉就紅了。   「看看,看看」,黃三奶奶就調侃道,「和孫夫人一比,我們都成了沒臉沒皮的。」   別夫人聽著嚇了一大跳,忙道:「是我沒見過世面。看到諸位夫人慌了手腳。哪裡夫人沒臉沒皮。」   「嫂嫂別聽黃三***。」五夫人很護著這個嫂子」「她是和你開玩笑呢!」然後道,「嫂嫂還沒有見過福成公主吧?她在我婆婆屋裡和我婆婆說話呢!」   這屋裡的諸位夫人、太太、奶奶都彼此熟悉,說的也都是她聽不懂、插不上話的話。   孫氏聞言鬆了口氣,忙道:「我這就去給福成公主問個安去!」然後匆匆別了黃三奶奶、林大奶奶等人,由石媽媽陪著去了太夫人屋裡。   林大奶奶就笑著打趣五夫人:「丹陽,你可把你嫂嫂的話都說完了。」   五夫人不依,嗔道:「我的話不算多吧!」   大家把目光都投到了進門就沉默到現在的周夫人身上。   自從芳姐兒生下了次女,周夫人就很少出門了。   見狀她笑道:「我說話,你們嫌我說多了。我不說話,你們又嫌我說少了。」說著,佯裝無奈地嘆了口氣,「可憐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站在這裡都要受你們的白眼。」   一席話讓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唐四太太就上前攜了周夫人的手:「別理這些潑猴,我們一邊說話去。」和她坐到了一旁太師椅上」和周夫人說起女兒的嫁妝來:「………太夫人留下雙層珍珠手鍊,個個掛圓大小」十分難得。姐兒腕子細,戴了往下落。穿了做項鍊,又短了些;做珠花,又可惜了。不知道怎麼辦好!」   周夫人笑道:「你可找錯了人,這事你應該找徐四夫人才是。」談話的興趣並不高。   「你是見多識廣,徐四夫人是心靈手巧」,唐四太太話說的好聽,「能把你們兩位請來給我們家姐兒出個主意,我還有什麼可愁的。只是兩位都身份尊貴,一時沒敢往上想。既然今天你把這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就不客氣了。」然後去攜了十一娘,「你們兩位幫我合計合計,好歹把我們家姐兒體體面面地嫁出去!」   自從知道趙先生不滿唐家人的態度辭館以後,十一娘對唐家的人就有種戒備,不想和他們家的人走得太近。笑道:「我也就是在家裡自己折騰折騰還行。哪有這本事幫你們家姐出謀刮策。還是請周姐姐拿主意的好!」   唐四太太卻不依,堅持著把十一娘拉到周夫人身邊坐了。   林大奶奶看著就低聲對黃三奶奶道:「聽說唐家要唐三公子休妻。看樣子,唐家是要把功夫下在周家身上了。」   黃三奶撇了撇嘴,沒有做聲。   這些日子她常在徐家走動,唐四太太曾藉口十一娘身體不好,送了四支百年的人參,十一娘覺得禮太重,轉送給了皇后娘娘。後又斷斷續續地送了些布匹衣料之類的東西,十一娘一一入帳,按著東西的價值送了回禮過去。唐四太太這幾天才剛消停。   那邊有小丫鬟打了帘子,三夫人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走了進來:「那邊的酒宴已經布置好了,大家移步過去坐了吧!」她昨天主動向太夫人和五夫人提出幫著置辦恍哥兒的洗三禮。   自有熟識的人笑道:「哎呀,你什麼時候回的京?」   「正月間就回來了。」三夫人笑道,「我們家勤哥兒要成親了」日子定在九月十六」要把這件大事辦了才去山陽。到時候要來喝杯薄酒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她又請林大奶奶、黃三奶奶、唐四太太等人:「到時候可一定要來。」又叮囑唐四太太,「姐姐遇到西院的唐九奶奶也跟我知會一聲。過幾天,我再親自去家裡請。」   唐四太太笑道:「一定把話帶到。」黃三奶奶低聲問十一娘:「你們家和唐家西院那邊有來往?」   唐家西院住著中山侯家出了五服的旁支。   十一娘想了想,道:「可能是三嫂和那邊有私交吧!」   事後寫請帖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有一次三夫人去唐家吃喜酒,正好西院的唐九奶奶女兒過百日禮,她曾送過兩匹緞子做賀禮。   五夫人氣得臉皮發紫:「我就說,她怎麼突然這麼熱心,訖哥兒的洗三禮、滿月禮搶著幫忙。原來是為了給他們家勤哥兒請客。」又對十一娘道」「四嫂可能還不知道吧?她還請了我娘家遠房的兩位嫂媽,…到時候她把兩個孩子往家裡一丟,自己去了山陽。我那兩位嫂嫂家裡有什麼紅白喜事,我難道還逼著侄兒媳婦拿錢出來還情不成!做出這樣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讓我的臉往哪裡耽!」   詵哥兒有些拉肚子,十一娘來探病,沒想到五夫人會和她說這些。   這種事五夫人做不出來,她也做不出來。   十一娘輕輕地拍著詵哥兒,笑道:「有時羨慕那些市井婦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反比我們這樣痛快!」   五夫人微微一愣,然後「撲哧」一笑。   望著十一娘的目光就多了分柔和。   「九月秋高氣爽,正是賞菊吃蟹的時候。原準備借著恍哥兒的百日禮請七娘來京裡小住些日子的。」她皺了眉頭」「現在看來,還是等勤哥兒成了親我再寫信好了!免得她興衝衝地趕過來,正好撞個正著。」   十一娘笑起來:「你直管寫信好了、三嫂不僅請了我四姐和十二妹,還請了我七姐!」   五夫人張口結舌,半晌才道:「我們實在是太小瞧她了!」   十一娘聽著又是一陣笑。   襁褓中的詵哥兒就皺了皺眉。   十一娘忙收了笑聲:「差點把我們恍哥兒給驚醒了!」   五夫人見她望著恍哥兒的目光溫和中帶著幾份溺愛,就像看謹哥兒時一樣,嘴角不由彎了起來。   「四嫂身子骨不好,你還是把他給乳娘吧!」   五夫人對孩子一向看得重,十一娘沒有客氣」笑著把孩子交給了乳娘。五夫人就和她說起七娘來。   「一直沒動靜。朱家老太太天天在家裡指桑罵槐。朱爺也沒有辦法。前些日子七娘還回娘家住了大半個月才回責。」   這些事七娘對十一娘卻隻字未提。   「那,她現在怎樣?」   「她雖然沒說。可我想她的日子肯定不好過。」五夫人嘆了口氣」「所以我才想把她接到燕京來小住些日子。看能不能再給她找個大夫仔細瞧瞧。」   十一娘有些汗顏。   自己和七娘是姊妹,反不如五夫人之間親厚。   「我也勸過她,要不就納妾算了。」五夫人道,「她不聽。說寧願和離。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好。她來了,四嫂還是勸勸她吧!」   十一娘隱隱有點明白七娘的感受。   朱安平對她不僅僅是丈夫,還是愛人。所以特別不能忍受,寧願分離也不願意委曲求全吧?   回到屋裡,她問徐令宜:「能不能查查朱安平之前有沒有過子嗣?」徐令宜笑道:「那還不如納個妾室。至少身世清白。」   「我不是為這個了!」十一娘沉吟道,「七娘到處尋醫問藥,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如果真是七娘的問題,她知道了,也能下決心該怎麼做好!」徐令宜想了想,很爽快地答應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炎熱(中)   十一娘對這件事卻沒有抱多大的希望。   畢竟是成親前,多半會忌諱這事,有孩子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就算是有,肯定也會很小心。如果說徐令宜走過江龍,那朱安平就是地頭蛇。不是有強龍不壓地頭蛇的說法,徐令宜未必能查得到。   徐令宜卻是覺得十一娘這法子不太妥當。   朱安平精明能幹又煩有謀略,又怎麼會在沒有成親之前誕下子嗣壞了自己的名聲以至於影響到自己的婚姻大事呢?   但看著十一娘一副興趣勃勃的樣子,他又不好潑冷水,只是委婉地道:「要是沒有子嗣呢*……」   十一娘道:「沒有子嗣,七姐的底氣也足一點*……」   徐令宜立刻明白過來。   朱安平如果有子峒,他未婚生子,羅家已佔了道理,就算七娘生不出孩子來,拿了朱安平的這個把柄,也能為七娘爭取最大到利益和家族的同情,從而在乎嗣的問題上掌握主動權。如果朱安平沒有子羽,那就更好了。七娘完全可以把沒有子用的事推到朱安平的身上。   他想了想,索性告訴十一娘:「我把朱安平引見給了順王,他又把遊江的一個汪姓商賈介紹給了順王,今年開春,順王保了這汪姓商賈做江南織造的生意…*……」   十一娘一驚,道:「那文家?」   「有時候,一味的助長只會讓他陷得更深*……」徐令宜冷冷地道,「文家如今氣焰太盛,是退下來的時候了*……」說著,輕輕嘆了口氣,「只是文家的人未必願意退下來!」   「文家畢竟是行商之人,廟堂上的事,未必能懂。」,十一娘想到這些年徐令宜夾在皇上和文家之間也是左右為難,在被子裡握了徐令宜的手「……我看,侯爺不妨跟他們說清楚。他們責怪也好,感激也好,侯爺問心無傀,就走了!」   徐令宜回握了十一娘」輕輕地「嗯」,了一聲,語氣裡透著幾分悵然。   十一娘就不再深入這個話題,依舊說七娘的事:「照侯爺這口氣,朱安平如今竟然靠著侯爺做生意了?」,「說不上靠著我做生意」,」徐令宜淡淡地道,「不過,兩家要是撕破了臉」朱家的損失肯定不小。」   十一娘鬆一口氣,然後微微一怔,有點想笑。   她和徐令宜如此地相似。   兩人都相信利益比感情更牢固、更長久,可行事間卻又背道而馳……   十一娘不由側身枕了徐令宜的手臂,蜷縮在了徐令宜的懷裡。   徐令宜見她依偎過來」手從衣襟裡伸進去,細細地磨挲著她背,感覺著指腹間如絲綢般般潤滑細膩肌膚,懶懶地道:「你跟七姨提一提就走了。有些話,卻不能深說。讓朱安平以為我們挾恩圖報,反而不好*……」   「妾身知道了!」,十一娘手指卷著徐令宜的衣帶,輕聲道」「妾身也不想七姐誤會,以為七姐夫人是為了這些事對她多有隱忍*……」說著,心時就有種異樣的感覺。好像七娘和朱安平的這段感情是那水中huā、鏡中月般的飄渺、虛幻,而她和徐令宜正小心翼翼地幫他們粉飾著太平似的。   從前她常做些擊碎別人美豐的事,怎麼現在卻這樣的婆婆媽媽起來!   「我有沒有告訴侯爺,我小時候曾經大病一場*……」她低聲道」「我第一次見到七姐的時候,是在養病的院子裡。剛剛入夏,天氣有點熱,屋子不通風,很悶」又不敢打扇,濱菊把蓆子鋪在院子的大瑰樹下,我躺蓆子上」蓋了一床憂藍色粗布單子,陽光像金箭似的」從樹葉的縫隙間射下來,有風吹過,那些斑駁的光彩就婆娑著落在我的身上、手上……我覺得自己像只經年沒見過陽光的青銅器,身上的霎味和綠斑終於一點點的散去了。   「有小姑娘著院子說:這裡有一牆的牽牛huā。有個清脆的聲音說:摘兩朵回去掛在帳子裡。   小姑娘就勸:現在是孝期,大太太又是個嚴厲的人,要是知道了,太太臉上沒光。清脆的聲音就說:別人都是嚴於律己,寬於待人。大伯母卻是寬於律己,嚴於待人。我大笑兩聲她都要盯半天,私下卻給床哥兒做瘦肉粥吃,別當我不知道……小姑娘的聲音裡就有了幾分顫抖,忙勸說:小姐快別說了,要是被太太知道,又要罰您跪槎板了。自您回餘杭,已經被罰了五次了*……」   說到這裡,貼身徐令宜的身體更柔軟了,聲音也覺的愉悅起來。   徐令宜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華個聲音清脆的就是七姨了?」   十一娘「嗯」了一聲,笑道:「祖父剛去逝,父親在福建,回去的最快,二叔在燕京,回去的最晚。她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別院養病,沒有見到。她很小的時候就到了燕京,又得父母、哥哥姐姐的寵愛,回去生活不*憤,又天天被拘在屋子裡,很不習慣。常趁著中午大家歇午覺的時候帶著小丫鬟在院子裡到處溜達。看見我躺在大樹下,她大吃一驚,然後很同情地看著我,讓小丫鬟回屋給我拿了瓶雪津丹來……」說著,她「撲哧」,一聲笑出來,「我從來很討厭類似雪津丹的東西,烏漆濤的,像從什麼地方槎下來的泥垢,也不知道槎藥丸的人手有沒有洗乾淨……」,徐令宜聽著,也跟著笑起來。   那個時候,一定是十一娘最艱難的時候吧?被姐姐打得臥病在床,避居偏僻的小院,只有兩個丫鬟在身邊伺候,整日與藥為伍,生死未卜,未來不明……這樣讓人想想都心酸的事從十一娘嘴裡說出來,卻總帶著幾分插科打評的恢諧逗起,豁達大度!   他摟著她的手臂不由緊了緊:「那你吃了沒有?」   「吃了!」,十一娘笑著,煩有幾份無奈地道,「她非塞給我不說,還非親眼看見我含在嘴裡才作罷。說這雪津丹不比尋常,是二嬸知道他們要回餘杭,特意請御藥坊的人幫著做的。餘杭是沒有這樣好的雪津丹*……」可能是想到了當時有趣的場景,她聲音裡的笑意更濃了些,「誰知道那天我舍了雪津丹,竟然真的感覺到涼快了不少。可見一個人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是有故事在裡面的……」,話說到最後,就有幾分躊躇。   她好像從來都不知道徐令宜喜歡些什麼?   吃的,廚房裡做什麼他吃什麼,從來沒有提出個什麼特別的要求;穿的,針線鋪子上做什麼他就穿什麼,而且在家的時候來來去去總是那幾件;住的,從前不知道,自兩人成親,他總是隨著她。在窗臺上擺個魚缸也好,在帳頂的四角掛幾串玉香huā也好,他從來沒有說什麼:自於出行,她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坐馬車,什麼時候乘轎子,什麼時候騎馬……   她臉上有些發燒,不禁往他懷裡又縮了縮。   是想起了不高興的事嗎?所以像尋求安慰的孩子似的貼他更緊?   徐令宜索性讓身材纖細的她半覆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你現在喜不喜歡吃雪津丹?」   十一娘把頭枕在了他的肩頭,感覺這樣很舒服。   「不喜歡!」她笑道,「不過,天氣炎熱的時候偶爾會吃上兩粒,覺得真有涼清解暑的效果。」   是不是從此以後就記住了這個姐姐對她的好呢?   徐令宜側過臉去,她粉粉的唇離他不過咫尺。   「你們姐妹這樣好,難怪你要管她的家務事了!」,他緩緩地說著,頭漸漸低下來,唇一點點地向她靠近……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熱熱地打在自己的面頰上。   十一娘神色間就有幾分難掩的慌張。   接受,心裡還有隱隱的不安;不接受,好像……心裡也很不安似的!   到底該怎麼辦呢?   「也不全是…………我是覺得夫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她倉促地說著,好像這樣,就能暫時阻止徐令宜的舉動般,「父母會先自己而去,孩子會後自己而去……只有夫妻,才能相伴相知,一路走到最後……」,徐令宜的唇停在了她不過一指距離。   他心神雖然有些這是什麼道理!   他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照你這樣說來,只要夫妻相好,其他的,到不必顧忌了?」,語氣裡有幾份質疑,剛才的曖昧氣氛也一掃而空。   十一娘暗暗鬆了口氣。   「侯爺此言差矣!」,她笑著,在徐令宜的手心寫了個「家」字,「侯爺看到了嗎?,家,字上面是個屋頂,「家,字下面是祭祀。「不孝有三」有一各就是「家貧親老,不為祿仕,。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一沒有祭祀,就支不起這個家來。可要有祭祀,子孫就要能謀生養親。   又有,子孫孝順,光耀門據為第一,的說法……」   徐令宜沒有做聲。   這些道理他都知道,可這與她之前說的什麼「只有夫妻才能相伴相知一路走到最*……」有什麼關係?   那邊十一娘已道:「就好像侯爺和我。侯爺為了這個家在外面勞累奔波,妾身在家裡就要孝順長輩,教養子女,和睦柚姓、親鄰。只有侯爺和妾身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把這日子越過越好,娘才能安享晚年,不用為家裡的事揪心,諭哥兒、諄哥兒、誡哥兒、貞姐兒還有謹哥兒才有依靠,三爺、五爺有事,我們才能相幫。侯爺,您說,我這句話可在理?」 第五百一十五章新婦(上)   徐令宜笑意更深冖翻身把十一娘壓下身下:「你還敢抱怨!」,目光灼熱起來。   十一娘抿了嘴笑。   徐令宜含了她圓潤的耳垂,有些氣息微亂地吸吮了片刻。   就在十一娘以為他會有所為時,他卻翻身仰躺在了一旁,長長地籲了口氣。   「快睡吧……」語氣有些沮喪。   十一娘有些啼笑皆非。   這個誤會,得解開才行。要不集,前後的日子徐令宜有顧忌,中間的日子她有顧忌,兩人情投意合的日子並不多。   想到這裡,她依了過去。   徐令宜雖然沒有推開她,卻閉了眼睛,示意自己要睡了。   十一娘不由咬了牙。   這個徐令宜,就不能有妥協的時候…………心裡又明白,她最欣賞他的就是自律,有原則。   臉上燒得通紅,趴在他的肩頭:「我懷謹哥兒的時候……是月中!」,她的話音未落,徐令宜就張開了眼。   目光灼熱地落在她的臉上,灼熱得讓她有點刺痛。   她知道自己的臉此刻肯定已經紅得能滴出血來,有些慌亂地在徐令宜耳邊低嘀:「每個人都不一樣的……」   徐令宜沉默了片刻,好像在考慮她話裡的真假似的。   時間好像一下子被拉長。   單方面摟著他脖子的十一娘好生不自在。   好像是她yù求不滿一樣……   念頭閃過,徐令宜已經輕地「嗯」了一聲,然後拍了拍的背:,「睡吧……」   被拒絕了嗎……   十一娘身體一僵,錯愕地抬頭,就看見徐令宜重新閉了眼睛。   真的被拒絕了!   十一娘又羞又惱。覺得徐令宜身上突然長了刺似的,讓她百般的不舒服。又不好此刻就翻身睡了,如坐實了自己的不滿一樣。又不好就這樣趴在他身上」少了他強有力臂膀的擁抱,就少了那種被人呵護的甜mì。   半晌」她輕手輕腳地翻身下了g,走到臨窗大炕旁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望著窗外西廂房屋簷下搖曳的大紅燈籠,啜了幾口茶水,心情就慢慢平復下來。   以後再也不做這種丟臉的事了……   念頭閃過」身子驟然騰空而起。   她不由驚呼一聲。   已有人貼著她的耳邊輕聲地笑。   外面傳來值夜丫鬟秋雨略帶惺忪的聲音:「夫人,什麼事?」,熟悉的眸子,溫暖的懷抱…………除了徐令宜還有誰?   十一娘瞪了他一眼,道:「沒事,沒事,你去睡去吧!」,沒等帘子外響起秋雨離去的腳步聲,徐令宜已抱著她繞過屏風進了內間:「怎麼這麼大的氣xìng?我不過是想先歇會……,你就等不及了……」,含笑的聲音裡透著些許的促狹。   徐令宜,竟然這樣調侃她!   十一娘赧然:「侯爺說的好奇怪。妾身不過是口渴」起身喝杯茶而已,侯爺就等不及追了過來…………」到底不習慣和他這樣耍花槍,說到最後有點說不下去了。   徐令宜把她丟在軟軟的被褥間,站在g邊脫衣:「我不是怕你去振興那裡告我的狀嗎?」,lù出寬闊的肩膀,精壯的xiōng膛。   十一娘心裡一團麻似的。   她別過臉去:「侯爺做了什麼錯事,竟然怕我回娘家告狀?」,話音未落,已被徐令宜壓在身下。   「你不是說我擠兌你娘家人嗎?」,他凝視著她的容顏,緩緩地撫mō著她的身子」心不在焉地道,「萬一你跑回娘家哭訴,振興來找我算帳,我豈不麻煩了……」   所到之處sūsū麻麻又炙熱難耐!   「原來,侯爺怕我回娘家,哭訴!」,她扭動著身子,輕輕喘息著」語不能成段。   徐令宜在她耳邊低聲地笑:「所以要把你留下來……」徐徐地進入她的身體,「免得你回去告我的狀……」,十一娘眉頭微蹙,好一會才舒展開來,卻已說不出話。   屋子裡響起淺淺的shēn吟聲。   ……   十一娘的小日子如期而至,徐令宜鬆了口氣」之後果然把時間調整了一下。十一娘也放下心來,待徐令宜比從前又多了兩分親暱。只要徐令宜在家裡吃飯,必問一下菜單。有天還叫了竺香幾個收拾徐令宜的箱籠。她這才發現徐令宜衣裳很多」但到處都是,不僅半月泮」就是太夫人那裡,也有幾箱籠。常常是穿了件新衣裳到那邊去過夜,第二天換了件舊衣裳回來。又連著幾天歇在這邊,那新衣裳漸漸忘了,再拿出來,又成了新衣裳。十一娘索xìng把他的衣裳全部都整理了一遍,哪幾件衣裳放在半月泮,哪幾件衣裳放在太夫人那裡,哪幾件衣裳放在正屋,還放了幾件衣裳在文姨娘和喬蓮房那裡。派了細心的玉梅專司徐令宜的衣物。這樣一忙,就到了八月頭,送中秋節禮的時候了。   去大覺寺送香油錢的媽媽回來稟道:「楊姨娘如今叫鏡空。在主持師傅的院子裡負責照顧花木。聽說我找鏡空師父,那些小尼姑很熱心地帶我去。她和另一個小尼姑單獨住一個房子,坐南朝北,門口種了株碗口大的春椿樹,看那日子過得倒tǐng滋潤的。夫人不必擔心!」,以她的能力和手段,到哪裡都能過上好日子吧!   十一娘笑了笑,讓秋雨賞了那媽媽幾塊碎銀子,打發她走了。   過了中秋節,弓弦胡同那邊有消息過來,說羅大奶奶七月十一生了個兒子,母子平安。   來送信的是羅大***rǔ兄杭六的媳fù。   羅振興來燕京,羅大奶奶把rǔ兄杭六和杭九給羅振興使喚。羅振聲夫妻和六姨娘、英娘回餘杭後,杭六就接管了弓弦胡同的庶務。   「大哥派誰回餘杭送信?」,十一娘招了杭六媳fù問話,「我也好給未謀面的侄兒帶些東西過去!」,杭六媳fù半坐在了炕前的小杌子上,聞言立刻站了起來:「回十一姑***話。大奶奶寫信來讓給二少爺取個名字。大爺說,等他把名字想好了就讓我家小叔子回趟餘杭。具體的時日還沒有定。十一姑奶奶要是想帶東西回去,您把東西準備了好了」我來拿就是。」,很會說話的一個fù人。   十一娘就讓竺香把準備好的多赤金長命鎖之類的東西拿給杭六媳fù一一之前她算過日子,東西早就準備好了。   想問問孩子的情況」可惜杭六媳fù也只是聽說,想問問羅振興這些日子怎樣,想著他有小妾照顧,問這些又顯得有些多餘。   正想讓杭六媳fù退下,黃三奶奶來了。   十一娘忙迎了上去」請她到屋裡喝冰鎮的綠豆湯。   黃三奶奶端了青花瓷小碗苦笑:「方家那邊送嫁的船已經啟程一真正的十裡紅妝。這次你們家三夫人可省了一大筆錢。不過,進進出出、抬眼望去全是媳fù的嫁妝,我也不知道你的這位三嫂怎麼就能安得下心來享用……」   方家比三夫人想的還大方。三井胡同那邊的家具全量了去,聽說新房設在永平侯府,也派人來量了尺寸。   太夫人聽了直皺眉,十一娘自然也不好說什麼。只好道:「姐姐是來和三嫂商量接婚船的事嗎?」   黃三奶奶也知道十一娘不便議論這事,只是想找個人抱怨一下一這門親事雖然成了,可要是哪天別人議論起來」還以為是他們這些媒人從中要的嫁妝,她的臉可就丟光了。她不過走到十一娘這裡來抱怨抱怨罷了。   「方家的意思是想讓新娘子直接抬進府。」,黃三奶奶也就不再提這件事,笑道,「我覺得這樣也好。那麼多的嫁妝,如果照先前說的先落劉shì郎別院,次日送嫁,來來回回,抬槓的紅包要給兩次不說」而且還容易把東西遺落或是被人隨手給順去了……」   「姐姐辦這事有經驗。」,十一娘笑道,「聽姐姐的自然不會有錯……」   黃三奶奶嘆了口氣,笑道:「可惜不是你做婆婆。要不然,我這媒人可輕鬆己……」   十一娘陪著笑了一會。   黃三奶奶說起徐嗣諭來:「除了服,應該要說親了吧?」,「嗯!」,十一娘道,「只是諭哥兒沒個功名在身,親事不好說。」,黃三奶奶點頭:「的確有些為難。又是長子」偏偏世子只和他隔幾歲。家底寒酸些的,你們看不上。家底豐厚的,又覺得諭哥兒的處境艱難了些。如果有了功名在身,說話就容易多了……」   兩人說了會閒話,黃三奶奶去了三夫人那裡。   三夫人不同意。   送嫁不能走重路」先落劉shì郎的別院,到時候這滿燕京城的走一趟,大家都知道她家長媳的嫁妝有多豐厚,到時候次子說親,腰板也硬一些。   黃三奶奶不由皺眉:「你們以後是親家,互相要體諒些才是。方家嫁這個姑娘,說的是準備用一萬兩銀子,如今只怕兩萬銀出頭了…………」,沒等她說話,三夫人笑道:「九十九步都走到了一百步。也不差這一步……」語氣裡頗有幾分得意。   黃三奶奶氣結,去給太夫人辭行的時候略略提了提。   送走黃三奶奶,太夫人就叫了三夫人去:,「勤哥兒的婚事不到一個月了,你那邊準備的怎樣了?」,太夫人一直不聞不問,三夫人心裡正嘀咕著。如今見太夫人開了口,忙笑道:「三井胡同那邊牆也粉了,漆也上了,一年四季的幔帳、帘子也都備齊全了。沒想到我幾年不在家,工錢、料錢全都漲了,二千兩銀子就這麼丟下去響也沒響一聲,把我手裡的小用錢都貼了進去還不夠。這不,正等著三爺拿錢回來粉這邊的新房呢……」 第五百一十六章新婦(中)   聽了二夫人的話,太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錢多米多,不如日子多。總不能為了勤哥兒的婚事把家裡都掏空了吧?何況儉哥兒也馬上要說親了。我看,不如就把新房設在三井胡同好了。這樣你們也可以省一筆開銷。你要是怕新媳年紀輕不能主持中饋,不如留在京裡好好指導指導新媳婦。至於老三那*……」太夫人沉吟道,「易姨娘死了也快有一年了吧?不行就抬個姨娘跟著老三去任上。我看你身邊那個叫秋菱的不錯。就那孩子好了*……」   三夫人先是目瞪口呆,然後是大驚失色。   太夫人的主意句句都戳在了她的心上。   「娘!」,三夫人忙拉了太夫子的衣袖,「我們就是再沒有錢,給孩子成親的錢是有的。只是家裡的事都由三爺說了算,所以才等著三爺送錢來。細水長流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斷然不會為了虛名把家裡的掏空了*……」她一面說,眼珠子一面溜溜地轉,「方家的家私都打了,送嫁的船也在路上了,到時候新房設在了三井胡同……那,那多出來的那些家私怎麼辦?讓方家送嫁的人知道了,我們永平侯府豈不成了騙媳婦嫁妝的人了?」,太夫人沒有做聲。   三夫人一看有戲,匆匆地道:「娘,我早就打算好了。孩子成親是大事。三爺知道,斷然不會不送錢來。只是山陽離這裡有些遠,等三爺送錢來只怕時間上來不及。我先回娘家借一點,然後把這邊的院子收拾收拾,等三爺的錢到了再還也不遲。」,「借錢?」太夫人端起茶盅啜了一口,輕聲道,「你也是當過家的人。孩子成親,可不是把院子收拾收拾就能完事的。這酒席的錢、開門的紅包、抬嫁妝的打發…………一樁樁,一件件」哪樣不用錢?」   雖然頗不以為然,卻沒有把擔子攬過去,讓她別回娘家借錢。   三夫人急起來。   太夫人要是真下了決心讓勤哥兒到三井胡同去成親,她可裡子、面子全沒了。又後悔不該在三井胡同買宅子的,也就不會被太夫人逼到牆角了。再一想,如果沒有三井胡同買宅子,又怎麼能得了方家六千多兩銀子的家私……一時間,她心裡亂麻似的,只想著怎樣讓太夫人打消這些念頭。   「我也算過了」,」她立刻道,「到時候各家都會送賀禮來」足夠婚事的開銷了。向我娘家借個一、兩千兩銀子足夠了!」   太夫人聽著微微點頭:「既然你都算好了。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然後端了茶,「我也累了,你也有事要忙,下去歇了吧!」,三夫人不敢多停留,忙起身退下。   等走到屋外」白huāhuā的太陽一曬,這才驚覺得自己吃了虧。   「我怎麼沒有提公中的錢!」,她喃喃地道,「我們可是住在一起的。按慣例,應該有三百兩銀子的!想當初,小五成親、老四續弦,公中可都是拿了錢出來的。太夫人一句也不提,難道是不想出這三百兩銀子?憑什麼勤哥兒成親公中就不拿錢出來。到時候豈不全是我自己出?」,可話已經說出來了。」   她腸子都要悔青了。   抬頭看見綠樹叢中翹起的飛簷。   她腳步一頓」吩咐身邊的人:「我們去四夫人那裡!」,有人低低地應「是」。   三夫人眼角瞥去,看見一張溫順柔和的面孔。   秋菱……   她抿了抿嘴,轉身去了正屋。   ……   「支勤哥兒成親的錢?」十一娘有些驚訝地望著三夫人。   三夫人點了點頭,肘支在炕桌向前傾了傾身子:「四弟妹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你笑話。這些年,我們兩口子一直靠著月例過日子,這幾年你三哥外放,手娶才活絡了些。偏生結了方家這門親事,嫁妝就裝了兩船。為了勤哥兒的體面,我這邊也不能寒酸。只好踮起腳來做長子,把私藏多年的體己銀子拿出來貼了進去也不夠」還準備回娘家借些銀子把這邊的新房粉了……」   卻提也沒提之前分家得的財產。   十一娘不由慶幸家裡的中饋現在不是自己主持。   「這件事得和娘商量。」,她笑道,「如今家裡的事…………」,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三夫人已道:,「我也知道。可這話實際不好意思向娘開口這麼多年我沒辦什麼大事,長子成親都說沒錢,只怕是錢沒有支到」先被娘訓斥一番。我是想向四弟妹借點銀子。等賀禮的錢一到,立刻就還上*……」   「勤哥兒成親是大事*……」十一娘道,「我現在沒有當家,喜鋪那邊要到年終才有分紅。不知道三嫂想借多少*……」   要是借多了,只怕會驚動徐令宜,到時候太夫人肯定也就知道了。   三夫人想了想,道:「油漆大概要個一百多兩銀子,粉牆大概要個一百多兩銀子,還有幔帳、工錢一一一一我看,最少要二百兩銀子……   十一娘鬆了口氣。笑道:「三嫂像是看著我的錢匣子開的口一前幾天侯爺正好給了我二百兩銀子過中秋節。三嫂先拿去用吧!」,說著,讓竺香去開了箱籠,「記得把筆墨紙硯一併帶來,三嫂也好給我立個字據!」,「立字據*……」三夫人驚愕地望十一娘,不禁為之氣結。   早知道這樣,就應該去找二夫人了。她一向慷慨大方……要是白紙黑字地立了字據,那這筆錢就非還不可了!   繞了這麼了大圈,最後自己豈不是白忙活了!   「我看,立字據就不必了吧!」三夫人目光閃爍,「莫非你還信不過我!」,的確信不過。   十一娘笑著,竺香拿了銀票和筆墨紙硯來。   她就將紙攤在了三夫人的面前。   「不是我信不過三嫂。而是俗說說的好,親兄弟明算帳。沒了這利益的瓜葛,人也就親熱多了。我也不催著三嫂一定要還這筆錢,只是有個憑證,我也好給侯爺一個交待。」,「那,那就算了吧*……」三夫人道,「你的錢既然還要給侯爺一個交待,我也不好讓你為難。我還是回娘家再借點吧!」   「在娘家幫婆家爭氣,在婆家幫娘家爭氣。三嫂與其回娘家去借銀子,還不如我們妯娌之間互相周轉周轉。」,十一娘笑道」「難道三嫂是怕我以後向三嫂借銀子不成?何況這銀子我又不等著用,三嫂什麼時候都是一樣*……」   三夫人聽著目光閃爍。   還好自己跟著三爺出去見了番世面,要不然就和十一娘一樣,以為這銀子自己拿在手裡也沒什麼用處,借出去別人總是要還的,還是個人情。卻不知道這錢能生錢,借給那些急需用錢的人收利息」幾年下來,也有幾百兩銀子。   想到這裡,她不免有幾分猶豫,誰知道竺香卻把蘸了墨的筆遞到了她的手……   先借來使使也成啊!   三夫人接過了筆,立了張字據。   十一娘飛快地瞥了一眼」讓竺香收下了。   秋雨奉十一娘之命給快要生產的琥珀送了些細布,說起屋裡發生的事,不免提到三夫人借錢的事:「……既然已經立字據,不如讓三夫人把還錢的時間寫清楚一點。要不然,這銀子只怕是肉包了打狗,有去無還了。」   琥珀扶著腰站了起來,從箱籠時摸出一個桔子遞給了秋雨:「夫人根本就沒打算她還。這樣做」也是為了怕她以後再向夫人借錢罷了。」,秋面想想,也有道理。   前債還沒有還,總不能再借吧!   只是二百兩銀子……也太多了些…………不過,夫人手裡一向寬裕……,過中秋節的時候,侯爺就給了夫人一千兩銀子……也不差這點銀子……   這樣一想,倒是她小家子氣了。   她笑著把這事拋到了腦後,笑盈盈地拿了個半黃的桔子:「這是夫人賞的嗎?前兩天宮裡賞了一簍給夫人*……」   還沒有到桔子上市的季節。   「不是!」,琥珀笑容裡有少見的靦腆,「是你姐夫託人買的*……」   秋雨望著手上的桔子,不笑掩了嘴笑:「好姐姐,你拿出來給我吃了,管姐夫知道了」豈不要找我算帳?」,琥珀臉一紅:「有東西吃還塞不住你那張嘴!」   秋雨笑得更厲害了。   回去講給十一娘聽。   十一娘也笑。   晚上講給徐令宜聽。   徐令宜看著喜滋滋的十一娘忍不住打趣道:「一個桔子而已,雖然稀罕,可也用不著樂成這樣!」,明明知道她在說什麼」卻偏偏要和她抬抬槓才舒服。   十一娘橫了他一眼,轉身進了淨房。   徐充宜笑。   再著尊集姍莆扇和她說話。   「明天竇閣老請我去登山。我準備帶諄哥兒一起去。你明天幫著看看他的穿著打扮*……」   竇閣老是在「楊氏違例取利案」,之後新晉的一位閣老。據說剛過不惑之年,為人正直剛毅,敢言敢諫。   十一娘不由輕笑:「他剛上臺就請你去登山?」,徐令宜笑道:「要不然,他怎麼能做閣老*……」   也是!   十一娘道:「明天去的都是些什麼人?帶諄哥兒去合適不合適?」,「登山而已。不是什麼隆重的場合。到時候小廝、隨從一大群。就當是帶他出去散散心吧!」   徐嗣誡聽了很羨慕。   徐嗣諄就拉了十一娘的衣袖:「母親,你跟爹爹說一聲,讓五弟和我一起去吧!五弟比我還有腿勁,不會拖大家後腿的!」,這不是拖不拖後腿的問題。   這是永平侯帶著永平世子出現社交場合 第五百一十七章新婦(下)   童年時光是最單純快樂的。這樣的日子並不多。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徐嗣誡的頭:「你們都去了,誰幫我帶謹哥兒呢?」   十個月大的謹哥兒活潑好動,稍不留神就爬到了炕几旁,拿著個什麼東西都在嘴裡啃兩下,抱在懷裡三下兩下就不耐煩了,小腿往你肚子上一蹬,人就要射出去,誰抱著他都要打起三分的精神。只是還不會說話,衝誰都「哦哦哦」的,十一娘很擔心,太夫人卻覺得她大驚小怪:「老四一歲半才開口說話,他這才十個月呢!」   十一娘也吃不準十個月的孩子應該不應該開口說話,空閒的時候就抱著他認識家裡的東西。   徐嗣誡聞言眼睛一亮,笑道:「那我在家裡陪謹哥兒玩。」   徐嗣諄有些失望,道:「那,那我帶好吃的東西你們吃吧!」   「好啊!」十一娘忙笑道,「回來也給我講講你們登山都遇到了些什麼事?我還從來沒有去登過山!」   是指在這個時空裡。那指一個人在前面走,若干個人拿著凳子、羽扇,甚至是馬桶跟在後面的那種場面。   徐嗣諄高興地應了。   十一娘送兄弟兩齣了門。   宋媽媽過來:「馬上就是易姨娘的除服禮了……」   「按慣例辦吧!」十一娘點了點頭。   宋媽媽應聲而去。   到了那天請了道士、尼姑做了七天的道場,徐嗣諭換了衣裳回來給徐令宜、太夫人和十一娘問安。   徐令宜問了問他的功課,太夫人則問了他的身體,到了十一娘這裡,他看到謹哥兒的乳娘顧媽媽和謹哥兒屋裡的媽媽萬三媳婦正站在屋簷下通風的地方說話,有些意外。   文竹忙低聲道:「四夫人親自帶六少爺,聽說過了周歲就要給六少爺斷奶了!」   既然這樣喜歡孩子,怎麼不讓謹哥兒多吃幾天奶!   徐嗣諭心裡卻暗暗奇怪,「嗯」了一聲,沒有理會半蹲下來給他行禮的丫鬟、婆子,跟著秋雨進了西次間。   十一娘和謹哥兒都坐在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炕桌搬走了,十一娘坐在炕邊」謹哥兒坐在炕中*央,手時拿著個敲木魚用的棒槌,身邊擺著了幾個大小不一的碗、碟子,還有木魚、小鼓之類的東西,謹哥兒拿著棒槌正敲得歡。   看見徐嗣鼻進來,他抬頭就衝徐嗣諭笑了笑,露出兩門顆大門牙。   不知道為什麼」徐嗣諭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六弟都長這麼大了!」他望著謹哥兒愣了愣,才說出這句話來。   十一娘把謹哥兒抱在懷裡,笑道:「你回來了。一路上可還平安?」   徐嗣諭這才想起給十一娘行禮。   「讓母親掛念,我一切都好!」   不過是短短的兩句話,謹哥兒在十一娘懷裡又是跳」又是蹦的,擰著身子要去那些碗碟。   十一娘不想打擾孩子的興致,有些抱歉地對徐嗣諭笑了笑:「他有點調皮!」然後把謹哥兒放在了炕上。   謹哥兒立刻爬到了小鼓旁,卻發現自己手裡的棒槌不見了,東張西望了一會,又爬過去把棒槌抓以了手裡,再往小鼓那邊爬」又丟了棒槌,他犯起愁來,望了望十一娘,又望了望徐嗣諭,「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徐嗣諭覺得他十分有趣,沒多想就把棒槌遞給了謹哥兒。   謹哥兒立刻不哭了」臉上掛著兩行淚笑起來。   徐嗣諭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頭。   謹哥兒不理他,低下頭去敲小鼓,屋子裡響起時強時弱的「咚咚」聲,單調的有點吵人。   徐嗣諭這才發現謹哥兒手裡拿的紅色棒槌被磨摩的圓潤光滑,頂端刻著蓮huā的玟樣。   他有些吃驚地望向十一娘。   十一娘歉意地對他笑道:「有點吵人!」又解釋道」「你不讓敲,他哭起來,比這個還要吵!」   「可能是我聽得少」沒覺得吵。」徐嗣諭笑著,望了玩得正歡的謹哥兒一眼。   神色溫和」語氣舒緩,溫文爾雅的佳公子形象。   十一娘笑了笑,說起徐嗣勤的婚事來:「我們家人丁單薄,你回來了,正好帶著管事去通州幫勤哥迎嫁妝!」   徐嗣諭笑著應「是」:「前兩天去落葉山的時候就跟我說了。」   這樣說來,徐嗣勤去參加秦姨娘的除服禮了!   十一娘若有所指地道:「既然你們兄弟都商量好了,我也不多說了。成親三日無大小。放鬆了心情玩幾天。」   徐嗣諭笑著應喏,見母親沒有像往常一樣陪他玩的謹哥兒丟了棒槌爬到了十一娘的懷裡吭吭起來。   十一娘知道他這是吵著要自己抱,正要叫顧媽媽,徐嗣諭見狀站了起來:「母親這邊還有事,那我就先去二伯母那邊給二伯母問個安了!」   「等會一起到太夫人那裡吃飯。」再留下來也沒什麼話說,十一娘笑著叮囑徐嗣諭,讓秋雨幫著送客。   徐**超身行禮,眼角的餘光在被謹哥兒隨手丟在炕角的紅色棒槌上生停了停,這才轉身出門。   十一娘不由拿了那個棒槌。   真是太細心了!   連徐嗣諄都沒有發現。   這是太夫人慣用的,那天被謹哥兒抓在手裡不放,太夫人怕他哭,就給了謹哥兒…………   她笑著讓把東西都收起來,五夫人來了。   「真是只愁生不愁養*……」她笑著牽了謹哥兒的手象徵性地在屋裡走了兩下,然後把孩子交給顧媽媽,和十一娘坐在了大炕上,「那幾年天天盼,這都能下地走了。再過幾天,能開口叫爹、娘了。」,十一娘笑著陪她坐了,道:「我聽石媽媽說,詵哥兒的頭都能立起來了?」,說起兒子五夫人眼角眉梢金是笑:「只能偶爾立一下,時間長了就不行了,我也不敢讓她立……」*……」然後說了來意,「勤哥兒那邊」你準備怎麼辦?」   十一娘笑道:「我聽侯爺的*……」   五夫人卻目光微轉:「那是帳面上的。   我的意思是,第二天認親的時候,四嫂準備給新娘子什麼見面禮*……」   「這要看娘的意思!」,她們總不能越過太夫人去。   「娘是長輩。」五夫人道,「自然不能和我們一樣坐到廳堂裡等著新娘子去認親。他們要去娘屋裡給娘問安。」,她說著」朝十一娘眨了眨眼睛,「我們卻不一樣,不僅在大廳裡和新娘子見面,給見面禮的時候,還有三嫂娘家的那一群親戚。四嫂也是知道的,要是給少了,還不知道甘家的人怎樣編排我們。我這才來找四嫂商量*……」   十一娘嘴角就翹成了一個愉悅的弧度:「那五弟妹的意思是?」   她湊在十一娘耳邊一陣低語。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來。   五夫人卻反覆叮囑:「就這樣說定了,到時候你可別出什麼岔子……」,十三娘不住地點頭。   到了九月十五日那天,十一娘等人都裝扮一新迎了嫁妝進門。   全是上好的黑漆家私,漆面光滑發亮,瓷器錫皿全是成套成套的,床帳被褥有經久不衰的老樣式」也有這兩天的新huā樣,裝衣裳的箱籠更是連手都插不進去。可以看得出來,方大小姐的陪嫁不僅豐厚,而且還很實在。   女眷們都嘖嘖稱讚。   三夫人滿臉紅光,大聲地招呼來客。   十一娘見方家跟過來送嫁妝的兩個媽媽穿著樸素不失喜慶,言談熱情而不失沉穩,不由暗暗點頭。   有人過來給十一娘行禮:「這位是大姑爺的四嬸嬸吧?我是您侄媳婦的大堂嫂!」,十一娘不由循聲望過去」有個中等身材的huā信少*婦正笑盈盈地著她。   「原來是我們家勤哥兒鋪床的全福人。」十一娘笑著和她打招呼,「初次見面,面生的很,失禮之處還請多多原諒!」,開口就稱她是「大姑爺的四嬸*……」她在心裡暗贊方家這位大堂嫂厲害。   大堂嫂忙道:「您是長輩,原該我前來拜見」您這樣說,倒是我失禮了。」,又笑著把目光投在了五夫人的身上,「這位是五嬸嬸吧*……」說著,曲膝朝兩人行了個禮,「我們家大小姐以後還要請兩位夫人多多教導!」,進門就先找上了十一娘,然後找上了她…………   五夫人就看十一娘一眼,笑道:「哪裡的話!方家是名門著族,世代書香,不像我們家,是草莽出身」要是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大堂嫂在方親家面前多多美言兩句*……」   「不敢當五夫人的誇獎*……」大堂嫂笑道,「祖宗幾輩子的名聲,我們做晚輩的不敢怠慢罷了「……」   並不否認方家是世代書責,徐家是草莽出身。   五夫人又看了十一娘一眼。   見她笑吟吟地站在一旁,強忍著沒有接腔。   那邊有人摸著箱籠裡的大紅丹鳳朝陽的錦被笑道:「二十四鋪二十四蓋,我看,連孫子的被褥都準備好了*……」   那大堂嫂就笑道:「我們江南大戶人家嫁女兒,家家都是這樣。講究的是十裡紅妝女兒雖然進了別家的人門,可這一生的吃穿嚼用都是娘家,需要的時候,還能拿出來救濟夫家的親戚。這樣才能在夫家站得住腳,才能挺直了身板做人!」   一席話說的滿院子鴉雀無聲。   五夫人再次朝十一娘望去。   這一次,她們的目光在空中撞了個正著,並且都在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錯愕。   那大堂嫂已呵呵地笑:「要不然,我也不會這時候就開始給女兒攢嫁妝了。」,有女眷跟著笑起來。   沉寂下來的氣氛又重新熱鬧起來。 第五百一十八章進門(上)   ,晚上徐令宜回來,十一娘正和謹哥凡玩找東西的遊戲。   「我們謹哥兒的拔浪鼓去哪裡了?」她逗著謹哥兒,「快找來給娘。」   謹哥兒就蹶著屁股爬到炕角抓了拔浪鼓給十一娘看。   十一娘就在謹哥兒的面頰上大大地親了一口。嘆道:「你這麼聰明,怎麼就不說話!」   謹哥兒搖著拔浪鼓朝母親笑。   十一娘不免有些沮喪。   徐令宜過去抱了兒子。   「要那麼早說話幹什麼?」他不以為然地道,「嘰嘰喳喳的,不穩重。」   「侯爺回來了!」十一娘下了炕,聞著徐令宜身上有酒味,去抱孩子,「今天很多客人吧?侯爺累了一天了,快去梳洗梳洗吧!」   徐令宜抱著兒子不放手:「等會再去,先和謹哥兒玩一會!」然後把謹哥兒拋到了半空中又接住。   謹哥兒咯咯直笑,不知道有多高興。   十一娘明知道徐令宜手穩,心弦卻繃得緊緊的。   「侯爺快去洗漱吧!」她緊張地站在一旁,「謹哥兒玩興*奮了,又該不睡覺了!」   徐令宜聽著這才作罷,把兒子交給了十一娘。   謹哥兒衝著徐令宜直嚷嚷。   徐令宜只好摸了摸他的頭:「我們明天再玩。」   「明天侯爺還要待客。」因為是永平侯府辦婚事,公中有人情來往的都送了賀禮來,三爺又不在家,徐令宜主持大局,招待來往的賓客。「可不能隨意許了小孩子。這時候他聽不懂,長大以後,會不信任我們做父母的。」   「知道了!」可能是喝了酒,徐令宜沒有平常那樣嚴肅,笑著擰了擰十一娘的鼻子「你怎麼話這麼多~家裡的事自有管事們,我明天一早陪謹哥兒玩會再出去會客,反正婚禮定在了亥初。到是你,找個藉口好好歇歇新人進門,一個不小心就會鬧到天亮。第二天還要認親。」   十一娘「嗯」了一聲。   徐令宜就去了淨房。   出來的時候十一娘和謹哥兒都不在屋裡了。   秋雨忙道:「夫人哄六少爺睡覺去了!」   徐令宜點了點頭,自顧自地上了床,看了大半本遊記,十一娘才滿臉倦容走了過來。   「謹哥兒睡著了!」他有些心虛,掀了被角示意十一娘快點休息。   十一娘卻指了一旁貔貅搭腦黑漆衣架上掛著的寶藍色銷金雲玟團huā直裰道:「那是侯爺明天要穿的衣裳。」   徐令宜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衣架下的小杌子上。   上面放著雙白綾秣子,用寶藍色和金色的絲線繡了幾道細細的雲紋奢華中透著幾分高雅,讓人看著眼前一亮,就知道不是凡品。   「別再動針線了。」他握了十一娘的手,「不過是雙秣子」別人也看不見。」   如錦衣夜行實在是糟蹋了她的好手藝,自己穿著也覺得可惜。   可也不是沒有人注意到。   昨天周士錚拉著他問襪子誰做的,願意出一千兩銀子,讓他把那繡娘讓給他,還道:「………反正你也不講究這些。」   徐令宜不好意思說是十一娘做的,只好說這繡娘是給十一娘做衣裳的,順道給他做兩雙襪子。   周士錚聽了不免大失所望。   徐令宜繼室喜歡打扮會打扮,在大周走出了名的。撬人家的繡娘,等於是撬人家的紅顏知己一樣不地道。   「侯爺不是說穿著挺舒服的嗎?」十一娘笑道,「那不就行了!」   這倒是。   十一娘給他做的秣子不僅合腳,還符合他的心意即不過分的精緻,也不很隨意讓他覺得很滿意。   而十一娘見到他沒有做聲,也沉默地上了床。   徐令宜見到她沒有和自己絮叨,關心地道:「是不是累了?」   「是三房的事,我又不主持中饋,只管在一旁看熱鬧不累。」語氣有幾分猶豫。   「怎麼了?」徐令宜靠坐在床頭,擺出副長談的姿勢。   十一娘翻了個身,側臥著望著徐令宜:「你說我把中饋的事重新接過來怎樣?」   徐令宜想了想,道:「是不是看著娘忙裡忙外的心裡有些不踏實。」   十一娘點了點頭:「我想過了,諄哥兒今年十歲了,姜家九小姐比他只小月份。過個五、六年,就是我們不急,姜家也要著急了。到時候,讓姜家九小姐來主持中饋,你說怎樣?」 第五百一十九章進門(中)   很快屋裡又擁滿了人,忠勤伯夫人更是殷勤地和十一娘打招呼,十一娘、五夫人和她客氣地寒暄了幾句,就藉口有事出了新房。   已到了子初,兩人都有些累了,說了幾句話,就各自回了屋。   只是十一娘剛踏進正院的晉階,太夫人那邊的玉版就急步走了過來。   「四夫*……」她微微有點喘,「太夫人讓你過去,說有兩句話要說。*……」   十一娘和她去了太夫人處。   太夫人屋裡還燈火通明,燈光下,倦怠之色一覽無遺。   十一娘上前行了禮,太夫人已遣了身邊服侍的,低聲問十一娘:,「新娘子怎樣?」,原來是在擔心這個!   十一娘望著太夫人眼角刻上去般的魚尾玟,覺得太夫人比她剛見的時候老了很多。   她不由攜了太夫人的手,低聲道:「目前還可以。」,然後把所見所聞跟太夫人細細地說了,「…………相貌很好,也讀過很多的書,行事大方穩重!」,想起兩個陪房,「也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人*……」又想到大堂嫂,「只怕也不是那種忍氣吞氣的親家*……」   太夫人卻不以為然:「老三媳婦不管是和誰家結親,再好脾氣的人都要變得有幾份脾氣的。」,但到底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地,長長地籲了口氣,「那就只有看後天早上有沒有什麼變故了!」,吉時定的遲,等送走賓客,都快天亮了,明天一早還要認親,洞房huā燭夜只有安排在明天的晚上了。如果後天早上沒有什麼意外的插曲,這倒是門好親事。   十一娘點頭,安慰太夫人:「您放心,不會有什麼事的。」,又道,「我看您神色疲憊。要不,您明天早上好好歇歇。我反正要早起到廳堂去認親有什麼事,讓管事的媽媽到我那裡示下吧!」,「不用!」,太夫人笑著,笑容裡帶著幾分狡黠的味道,「你鎮不住她。還是我來!你快去歇了吧。把我的謹哥兒帶好了才是正理*……」   太夫人雖然對諄哥兒好可總帶著兩分憐惜的味道,對謹哥兒少了些許憐惜,卻多了幾份由衷的喜歡。   徐嗣勤成親的開支家裡是怎樣安排的,十一娘並不知道徐令宜不會在意這些,太夫人沒提過,她更不好冒冒然問起來,不免有人誤會她捏著一尺不放五寸。現在聽太夫人這口氣,好像和三夫人扛上了。那她就更不好開口詢問了。   她想服侍太夫人歇下太夫人卻揮了揮手:「我和杜媽媽還有話說,你回去吧!別讓老四喝那麼多的酒,他年紀不小了酒喝多了傷身體*……」   十一娘恭聲應「是」,退了下去。然後吩咐竺香:「…………打聽打聽大少爺婚事的費用都是怎麼算的?」   ……   次日,徐嗣諭、徐嗣諄、徐嗣誡、貞姐兒和文姨娘、喬姨娘天剛剛亮就來問安,十一娘穿戴一新,受了他們的禮,由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擁著,領著孩子去了正廳旁的小huā廳一徐嗣勤和方氏在這裡認親。   她剛站定,五夫人帶著歆姐兒、詵哥兒來子飛歆姐兒立刻甩開乳娘跑過來拉了謹哥兒的手。謹哥兒看著她嘻嘻笑兩下就不耐煩了丟開她的手扭著身子看中堂上帖的大紅喜字。   歆姐兒訕訕然有些不自在,徐嗣諄已上前問歆姐兒:「昨天開席的時候怎麼沒見你?有道芝麻滾雪球,裡面包的是桂huā餡,我覺得你肯定喜歡吃,讓碧螺送了些過去你可吃了?」,歆姐兒聽了表情一緩,露出淺淺的笑容,嬌滴滴的童音裡帶著幾份喜悅:「乳娘說是用糯米做的,只讓吃了半個。果真如四哥哥說的,很好吃!」,徐嗣諄聽著高興起來,兄妹倆低頭湊在一起說話。   徐嗣諭的目光則落在謹哥兒的身上。   只見謹哥兒穿了件大紅刻絲五蝠捧雲團huā的鶴氅白綾褲子,胸前掛赤金墜萬事如意金鎖的項圈,粉妝玉琢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像觀世音面前的金童般可愛。目光和他碰到一起就咧了嘴笑,但並不停留多久,很快被頭頂五連珠的大紅燈籠吊著的穗兒吸引了目光。   徐嗣諭嘴角不由微微地翹了起來,露出淡淡的笑容。   貞姐兒則牽著徐嗣誡的手緊跟在十一娘的身後,迎了南京的宏大奶奶、富二奶奶和定三奶奶。其中宏大奶奶和富二奶奶都帶了長媳來,幾年沒見,不免要認認親,問問各自荊杳況。正熱鬧著,三夫人笑滋滋的陪著忠勤伯夫人及甘家的幾位舅母、姑奶奶和姨母走了進來。   甘夫人笑盈盈地和十一娘幾個妯娌站在一起說話,反把本家的妯娌、姑奶奶撇在了一旁,三夫人嫡親的幾位嫂嫂不由撇了撇嘴,就看見忠勤伯、徐令寬和甘家的幾位舅爺、姑爺、徐嗣儉簇擁著徐令宜走了進來。huā廳裡就喧嗔起來。   大家分男女左右在偏廳坐下,甘老泉家的領了徐嗣勤和方氏過來。新人先給徐令宜等人行了禮,除了徐令宜代三爺送了對赤金龍鳳手鐲做了見面禮,其餘的人都說了些「夫妻要相敬如賓」之類的話,然後到了右邊坐滿了女眷、孩童的偏廳行禮。   三夫人望著給她磕頭的兒子和媳婦,不由淚盈於睫,接過子方氏做的鞋襪,不住地稱好,把方氏說的臉都紅了。秋菱忙遞了大紅描金匣子過去。   方氏雙手接了,大家的目光就落在了這屋裡身份最高的十一娘身上。   十一娘望著三夫人頭上戴的那支赤金鑲祖母綠、紅寶石、貓眼石銜蓮子米大小珍珠的鳳釵。她微微點頭」接過秋雨手中的大紅描金匣子正要遞過去,五夫人卻笑道:「慢著,慢著。今天既然是認親,我們還跑了不成。一個一個的來。」   眾人都朝五夫人望去。十一娘遞匣子的手微微一滯」又收了回來。 第五百二十章進門(下)   三夫人看著面龐都亮了起來,心裡不由盤算起來。   既然拿了出來,這樣的場合,難道還收回去不成?   只要自己想辦法拖過去,這東西就是自家的了。   想到這裡,她眼睛一轉,笑道:,「五弟妹怎麼還一副孩子氣!你這不是讓諸位親戚為難嗎?」說著,笑盈盈地把屋裡的女眷掃了一眼。   甘夫人坐在一旁喝茶。   她今天的見面禮是一串碧璽的手串,雖然有雜質,但雕成了蓮huā式樣,看得不太明顯,又顆粒大,也不算失禮。   三夫人的大嫂卻暗暗皺眉。   東西她不是拿不出來,只是她兒子成親的時候三夫人也不過送了套二十幾兩重的銀頭面,禮尚往來,她總不能雙倍地還吧?就算她雙倍的還了,見面禮是不上禮單的,她如果有什麼喜慶事的時候,三夫人還不還她這個人情還是兩說!   念頭閃過,她上前一步,正要幫著三夫人說兩句話,已有人搶在她前面開了……   「這喜酒喜酒,就是為了個喜慶。難得我們五弟妹有這樣的興趣,我也來湊個趣好了!」   屋裡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說話人身上。   三夫人的大嫂一看,竟然是南京來的宏大奶奶。   只見宏大奶奶拿出了大紅底繡雙喜紋杭緞荷包,倒出一對珠huā,然後又褪了手上綠汪汪的一支玉鐲子加在了一塊:「這是我添的。」,說著,朝方氏遞了過去。   方氏早看出三夫人的為難之色來。接吧,怕婆婆覺得她不懂事:不接吧,五夫人也好,宏大奶奶也好,是在抬舉自己,壞了兩位長輩的興趣。她真是左右為難。不禁朝徐嗣勤望去。   徐嗣勤也不知道該怎樣好。   他幫了母親」破壞了氣氛;不幫著母親,又怕母親不悅。   十一娘看在眼裡,笑著出面為他們解圍。笑著對宏大奶媽道:「嫂嫂且慢,讓我們的丹陽縣主先顯擺顯擺再說。她可是好不容易找到這樣的機會。您可別搶了她的風頭,讓她平白忌恨您一場*……」   宏大奶奶聽了哈哈大笑:「全是我的不是」全是我的不是*……」說著,把東西收了回去,「那我就在這裡等著好了。」   神色悠閒地坐在一旁喝茶的甘夫人聽著幾不可聞地「噫」了一聲,然後坐直了身子,一雙精明的眼睛盯著十一娘不放。   就看見十一娘和五夫人交換了個眼神。   她心裡明鏡似的。   想必徐家的這兩妯娌都對三夫人不滿,借著這個機會要三夫人出出醜。又想到前幾日忠勤伯在她耳邊抱怨:「我們都盯著福建,徐令宜卻不聲不響地在保定那邊養馬賺了大錢。說起來永平侯的繼室常來看求夫人,你怎麼也不想辦法和她走近點。」,甘夫人就放下了手裡的茶盅」理了理鬢角,以一種豐分親暱的口吻喊了一聲「丹陽」。   大家又朝甘夫人望去。   甘夫人這才不緊不慢地道:「可別欺負我們忠勤伯家沒有人!」,說著,示意身後跟著的婆子把自己的見面禮拿了出來,然後又拔了頭上戴的一支赤金鑲了羊脂玉桃子的簪子放在了碧璽玉的手串上,傲然道:「這是給我外甥媳婦添的*……」然後笑盈盈地望了十一娘,「四夫人,您添些什麼好呢?」   西廳的空氣中就透著幾分緊張。   甘家有幾個親戚已經手輕腳地退到了牆角的huā幾前。   十一娘想了想,取下頭上赤金點翠鑲紅寶石石榴huā的簪子笑道:「正好和五弟妹的鬢huā湊成一對!」   點翠是十分珍貴的工藝,那紅寶石也有指甲蓋大小,和五夫人那鬢huā放在一起,交相輝映,絢麗奪目,華麗異常。   有人忍不住發出嘖嘖的羨慕聲。   方氏十分不安」忙道:「四嬸嬸,實在是不敢當……」   只是她聲音太細,被甘夫人的聲音壓了下去:「姑奶奶,你就添幾件吧一說到底,這些東西也沒有給旁人!」,說著,目光在南京來的徐氏三妯娌的身上溜了一圈,道,「何況還有人在後面排著隊呢!」,然後四平八穩地端起茶盅來啜了一口,露出和徐家幾妯娌打擂臺的樣子來。   定三奶奶看著嘴角微撇。   他們家雖然是旁支,可在南京開了六家當鋪、十四家米鋪、三家生藥鋪子,雖然比不上嫡支日子富貴,可在南京也是有頭有臉人家。她們遠道而來」別說這些東西不過是些金銀飾物完全拿得出來,就是拿不出來」此刻也要踮著腳做回長子。難道丟臉還丟到燕京來不成?   想到這裡,她立刻笑道:「甘家的舅母放心,我們這些做伯母、嬸嬸的一個也不會歪肩膀。」,說著,目光一轉,拉了站在外圍的甘夫人大嫂的衣袖,朝著站在huā几旁的甘家親戚笑道,「甘家的舅母、姨母別往外站啊!快,給過了見面禮,新人還要去給太夫人行禮,我們也好早點到huā廳吃酒去!」,有避開了定三奶奶目光裝沒聽見的,也有嘻嘻笑責不做聲的,還有人高聲道:「我們不是在這裡等著嗎?」   定三奶奶一陣笑,催三夫人:「三嫂,我們可都瞧著您呢!」   三夫人看了看十一娘和五夫人的匣子、甘夫人等人的匣子,又望了望自己的匣子,八兩八錢的滿池嬌分心孤零零地躺在那裡,顯得即陳舊又孤單、瘦小。連她自己都有點看不下去。可要她加一點,她根本沒有準備。可不加……,望著十一娘那支簪子、點翠的,這還是十一娘第一次戴,肯定是為了在勤哥兒的婚禮上出風頭才拿出來的,錯過了這機會,只怕沒有了。   她想了又想,忍痛拔了頭上赤金葫蘆簪子放在了滿池嬌的分心旁,呵呵地笑道:「你們這些做伯母的、做嬸嬸的都出手這樣大方。我做婆婆的有什麼捨不得的!」   兩件不到十兩金子的飾品,在五夫人、十一娘手中珠光寶氣的飾品應襯之下,透著寒酸。   有人不敢搭腔,怕站在風口浪尖被卷了進去白白丟了銀子進去,有人覺得三夫人太小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屋子裡就突然安靜下來。   東廳那邊原低聲說著話的男賓有人注意到這邊的異樣,伸著脖子望了過來。   五夫人笑道:「我原是想為侄兒媳婦爭個滿堂彩,既然三嫂覺得我們多事」我也不討這個嫌了。」說完,望著十一娘嘆了口氣,「四嫂也把那簪子收起來吧平日你都捨不得戴,誰知道有人還看不上!」一副興趣訕然的樣子。   甘夫人就皺著眉頭望了三夫人一眼:「姑奶奶也真是。自己的媳婦,有什麼好計較的,我們都跟著抬舉,你倒拆臺子。」表現的十分不滿。   氣氛就有些僵起來。   方氏不由手足無措。   十一娘忙笑道:「好不容易盼到勤哥兒娶媳婦,我既然送出去了」也不會收回來。三嫂」,她望著三夫人,表情十分真摯,「你就再添一件吧!不過是個彩頭!」   三夫人也不希望兒子的婚事就這樣不歡而散,更不希望在媳婦面前落了面子。聞言褪了手上的金戒指放在了匣子裡。   五夫人就「撲哧」笑了一聲。   諷刺的味道十分濃烈。   三夫人臉上不由紅一陣、紫一陣的。   和三夫人一向交好的富二奶奶看不下去了,忙幫三夫人解圍,笑道:「好事成雙!三嫂,我看」你就把頭上那枚鳳釵賞了侄兒媳婦吧!五夫人也添件金飾,圖個吉祥。你們看如何?」   五夫人就等著有人答話,立刻褪了手上戴的赤金山茶huā的鐲子放在了寶石鬢huā旁邊,「二堂嫂,你看這件可還拿得出手!」   那鐲子看上去也有三、四兩重的樣子。   就有人笑道:「我們新娘子可發大財了!」   三夫人神色有些複雜地朝富二奶奶望去。   富二奶奶朝著她點了點頭,眼中露出焦急的神色,示意她不要再猶豫了。   三夫人看著滿屋子望著她的女眷,又看了看紅著臉低頭垂目的方氏」咬了咬牙,把那枚赤金鑲祖母鼻、紅寶石、貓眼石銜蓮子米大小珍珠的鳳釵放在了匣子裡。   富二奶奶忙道:「好了,好了,婆婆的見面禮給了,下面輪到你們這些做伯母、做嬸嬸的了!」   十一娘笑著把匣子遞給了方氏,笑著說了聲「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方氏羞赧地接了。   五夫人也笑著把見面禮遞了過去:「快」給我敬杯茶我可為你喊了這么半天的嗓子,不僅把你四嬸嬸的好東西給要了出來」把自己的東西也搭了進去,還把你南京來的嬸嬸,舅母、姨母的東西也都給要了出來。」說完,咯咯地笑,屋子裡平添了幾份喜慶。   方氏聽了忙跪下去給五夫人敬了杯茶。   五夫人大大方方地受了,又領方氏到富大奶奶身邊:「這是南京的大奶奶!」   方氏忙敬了茶。   五夫人就做了那引薦的事,敲完了這個敲那個,不依不饒的,有人躲,也有人求饒,大家笑嘻嘻的,場面十分熱鬧。   富二奶奶就趁機勸三夫人:「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犯糊塗?要知道,你那媳婦可是帶了兩萬兩銀子陪嫁過來的。她又不吃你的,又不喝的你的。這個時候給她瞧不起了,你以後還怎麼做婆婆?你可別忘了,你們家儉哥兒還沒有娶媳婦呢?要是儉哥兒的媳婦進了門,跟著有樣學樣的。你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三夫人一驚,握了富二***手:「還好你提醒我。要不然,可就真讓剛進門苒媳婦給輕瞧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吃虧(上)   晚上回到屋裡,徐令宜擰了十一娘的鼻子:……搞什麼鬼。   十一娘側臉避過,笑道:「被侯爺看出來了?」   「丹陽的笑得那樣張揚,我想裝不知道也裝不下去*……」   十一娘嬉嬉地笑:「就是覺得三嫂太摳門了,想讓三嫂心痛一下。可又不想讓三嫂傷了元氣,就想了這個法子。既做了面子,又把東西給了勤哥和侄媳婦也沒有讓三嫂吃虧!」   徐令宜略一思付,笑道:「是丹陽的主意吧?」   這麼肯定!   十一娘嗔道:「侯爺怎麼知道不是我的主意呢?」   「你*……」徐令宜笑點了點她的鼻子,「你哪裡想得出這樣促狹的主意?」   十一娘笑:「侯爺可別小瞧我!」   徐令宜抱了抱她:「跟著丹陽學幾今年可能有兩分長進*……」又低聲道,「,少了支點翠的簪子,明我補給你!」然後笑著進了淨房。   十一娘望著徐令宜的背影不知道是該哭還是笑好。   原來自己在徐令宜的心目中這樣的敦厚。   不過,想想今天的事,她還挺佩服五夫人的。   之前她還擔心會弄巧成拙,五夫人向她拍胸:「三嫂看著東西定會動而,甘夫人聽到四嫂說話定會跳出來相幫。你放心好了。   準能成!」,一絲一扣,硬真把這件事做成了。   只是不知道宏大奶奶有沒有和五夫人聯手。   想到這裡,她不由淡淡地笑了笑。   顧媽媽抱了謹哥兒過來:「夫人,您看,這是大少奶奶給六少爺的見面禮。」   謹哥兒頭上戴了頂虎頭帽,做工精細,色彩豔麗,戴著十分合適不說」後面還拖了個虎尾巴,算是比較有創意的了。   可能是天氣還並沒有冷到要戴帽子的程度,謹哥兒不停地去揪帽子,偏偏又揪不下來,氣得小臉漲得通紅。   十一娘笑著把帽子取了,謹哥兒立刻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委屈地嘟了嘴。   「把帽子收起來吧!」,十一娘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低頭看見謹哥兒腳上還穿了雙虎頭鞋,老虎的鬍鬚又黑又直,仔細一看,竟然是用銅絲纏了黑絲絨做成的。   「大少奶奶可動了心思的!」,顧媽媽又誇了一句,這才把鞋脫了,重新給謹哥兒換了福字黑色姑絨鞋。   十一娘突然有些羨慕三夫人起來。   如果以後謹哥兒也能娶個這樣的媳婦就好了。   念頭閃過」又覺得自己有點可笑,這麼早就想起娶媳婦的事來。徐嗣諭的婚事沒影子的!   她哄著謹哥兒去睡了。   那邊五夫人卻和宏大奶奶在談心。   「每次都是一副醃臘樣子,我要不這樣鬧一下,徐家可丟大臉了。」,五夫人端了新上市的柿餅和橙子招待宏大奶奶,「我真不知道三嫂是怎麼想的!」,又道,「只是讓三位堂嫂破費了!」,「難道有這樣出風頭的時候!」宏大奶奶用牙著挑了塊杭餅,笑道:「說什麼破費不破費的。你大堂嫂這點東西還是拿得出來的。只是沒想到四弟妹幫著你演戲,要不然」我看你怎麼收場說不定還白丟了朵鬢huā!」   「大堂嫂可別看走了眼。四嫂才是最會算帳的那個*……」五夫人不以為然,閒閒地錄了個橙子,「您可別忘了,她可有四個兒子。怎麼也能把送出去東西賺回來。」,宏大奶奶大笑:「你還這麼年輕,說不定明年我又要送恭賀來了*……」   五夫人抿了嘴笑。   荷香進來稟道:「夫人,五爺說,今天晚上和定三爺喝酒,讓你別等門了!」,五夫人應了一聲「知道了」,」留宏大奶奶,「您今天就在我這裡歇了吧!」,「我還是先回去了!」,宏大奶奶起身辭,「這次勤哥兒成親,你大堂哥和二堂哥都有事,三叔送我們過來,如今又在外院喝酒,我這個做大嫂的怎麼也不能讓兩位弟妹撇了單!何況還有你侄兒媳婦在*……」   五夫人不好多留」笑著送宏大奶奶去客房,第二天一大早去客房那邊接宏大奶奶等人去huā廳早膳」誰知道十一娘已經到了,正和富大奶奶等人輕言慢語地說責話。看見她進來」定三奶奶拉了五夫人:「真沒想到,你竟然是個潑辣子。我告訴稱,等我們家二小子成親的時候,你可給我小心了!」   「放心,放心*……」五夫人笑道,「我怎麼也要去趟南京。到時候憑三堂嫂處置*……」   大家聽著笑了一陣子,一起去給太夫人問安。   太夫人拉著南京來的兩個孫媳婦說了半天的話,又賞了些東西,三夫人帶著兒媳婦來給太夫人問安,還帶了方氏的元帕過來給太夫人過目。   太夫人看著歡喜,攜著羞得一直沒敢抬頭的方氏去huā廳吃了早膳,由徐令宜帶著去祠堂行了廟見禮,安排人送徐嗣勤和方氏回門,和宏大奶奶等人說話聊天,打牌吃酒,好好地玩了一天,直到徐調勤和方氏*方這借的劉侍郎家的別院回來愛才歇下。   竺香就趁著給十一娘卸妝的時候輕聲道:「因婚事是在府裡辦的,幫襯的都是回事處的管事和小廝。各家的賀禮也都由回事處的收冊登記。聽說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前腳走,那甘老泉就去回事處的問帳薄。見是趙管事在那時坐陣,沒敢開口相問,打了個轉就回去了。三夫人生了好一會的悶氣*……」   十一娘有點明白太夫人的意思了。   既然婚事在府裡辦的,自然該公中出錢,可這樣一來,各家的賀禮也該公中收著了。自然沒有拿出來的道理。   辦過紅白喜事的人都知道。這白喜事要設儀禮,要請和尚、道士做水陸道場,要置辦墓、請人出喪等等,全是huā錢的事,場面越大越虧。不像紅喜事,huā銷最大的是宴面,人來的越多就越有落成」再不濟,新媳婦也能得了各家的見面禮。這次徐嗣勤成親,徐家席開三百多桌,只有賺的沒有虧的。也不怪三夫人著起急來。   可聽太夫人口氣,好像不打算和三夫人算這筆帳似的。   「你繼續留意一*……」,十一娘吩咐竺香,「看三夫人那邊有什麼動靜。」,竺香應了一聲。   待過幾日宏大奶奶等人回了南京,她悄悄地告訴十一娘:「三夫人為秋菱的事去見了太夫人!」   關於太夫人那天說的話,府裡多半都知道了。有人還戲稱秋菱做「姨*……」,秋菱這些日子都不大府裡走動了。   十一娘想到當初她對自己的善意,有點擔心,很關心她的未來,聞言不由「*……」了一聲」道:「怎樣說了?」,竺香低聲道:「三夫人說,她早就把秋菱許配給了三爺身邊的一個隨從。   一來秋菱身份寒微,不曾稟告:二來那天太夫人的話來的急,她不回駁。如今二少爺的事忙完了,特意跟太夫人說一聲。自古忠孝難兩全,免得三爺為難。她也做了個拙妻。」,十一娘鬆了半口氣,沉吟道:「秋菱這樁婚事是臨時定下來的?還是真如三夫人所說,是早就定下來的?」   竺香道:「之前沒有聽說過!」   也就是說」可能是為了推脫太夫人藉口了。也不知道這隨從的為人怎樣?   十一娘皺了皺眉,道:「太夫人只是威懾一下三夫人,三夫人這麼一說,太夫人肯定不會再提這件事了!」   「嗯!」,竺香笑著點頭,「太夫人只囑咐了三夫人幾句,別讓子爺在任上沒個照應的人」,就沒再說什麼。三夫人好像怕夜長夢多似的,請太夫人幫秋菱定日子。太夫人翻了皇曆,定在了十月十八*……」   「這麼快!」十一娘沉吟道」「到時候你記得幫我拿十兩銀子給秋菱添箱。」,竺香應了一聲,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太夫人請您過去說話。」,不知道是什麼事?   十一娘和竺香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   ……   太夫人正倚在臨窗大炕的迎枕上和杜媽媽、玉版、另一個二等丫鬟脂紅的在打葉子牌。見十一娘進來,立刻丟了牌,拍了拍身邊的猩猩紅錦緞坐褥:「來,過來坐。」,杜媽媽等人立刻站了起來。   十一娘笑著給太夫人行了禮,坐到了太夫人的身邊」太夫人攜了她苒手,脂紅已手腳輕快地收了牌」玉版奉了茶。   太夫人就遣了屋裡的人,沉吟道:「諭哥兒今年也有十五歲了吧*……」   難道因為徐嗣勤成了親」所以想起了徐嗣諭的婚事?   十一娘商量著,笑著應了聲「*……」道:「十月二十五日就該滿十五歲,進十六歲了。」,太夫人微微點頭,眼底露出滿意的神色,輕聲道:「他年紀也不小了,又出了服。屋裡的事,你也要多關心關心了。給他挑兩個樣子清秀人品忠厚的人放在屋裡吧!」,十一娘怔了怔才反應過來。   不由暴汗。   徐嗣諄初中還沒有畢業呢!   不過,這是這個時代的常態,她不好反對,笑著應是,回去和徐令宜商量。   「用不著這麼早吧!小心敗壞了身子*……」   「也不小了。」徐令宜不以為然,「現在都九月下旬了,回樂安的話,這一去一來,時間全耽擱在了路上。我給姜先生寫了封信,等明年開春諭哥尼再回樂安。正好把這事辦了!」,十一娘只好道:「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辦成的。總不能放個攪事精在屋裡。那還不如不放人。」   徐令宜聽了笑道:「這有什麼不好辦的!等媳婦進了門,聽話,諭哥兒又想留下來,就留下來好了。不聽話,打發出去就行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吃虧(中)   徐令宜說的不知道有多輕鬆,十一娘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什麼叫聽話?什麼叫不聽話?一個人命運也許就會從此改變。   而徐令宜見她半晌無語,以為她是不知道選誰好。笑道:「這件事也不急,慢慢來就是。」,十一娘應喏,在心裡盤算了好幾天,決定先問問徐嗣諭本人的意思。   徐嗣諭壓根就沒有想到十一娘會問他這個問題,任他再沉穩內斂,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夥子,臉漲得通紅,吶吶說不出一句話來。   十一娘看著淡淡一笑,若有所指地道:「少年夫妻最恩愛,多半因為那是最初的感動。你父親也說,這件事不急,慢慢來。你想好了,到時候差人回我一聲就是。……」然後端茶送了客……   徐嗣諭腦子裡亂糟糟地出了院子門,口迎面看見貞姐兒和丫鬟小鷂笑盈盈地低聲說著話過來。他忙打起精神和貞姐兒打了個招呼。   貞姐兒顯得有些羞怯:「聽母親說,二哥過完年才回安樂,是嗎9」   徐嗣諭笑著點頭:「,怎麼了?難道有什麼東西讓我捎去安樂不成……」   自姜家九小姐來家裡做過客後,十一娘每年都會送些衣物吃食過去,姜家九小姐也會送些「自己親手」,做的鞋襪過來。十一娘把還禮的差事交給了貞姐兒。兩人一來二去,又隨著姜家九小姐年紀漸長,有了書信來往。   貞姐兒臉色微紅,一旁的小鵬就笑道:「十月初十是六少爺到周歲二十五是二少爺的生辰,到了十一月,我們家小姐就該及羊了。如果二少爺也在家,小姐說,比中秋節還熱鬧……」   及笄禮後貞姐兒就出嫁了。這可能是她在徐家過得最後一今生辰了。因為服喪徐嗣諭留在了燕京,加上從山陽回來的徐嗣勤、徐嗣儉兄弟,對於他們兄弟姐妹來說,是真正的團圓。   徐嗣諭頗有悵然,卻笑著點頭:「到時候我一定會送份大禮給妹妹……」   「,誰要二哥的大禮……」貞姐兒望著徐嗣諭,眼神很認真,「我只希望二哥別忘了我這個妹妹,有機會的時候來看看我……」   徐嗣諭重重地點了點頭。   有一群穿綢戴銀的管事媽媽說說笑笑的朝這邊走來,偶有人聲音高上一兩分就聽見她們在議論:「,六少爺的洗三、滿月、百日禮都只是請了親朋故舊,這次周歲禮只怕也不會大辦……」   「四夫人性情淡泊,最怕家裡彈竹吹笙,自然不願意大辦。可也得侯爺同意才是!」,「,侯爺一向不管家裡的事,自然聽四夫人的……」   有人笑:「四夫人說了,六少爺年紀小,穿得乾淨整潔、保暖透氣就行了。結果怎樣大少爺成親,侯爺說六少爺可不能穿得寒酸,刻絲的鶴氅一做就是四件,件件不同顏色。四夫人雖然什麼也沒說。可做爹的心痛兒子,做娘的哪有不高興的。你沒看見這幾天六少爺任著性子只吃奶水不吃菜粥了,顧媽媽都沒敢勉強嗎?」,徐嗣諭和貞姐匕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群管事的媽媽已看見了兩人,紛紛上前行禮。   貞姐兒這兩年代十一娘管事,那些媽媽們又多了一份尊敬。   「,大小姐是去見四夫人?還是從四夫人那裡出來?」   「,我去見母親。」,貞姐兒的笑容矜持中帶著居高臨下的威嚴,這是徐嗣諭所不熟悉的。   他眼神微暗和貞姐兒說了幾句話,看著貞姐兒由那些比她年長很多的媽媽面帶諂媚地簇擁著進了正院。   「二少……」丫鬟湘竹見他站在那裡躊躇,笑道「我剛才看見大少奶奶陪著三夫人去了太夫人那裡。」   徐嗣勤就住在正屋後面,言下之意他要是沒地方去,可以去徐嗣勤那裡坐坐。   徐嗣諭想到方氏看徐嗣勤那纏綿的目光突然覺得自己再冒冒然去徐嗣勤那裡已經有些不合適了。可他又不想回屋裡。   收人……可如果他的妻子進了門,人又該怎樣處置?像他的生母一樣?還是像五叔身邊的兩個通房一樣被打發到莊子上配了人?   他心裡亂糟糟的。   又不能就這樣站在這裡。   想了想他低聲道:「我去看看二伯母。」   湘竹笑著應是,在前面帶路。   到了二夫人那裡,卻被結香攔在了屋外:「二夫人昨天晚上一夜未眠…………二少爺還走過兩天再來吧!」,「出了什麼事……」徐嗣諭愕然。   「二夫人這些日子在觀星。」結香笑道,「,前兩天大少奶奶來見二夫人,二夫人也沒有見。」   徐嗣諭放下心來,笑道:「既然二伯母身體無恙我就放心了。」,又不想走,讓結香沏了壺茶,在竹林裡靜坐。   有個穿著茜紅色比甲、梘藍色裙子的女子從竹林旁的小徑穿過。 第五百二十三章吃虧(下)   不知道三哥跟三嫂是怎樣的商量的。」,徐令宜道,給我寫信,是想讓我跟娘說說*……」   十一娘想到之前的約定。   說好了等幾年,慢慢的分。沒想到三房這樣的急!   「那侯爺的意思?」,她問徐令宜。   「算了。強扭的瓜不甜。」,徐令宜語氣很乾脆,但面色微有不虞,「三哥和三嫂既然一心一意想過自己的小日子。我們不同意,以後只怕還會鬧騰。原只是關了門三嫂在家裡嘀咕幾句,如今接了侄兒媳婦,再鬧下,豈不讓小輩們看笑話甚至是有樣學樣?況且不管他們出不出去,勤哥兒和儉哥兒有個什麼事,我們也一樣要管。不如就這樣依了三哥的意思,離家不分家,讓勤哥兒和儉哥兒去三井胡同閉門讀書,內院的事由方氏主持。如果孩子們能支應門庭,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一三哥那邊也就能自立門戶了。如果孩子們有什麼事,三哥和三嫂不在家,我們這些做叔叔的出面也是名正言順的。不會有什麼大事!」   這到是!   十一娘想到方氏剛進門,想到她這裡來坐坐還要趁棄三夫人不在家的時候,心裡隱隱覺得三夫人對方氏和她親近好像有點牴觸情緒,就更不願意摻合到三房的家務事裡去了。   生活能簡單一點還是簡單一點的好。   「既然侯爺已經有了主*……」她笑道,「那就和娘提一提吧!這些話三爺怎麼好意思開。!」   徐令宜點頭:「待謹哥兒的周歲禮過了再說吧。到時候勤哥兒他們成親也快一個月了!」,成親的頭一個月不能空房那就更不能搬家。   兩人的話題也就很自然地轉到了謹哥兒的周歲禮上去了。   ,「「娘的葬紀大了,剛操勞完勤哥兒的婚事又操勞謹哥兒的周歲禮,我怕她老人家身體吃不消。」十一娘低聲道,「我看,謹哥兒的周歲禮不如簡單些辦的好!」   徐令宜有些猶豫。   十一娘忙道:「何況我們謹哥兒還要抓周。要那麼多看熱鬧的人做什麼?要緊的是謹哥兒到時候抓了些什麼!」,徐令宜的注意力被轉移到了對謹哥兒抓周的憧憬上。   「那就簡單的辦吧!」,他躺下摟了十一娘,「你說,到時候謹哥兒會抓什麼?抓把刀好了。到時候送到西山大營去,怎麼也能做個正三品的指揮使。*……」語氣十分自信。   十一娘卻不由冒汗。   送去西山大營?然後和那些靠蔭恩進西山大營的人般每天章臺走馬、獵鷹遛狗地過一生?   「西山大營有什麼好去的!」,她不由道,「我倒希望他能抓本書或是抓把蔥之類的。讀書做人,長大以後到處遊歷見識一番,也不枉在這世上走了一遭!」,徐令宜聽著一笑:「我可想不出謹哥兒穿著長衫手持書卷對江長吟的酸樣兒!」,十一娘氣結:「我也想不出謹哥兒整日昏昏碌碌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樣子!」,「怎麼會?」徐令宜笑道,「西山大營的指揮使可是不什麼人都能做的。除了出身背景,還要有實力、手腕才行*……」   既然到那紅塵堆裡滾,那還不如入仕,修橋鋪路治水,做些改善民生的事去。   可不管是去西山大營還是讀書遊治,到時候都要尊重孩子的喜好才是。現在說什麼也不過是父母強加給孩子的願望如空中畫餅,最好只是隨手畫畫罷了。   想到這裡,十一娘決定結束這個話題、何必為不存在的事去爭論不休。   「先把眼前的周歲禮過了再說吧!」她笑道,「說不定我們謹哥兒抓了一盒胭脂呢!」   抓周的東西都是事先準備好的,喻意福祿壽禧之類的吉祥物,有誰會放盒胭脂在上面!   知道十一娘在開玩笑,徐令宜想想也覺得有趣笑道:「要不,到時候我們不如放盒胭脂到案上吧?說不定真抓了盒胭脂呢!」   「要放侯爺放吧!」,十一娘笑道,「免得謹哥兒長大了覺得我們做父母的沒個正經樣兒!」,「這不是你說的嗎?」,徐令宜側身望著十一娘。   燈光下,膚光如雪瑩瑩生輝。   他心中大動。   咬了她的耳朵不說話,手卻伸進衣襟裡握了她胸前的溫香軟玉磨挲起來……   十一娘倒吸了。涼氣,磕磕巴巴地囑咐他:「吹,吹了燈吧!」,徐令宜低聲地笑。   依她的意思去吹了燈。   不一會,黑暗中就響起細細的呻吟聲。   ……   早上起來,十一娘不由望著鏡臺裡那個端坐如松都沒辦法掩飾眉宇間一抹豔治的自己皺了皺眉頭,顧媽媽抱著謹哥兒走了進來。   十一娘嘆了口氣掩耳盜鈴似的把剛才那幅景象壓在了心底,起身抱了孩子。   「謹哥兒,你醒了*……」她親了親兒子的面頰,「你昨天睡得好不好?」,孩子望著她咧了嘴笑,卻並不做聲。   她不由神色微暗。 第五百二十四章抓周(上)   三夫人好不容易過上了夢寐以求的舒心小日子,又怎麼願意回來?可太夫人開了口,她就是心裡再不願意,當時肯定不敢駁太夫人的話。   十一娘笑道:「看樣子三嫂這幾天還要有番折騰!」   竺香聽了抿著嘴笑了笑。悄聲道:「聽說三夫人昨天一回到屋裡就因為小丫鬟的茶沏的太濃髮了好大一通脾氣。今天一早又叫了甘老泉家的去,讓甘老泉給山陽的三爺送信。」   可能是和三爺商量這件事該怎麼辦吧?   十一娘思忖著,看見徐令宜從淨房出來。   她打住了話題,吩咐竺香:「去看看早膳好了沒有?」   這樣在背後議論三夫人的長短畢竟有些不太好。   竺香曲膝應是,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徐令宜笑著坐到了炕邊,握了謹哥兒胖乎乎的小手。   謹哥兒立刻爬到了徐令宜懷裡坐下。   小模樣兒逗得徐令宜哈哈大笑。   徐嗣諭過來問安。   十一娘沒想到他今天這麼早,忙去抱謹哥兒。謹哥兒卻拽著父親的衣襟不放,「咿咿呀呀」地和十一娘校著勁。   兒子喜歡和他在一起,徐令宜心裡有淡淡的喜悅:「就讓他坐這吧!」出面給謹哥兒解圍。   等會徐令宜板著臉問徐嗣諭話,謹哥兒在他懷裡上蹦下跳的。被訓話的徐嗣諭心裡會怎麼想?   十一娘笑盈盈的去掰謹哥兒的小指頭:「侯爺和諭哥兒有正經事談呢!」   謹哥兒憋紅了臉,就是不放手。   十一娘還沒有遇到如此尷尬的事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臉色漲得通紅。   母子倆你瞪著我,我瞪著你。   徐令宜看著有趣。徐嗣諭的嘴角也翹了起來。   「母親,就讓六弟坐那裡吧!」他不想讓十一娘難堪,「六弟年紀還小,大些就不會這樣了。」   徐令宜也打發十一娘:「你去看看早膳好了沒有?」又問徐   嗣諭,「吃過早膳沒有?等會一起用早膳吧!」   徐嗣諭已經吃過了,但父親問起,還是恭聲應了聲「是」。   而十一娘望著滿臉毫不妥協的謹哥兒,知道她再堅持下去只會讓事情變得更不可收拾,低聲應喏,趁機下臺,轉身去傳早膳。   謹哥兒就咯咯笑著撲到了徐令宜的懷裡。   徐令宜半是無奈半是歡喜地抱了小兒子,然後輕輕地給他屁股一巴掌:「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一點也不痛,謹哥兒只當父親在和他玩,扭了頭衝著徐令宜笑,又掙脫了徐令宜的手,扶著徐令宜的胳膊繞到了徐令宜的背後,拽著徐令宜的衣裳要爬到背上去。   徐嗣諭嚇了一大跳。   謹哥兒的膽子也太大了些。   他忙過去拉了謹哥兒的小手,又不敢明著說「不能爬到父親背上」,只好牽著他往自己懷裡來:「小心點,別摔著了!」徐令宜知道這是他把謹哥兒架在脖子上玩「騎馬」遊戲留下來的後遺症。當著長子,有些不自在。乾脆吩咐徐嗣諭:「把他交給乳娘吧!」   徐嗣諭恭聲應「是」,把謹哥兒交給了顧媽媽。   徐令宜就指子一旁的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太師椅:「坐下來說話吧!」   顧媽媽忙抱著謹哥兒退了下去。   迎面碰見十一娘。   「侯爺在和二少爺說話。」   十一娘沒有打擾,笑著抱了謹哥兒,和他在宴息處臨窗的大炕上玩。   過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人,內室才有了動靜。   十一娘吩咐小丫鬟端了炕桌進去,服侍父子倆吃早膳。   徐令宜的表情一慣端肅,徐嗣諭的表情一慣的恭敬,兩人靜悄悄地吃著東西,偶爾發出一兩聲撞瓷的聲響,場面顯得很嚴肅。   十一娘不由莞爾。   之後姨娘和孩子們陸陸續續來問安。徐令宜淡淡地說了幾句話,就和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   謹哥兒越大越有意思,每次十一娘帶著他去給太夫人請安,太夫人都要抱在懷裡親暱半天。這次也不例外,立刻讓顧媽媽把孩子抱了過去,從頭到腳摸了一遍,見永裳穿得厚薄適中,孩子神色愉悅,這才微微點頭,抱了謹哥兒和徐令宜、十一娘倆口子說話:「謹哥兒的周歲禮,你們準備怎麼辦?」   在這種場合下,發言權當然是徐令宜的。   十一娘沒有做聲。   徐令宜按照兩人商量好的道:「想照著百日禮辦。請親戚朋友來熱鬧一番。」   「也行!」太夫人聽了沉吟道,「孩子太小,太過奢侈未必是件好事!」   十一娘此時才鬆了口氣。   太夫人興趣勃勃地說起抓周的事來:兒.…到時候把庫裡的那張紫掠木長案拿出來」…我們家是行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伍出身,除了諸子百家,還要擺上刀、劍才是。我看小五那天掛的那個小刀不錯,說是專用來裝飾的,到時候就用那個好了……算盤也擺一個,應應景罷了……」   正說得高興,有小廝急匆匆跑了進來:   「侯爺,太夫人,夫人,雷公公來了!」   雷公公是坤寧宮的總管太監。自太后娘娘薨後,他常奉皇后娘娘之命來問太夫人的身體,或送賞賜。   「請雷公公到花廳裡坐吧!」徐令宜說著站起身來,「娘,我去看看就來!」   太夫人點頭,由杜媽媽服侍著更衣,十一娘攙著去了花廳。走到屋簷下就聽到雷公公爽朗的聲音:「……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侯爺切莫再推辭了!」顯然是送了什麼東西給徐令宜。太夫人和十一娘不由交換了個眼神,這才進了花廳。   雷公公上前給太夫人行禮。   十一娘看見花廳的桌子上擺了個小小的大紅描金匣子。   她不動聲色地隨著太夫人和雷公公見了禮。就聽見雷公公笑道:「恭喜太夫人,六公子要做周歲禮了。」   太夫人套了幾句。   雷公公說明了來意:兒.…皇后娘娘說,六公子的周歲禮她不能來,想夫人把六公子抱到宮裡去給她老人家看看!」   要見謹哥兒?   十一娘很是吃驚。朝徐令宜望去,就看見徐令宜微微蹙了蹙眉頭,顯然對這件事並不熱衷。   十一娘卻不敢怠慢——這對別人說來,是無上的恩典。她笑著謝了恩,和太夫人一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起送雷公公出了門。   「皇后娘娘到底還是惦記著你!」回去的路上,太夫人笑著對徐令宜道,「明天一早給謹哥兒換件漂亮的新衣裳,你送他們娘倆進宮去。」顯得很高興。   徐令宜只是很簡單地應了一聲「是」,回到屋裡囑咐十一娘:「到時候你抱著謹哥兒,別讓人碰他。請了安就找個藉口回來,別多做逗留。」然後將那個紅漆描金的匣子給了十一娘:   「雷公公送給謹哥兒的周歲禮。」   裡面裝著塊金鎖。   從來都是他們給內侍送禮,這還是第一次收到內侍的禮。   十一娘笑著收了東西。道:「侯爺放心。就算是我想在宮裡多逗留只怕宮規森嚴,也沒有辦法逗留!」   她也無意讓孩子去受那個罪。   徐令宜並沒有因為她的說辭而神色微霽,神色有些沉重地地點了點頭,去了書房。   十一娘覺得徐令宜的反應太過。   晚上勸他:「不會有事的。妾身一定照侯爺的吩咐,親自抱著孩子,不假其他人之手。」   徐令宜見十一娘滿臉擔憂,輕輕地嘆了口氣,攬了她的肩膀:「進宮的事,我會吩咐相熟的內侍照顧你們的。」說著,語氣一頓,神色間露出少哼的猶豫之色。「我不是為這件事擔心……」   十一娘有些意外:「那侯爺是為什麼事?」   徐令宜激了好一會才低聲道:「今天諭哥兒來跟我說,他年紀還小,當以舉業為重,想一心用功讀書,暫時不收房裡人。」   雖然心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裡隱隱希望,可這麼短的時間就聽到徐嗣諭這樣的回覆,十一娘還是感到十分的吃驚。她坐直了尋子,急聲道:   「那侯爺的意思?」聲音裡透著幾分緊張。   徐令宜沒有做聲。   十一娘突然有點同情徐令宜。   他做夢也沒有怒到徐嗣諭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吧!   她輕輕地撫了他的手臂。   徐令宜就嘆了口氣。   「我答應他了!」他仰望著帳頂,喃喃地道,「他的心思,我多多少少都有些明白。既然他有心結,我也不想勉強他。」   到底還有幾份不快。   十一娘長長地籲了口氣,偎了徐令宜。柔聲道:「諭哥兒大了,又來往於燕京和安樂之間,比尋常的孩子有見識。有些事,我也要也聽聽他的意思才是。」何況收房裡人也是希望諭哥兒過得好。可這好與不好,像喝水,只有喝水的人才知道。只要他覺得好,我們就別管了!」   希望能因此讓徐令宜心裡少些芥蒂。   徐令宜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然後沉默了一會,道,   「他敢跟我說這番話,已不是昔日阿蒙了!」語氣有淡淡的悵然。是因為發現從前那個在他面前永遠恭敬應「是」的孩子突然間了自己的想法嗎?   好像孩子大了,父母都要經過這樣的失落。   只是徐嗣偷給徐令宜的失落來得早了些!   十一娘笑道:「我們這樣為孩子操心,不過是指望他沒有了父母的庇護也能過上好日子,支應門庭。如今諭哥兒遇事有主   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   張,行事又有膽量。諄哥兒有這樣的哥哥幫襯,以後定能管好永平侯府。侯爺應該高興才是。」   徐令宜想了想,笑起來。   「是啊!」又感慨道,「孩子好像眨眼就長大了似的!」   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 第五百二十五章抓周(中)   徐令宵的感慨也不過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起來,又恢復了原來的冷靜與自若。他塞了很多裝著銀鏢子的荷包給十一娘:「不用手軟。該打賞的時候就打賞。別讓自己和孩子為難……」   十一娘連連點頭,抱著謹哥兒進了宮。   皇后娘娘身邊的女官黃姑姑在東門迎他們。   看見虎頭虎腦又眉目機敏的謹哥兒,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頭:「六少爺長得可真好……」   「姑姑誇獎了……」十一娘和她寒暄的往坤寧宮去。   剛進宮門,迎面碰到個腳步匆匆的小宮女,看見她們,匆匆給黃姑姑行了個禮就匆匆往皇后娘娘住的後殿去。   這是很失禮的舉動!   十一娘有些驚訝。   黃姑姑忙笑著解釋道:「那是大公主身邊的宮女……」然後解釋道,「大公主聽說六少爺今天要來,昨天晚上就歇在坤寧宮。嗯必等得急,特意差了身邊的人來打探的……」   十一娘不由暗暗叫苦。   宮裡規矩大,循規蹈矩,意外情況少,相對也就比較安全。可要是遇到了不懂事,又不守規矩的大公主,到底會發生些什麼事,還真不好說!   她打起精神和黃姑姑去了暖房。   皇后娘娘穿著家常的蔥綠色的妝花通袖襖坐在寶座上,身邊坐著穿了大紅色刻絲小襖的大公主毗——她身姿筆直,雙後疊放在膝上,嘴角輕翹,眉宇間有流淌著親切的笑意,說有多端莊就有多端莊,說有多雍容就有多雍容。讓十一娘很是意外。可這種意外並沒有維持很長的時間,她給皇后娘娘行禮的時候,發現大公主藏在百褶裙下的雙腳正百無聊賴般地晃動著。   看樣子,大公主雖然年幼,但在宮裡耳濡目染,已經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   十一娘不由微微地笑起來。然後聽見皇后娘娘柔和的聲音:「給永平侯夫人賜座……」   她忙收斂了心緒,曲膝行矛謝賞,半坐在了錦杌上。   皇后娘娘就吩咐黃姑姑:「把六少爺抱過來我看看……」聲音裡隱隱透著幾份期盼。   就算是貴為皇后,她此刻也只是個心痛侄兒的姑姑。   十一娘心中大定,笑著把謹哥兒給了黃姑姑。   黃始姑把謹哥兒抱到了皇后娘娘跟前。   皇后娘娘卻伸手抱過謹哥兒,仔細地打量起來。   謹哥兒不怕生,歪著腦袋,張大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定定地望著皇后娘娘。好像在奇怪眼前的人到底是誰一般。   皇后娘看看心都化了。   「瞧這小傢伙……」她笑著摸著謹哥兒的頭頂,動作十分輕柔,「長得可真好!」,語氣十分的真誠,看得出來,是極喜歡謹哥兒。   大公主就伸長了脖子瞅著看。   黃姑姑則不著痕跡地奉承著皇后娘娘:「可不是!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眉眼全長開了,看上去和永平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就是和我們三皇子,也有幾份相似……」   皇后娘娘聽著表情又柔和了幾份,笑著點頭:「姑舅老表骨肉親,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自然像!」說著,又摸子摸謹哥兒的頭頂。   眼睛亮晶晶地望著謹哥兒的大公主就拉了拉皇后娘娘的衣袖,小聲喊著「母后,母……」好像在央求皇后娘娘什麼。   十一娘看著心裡咯噔一下。   皇后娘娘不會是應大公主的請求讓謹哥兒進宮的吧?   念頭一閃而過,就看見皇后娘娘輕輕地搖了搖頭,輕聲道:「,你年紀還小,抱不動謹哥兒……」   十一娘心中微松。   大公主卻並不死心」依舊拉著皇后娘娘的衣袖:「母后」母后……」   皇后娘娘溫柔地搖頭:「福榮,不可以。要知道,謹哥兒是你舅舅的兒子」可不是旁的什麼人。你要好好地愛護他才是……」   「母后,母親………」大公主嘟呶著嘴,可憐兮兮地望著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十一娘看著不妙,正要起身,站在皇后娘娘身邊的黃姑姑已道:「皇后娘娘,大公主也是喜歡表弟甚深。您就讓大公主抱一下六少爺吧?我們都在旁邊看著,不會有什麼事的……」又回頭笑著問十一娘」「永平侯夫人,您說呢?」,「黃姑姑說的是……」十一娘淡淡地笑道,「只是大公主年紀幼,力氣小」謹哥兒又是個胖墩,萬一讓大公主傷了元氣可就不好了……」   屋裡的人聽著都微微一愣,眼角朝皇后娘娘瞥去。   皇后娘娘卻微微頜首,眼底閃過一絲欣慰的笑意,把謹哥兒遞給黃姑姑,示意她把孩子抱給十一娘。   十一娘懸著的心落了下來。   黃姑姑微笑著上前,彎腰去抱謹哥兒……大公主卻「……」地跳下了錦杌,衝過去就箍了謹哥兒的腰:「我抱給永平侯夫人……」說著,就要把謹哥兒從皇后娘娘的懷裡拖下來。   謹哥兒身子向前一傾,就撲在了大公主的眉上。   皇后娘娘忙抱住了謹哥兒,輕聲地喝斥大公主:「福榮,不可如此頑皮」   謹哥兒身子向後一揚,依偎在了皇后娘娘的懷裡。   就聽見大公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捂著耳朵把臉貼在了謹哥兒的身上:「母后,好疼,好疼!」   滿屋的人齊齊變色。   站在皇后娘娘身邊的黃姑姑已蹲了下去:「公主,您哪裡疼?」   皇后娘娘也焦急地問:「福榮,您這是怎麼了?」   而十一娘見大公主喊疼卻倒在謹哥兒的身上,十分擔心,顧不得許多,三步並做兩步,和大公主的乳嬤嬤一前一後趕到了皇后娘娘身過……,…就看見謹哥兒小小的指頭套在大公主的赤金弦月耳環裡。   「謹哥兒!」十一娘忙抓住了謹哥兒的手,怕他動來動去把大公主的耳朵拽破了。   黃姑姑等人也發現了。   皇后娘娘摸著大主公的頭安撫著她:「福榮乖,別動,謹哥兒拽著你的耳環了。」   大公主不敢再動,抽泣著伏在皇后娘娘的膝頭。   黃姑姑則小心翼翼地把謹哥兒的手指從耳環上拔出來。   結果她剛一使勁,謹哥兒「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白嫩嫩的小指頭立刻紅了起來。   十一娘心痛如絞:「黃姑姑,得想其他辦法。謹哥兒的手指卡在耳環裡了!」   這下子黃姑姑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後一頓,左右為難地停在了那裡。   皇后娘娘也慌起來:「這,這可怎麼辦好?」   或者是關心則亂,一時間大家竟然沒了個主意。   大人的情緒感染了兩個孩子,大公主和謹哥兒都大哭起來。   還是大公主的乳嬤嬤在一旁怯生生地出主意:「要不,把耳環取下來吧?」   黃姑姑聽著精神一振,忙小心翼翼地取下了耳環。   大公主「哇」地撲到了皇后娘娘的懷裡」謹哥兒則「哇」地一聲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   暖閣裡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響亮哭聲。   皇后娘娘抱著長大公,十一娘邊走邊拍著謹哥兒,兩人自哄著各自的孩子。   芳姐兒來了。   她望了望在皇后娘娘懷裡低泣的大公主,又望了望含著眼淚、癟著小嘴伏在十一娘肩頭謹哥兒,驚訝道:「這,這是怎麼了?」   「沒事,沒事。」黃姑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六少爺一不小心把手指頭套進了大公的耳環裡。一場虛驚。」   芳姐兒早學會了不去追問。   她笑著給上前去哄大公主。   大公主別過臉去,只要皇后娘娘抱。皇后娘娘一心一意安撫著女兒,也沒有多說什麼。   芳姐兒笑了笑,轉身走到了十一娘面前。   謹哥兒就側過頭來望了她一眼,又悶悶不樂趴在了十一娘肩頭。   淚水洗過的眸子清澈透明」她的身影仿佛都倒映其間。   芳姐兒忍不住摸了摸謹哥兒的頭。   十一娘朝她笑了笑。   黃姑姑就給芳姐兒端了個錦機過來。   十一娘有些詫異。   芳姐兒悄聲道:「我又有了!」   十一娘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又見她臉上沒有喜色,反而有幾份苦澀,不由目光微沉」伸出手去捏了她的手一下。   芳姐兒會意,輕輕地搖了搖頭,強露出一個笑容。   示意十一娘不必為她擔心。   十一娘想了想」輕聲道:「你幫我抱抱謹哥兒吧!」   芳姐兒愕然。   十一娘笑道:「他帶幫五弟妹帶了個詵哥兒來,也希望給你帶個哥兒來!」   芳姐兒眼角微溼,輕輕地抱過了謹哥兒。   回家的路上徐令宜說十一娘:「這些事你別管了!」   十一娘幫睡著了的謹哥兒掖了掖被角」低聲道:「我也不過是安安她的心罷了懷孕十個月,要是她總像今天這樣鬱鬱寡歡,我怕她沒生下兒子,自己先病倒了。」   徐令宜沒再說話。   馬車駛進荷花裡的時候卻突然喃喃地說了句:「三皇子年紀不小了,也該議親了!」   十一娘怔住。   總覺得他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來有些意味深長。   想問問他」又有點近鄉情怯般的不敢問,怕得聽到一個冷酷的答案。   這樣躊躇了幾天,周夫人來訪。   「你已經知道了!」她妝容精緻,穿著華麗,卻難掩落沒之色,「不知道這一胎是男是女,我們家的人也不敢聲張。」   十一娘只好安慰她:「姐姐放心,太子妃是有福氣的人。自然會否極泰來的!」   周夫人卻沒有這樣的自信了。   她苦笑:「但願如此!」 第五百二十六章抓周(下)   這可不是什麼讓人愉悅的話題。   十一娘笑著指了炕桌上做成海棠huā樣式的豌豆黃:「姐姐嘗嘗,今年新鮮的琬豆粉做的。」又道,「過兩天姐姐可要早點來才是。」   過兩天是謹哥兒的周歲禮。   「一定,一定*……」周夫人說著,見那琬豆黃色澤金黃,晶瑩剔透,食指大開,嘗了一塊。香甜清爽,心情好了不少,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我這次來,還給謹哥兒帶了點東西來。」然後從衣袖裡掏了個大紅底繡白鶴展翅的荷包出來,「給謹哥兒抓周用。」   當著周夫人的面,十一娘不好打開,只覺得接過來沉甸甸的,笑著道了謝,和周夫人說起這些日子的天氣來:「……竟然還有遲桂huā開。天氣暖和的像陽春三月。看這樣子,今年也不知道有沒有雪?」   「也有沒雪的時候*……」周夫人是燕京人,笑道,「我聽老一輩的人說,建武三年的冬天就沒有下雪。」   「那莊稼豈不是欠收了。」十一娘笑著,和周夫人說著閒話,方氏過來。   十一娘忙讓小丫鬟請了進來,又向周夫人引薦。   「你們家的媳婦,可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溧亮。」周夫人攜了方氏的手不住地誇獎。方氏有些不好意思,卻也能落落大方地向周夫人道謝,看得周夫人不住地點頭,細細地問方氏平時讀些什麼書」有什麼消遣,兩人談得十分投機。   其中幾次方氏的貼身丫鬟在帘子外面晃過,方氏都不為所動。十一娘也只當沒看見。   周夫人看著自己出來的時間不短了,起身告辭。   十一娘陪著她去給太夫人辭行。   方氏也在一旁做陪。   待送走了周夫人,方氏又陪十一娘回了正屋。   「婆婆這幾年都不在府裡,事情多,我也走不開。六叔馬上要過周歲禮,這才有空過來嬸嬸這邊坐坐。」她笑讓貼身的小丫鬟拿了個冷彬木沒有做漆的匣子過來,「這是我和相公的一點心意」還望嬸嬸不要嫌棄才是*……」   十一娘笑著接了過來:「自家的人,用不著這樣的客氣。」   「不過是給六叔錦上添huā罷了。」方氏謙虛了幾句,起身告辭。   十一娘讓竺香送她出門,叫了秋雨來問:,「剛才大少奶奶身邊的丫鬟找大少奶奶有什麼事?」   「說三夫人差人來問,怎麼送個禮要這麼長的時間?」   十一娘聽著有些意牛沒想到三夫人對方氏這樣的苛刻。可從方氏剛才的舉動來看,只怕也不是那種任三夫人隨意搓拿沒有主見的人。這對婆媳之間,只怕還有一番磨合。她以後還是離三房遠一點的好!   拿定主意」打開了方氏送來的匣子。   裡面裝了本《幼學》。藍色的封皮」發黃的書頁,微微捲起的書角,看上去有些陳舊。翻開,通篇的隸書,體方筆圓,端莊大方,顯得拙樸、意趣,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   十一娘動容。   這分明是本古藉。   金錢有價」古藉無價!   三夫人知不知道這本書的價值呢?如果知道,她怎麼捨得送?如果不知道,方氏又是怎麼跟三夫人說的呢?   而秋雨見十廣娘拿著書沉思良久,還以為是她是對方氏送的東西有些不滿意,就輕聲笑道:「夫人」你看周夫人送來的東西……」   十一娘「哦」了一聲,精神一振,道:「給我看看吧!」   秋雨笑著把荷包遞了過去。   裡面裝著個赤金財神爺。   難怪覺得沉手。看這樣子,也有二十幾兩的樣子。   十一娘失笑,讓秋雨收了:「給六少爺抓周的時候用吧!」然後低聲吩咐了秋雨幾句。   秋雨應聲而去,黃昏的時候來回話:「……三夫人說」六少爺的周歲禮她會送賀禮過來,大少奶奶是新進門的媳婦,用不著再送賀禮,到時候跟著她一起參加宴請就行了。大少奶奶卻說,大少爺如今成了家」是大人了,他們和您又同在一個屋簷下住著,就這樣跟著三夫人參加宴請,讓別人知道只怕會說大少爺不懂事。三夫人想了想,說,要送禮也可以,按舊例,孩子百日禮送金、銀鎖片之類的器物,周歲禮則送些吃食玩物即可。你到時候把那拔浪鼓之類的東西送些過去就行了。大奶奶聽了就說,平日看六少爺的玩物多,送這些東西只怕會被嫌棄。既然是周歲,肯定要抓周,不如送些抓周的東西過去。太夫人知道了,心裡也喜歡些。然後又和三夫人商量,走到多寶閣買套文房四寶送過來呢?還是在大少***陪嫁裡選兩本書送過來。三夫人一聽,立刻說,就在大少***陪嫁裡選兩本書送過來。大少奶奶就送了本書過來*……」   十一娘聽得有些目瞪口呆。   這算不算是婆媳鬥法呢?   晚上去給太夫人問安遇到了方氏,十一娘含蓄地向方氏道謝:「……,本想用來給謹哥兒抓周,又怕孩好不懂事,不知道輕重地弄壞了。準備放著等謹哥兒大些了.有了書房再給他。抓周的時候就在侯爺的書房裡隨便找一本好了!」   三夫人聽著有些不悅意,道:「不過是本書,弄壞了讓謹哥兒去大嫂那裡再挑一本就走了。我看,也不用那麼麻煩,就用勤哥兒送的書抓周好了!這也是勤哥兒這個做大哥的手足之情。」   抓周的東西越精緻越好,如果能用上親戚朋友送的東西來抓周,說明親戚朋友送的東西比自家準備的東西還要貴重,對那些送東西的親戚朋友來說」是件極長臉的事。三夫人這麼說,也是希望大家都知道謹哥兒的周歲禮自己的兒子是送了大禮。   太夫人自然希望兄弟怡怡,聞言「*……」了一聲,道:「勤哥兒送了東西給謹哥兒抓周?」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十一娘神色間閃過一絲猶豫。   萬一三夫人知道了這本書的價值,會不會遷怒於方氏呢?   她遲疑道:「送了本書。*……」並沒有多說。   太夫人是個精明人,沒再問,把話題轉到了宴請的事上,吩咐三夫人:「你既然在家,到時候就幫著出面招呼一下客人你四弟妹身子骨不好」五弟妹家的詵哥兒還小,一時丟不開*……」又道,「勤哥兒媳婦也跟著你婆婆一起,認認人*……」然後說起宴請的菜單來。   三夫人還想好好說說這些,見太夫人不再提,又有事囑咐下來,只好作罷,打起精神來回太夫人的話。   而五夫人見太夫人和三夫人說的熱鬧,拉了十一娘的衣袖悄聲地問她:「,你們搗什麼鬼呢?」   十一娘不解。   「那書是什麼回事?」五夫人狡黠地笑,「你可別告訴我你是怕勤哥兒倆口子出了風頭,有意把這件事壓下去的?」   十一娘看著她一雷看戲不怕臺高的樣子,不敢告訴她,只抿了嘴蕪五夫人眼睛珠子直轉,私下慫恿太夫人去問。   太夫人笑道:「我早問過了。十一娘說大少奶奶送了本古藉給謹哥兒,太珍貴了,怕弄壞了。」   「兄弟既翕」huā萼相輝。」五夫人膩到太夫人身邊,「這樣好的事,就應該拿出來顯擺顯擺才是。怎麼能錦衣夜行呢?難怪那天三嫂不高興,要是我,我也會不高興的。」   太夫人才不上她的當」笑道:「你四嫂說了,你三嫂未必知道這古藉的珍貴之處。她們婆媳生隙,自關了門去鬥,可不能讓旁人看笑話。」   五夫人聽著掩了嘴笑。   太夫人既然知道婆媳生隙,卻說出了「關了門去鬥」的話,顯然是要看三房的熱鬧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精神一振,覺得未來的日子好像突然有趣了不少。   到了謹哥兒周歲禮那天,十一娘起了個大早」給謹哥兒換了身大紅五蝠捧雲的刻絲小襖,然後由太夫人領著給三神上了香」這才去了huā廳。   剛剛站定,同夫人來了。   和她同來的,還有十二娘。   十一娘有些意外。   周夫人笑道:「我這可是受了我那嫂嫂所託。」   她說的嫂嫂,是指十二娘的婆婆。   能得婆婆這樣的愛護,可見十二娘在王家已經站穩了腳跟。   十一娘也為十二娘高興。她笑著攜了十二娘的手:「這可是我們十二娘的福氣*……」   「可不是*……」周夫人笑道,「如今我那嫂嫂逢人就誇,說我給侄兒做了門好親事。連帶著我如今也成了紅人,幾位嫂嫂都來找我給侄兒做媒。」   十一娘笑:「沒有給姐姐丟臉就好。」   十二娘紅著臉聽兩人說話,黃三奶奶攙著黃夫人來了。   大家上前行禮,杜媽媽陪著唐夫人、唐四太太說說笑笑地走了進來。   眾人少不得一陣喧闃。   然後林夫人、林大奶奶、甘夫人等人陸陸續續都來了。   管事的媽媽看著吉時快到,從庫裡擺了太夫人指的那張紫檀木雕huā大案出來,又在大案四周擺了文房四寶、算盤、食盒、將軍盔、陀螺、酒令籌筒等物。   十二娘就拉了拉正和黃夫人說話的十一娘,低聲道:「十一姐,怎麼四姐還沒有到?」   客人多,她不說,十一娘還沒有注意到。她這麼一說,十一娘不免有些擔心起來四娘這個人行事一向很穩妥,就是有事不能到,也會差人來說一聲。像這樣遲到的情況,十一娘還是第一次遇到。   「我差個人去看看!」   她的話音剛落,四娘走了進來。 第五百二十七章生隙(上)   十一娘安下心來,忙迎了生去:「四姐怎麼這個時候才到。」又見她只帶了個小丫鬟,奇道,「怎麼沒把啟哥兒帶來?」   四娘三子取名餘啟。   「孩子太小了」,四娘笑道,「怕他吵人。等過些日子,你這邊的事也忙完了,我帶他來串門。」見大廳裡擺了大案,抓周的東西也都放好了,又道,「馬上要抓周了吧?你別管我,忙你的去。」   說話間,太夫人和黃夫人已經走到了大案前站定,準備看謹哥兒抓周了。   十一娘沒時間和四娘多說,匆匆說了句「那我先過去了」,就抱著謹哥兒去了大案那邊。   十二娘就挽了四娘的胳膊,親親熱熱地喊了聲「四姐」,道:「婆婆吃了四姐送去藥,眼睛好多了。讓我遇到四姐,一定要好好向四姐道個謝。」   「自家姊妹,說這些做什麼。」四姐笑道」「藥有效就好。也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不過是對了路子。要是沒了,再去四姐那裡拿就走了。   「怎麼好意思讓四姐幫著配藥。」十二娘道,「四姐不如告訴我那藥是在哪裡配的吧?也免得四姐為這件事還要特意跑一超藥鋪。」   「好啊!」四娘很爽快地道,「那家看眼睛有祖傳的秘方。你把你婆婆帶過去把把脈更好。」然後說了藥鋪的地方。   十二娘默默記下。   四娘朝大廳張望:「怎麼沒見五娘?」   「剛才還在。」十二娘聽著順了四娘的目光往大廳裡張望,「和唐家四太太在中堂前說話呢?這會跑哪裡去了?」話音未落,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屋的大案就傳來一陣哄堂大笑,有人道:「我們謹哥兒抓了將軍盔。」   倆人哪裡還顧得說五娘,快步走了過去,踮了腳往裡看。   只穿了大紅刻絲小襖,掛了赤金萬事如意鎖片項圈的謹哥兒丟了將軍盔扭著身子就抓了一旁籌筒裡的酒令。   「哎呀,抓的是酒令。」有人笑著,立刻有人說著吉祥話:「長袖善舞,友遍天下。」   十二娘就看見謹哥兒坐在那裡樂滋滋地咬著那酒令,好像在試試它結實不結實似的。她忍不住笑道:「四姐沒想到謹哥兒抓了個酒令。」   四娘看著謹哥兒的樣子也覺得有趣。她是聰慧的女子,知道抓周也是有技巧的,並不相信一個人抓周的時候抓到什麼以後就會怎樣。笑道:「那酒令做得太漂亮了,也不怪謹哥兒要抓它了。」   安雅堂酒令,刻在寶藍底掐絲琺瑯的令牌上,華麗又奢侈,別說是孩子了,就是大人見了只怕也在忍不住摸一摸,看一看。   十二娘覺得四娘說的有道理:「將軍盔也很漂亮啊!金燦燦的,又綴了大紅色的纓子……」   說話間,太夫人笑呵呵地抱了謹哥兒,「好,好,好,我們謹哥兒以後就做個孟嘗君好了!」   眾人紛紛祝賀。   三大人就高聲笑道:「諸位夫人請入席吃我們壽星鼻的壽麵!」   大家笑嘻嘻地散了。   管事的媽媽忙將抓周的東西收起來。   三夫人看著身姿挺得更直了,低聲對方氏道:「謹哥兒抓了個酒令!」語裡隱隱透著幾份幸災樂禍的味道。   方氏微微皺了皺眉,沒有回答。   三夫人覺得自己這個媳婦什麼都好,就是話太少了,說什麼也沒反應讓人如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總有幾份不暢快。   想到這裡,她決定不和兒媳婦多計較——柵說話少有說話少的好處至少不可把她房裡的事嘰嘰喳喳一股惱地說十一娘或是丹陽聽。   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臉上,甚至是更燦爛了。三夫人吩咐身邊的管事媽媽:「讓那些丫鬟、媳婦子的手腳利索些。這邊宴席一完,就會移到點春堂聽戲、喝茶。」   管事媽媽忙道:「您放心,等上第八道菜的時候,我就會安排一部分小丫鬟、媳婦子到那邊去收拾。」   三大人傲慢地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了和唐四太太坐在一起交頭接耳的五娘身上。   這個五娘,也是個極來事的一進門就和唐四太太粘在了一起,還商量著做什麼茶葉生意……   想到這裡她忙對方氏道:「你看見那個穿寶藍色葫蘆寶瓶遍地金通袖襖,坐在東西面席面上的婦人沒有?那是中山侯府家裡的皿太太。他們家最是勢利而且逢人說人話,逢鬼說鬼話,你以後遇到了,要小心再小心才是。知道了嗎?」   方氏恭聲應「是」,在三夫人和人說閒話的時候指揮著小丫鬟們上茶上點心,幫著黃夫人等人安排打牌的地方,查看晚宴的菜式……   十一娘則怕戲開了鑼嚇著謹哥兒,抱著他轉了一圈就帶著他回了正屋。   四娘看著就跟了過來,拿出一個匣子遞給十一娘:「這是七娘給謹哥兒的。,十一娘道了謝,和四娘在臨窗的大炕上坐了:「七姐這些日子在忙什麼呢?我給她去了封信,五弟妹給她去了三封信,都讓她來燕京玩些日子。她回信只說家裡有事在忙」等忙完了就啟程,結果我們等到今天也沒有等到……」   四娘聽著猶豫了片刻,低聲道:「七娘上個月就到了燕京!」   十一娘大吃一驚:「既然到了,怎麼也不來我這裡歇個腳……」轉念想到她是活潑好動的人,來了燕京這麼長的時候不到徐家來串門,和她的性子完全是背道而馳,又想到她一直沒有生育,沒等四娘回答,已急急地道:「四姐,七姐是不走出了什麼事……」   幾個姊妹裡,十一娘行事最沉穩,又嫁了貴夫,她說給十一娘聽,就是想和十一娘商量個主意的。   「還不是為了孩子的事。」,她沉聲道,「朱家開了祠堂,要七妹夫拿主意要麼休妻,要麼納妾,要麼過繼……」   「那七姐夫怎麼說?」,十一娘聽得心裡突突直跳。   「七妹夫同意過繼……」   十一娘長籲了口氣。   「可朱家老太太卻不同意……」四娘道,「先鬧了一場。七妹夫好不容易平息了下去。朱家又為過繼的事鬧騰起來……」   朱安平雖然家大業大,富甲一言。可這個社會更重視血統和子嗣。身世清白的未必就願意讓孩子過繼,有貪念的,往往孩子的品行讓人不放心,更擔心孩子大了被親生父母挑唆,鬧得家宅不寧。   十一娘道:「是為了過繼的人選嗎……」   四娘點頭:「朱家老太太的事好說,畢竟是一家人。可這一次,卻是族裡的事,朱安平被弄得焦頭爛額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七娘更有自己的心思。就跑到燕京來了。謹哥兒周歲禮」本來我準備勸她一起來的,可她說,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了,來了白白讓人看笑話,死活不肯來。我勸了半天也沒有。只好把啟哥兒交給她看著」自己一個人來了……」   對外她們是羅氏女。對內,她們卻是大房和二房。要不然」七娘在這種涉及到她自身利益的關鍵時刻也不會第一時間找到的是四娘了毗——她們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如今四娘特意對她坦然七娘的困境,她心裡隱隱有點明白。   「七姐有自己的心思?」,十一娘問道,「那七娘是什麼意思……」   四娘目光中就流露出幾分欣慰。   和十一娘這樣的聰明人說話果然乾脆利落。   「七娘的意思過繼可以,必須是她先的人。要不然,她寧願和離……」   七娘是怕過繼的孩子養不家吧!   她沉吟道:「七姐夫不同意嗎……」   「七妹夫也是這個意思。只是在人選上……」,」四娘說著遲疑起來。   十一娘就靜靜地望著她。   她沉思了好一會,凝重地道:「七娘想過繼我們家的啟哥兒。」,「朱家肯定不會同意了……」十一娘失聲道,「皿姐夫呢?四姐夫同意嗎……」   「你四姐夫這邊好說……」四娘的目光有閃爍,「萬一到了那一步,讓爹和娘來勸你四姐夫。   就是朱家那邊,你姐夫同意」可朱家的人死活不同意……」   二老爺和二太太對餘怡清有再造之恩兩位老人家如果開口,餘怡清就算心裡再牴觸只怕也要仔細思量一番,這件事未必沒有成的可能。可朱家的人要是不同意……宗族決定的事就是官府也沒有權利幹涉。難道還讓徐令宜利用官府的威嚴去要挾朱家的人不成?如果是這樣,餘怡清也可以辦到,不一定要徐令宜出面!   念頭閃過,十一娘道:「四姐的意思是……」   四娘苦笑:「要是事情到了那一步,你四姐夫那邊,我只能說是七妹夫的意思。提也不能提朱家不同意的事。說服朱家的事,只好請侯爺出面了!」,「這件事事關重大……」十一娘肅然道,「我先探探侯爺的口風吧……」   十一娘能答應在徐令宜面前說話,四娘已經很感激了。連聲道謝。十一娘卻想著另一樁事。   「四姐……」她道,「要是這件事成了,啟哥兒……」   四娘的眼淚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我只當這孩子是為七妹生的……」卻忍不住捂面痛哭起來。   十一娘望著四娘半晌無語。   晚上和徐令宜歇下,她心裡很矛盾加——跟徐令宜說,這事可能會成,不能跟徐令宜說,這事肯定不成。一邊是七娘以後的幸福與否,一邊是徐令宜的為難……孰重孰輕,她明白,卻沒有辦法開口。 第五百二十八章生隙(中)   除令宜見十一娘情緒有此低落,卻誤會她是為謹哥兒抓周的事。摟了她的肩膀安慰她:「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軍中不知道有多少武藝高超之人最終不過做到參將,不知道有多少手不能縛雞的人做到了將軍。關鍵還是看這個人行事是否練達。我們謹哥兒既然抓了酒令,以後肯定是個喜歡結朋交友的人。一個有朋友相幫的人,做什麼事也不怕!」   望著他關切的眸子,十一娘心裡隱隱有些氣悶。   四娘找她,不過是想讓徐令宜給官府施壓,在朱家立嗣的問題不插手罷了。可這樣一來,插手他族之事,對徐令宜的聲譽也是個影響。   她環了徐令宜的腰,做了一個決定。   「七娘在燕京!」   徐令宜有些吃驚:「又和朱安平吵架了?」   「當時客人多,四娘說的也不十分清楚。」十一娘道,「我想明天過去看看她。」   徐令宜點頭:「要不要我幫著勸勸朱安平?」   「看看情況再說吧!」十一娘道,「夫妻間的事最說不準。有時候勸勸是雪中送炭,有時候勸勸卻是火上添油。」   徐令宜一向覺得七娘任性,朱安平豁達,潛意識裡覺是這次多半又是七娘惹出來的事,沒有多問,和十一娘說了幾句閒話,歇下不提。   第二天,十一娘只說要去看看四娘,帶著竺香去了四娘處。   餘怡清不在家,四娘見十一娘登山艮是意外,只說了一句「你來了」就領著她去了後罩房最東頭的一間廂房。   廂房乾淨整齊,布置的樸素雅靜,十一娘望著那個坐在臨窗大炕上骨瘦如柴、神色茫然的女子愣了半天才輕聲喊了聲「七姐」。   七娘朝她望過來」自嘲地笑了笑:「我已經不成*人樣子了,你一時沒認出來吧?」   十一娘不想睜著眼睛說瞎話」保持了沉默。   七娘就指了指對面的炕:「坐下來說話吧!這次還要你幫忙呢!」語氣很冷淡,甚至帶著點頤指氣使。   四娘就歉意地望了她一眼,悄聲道:「她精神一直有些恍惚,十一娘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忍讓些!」   十一娘給四娘一個「我知道」的眼神,坐到了七娘的對面。   屋裡並沒有服侍的人,四娘去給十一娘沏茶,七娘已喃喃地道:「他答應過我的,說要是不行,就在我們姊妹的兒子中過繼一個的。現在既然要過繼兒子,就應該從我們姊妹中過繼一個才是。」   十一娘恍然。   如果朱安平同意,七娘又為何反覆地強調當年的那個諾言?   她沒有搭腔,接過四娘遞過來的茶啜了一。」這才輕聲道:「七姐夫沒有一道過來嗎?」   七娘抿了抿嘴,生硬地說了一句「沒有」一旁的四娘卻答「來了」兩人一齊說出聲來,讓人不知道朱安平到底來了?還是沒來?   四娘就看了七娘一眼,忙道:「來這裡住了兩天,家裡有事,又趕回了高青縣。說過兩天再來接七娘回去。」頗有些為七娘粉飾太率的牛道。   有些話己經不用再問。   十一娘點了點頭」說了些「子嗣是大事,七姐別急,慢慢來」之類的話,就起身告辭了。   七娘怏怏地點了點頭。由著四娘送十一娘出門。   兩人到四娘內室臨窗的大炕上坐了。   「怎麼沒見啟哥兒?」十一娘笑著從衣袖裡掏了個荷包出來,「上次去慈源寺給謹哥兒放生的時候求的平安符,謹哥兒和啟哥兒一人一個。」   四娘忙接了過去,道了謝,收在了一旁的匣子裡:「乳娘帶著!」然後喊了個小丫鬟進來,「把三少爺抱過來給姨母請個安!」   十一娘就問起餘成和餘立兩兄弟來:「去了學堂嗎?」   四娘點頭:「你姐夫的意思,是想讓成哥兒明天下場試試。這幾天正刻苦用功呢!」   說話間,乳娘抱了半歲的啟哥兒走了進來。   「哎呀!」十一娘抱了過去,「胖乎乎的」長得可真好!」然後望了望啟哥兒,又望了望四娘,「瞧這鼻子、眼睛」和四姐一模一樣。   四娘矜持地笑。扯了扯兒子的衣襟,道:「有人說像我」有人說像你姐夫。孩子還小,也看不出來到底像誰!」   十一娘就拿了一旁的撥浪鼓逗著啟哥兒玩。   「可惜我們家謹哥兒卻長得像侯爺。」她笑道,「不過,就是這樣,我一想到他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懷孕生下來的,就從會從心底高興起來。」然後問四娘,「四姐,你說,是不是所有做娘的都是這樣的?」   四娘見她問得孩子氣,笑道:「做娘的自然都是這樣了!」   十一娘就抿了嘴笑:「我想,三個孩子裡面,四姐肯定最喜歡啟哥兒!」   四娘笑道:「怎麼這麼說?」   「我在想」十一娘笑道,「啟哥兒長得和四姐這樣像,長大以後娶了媳婦,說不定會生個和四姐模樣兒相似的孫子,然後孫子再生個和四姐相像的玄孫……四姐看著像自己的孩子,還不高興的睡覺都要笑醒。」然後強調道,「要是我」肯定會笑醒的*……」   四娘被她逗得呵呵地笑。   十一娘卻斂了笑容,神色肅然地著四娘:「四姐,你怎麼捨得把啟哥兒送人!」   四娘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豐一娘幽幽地嘆了口氣:「四姐不虧是我們姊妹裡最有主見的。要是我,是斷然做不到的*……」   眼淚就自有主張地從四娘眼眶裡落了下來。她側了臉,低頭拭淚。   「四姐,這件事,你要想清楚。」十一娘聲音裡帶著幾分悵然,「一旦啟哥兒送到了高青,就再也不是你的兒子了。何況我看朱家的情況錯綜複雜,如果七姐能一直在朱家主持中饋還好」如果萬一…………孩子是會被留在朱家的。到時候四姐又該如何行事為好…*……」   只是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就被四娘打斷。   「你別說了!」她毅然決然地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七娘就這樣被朱家的人給踩在腳下……」……」   「四姐」十一娘神色凝重地望著四娘,「七姐主持朱家的中饋,膝下有孝兒孝媳,百年後被迎入朱家祠堂,這才是七姐的勝利。而不是爭從哪家過繼嗣子。」   「我何嘗不知道!」四娘的表情微緩,「可這日子是七娘的,也得她願意才行*……」   十一娘定定地望著四娘:「我們大家都不相幫,過些日子,七姐也就能想明白了*……」   四娘臉漲得紫紅。   十一娘言下之意分明是指責她不明事理,縱容七娘這樣鬧騰。   「我跟她說,女人和離,就只能大歸。她說」她寧願大歸。我把她趕出去,她就跑到廟裡去絞頭髮。」四娘抹著眼淚,「爹和娘都不在燕京,我這個做大姐的,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來。」又道,「偏偏朱安平當初又答應什麼在我們姊妹裡過繼嗣子,七娘性子單純,現在朱家問也不問一聲就開了祠堂,你讓她怎麼好想*……」   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明知道七娘做得不對,還是維護七娘。   十一娘苦笑,輕聲道:「四姐,你可曾想過,朱家這次行事為何這樣又急又湍,沒給我們羅家一點退路?」   四娘找十一娘商量」就是因為十一娘是她們姊妹裡面比較有主意的。四娘原本也沒有打算隱瞞。十一娘問起,她也就很坦然地回答了:「七娘動不動就回娘家,朱家的人都覺得沒面子。特別是上次一路招搖地從山東跑到燕京來,整個山東的人都說朱安平對不起七娘,讓朱家老太太義憤填膺的」遇人就說七娘的不是。七娘又是個傲性子,朱家老太太越是這麼說,她就越不是不搭理。時間一長」別人就覺得七娘行事乖張,為人倨傲。加上他們一直沒有子嗣」朱家的人眼紅那份家產,說通了朱家老太太,就這樣鬧了起來。」她說著,神色一正,「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已經不是論對錯的時候。我們羅家的姑娘,對不能讓別人這樣欺負了去。三弟膽子小,那是指望不上的。我已經跟大哥說了,大哥也同意我的主張一朱家那邊,由大哥出面交涉,你只要說服侯爺到時候跟官府打個招呼,讓官府別插手這件事就行了。」說到這裡,她目光變得如霜似雪般的冰冷起來,「決不能讓朱家就這樣立了嗣子。要不然,七娘縱然做朱家的主母,到時候也不過是個傀,儡罷了。還不如不立嗣子*……」   十一娘望著神色凜然的四娘,知道走這條路已經不通子。   她打道回府。   ……   馬蹄「得得得」地敲打著青石甬道,十一娘的腦子裡飛快地轉著。   已經跟羅振聲說過了……自己就算是不跟徐令宜說,到了那個時候,羅振聲肯定會求徐令宜出面…………自她嫁到徐家,徐令宜還沒有拒絕過徐家的相求……   想到這些,她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馬車就停了下來。   「夫人,我們到家了!」車簾外傳來跟車婆子恭敬的稟告。   十一娘心不在焉地扶了宋媽媽的肩膀下了車。   有幾個小丫鬟眉飛色舞地低聲說笑著朝這邊走過來。看見十一娘,忙靜聲屏氣垂手低瞼地靠牆站定。   十一娘就愣在了那裡。   「夫人!」宋媽媽小心翼翼地低聲道,「您可是有什麼吩咐?」   十一娘神色一振,吩咐宋媽媽:「我們去弓弦胡同! 第五百二十九章生隙(下)   羅振興的姨娘王氏恭敬地上了茶,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體貼地關了榻扇的門。   「怎麼突然過來了……」羅振興端起茶盅輕輕地啜了一口。   「我剛從四姐那裡過來。」,十一娘端著茶盅,盯著羅振興的眼睛,「聽四姐說,請了大哥出面和朱家的人說過繼的事……」   不同於平常的溫婉,十一娘的目光中透著少有的嚴肅,讓羅振興很是驚訝。   「四妹的確跟我說過這件事……」他沉吟道,「不過,我要聽聽二叔的意思。已經寫了封信差人送到山東去……」   羅振興行事果然一如往昔沉穩。   十一娘心中微安:「七姐夫曾經許諾七姐,如若七姐膝下空虛,可以從我們姊妹間過繼一個孩子養在七姐的名下………」她把前因後果細細地跟羅振興講了一遍。羅振興聽得眉頭直皺:「二叔可知道這件事……」   「我不清楚二叔知不知道這件事。」,十一娘道,「四姐卻是知道的。如今七姐讓七姐夫兌現這句話,我們又沒有和七姐夫碰頭,根本不知道朱家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四姐又讓我跟侯爺說說,如果朱家的事告到了官府,讓侯爺出面壓一壓。我覺得這件事不妥當,還沒有跟侯爺說,先來和大哥商量。」,羅振興想了想,道:「你做的對。這件事你暫時別跟侯爺說。等二叔的信來了,我見過七妹夫了再說。如果四姐再去找你」你不妨和她直言……」   十一娘應喏,道:「四姐這次怒氣衝衝的,二叔又一向心疼七妹,我們畢竟是做晚輩的。大哥,你說,這件事要不要跟父親說說?把四姐的幼子過繼給七妹,我們到時候怎麼跟餘家的人交待。二叔、四姐他們現在在氣頭上,不免有偏頗之處,我們卻不能聽之任之。挾恩圖報」到底有辱門風……」   「不錯……」羅振興微微點頭,「這件事畢竟是二房的事,可求到我們面前,我們回了,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可要是任七娘這樣胡鬧,不僅會和朱家生隙,甚至會和餘家生隙。二叔那邊,只有請爹出面……」說完」他想了想,道,「這樣,我寫一封信,徐家能用軍中的驛站,你請徐家回事處的六百裡加急送到餘杭去。務必要二叔出面管管七妹。要是不行」就把爹請到燕京來……」   「那我來給大哥磨墨吧……」事不宜遲,遲則牛變。十一娘站了起來。   羅振興也是個務實之人。和十一娘一起去了書房。   拿到書信,十一娘立刻告辭。   羅振興送她到門口:「七妹那裡,你這些日子常常去看看她。她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心裡也苦。你開導開導她,她心裡也舒服些……」   「大哥放心……」十一娘由宋媽媽扶著上了馬車,「我知道該怎麼做的……」   羅振興點頭」目光十一娘離開。   王姨娘一直低眉順目地立在他的身後。   一回到荷花裡」十一娘立刻吩咐宋媽媽去找白總管,自己匆匆回了正屋。   大半天沒有看見母親,一看見母親,謹哥兒大大的鳳眼立刻噙滿了淚水的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   十一娘笑著抱了兒子:「,你要是能喊我一聲「娘,該多好啊……」   謹哥兒就張大了眼睛望著十一娘,一副很困惑的樣子。   十一娘笑,親了親謹哥兒的面頰,溫柔地和他說話:「娘不在家,你聽話不聽話啊……」   謹哥兒就用小手捂著嘴巴笑」好像在說「我不告訴……」似的。   十一娘失笑:「答非所問。也不知道到底聽懂了沒有……」和謹哥兒在炕上坐了。   白總管來了。   十一娘把書信給他:「弓弦胡同那邊有些要緊的事,想六百裡加更送封信去餘杭。我知道侯爺一向公私分明,這件事有些不好辦。但還是請清白總管幫著安排安排……」   言下之意讓白總管別告訴徐令宜。   有些事,本來就是瞞上不瞞下。   白總管笑著應「……」,接過書信退了下去。   十一娘去更衣。   她不想徐令宜卷到這件事裡去。   原以為可以說服四娘,這樣一來七娘沒有了人支持,有些話也許就能聽進去了。現在四娘都是這樣的態度,羅振興讓她去勸七娘,忠言逆耳,說不定勸來勸去的,反而適得其反,讓七娘反感。你要說往左,七娘非要往右不可……   火石電光中,她突然想到了五夫人丹陽。   她和七娘不是無話不談嗎?況且她現在的哥哥就是嗣子。對於過繼的事,她和七娘應該有共同語言才是……而且五夫人這人雖然有些嬌縱,可大事面前卻從不糊塗。只要不損害徐家的聲譽,自己就算因為娘家的事被她嘲笑兩句又何妨?   下定了決心,十一娘匆匆梳洗了一番,去了五夫人那裡。   五夫反正碚著歆姐兒玩丟沙包,聞稟不免有些意外。兩人雖然見了面笑吟吟的,可始終像隔了層紗似的,沒辦法親暱起來,十一娘更是無事不登她的門。   她笑著在門口迎了十一娘:「四嫂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坐坐……」又見她只帶了個小丫鬟,心中一凜,臉上的笑意卻不減,「怎麼沒把謹哥兒帶過來?我們家歆姐兒就是喜歡和謹哥兒玩。還常常和我說,六弟不像七弟似的,沒事也要哭幾聲……」   既然來求五夫人,十一娘就沒準備兜圈子。 第五百三十章勸解(上)   「五弟妹和七姐交好,「十一娘道,「知道七姐在燕京?她也想來看看。   那有沒有把七娘的事告訴五夫人呢?   四娘思付著,見十一娘沒有下文,又不好追問,最後輕輕地嘆了。氣,邀十一娘進廂房:「我們也進去坐坐吧!」   十一娘點頭。   廂房突然傳來一陣嚎啕大哭。   皿娘滿臉驚愕。   十一娘卻是鬆了口氣。   她就怕七娘當著五夫人什麼也不說。現在願意溝通,事情就好辦了。   十一娘拉了拉四娘的衣袖:「四姐,還讓五弟妹和七姐好好說說話吧!」   四娘想了想,和十一娘去內室坐了。   十一娘怕四娘追問她徐令宜對這件事怎麼看,和四娘說起餘怡清來:,「聽說新上任的竇閣老對姐夫十分看重,想讓姐夫去吏部任給事中,姐夫婉言拒絕了?」   四娘也正為這件事苦惱,見十一娘問起來,立刻道:「你是聽侯爺說的吧?」   十一娘集頭。   四娘沉吟道:「那侯爺有沒有說你姐夫這件事做得妥當?還是不妥當?」   十一娘笑道:「侯爺不大和我說這些事。只是涉及到姐夫,所以提了一句。我一直沒有機會和四姐說說體己的話,也就沒有問四姐這件事。」   四娘聞言長長地嘆了口氣:「你姐夫這個人忠厚老實。說竇閣老雖然剛明果敢,持身特廉,卻性情狠愎…………」說到這裡,嘎然而止,眼底閃過一絲後悔,掩飾什麼似的,忙推了推十一娘面前青huā盤碟子「說這些做什麼。新炒的瓜子,你嘗嘗味道如何?要是覺得好我等會給你拿點給太夫人嘗嘗。」   丈夫在閨房裡說的肺腑之言,又涉及到廟堂之事,就算是姊妹,也不便口舌相傳四娘平日十分藏得住話,今天卻如果不是這件事對餘怡清的影響很大就是七姐的事讓她少了平日的清明。   「好啊!」十一娘磕著瓜子,和四娘說起家長裡短來,「眼看著要立冬了,家裡的事越來越多。侯爺讓我把主持中饋的事接過去。我正想著今年的年貨怎麼置辦。四姐這瓜子哪裡買的?味道的確是好。我讓管事的也去買些回去過年用。」   「就在東大街那家毛記的!」四娘怕十一娘追問下去,樂得和她東扯西拉。   兩人坐了兩柱香的功夫人,五夫人還沒有出來,四娘看著時間不早,吩咐廚房備飯又要起身去請五夫人和七娘出來吃飯。   十一娘攔了四娘:「……讓她們好好說說話吧?此刻就是龍肝鳳膽只怕七姐也吃不下去。」   四娘沉思了一下,道:「那我就讓廚房給她們留菜吧!」   十一娘笑著點頭,在四娘處吃了午飯,歇了個午覺,又和啟哥兒玩了一會,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下來,到了掌燈的時分,想著謹哥兒從來沒有這樣離開過自己也不知道在家裡怎樣了,立刻就坐立不安起來,恨不得生雙翅膀飛回去,又想著五夫人從早上到現在只吃了幾盤四娘差小丫鬟送進去的點心,「「心時有些著急起來,正猶豫著要不要把她和七娘的話打斷,有小丫鬟跑了進來:「太太,夫人朱太太和丹狙縣主出來了。」   兩人一聽,立刻起身往後罩院去。就在屋簷碰到了攜手而行的五夫人和七娘。   五夫人笑盈盈,精神煥發,七娘雖然兩眼紅脹,臉上卻有淡淡的笑意。   四娘看著一喜十一娘也笑了起來。   「還以為你們要秉燭長談呢?」四娘迎了上去,「餓了吧?」吩咐身邊的小丫鬟,「快傳膳!」   「餘太太」五夫人忙道,「今天時候不早了我們改天再來打擾。」   「那怎麼能行!」四娘說著,七娘已道:「四姐,你就別留了。詵哥兒一個人在家一天了,丹陽正惦著呢!改天我們再留她吃飯吧!」   「哪有像你這麼說話的!」四娘聽了哭笑不得。   七娘卻道:「我和丹陽又不是別人,說些讓人為難的客氣話做什麼!」待丹陽比從前又親暱了幾分。   看樣子,兩人談得很不錯。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點頭,一面和四娘、七娘寒暄著,一面由她們陪著出了門,上了馬車。   七娘站在車前依依不捨地和五夫人告別:「一有什麼消息,我立刻讓貼身的媽媽給你報信。」又對十一娘道,「太夫人那邊,十一妹幫我說說。說我心情安寧些了,再去給她老人家磕頭。免得這樣冒冒然的去了,沒個好臉色的,惹得她老人家也跟著不高興。」   「知道了!」十一娘和她作別。   馬車「得得得」駛出了胡同。 第五百三十一章勸解(中)   五夫人的主正中七娘的下懷,七娘應該可以聽得講去吧。   十一娘精神一振,道:「那我七姐怎麼說?」   「七娘自然是贊同我的話了*……」五夫人笑道,「說起來,這件事只有兩種解決的方法。一是納妾。二走過繼。可我覺得,如果這個時候七娘同意納妾,在外人的面前,就失去了朱安平的寵愛,也就失去了在朱家立足之地。納妾是萬萬不能的。」   這又說到了七娘的心坎上去了。   豐一娘緩緩地點頭。   五夫人的笑容就有了幾分燦爛的味道:「朱家老太太不是要死要活地嚷著過繼嗎?我們就過繼好了。而且老太太願意過繼誰,我們就過繼誰好了。到時候,我們好吃好喝、穿錢戴銀地把那孩子養著。既然急巴巴地把兒子送給人做嗣子,我就不相信,那孩子的親生父母沒點什麼想法。就算他們沒有想法,我們整出點想法來還不一樣。到時候讓那老太太自食其果、有苦難言!然後再找個機會告那嗣子不孝,我們又在官府有人,不就什麼事都解決了。看朱家老太太還怎麼囂張!把老太太拿捏住了,朱安平又因為這件事對七娘心有愧疚,到時候朱家怎樣,還不是七娘說了算。這個時候和朱安平鬥來鬥去的算是怎麼一回事?朱安平可是她一生的依靠。」   十一娘冒汗。   想到她們臨走的時候七娘的話……七娘十之八、九已經決定採納五夫人的意見了!   而五夫人見十一娘沒有做聲,不悅道:「怎麼?四嫂覺得我這個主意不好嗎?」   說起來這也是一種解決的方法,最主要的是這種方法七娘能聽得進去。   過繼四娘的幼子,雖然說二老爺的話起到了很關鍵的作用,可最終還是要看七娘的。七娘同意,只怕請了羅大老爺來作用也不大。七娘要是撂挑子,二老爺就是親自來燕京找餘怡清也沒有用。   五夫人無意間完成了她聖底抽薪的計劃。   「這主意極好!」十一娘感嘆道」「這樣一來,我二叔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一個巴掌拍不響」可能朱家老太太和七娘都有錯。但她們只認識七娘,聽得也是七娘的片面之詞,維護的也是七娘的利益。   她真誠地向五夫人說了聲「謝謝」:「這件事多虧你能出面,不然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自家人,有什麼好各氣的*……」五夫人掩了袖笑」「四嫂只是關心則亂,一時想不到而已。」   兩人說著話,馬車停了下來到家了!   五夫人囑咐:「明天四嫂還是回一趟弓弦胡同的好。七娘雖然拿定了主意,可二老爺畢竟是做父親的,只怕一時還想不通。還有餘太太那邊。有個出面幫著說話的人,也都好消了自己的責任*……」   「我記下了。」十一娘說著,和五夫人下了馬車,又坐著青帷小油車去了太夫人華裡。   「怎麼?記得回來了!」太夫人打趣她們兩人個」「七娘還好吧*……」   她們對太夫人解釋七娘來燕京的理由是為了看病。   「心裡難受著*……」五夫人坐到了太夫人身邊,「她說明天一早來給您問安,我攔了。」幫著七娘說話。   「你攔得對。」太夫人點頭,「她心時估計是亂的,就不要再給她添事了。等她的病有了個眉目,到時候歡歡喜喜的來見我,我看著也高興。」然後問她們,「吃過飯了沒有*……」   十一娘正要答話」五夫人已道:「吃了,吃了。餘太太留我們吃的晚飯。所以回來晚了些。」   「那你們快回去吧*……」太夫人笑道,「詵哥兒和勤哥兒可一天沒有看見母親了!」   兩人曲膝行禮退了出去。   十一娘歉意地道:「為了我的事讓弟妹在太夫人面前相幫……五弟妹不如到我那裡去吃晚飯吧?我來做兩道小菜招待你。」   「你惦記著勤哥兒,我惦記著詵哥兒。還是改天打擾四嫂吧*……」五夫人說著,就要和她分手。迎面走來了三夫人和方氏。   「來給娘問安?」五夫人打著招呼,大家見了禮。   「是啊!」三夫人笑道,「聽說你們去餘太太家串門了?」   五夫人笑著點頭」道:「我聽娘說,三嫂覺得大少奶奶知書達理,孝順賢淑,根本不用你教規矩?那三嫂豈不是可以回山陽了?如果三嫂回山陽,大奶奶可跟著一起去?」   三夫人一愣」含含糊糊地道:「這要看娘的意思*……」   五夫人就「哎呀」一聲,半是調侃,半是正經地道:「我可不管這些。總而言之」謹哥兒周歲禮,大少奶奶送了本價值連城的古藉給謹哥兒做賀禮。我們詵哥兒周歲禮的時候」大少奶奶也得送古一樣的古藉給我們詵哥兒才行,要不然,*心我追到山陽去討!」   三夫人、方氏和十一娘聞言都微微神色一變。   「價值連城的古藉?」三夫人喃喃地望著方氏。   方氏顯得有些拘束,低聲道:「是大伯父給的陪嫁,正好用得著而已!」   十一娘眉頭直皺,拉了五夫人:「一天沒落屋了。三嫂他們還要去給太夫人問安呢!」然後催促三夫人,「小丫鬟已經進去稟了,你們再不進去,太夫人要差人來問了!」然後拉著五夫人走了。   三夫人盯著十一娘和五夫人的背影良久,這才回眸深深地望了方氏一眼,然後轉身進了正廳。   方氏眼神一暗,輕輕嘆了口氣,躡手躡腳地跟了進去。   十一娘不由鼻五夫人:「我們做長輩的,何必為難小輩!」   「先人栽樹,後人乘涼。」五夫人不以為然,「誰要三嫂待人苛刻?要不然我也不會專挑她的刺了。」又道,「不過,話又回來了,我這樣,也是為了大少奶奶好一三嫂當著別人的面猛地誇大少奶奶。可平日裡對大少奶奶卻十分嚴厲。別說是早晚的昏晨定省了,就是一日三餐,大少奶奶也要在一旁立娓矩。我們也是做媳婦的,娘可曾這樣對待我們?她真是擺譜擺得沒個正經了!要不然娘也不會這樣一回兩回地壓著她。   「我這次索性把話挑明了,以三嫂的性子,如果擱在平時,肯定會懲戒大少奶奶一番。可她如今想去山陽,就只能把脾氣忍著。不僅要忍著,還要繼續在太夫人面前誇方氏。這樣方氏知道怎樣拿捏她,以後也不至於像個小媳婦似的,唯唯諾諾地看她的眼色行事。而且就算哪天大少奶奶有個什麼不是的地方,三嫂先前把媳婦誇成了一朵huā,之後也不好明著發落。」又道,「方家畢竟是湖州望族,在士林裡又享有清譽。要是有個什麼話傳出去,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臉上無光。四嫂可別忘了,我們家的歆姐兒、詵哥兒,還有你們家的「……」她說著,語氣一滯,「誡哥兒、謹哥兒還沒有說親暱!」   十一娘無奈地笑。   明明是自己要和三夫人打擂臺,偏偏還理直氣壯的。   而且話已經說出了。,再責怪也沒有用了。只能以後瞅著機會幫三夾人和方氏彌補一下關係了。……   回到屋裡,徐令宜倚在內室臨窗的大炕上看書,謹哥兒小臉兒紅撲撲地睡在他的身邊。   「謹哥兒沒有哭鬧?」十一娘輕手輕腳地坐在炕邊,俯身吻了吻謹哥兒的小臉蛋。   徐令宜放了書,愛憐地摸了摸謹哥兒的頭髮,低聲道:「晚上的時候吵了一會。我來我一直陪著他玩,累了,就睡了。」   十一娘十分愧疚,又親了親兒子的面頰:「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徐令宜聽了直笑:「他是男孩子,可不能一輩子栓在你的褲腰帶上。該放手的時候就應該放手!」   十一娘心裡還是很難受。坐在那裡握了謹哥兒的小手看了半天。   「快去更衣吧!」徐令宜就道,「時候不早了,你在外面一天,也早點歇了吧!」   雖然沒有吃晚飯,十一娘並沒有感覺到餓,但她還是吩咐小丫鬟給她做碗面,又怕徐令宜多疑,解釋道:「在四姐家裡沒有吃飽!」   「那就煮碗燕窩粥。」徐令宜吩咐小丫鬟,「晚上吃多了小心積食。」   也是。從營養學的角度來說,燕窩粥更有養生。   十一娘笑著去了淨房。   到了半夜,竟然被餓醒了。   她猶豫著要不要從床頭的瓷瓶裡摸兩塊點心墊墊肚子,身邊的徐令宜卻突然道:「怎麼了?睡不著?」聲音惺忪,顯然是被她的翻身吵醒了。   「沒事。」十一娘忙道,「就是突然醒了。侯爺快睡吧!別管我了*……」決定等徐令宜睡了她再起身。   黑暗中,她悉悉蟀蟀地依偎了過去。   春柳般纖細柔軟的身子貼著他,他突然睡意全無。   「不會是想著我吧!」一面說,手一面就探了下去。   「什麼啊!」十一娘嬌嗔道。   她前幾天小日子來了,昨天剛走。   徐令宜沒有摸到印象中的東西,低聲笑起來。   然後捉了她的手朝自己身下去。   「我想你了,怎麼辦?」在她耳邊吹著氣。   十一娘全身發燙,順勢擰了他一下:「那就繼續想!」   徐令宜咬著她的耳朵笑,把她壓在了身下………… 第五百三十二章勸解(下)   事後,徐令宵吩咐值夜的秋雨讓廚房用雞湯煮碗面進來。   「不用了!」,十一娘忙道,「又要重新生爐子。外面的食盒裡有糕點,我吃兩塊墊墊肚子就行了。何況馬上就要天亮了……」   徐令宜理也沒理她,讓秋雨「快去快……」。   十一娘有些訕訕然。   徐令宜板了臉訓她:「家裡的丫鬟、婆子一大堆。你竟然被餓醒了……」見她懶洋洋的,看上有些疲憊的樣子,又有點心痛,把她抱在懷裡,「好不容易才養了點肉。你也太不愛惜自己了……」   十一娘被他說的臉紅,伏在他的懷裡不做聲。   徐令宜看著她一副孩子氣,不禁笑起來。   十一娘臉紅得發燙,為了解脫這種窘境,和他說起家長裡短來:晚上去給娘請安的時候,遇到了三嫂。侯爺把三爺的意思跟娘說了沒有……」   徐令宜知道她不好意思,笑著幫她掖了掖被角,把她裹得更嚴實了。順著她的話道:「說了。娘的意思,他們既然起了這個心,我們再勉強,只會讓他們記恨。要搬就搬吧!」,語氣淡淡的,明顯地對這件事還有些不虞。   十一娘不免有些後悔提這個話題。正好秋雨送了雞湯麵進來,十一娘笑著拉徐令宜吃麵。   「我不吃!」,徐令宜幫她披了小襖,「,你自己吃吧!」,然後起身去端了麵條進來,坐在一旁看著十一娘吃。   瑩瑩燈光下,十一娘笑盈盈地,小口小口地吃著麵條,露出滿足的神已徐令宜的嘴角不由彎成了個愉悅的弧度。   他很喜歡這樣的十一娘,小小的一件事就能讓她高興和滿足起來。   他不禁伸手把她柔順地捋在耳後的頭髮又捋了捋:「慢點,小心燙著……」   吃了一小碗面」漱口淨手重新躺下,天色已經有些發白。   徐令宜去了後花園練劍,十一娘在床上賴了一會也起來了力有小廝跑進來:「夫人,弓弦胡同的大舅老爺來了!」,十一娘愕然。   這麼早趕過來,難道是七娘的事有什麼變故不成?   她吩咐小廝「請舅老爺到書房……」,催著秋雨快點給她梳頭,然後匆匆去了書房。   羅振興背手在書房裡踱步,神色顯得有些凝重。   看見十一娘,他大步迎了過去:「我給爹寫了封信,你差人快馬加鞭地送到餘杭去……」說著,從衣袖裡掏出了一封書信。   大老爺的信還沒有回,怎麼羅振興又要往餘杭送信。   「出了什麼事……」十一娘請羅振興坐下來說話。   羅振興醞釀了一會,才緩緩地道:「我接了二叔的信,聽二叔的口氣,頗為贊同把四妹的兒子過繼給七娘。還讓我幫著七娘跟朱家的人說。我想,這件事涉及宗廟之事,有些規矩我本必懂,還是要爹主持大局才是……」   這樣說來,羅振興也發現了二叔的意圖。   十一娘把從五夫人那裡得到的消息告訴羅振興。   羅振興聽了眉頭緊鎖,低聲喝斥十一娘道:「七妹不懂事,你怎麼也跟著人云亦云的。二叔不過是覺得朱家沒有把羅家放在眼裡」竟然事先招呼也不打一聲,說開祠堂就開祠堂。一口氣堵在胸口罷了。我們做小輩的,怎麼能這樣非議長輩。」   十一娘無語。   就這樣了,還要維護二老爺做為長輩的尊嚴。   她低聲應「……」,叫小丫鬟去請了白總管來。   羅振興神色微緩」道:「你這兩天有沒有什麼要緊的事?要是沒什麼要緊的事,就去勸勸七娘吧!讓她別任著性亂來。過繼的事,有我幫她出面」讓她別和七妹夫說什麼,也別和朱家的人說什麼。要是朱家的人找她,或是朱安平和她說過繼的事,推到我這裡來就走了……」   怕七娘繼續這樣鬧下去,事情變得不可收拾吧!   十一娘就把自己請了五夫人去勸七娘的事告訴了羅振興。   羅振興聽了沉默半晌,低聲道:「既然如此,你有空的時候多和五夫人去看看你七姐才是……」   算是默認了丹陽的主意。   徐令宜練劍回來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事成(上)   五夫人看著,笑容就更甜蜜了。   她坐到太夫人身邊拉了太夫人的衣袖:「娘,你剛才沒有看見,謹哥兒那樣子真是招人喜愛。走兩步就回頭看看四嫂,抱他,他又不讓。撤了手讓他走,又害怕*……」   「正學走路的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太夫人聽了呵呵笑,朝著謹哥兒招手,「來,謹哥兒,到祖母這裡來*……」然後讓人撤了炕桌,把謹哥兒放在了炕上。   一開始,謹哥兒站在那裡不敢動,扭了頭找十一娘,見十一娘笑吟吟地站在炕邊,立刻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十一娘抱了他一會,指了太夫人:「去找祖母。」   謹哥兒粘在母親的身邊。   太夫人四處張望了一下,拿了炕桌下的寶藍色掐絲琺瑯的鏡盒哄謹哥兒:「來,到祖母這裡來。」   謹哥兒盯著那鏡盒半晌,蹣跚地走了過去。   太夫人沒等他走到自己懷裡,就一把抱住了謹哥兒,在謹哥兒的面頰上連親了兩句。謹哥兒則一把抓住了太夫人手裡的鏡盒。   太夫人就指了十一娘:「到你母親那裡去*……」   謹哥兒可沒有猶豫,跌跌撞撞地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還咦咦呀呀地揚著手裡的鏡盒,好像在對母親說「我得了個好東西」似的。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頂,指了太夫人:「把鏡盒給祖母*……」   謹哥兒聞言把鏡盒捏得緊緊的,望著十一娘就是不邁腳。   「娘,這下子您可知道誰最厲害了吧?」五夫人在一旁笑得huā枝亂顫,「我們歆姐兒不過想摸摸您的瓷器錫壺罷了。我們謹哥兒卻走到了手的東西就不放了。」她嬌嗔道,「你以後可再也不能說我們家歆姐兒是,碰不得了,!」   太夫人哈哈大笑:「再不說了,再不說了。」又去抱了謹哥兒,「這可是個,雁過拔毛,。」   謹哥兒坐在太夫人懷裡,很認真地掰弄著鏡盒。   大家都笑起來。沒有誰多看三夫人一眼,三夫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想笑,又笑不出來的樣子,更顯幾分頑然。   既然太夫人答應了」三房遲遲早早要搬出去的,這麼多年都忍了,何必在這個時候和三夫人結下粱子。可五夫人這個時候正和三夫人打擂臺,十一娘如果主動和三夫人搭腔,豈不是踩著五夫人做好人。   她只好朝著五夾人使眼色,示意她和三夫人打個招呼。   五夫人只當沒看見,繼續在太夫人面前彩衣娛親:「娘,要怪就怪您的東西都太招人稀罕了。別說這些孫子、孫女一來就兩眼發光,就是我們,也在心裡暗暗惦記著,弄得我們都像沒見過世面的落破戶似的。」又親親熱熱地摟了太夫人的胳膊,「娘,過幾天就立冬,要戴暖耳了。您把庫房開了,賞我們幾張皮子吧?」   「看見沒有?」太夫人佯裝出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對笑盈盈立在一旁的杜媽媽道,「無事獻殷勤,一準沒好事。」   杜媽媽掩袖而笑。   有小丫鬟進來問午膳擺在哪裡。   大家簇擁著太夫人去了東次間。   三夫人灰溜溜地跟在最後。   待太夫人坐定,五夫人又故做奇怪地道:「噫,怎麼沒見大少奶奶?」   三夫人沒有做聲,低了頭,臉色十分難看。   太夫人看也沒看三夫人一眼」道:「她昨天崴了手,早上請了大夫來瞧。正在家裡養著呢*……」   「哎呀!」五夫人驚道,「怎麼就崴了手的。這傷筋動骨一百天」豈不走過年也不得安生。這可是大少奶奶嫁到我們家的第一個新年。」然後對三夫人道,「三嫂,我聽說三七治損傷是最好的。不如用三七熬了雞湯給我們大少奶奶補補身子*……」又對十一娘道,「四嫂,等會吃了飯,我們去看看大少奶奶吧?」   北人參,南三七。都是非常貴重的藥材。燕京位於北方,富裕人家有兩支人參不稀奇,卻少有珍藏三七的。五夫人這樣說」分明是為難三夫人。   三夫人鬢角的青筋都冒了出來:「不過是崴了手,又不是折斷了。消了腫,養幾天就好了。哪用得著一百天?」   五夫人眼角一挑,還欲說什麼,太夫人就輕輕地瞥了五夫人一眼。   她不由膽戰心驚,哪裡還敢搭腔,忙低了頭幫著太夫人擺著。   十一娘則笑著應了聲「好」道:「正好我那裡還有點三七。只是不多。等會帶去看大少奶奶。   太夫人微微點頭,拿了箸。   吃不言,睡不語。   大家不聲不響地吃了飯,太夫人吩咐杜媽媽:「去庫房裡拿支人參,包一包三七。我也去看看大少奶奶*……」   語氣淡淡地,卻讓三夫人很不自在,小聲道:「怎麼敢勞架娘……」   太夫人沒等她說完就起身去了宴息的西次間。   丫鬟、婆子忙跟過去服侍,五夫人不甘示弱,也帶了身邊的人跟子過去,十一娘覺得二夫人有此過分,也沒理睬,抱著謹哥兒去了太夫人處。   三夫人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的,獨自在那裡站了一會,垂拉著腦袋,還是去了西次間。   ……   太醫已經來看過了,方氏崴了的手用汗巾吊在胸前,小丫鬟正在餵她午飯。   知道太夫人來看她,她一陣錯愕,忙讓小丫鬟服侍她穿鞋,準備出去迎接。誰知道太夫人已快步走了進來。她忙曲膝行禮。   太夫人攜了她好的那隻手:「怎麼這麼不小心?」   痛惜的語氣讓方氏眼淚在眼眶裡直轉。   「都是孫媳婦不小心*……」她引太夫人到臨窗的大炕上坐下,丫鬟機敏地去收炕桌。   「不用,不用*……」太夫人忙道,「你吃你的。我來看看你就好*……」然後端詳了她一會,「氣色還不錯,我這也就放心了。」然後讓杜媽媽拿了藥材給方氏,「我拿了些人參、三七過來。   身邊有沒有懂藥理的媽媽?要是沒有就去問杜媽媽怎麼用!」   方氏連聲道謝。   太夫人笑著點頭,親暱地拍了拍方氏的手:「過兩天你婆婆就在回山陽了,你有什麼事,就問你四嬸。可別因為是新媳婦進門,就像這次似的藏著掖著。那可是要吃苦頭的!」   就在昨天太夫人佯裝聽不懂三夫人回山陽的請求,今天卻突然說出讓三夫人回山陽的話來……   三夫人不由暗暗叫苦。   昨天自己剛剛給了方氏一點顏色看,今天就被太夫人送回了山陽,豈不讓那些丫鬟、婆子覺得太夫人這是在為方氏撐腰。可如果自己不去,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   十一娘有些意外。   沒想到太夫人對方氏這樣重視。   五夫人心中微定。   剛才自己挑事,太夫人很是不悅,她正想著等會怎麼哄太夫人高興,現在看來太夫人心裡還是對三夫人很是不滿,只是不想讓她們妯娌的矛盾表面化了。以後自己只要把握住一個度,想必太夫人也樂見三夫人吃癟的。   想到這裡,她如釋重負地輕輕籲了口氣。   方氏的表情則有些複雜。   昨天她崴了手,婆婆話裡話外都透著她是有意而為的意識,她委屈得不行,早上勉強喝了半碗粥,和往常一樣準備跟著去給太夫人問安又婆婆陰陽怪氣地道:「都腫成這樣了,還跑到太夾人面前去,豈不是讓太夫人傷心!」   她解釋了半天,婆婆只是冷笑,甩著袖子就出了門。她一口氣哽在胸前。   嫁的時候母親曾說過這個婆婆行事雖然沒有個章法,可喜怒哀樂都在臉上,比那些笑裡藏刀的要好相處多了。加上婆婆上有長輩下有妯娌,待人小氣,妯娌間肯定是面和心不和。讓她好好伺侯太夫人,好好孝順永平侯夫人和丹陽縣主,遇到兩位嬸嬸那邊的紅白喜事,只管拿出大手面來做人,逢年過節更是要做鞋做襪地奉承想辦法討兩位嬸嬸的歡欣。如果遇到了什麼事,別人想著你的好只會說婆婆的不是。到時候你再一味地裝弱,永平侯是皇親貴胄世代功勳之家,不是那些小門小戶,你婆婆就是心裡不滿,也只能在規矩裡尋你的錯。只要你守了規矩,你婆婆就拿你沒有辦法。   可成了親,相公待她的溫柔體貼,婆婆雖然心直口快,卻也沒向她要過陪嫁,認親那天的見面禮也都由她收著……她還以為母親小題大做了,卻沒想到,是自己想的太簡單。   婆婆能聽五嬸嬸一句話,問也沒問她一聲,回來就當著丫鬟甩臉她看,如果以後她再拿自己的嫁妝做人情,只怕婆婆就不止是甩臉給她看了。   現在婆婆負氣去了太夫人那裡,大半天也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和太夫人說了些什麼?要是太夫人因此而誤會她,她以後又該如何?   一想到這些,她不免有些惶恐,哪裡還吃得下飯。   丫鬟只好苦口婆心地勸,她又怕婆婆知道她沒有吃午飯又說出些什麼難聽的話來,這才勉勉強強地端了碗。   萬萬沒想到,她等到的卻是太夫人的這句話。   「太夫人……」方氏有些不安地望著太夫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婆婆擔心公公一個人在任上,念念想想的就是怎樣讓太夫人同意婆婆去山陽,現在太夫人同意了,她如果攔了,婆婆肯定要怨恨她多事。她要是不攔,這過錯豈不是自己背了?相公知道了又該怎樣想?   為難之中,太夫人笑著站起身來,伸手讓五夫人扶了,道:「你吃飯吧!我年紀大了,要回去歇午覺了。」   徑直出了門。 第五百三十四章事成(中)   方氏和三夫人不敢怠慢,忙恭敬地送了太夫人出門。   回到屋裡,太夫人留了十一娘說話。   「家和萬事興,妻好一半福……」老人家懶懶地倚在臨窗大炕的彈墨大迎枕上,「你三嫂原也是個聰明伶俐的人,要不然,我也不會娶了她做媳婦。可這人總是隨著日子變。有時候,變一變是好事;有時候,還不如不變。」說著,神色一正,望著她的目光突然變得很銳利,「你三嫂糊塗,方氏卻是個聰明的。   三房想要清泰平安,有些事,就不能讓你三嫂為所欲為。你既然是永平侯夫人,心裡就應該有個數才是。」然後坐直了身子,「我說的,你可明白……」   聽了太夫人一席話」再聯想到之前太夫人的舉動,十一娘有點明白。   三夫人是個雞毛蒜皮的事都斤斤計較,反在大事上看不清楚的人。和這樣的人在一起過日子,你比她勢弱,她要佔便宜踩你兩腳,你比她強勢,她又要起妒嫉之心。你讓著她」她會得寸進尺,你不讓著她,她又怨懟生事。怎麼也免不了磕磕碰碰的。   有太夫人在的時候,三夫人是媳婦,自然得聽太夫人的。可要是太夫人不在了,做為妯娌,卻不好約束她。所以太夫人要抬舉方氏,讓方氏去牽制三夫人。又因為三夫人是做婆婆的,不能違反了倫常,一味地抑制三夫人,讓方氏目下無塵……   「我明白娘的意思……」十一娘微笑道,「我會把握這個遲度的……」   太夫人微微頜首,眼底露出欣慰之色:「去歇了吧!我也累了。   十一娘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回到屋裡,讓秋雨拿了一包燕窩、一包三七送給方氏,哄著謹哥兒,一起睡了個午覺。待午覺起來,秋雨過來回話:「大少奶奶說多謝夫人的藥材。等夫人午覺醒了,她再來道謝……」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抱了謹哥兒到炕上玩。   秋雨躊躇了一下。   十一娘道:「還有什麼事……」   秋雨略一思付,道:「我剛才去的時候,三夫人在屋裡又是叫又是嚷的發好大的脾氣。滿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戰戰兢兢的,大氣都不敢吭一聲。聽說我找大奶奶,小丫鬟還朝著我使眼色。後來大少奶奶從三夫人的屋裡出來」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了的。我見情況不對,沒對給三夫人請問就回來了……」   十一娘不由眉頭微蹙。   看樣子,太夫人走後三夫人朝方氏發火了。   她也太糊塗了。   太夫人雖然給了方氏顏面,又何嘗不是給三夫人顏面。歡歡喜喜地對方氏說一句「你看太夫人多心痛你我走後,你在代我好好地孝敬太夫……」之類的話混淆一下眾人的視線,還有誰敢那麼肯定地說太夫人這是在打壓她!現在這裡,如同此地無銀三百兩。府裡的人看熱鬧是看定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嘆了口氣。   秋雨的心不由揪了起來。   她之所以把這件事告訴十一娘,是因為三夫人這最講禮數,她進了院子沒妻給三夫人問安,事後想起來不免怕三夫人責怪。   秋雨忙道:「夫人要不,我過去給三夫人陪個不是吧…毗當時我也是怕自己進屋讓大少奶奶臉上無鬼………」   「沒事!」十一娘安慰她,「那種情況下你進屋的確不合適……」然後讓她退了下去。   三夫人這個時候的怒火都衝著方氏去了,恐怕沒有精力去和丫鬟計較這些!   想到這裡,她抱了謹哥兒吩咐芳溪:「我們去三夫人那邊看看去……」   「三嫂回燕京已經有八、九個月了吧……」十一娘和臉上還帶著幾份餘怒的三夫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宴息處的大炕上,謹哥兒則由大少奶奶和丫鬟們領著在大廳裡玩,「,三爺一個人在山陽也著實讓人擔心……」   三夫人聽著神色一振,急急地道:「可不是!我一心掛兩頭,覺都睡不安生……」   十一娘笑著點頭:「還好大少奶奶是個乖巧能幹的,要不然,三嫂還真不能放心走……」   三夫人聞言哽了哽,道:「她年紀還輕,以後少不得要你們這些做嬸嬸的多多照看……」說得有些勉強。   「三嫂放心……」十一娘笑道「大家一個屋簷下住著,我和五弟妹都受過三嫂的照顧看在三嫂的份上,怎麼也不會跟大少奶奶見外的……」   三夫人表情緩和了不少。   十一娘就趁機起身告辭了:「三嫂這幾天就要回山陽了只怕有一眸子忙。我就不打擾了。待三嫂定了日子,我再為三嫂送行……」 第五百三十五章事成(下)   在這種情況下,方氏當然只能這樣說。誰知道五夫人眼睛一轉,竟然就坐了下來:「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   方氏本想,十一娘是永平侯夫人,太夫人讓三夫人走,肯定也有安排,所以過來探探口風。五夫人這麼一坐,她自然不能開口了。但和兩位嬸嬸在這種輕鬆愉悅的氣氛下說說家常,她覺得也是個難得的機會。表情就更顯得溫婉了。   五夫人不由對方氏高看一眼。   幾個人就說起了貞姐兒的及笄禮。又有林大奶奶差了貼身的媽媽送了紅蛋過來:「我們家大小姐生了個千金。」   「哎呀,」五夫人笑道,「林大奶奶都做外婆方氏就問:「是嫁到滄州的那位大小姐嗎?」   五夫人點頭,低聲向她說起慧姐兒的情況來。   那邊十一娘讓秋雨傘了一兩碎銀子打發那媽媽,又問些「生產順不順」、「孩子有多重」之類的事,然後和五夫人、方氏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裡稟告,方氏的話也就沒有問成。   那邊甘老泉家的正悄聲問三夫人:「大少爺那邊.也不交待一聲嗎?」   三夫人就有些猶豫。   甘老泉家的勸道:「大少奶奶不懂事,您教訓就是了。大少爺可是您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您怎麼能讓他也跟著一起受氣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娶了媳婦就忘了娘。可您看我們大少爺,晨昏定省風雨無阻且不說,就說那天大少奶奶崴了手,沒能先到您這裡稟一聲,可是連大夫都不敢請的。這才是新婚呢!您怎麼就忍心讓大少爺心裡也是糊塗的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   三夫人聽著就嘆了口氣,有有地道:「那你去把大少爺請進來吧!」   「嗯!」甘老泉家的笑盈盈應喏,去喊了徐嗣勤進來。   「你爹的意思,我走後,你們兄弟搬到三井胡同去住。   一來那是自己的產業,長久不住人.屋子容易壞。二來荷花裡人情應酬多,趙先生如今的精力全放在諄哥兒的身上,對你們兄弟有些照顧不過來。   想給你們兄弟倆請個先生到家裡坐館,你們在那邊,也可以安心讀書。」三夫人低聲囑咐兒子,「我走後,你們聽你四叔的安排就是了。到了三井胡同那邊,逢初一、十五,要記得過來給太夫人、侯爺請安、問好。」   徐嗣勤一直羨慕徐嗣諭能去樂安讀書,聽說父親早為了自己安排好了,任他再沉穩,此刻也不禁喜上眉梢,歡喜地道:「我一定牢記母親的教誨。」   三夫人見兒子由衷的高興,也高興起來,說了些「要好好照顧弟弟」、「弟弟年幼這些事暫時不要跟他說」之類的話,徐嗣勤一一應了,三夫人這才讓人去叫了徐嗣儉進來吩咐了一番,看著天色不早,又留了兩個兒子在自己屋裡吃飯。   徐嗣儉一愣,道:「大嫂還沒有回來呢?」   三夫人冷笑:「她去你四嬸嬸那裡了。說是一會就回來的,沒想到她的,一會,這麼長。」   徐嗣勤神色微沉。   三夫人在心裡暗暗地笑。   兒子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孝順聽話,你方氏能抱著十一娘的大腿過一輩子不成?   想到這裡,她笑著叫丫鬟擺膳:「你四嬸嬸最是好客。既然沒有差丫鬟來凜一聲,想必留了她在那裡吃飯,我們也不用等了……」   話音未落,方氏回來。   見母子三人親親熱熱坐在炕上,婆婆看她的目光有些森冷,相公看她的表情有點陰沉,小叔子看她的目光有些著急,知道是為了自己遲歸的事。她只能佯裝不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笑道:「娘,威北侯家的大小姐生了個千金……」   方氏笑語殷殷,直到看見徐嗣勤神色一松,懸著的心這才落定。   三夫人眉宇間閃過一絲不屑。   去給太夫人問安的時候請太夫人給選個啟程日太夫人連皇曆也沒有翻,笑道:「擇日不如撞日。我看,就後天吧!你早點過去,我也早些放心,也免得耽擱了過年的日子。」   三夫人一埂,強笑著應了聲「是」,回去就吩咐甘老泉收拾籠箱。   第二天十一娘和五夫人做東,請二夫人做陪,給三夫人送行。   三夫人上桌給三個妯娌敬酒,請她們多多關照徐嗣勤兄弟,五夫人滿口答應,大家說說笑笑,十分的親熱。到了啟程那天,十一娘等人或是送了些藥丸,或是送些吃食,一起送三夫人朝了大門口,看著馬車漸漸遠去,這才去太夫人那裡凜告。   沒有了婆婆管著,從此以後方氏每天給太夫人晨昏定省,平時在家做些針線,或讀書,或到十一娘、五夫人處去串門,過起了內院婦人的悠閒生活。   轉眼間到了徐嗣諭的生辰。   十一娘依田例親自下廚做了什錦麵請大家和徐嗣渝一起吃,徐令宜則把徐嗣諭叫到了書房。   徐嗣諄看著露出同情的目光來。   十一娘覺得好笑,讓小丫鬟沏了西湖龍井招待他:「這是你大舅舅拿過來的。你嘗嘗!」   徐嗣諄聽著眉眼前笑了起來:「大舅舅這些日子在做什麼?怎麼不見他來家裡串門了!」   「說是在福建的蔣大人馬上要班師回朝了。」十一娘笑著從炕几上拿了針線筐,隨手打著絡子,「這些日子和禮部的人一起忙著班師回朝的慶典。要到臘月頭才有空閒。」   貞姐兒挨著十一娘坐著,幫十一娘捋著線。   「母親,我認得蔣大人。」徐嗣諄聽了立刻興奮地道,「他叫蔣雲飛,留了這麼長的鬍鬚。」   說著,在胸前比劃了一下,「大家私底下都稱他『美髯公』。」   徐嗣誡正拿著謹哥兒前些日子從太夫人那裡順來的鏡盒逼謹哥兒走路,丫鬟阿金緊緊地跟在謹哥兒的身後。   他聞言朝徐嗣諄望去。   「四哥,沒想到你還認識這麼厲害的人。」他語帶豔羨,感覺哥哥到了外院以後有了很大的不同。不僅認識了自己不認識的人,而且說起話來也漸漸有了大人的樣子。「我聽趙先生說,蔣大人是大器晚成,以後前途不可限量。是僅次於父親的名將。」   說話間,謹哥兒已一把拽住了徐嗣誡的衣襟,踮了腳去抓他手裡的鏡盒。   徐嗣誡忙高高舉起手臂來。   徐嗣諄點頭:「大家都說爹最厲害!」   僅僅知道這些是不夠的。   十一娘試著把徐嗣諄往一些深層次的思路上引,笑道:「我也沒想到諄哥兒還認識蔣大人。」   然後露出好奇的樣子,「那蔣大人為人如何?」   「板著臉,待人很嚴厲。」徐嗣諄回憶著,露出小小的笑容來,「不過,待我很好。還問我累不累?王允很羨慕我。」   徐嗣誡被徐嗣諄的話吸引,站直了身子和徐嗣諄說話:「王允是誰?是四哥新交的朋友嗎?」   「是啊。」徐嗣諄笑道,「他是王勵王大人的兒子。書讀得很好。待人也很好。會騎射,還會彈琴。上次王大人來我們家的時候,帶了他來。父親讓我好好跟他學學。」說到最後,語氣裡已有了幾分沮喪。但他很快振作起來,略略拔高了聲音,做出一副歡快的樣子,「我向王允說起你。他很感興趣,還說下次再來,讓我幫他引見。他要是下次再來,我讓小丫鬟叫了你去。我們肯定能玩到一塊去。」   謹哥兒緊緊攥住徐嗣誡的衣袖,一會兒踮腳,一會兒蹦跳,就是抓不到徐嗣誡手裡的鏡盒,急得咿咿呀呀地直嚷嚷。   徐嗣誡聽說能認識新朋友,哪裡還顧得上小不點的謹哥兒,眼睛都笑彎了,連聲應著「好」,道:「那要等我休沐的時候才行!」   話音剛落,得不到回應的謹哥兒「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聲音宏亮,石破驚天般的動人心魂。   徐嗣諄和徐嗣誡嚇了一大跳,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呆滯。   十一娘和貞姐兒則忙趿鞋下炕。   就看見一個人從門帘子外竄了進來,一把抱住了謹哥兒:「別哭,別哭!」又柔聲問他,「怎麼了?誰欺負我們謹哥兒了?」   十一娘定睛一看,竟然是徐嗣諭。   他表情溫和,低聲地哄著謹哥兒。謹哥兒立刻不哭了,抽抽泣泣地指了徐嗣誡。   徐嗣誡已滿臉通紅:「二哥,我,我和六弟玩呢!」忙將鏡盒遞給了謹哥兒。   謹哥兒立刻把鏡盒抱在懷裡,破涕為笑。   徐嗣諭遲疑了片刻,低聲道:「六弟還小,不懂事。你是做哥哥的,有什麼事要讓著他一些。」   徐嗣誡低下頭,喃喃地應了聲「是」,又拿眼睛睃十一娘。見十一娘望著他微微地笑,嘴角一翹,表情輕快起來,高聲又應了一聲「是」。   徐嗣諭眼底就有了淡淡的笑意。   「侯爺問完話了?」十一娘笑著去抱謹哥兒,「怎麼不見侯爺回來?」   可能是徐嗣諭為謹哥兒解了圍,謹哥兒身子一扭,依在了徐嗣諭的懷裡。   十一娘和徐嗣諭都有些意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到了一起。   徐嗣諭的表情就有了些許的緊張,忙道:「王大人來了,父親去了外院。」好像在掩飾什麼似的,又急急地道,「父親送了我一套多寶閣的文房四寶,祝我明年能順利通過院試!」說著,輕輕地拍了拍謹哥兒的背。   謹哥兒就抬了頭,揚著手裡的鏡盒衝著母親「咿咿呀呀」,好像在說「你看我的鏡盒」。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   「那挺好啊!」她望著徐嗣諭.「這些日子你一直閉門苦讀,一定能順利通過院試的。」   徐嗣諭重重地點了點頭。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大爺和大少奶奶、三少爺過來了!」   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再看吧! 第五百三十六章禮成(上)   「四嬸嬸」,徐嗣勤進門就道,「我們是來討碗長壽麵吃的」   「歡迎,歡迎。」十一娘笑著,請他們到太師椅上坐了,讓丫鬟吩咐廚房裡去煮麵。   徐嗣勤忙攔了:「四嬸嬸,我是和您說笑的。我們都吃了早膳。」然後笑道,「我們是來給二弟祝生的。」   十一娘猜也是,留他們:「等會到這裡吃午飯!」   徐嗣勤一愣,笑著應道「好啊,那就打擾嬸嬸了」,眼睛卻朝著徐嗣諭望去。   徐嗣諭輕輕地搖了搖頭。   徐嗣勤面露急色,朝著徐嗣諭使眼然。   徐嗣諭卻垂下了眼瞼,擺出了一副拒絕的姿態。   十一娘看得明白。   十五、六歲的大男孩,早有自己的世界。   她暗暗好笑,索性放手,打趣道:「好了,好了,你們也別你擠眉弄眼的。要是約了要去哪裡,直管去。只是我中午讓廚房做了壽桃,到時候可別嚷著沒吃到就走了。」   「沒有!」徐嗣諭忙道。   徐嗣勤卻喜上眉梢,說了聲「多謝四嬸」。   兩人異口同聲,不由對視一眼。   徐嗣諭就望著徐嗣勤道:「我們沒有什麼安排,中午在留在母親這裡吃壽桃。」   排除一些個人的感觀,徐嗣諭還是個懂事、體貼、細心的大男孩。   「壽桃還沒有上鍋」,十一娘笑道,「我讓廚房晚上做了當宵夜好了。晚上也不用過來問安了。你父親那裡,我會跟他說的。今天是你生辰,好好出去玩一天吧!」   徐嗣諭還有說什麼,徐嗣勤已解釋道:「嬸嬸,我們也不出門,只是邀了二弟到我那裡去小酌一番。我剛成親」又遇到了二弟的生起……,…」   「明白,明白。」十一娘笑打斷了他的話,「有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在,你們不自在。」然後叮囑」「酒能傷身」只是記得別喝多了!」   徐嗣諭沒想到十一娘這樣通透,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推辭,就有些矯情了。他忙保證:「母親放心」我們不會胡來的。」   「我知道,你們兄弟兩個都是有分寸的人。」十一娘笑著點頭,託了方氏:「可別讓他們喝醉了!」然後讓貞姐兒送他們出門。   徐嗣諄和徐嗣誡都面露向望。   十一娘微微地笑。   只是徐嗣勤沒有邀請兩個小的,她也不好放這兩個一起去。   讓謹哥兒在炕上玩,繼續和徐嗣諄說話:「你是登山那天認識蔣大人的嗎?除了蔣大人,還有誰?」   徐嗣諄並不是那種任性的孩子,見十一娘問她話,也就漸漸收斂了心思,認真地回答十一娘:「還有竇閣老,王大人」李大人」陳大人……」   十一娘問各位大人都任什麼職務,長什麼樣子,待人如何……   「竇閣老文華殿大學士。   個子高高的,總是笑容滿面的……」徐嗣諄一一地回答。   徐嗣誡靜靜地坐在炕前的太師椅上聽著,謹哥兒則拖了彈墨的大迎枕,一會兒走到炕頭」一會兒走到炕尾,又把從炕幾底下摸了撥浪鼓出給貞姐看,還「咚咚咚」搖著撥浪鼓」丟了拔浪彭,又去拔窗臺上錫壺瓶裡插著的大紅色山茶花,沒有片刻安靜的時候。   自從謹哥兒會走了,十一娘屋裡的陳設就全變了。膽瓶花觚之類的,能不擺就儘量不擺,就是要擺,也用了錫壺,就是怕謹哥兒打破了瓷器被劃傷。   貞姐兒怕他把錫壺給弄翻了,忙扶了錫過來。   謹哥兒順利地把花給拔了出來,立刻跑到十一娘的面前,把花往十一娘的頭上插。   貞姐兒笑得不行。   徐嗣諄、徐嗣誡也被他吸引,一個說起話來些心不在焉的,一個抿了嘴笑。   十一娘看著這不是個事,乾脆就提止了提問,笑道:「我天天待在內院,從來不知道外面還有這樣有趣的。諄哥兒,你以後要是再出去應酬,記得回來跟我講講,讓我也跟著開開眼界才是。」   徐嗣諄恭敬地應了「是」。徐嗣誡就笑嘻嘻地跑到了炕邊」「六弟,六弟」地喊著,伸出去握謹哥兒的小手。   謹哥兒還以為徐嗣誡是要他手裡的花,身子一扭,把花放在了一旁的炕幾底下,然後朝著徐嗣誡攤了攤手,示意花沒了。   大家都笑得前仰後合的,偏偏謹哥兒滿臉的狐疑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地望著他們……幾個人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徐令宜突然走了進來:「這是怎麼了?」   「侯爺回來了!」十一娘帶著幾個子女給徐令宜行了禮,夫妻兩人分主次會下,貞姐兒接過小丫鬟捧著茶盅給父親敬上,十一娘這才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徐令宜聽著也不禁大笑起來,抱了謹哥兒:「你可真成了祖母說的「雁過拔毛,了只是經了你手的東西,別人就休想再要回去!」   慈愛的笑容,溺愛的表情……好像對謹哥兒有無限的耐心,無限的歡喜般,讓徐嗣諄微微一怔,然後聽見父親問起二哥:「……怎麼不在屋裡……」   「勤哥兒特意設宴款待他……」十一娘笑著接過謹哥兒,「過去玩了……」   徐令宜「……」了一聲,並沒有追問其他,而是親了親謹哥兒的面頰,把他交給了顧媽媽:「今天天氣好,把六少爺抱到院子裡曬曬太陽……」讓她之前準備好的肺腑之言全都腹死胎中。   謹哥兒卻攥了徐令宜的衣袖不放。   徐令宜就摸了摸謹哥兒頭,笑道:「乖,和顧媽媽玩去!我要教你四哥和五哥騎馬……」   自入了秋,徐令宜找了一個師傅教徐嗣諄騎射,每隔五天上兩個時辰的課,偶爾他也會客串一下老師。   徐嗣諄畢竟是男孩子,身體雖然瘦弱,只能騎在馬上讓人牽著馬在馬場裡走幾圈,拿個特意的小弓拉拉弦」可有騎射課的時候,他還是表現的很興*奮。   徐嗣誡聽說父親要親自教哥哥騎馬,滿臉羨慕的望著徐嗣諄和徐令宜。而謹哥兒見父親站起來要走,嘟了嘴,眼眶裡立刻噙了淚水。   徐令宜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十一娘立刻道:「侯爺慢走。那我就帶孩子們去太夫人那裡了……」   徐令宜知道太夫人很喜歡十一娘帶著謹哥兒去玩。   他狠了狠心,帶著徐嗣諄去了前院。   謹哥兒追著父親的背影大哭。   十一娘和貞姐兒、誡哥兒哄了半天,他才氣呼呼地止住了哭。   孩子的脾氣越來越大,與孩子的年紀越來越大,懂事了有關係,也與眾人對他的寵愛有關係。   十一娘不禁感覺到頭痛。   皇后娘娘宣她進宮,賞了一枚鑑銀鑲南珠珠花的簪子,說是給貞姐兒及笄用。   有了皇后娘娘的賞賜,及笄禮就算是完美了。   十一娘謝了謝。待出了坤寧宮,又遇到芳姐兒身邊的內侍,遞了個紅漆描金的匣子:「說永平侯長女及笄,不能前去慶祝,這把牙梳是太子妃娘娘最喜歡的,送給徐大小姐做賀禮。   十一娘恭敬地接了,賞了那內侍,問能不能當面給太子妃道謝。   內侍笑道:「太子爺正在太子妃吃午膳,永平侯夫人改天再來吧……」   十一娘笑著應喏,回了永平侯府。   太夫人知道皇后娘娘和芳姐兒都賞了東西,自然是很高興,和十一娘商量著請了周夫人為正賓,四娘為有司,方氏為贊者。周夫人和四娘都高興地答應了,只是去請方氏的時候,方氏詫異之餘百般謙讓,委婉地拒絕了。   十一娘很是意外。說了這是太夫人的意思也沒能讓方氏改變主意,只好怏怏然地去稟了太夫人。   太夫人也很意外,想了想,道:「既然不願意,我們也別勉強。我看,就請林家的三小姐來給貞姐兒做贊者吧……」   擔任贊者的,通常都是及笄之人的姊妹。歆姐兒太小,不合適;方氏年紀合適」卻不願意。   十一娘點頭,又去了趟林家。   林大奶奶滿口答應」還笑道:「我們家嫂嫂日盼夜盼」就等責這一天呢……」   十一娘呵呵地笑。   到了貞姐兒及笄的那天」不僅弓弦胡同的人來了,紅燈胡同和忠勤伯卉的人也都來了。十一娘還請了文姨娘觀禮。   徐令宜主持了及笄的儀式。   林家三小姐將皇后娘娘賞的簪子插在了貞姐兒的發間。   那一瞬間,貞姐兒微笑著流下了眼淚。   禮成後,眾人移到點春堂旁的花廳午膳。   十一娘這才有機會問蘭亭:「三姑奶奶應該生了吧?不知道生了千斤還是位少爺……」   蘭亭低聲笑道:「昨天晚上才得到的消息,說生了個五斤多重的麟兒……」   「真是恭喜他了……」十一娘由衷地道,「以後也有個相伴的人了……」   蘭亭頜首:「我也這樣勸三姐一——現在有了穗哥兒,隨姐夫怎麼鬧騰好了!難道他還敢寵妾滅妻不成……」   兩人在這邊說著話,七娘和五夫人卻在點春堂旁邊的小院說話。   「我聽四嫂說,朱安平給你下跪了?」   「不是給我下跪……」七娘笑道,「是給我四姐下跪……」說完,笑起來,眉宇有了幾份得意。   五夫人眉頭微蹙,欲言又止。   這次要不是五夫人,她怎麼能和朱安平和好一——每次他們吵架,她心裡也很不好受。   「你要說什麼……」七娘拉了五夫人的衣袖」「以你我的交情,難道還不能直言不成?」, 第五百三十七章禮成(中)   七娘也是個直性子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在佔盡天地利的情況下還和朱家的人鬧成這樣了!   五夫人想著,也就直言不諱地道:「我聽四嫂說,當時餘大人也在場吧?」   「我也覺得朱安平太魯莽了*……」七娘點頭,「他要是心裡真的有愧,私底下和你說說就走了,何必要當著四姐夫的面這樣。你不知道,四姐夫當時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高興了!」   五夫人微微地笑:「你和朱安平成親也有五年了吧!那你說說看,朱安平是個怎樣的人?」   七娘一怔,想了半晌,好像有點不知道該怎樣形容好!   因為是自己的丈夫,所以沒有仔細想過吧!   五夫人思付著,又問她:「按理說,朱安平失諾,他對不起的人應該是你,為什麼他不跪你,反去跪了餘太太?」   七娘想了想,猜測道:「是因為我這樣一鬧,讓四姐很為難嗎?」   「你總算還有點腦子。」五夫人聽著笑起來,「不集於像豆腐落在灰塘裡,拍也拍不得,打也打不得。」   「我現在都這樣了,你還笑話我!」七娘不依,去擰五夫人。   五夫人笑著躲了,兩人到小院的太湖石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下。   「他跪,可不是跪的你*……」五夫人悄聲道,「他跪的可是對你的失了諾,跪的是對餘大人、餘太太失了禮*……」她攜了七娘的手,「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你要仔細想想才是。」然後問她,「我問你,朱安平是不是給你下跪了,你為何面露得色?」   七娘覺得這世上五夫人是最知道她心的人,也是真心待她好的人之一。也不掩飾直言道:「他一向重承諾,如今失諾,給我們家的人下跪陪禮,也算是認了錯到底還是承認我有理。」   「你啊就知道在這些小事上計較。」五夫人聽了大笑,覺得七娘特別的天真。   七娘不由訕訕然,低聲嘟呶道:「我大事上說不過他,小事上難道也要處處讓著他不成?」   五夫人又是一陣笑。笑過後神色一正,道:「那你跟我說句實話,你讓餘太太把幼子過繼給朱家做嗣子,心裡難道就沒有一點點的愧疚嗎?」   七娘低下了頭沉默了半晌才輕聲道:「我,我也不過是想讓朱安平自食其果罷了!」   五夫人又問:「那你可知道你四姐為了你,都做了些什麼?」   七娘抬頭,愕然地望著她。   五夫人肅然地道:「她說你執意要過繼啟哥兒為嗣子,她愛妹心切只好答應了。又怕到時候朱家的人不服,告到官府去,求了四嫂,也就是你十一妹幫忙,讓四嫂請侯爺出面和官府打招呼。宗祠之事,事關重大。四嫂怕侯爺卷進去,索性釜底抽薪親自去弓弦胡同說服你大哥出面把你大伯請出來主持大局,免得事態越鬧越大,到時候連累到家裡的人……」她不好說十一娘去請了她出面勸七娘,怕七娘感覺家裡的人抱成了一團,全都對付七娘,因此再也聽不進去她說的話。五夫人說到這裡深深地看了七娘一眼,「你仔細想想,你不過是一句話,你四姐卻用了多少心思,huā了多少心血!」   七娘很是震驚。   父親是贊同她過繼啟哥兒到朱家做嗣子的因此她從來沒有仔細想過四姐是否願意。   因為在她的心裡,四姐是很厲害的人,什麼事到了她的手裡都難不倒她。幾個子女裡面父親雖然最寵愛她,卻最看重四姐。潛意識裡四姐如果不同意啟哥兒做嗣子,誰也不可能勉強。她既然答應了,自然覺得這件事也是可行的。所以她才越來越堅定……   五夫人的話,讓她固有的世界在一瞬間坍塌。   四姐是因為沒有辦法了,所以才通過十一娘把大伯父請出來壓制父親的嗎?   那父親到底對四姐說了些什麼話呢?以至於冰雪聰明的四姐要想出這種辦法來呢?   她想到從小四姐就處處讓著她,有什麼好東西都是讓她先吃,她喜歡什麼只要開口,就毫不猶豫地送給地……絞著指頭,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五夫人看著微微點頭,乾脆加了把柴。   「我們家新進門的大少奶奶,你看到了吧?」   七娘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提到徐嗣勤的媳婦,微微一愣,道:「聽說是江南大家出身。相貌、人品、性情都很出眾!」   五夫人點頭,笑著問她:「你覺得呢?」   七娘想了想,道:「雖然第一次見面,可見她接人井客,的確不錯。嗯來傳聞也有幾分可信。」   五夫人點頭,把三夫人和方氏之間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說給了七娘聽:「…………你想想,就我們家大少奶奶這樣的人,都不得不做低服小的*……」然後又說起自己來,「小時候的事記不清楚了,七、八歲的時候的事還記得。因為天氣熱,睡不著。丫鬟輪流打扇。正中午,有一個竟然睡著了。我給熱醒了。父親就把那丫鬟拉到外院去,扒了褲子打了二十大板。那丫鬟回屋就上吊自盡了。   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小姑娘家,被脫了褲子打板子……受了這樣的羞辱,除了死,還能怎樣。   七娘從小也是父母手中的掌珠,可也沒有因為丫鬟打扇不盡心把人熱醒了就要人命的事!   七娘吃驚地望著五夫人。   五夫人卻若有所指地道:「父親這樣疼愛我。我嫁到徐家來,你可曾看見我擺過縣主的譜?」   七娘不由搖頭。   五夫人又問:「你可曾看見我甩臉給太夫人身邊的丫鬟們看?」 第五百三十八章禮成(下)   「李夫人通常無事不登三寶殿。   十一娘想到徐令宜進宮去了,讓小丫鬟請李夫人到花廳坐了,叫了回事處的趙管事來:「福建李總兵家裡可出了什麼事……」   趙管事恭敬地道:「聽說李總兵把平民當成倭寇圍剿,然後往兵部報軍功,被蔣大人發現了。皇上震怒,前日子已著欽差悄悄南下,將李總兵押解回京。算日子,欽差應該已到了福建……」   李總兵的膽子也太大了些。   十一娘不由皺眉。   看樣子,只怕李霽的前途堪憂。   心裡有了底,她去花廳見了李夫人。   李夫人提也沒有提李總兵的事。只說快過年了」知道十一娘從小在福建長大,所以帶了些福建的特產過來。然後問起徐嗣諭的婚事來:「……人品出眾,又有您這樣的婆婆,我看這上門說媒的人把門檻都要踏破了……」   李家一直強調自己家裡不允許納妾,做母親的自然願意把女兒嫁到這樣的家裡去,做婆婆的卻未必願意娶了這樣的媳婦進門。所以李家的長子在李霧成親前就很快挑了門家事殷實人家的姑娘做媳婦,李家大小姐左挑右選的」到現在還沒有說親。   十一娘想到這些,又想到剛才趙總事的話,立刻起了戒心,先就把她的話給堵了:「是有很多人說親。而且都是平日來往密切的好友,所以也不急,想從中慢慢地挑一下……」   李夫人笑著點頭:「也是。二少爺畢竟是侯爺的長子,馬虎不得……」說著,笑道,「說起來我和夫人也是熟相,我的性子夫人也應該知道,喜歡直來直去,不會拐彎抹角。   不能知道你們家二少爺的婚定下來了沒有?」,「還沒有……」這種事是瞞不了的,十一娘承認了,卻道,「主要是有三家人選,要等侯爺仔細看看了才能決定……」   李夫人聽了就傾了身子笑望著她:「既然還沒有決定」我毛遂自薦毗——您看,我的長女如何……」   果然打著聯姻的主意!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笑道:「李小姐相貌出眾,性格活潑,如果能和我們家諭哥兒說話,還有什麼話說。不過,你也知道,我們家裡的這些事都是由侯爺決定的。李夫人說的話」我得和侯爺好好商量商量才行……」   「這是大事,自然得和侯爺好生商量……」李夫人知道這件事不是一時半會能成的,呵呵笑了兩句,說了句「那我就等夫人的消息……」的話,然後起身告辭了。   待徐令宜從宮裡回來,帶了兩筐柑橘回來,又掏了個匣子給十娘:「皇后娘娘賞的……」   十一娘打開匣子,裡面五枚沉木香的簪子,其中四枚是竹節的,一枚雕了蓮花。   她讓竺香把柑橘平均給各房,把蓮花簪子送到貞姐兒那裡,其餘四枚由徐嗣諭四兄弟分了。然後把李夫人的來意告訴了徐令宜。   「不行……」徐令宜想也沒想,立刻道」「當了總兵就想著當侍郎,當了侍郎就想著當尚書」……有這樣的親戚,我們這輩子別想安寧了,說不定最終還要受他們的拖累……」   「妾身何況不明白……」十一娘笑著幫徐令宜換了衣裳,「只是跟侯爺說一聲,讓侯爺心裡也有個數……」   徐令宜聽了沉吟道:「李家大小姐,比諭哥兒大吧?」,十一娘點頭:「大個兩、三歲……」   「那就跟李夫人說,我們給諭哥兒算過命,說諭哥兒不能娶比自己大的姑娘做媳婦……」徐令宜道,「把這件事回了……」   十一娘笑著應「……」。   徐令宜道:「你這些日子也忙,等過完了年」我們好好合計合計諭哥兒的婚事……」然後說起貞姐兒的事來:「明年正逢辰年,要舉行春闈。大姑爺會進京參加武舉。你提早備些衣裳吃食之類的東西,到時候也好送過去……」   十一娘則想到了錢明:「五姐夫那裡,也要去看看才好……」   倆口子說著家裡的瑣事。第二天李夫人來,十一娘照著徐令宜的話一口回絕了李夫人。   李大人很是失望的樣子,拉著十一娘的手就哭了起來:「實話對您說吧。我是怕我們家老爺的事傳到京裡,女兒的婚事就更沒個著落了……」然後哭著把李總兵的事告訴了十一娘,「當初是侯爺舉薦的,如今還請侯爺幫著出面跟兵部打個招呼才好……」淚眼婆娑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覺得李總兵這樣,根本不值得幫他。   她很直接地拒絕了:「侯爺最煩女人管這些事。只怕我幫不上什麼忙……」   李夫人這些日子到處求人,到處碰壁,但像十一娘這樣直接拒絕的,卻是第一個。她微微一怔,哭得更大聲了。   十一娘始終咬著牙沒有答應,最後李夫人眼底略帶幾分怨恨之色的走了。   她有些心驚,和徐令宜感嘆:「就算幫了她千次萬次,一次沒有相幫,就惦記上了不說,還要記恨上……」 第五百三十九章舉業(上)   大哥!」方氏不由氣結……,你都老了三次了。第一決說大氣太冷,你沒有睡好:第二次說吃食不和胃口,餓得頭昏眼呢……」   「你小小年紀,怎麼和我娘一樣羅嗦啊!」方冀忙打斷了妹妹的話,「這一次我一定好好考還不成嗎?」   方氏知道自己這個大哥的性子有些吃軟不吃硬。說了句「大哥好好用功,考中了進士,大伯母就再也沒話說了,到時候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豈不快*……」的話,就不敢再多說,然後問起家裡的情況來。   「都挺好的!」方冀也不願意和妹妹說這些,笑道,「二妹定了四月十八出閣的日子,三妹許了東陽江家的子弟,雖是旁支,家境平常,可祖父、父親都是秀才,他小小年紀,也頗有文名。至於二弟,讀書也大有長過…*……」   兄妹倆絮叨了良久,方氏又是哭,又是笑的,直到秋雨過來說「侯爺在外院設宴款待舅少*……」這才送方冀出了門。   十一娘差人請方氏過去說話:「聽說舅少爺來了。如果還沒有定下住的地方,不如就住在府裡的叢香館吧?要是覺得叢香館那邊離街近,太吵,我讓白總管把雙芙院旁邊的松針軒收拾出來也一樣。」   「大嫂是劉侍郎的外甥女。大哥每次進京都在到侍郎家的別院落腳。」方氏謝了又謝,道,「多謝嬸嬸掛念。只是大哥昨天就住進了劉侍郎家的別院,冒冒然搬出來有些不好*……」婉言拒絕了。   十一娘聽了就說了些「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就開口的話」到了元宵節那天,又請了方冀過府來吃飯。   方冀十八歲就中了舉,然後一直在進士的門口徘徊。看似磊落大方,但骨子裡透著幾份目下無塵的傲氣。徐嗣勤在他面前搭不上話,到是徐嗣諭,很得他的好感,認識之後,幾次邀了徐嗣勤和徐嗣諭到他住的地方做客」介紹了些好友給徐嗣諭認識,知道徐嗣勤定了二月初四搬家,他挺贊成,私下對方氏說:「能踏踏實實地好好過日子也不錯。好在你的學問不錯。不能教夫,總能教子吧!」   因此對徐嗣勤竟然另眼相待,少了初見面時的輕怠。   徐嗣勤不明所以」只覺得這個舅兄反覆無常,不好相處,藉口搬家瑣事多,方冀相邀,三次就有一次不去。漸漸地,方冀反和徐嗣諭親近起來。   到了三月底,福建總兵李忠父子被押解進京,事情曝露,京中譁然。   方冀等進京趕考的學子群情激揚,寫了萬言書進獻皇上」要求處死李忠。   十一娘很是擔心,忙討徐令宜苒口風:「……李總兵那裡,皇上是什麼意思?」   「這要看皇上有什麼打算了*……」徐令宜端了她遞過去的熱茶,,「如果想把區家的人牽扯進來,自然會在李總兵的事上大做文章。如果暫時不動區家的人,自然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以侯爺的眼光,皇上這個時候會處置區家的人嗎?」十一娘沉吟道,「這可是個好機會*……」   「的確是個好機會*……」徐令宜笑道,「就看皇上怎麼辦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何況徐嗣諭就是參與到這件事裡去了」也不過是個搖旗吶喊的角色。成了,不關他什麼事,不成,卻可能被連累。   十一娘就把徐嗣諭拘在家裡:「你妹夫這幾天就要進京了,我們家少不得要宴請邵家的人。諄哥兒年紀小,你到時候跟在他身邊」多多幫襯他一下,免得顧此失彼,有什麼失禮之處*……」   姜先生希望知道這次科考的題目和前十甲及殿試三甲的卷子,讓徐嗣諭春闈過後想辦法謄了卷子再回樂安。她怎麼著也要把徐嗣諭留到開考的那一天,那些參加春闈的士子消停下來。   徐嗣諄有些意外」恭敬地應「是」先是和趙管事在城門外接了邵仲然和邵家來燕京趕考的人,然後陪著去了邵家的別院,叫了春熙樓的外賣,留了邵家的人修整安頓,第二天拿了徐令宜的名帖請邵家的人過府吃酒,給邵家眾人洗塵,又奉了十一娘之命給邵仲然送了衣服和清涼膏之類的藥物過去。邵家的人又回請徐嗣諭和徐嗣諄,一來二去的,已到了三月初三。他這才得空去見方冀。   「原來你大妹夫是滄州邵家的人*……」方冀之前接到徐嗣諭的書信,知道他這些日子在招待來京參加武舉的妹夫,見了面,方冀很感興趣地道,「他們家出了好幾位有名的遊俠,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哪天抽空你幫我引見引見。」   徐嗣諭滿口答應,忙問起一直惦記在心裡的萬言書之事。   「李忠的事牽扯出了靖海侯區家。」方冀說的眉飛色舞,「皇上已派了近臣王勵王大人為欽差,專司福建之事。即日就會啟程*……」   徐嗣諭也不禁喜上眉梢:「這樣一來,那些被冤死的人就可以沉冤昭雪了!」   「可惜你當時不在*……」方冀神色飛揚,」我們衝進禮部的時候,那此人都慌了手腳一一一一……說著,神色暗淡下來,「都是朝廷重臣,卻像那市井婦人似的,個個面如土色,有的甚至躲到了書案之下!」很是感慨地搖了搖頭。   「你們衝進了禮部*……」徐嗣諭很是驚愕。   方冀點頭:「大周如果用的都是這樣的人,前景堪憂啊!」   徐嗣諭卻突然想到了十一娘這幾天讓他做的事他急急地起身:「家裡正在宴請,我不便久留。知道幾位兄長都好,我就先回去了。等過幾天幾位兄長上場,我再來相送*……」   方冀也聽說過永平侯府有名的三月三宴請。客氣幾句,親自送他出了門。   十一娘此刻卻正和周夫人耳語。   「……李忠全認了,安成否幫著走了些門路,李霧摘乾淨了。李忠恐怕性命難保了。」   用父親的性命換了活下去的機會。李兼只怕終身都會背負這個內疚過日子了。可要是不接受這個機會,李家恐怕就此一撅不振,甚至是從此破落下去也有可能。他接受了」安成公主為了女兒就會庇護他,他多多少少也能幫幫家裡的人。   十一娘十分噓唏。   周夫人也嘆了口氣:「李忠太激進了*……」   隨著李忠的獲罪,李夫人的身影也會從宴會上消失……   兩人想起李夫人就是笑都帶幾牟卜心翼翼的面孔,不由都沉默下來。   外面就傳來了林大***爽朗的笑聲:「……徐家的暖房在燕京要是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我雖然不是正主子,可我也敢代徐四夫人答應你們到時候你們只管派了丫鬟、婆子來討,要是徐四夫人皺一下眉,都是我的不是*……」   十一娘和周夫人都笑起來。   屋裡的氣氛一輕。   「這個邵氏,又在瞎許諾。」周夫人笑著站起身來,「我們快去看看,不然你可要吃大虧了。」   十一娘笑盈盈地和周夫人出了門。就看見林大奶奶陪著個身著蜜合色遍地金褙子的四旬婦人在點春堂門口說話,他們身邊還站著黃三奶奶等七、八個婦人。   竇閣老的夫人。   十一娘上前打招呼,向她引薦周夫人。   「我們見過。」竇夫人見兩人並肩從旁邊的廂房出來,笑容裡又多了一份親暱,「在李大人長子的婚宴上。周夫人還記得嗎*……」   「怎麼不記得!」周夫人笑著和她見了禮。   竇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早就聽說四夫人擅長種huā養草,今天來,忍不僂問起……」   「都是幾位姐姐抬愛。一分的好就變成了五分的好*……」十C娘客氣道,「,要是竇夫人不嫌棄,我陪著去huā園子裡逛逛如何?」   「好啊!」竇夫人忙笑道,「我正有此意」只是有些不好開口*……」   十一娘和她往暖房去,介紹方氏給她認識:「這是大侄媳婦。也是愛huā的人。」   竇夫人朝著方氏頜首,方氏忙曲膝行了禮,待進了暖房,主動幫著介紹各種huā草的習性,聽得竇夫人不住地點頭。   有小丫鬟進來」悄聲對十一娘道:「夫人,二少爺來見您!」   徐家的三月三宴請的都是女客,徐令宜等到了這一天都會迴避。徐嗣諭卻在這個時候來見她,難道方冀那邊出了什麼事不成?   她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找了個機會出了暖房。   徐嗣諭站在暖房外的一株玉蘭樹下。   有潔白如雪的huā瓣落在他穿著青色的直裰肩頭」靜靜的,清雅的如副水墨畫。   聽到動靜,他抬頭望過來,烏黑的眸子閃爍著異樣的光芒,讓他整個人變得和平常很不一樣起來。   十一娘微微一愣,道:「出了什麼事?」   望著她坦誠的目光」回程時在他腦海裡如開水般翻滾著的話突然就凝結在了嘴邊。   有些話,她從來沒有說過,有些事」卻一直在默默地做。   徐嗣諭突然笑起來。   問與不問,有什麼關係?   她不會因為沒有說」就因此而不去做!   「沒井麼事!」他長長地透了口氣,驟然間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母親在招待客人,我想問問六弟要不要我幫著照看一下。   十一娘想到把東西全都翻出來擺在暖閣大炕上的謹哥兒,不由頭痛。道:「他在暖閣,你要是有空,就和他玩一會吧!」   徐嗣諭行禮退了下去。   陪著謹哥兒把東西翻出來,然後再收起來,再翻出來,再收起來……直到他玩累了,顧媽媽把他哄著睡著了,徐嗣諭這才坐到炕邊的太師椅上輕輕地摸了摸他的硬硬的黑髮,喃喃地說了一句誰也沒有聽清楚的話。 第五百四十章舉業(中)   「小丫鬟跑進來:……:少爺,二少爺,有位方少爺,說是您的朋友,要見您……」   姓方,自己的朋友?   他只認識方冀一個姓方的,可方冀是大嫂的堂哥,要想見自己,跟大門當差的說一聲,自有小廝領了他進來……   徐嗣諭不免有些困惑,又見謹哥兒睡得十分熟,交待了阿金幾句,去了會客的花廳。   看到方冀熟悉的身影,他不由失笑:「方大哥這是怎麼了?你報說是我的朋友,我還猜測了半起………」說著,笑容僵在了臉上,「,方大哥,可走出了什麼事……」   方冀神色凝重,見到徐嗣諭沒有半分的笑容。   見徐嗣諭問他,他神色肅穆地把徐嗣諭拉到了牆角,低聲道:「劉少言被尹天府的人拘走了……」   劉少言就是這次萬言書的執筆者之一。   徐嗣諭大驚失色,又隱隱覺得這是理情之中的事。   「什麼時候的事……」他低聲道,「方大哥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我去辦……」   乾脆利索。   方冀眼底閃過欣賞的目光,又覺得現在不是說這些事的時候,斂了心情,道:「我在燕京沒有熟人,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劉少言的罪名是什麼?可人苦主、證物……」   徐嗣諭沒有猶豫,道:「,方大哥是在這裡等我,還走到三井胡同去坐坐……」   方冀想了想,道:「我就在春熙樓等你吧!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免得驚動了長輩們,讓他們擔心。」,徐嗣諭看見他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又想到這些日子他待自己的情誼,不由道:「方大哥,有句話你喜歡聽我也要講,你不喜歡聽我也要講……」   方冀愣住。   在他的印象裡,徐嗣諭不僅彬彬有禮,而且謹言慎行……沒想到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我可不是那些小肚雞腸的人。……」他笑道,「有什麼話快說!說完了好去給我辦事去……」   徐嗣諭眼底就了些許的笑意。   他喜歡和方冀這樣的人打交道。   「我看這事還是跟長輩說說吧……」他低聲道,「誰這一生不幹點糊塗的事。我相信順天府把劉少言拘去,一定苦主、證物齊作。方大哥還是未雨綢繆的好……」   方冀是聰明人,聞言色變:「你是說………」   「皇上雖然想處置李忠,可處置李忠是一回事,被迫處置李忠又是別一回事……」徐嗣諭若有所指地道,「我記得開國之初」參加春闈的學子曾為開國功臣、文淵閣大學士李瑞貪萎案進過萬言書。最後李瑞雖然被問斬。可參加進言的學子有的被終身不得參加科舉有的被禁考三年………」   沒等徐嗣諭的話說話,方冀已是冷汗直流。   他朝著徐嗣諭躬身長揖。   「大恩不言謝……」方冀打斷了徐嗣諭的話,「我這就去找劉侍郎。少言兄那裡,還請小弟幫著奔波一二。不管怎樣,我們也不能就樣撤手不管了……」   徐嗣諭道:「我這就去尹天府。一有消息就通知大哥。」然後讓留了。信給十一娘」說他和方冀出去吃飯去了。這才和方冀出了門。   十一娘得了消息並沒有太在意,一來徐嗣諭有這麼大了,有自己的社交很正常;二來方冀在江南頗有名文能和他交往,並通過他來認識一些朋友,對徐嗣諭今後有很大的好處。   她只是叫了文竹過來:「,要是二少爺手頭緊,你就到我這裡來支點銀子……」   文竹忙道:「二少爺平日沒什麼花銷。銀子過用了……」   十一娘沒和她多說,轉身去看謹哥兒。   謹哥兒剛剛醒坐在炕邊吃蘋果。看見十一娘進來,張開手臂太要母親抱。   十一娘抱了他」餵他吃蘋果和往常一樣和他說話:「……娘不在,謹哥兒都在幹什麼啊?今天睡午覺了沒有?吃過晚飯沒有?這蘋果是你的姑姑,也就是當今的皇后娘娘賞的。據說是山東那邊的貢口。你的七姨,就嫁到了山東c個叫高青的地方。等你大了,去那裡串門去………」   謹哥兒歪著腦袋,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望著十一娘,好像在奇怪母親到底在說些什麼似的十一娘不長嘆了口氣,沮喪地摸了摸謹哥兒的頭:「你都快一歲半了我也天天和你說話,你怎麼就是不回答娘呢……」   那邊徐嗣諭奔波了兩天才去回方冀的話。   「劉侍郎怎麼說……」他先問方冀的情況。   「現在還不知道。」可能是最初的衝擊已經過去方冀的神態還算平靜。他笑道,「劉世伯說」皇上既然有了這個心,少不得有人要倒黴。可也不能做得太過。讓我安心準備科考,其他的事自有他幫著出面……」又道,「這幾天我也仔細想過。不能參加春闈,我倒無所謂。只是讓家慈傷心………」說到這裡」他目光一黯,「還有叔父。本是閒雲野鶴般的人物,要不是因為家父得罪嘲中權貴辭官歸家,他又怎麼會萬裡奔波,受那案牘之苦。原指望著我能金榜提名,這樣叔父也就能卸下家族重擔,回到湖洲,讀書耕讀,過那「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日子………」   徐嗣諭錯愕:「大哥說的是大嫂的父親嗎?」,方冀點頭,面露愧色:「叔父一直希望我能考中進士,我卻怕那仕途拘束,一直嬉戲人生。父親和叔父一直睜只睛閉只睛」任我胡來……如果這次我因此終身不得參加科舉,父親和叔父不知道有多失望……,二弟雖然年幼,讀書卻不及我幼年良多」也不知道他到時候能不能支應門起………」他喃喃地道,語氣透著幾分悵然,但很快又振作起來,笑道,「算了」不說這些事了。你既然來,少言兄的事想必有些眉目了。到底怎樣了……」   徐嗣諭忙收斂了心情,道:「劉大哥是因為「強佔民女,的罪名拘進去的。苦主、物證一一俱全……」   方冀聽著不由苦笑:「說起來,少言兄只有這一個毛病,沒想到卻成了它人的把柄……」   徐嗣諭聽著,暗暗生凜。   也許是劉侍郎的奔波起了作用,也許是皇上覺得抓到了那幾個品德上能找到瑕疵的人已經足夠了,三月十八日那天,方冀順利地進了場,讓來送他的徐嗣諭和徐嗣勤都鬆了一口氣。   兩人去了三井胡同。   方氏知道了,雙後合十念了聲「阿彌陀……」,然後去佛堂給菩薩敬了柱香,嘆道:「希望這次大哥能不負眾望。這樣」爹爹也可以回湖州了。陝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徐嗣勤有些不虞。   方氏驚覺自己失言。   自己的公公也在陝西當官,而且還當得樂不思蜀。   補救似的,她笑道:「相公不知道我們江南的人,但凡家裡有點家底的,考中了進士,然後出去做幾年官,就算是對祖宗有個交待了……」   徐嗣勤還是第一次聽到。笑道:「可朝中有很多是江南人啊……」   方氏但笑不語。   徐嗣諭想到方氏那兩萬兩的嫁妝,笑道:「只怕多是貧寒出身吧……」   方氏覺得這話有些太過絕對,笑道:「也不全是。只是我娘家舟人都愛安逸,所以才會如此。」,又覺得這不是什麼好話題,就問徐嗣諭:「我新請了個燕京的師傅,醬肉肘子做得可好了。二叔不如留下來吃午飯吧……」   徐嗣諭想著自己回去也沒什麼事,笑著應了。   早出晚歸,在三井胡同混了三天,晚上去接了方冀出場。   「方大哥,今天是什麼題目?」,徐嗣諭接過方冀手中的考籃。   方冀的目光炯炯:「論語是「國有道」其言足以信,兩句;中庸是「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兩句;孟子是「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兩唏,詩題是「霧後終南望餘雪,。」,「哦……」徐嗣諭大感興趣,「方大哥是怎友答的……」   徐嗣勤卻見方冀神色疲憊,忙道:「這些等會再說吧先回責吃飯,吃了飯你們再秉燭夜談好了……」   兩人相視而笑,登車去三井胡同。果然就秉燭夜談了一宿。方冀知道徐嗣諭要收集考卷」自告奮勇地幫他,徐嗣諭正為這件事犯愁,聞言自然是意出望外,兩人商量了半天」決定殿試前三甲的卷子由方冀負責,會試前十的卷子由徐嗣諭負責。到了放榜那天,兩人早早就去了。雖然人山人海,可徐嗣諭還是一眼就看見了第方冀的名字一——他排在第一,會元的位置。   他興*奮地喊著方冀,方翼則表情有些呆滯地站在那裡,好像不敢相信似的,過了片刻才高興地攬了徐嗣諭的肩膀:「走,我們去春熙樓喝酒去。今天不醉不歸,我請客……」   徐嗣諭也很高興,連連點頭。   徐嗣勤卻拉了兩人:「你們等等,你們等等。我記得四嬸嬸的五姐夫今年也參加科舉,叫錢明的,我們找找他的名字,也好去給四嬸嬸報個喜訊……」   徐嗣諭這才想起來,不免有些羞愧。   方冀此刻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什麼都順眼,立刻吩咐徐嗣諭:「你找這幾張皇榜,我找這邊的幾張,妹夫找那邊的幾張。快點看完榜,好去喝酒……」   兩人連聲應好,在人堆裡擠來擠去,好不容易在一個旮旯裡找到了錢明的名字。   「宜春錢明。第三百三十二名……」方冀高聲道」「應該就是你說的那個人了。看這排名,多半是同進士了。   徐嗣勤和方嗣諭不由面面相覷:「那,我們還去不去報信……」   方冀拉了兩人:「同進士有什麼好去報喜的。稱們就當不知道好子。我們喝酒去……」 第五百四十一章舉業(下)   那邊十一娘也得到了消息。   「就是名次太靠後了*……」徐令宜含蓄地道,「聽說這次只取了三十百四十人。」   十一娘突然想到那則流傳很廣的對聯~「給如夫人洗腳,賜同進士出*……」。把小妾和同進士出身的官員相提並論,就可想而知同進士出身的人在官場中論資排輩時的尷尬與無奈了。糟糕的它還不像高考,考不好可以重考。它是一考定了終身。   「說不定殿試的時候五姐夫答得特別出彩呢?」她希望道。   再出彩,進前二甲的可能性也非常的小啊!   耳結果還沒有出現,何必讓這些虛無的東西惹得十一娘不快。   徐令宜笑道:「也時。   最多一個月,殿試的結果就出來子。而且皇上問論,多關係朝廷大事,子純在京多年,又有一定的閱歷,說不定就具的進了前二甲。」   十一娘知道徐今宜這是在安慰她,笑著點頭,問起要不要去四象胡同那邊恭賀一下。   「你派個貼身的媽媽去吧!」徐令宜道,「等放了榜,我再去恭賀子純。」   十一娘想到錢明考中要打賞,要去拜會師座,還有同窗、同年互相宴請,用錢的地方多著,派宋媽媽送了二百兩銀子的封紅。   宋媽媽回來和她低語:「五姨為了灼桃打了個茶盅就大發雷霆,還說要把牙婆子叫來。錢大爺看著心裡煩,躲在廚房裡喝悶酒呢!」   恐怕是因為錢明考得不好而借題發揮吧!   十一娘不由皺眉。   五娘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就算錢明最後賜了同進士出身,難道這樣發脾氣就能改變事實不成!   她越發留意起殿試的時間和結果來。   就在這時,宮裡傳出消息,芳姐兒順利地產下了一個男嬰。   周夫人喜得不知道該如何好。雖然大街上已經宵禁,她還是趕到了荷huā裡給十一娘報喜。   「我天天求神拜佛,真是寧願短十年的陽壽。」她說著」說著,就落下淚來」「太子妃如何可算是得償所願了。都是太子殿下的功勞。要不然,太子妃怎麼能連懷三胎*……」   十一娘聽她把功勞歸結給太子,忍不住笑起來,隨手把被謹哥兒丟在炕上的不倒翁收到炕幾下的藤籃裡。   周夫人就「噫」了一聲:「我們謹哥兒呢?怎麼不見謹哥兒?」然後道,「說起來」太子妃能生下皇長孫,多虧有我們謹哥兒呢!」她笑眯眯吩咐一旁的秋雨,「快,快去抱了謹哥兒來,我這裡還有大紅包要給他呢!」   十一娘不由汗顏。忙道:「這都是太子妃的福氣,與我們謹哥兒有什麼關係?」   周夫人也不理她,只催著秋雨去把謹哥兒抱來。   秋雨求助似地望著十一娘飛十一娘見周夫人喜滋滋的,想著反正是個湊趣的事」就朝著秋雨點了點頭。   秋雨就高高興興地曲膝應「是」退了下去。   周夫人這才端起茶盅來啜了一口。笑道:「我可不是那些內閣大學士一好事是自己的,壞事都是六部主事的。要不是我們謹哥兒的福澤厚,怎麼能先引了詵哥兒,後又引了皇長孫來   *……」說話間,秋雨抱著謹哥兒進來。周夫人竟然下炕迎了上去,一把就接過了謹哥兒。   「謹哥兒」」她喊著」就在謹哥兒的面頰上「叭」地親了一口,「你可真是有福氣的。你做了叔叔知道不知道?」   謹哥兒本就不怕生,見有人喜歡他,咯咯直笑。   周夫人看著更是喜歡,把他抱在炕上坐了,真從衣袖裡掏了個大紅底繡著壽星翁牽梅huā鹿圖樣的荷包來塞到了謹哥兒的手裡,「給,這是伯母給的紅包,你留著慢慢用*……」   「姐姐太客氣了。」高興的時候打賞些銀子,讓周圍的人也沾沾喜氣。十一娘能理解周夫人的心情,笑著替謹哥兒道謝。謹哥兒已經坐到了一旁去解了荷包,從荷包裡拿出一串用紅絡子穿著的小金元寶來」八個,個個都有huā生米大小。   他十分高興,咦咦呀呀地舉給十一娘看。   這東西雖然名貴」卻也不稀罕。   十一娘笑著把它系在了謹哥兒的腰上。   謹哥兒坐在炕上拿著那幾個金元寶玩,頭也不抬一下。   周夫人看他喜歡」也跟著歡喜,抱了謹哥兒又親了幾口:「難怪我們太夫人一天見不到心裡就惦記得慌,就是我,也恨不得抱回家去才好*……」   十一娘抿了嘴笑,和周夫人說起洗三禮的事:,「「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周夫人連連點頭:「到時候我們一起去。」見謹哥兒在她懷裡掙扎著要爬到炕上,放了手。謹哥兒連爬帶走地鑽到了十一娘的懷裡。周夫人就摸了摸謹哥兒烏黑的頭髮,「還有我們謹哥兒,也一起去*……」   進宮……   十一娘不由暴汗,道:「他正是頑皮的年紀。我看還是別去了。免得把宮裡的東西磕著碰著了,不太好*……」   「要去,怎麼能不去!」周夫人執意道……到時候我親自幫忙看著,決不會讓他把宮裡的東西弄壞的。   她是怕把兒子給碰著碰著了。   十一娘含含糊糊地應了幾句。到了那天卻把謹哥兒交給了徐令宜。周夫人埋怨了幾句,要派人去接了謹哥兒再進宮,十一娘只好拿「再不進宮就晚了」的藉口打消了周夫人的念頭。誰知進了宮,芳姐兒又問起,聽十一娘說是怕謹哥兒把宮裡的東西弄壞了,掩了袖直笑:「這些東西難道還有我們謹哥兒金貴不成?」吩咐內侍去荷huā裡接謹哥兒。   大公主聽了就在一旁叫嚷:「不要謹哥兒進宮,他把我耳朵弄疼了。」   滿屋穿大紅色翟衣、戴了九株huā釵的婦人都在面面相覷,又紛紛低下頭去喝茶。   屋子裡就響起皇后娘娘溫和、輕柔的聲音:「謹哥兒還小,他是無心的。你可是做姐姐,要讓著他一些……」   豐一娘心中暗喜,朝著芳姐兒使眼色。   芳姐兒明白過來,朝著周夫人使眼色。   周夫人待皇后娘娘的話C說完」立刻笑道:「欽天監定了什麼時辰的吉時。要不要開始給皇長孫洗澡了?」   常寧公主立刻接了話茬,吩咐宮女:「快去看看什麼時候了?」   宮女西膝應「*……」快步走了出去。   常寧公主就說起任昆洗三禮的事來:「…………大冬天的,我看著就心痛。還是我們皇長孫有福氣,春暖huā開的四月份出身………*……」   大家說說笑笑的,把剛才的尷尬掩了過去,又是一片歡慶景象。   十一娘感覺有人盯著自己看」很長時候都沒有挪開。   她不動聲色,用眼角的餘光飛快地睃了一眼。   是站在常寧公主身邊的江錦葵。   她神色更見萎靡,縮在常寧公主身後,比旁邊站著的宮女還要卑謙。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想到那江錦葵主動和她打招呼,又想到任昆殺王琅的手段,最後還是決定裝做沒看見,笑盈盈地聽屋裡的內、外命婦說話。   有宮女跑進來低聲和芳姐兒說了幾句話。   芳姐兒的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回了那宮女幾句,宮女聽著行禮退了下去。   皇后娘娘看著就輕輕地瞥了十一娘一眼。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十一娘有些不安,朝周夫人望去。   周夫人朝著她輕輕點頭,示意這件事包在她的身上。   十一娘卻不敢馬虎。接下來的洗三禮場面雖然熱鬧,她卻循規蹈矩地跟在太夫人身邊,力求低調再低調。好不容易熬到待內來請眾人到偏殿吃皇長孫的長壽麵,她看見周夫人坐在那裡沒有動」她們出了暖閣她還沒有出來,這才心中微定,攙著太夫人去了偏殿。   大家都坐定的時候,周夫人走了進來,朝著十一娘眨了眨眼睛。   十一娘微微翕並。   吃過長壽麵,大家去辭別芳姐城十一娘走著走責,就和周夫人走到了一起。   「沒事……」周夫人低聲道,「是太子殿下差人來問謹哥兒來了沒有。嗯讓人把謹哥兒抱過去瞧瞧*……」又抱怨道,「我讓你帶了謹哥兒進宮,你偏不聽。失去了一個見太子殿下的機會。」   「誰知道會有這樣的機會。」十一娘只好陪笑道,「我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正說著」有人在小聲地喊十一娘:「永平侯夫人!」   十一娘有些吃驚地回頭。   江錦葵站在合抱粗的大紅色落地柱旁怯生生的望著她。   十一娘不禁在人群裡尋找常寧公主。   就看見常寧公主走在皇后娘娘身邊,正聚精會神地聽皇后娘娘說話。   江錦葵找自己幹什麼?   「任夫人!」十一娘在心裡腹誹著,有些猶豫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我」我有要緊的事告訴你。」她左顧右眼的,好像怕人發現似的。   周夫人聽著朝十一娘笑了笑,快步趕上了前面的永安公主。   十一娘只好停步,笑道:「任夫人有什麼事?」   江錦葵咬了咬唇,低聲道:「你們家的方氏,她,她克夫!」   十一娘掩飾不住自己的錯愕,不禁仔細地打量她。   江錦葵的目光裡只有焦急,表情裡只有擔憂。   「真的,我沒有騙你*……」她見十一娘目光銳利,像刀似地朝她砍過來,不由畏縮了一下,喃喃地道,「我們家和他們家是姻親。你也是江南人,而且餘杭離湖州不遠。你要不是相信,可以派人去湖州問。她從前的定親的人是家姓胡,寧海望族,是方老太太的娘家侄兒。後來訂親的人家姓霍,是湖州人。兩位公子都天折了。你小心點,免得沾了她的黴氣*……」語氣十分的真誠。 第五百四十二章說話   說了幾次親,說親的都是此什麼人,清清楚楚,甚至建議十一娘派人去湖州打聽。   十一娘想到方氏的低嫁,想到當初方家的有求必應……好像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她相信這不是空穴來風。   可江錦葵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如果有什麼特殊的目的,她怎麼也想不出方氏和江錦葵有什麼利益衝突;如果是一片好心來告誡她,兩人好像也沒有這樣的交情。或者,她只是閒來無事,想八卦八卦?   十一娘思付著,再一次仔細地打量江錦葵。   江錦葵雙眉輕蹙,垂了眼瞼,吶吶地道:「你們家要是知道這件事,肯定不會和方家結親了。可我真的沒有騙你。」然後曲膝福了福,「我要走了!」聲音很是沮喪,搭拉著肩從她身邊走過。   火石電光中,十一娘突然有點明白江錦葵。   千裡迢迢高嫁到公主府,婆婆身份尊貴又八面玲瓏人,丈夫性情陰狠詭詐又飛揚跋扈,還有著人皆盡知、讓人羞慚的特殊愛好,她如同一件不合時宜的擺設,不僅在公主府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而且日子一定過得既卑微又苦悶、寂寞。死水微瀾的日子裡,突然間聽到一件讓聞者都會感興趣的八卦…………然後像雜草一樣在她心裡叢生、蔓起……她又怎麼能忍得住!   「我相信你沒有騙我。」十一娘拉住了江錦葵的衣袖,「這件事,還有誰知道?」她的聲音有些沉低,顯得很是端肅。   江錦葵轉身,臉龐已是一亮,急急地道:「除了我,應該沒有誰知道!不是,是燕京還沒有誰知道。就是湖州」知道的人也不多。要不是我問起,我娘也不會對我說起這件事「…………我們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從她有點雜亂無章的說辭裡,十一娘已得到了大量的信息。   一是這件事江錦葵知道的時間不長,並且是偶爾知道的」她並沒有對其他人提起。二是方氏克夫的傳言只在一些親戚間傳播,並沒有大肆宣揚要不然,方家也不敢大張旗鼓地嫁女兒了。   「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她目光坦誠地望著江錦葵,「還請你代我們家保守這個秘密……」   十一娘的話還沒有說話,江錦葵已連連點頭:「你放心。我知道輕重,誰也沒有說*……」然後強調,「就是公主」我也沒說*……」又道,,「你還是想辦法快點解決這件事吧!紙是抱不住火的。燕京有很多江南藉的官員,這件事遲遲早早會被傳開的。到時候大家肯定會看你們家熱鬧的*……」說著,她匆匆地道,「公主已經進了大殿」我不能和你多說了。你要是有什麼事問我,就讓人給我下帖子。   相公雖然和茂國公府有些矛盾,可並沒有把茂國公府看在眼裡。反而很看重侯爺。知道是你請我,相公一定會讓我去的。只要相公說了的事,公主也不敢反駁。」一面說,一面曲膝給十一娘福了福,又說了一句「我要走了」」起身快步去了正殿。   十一娘當然不相信什麼「克*……」之類的說法。何況徐嗣勤和方氏從訂婚到成親也有一年多的功夫,如果方氏真的克夫,徐嗣勤哪還能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地活著!   也不知道三夫人知不知道這件事。   如果知道還好說,大家想個法子把這件事圓了就是。   如果不知道…………   她想到當初三夫人娶長媳時那春風得意的面孔,不禁有些頭痛。   到時候三房會鬧出些什麼事來,還真不好說!   只是這個場合也不太適合去思考這些。   十一娘忙收斂心思」快腳步去了正殿。   周夫人瞅了機會悄聲問她:「****找你什麼事?」問完,也不侍十一娘回答,又道,「我看著她就著急。丈夫已經那樣了,她偏偏還一副怯生生螞蟻都怕踩死的樣子,讓別人看了,又輕瞧她幾分。也不怪常寧公怒其不爭,說到她就搖頭。」   結果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她越是自卑」就越膽怯,越膽怯」就越畏手畏腳沒個樣子,就越被丈夫、婆婆責怪,然後越自卑…………   「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十一娘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含含糊糊地道,「,說我們都是從江南嫁過來的,有空的時候要多走動走動。」   「噫!」周夫人奇道,「她什麼時候轉了性子?」話音未落,就聽見太子妃那邊傳來一陣笑聲。   兩人打住了話題,圍了過去。   ……   回到家裡,十一娘一直想著這件事。   總覺得它像個定時炸彈似的,讓人有點不安。   徐令宜還以為她在擔心今天進宮發生的事,披衣坐起來和她說話:「……皇后娘娘是個明白人。不會把大公主的話放在心上的。你別擔心。照我看來,這樣也好。以後宮裡不會隨便宣謹哥兒進宮,謹哥兒也免得拘謹。以後長大些了,知道收斂脾氣了,再去給皇上、皇后娘娘問安也是一樣*……」   有些事還沒個頭緒,十一娘不想這麼早跟徐令宜說。   「是妾身杞人憂天了。」她息事寧人地笑道,「把侯爺也吵得不得安寧。您明天一早還要帶諄哥兒去陳閣老家!」   說到這個話題,輪到徐令宜有些鬱悶了。   「你說,要不要給諄哥兒挑個好一點的小廝?」他沉吟道,「我瞧著他身邊的人,沒一個是有主見的。」   「這樣的人不好找*……」徐嗣諄這些日子常跟著徐令宜出去應酬,相比從前,人際交往進步了很多,但他並不熱衷,聽徐令宜的口氣,他表現的很被動。和同齡或是比他小的人在一起還好,要是遇到年長又神色威嚴的,就露出些膽怯起來。徐令宜很不滿意,帶他出去的更頻繁了。十一娘也覺得徐嗣諄需要更多練習的機會,也比較支持徐令宜去拜會朝中大員的時候帶他一同前去或是參加些宴請。她想到臨波和照影因為年紀的關係,過些日子就要到外院去當差了她建議道:「要不,從臨波和照影裡找一個放在諄哥兒身,您看行不行?」   徐令宜想了想,斟酌道:「這兩人七、八歲就在我身邊服侍為人行事自然很是妥貼,只是福建那邊正是用人之計,這兩人過日子就要去廣東了……」到底是自己負於厚望的世子,雖然拒絕了,但語氣裡透著幾分遲疑。   十一娘卻是心中一驚,坐起身來:「侯爺,是不是區家」   徐令宜見她只穿了件小衣脫了衣裳披在她的身上,低聲道:「謀事在人,成是在天*……」   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十一娘微微頜首,不禁握了徐令宜的手:「侯爺,我們一定會得償所願的。」   徐令宜笑摸了摸她的頭髮:「快睡吧!謹哥兒這些日子越來越皮,你要是覺得吃力,就讓那些丫鬟、婆子陪著他玩好了。別強撐著。要是病倒了,更麻煩*……」   十一娘應著躺了下去,繼續和徐令宜說著閒話:「您什麼時候挑貼身的小廝?要不,給諄哥兒也挑一個吧?他是世子爺,有時候特殊一點也是幫他立威……」   徐令宜「嗯」著兩人就這樣一邊說著家長裡短,一邊睡著了。   第二天,徐嗣諭來問安的時候十一娘問他:「姜先生交給你的事你辦得怎樣了?」   徐嗣諭笑道:「多虧有方家舅爺幫忙,就等殿試的卷子出來了*……」   十一娘笑道:「那你們忙完了,請方家舅爺到家裡來吃頓飯吧!也算是答謝人家。」   徐嗣諭恭敬地應「是」。   屋外井來謹哥兒嘶聲裂肺的哭聲。   兩人嚇一跳,忙衝出了內室。   就看見謹哥兒一個人站在堂屋的中*央衝著門帘子的方向哭得面紅耳赤。身邊服侍的幾個小丫鬟圍著他卻不敢上前,顧媽媽蹲下去哄他,反被他一把掌打在臉上。   十一娘從來沒有看見過謹哥兒這樣暴躁過。她忙蹲下去攬了謹哥兒,正要問顧媽媽出了什麼事,就聽見徐嗣諭大聲地喝斥顧媽媽:「你是怎麼做的乳娘?竟然六少爺哭成這個樣子!」聲音前所未有的嚴厲別說是顧媽媽了,就是十一娘,都有些驚訝地望著徐嗣諭。   一時間大家都沉靜下來。只有謹哥兒的哭聲,更加宏亮頗有些驚天動地的味道。   就看見帘子一撩,徐令宜走了進來。   「這是怎麼了*……」   他插了羊脂玉的簪子,穿著鴉青色素麵刻絲直裰,沉著臉,背著手,有刺骨的凜冽之氣迫人眉睫,讓屋裡的服侍的丫鬟、婆子俱是神色一顫。   跟在他身後的徐嗣諄也感覺到了父親的不快,有些不知所措站在了門口。   十一娘忙抱著諄哥兒站了起來:「小孩子發脾氣,我哄哄就好了。侯爺還是快些出門吧,免得耽擱了您的正事。」   謹哥兒雖然只有一歲多,身量卻像兩歲的孩子,十一娘斷了他的奶,雞鴨魚肉蔬菜水果搭配著吃,長得白裡透紅又結實有勁,她已有些抱不動了。   一面說,一面就坐到子臨窗的大炕上。   謹哥兒的聲音漸漸變小,抽抽泣泣地伏到了十一娘的肩上。   徐令宜點了集頭,轉身走了幾步。   謹哥兒又大哭起來。   一邊哭,還一邊擰著身子叫嚷著:「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清清楚楚四個字。   屋裡的人都驚呆了。   特別是十一娘,她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把抱在懷裡的謹哥兒放在了炕上,認真地打量著他:「謹哥兒,你說什麼?」神色十分的激動。   謹哥兒看也不看十一娘一眼,敝著喉嚨哭得傷心欲絕,哽咽著說著「我要爹爹……」   徐令宜又喜又驚,三步並做兩步就上前把謹哥兒抱在了懷裡:「好,好,好。你別哭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兄弟   謹哥兒不依不饒,依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要爹爹,我要呢……」   徐令宜見他哭得傷心,一面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一面柔聲地哄著他:「好了,好了,別哭了!」   謹哥兒的哭聲卻一點也沒有小。   徐令宜看著他滿臉淚痕,心痛的不行。拍他的動作越發的輕柔,說話的聲音越發的溫和,透著無限的耐心:「不哭了,我們謹哥兒不哭了!」   謹哥兒把臉伏在徐令宜的肩膀上,哭聲漸小。   十一娘從最初的驚訝中緩過神來,恢復了安靜與眾容。   她低聲問顧媽媽:「這是怎麼一回事?」   顧媽媽忙道:「侯爺正和六少爺玩,四少爺從內室出來,侯爺就把六少爺交給了我,和四少爺往外走……」說著,她有些怯意地望了一眼十一娘,「六少爺掙扎著下地,侯爺和六少爺已經出了門,六少爺就大哭起來……」   十一娘聽著不由眉頭微蹙。   她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侯爺,我來抱謹哥兒吧!」說著,伸手去接孩子,「你和陳閣老約了巳正,再晚,就要錯過時辰了。」   十一娘的手剛剛觸到謹哥兒的衣裳,謹哥兒就像被誰掐了一把似的,高聲哭了起來。   徐令宜眼底就露出幾份猶豫來。   十一娘不由朝徐嗣諭望去。   他臉上還殘留著震驚的表情,目光卻很坦然。   感覺到十一娘的目光,抬頭望過來,朝著淡淡地笑了笑。   不知道為什麼」十一娘突然間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又朝徐嗣諄望去。   十歲的徐嗣諄歪著腦袋,滿臉困惑地望著徐令宜和他懷裡的謹哥兒,一副孩子氣。   十一娘不禁微微一笑。   她不顧徐令宜的不舍、沒理謹哥兒的哭鬧」強行把兒子抱在了懷裡:「小孩子都這樣,哄哄就好了。侯爺和諄哥兒快去吧!有諭哥兒幫我,不會有事的*……」   謹哥兒拽著徐令宜的衣裳不放:「爹爹,爹爹!」哭得淚人似的。   徐令宜望著十一娘,臉上竟然流露些許的哀求之意,好像在說:你想想辦法,讓他別再哭了!   十一娘心中大震。   這不是會喊「爹*……」徐令宜就開始猶猶豫豫,這要是會說話,會撤嬌起來,徐令宜豈不更是為難。他是家中的頂粱柱,大家都看他的眼色行事。如果他的態度模稜兩可甚至是為以為然,家裡的婦僕就會順杆爬。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到時候她只怕是想管也有心無力了。   孩子就是這樣被慣壞的。   做為父母,必須有一個保持著清晰、冷靜的頭腦。   看樣子」徐令宜是指望不上了。   她在心裡嘆一口氣,態度更加堅定。把謹哥兒的手從徐令宜的衣襟上扒下來,抱著他就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侯爺且放心出門!」   謹哥兒哭得震天響,一面大聲喊著「爹爹」一面在十一娘懷裡掙扎著。   徐令宜站在那裡」有些躊躇。   「母親」靜靜站在一旁的徐嗣諭突然開口,「要不,我帶六弟去huā園子裡玩一會*……」語氣裡帶著幾分斟酌。   十一娘鬆了口氣。   謹哥兒年紀雖小,犟起來卻擰得很。與其哭得讓徐令宜邁不開腳,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痛飛「那就麻煩你了。」她客氣道」把謹哥兒交給了徐嗣諭。   徐嗣諭深深地望了十一娘一眼,小心翼翼地接過了謹哥兒。謹哥兒卻使著勁在他懷裡扭著,差點掉一下來。   顧媽媽嚇了身冷汗。   還好徐嗣諭看上去瘦瘦的」力氣卻不小,只是虛驚一場。   十一娘就吩咐顧媽媽:「你們在一旁服侍著。」   並沒有改變讓徐嗣諭把謹哥兒帶去huā園玩的主意。   徐嗣諭緊緊地抱謹哥兒抱在懷裡」由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擁著出了門。   十一娘就看見徐令宜長長地透了口氣。   「要不要再派幾個人跟著。」他沉吟道,「諭哥兒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諭哥兒一向沉穩,又有顧媽媽等人在身邊照應著,不會有事的。*……」十一娘上前幫他扯了扯被謹哥兒揉得皺巴巴的衣裳,見他望頭還有謹哥兒的淚跡,道,「侯爺,妾身服侍您換件衣裳吧!」   徐令宜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太妥當,應了一聲,由著十一娘服侍換了衣裳。   徐嗣諄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直到徐嗣誡跑進來:「噫!四哥,你怎麼還沒有出門?」說著,就看見徐令宜和十一娘從內室出來,他立刻上前去給兩人行禮,然後問道:「父親今天還帶四哥出門嗎*……」   過了最初的不安和觀望,徐嗣誡越來越開朗活潑。他在徐令宜面前既不像徐嗣諭那樣時時帶著幾分恭敬,也不像徐嗣諄那樣處處透著幾份忐忑,像所有的兒子面對父親一樣,父親面色好的時候,他就會適當的放大膽子,父親面色不虞的時候,他就會避其風頭不做聲。可能因為是侄子,也可能因為對徐嗣誡的要求少,徐令宜面對他時總能和顏悅樂,氣氛也因此而顯得愉悅而輕快。   「你想幹什麼?」徐令宜笑著問他。   上次他也這樣問。十一娘還以為徐嗣誡會提出跟著一巍尖,結果徐嗣誡畿瞪嗯拉徐嗣諄去放風箏而已。   徐嗣誡笑道:「要是父親和四哥出門,我代母親送您到門。!」   「哦*……」徐令宜笑道,「趙先生在跟你講《論語》了?」   「沒有!」徐嗣誡笑的有些靦腆,「先生跟我講《兄弟》的時候,說了說,子夏問孝,。」   兄弟」是指《幼學》裡的兄弟篇。   徐令宜微微點頭」笑道:「好,你就送我和你四哥出門吧!」   徐嗣誡就學著大人的樣子,拱手朝著徐令宜做了一揖:「弟子遵命!」   十一娘看著也笑起來」上前親暱地攬了攬他的肩膀。   徐調諄看著,微微垂了眼瞼。   從陳閣老家回來,他並不急著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身邊的小廝銀針說起話來:「我覺得還是住在內院好。」   銀針和白總管有點沾親帶故,是靠著白總管才得以在徐嗣諄身邊服侍。雖說如此,可他要沒有幾分機敏,白總管也不敢把他放在徐嗣諄的身邊。有時候,機遇,也代表著風險。   「四少爺這話好生讓人稀奇!」銀針笑著,語氣裡卻有著讓人不易察覺的謹慎,「三少爺搬到了三井胡同,上次來的時候還說什麼「天高任鳥飛,海大任魚遊,。怎麼您反而覺得住在內院好*……」   徐嗣諄笑起來,他輕輕地敲了比自己高一個頭的銀針一個爆慄子:「什麼海大任魚遊?你天天跟在我身邊也不好好讀讀書。你看人家火清」《幼學》都學到第二卷了。是「海闊任魚躍,!」   火清是他另一個貼身的小廝。   銀針訕訕然地摸了額頭:「我不是也在讀書嗎?不過比火清慢一些罷了。」然後神色一振,低聲問徐嗣諄,「四少爺,三少爺說過幾天和您去相國寺玩,你去嗎?」   徐嗣諄聽著肩膀有些垮:「我不知道該怎麼跟爹爹說。上次他考我功課的時候」我答得不好*……」   銀針就給他出主意:「要不,四少爺去問夫人?夫人要是同意了,侯爺肯定也會同意的!」   「對啊!」徐嗣諄眼睛亮起來,「我怎麼沒有想到!」然後興衝衝地道,「走,我們去母親那裡。」說著」匆匆往內院去。   到底把什麼「還是住內院好」之類的話給忘了。   落後幾步的銀針就輕輕地拍了拍胸膛,在心裡喊了一聲「僥*……」這才快步趕了上去。   ……   回到屋裡的徐嗣諭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坐在燈下苦讀」而是雙肘抱頭,靠在彈墨大迎枕上望著承塵。   陪坐在一旁做著針線活的文竹不由伸長脖子瞥了一眼放在牆角的落地鍾。   二少爺這樣已樣有兩刻鐘了!   她就悄悄地打量徐嗣諭的表情。   他面容平和」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顯得很安祥。   文竹放下心來。輕手輕走地幫徐嗣諭換了杯熱茶。   聽到動靜,徐嗣諭回過頭來。   他「,哦」了一聲,坐直了身子:「你還在屋裡啊?」   文竹有些哭笑不得:「奴婢在這裡做了快半個時辰的針線了!」   徐嗣諭微微一怔,然後笑起來……,那笑容,讓文竹想起泡在熱水裡的茶葉,舒展而輕盈。   她有些意外,不禁輕聲道:「少爺在想什麼呢?奴婢在旁邊也不知道!」   徐嗣諭沉默了一會,道:「我在想謹哥兒!」說著,眉宇間溢出些許的歡快來。   文竹又是一怔。   徐嗣諭又半躺在了大迎枕上。   「謹哥兒哭鬧不休,母親同意我抱他去huā園裡玩。」他雙臂枕頭,眼睛直直地望著用藍綠色顏料繪著水草玟huā樣的承塵,「只有謹哥兒身邊服侍的跟著……」語氣有些感嘆,「是怕我不知道怎樣照顧謹哥兒……」好像在解釋什麼,「他的脾氣可真大,說一不二。我怎麼哄也不行。就那樣哭了快一個時辰…*……」明明是抱怨的話,他臉上卻露出笑容,「我沒有辦法,想著自己小時候最喜歡划船,就帶著他往流芳塢去……」   文竹臉色一白:「二少爺…………」語氣很是驚恐。   碧漪河裡可以走船的,水深得很。要是有個萬一不小心翻了船……到時候誰能說得清楚!   徐嗣諭側臉望過來:「顧媽媽說,現在還不是划船的季節,只怕那些畫舫都收了起來。得向母親要對牌才行*……」他表現平靜,看不出悲喜。   文竹心中一緊:「那四夫人……」   「母親就給了顧媽媽對牌。」徐嗣諭緩緩地道,「我就帶著謹哥兒去划船了。」   文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才對,可想到徐嗣諭剛才那歡快的表情,她又把話給咽了下去,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那六少爺還哭嗎?」   徐嗣諭想到當時的情景,忍俊不住大笑:「他不僅不哭了,還樂不思蜀。怎麼也不肯上岸了。要不是母親強行把他抱走了,我恐怕到現在還在碧漪河裡划船呢!」 第五百四十四章僵持   徐令宜坐在炕了,捏了兒子的小手,笑著問他:……你還去划船了!膽子可真不小啊!」   謹哥兒抿了嘴笑。   徐令宜朝四周看了看。   十一娘一向不喜歡身邊有很多服侍,又是在內室,到了晚上歇息的時候,只有當值的溪芳在幫她鋪床。   徐令宜就摸了摸兒子的頭,低聲道:「謹哥兒,你再喊我一聲,爹爹,!」表情有些認真,目光含著無法掩飾的期盼。   謹哥兒歪著小腦袋望著徐令宜,好像有點不明白徐令宜在說什麼。   徐令宜又朝周圍看了看。   十一娘山氐聲囑咐著溪芳什麼。   徐令宜心中微定,轉過頭來望著兒子,想哄他喊自己一聲。只是剛喊了聲「謹哥兒」就看見兒子撅著小屁股爬到了他平時藏東西的角落,譁啦啦從裡面翻出一個撥浪鼓遞給徐令宜。徐令宜拿著撥浪鼓有些哭笑不得謹哥兒小的時候不高興,十一娘就會拿了撥浪鼓哄他玩,他大一些了,看到有人板了臉,就會拿了自己的撥浪鼓出來給別人玩。   「你這小傢伙!」他愛憐地把兒子抱在了懷裡。   十一娘過來:「時候不早了,侯爺也歇了吧!」   徐令宜有些捨不得兒子,笑道:「今天就讓謹哥兒和我們一起睡吧!」   十一娘見徐令宜興致勃勃,讓溪芳去跟顧媽媽說了聲,放了羅帳,幫謹哥兒脫衣裳。   小襖一脫,身上輕了,手腳也都放開了,謹哥兒立刻興*奮起來。他立刻爬到床角就抓了徐令宜放在枕邊的書。   雖然屋裡有地龍,十一娘還是怕他受了涼。奪過他手中的書,忙把他塞到了被子裡。   謹哥兒躺了沒兩息的功夫,立刻翻身坐了起來。   「這孩子」怎麼像猴子似的。」   十一娘笑著把他又塞到了被子裡。   謹哥兒還是小的時候跟徐令宜睡過。徐令宜看著十分有趣,笑著上了床,挨謹哥兒躺下,輕輕地拍了拍謹哥兒。   謹哥兒卻一骨碌地爬了起來,衝進了剛剛上床的十一娘身上。   十一娘身子一晃」差點跌下床去。   「這孩子,到底像誰啊?」她笑著抱了謹哥兒,忙扯過被子裹在了身上,「總是毛毛糙糙的。」   「肯定不像我*……」被子拉過去,徐令宜半邊身子露在外面,他挪過去,貼著十一娘母子,「我從小就被人說少年老成!」   「真的?」十一娘挑了修長秀麗的黛眉斜睨著他」「我怎麼聽說當年有人把吳皇后宮裡的鳥窩都給捕了……」   「我只不過是公卿之家的子弟罷了,怎麼有那膽子?」徐令宜說的臉不紅氣不喘,「那是順王幹的。我不過是背黑鍋而已。你怎麼能相信這種話*……」   「哦*……」十一娘眉宇間全是盈盈笑意,「原來侯爺和順王也在吳皇后的宮裡捕過鳥窩。我還以為您只和周士錚幹過這種辜呢?」   徐令宜一時塞語。   他難道吃回癟,十一娘眼角眉梢都流淌著歡快的笑意。   徐令宜看著,嘴角漸漸翹成了個愉悅的弧度。   謹哥兒見沒有人理睬他,咦咦呀呀地在十一娘的懷裡扭著身子。   十一娘就笑著親了親謹哥兒的小臉,脫了小襖和兒子一直鑽進了被窩。   謹哥兒左邊是父親」右邊是母親,一會兒望望徐令宜,一會兒望望十一娘,顯得很高興。   十一娘就讓謹哥兒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輕聲道:「謹哥兒,我們今天講什麼故事?」習慣性地沒等謹哥兒開口,又道」「昨天我們講女禍補天。   今天我們講精衛填海好了!」然後點了點他的小鼻子,笑著問他:「好不好?」   謹哥兒連連點頭,乖乖地躺在母親的懷裡。   「從前,有個小姑娘,她叫精衛………*……」十一娘的表情溫柔」聲音輕快悅耳,瑩寶燈光下,徐徐道來」徐令宜身心漸漸松馳,眼瞼自要主張地搭拉下來。   他一驚」忙張開眼睛。發現一直安安靜靜地睡在他們中間聽故事的謹哥兒像被什麼東西硌著似的,不時扭著小身子。   「什麼了?」十一娘也發現了。她打住話,輕聲地問兒子,「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謹哥兒聽著,身子扭得更厲害了。   十一娘親自鋪的床,床上不可能有什麼東西!   徐令宜摸著兒子的額頭:「這是怎麼了?」話沒說話,已感覺到手上溼漉漉的,有汗。「他平時一個人睡。」他立刻得出了結論,「現在夾在我們中間,屋裡又是地龍,又用湯婆子暖了床,難怪覺得熱*……」說著,又去摸了謹哥兒的後背,也有汗。忙吩咐十一娘,「快去喊溪芳擰條熱帕子來,再叫顧媽媽拿件換洗的衣裳進來。」   十一娘應聲去了。   溪芳、玉梅、顧媽媽、阿金幾個都湧了進來。擰帕子的擰帕子,給謹哥兒擦背的擦背,換衣裳的換衣裳,忙了快一盞茶的功夫,屋子裡才恢復安靜。   大家就換了個位置徐令宜在床外,謹哥兒在床內。謹哥兒立刻滾到了母親懷裡,衝著十一娘咦咦呀呀的,好像在催她快點繼續講故事。   十一娘若有所思。   她沒有繼續講故事,而是輕柔地拍著謹哥兒:「謹哥兒快睡覺!」   謹哥兒就在母親懷裡扭來扭去的。   十一娘就反覆地問他:「怎麼了?」   徐令宜嘴角微翕,正要說什麼,但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抿了嘴,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著十一娘母子。   謹哥兒見自己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十一娘就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哄著他:「怎麼了?謹哥兒怎麼了?」   謹哥兒哭子半天,十一娘始終只問這一句話。   徐令宜見兒子淚流滿面,有些不忍地側過臉去。   外面就傳來顧媽媽戰戰兢兢的聲音:「侯爺,夫人,六少爺可能是不習慣…「」   「沒事,你去睡吧!」沒等她的話說完」十一娘已高聲道,「六少爺我們哄著就走了。」   顧媽媽想著謹哥兒小時候都是侯爺在照顧…………低聲應「*……」回了暖閣。   寂靜的夜裡,謹哥兒哭得讓人心驚,豐一娘眼底閃過一絲猶豫,目光又很快變得冷靜起來。她反覆地問謹哥兒怎麼了。   母子倆這樣僵持了快一柱香的功夫,徐令宜實在是忍不住了,低聲道:「要不,下次再說……要些孩子四、五歲才說話,一說話就出口成章…………心裡卻知道這樣不妥,聲音裡流露出遲疑。   「他不是不會說話,是完全用不著說話。」十一娘咬著牙搖了搖頭,「我們要是不趁著這個機會讓他開口,我怕他錯過了學說話的年紀,以後長大了。齒不清。再說了」他這樣一哭我們就讓步,以後遇到什麼讓他不快的事,他會哭得更厲害。侯爺還不知道吧,您今天和諄哥兒走後,諭哥兒帶著謹哥兒去huā園裡玩,他小小年紀,竟然就哭了快一個時辰。這要是長大了,還了得?」   徐令宜不說話了。   十一娘繼續輕柔地問謹哥兒:「為什麼哭?你告訴娘。你不告訴娘」娘怎麼知道你為什麼哭?」   謹哥兒一面哭,一面朝徐令宜望去。   他被淚水衝洗過的眸子,像黑瑪瑙般。   徐令宜不忍直視,索性翻身向下,眼不見,心不煩。   謹哥兒這才服了軟,哭了幾聲」抽抽泣泣地道:「講故事,講故事。」   十一娘長透了口氣,覺得比跑了十公裡的馬拉松還要累。   她親兒子的面頰,用帕子幫他擦臉,低聲道:「好」我們來講故事。我們講到哪裡了?我要想想!」   早些時候為了告訴謹哥兒說話,她在孩子面前已經養成了儘量多說句話的習慣。   誰知道十一娘話音剛落,就聽見謹哥兒嘟著小嘴道:「精衛是小鳥!」   十一娘驚訝地望著兒子:「謹哥兒!」她剛才正是講到了精衛變成了小鳥的情節。「你記得娘剛才講了什麼?」   謹哥兒怯生生地望著十一娘」十分委屈的樣子。   徐令宜大笑,一把抱過謹哥兒:「你可真聰明!什麼都獍!」   謹哥兒正期待著十一娘的故事」對徐令宜的行為很是不滿,一面咦咦呀呀的,一面朝十一娘懷裡撲去。   徐令宜就笑著要把謹哥兒放到十一娘懷裡,十一娘已提醒他:「讓他說話,讓他說話。」徐令宜的手又縮了回去,問謹哥兒:「你要幹什麼?」   謹哥兒就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笑吟吟地問他:「謹哥兒要幹什麼啊?」   「我要娘!」他說著,又朝十一娘撲去。   這一次,十一娘滿心歡喜地抱住了兒子。   「好不容易喊娘,結果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心裡有小小的激動,笑著對徐令宜道。   徐令宜揉了揉兒子烏黑濃密的頭髮,不以為然地道:「他好歹總算是開口說話了!」說完,朝十一娘笑了笑。   十一娘正好朝他望過去。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了個正著。   一個巧笑嫣然,一個眉宇舒展。   想到剛才的堅持,徐令宜和十一娘都有了合力完成了一個難題之後的欣喜。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好像有什麼落在心裡…………有淡淡的甜蜜「……   第二天早上去給太夫人問安,太夫人拿了新鮮喬麥做的麵餅給謹哥兒吃,略有些不悅地問徐令宜:「明天怎麼一回事,謹哥兒哭得震天響?」   沒想到太夫人這麼快就知道了。   十一娘思付著,就聽見吃著餅的謹哥兒含含糊糊地道:「講故事,娘講故事!」   「哎喲!」太夫人哪裡還顧得上問十一娘,歡天喜地抱了謹哥兒,「我們謹哥兒會說話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質疑(上)   謹哥兒就咧了嘴朝著大夫人笑,嘴裡還含著沒吃完的麥餅。   太夫人也不管這些,在他臉上就連親了兩口。   感覺到祖母對他的喜歡,謹哥兒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來」」太夫人拉長了聲音哄他:「喊我一聲「祖母,!」   謹哥兒就口齒不清地喊了一聲「祖*……」。   太夫人聽著眼睛都笑彎了。立刻吩咐杜媽媽:「責,把我鏡奩裡的那串紅瑪瑙的串珠拿來給六少爺戴上~那可是我年輕的時候,慈源寺的主持濟寧的師傅幫著開過光,加過持的。給我們謹哥兒帶在身上,保佑他清泰平安!」   「娘,這也太貴重了!」十一娘忙道,「他還是小孩子。您要是想賞他,等他大一些了再賞也不遲。」   太夫人摸著坐在她懷裡吃著麥餅的謹哥兒,笑道:「大有大的賞賜,小有小的賞賜*……」對徐令宜的提議不以為然,然後教訓十一娘:「天天絮叨著我們謹哥兒不說話,你看看,這不是說話了?我早跟你說過,讓你別急,你不聽,天天催著這孩子說話。這心急能吃得到熱豆腐嗎?什麼事都有定數的,他該說話的時候自然就說話了。」又道,「常言說的好,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瞧瞧我們謹哥兒,開口就是句子。那裡是一般的孩子*……」說著,忍不住心裡的喜歡,又捧了謹哥兒的臉「叭叭」地親了兩下。   徐令宜和十一娘只好在一旁陪笑。而謹哥兒正津津有味的吃著餅,被太夫人這麼一打擾,不由嘟了嘴「嗯嗯」了兩聲。   太夫人忙放了手:「你吃餅,你吃餅,祖母不吵你。」然後忍不住問,「這新麥做的餅好不好吃?」   謹季兒連連點頭。   太夫人就吩咐玉版:「去,把宮裡責的那小半袋新麥都賞了四夫人。」   玉版忙應聲而去。   家裡還住著五夫人。   十一娘剛想推辭,杜媽媽笑盈盈地拿了個紫檁木雕huā的小匣子走了進來。   太夫人忙道:「給我!」然後親手將串鴿子蛋大小的串珠取了出來。   掛在手上大了,掛在脖子上小了。   太夫人看了吩咐杜媽媽:「把我那條雕鱗紋的鏈子拿來給六少爺掛上。」   杜媽媽轉身去拿了條赤金鍊子來。那鏈子有小孩子的小拇指粗,雕了精美的鱗玟」在屋內並不明亮的光線中,像微風吹過的湖面般閃爍耀眼的粼粼波光。   十一娘突然想起栓狗的鏈子……   她忙道:「娘,要不,我給謹哥兒打條絡子?」婉轉地拒絕著。   太夫人把鏈子拿在手裡想了想,道:「也行,這鏈子雕了huā玟,有點扎手。免得把我們謹哥兒的脖子給硌著了。你給他打條漂亮的絡子,然後把這紅瑪瑙的手串給他掛起來*……」   十一娘忙恭聲應「是,。   太夫人就隨手把那鏈子放在了裝紅瑪瑙手串的紫檀木雕huā匣子裡一這鏈子雖然沒有用上,可也賞了謹哥兒。   「娘*……」這下子,連徐令宜都覺得賞賜太重了,「謹哥兒正是好動的年紀。小心他弄丟了。」   「胡說。」太夫人道,「屋裡的東西怎麼會丟了?那他屋裡的媽媽、丫鬟都是幹什麼的……」   太夫人和徐令宜說話的時候,謹哥兒已兩眼發直地盯著鋪了大紅姑絨的紫檀木匣子裡躺著的金燦燦的鏈子。   他把手裡的麥餅丟在了炕上,一把就抓住了那鏈子。   鏈子滑過匣子口溜到了謹哥兒手裡。   屋子裡有輕弱的翠翠聲。   太夫人不由低頭。   謹哥兒已在那裡使勁扯著那金鍊子。   太夫人哈哈大笑起來:「這可扯不得,這可扯不得!」   謹哥兒聽著抬頭望著太夫人,眼睛忽閃忽閃的」十分可愛。   太夫人讓玉版擰了帕子來,一面給謹哥兒擦手,一面笑道:「小心扯斷了,我們謹哥兒就沒得戴了!」   謹哥兒卻掙扎著從太夫人懷裡站了起來,把金鍊子套在了太夫人的脖子上。   太夫人一愣,笑容立刻就從眼底湧到了臉上。   「哎喲!我的謹哥兒。」老人家抱了孫子」「這是要給祖母戴啊*……」   謹哥兒笑嬉嬉地望著太夫人。   「看見沒有!」太夫人回頭望著徐令宜,「我們謹哥兒可不是那種一寵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好了,這件事不要再說了。杜媽媽,你把東西給六少爺收起來*……」   徐令宜只有低頭應「是」十一娘唯有苦笑。   五夫人帶著歆姐兒和詵哥兒過來問安」一眼就看見放在炕桌上的匣子。   她目光一轉,拉著太夫人的衣袖就撤起嬌來:「您又賞什麼好東西給謹哥兒了,我們詵哥兒也要!」   「你這個皮筲箕。」太夫人笑著擰了擰五夫人的耳朵,「你放心好了,等詵哥兒開口說話的時候,一樣有。」   「謹哥兒開口說話了!」五夫人滿臉驚喜」「恭喜四哥、恭喜四嫂了。那然後笑盈盈地望著謹哥兒……,謹哥兒,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你五嬸嬸*……」   十一娘就告訴謹哥兒:「喊五嬸嬸。」   「五嬸嬸*……」謹哥兒的聲音清脆又宏亮。   五夫人聽了嘖嘖稱奇:「這孩子」中氣真是足!」   「可不是*……」太夫人與有榮焉的樣子,「我記得老四小的時候,個子也沒有謹哥兒高……」   「那就是一代更比一代強羅!」五夫人望著徐令宜掩袖而笑。   大家都笑起來。場面十分熱鬧,直到白總管有事請徐令宜去外院,大家這才散了。   石媽媽就小聲提醒五夫人:「您的話也來得太快了。就這樣當著四夫人的面要東西,四夫人心裡怎麼想。」   五夫人不以為然:「四嫂為人也算老實的了。我這樣明明白白地和她說清楚,她反而不好和我見怪。我可不想藏著掖著,然後一個人在家裡心裡難受*……」說著,笑起來。   石媽媽見她說的有道理。微微點頭,不再說什麼,叫了丫鬟服侍五夫人更衣。   秋雨過來送新鮮小麥。   「宮裡賞了太夫人一袋,我們夫人得了一點」這些是讓我拿過來的*……」說得模稜兩可。卻瞞不過五夫人這人精,待石媽媽道了謝,打了賞,送秋雨出了門,她撇了嘴:「如果是太夫人賞了,自有玉版送過來……算她會做人*……」說著,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吩咐石媽媽,「把去年夏天曬的荷葉找出來,泡開了放在蒸籠裡做荷葉麥餅,給太夫人和四夫人那裡都送些去。」   石媽媽迭聲應「是」下去做荷葉麥餅去了。   十一娘也做了荷葉麥餅。除了給太夫人送了些去,還給弓弦胡同和三井胡同那邊送了些去。幾個孩子也吃得津津有味。徐嗣誡更是道:「母親,今年夏天我幫您曬荷葉!」   徐嗣諭則出主意:「加些榆錢兒在裡面也挺好吃的!」   「好啊!」十一娘笑著點頭,把五彩蝙蝠絡子在謹哥兒的胸前比劃了兩下,道」「到時候我們都留一點,荷葉麥餅和榆錢兒麥餅都做些*……」   徐嗣諄插不上嘴,問十一娘:「母親這是做什麼呢?為什麼給六弟打牟絡子?」   出於美觀的考慮,十一娘決定給謹哥兒在錦袍外加件小坎肩,然後把那紅瑪瑙手串掛左襟。   「好不好看?」她問徐嗣諄。   翠綠色的坎肩,白玉扣子,紅色的瑪瑙,五彩的絡子。徐嗣諄連連點頭:「好看!」   「掛了其他好玉飾也好蒂」十一娘笑道,「要不,我給你們也各打條絡子吧?」   徐嗣諭覺得他已經是大人了,自然不在此例」而徐嗣諄知道十一娘身體不好,這些日子父親不讓母親做針線,只有徐嗣誡,忙道:「好啊,好啊!母親給我也打一個。過年的時候祖母賞了我一個翡翠的玉」牌,我有件薑黃色的坎肩」正好綴那個翡翠玉牌*……」   如果說這幾個孩子裡面十一娘最喜歡誰,那就是徐嗣誡了。她說什麼,徐嗣誡總能回應她」而且回答得讓她有共鳴。就像現在,他馬上就順著十一娘的思路搭配出比較出採的衣飾來。   十一娘笑道:「你開始跟趙先生學畫畫了*……」   「嗯*……」徐嗣誡笑道」「剛開始勒線條*……」   「那過幾天幫我畫兩副huā樣子。」   「好啊!」徐嗣誡十分高興,那種高興,是從心底漫出來的,顯得特別的真誠,「母親要畫什麼huā樣子?要是我畫不好,到時候我去求趙先生幫著畫*……」   「那到不用了*……」十一娘笑道,「很簡單的東西,你要是畫不好,到時候我教你*……」   徐嗣誡立刻應了,跑到她面前:「母親,什麼時候開始畫?」   十一娘見他興味盎然,想了想,道:「後天你沐休。要不就後天*……」   「明天也沐休*……」徐嗣誡道,「趙先生有朋友去參加殿試」趙先生要去送行。」   十一娘就問徐嗣諭:「你明天要不要去送方家舅爺?要不要給你派輛車?」   徐嗣諭想了想,笑道:「母親派輛車把我送到三井胡同吧!我和大哥再一起去送方大哥*……」不像從前那樣客氣了。   十一娘讓秋雨拿了對牌對外院安排。   竺香回來。   「東西都送過去了。舅老爺的姨娘說謝謝姑奶奶掛念。讓我帶些親手做的香囊過來給少爺們玩。」三井胡同那邊如何,卻沒有做聲。   十一娘也不問,待晚上竺香服侍她梳洗的時候才輕聲問:「三井胡同那邊出了什麼事?」   竺香壓低了聲音:「夫人,我看見倒座停了輛馬車,好像是三夫人的。大少奶奶只謝謝我送了東西來,其他的,什麼也沒有說!」 第五百四十六章質疑(中)   如果竺香沒有看錯,三夫人這個時候回來,既不給大夫人阿安,方氏也閉口不得……肯定走出了事。   會不會與方氏克夫的傳言有關呢?   十一娘思付著,低聲囑咐竺香:「我們也不敢肯定三夫人是不是回了燕京。就算她回了燕京,這樣行事,自然是不希望我們知道。我們就裝做不知道好了!」   「夫人放心。」竺香忙道,「我省得。」   竺香不僅機敏,而且行事穩妥,比琥珀少了一份爽朗,多了一分柔和。如春蘭秋菊,各有所長。十一娘日漸倚重,常覺得她和琥珀」如同自己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她想到了琥珀:「平安好些了吧?」,琥珀去年八月十九順利地生下了長子,跟看著濱菊的孩子取名叫平安。如今已經有十個月了。年前說是受了些風寒,清白總管幫著找了太醫院的吳太醫看診,十一娘這才知道,讓竺香帶了些藥材過去,還親自上門看了一回。   「雖然已經好了很多,但還是有點咳。」竺香笑道,「吳太醫說了,只要忽熱忽冷的日子好生照顧著,等孩子過了十歲就能全愈了。   平安得的是「百日咳」。   「你去跟琥珀說,孩子要什麼藥材或是尋什麼樣的大夫,讓她直接跟白總管說就行了。白總管那邊,我已經交待下去了。」   竺香笑著應了聲「是」,說起來樁事來:「我去看琥珀姐姐的時候,雁容姐姐也去看琥珀姐姐,還抱了她的長女玉姐兒。」,「哦!」,十一娘笑道,「她也去了。」   「本來想和我過來給夫人磕個頭的,玉姐兒哭鬧不休的,就讓我回來代她給夫人磕個頭。」說著」站直了身子就要給十一娘磕頭。   是怕進府給她惹麻煩吧!   十一娘笑著攜了她的手:「你的話帶到就可以了。   她的心意我知道就可了!」   竺香知道她的脾氣,不再堅持,道:「雁容還說,多虧有夫人,曹姐夫才能升小管事。」   「曹安做得也算勤勉。」十一娘笑道,「沒有我,他遲遲早早也能升了小管事。」   兩人說著閒話,外面傳來徐令宜的聲音:「十一娘,你梳洗完了沒有?」   十一娘忙高聲應了一句,換了小襖出了淨房:「怎麼了?」,徐令宜抱著謹哥兒坐在床頭,手裡還拿著本厚厚的書。   「你快來。」他看見十一娘出來,表情有些訕訕然,「謹哥兒要聽《精衛填海》的故事……」,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坐在他懷裡的謹哥兒扁著嘴站了起來。   「娘!」他張開雙臂,做出了一個要抱的動作,「娘,講故事!」話到最後,已帶著幾份哽咽。   十一娘忙上前抱了他。   這才發現徐令宜手裡拿的是本《山海經》。   她不由冒汗。   文言文的精衛填海只有短短的幾句話罷了。一個只會照本宣科,一個從小聽得是白話文……難怪笑子倆都覺得委屈。   十一娘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她笑著抱謹哥兒擁被而坐,拿過《山海經》,一句文言文」一句白話文的講起來。   雖然中間有幾句聽不懂,可大致上都是他所熟悉的情節,謹哥兒立刻安靜下來。直到十一娘講到第六遍,他才慢慢閉上眼睛睡著了。   徐令宜看著有些汗顏:「,你平時都這樣哄謹哥兒睡覺的嗎?」   十一娘怕把剛睡著的謹哥兒吵醒了,點了點頭,輕輕拍了謹哥兒,這才將兒子放在床上。   「我平時用口語給謹哥兒講故事!」她笑道,「那個時候他不是怎麼也不開口說話嗎?我只好不停地跟他說話」希望他能學上一兩句話。」   徐令宜沒有做聲,望著十一娘,輕輕地摸了摸謹哥兒的發頭。   十一娘就和徐令宜商量:「我想把《幼學》裡的一些內容畫成圖冊告訴謹哥兒認,侯爺覺得怎樣?」,「這主意不錯。」徐令宜笑道,「我看趙先生教誡哥兒啟蒙,也是用的這法子!效果挺不錯的。」   十一娘聽了大感興趣。   第二天一大早去給太夫人問安,只碰到了方氏,卻沒有碰到徐嗣勤毗——自徐嗣勤徐嗣儉兩兄弟搬到三井胡同以後,兩個孩子和方氏風雨無阻地來給太夫人問安。   「勤哥兒和儉哥兒今天怎麼沒來?」十一娘笑著問她。   「今天有點鎖事耽擱了。」,方氏笑道,「平時都是這個時候來,怕晚了祖母惦記。就讓我先來了。相公和叔叔應該很快就會來了!」然後她陪著太夫人說了幾句閒話」就起身告辭了。   過了一會,徐嗣勤徐嗣儉兩人兄弟果然來了,說的也是方氏那套說詞。   十一娘笑了笑,和徐嗣誡一起回屋。   路上,她問起趙先生的圖冊韋「……一句話用小紙片畫了一幅圖,有時候趙先生還把這些紙片全都放在一個小黑盒子裡,誰摸到那一句話,就背一句。很有意思。」然後「咦」:「母親要給謹哥兒啟蒙嗎?」他望著在一旁和丫鬟阿金走在前面的謹哥兒,眼睛瞪得有點大,「要不,等趙先生回來了,我幫母親向趙先生要一套就走了!」他很慷慨地承諾。   十一娘見他小孩子做出大人的樣子,不禁好笑,道:「我想試著讓謹哥兒認幾個字,到時候去了學堂,也免得吃力。」又很想知道趙先生都畫的是些什麼,道,「趙先生有幾套這樣的畫冊不成?」   徐嗣誡道:「四哥一套,我一套,我還在先生的書房裡發現了一套」   「那你就幫我向趙先生討一套來吧!」十一娘笑著。回屋就喊秋雨拿了明紙進來,「我們來畫huā樣子。」說著」提筆在明紙上畫起來,「畫幾帳水草玟給喜鋪的人」讓他們繡在帕子的四周,中間留白,大方又簡潔。」   徐嗣誡見十一娘筆鋒如行雲流水般」眼睛瞪得更大了:「母親,你真厲害。和趙先生畫得一模一樣。」   「怎麼可能一模一樣!」,十一娘笑著,把筆遞給徐嗣誡,「你就照著這個畫,行嗎?」   徐嗣誡恭聲應喏,照著她畫起來。   雖然筆法有些澀滯,但以他的年紀來說,已經十分難得。   十一娘不住地稱讚:「想當初,我跟著老師學勾線條,用了大半年的時候才出師。」   徐嗣誡聽了十分高興,建議道:「僅僅畫綠色的水草紋不太好看。我們不如畫些紫藤綴在水草玟好了。這樣顏色也鮮豔些。」   十一娘想了想,笑道:「,每個人的喜好都不一樣。我們不如多找幾種huā繡在上面!」   「忍冬怎樣?茉lìhuā呢?   兩個人說說笑笑,到了晚上,已經畫了七、八個huā樣子。   去給太夫人問安的時候,方氏雷打不動的來了。而徐嗣勤和徐嗣儉則藉口有應酬,不能來了。   太夫人聽了微微蹙眉:「,小小年紀,正是閉門讀書的時候,有什麼應酬非去不可的?」   方氏笑容溫柔:「我沒問。回去就差人問了來回祖母。   或是真是隔輩親。太夫人對歆姐哥、謹哥兒很是寵愛不說,對方氏也很愛護。   「不用你去問!」老人家笑道,「免得她還以為你在我這裡靠了狀。等過幾天,我親自來問他。」   方氏忙典膝給太夫人行禮道謝。   太夫人則側過頭去望了十一娘感嘆:「,這又是一個和你一樣老實的!要是換成丹陽」早就抱著我又哭又笑了。」   「五弟妹是真性情。我有些不及。」,十一娘客氣了幾句。   方氏在一旁陪著笑。   接下來的幾天,徐嗣勤兄弟和方氏依舊各自來給太夫人問安,別說是十一娘,就是太夫人看了,也起了疑心。   她問十一娘:「不會是小倆口吵了架吧?要是這樣,你這個做嬸嬸的少不得要去看看,勸一勸。」,十一娘如接了個燙手的山芋,做為主持中饋的永平侯府夫人」偏偏沒有推脫的理由。   她笑著應是,正要吩咐宋媽媽去備馬車,徐嗣諭求見。   「祖母、母親」,」他行了禮,眉角眼捎有掩飾不住的春風得意,「方家舅爺,就是方公子,豐了三名探huā。」   太夫人一喜:「這可是天大的好事。」然後對徐嗣諭道,「你也去報給你父親聽,讓他也跟著高興高興。」   徐嗣諭忙道:「這消息還是父親告訴我的。」,既然是徐令宜問的,錢明那邊肯定有消息。   十一娘差了秋雨去問。   秋雨回來:「第三百零九名,賜了同進士。」   到底還是沒能有奇蹟出來,扭轉乾隆。   方冀那邊,徐家在多寶閣訂了個黃楊木的文具過去。錢明那裡,徐令宜親自走了一趟。   「求我幫他放了縣丞。」徐令宜回來苦笑」「說與其到六問做主事或在行人司裡擬聖意,還不如到縣裡做縣丞,做些實績來升縣令,主宰一方。」   「侯爺是什麼意思呢?」   「我覺得這樣也好。」徐令宜沉吟道,「振興馬上要散館了,我想把他留在六部。」   如果錢明也留在了六部,那的確太打眼了。   「大哥同意了嗎?」   「嶽父同意了。」徐令宜答非所問道,「我這也是奉嶽父之命行事。」   十一娘輕笑。   有小丫鬟跑進來:「新科的探huā郎來了!」   徐令宜笑著去了外院的huā廳。 第五百四十七章質疑(下)   前腳中了探huā郎,後腳就來拜訪徐令宜。,um瑁十一娘不由覺得有些奇怪。   兩家雖然是姻親,也送了賀禮過去,除非方冀對徐令宜別有所求,否則,這個時候應該是拜會師座,結交同科才匙,「就算是有什麼事要求徐令宜,為了表示恭敬,也應該是一大清早來才是!   她在心裡滴咕著,把打好的五彩蝙蝠絡子裝進了大紅底繡白玉蘭huā的荷包裡,吩咐竺香:「二少爺、四少爺、五少爺、七少爺、大小姐、二小姐各一個,你親自送去。」   竺香笑著接過絡子。   錦棉帘子突然「唰」地一聲被撩開,徐令宜面沉如水,大步走了進來,在門口當值的丫鬟神色慌張地望過來。   徐令宜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   十一娘心裡「咯噔,一下,立刻迎了上去,喊了聲「侯爺」。   徐令宜的臉色並沒有因此而緩和下來,反而更為冷峻。他沉聲吩咐屋裡服侍的:「都退下去!」   竺香忙應了一聲「是」領著丫鬟、婆子戰戰兢兢地退了下去。   徐令宜的目光冷了下來。   「方冀來找我,說勤哥兒媳婦要和勤哥兒和離!」   「什麼?」十一娘大吃一驚,「出了什麼事?」   三井胡同倒座裡停著如三夫人乘坐的馬車,徐嗣勤和方氏的生分,方氏克夫的傳言…………走馬燈似地在她腦海裡轉著。   「具體的情況還不清楚。」徐令宜眉宇間冷凜逼人,「我只聽了方冀的說詞。說三夫人不滿意方氏,逼著勤哥兒休妻。自古休妻有,七休三不休」如若徐家要休妻,要我們拿出憑證來。如果屬實」方家二話不說,立刻領了方氏回湖州。如果拿不出憑證來……方氏不能討婆婆歡心,因此婆婆不待見。以後日子過得磕磕碰碰,看著就心裡有氣,做什麼也不是」說什麼也錯,他們方家也不會讓自己家的姑娘受這樣的委屈。不如把話說開了,大家從今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彼此都好。」   「所以要和離!」十一娘若有所思地道。   和離」需要放妻書,雙方自願。休妻,卻只要男方一紙文書即可。雖然都是夫妻分離,在世人眼中,卻有著本質的區別。和離,妻子沒有過錯,是因為夫妻之間不相安諧不願意在一起生活了。而休妻,則是妻子犯了「七出」有過錯,被夫家所不容。可不管是和離還是休妻,對那些講究門風家聲的人家來說」都是敗壞清譽的事。   和離,不是做婆婆就是做丈夫的德行有問題,要不然,一個沒有任何過錯的女子怎麼就過不下去了,寧願死後沒有供奉香火的人也要和丈夫各過各的。至於休妻,之前又不是沒有打聽家底,沒有相看姑娘。怎麼好好的姑娘嫁到你們家,沒幾年的功夫怎麼就這樣那樣的毛病都出來了?要是小戶人家」還可以說是沒生兒子,大戶人家,又不是養不起妾室。既然不影響生育,那暗疾也就不稱之為暗疾了。為這些理由休妻,只能說明這戶人家沒有容人之量,為人刻薄。男方以後就是想再找門好親事,那些心疼女兒的人家都會避而遠之。   也有娘家勢強的,硬生生把休妻改成了和離。可徐嗣勤卻是永平府的侄子。怎麼也不可能被一個做縣令逼到這個份上吧?   何況,方冀是今年的新科探huā,方家讓他出面,再聯想到方冀的性格…   十一娘不冉蹙起了眉。   這是個男權至上的社會,方家曾出過御吏」方冀又是方家精心培養,做來振興門庭的人物,應該很清楚大周律令對女方是不利的。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提出和離的要求………,是有備而來?還是一時的氣憤之舉呢?   「侯爺」前些日子我聽到個傳言。只是事關重大,又不辯真假,就沒有在您面前多說。」十一娘把方氏克夫的事告訴了徐令宜」又把竺香送新麥時在三井胡同的所見所聞跟徐令宜說了。   徐令宜一巴掌就拍在了炕桌上:「荒唐!」   十一娘從來沒看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竟然心頭一顫。   徐令宜已道:「你這就走趟三井胡同,看三嫂在不在。如果在,把方冀的話原封不動的傳給她。」   十一娘忙應了聲「是」。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太過嚴肅。徐令宜的表情微霧,聲音也緩和了幾分:「回來恐怕到了晚上,多帶幾個丫鬟、婆子隨身服侍著。」   「妾身會小心的。」一個在發脾氣,另一個就不要火上添油了。十一娘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柔和些,「您看,方家長輩那裡,我們要不要也打聲招呼。」   「自然。」徐令宜聽著神色又緩了緩,「湖州遠在江南,如果只是方冀的一時之興還好說,如果方家也是這打算。只怕這件事我們要打起精神來應付了。」   十一娘點頭,去跟謹哥幾打了聲招呼。   謹哥兒正和徐嗣誡玩得高興,頭也沒抬。十一娘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吩咐了徐嗣誡幾句……小心看著弟弟……!類的話,叫了小丫鬟進來更衣。   徐令宜送她到了大門口:「娘那裡,我去說。」   十一娘發現馬車旁的護衛也比平常多,餐聲說了句「侯爺放心」由宋媽媽扶著上了馬車,往三井胡同去。   ……   方氏看到十一娘,並沒有感到奇怪。   她如往昔般恭敬地給十一娘行了禮,請十一娘到正廳坐下。   「婆婆回來有幾天了,沒去給祖母問安,我這個做媳婦的也不好做聲。」她接過小丫鬟手裡的茶,親自捧給十一娘,「還請四嬸嬸不要責怪。」然後吩咐小丫鬟,「去跟婆婆稟一聲,說四嬸嬸過來了。」   這樣的冷靜、鎮定,顯然什麼都知道了。   十一娘索性開門見山:「方家舅爺說你要和離,侯爺一頭霧水,特意讓我來看看!」   方氏的目光如死水,雖然平靜」卻帶著幾分呆滯。   「我從小養在祖母身邊,祖母有一次帶我去寧海娘家走親戚。席間有個表舅家孩子,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大家嘖嘖稱奇」都說這是緣分。表舅母就說,方家娶了我們家的姑娘,不如還一個姑娘我們。大家都說好。祖母雖然沒有說好,可也沒有喝斥那些人胡說。不僅如此,走的時候還送了胡公子一方硯臺,讓他好好讀書,金榜題名,光耀門楣。」她緩緩道來」語氣凝重而沉悶,「誰知道我們回到湖州不久,胡公子就病逝了。」   既然能在女眷席上」應該年紀不大!   十一娘道:「那時候,你多大?」   方氏聽著,看著她的目光就有一分神採:「我五歲。事情的經過已經記得不大清楚,還是事後聽乳娘說的。」   十一娘點了點頭。   「等我年紀稍長,母親開始操心我的婚事。」可能是覺得不好意思,又不能不說,方氏臉有些紅,「挑來挑去」祖母看中了霍家的長公子。兩家正要對八字的時候,霍公子和同窗到河裡去摸菱角,結果……下去就沒有起來……後來不知怎麼,有人就把寧海的事給翻了出來。說我克夫。霍公子的母親……」   正說著,屋罩突然響起個尖銳的聲音:「方家也是書香門第,沒想到教出來的姑娘卻睜著眼睛說瞎話。事到如今,竟然還敢在這裡狡辯……」   十一娘循聲望去。   看見三夫人由貼身的丫鬟杏嬌扶著,站在東門次的門口。   她穿了件水田褙子,面容顯得很憔悴。   「三嫂!」十一娘忙起身跟她打招呼。   方氏則抿了嘴,神色有些木訥給三夫人行了個福禮。   三夫人冷笑了一聲,這才朝著十一娘點了點頭」和十一娘分賓主坐下。   方氏讓人上了荼三夫人隨手就把茶潑到了地上,喝斥杏嬌:「不是吩咐過你嗎?以後只要是方氏的東西,一律不要給我。我還想多活幾年。」   杏嬌就偷偷地看了方氏一眼,「韁恐不安地應了聲「是」磨磨蹭蹭地去倒茶。   方氏不以為意」恭手立在那裡,眼角眉梢也沒有動一下。   十一娘看著奇怪,把來意說了:「方家舅爺剛去了荷huā裡,說大侄媳婦要和大侄子和離。侯爺特意讓我來問問三嫂,怎麼這樣大的事,也不責跟太夫人說一聲……」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三夫人已跳了起來:「什麼?她還想和離?門都沒有?我們勤哥兒有什麼錯?」說著,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方氏,狠不得一口吃了她的模樣。「我就說,我們儉哥兒這麼好的條件,怎麼說這家,這家不同意,說那家,那家支支吾吾的,原來都是因為你。要不是怕被你剋死了,別人怎麼會嫌棄我們儉哥兒?我告訴你,這件事,我不會和你們方家善罷幹休的!」她胸口一起一伏的,顯得很激動。「你就等著勤哥兒的修書吧!」   方氏卻看也沒看三夫人一眼,直直地望了十一娘。   「四嬸嬸,我和相公成親也快半年了,我要是那樣的人,相公怎麼可能好生生地站在這裡?甚至連個頭痛腦熱都沒有?看四嬸嬸待大小姐樣子,也是心疼人的人。我們方家雖然是小門小戶,可我也是我娘的心頭痛,掌上珠。既然婆婆這樣不待見我。我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意思!」她說著,就跪在了十一娘的面前,「嬸嬸,你是個明白人。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家裡還有掛念我的娘親,就成全了我吧!」   ※   更新有點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 第五百四十八章和離(上)   十一娘忙攜了方氏的手。   「都胡說些什麼呢?」她嗔怪道,「這婚姻大事,自有長輩做主。哪能說,和離,就「和離」說,求去,就,求去,。稱既然惦記著家裡掛念你的母親,就不可如此任性才是。」又道,「你先退下去吧!我還有些話和你婆婆說!」   方氏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低聲應「是」曲膝行禮要退下去。   那邊三夫人已忍不住道,對十一娘道:「你什麼話也不用說!這休書,寫定了!」   走到門口的方氏身體微微頓了頓,這才撩簾而出。   十一娘一面朝著宋媽媽使眼色,示意她退下去,一面道:「三嫂消消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好歹也跟我說一說,讓我心裡有個底才是。」   「她剛才不是全告訴你了嗎?」三夫人冷笑,「她克夫。方家竟然瞞著我們,把她嫁到了我們家。」說到這裡,她有些激動起來,「要不是因為給儉哥兒說話,我還被方家瞞在鼓裡,只怕到死都不明白,「…」說著,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十一娘。   原來,自三夫人回了山陽後,就開始幫徐嗣儉相看,想找個能和方氏媲美的二兒媳來。結果別人一聽說她的長媳有兩萬兩銀子的陪嫁,紛紛表示出不起這樣的嫁妝。她只好囑吩媒人,她只選姑娘的人品,不挑姑娘的陪嫁,但那些人家還是婉言拒絕了媒人的提親。一來二去」她不禁有些著急起來。特別是鳳翔知府的小女兒,比方氏還出眾。她想著自己雖然是高攀,可也不是沒有機會的。就趁著一次廟會的機會特意去碰鳳翔知府的夫人。這才知道方氏克夫的事。   「…………他們這是在方家騙婚,這樣的媳婦,我們家無論如何也不能要的!」三夫人義憤填膺地道,「鳳翔知府的夫人說了,她的女兒決不能和這樣的人做妯娌。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就是後悔也來不及。」   十一娘很是無語。只好道:「三爺知道嗎?」   三夫人表情一滯,有些心虛地高聲道:「這種事我怎麼好意思和三爺說。那方氏要是知道廉恥」事情敗露,就應該主動求去才是。竟然還有臉把娘家的兄弟叫來和我們家說什麼和離?他們哪裡把我們永平侯府放在眼裡了!我們要是不給點教訓,只怕要被方家騎到頭頂上了!」   也就是說,三爺不知道。   難道是因為這樁婚事是她訂苒,現在出了事,她不好意思跟三爺說?   十一娘思付著,端起茶盅來啜了一口,淡淡地道:「既然大嫂已經拿定了主意」我也就不再多說了。只是和離也好,休妻也好,總要告訴侯爺和三爺一聲才是。還有太夫人那裡,也要去打接呼為好。」   三夫人聽著有些不自在,忙道:「我這兩天不知道是被方氏氣糊塗了,還是急急地山陽回來受了累,心口疼得厲害,怕太夫人擔心,所以才沒去給太夫人問安。你回去跟太夫人說一聲,明一大早我就過去給她老人家問安。」   「三嫂的話我一定帶到。」十一娘笑看著,道,「不過,三嫂既然打定主意要休妻」有些事,還要是仔細思量一番才是。這,七出,裡面,大少奶奶到底犯了哪一條?」   三夫人一怔。   十一娘就沉吟道:「無子,大少奶奶成親還不到一年,於情於理都不能算是理由;不事舅姑,三嫂走之前還到處誇獎大少奶奶為人孝順懂事」三嫂走後大少奶奶每天去給太夫人晨昏定省,從不斷更,這一條顯然不符合;惡疾」大少奶奶自嫁到徐家,連個頭痛腦熱的時候都沒有:妒忌,勤哥兒沒有妾室,兩個通房如今好生生的,也談不上。口舌,家裡從太夫人到孩子,哪個看到方氏不是歡歡喜喜的;至於淫佚、盜竊,那就更沒有可能了。   三嫂,你倒說說看,這妻,怎麼個休法?」   「這,這……」三夫人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或許是我多心了。也許三嫂去見太夫人的時候,太夫人根本不會問起這些事。」十一娘說著,笑著站了起來,「時候不早了,再晚一些出門就要遇到禁宵了。方氏一日是你的媳婦,她一日就是徐家的大少奶奶。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些事也給她留幾份後路,像今天這樣一棒子打死,勤哥兒臉上也沒有光了。我明天就等大嫂過去,也好商量個對策出來。」   三夫人連連應「是」親自送她出門。   方氏站在院子裡,見她們兩人出來,猶豫了片刻,還是迎了上去:「四嬸嬸,我送您出門吧!」   三夫人看也沒看方氏一眼,一面徑直往外走,一面笑盈盈地和十一娘說活著:「…………我走的時候,謹哥兒才剛做了周歲禮。小孩子一天一個變化,如今只怕能說會跳了!」   十一娘一面笑著朝方氏點了點頭,一面應酬著三夫人:「前幾天剛開始學說話。一開口口就是四個字,又宏亭又清楚。這此日子我想教他多說兩個字,就是不成!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是個木訥的人!」   三夫人看著,對十一娘的在態度更發的親暱了:「我們家哪有木訥的孩子「…………」   和十一娘邊說邊往垂huā門去。   方氏知道三夫人是想用這種方法讓她難堪,然後達到排擠她的目的。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話,默默地跟在兩人的身後到了垂huā門。   有小丫鬟匆匆趕了過來:「夫人,三少爺說肚子不舒服!」   三夫人一聽,急起來:「怎麼個不舒服法?你跟我說有什麼用還不快叫外院的去套車,給三少爺請個大夫來?」說著,歉意地朝十一娘笑了笑,「我就不送你了。你慢些走。」   那小丫鬟沒有動腳,朝方氏望去。   方氏忙從衣袖裡掏了個對牌遞給那小丫鬟。   小丫鬟這才飛奔而去。   十一娘不動聲色,道:「既然是儉哥兒病了,我也去看看吧!」   三夫人擔心兒子,也不和十一娘客氣,兩人一起去了徐嗣儉那裡。   徐嗣儉看上去氣色不錯就是捂著肚子只說疼,看見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讓四嬸嬸拖步了。」   「說哪裡話!」十一娘剛和他客氣了一句,三夫人已拉了他的手急急地道,「你這幾天都吃了些什麼?什麼時候開始疼的?拉不拉肚子?」   「我沒事。」徐嗣儉道,「就是肚子一陣一陣的疼。」   三夫人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抬頭看見默默立在一旁的方氏立刻劈頭蓋臉地喝斥:「稱是怎麼管的家?竟然讓小叔子吃壞了肚子……,…」   方氏站在那裡任她訓。   徐嗣儉拉了拉母親的衣袖:「娘四嬸嬸還有這裡呢?」   十一娘看徐嗣儉精神挺好的,不站在這裡聽三夫人訓斥方氏,再次向三夫人告辭。   三夫人擔心徐嗣儉,客氣了兩句,讓甘老泉家的送她出門。   十一娘雖然是弟媳,卻是徐家的宗婦,永平侯夫人。讓甘老泉家的送出門,未免有些失禮了。   方氏想提醒三夫人一聲三夫人已朝著她喝道:「就知道傻傻地站在那裡,你娘是怎麼教你的?小叔子不舒服,你就是這樣服侍的……,…」   她不由眉角一挑,冷冷地道:「婆婆說的是。我娘的確沒有教我,和我一般年紀的小叔子不舒服竟然要我去服侍。」   三夫人聽得哽在那裡,半晌都沒有說話。   在門外聽到的十一娘不由輕輕地搖了搖了頭,跟著甘老泉家的出了垂huā門。   就有一道人影突然竄了出來。   十一娘和宋媽媽等人都嚇了一大跳,連連後退了幾步,更有膽小的小丫鬟厲聲尖叫起來。   「嬸嬸。」人影朝著十一娘恭敬地行禮,「是我徐嗣勤。」   「是你啊!」十一娘透了。長氣,拍著胸道,「你怎麼會這樣?」然後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他忙上前一步:「嬸嬸受驚了。」臉這才露在了垂huā門上掛著的大紅燈籠下。   「嬸嬸我有兩句話和您說。」徐嗣勤望著她的眼神很認真,表情因此而顯得有些嚴肅。   「什麼事?」十一娘猜想他要說的話與方氏有關係。   徐嗣勤就吩咐甘老泉家的:「你選退下去吧!」   甘老泉家的有些猶豫地看了徐嗣勤一眼,慢吞吞地退了下去。   許媽媽等人也機敏地在垂huā門內的抄手遊廊上站了。   初夏夜,蔚藍色的天空綴滿了似錦的繁星。   徐嗣勤沉默了良久,輕輕地道:「四嬸嬸,您還記得我四表妹嗎?」   媛姐兒?   十一娘一愣。   沒等她回答,徐嗣勤已道:「我還記得她是為什麼遠嫁的!」   他年輕的面孔帶著與實際年紀不相符的滄桑。   「嬸嬸」徐嗣勤的聲音低沉緩慢,像凝凍的小河。他拱手,朝著十一娘作揖,一作到底,「請您在四叔面前幫我說說。我,我是不會休妻的。」   十一娘望著在她面前躬下身子的徐嗣勤,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眼睛有些溼潤。   她想了想,輕聲道:「那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決定,會讓方氏以後的日子很難過!」   「我知道!」他直起身子,「我會好好待她的。」   「你要記住你的話。」十一娘說著,眼角的餘光無意朝著垂huā門內瞥了一下。   方氏靜靜地站在垂huā門的臺階上,被夜風吹起的裙角像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 第五百四十九章和離(中)   「李輪攆在青石路上,發出單調有規律的……骨碌骨碌」,的聲音,車廂裡更顯靜謐。   十一娘斜斜地歪在大紅色五彩雲紋捧福的迎枕上,宋媽媽坐在榻旁和她說著話。   聲音不高不低,正好壓過車輪聲,又不甚至讓隨車的婆子聽見:「……我和幾個小丫鬟在一旁的廂房裡卿天。聽那幾個小丫鬟說,三夫人一回來就指著大少***鼻子大罵了一通,然後就氣得「病,倒了。大少爺也是臉色鐵青。大少奶奶在床前侍疾,被三夫人趕了出去,還說,看見大少奶奶就有氣。要是大少爺不想她被大少奶奶氣死,就別讓大少奶奶進她的門。大少爺就讓大少奶奶暫時迴避,自己和三少爺在三夫人身邊待疾。   「大少奶奶就在屋外服侍。每天親自生火煎藥,端到門口,再由杏嬌送到屋裡去。三夫人勸大少爺休妻,大少奶奶在屋外聽得一清二楚,也不分辯,也不和大少爺置氣,每日依舊湯湯水水的服侍著。大少爺的臉色這才漸漸緩和了些。後來三夫人知道藥是大少奶奶煎的,連碗帶藥全甩了出去。大少爺慌了神,跪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頭,又自己去廚房裡煎了藥,三夫人這才消了氣。每天在大少爺耳朵旁邊叨念著休妻的事。」   也就是說」一開始徐嗣勤是很生氣的。   十一娘拔弄著手碗上沉香木雕huā蓮的串珠,沉聲道:「那大少爺怎麼說?」   「大少爺一開始還勸三夫人不要生氣,先把病養好,這些事等三夫人病好以後再說。後來就只在一旁恭敬地聽著」旁的話」一句也沒有了。三夫人氣得夠嗆」,」說到這裡」宋媽媽俯過身去,在十一娘耳邊低語,「就藉口晚上睡得不安生,總夢到些不好的東西,她心裡害怕」讓大少爺給她做伴。大少爺就在榻前安了張美人榻,每天晚上服侍三夫人的茶水。」   十一娘挑了挑眉角:「這樣說,大少爺這些日子都一直歇在三夫人屋裡了?」   宋媽媽輕輕地點頭,直了身子,恢復了剛才的聲量:「三夫人不是支使著大少爺做這,就是支使著大少爺做那。大少爺一會要去給三夫人請大夫」一會兒要去抓藥,一會兒家裡的銀子不夠了要去銀樓兌銀票」每天忙得轉得團團轉。有時候和大少奶奶遇見了,也不過是點個頭。   「不僅如此,三夫人還常常趁著大少爺不在家的時候對大少奶奶冷嘲熱諷或指桑罵槐樹一番,讓大少奶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沒個安生的時候。大少爺要是在家呢,三夫人就時不時地哭一上場,不是說自己命苦,到老了還要受兒子、媳婦的氣,就是可憐儉哥兒受了大少***連累」連個媳婦都說不上。等她死,怎麼有臉去見徐家的列祖列宗的。   「這樣鬧了幾天,大少奶奶算著殿試的日子過了,就差人請了方家舅爺來。兩個人在屋裡說了大半天的話,方家舅爺連聲招呼都沒有打就走了。」   十一娘想到小丫鬟拿了方氏的對牌才敢行事,又想到杏嬌看方氏的臉色才敢去倒茶……思付道:「三夫人回來以後」就這樣每天鬧騰,沒幹點別的事?」,宋媽媽有些不解,揣測著十一娘的心思道:「三夫人回來後哪裡也沒有去,每天就在家裡,逼著大少爺休妻。」   十一娘見她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沉吟道:「要是我沒有記錯,三井胡同的這些婦僕,好像都是大少***陪房吧?既然是大少***陪嫁,徐家一不給月例,二不負擔嚼用。三夫人有什麼事」只是指使不動吧?和你說話的這些小丫鬟都是些什麼人,你可打聽清楚了?」   宋媽媽明白過來,忙道:「我也是怕方家的陪嫁向著大少奶奶說話,所以特意挑了跟三夫人從山陽回來的小丫鬟說話。據說三井胡同服侍的人雖然大部分都是大少***陪房,可大少奶奶對她們這些在三夫人面前服侍的人卻很是恭敬,正屋裡傳出去的話,從來不曾怠慢。語言中對大少奶奶都很是推崇。說大少奶奶不愧是江南的書香世家出來的,行事做派、談吐舉止處處透著讀書人的溫文爾雅,大方從容。」   十一娘聽了,就輕輕嘆了口氣。   宋媽媽則跟著苦笑。   三夫人既然想休了主持中饋的媳婦,這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媳婦手中的權利收回來,然後把媳婦拘在家裡,身邊得力的人想辦法打發出去,再想辦法扣幾頂諸如「不孝」之類的大帽子才是。這樣只間一味地在口頭上狠又有什麼用?   現在大少奶奶搬了救兵來,只怕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平息的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道:「,夫人,您看這事,該怎麼辦好?」   在宋媽媽心裡,三夫人這樣背著太夫人、十一娘折騰固然不對,可方冀這樣上門嚷著就芳對徐家的大不敬,徐家怎麼也不能示勢,要不然,豈不隨便什麼人都能跑到徐令宜面前叫囂一番?   「侯爺正和太夫人商量這件事。」十一娘理著自己的思緒,免得等回太夫人問起來答不上來,或是答得讓太夫人不滿意,「先回去聽聽侯爺和太夫人怎麼說了再做打算吧!」,也是」天塌下來了還有侯爺和太夫人。   「是**瞎心了。」宋媽媽笑著,提了木桶裡用棉絮保溫的青huā瓷提粱壺給十一娘繼茶。   「不用了。」十一娘搖了搖手,「快到荷huā裡了,我等會還要去給太夫人回話。」又道,「我還有些事要好好地問問你。」   宋媽媽放下提粱壺,恭敬地應了聲「是」。   馬車到達荷huā裡的時候,玉版帶著七、八個小丫鬟,提了大紅的瓜型宮燈在垂huā門口等她。   隨車的婆子剛放了腳凳,玉版就迎了上去,親自扶十一娘下了馬車,低聲道:「侯爺和太夫人正等著夫人呢!」   十一娘點頭,換了青帷小油車,去了太夫那裡。   只有杜媽媽一個人在屋裡服侍。   太夫人示意十一娘在自己身邊坐下,杜媽媽倒了茶,掩了榻扇門退了下去。太夫人立刻道:「老三媳婦在家嗎?」   「在家。」十一娘傳達著三夫人的推脫之詞,「可能走路途太遠,從山陽回來的時候……」,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太夫人已朝著她擺手:「這裡又沒有外人,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就不要說了。」,十一娘低聲應「是」,儘量不帶立場、簡明扼要地回答著太夫人提問,最後,她適時把徐嗣勤的意思傳達給了太夫人和徐令宜:「……勤哥兒說,謠言止於智者。他不想休妻。」   徐令宜聽著直皺眉頭。   太夫人卻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來:「這孩子,也太老實了些。以後只怕會被方氏吃得死死的。」,說完,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問她,「那你說說看,方家到底打得是什麼主意?」   十一娘自己也在反覆地想這個問題。   她慎重地道:「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姻緣。誰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好。照我看,方家說要和喜,也是想先發制人,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而後的策略而已。」,太夫人微微點頭,看十一娘的目光中就有了一份欣慰。   「不錯。我也是這樣想的。」太夫人緩緩地道」「方氏如果被休,那就等於默認了她克夫之事。這是方家決不願意看到的。要不然,也不會費了這麼多的心思,把方氏嫁到北方來。可誰家遇到這樣的事只怕都會找藉口休妻。與其讓我們家找到藉口提出休棄,還不如他們先自請和離。我們如果礙著清譽執意不同意」方氏克夫的事就再也不是防礙。我們如果寧願不要清譽也要讓方氏出門,方氏也能名正方順地帶著方家給她的陪嫁大歸,父母百年之後,她有陪嫁傍身,至少可以衣食無著,不能於落得個孤零零無依無靠。」說著,太夫人語氣一頓,「,難怪方冀敢到老四面前叫囂。不知道這是他和方氏商量的主意呢?還是家裡一早就商量好的應對之策?如果是兩個人商量的,這兩個孩子也算是有膽有謀了。如果是方家早就商量好的……方冀就算是新科的探huā,那也是晚輩。這樣大的事,哪有讓個晚輩來商量的道理?分明就在試探我們?」太夫人冷冷地笑了一聲」「老三媳婦就是再胡鬧,也輪不到他們方家的人來教訓?」太夫人目光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你是宗婦,如果方家是有備而來。你說說看,這件事該怎麼辦?」   方氏到現在還沒有懷孕,三夫人又一心想隔離兒子和兒媳,把兒子留在自己屋裡……徐家只要抓住「無子」,這一點做文章,方家最後就只能低頭。   可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女人被休了日子不好過,和離了日子同樣不好過。前者和後者相比,也不過是一個在地上,一個在竹蓆上。她不相信什麼克夫之類的傳言,徐嗣勤又想和方氏過下去,方家也不過是想用「和離」討價還價為方氏爭取立腳的機呢……而太夫人為了徐家的顏面,不管三夫人是對是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方家的人在這件事上為所欲為的。   「娘」十一娘認真地望著太夫人,「,我看這件事,還是問清楚的好。看看到底是兩個孩子的意思,還是方家的意思。   要真是兩個孩子胡鬧,我們這樣,豈不是棒枰了鴛鴦?」 第二百四十章出面(下)   婆子們和徐令宜擦身而過,一個出去,一個進來。   徐令宜奇道:「這是做什麼?」   十一娘把羅大*奶的來意說的:「……把人交給大嫂,由大嫂安排去。」   徐令宜點頭,把徐令寬畫的圖紙拿出來,給十一娘講哪裡鋪什麼磚,哪裡畫什麼圖案,哪裡雕什麼花。   十一娘雖然覺得有些太過講究,可見徐令宜很滿意的樣子,也就順他了。點頭稱「好」。   「那就二月初六動工。」徐令宜道,「到了四、五月間就可以搬了。」   那個時候正好要辦元娘三年的除喪服禮,三姑六眷都要來的,孩子也不用這樣拘在屋裡了。   「就照侯爺的意思。」   徐令宜收了圖紙,第二天吩咐白總管去買土石、備木材。十一娘一面領著孩子們玩,一面觀注著茂國公府的動靜。那些被派過去的粗使婆子常常過來給她報信。   「大*奶領我們去了茂國公府,那些管事看了忙殷勤地給我們安排住的地方。其他的話,竟然問也沒問一聲。一副怕惹上麻煩的樣子。說起來茂國公府也是公卿之家,怎麼就沒個忠心耿耿的。我看,這家以後還是得十姨奶奶當才是。」最後一句,當然是為了巴結十一娘說的。   十一娘不置可否,賞了她一兩銀子。   那些婆子就更殷勤,輪著班來給十一娘報信,說話的內容五花八門,只盼著越長越好。好像說話的長短和內容與她們對十娘的關心程度成正比似的。以至於王家廚房的廚娘常常偷了廚房的菜偷偷帶回去十一娘都知道了。   「今天姜夫人要去拜訪刑部的張大人,結果被袁寶柱家的攔下了。還說了一大通話。文縐縐的。我都學不會。」那婆子咧嘴一笑,討好地道,「我瞧著這女人不一般,就私底下打聽了。原來她讀過《瓊林幼學》的!」她加重了語氣,很得意自己的發現一般。   十一娘微微地笑。   冬青和濱菊跟著她的時候,她也教她們讀過《瓊林幼學》。何況姜家那樣的人家。婦僕會識字不是什麼稀罕事。   那婆子見十一娘沒有什麼反應,不免有些失望。   十一娘就笑著讓小丫鬟給那婆子重新上了杯茶。   聽八卦、和僕婦們議論別家的事不符合女德的標準。但王家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有時候聽她們說一些看似毫不起眼的瑣事,卻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重大信息。所以她會隱晦地暗示她們多說些王家的事給她聽。比如說讓小丫鬟重新上杯茶,以此暗示他們,時間還早,你有什麼話儘管說。   那婆子接過茶,思忖片刻,道:「我還聽說了一件事。」   十一娘眼底露出幾份興致。   婆子看在眼裡,受了鼓勵,立刻笑道:「我聽姜夫人身邊的小丫鬟說。這袁寶柱家的,原不是在姜夫人身邊服侍。是從樂安老家來的。奉了狀元老爺之命,來給翰林老爺的夫人送東西的。後來王家出了這樣的事,翰林老爺就讓袁寶柱家的跟著姜夫人過來打打下手。據說那袁寶柱家的因此有些桀驁不馴,曾經出言頂撞過姜夫人。姜夫人雖然煩她,但看在翰林老爺和狀元老爺的份上,一直忍著。」   十一娘頗為意外,卻又覺得是情理之中的人。   姜家就算是再不待見王琅,姜夫人卻是姜家的媳婦。總有人把姜夫人的意思理解成姜家的意思,總有人看在姜家的面子上不好拒絕姜夫人的要求。只是她沒有想到那個袁媽媽竟然是姜松的人,更沒有想到姜柏會以此為藉口派個人到姜夫人身邊去的。   看樣子,這個袁寶柱家的是極受姜家人重視的。   姜家表面上對姜夫人的所作所為不予理會,實際上卻時刻注意著。   那婆子見自己說的十一娘不知道,不由鬆了一口氣,道:「不過,我看那袁寶柱家的說的挺有道理的。婦道人家拋頭露面各有各的難處,可到刑部衙門去,就有些不好了——誰家好生生的,竟然惹上官司啊!」說著,悄悄地打量十一娘的神色。   她們這些婆子也不是那沒見過世面的。羅家和王家劍拔弩張,她們是當事人,哪裡看不出來。   見十一娘暗暗頜首,那婆子眼睛骨碌碌地直轉。思忖道:大家都說夫人不待見那位姜夫人,看來是真的了。以後到不必給那位姜夫人留情面了。就壓低了聲音,道:「夫人,我還聽說,姜夫人這幾天在清老夫人的箱籠。」   十一娘一怔。   難道那些旁枝的親戚動了老夫人的東西?   念頭閃過,又搖頭。   應該不會吧!小偷小摸一下有之,動老夫人箱籠,是可以告官的……   正想著,那婆子已道:「老夫人身邊的小丫鬟說,姜夫人把老夫人留給十姨奶奶的一些東西都拿出去當了。」   留給十娘倒未必。   常言說。衙門八字開,沒錢莫進來。   姜夫人差錢打點到是真的。   那婆子走後,她和徐令宜說起這事來:「……袁寶柱家的敢攔著姜夫人,十之八、九是姜柏大人的意思。」   十一娘想到姜家人和徐令宜的態度……覺得姜夫人想給王琅沉冤昭雪,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徐令宜點頭:「雖然是無心插柳,可也算是善有善報。」十一娘派婆子過去的時候,並沒有想到會得到這些消息。「不過,姜松這個時候派了這個袁寶柱家的來燕京,又是個這樣能幹的……」他沉吟道,「恐怕和諄哥的婚事有關係。」   由不得他這麼想。   正好諄哥孝期要滿的時候樂安派了個婦人來見姜柏的夫人。而且來了之後還不急著回去,被姜柏派去看著姜夫人。   十一娘也這麼說。   她甚至想的更遠。   如果是自己,也會派個這樣的人來打前站。一是熟悉一下燕京的情況,二是打聽一下諄哥的性情。兩家畢竟只是交換了庚貼還沒有過禮。   「您看我要不要去姜夫人那裡拜訪拜訪?」   孩子怎樣那是一回事,大人的態度又是另一回事。   「不用了。」徐令宜搖頭,「他們這樣的人家,你不理,他覺得你沒誠意。你太殷勤,他又覺得你有鬼。我們裝做不知道好了!」   十一娘笑起來,問徐令宜:「蓋房子的東西什麼時候運進來。只怕到時候要用帷布圍一圍。我們這樣住著不方便,您看,我們要不要搬個地方住?」   「明天一早就有石料進來。」徐令宜想了想,「花園令寬他們住著……要不,和娘商量商量,住到娘那裡去。」   十一娘暗暗鬆了口氣。   還好徐令宜沒有提元娘留下來的那個院子。   她笑著點頭,抬瞼卻看見門帘輕動,琥珀的臉在簾縫裡一閃而過。   十一娘不動聲色和徐令宜說了幾句閒話,找了個藉口出了內室。   琥珀在廳堂裡。   她雙手緊握,神色焦慮地在屋裡打著轉轉。   難道是冬青那邊出了什麼事?   前兩天萬家把庚貼送了過來,說是八字很合適。十一娘正讓陶媽媽商量著過禮的日子。聽綠雲說,冬青沒什麼喜色,反而很愁。怕嫁到萬家不能適應那邊的生活。有點婚前恐懼症似的。   她輕輕地咳了一聲。   琥珀聽到動靜望過來,見是十一娘,竟然一路小跑過來,拉了十一娘到東次間,又將東次間門口立著的一個小丫鬟遣了下去,這才附耳十一娘:「夫人,喬姨娘恐怕是有了。」   十一娘怔了怔反應過來。   「你是說,她有身孕了。」   以前徐令宜常常不在家,現在生活基本穩定,喬蓮房又年輕,懷孕是很正常的。   「今天一早還來給我問安了。」她眉頭微蹙,「卻什麼也沒有說?會不會是你弄錯了。」   照說懷了身孕是件好事。如果是真的,她為什麼要瞞著呢?怎麼也要找大夫確定一下。要知道,馬上就是她待寢的日子了。如果因此動了胎,可就得不償失了。   「陶媽媽一直讓我們注意著那邊的小日子。」琥珀臉色微紅,「以前喬姨娘的貼身褻衣都是小丫鬟珠蕊幫著洗。這個月是繡櫞幫著洗的。珠蕊當時還納悶,生怕是自己做得不好,喬姨娘不喜歡。特意去問了繡櫞。現在看來,根本就是有鬼。」   十一娘想了想,道:「她既然不說,我們就當不知道吧!免侯爺問起來,我們不好回答。橫生些枝節。」   琥珀聽了猶豫道:「那陶媽媽那裡我們要不要說一聲……」   「我來跟她說吧!」十一娘道,「她的心思多,免得又有什麼主意。太夫人一直盼著多子多孫。我屋裡要是出了人命,總是不好。」   喬蓮房這樣不做聲,可乘之機太多,她真怕陶媽媽做手腳。要知道,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就算喬蓮房生下的是男丁,以徐令宜現在的子嗣情況來看,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嗯!」琥珀應喏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喬姨娘來了!」   十一娘愕然,和琥珀交換了一個狐惑的眼神。   「請她進來。」她笑著吩咐小丫鬟,和琥珀去了廳堂。   繡櫞扶著喬蓮房走了進來。   十一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從她的腹部掠過。   難道真的懷了身孕,所以這樣的小心翼翼,需要人扶著。 第五百五十章和離(下)   太夫人聽著沒有做聲。   十一娘一看有譜,繼續勸道:「沒有這樣的傳言,方氏不管是從品行、相貌還是涵養,都是屈指可數的。配我們家勤哥兒也配得。要是真的和離了,方氏以後日子難過,勤哥兒以後未必能找到像方氏這樣的媳婦。「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彼此都好,這樣的話,也只有方冀這樣的楞頭青說得出來。這婚姻大事,哪是這麼簡單的?何況這結髮夫妻最恩愛,能夠一桿子撐到頭,又何必中途改弦易轍呢?」   太夫人低頭喝了。茶。   十一娘更加確定太夫人的心思了。就笑道:「娘,要不」我們派個人去湖州那邊打聽打聽,看方氏說的到底屬實不屬實。要是她滿。胡言,可見人品也不怎樣。到時候我們再和方家計較也不遲。再把勤哥兒和方氏的生庚八字請了高人好好的算一算,看看到相不相剋。我聽人說,有些女人的八字好,福緣淺的人家是安不住的。說不定方氏的八字貴重,命裡就得嫁到像我們徐家這樣的皇親貴胄裡來呢!然後我再方冀探探口風,看到底是他一時的衝動呢?還是方家的早就商量好了的。娘,您看這樣行不行?」   「那就照你說的辦吧!」太夫人微微翕首,目光落在了徐令宜的身上,「去湖州打聽的事就交給你了。」說著,長透了口氣,「我有些累了,你們也早點歇了吧!」語氣有些悵然。   這的確是件讓人情緒低落的事。   十一娘和徐令宜行禮退下。   守在門口的杜媽媽忙叫了竺香挑燈,送兩人到院子門口才折了回去。   徐令宜夫妻這才有機會說說體己的話。   「勤哥兒真的跟你說了不想休妻的話?」   十一娘嗔道:「難道我還能杜撰不成?」   徐令宜望著她笑。顯然根本不相信她的話。   「侯爺不相信去問勤哥兒好了!」十一娘橫了他一眼。   徐令宜就嘆了口氣。   他放慢了腳步,和十一娘肩並著肩,徐徐地走在掛滿了大紅燈籠的抄手遊廊上。   「原想著「讀千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勤哥兒在山陽住了些日子,一路所見所聞」能讓他有所長進。現在看來這孩子還是少點機敏。」他緩緩地道,「這個時候」可不是他們小倆口鬧矛盾,託人說話句,從中帶和一下就完事的事。現在是兩個家族之爭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有點失望的樣子。   是因為這樣,所以才皺眉嗎?   十一娘也放慢了腳步,和徐令宜延著曲折的抄手遊廊慢慢地走著:「關心則亂,侯爺也不必太過苛刻。」   &nbā了很多的心血?   她看到徐令宜不是十分高興,笑著轉移了話題:「娘是怎麼打算的,侯爺好歹給我遞個音。我見了方家的人也好行事啊!」   想到這裡,她說起徐嗣諭的事來:「……今天八月的院試,諭哥兒參加嗎?」   「要等諭哥兒回到安樂再說。」徐令宜道」「姜先生前幾天給我來了封信,只是提醒我關注福建的形勢,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說!」   「福建的形勢?」十一娘有些意外,「福建的什麼形勢?」   徐令宜輕聲道:「姜先生覺得個人喜憎是小家族安危是重。區家敗得太快,對我們徐家也不太好。讓我想辦法支持一下蔣雲飛。」   十一娘有些訝然:「侯爺經常和姜先生討論朝中大事嗎?」   「也算投機,所以偶爾說說。」徐令宜笑道,覺得這種場合不適宜談這樣的話題,笑道接了剛才的話茬:「對了娘問起貞姐兒的婚期,讓我們快點定下來!」   八月武舉的結果會出來,邵家可能想雙喜臨門提的幾今日子都是九、十月間的。十一娘想著貞姐兒能晚點嫁就儘量晚點嫁,和徐令宜準備著想在十月間挑今日子,只是為了表現出抬頭嫁女兒的姿勢,準備等邵家的媒人再來催的時候再把具體的日子定下來。現在徐令宜又問起來,她還以為太夫人有什麼吩咐:「可娘看中了哪個吉日?」   「那到沒有!」徐令宜道,「娘就是想早點知道,就她老人家還有幾件東西要送給貞姐兒定了日子,也好早些準備。」   「那侯爺覺得十月十二如何?」   「也行啊!」徐令宜道「滄州離這裡五、六天的路程。十月初初我們發親,正好十月十二日到。都是雙日子。挺吉利的。」   兩人說著進了院門。   顧媽媽正抱著謹哥兒立在院子中間,徐嗣誡則在一旁和他說著什麼。   聽到動靜,三個望過來。謹哥兒立刻掙扎著下地朝父母跑去:「爹爹,娘!」   徐令宜怕他跌倒,忙上前拖好兒子:……這麼晚了,怎麼不不睡覺?」   謹哥兒嘟了嘴,大大的鳳眼噙滿了淚水,十分委屈地望著十一娘:「娘,講故事!」,那邊徐嗣誡已上前給兩人行了禮,道:「六弟非要母親講故事不可。我們就陪著他到院子裡等門了。」,肯定是謹哥兒吵鬧不休,徐嗣誡在哄他。   十一娘攬了攬徐嗣誡的肩膀:「你明天還要去學堂,快去睡吧!」   徐嗣誡笑著行禮退了下去。   徐令宜抱著謹哥兒進了屋,晚上睡在兩人的中間,聽十一娘講《嫦娥奔月》的故事給他聽。   好不容易把他哄睡著了,徐令宜不禁輕柔地摸了摸兒子的頭:「小時候你讓他跟你睡他不幹。現在大了,反跟著我們睡起來。」   十一娘笑著吹了燈:「小時候不懂事嘛!現在大了」自然想枯著父母了……」,說話間,就感覺有雙手不安份地伸了過來。   她忙捉了那手:「不行,有孩子……」聲音低低的,略帶幾份羞赧。   徐令宜翻身,貼著十一娘躺下:「天氣越來越熱」謹哥兒怕熱,讓他睡裡面!」,「借。!」十一娘撥開他的手。   徐令宜反問:「我還用得著找借。?」   十一娘忍俊不禁笑起來。   徐令宜低聲吩咐她:「明天早點哄謹哥兒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夫人來給太夫人請安,可太夫人和二夫人天沒有亮就去了欽天監。   &nbā廳裡坐了。   相比昨天,她的神色顯得非常憔悴」說話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十一娘看著她情況很不對勁,讓杏嬌陪她回屋歇歇:「……那邊一直有人收拾,換床乾淨的被褥就行了。」   三夫人沒有拒絕她的提前,由竺香服侍著,和杏嬌一起回了她從前住的院子。   &nbā來拜訪你父親……」,」她把方冀的來意告訴了徐令宜嗣,「你父親是長輩,有些話不好問。他這兩天肯定忙著拜會師府和同科」你幫我跑一趟劉侍郎的院子,請方探huā過來說幾句話。」,徐嗣諭滿臉錯愕,半晌才回過神來,恭敬地應了一聲「是」然後忍不住問他:「那大哥怎麼說?」   絕不休妻!   雖然表現的態度,對妻子也有了個交待,卻違背了母親的意願。   十一娘覺得這話不應該由自己告訴徐嗣諭:「你也抽空去看看勤哥兒了,勸勸他。」   徐嗣諭應聲而去」宋媽媽走了進來。   「夫人,我聽到個不好的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和十一娘耳語,「杏嬌說,三爺今天一大早」突然從山陽回來了。還把隨身的官服、官轎都帶了回來。」   難怪三夫人來的有點晚。   瞧這樣子,只怕事情有些不妙要是升了官,三爺、三夫人怎麼會這樣一聲不吭的!如果沒有升官,把代表身份的官服、官轎都帶子回來……難道不用去了?   想到這些,十一娘不由冒汗。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如果真的是辭了職,難道這樣躲在三井胡同就可以解決問題了。   十一娘吩咐宋媽媽:「宮裡有新上市的櫻桃和白桃賞過來。你等會一樣帶一點,去看看大少奶奶。然後注意一下,看三爺在不在屋裡。」   宋媽媽滿臉的驚訝」好半天才合攏嘴」應了聲「是」,。   可沒過兩盞茶的功夫,宋媽媽折了回來:「夫人」侯爺和三爺正在外書房裡說話呢!」   這樣說來,倒是自己冤枉三爺了。   「你去看看,想辦法打聽一下三爺為什麼回來燕京!」   宋媽媽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一個人歪在炕上想了半天的心思。   宋媽媽神色有些慌張地一路小跑進了正院。   「夫人,我打聽清楚了。」,她匆匆地道,「說是三爺借錢給別人,被人彈劾。上峰看在侯爺和姜先生的份上」讓三爺自請辭職。三爺就辭職回來了!」   發高利貸被人告發了!   十一娘覺得三爺一向謹慎,決不會去做這種有影響他聲譽、有可能讓他丟官的事。   她想到了三夫人……   正尋思著要不要去三夫人那裡探個口風,太夫人和二夾人回來了。   &nbā門前迎接。   太夫人看見三夫人,淡淡地說了聲「過來了」,。   三夫人忙上前要去扶太夫人上青帷小油車,太夫人卻把手搭在了二夫人的肩膀上,由二夫人服侍著上了車。 第五百五十一章婚姻(上)   「你心角疼好此了沒有?「太夫人端了十一娘捧上的熱茶。輕輕地啜了一口。   「好多了,好多了!」三夫人忙笑著臉兒走了過去,「本應該早點來給您問安的,可怕您擔心,就「……」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太夫人揮手打斷:「山陽離這裡千裡迢迢,你也是坐三望四的人了。一路奔波,身體抱恙,想多歇幾天再來見婆婆,也是人之常情。」然後問道,「大少奶奶怎麼沒和你一起來?」語氣十分的柔和。   三夫人和十一娘俱是一愣。   十一娘知道太夫人和二夫人去欽天監給方氏和徐嗣勤合八字了。   除非遇到個二愣子,不然,欽天監的人也許不會把對成了親的夫妻八字算得很好,但也不會算得相生相剋。要不,她也不敢出這樣的主意了。可看太夫人的樣子,分明對方氏很滿意的樣子。難道欽天監的人給小倆口算出來的八字十分匹配不成?   她不由朝太夫人望去。   卻看見站在太夫人一旁的二夫人朝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十一娘聽說太夫人讓二夫人陪她老人家去欽天監的時候,心裡就隱隱有種期待。   以這個社會眼光,二夫人有些離經叛道,又是孀居,應該對方氏所謂「克夫」的傳言不以為然才是。而且她這些日子足不出戶,聽說在研究星象學。有她陪著去,以她的學識,只要她願意,完全可以把不利的局面變成有利形勢。現在看來,二夫人顯然是幫了方氏一把。   只是她站在太夫人跟前,不敢跟二夫人眉來眼去。正襟站在那裡,眼角眉梢也沒有動一下。   二夫人看著挑了挑眉角,不再看十一娘。   三夫人卻是在心裡嘀咕。   難道昨天晚上回來的太晚,太夫人一早就有事出了門,十一娘還來不及跟太夫人說起這件事?   她朝十一娘望去。   就看見十一娘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裡。   難道是方氏那狐媚子天天來給太夫人問安,太夫人年紀大了,喜歡聽年輕人的huā言巧語,方氏又手面大方的打賞太夫人身邊的人」有誰在太夫人面前說了什麼,太夫人有些糊塗了,只記得方氏的好,不記得方氏的壞,就這樣輕輕放過了?   要真是這樣,那可是不行的!   想到這裡,三夫人咬了咬牙。道:「娘,我讓她呆在家裡別到處亂跑。你可能不知道吧」我這次回來,「」   太夫人擺了擺手,再一次打斷了她的話:「我雖然是你婆婆,卻一向不管你們房裡的事。就是怕那些管事的媽媽、貼身的大丫鬟看著我打了你們的臉」逢高踩低,讓你們沒臉。要知道,主母就是主母,這僕婦就是僕婦,我不給臉你們,是因為我是你婆婆,怎麼也輪不到那些人來給臉色你們看。大少奶奶做的不對,你做婆婆的關起門來教訓就是。多的」就不要說了。這旁邊還站著你的妯娌。你怎麼也要給你媳婦在長輩面前留兩分體面!」又道,「你既然身體不太好,家裡又有一堆的瑣事,這幾天你就不用來給我問安了。先把家裡的事安頓好了再說。」然後笑著望了二夫人,調侃道,「也免得被人說我是惡婆婆一媳婦病了還要到我面前來立規矩!」   一席話說的三夫人臉色白一陣,紅一陣,面露急色,嘴角微翕,正要說什麼,二夫人已笑道:「看娘說的。您要是惡婆婆」那這燕京城裡只怕有九成的人都是惡婆婆的了。您開玩笑可以,可別把其他人給套了進來。小心別人跑來找您算帳。」   太夫人呵呵地笑,端了茶:「你退下去吧!我還要和十一娘商量貞姐兒的婚事!」   三夫人看著腳步也沒有挪一下的二夫人」臉色發紫,吶吶地應了聲「是」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太夫人的臉就沉了平來。   「我和你二嫂去了欽天監,看在你二嫂的面子上,欽天監的監正大人和監副大人各給勤哥兒和方氏算了一卦。得出來的卦相都一樣。說勤哥兒命裡缺木,三十歲到三十四歲有一道坎,不留神,就會犯水官星。需要一個五行多土的人幫忙擋著。偏偏方氏不僅五行多土,還多金。金從土起,她和勤哥兒的八字相配,不僅旺夫,而且旺子。」太夫人望著十一娘,頗有些感慨地道,「看樣子,還真讓你說對了,這方氏生來就是配我們勤哥兒的。」說完,老人家臉色一正,「就等老四那邊的消息了!」   既然相信欽天監的卦,為什麼還要等湖州的調查結果。說到底,太夫人還是更相信事實。這些算卦觀星,不過是為了自己安慰自己罷了。   十一娘此刻只希望方氏沒有扯謊,用真誠為她在這個家裡贏得立足之地。   「侯爺說,最多半個月,湖州那邊就有消息過來。」她柔聲道,「娘也別太著急,去藥王廟裡拜了藥王,眨眼的功夫就有半個月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吩咐十一娘:……方家那邊,卻不可鬆口。怎麼也要方家的長輩帶著方探huā來陪罪才行!」   十一娘恭聲應「是」。   杜媽媽笑盈盈地走了進來。見氣氛有些嚴肅,打趣道:「這都快晌午了,您坐著訓媳婦不覺得累,可憐我們兩位夫人,只怕是腿都僵了。」然後又對十一娘和二夫人道,「前兩天皇后娘娘讓了賞了些上等的天麻,今天廚房盹了天麻烏雞湯。兩位夫人可不能就這樣白白地站了,怎麼也要討碗湯喝了再走。」   二夫人和十一娘都笑起來。   太夫人則指了杜媽媽笑道:「就你巧,拿了我的東西去討好怡真和十一娘!」   「那也是您的東西好,留得住兩位夫人!」   太夫人聽了直笑,讓十一娘「把謹哥兒也抱來。我今天還沒見到謹哥兒呢」。   十一娘笑著讓竺香去抱了謹哥兒,又告訴謹哥兒喊「二伯母」。   二夫人笑著點點頭,客氣地說了句「好像又長高了些」。   謹哥兒見二夫人態度冷淡,立刻撲到了太夫人的懷裡,「祖母,祖母」地喊著。   太夫人甜到心裡去了。忙讓玉版去拿了宮裡賞的玫瑰糖,又對二夫人道:「你不知道」他一頓能吃一碗飯。落地到現在,還沒有請過大夫。」完全無視謹哥兒剛出生那會是怎樣折騰人的,「要是不斷奶,這身子骨肯定還要好些。」太夫人說著」語氣裡有了幾分悵然。   十一娘原準備十個月就給謹哥兒斷奶的,因為太夫人的反對,最後拖到過了周歲禮。還好十一娘精心為謹哥兒準備膳食,謹哥兒斷奶後雖然瘦了很多,可精神頭更足了,太夫人這才沒有多說什麼。要不然,謹哥兒斷奶的事哪能這樣順利!   可能話題不是二夫人擅長的,她笑了笑」沒有做聲。   玉版拿了玫瑰糖來。   十一娘笑著接了過去:「我幫謹哥兒收著。等他吃了飯再給他吃!」委婉地拒絕了太夫人的打賞。   杜媽媽見了忙道:「太夫人有好幾個青huā瓷的小罐子,裝這玫瑰,糖正好。六少爺肯定喜歡。」話題就轉到了謹哥兒身上太夫人很喜歡收集那些精美的小東西,不知道為什麼,謹哥兒也特別喜歡,看見了就要佔為己有,太夫人因此常常誇謹哥兒聰明,說謹哥兒像她,天生就知道什麼東西好,什麼東西不好,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謹哥兒喜歡,就賞給他。   太夫人聽見杜媽媽這麼說自然大笑起來。   杜媽媽就趁機讓小丫鬟擺膳:「可別把我的六少爺給餓著了!」   太夫人愛憐地摸著謹哥兒的頭,笑容慈祥。   二夫人望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不由深深地看了十一娘一眼,回去後若有所思地跟結香道:「我還以為十一娘只知道一味的順從,沒想到她也有堅持的時候。」   結香坐在床邊納鞋底」聞言笑道抬頭:「做母親的都心疼孩子。四夫人就是再順從,遇到了孩子的事,只怕都要大了膽子。」   二夫人想到謹哥兒自己拿著調羹狼吞虎母吃飯的樣子,不由笑起來:「那孩子,的確是招人喜歡!」   結香笑起來:「您要是喜歡,把六少爺叫來玩就走了!」   二夫人卻搖了搖頭:「不用了!」然後躺了下去」「我要睡了。」   結香放下手裡的針線,移了燈,在一旁的貴妃榻上歇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過了好一會,結香才漸漸有了睡意」耳邊卻傳來二夫人幽幽如嗚咽的聲音:「你說,要是我當初堅持讓二爺收個房裡人,二爺會不會有滴骨血留在這世上?」   結香一驚,坐了起來:「二夫人!」   二夫人已翻了身面朝著床檔:「快睡吧!明天你把《荊州佔》找出來,我要謄一分給欽天監的王監副。」   《荊州佔》是本寫觀星的前人孤本,十分的珍貴,很多人聽都沒有聽說過,二夫人也十分珍稀,用樟木箱子收著,怎麼突然想到把這書找出來?還要謄一份給別人?   結香有些奇怪,可腦海裡浮現出二爺笑容溫和的臉龐,心裡有些亂糟糟起來。   她懶得去追問,低低地應了聲「是」。   ……   此時的十一娘,卻有些詫異地望著徐令宜:「不告訴娘?這樣合適嗎?她老人家遲遲早早會知道的。」   「也不是不告訴。」徐令宜長嘆了口氣,「是暫時緩一緩。先給三哥找個什麼到山陽後就一直水土不服,現在實在是身體受不住了,想辭官回來之類的理由。娘心裡也有個準備。要是讓娘知道三哥就這樣回來了,我怕她老人家會氣得受不了!」   ※ 第五百五十二章婚姻(中)   ,也是,這又不是回京述職的時候,又不是朝廷貶遷之時,三爺就這樣回來了,太夫人猜也能猜出幾分。何況太夫人對三爺一向寬和大度,他出去為官,不僅沒有為徐家長臉,甚至連守職都沒有做到,不知道該有多氣憤。   「那你要快點跟娘說。」十一娘道,「你們在外書院說了大半天的話,又留了三爺在家裡吃過午飯才回三井胡同。家裡人多口雜的,哪裡能瞞得住!」   「也就這兩天的功夫。」徐令宜道,「你這些日子盡得多和娘商量貞姐兒的婚事,把娘給絆住。我再一步步把三哥要回來的事告訴娘。有貞姐兒的喜事在前,娘就是知道了三哥的事,怒氣也會小一點。」   十一娘點頭:「妾身就囑侯爺所說。」   謹哥兒穿著小衣蹬蹬蹬地跑了進來。   「六少爺,六少爺。」顧媽媽小聲地喊著,神色有些惶恐地跟在他身後追了進來。   「這是怎麼了?」徐令宜的話還沒有問完,謹哥兒已麻利地爬上了床。   「和娘睡,和娘睡。」謹哥兒嘟呶著,鑽進了被子裡。還把被角拽得死死的,生怕誰把他抱走似的。   顧媽媽不安地望著徐令宜和十一娘。   徐令宜看見兒子這樣,心都軟了,立刻朝顧媽媽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   十一娘卻臉色有點發熱。   顧媽媽那樣子,分明是知道徐令宜為什麼把孩子送到暖閣去睡。   她掩飾著尷尬坐到床邊。   謹哥兒立刻爬起刺卜到了十一娘的懷裡:「娘,講故事,講故事!」   剛才給他講了半天的故事,好不容易才讓他安靜下來。要不是秋雨來找她,說徐令宜回來有話對她說,她也不會把還沒有睡著的謹哥兒丟給顧媽媽等人。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那你把趙先生的畫冊找來!」   謹哥兒立刻聽話地從她懷裡爬下床蹬蹬地跑去了暖閣,又蹬蹬地跑了回來揚著手裡的畫冊,滿臉的得意。   看著他可愛的模樣,別說是十一娘了,就是徐令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那謹哥兒想講什麼故事?」十一娘蹲在謹哥兒的身邊,平視著兒子。   「孔融讓梨!」   「那你翻到,孔融讓梨,的那一頁娘給你!」   謹哥兒俯在床上,譁譁地翻到了畫了孔融讓梨的那一頁,然後拿給十一娘:「娘,講故事!」   十一娘很意外。   她沒有想到謹哥兒竟然記得。她只是想通過謹哥兒感興趣的事物,循序漸進地告訴謹哥兒認字。   「你怎麼這麼聰明!」十一娘還沒來得及說話,徐令宜已一把抱起謹哥兒,高高地舉到了空中。   謹哥兒咯咯笑,小臉像向陽huā一直照到了徐令宜的心底。   他像兒子小時候那樣,把他拋了兩下。   謹哥兒笑得更歡快己十一娘只覺得心都提了起來。   「不行,不行!」她攔了徐令宜,「謹哥兒如今大了,不比小時候。現在娘都抱不動了………小心落到地上。」   「這才幾斤。」徐令宜不以為然,謹哥兒則討好似地喊著「爹爹」示意他再拋。   十一娘忙拽了徐令宜的肩膀,「這都亥初了您這樣和他鬧騰下去,等會他又該睡不安生了。」   徐令宜聽著有道理,朝謹哥兒笑道:「你娘不準!」   謹哥兒就轉身要十一娘抱,撤著嬌兒喊著「娘」。   十一娘也不抱他,問他:「謹哥兒還要不要聽故事?要聽故事,就和娘去床上歇了。要是不想聽故事,就和爹爹在這裡玩!」   謹哥兒想和父親玩也想聽母親講故事。他猶豫著,看了看神色溫和地父親,又看了看臉色微正的母親,很有眼色地朝母親張開雙臂:「聽故事,聽故事。」   十一娘笑著把兒子抱在了懷裡:「我們講孔融讓梨的故事。」   謹哥兒感覺到母親的喜悅趁機得寸進尺地道:「還要講光光砸缸。」   十一娘忍俊不禁:「是司馬光砸缸。」   「司……「……砸缸!」   司馬光的名字念得含含糊糊,始終有些不清楚。   十一娘又告訴了他一遍,他還是沒能念得很清楚。   謹哥兒開口就是四個字讓人頗為驚詫,可月餘過去了他始終停留在四個字上,很難再多說一個字。   欲速則不達。 第五百五十三章婚姻(下)   徐嗣諭不卑不亢,答得柔裡帶剛,就是換了自己,也未必比他答得好。   十一娘露出讚賞的目光,笑道:「那方探huā又怎麼說呢?」   徐嗣諭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開了她的目光。   「方探huā朝我深作一揖。說,他也是一時氣憤,所以才會說了些不妥當的話,做了些不妥當的事。現在想起來,也覺得有些羞慚。可他做為大嫂的娘家人,看到妹妹受了委屈,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不理的。何況所謂的克夫的流言,全是霍家人的胡言亂語,他們家可是連霍公子的生庚八字都沒有看到。」   他轉述著方冀的話。   「霍公子青年天亡,霍太太悲痛過甚,不知道聽了哪個三姑六婆的挑唆,說霍公子之死全是因為和我妹妹議親的緣故。霍夫人遷怒於妹妹,故而每次有人來說親,便來阻撓,甚至多次散播流言,後來還是祖母親自登門拜會了霍家的族長夫人,這才消停了些。只是三人成虎,妹妹不僅落下了這樣的名字不說,那霍家是湖州大姓,半城的人家都和他們家沾親帶故。大家不願意親戚間落下隙罅,嬸嬸又不願意委屈了妹妹,親事這才一拖再拖,耽擱了下來。   「這也是千裡姻緣一線牽。妹妹和妹夫有這樣的緣份。你們家去提親的時候,叔叔還怕誤了妹夫,特意讓身邊的幕僚拿子兩人的八字分頭找了好幾位得道高僧和名震陝西的陰陽先生相看,都說是天作之合,這才應的這門婚事。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問問三夫人。當時妹妹和妹夫議親的時候,別人家合八字是三天,我們家過了五、六天才給的答覆。   「只是這些兒女情長的事,當著侯爺的面卻不好細說。   要是讓太夫人、侯爺有什麼誤會,全是我沒有說清楚。還請嗣諭小弟代為兄陪個不是。」   不僅找了個臺階下」還把關於方氏克夫的事說得一清二楚。   「我見他說話真誠,大哥又不想把事情鬧大,說了幾句,你是大嫂的兄長,我是你妹夫的弟弟,咱們理應從中翰旋,勸他們和好才是。如今既然有了誤會,少不得要長輩面前澄清澄清的話」然後請他後天過來。他立刻就應了。還留了我吃飯,親自送我出了門。」   一日沒走到在休書上按手印、在順天府拿和離書的地步,就一日親戚,就不能撕破了臉。   徐嗣諭在這處理這件上的冷靜、沉穩讓十一娘刮目相看。   「辛苦了!」她笑道,「諭哥兒長大了。」   徐嗣諭面色彤紅。   他站起身來:「母親」要是沒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十一娘也要去太夫人那邊去了,笑著點頭」問了問他卷子收集的怎樣了,然後讓秋雨送他出了門。   那邊文姨娘見徐嗣諭出來,拿了嫁妝單子進了門。   十一娘抱著謹哥兒,和她去了太夫人那裡。   她先把徐嗣諭去方家的情況稟了太夫人。   「諭哥兒越來越懂事了。」太夫人聽了語氣有些噓唏。可這噓唏很短暫,太夫人一般不願意再多談的模樣,立刻把話題轉移到了明天十一娘和方冀的見面上,「這個方冀,可倨可恭」只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方家現在走進可攻,退可守。明天你見方冀只怕要打起精神來……」   十一娘見方冀上來就嚷著要和離,又想著他竟然和那些士子衝進了禮部大堂,還以為此他是個只知道書生意氣、莽橫率性之人,可聽徐嗣諭這麼一說」他在方氏克夫之事上,不管是之前在徐令宜面前的叫器也好,之後在徐嗣諭面前的感嘆也好,都是為方氏洗刷「克夫」傳言的一種手段,分明是個進退有度之人。   講道理的怕遇到橫的,橫的怕遇到不要命的。既然方家有目的」方冀行事又有分寸,這件事就好辦了。   十一娘笑道:「我要是應付不來,再請娘出面也不遲。橫豎他是個晚輩,我雖是宗婦,可上面還有集爺、有太夫人。」   太夫人想著她行事一向穩妥」微微點頭,笑盈盈地抱了一個人在炕上玩的謹哥兒,讓小丫鬟叫了文姨娘進來。一邊逗著謹哥兒,一邊聽著文姨娘報貞姐兒的嫁妝,偶爾抬頭細問一番,一個早上很快就過去了。   徐令宜過來吃午飯。   這樣的情況比較少。   太夫人很高興,讓人加了菜,文姨娘則跟在杜媽媽身邊在一旁擺箸奉羹。   謹哥兒掉得滿桌飯菜。   太夫人就叨嘮:「這麼小,怎麼能讓他自己吃飯!」然後叫了玉、版,「打了水來給六少爺淨手淨臉。」吩咐杜媽媽,「把我的那銀杏葉的銀勺拿來,我來餵謹哥兒吃飯。」然後笑盈盈地對謹哥兒道,「我們用溧亮的勺子吃飯,多吃點。   徐令宜在旁陪笑。   十一娘覺得自己滿頭大汗。   謹哥兒卻手裡捏著冷杉木製的調羹,不住地朝著太夫人點頭。把太夫人高興的呵呵直笑。   待杜媽媽的拿了銀勺來,太夫人餵他飯吃,他卻奪了太夫人的銀。自己吃起來,吃了兩口,可能不習慣,把銀勺丟到一旁,拿了自己的木勺子吃飯,把飯粒挑得到處都是。   太夫人奇道:「噫,怎麼突然轉了性,不要我的東西了!」   那銀勺十分漂亮,圓圓的勺子,長長的柄,頭上是銀杏葉子。   杜媽媽就笑道:「六少爺喜歡鮮豔的東西。」意思是說這銀勺不打眼。   「這可就錯了。」太夫人笑道,「吃東西,自然是銀勺最娥」可還是讓杜媽媽去拿了赤金的雙壽勺子,最後飯沒有餵成,勺子被謹哥兒抓在手裡不放了。   「你可別是個窩裡橫的!」太夫人笑得前仰後合的:「過幾個月你大姐出嫁,你要記得向你大姐夫多要幾個紅包才是。」   「我們大姑爺可是個有心人。」杜媽媽笑道,「這還要您說,只怕紅包早就準備好了!」   大家說說笑笑,去了喝茶的西次間。   徐令宜就趁著氣氛好說了三爺的事:「我說,身體是本錢。這要是身體敗了」再大的官也坐不穩,再多的錢賺了也沒處huā。讓他不如辭官回來算了。說起來,也算是入過仕,三年考評還得了個「良」對列祖列宗也是個交待了!」   太夫人的表情由吃驚變成錯愕,又由錯愕變成沉靜。   老人家端起茶盅來輕輕地啜了幾口,這才輕輕地說了一句「知道了」放了茶盅,說了句「我也累了,大家都去歇了」由杜媽媽扶著起身去了內室。   徐令宜心中暗叫不妙,回去和十一娘道:「下午你過去的時候,帶了謹哥兒吧!」   十一娘也覺得太夫人話裡有話。去商量貞姐兒姐事的時候,依言帶了謹哥兒。   太夫人中午那種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神色早不知道去哪裡去了,老人家又恢復了平常的樂觀、開朗。笑嘻嘻地逗著謹哥兒玩,提也沒提三爺的事。   ……   方冀來見十一娘,顯然是有備而來。   他一開口,就是恭賀三老爺治仕:,「「雖說是皇恩浩蕩,可三年下來,吏部考績還得了個「優」正是大展鴻圖之時,竟然辭官就辭官。實在是令我們這些小輩欽佩不己!」   點出三爺當初之所以能考績得優,方家可走出了力的。   十一娘也不甘示弱」笑眯眯地道:「說起治仕,我聽我們家大少奶奶說,親家老家一直想遠離案牘之苦,又因家族重擔不得不勉強為之,一直盼著舅爺早些高中」親家老爺也好卸下這負重擔。誰知道開考前竟然聽到舅爺衝進禮部之事。我們當時可都懸著一片心。特別是我們二少爺,侯爺向來對他管教嚴厲,從不準他仗勢欺人。他竟然連夜為舅爺之事奔走。還好舅爺逢兇化吉,如今年紀輕輕又中了探huā,前程一片光明,親家老爺也能辭官歸鄉」過些悠閒的日子了。」又道,「以後舅爺在翰林院任職,大家同在燕京,來往往的機會想必也多起來。」   這件事徐家雖然能幫忙,可徐嗣諭當時提醒、波奔之功卻不可沒。   方冀不由苦蕪十一娘這是在告誡自己」方家只有他一個人做官,徐令宜也許不能幫他,卻能在禮部之事上給他下絆子。   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只會讓他更被動。   他只好說了句「我和尊府的二少爺,也算是一見如故了」然後轉移了話題:「不知道四夫人請我來,有什麼事?」想重新掌握了主動權。   方冀不提,十一娘也不想把人逼到牆角。   她笑道:「我原聽說舅爺開口就讓妹妹和離。嗯著舅爺年紀輕,怕是個性情急躁之人,所以有些擔心。現在聽了舅爺和我們家二少爺的一番話,這才知道舅爺用心良苦。正如舅爺所說,這夫妻間的事,多是兒女情長的話,你當舅爺不好對侯爺多說,我這個做嬸嬸的,也不對舅爺好多說。現在舅爺答應了我們家二少爺,請方家的長輩出面澄清澄清。我也就放下心來。   「只是還想多一句嘴。   「大少奶奶要是有什麼委屈,要多想想婆婆的苦心,以己度人,擔待些才是。這才是做媳婦的本份。   怎麼有點不如意的地方就叫了娘家的兄弟來商量?」說著,打趣般地笑起來,「還好舅爺在燕京,這要是不在燕京,豈不還要差了人回湖州去請? 第五百五十四章贏家(上)   方冀聽見十一娘說到「請方家的長輩出面澄清「的話,知道她是想把他的所作所為歸納為小字輩的魯莽之舉。   他心裡一亮。   這是徐家給方家的臺階。   前提是方家要向徐家道歉,承認他的行為是失禮之舉。   方家既然讓他出面處理這件事,也是打得這個主意。只要徐家同意不休妻,方家願意認錯。   可徐家要是不休妻,就承認了妹妹克夫的說詞全是胡說八道。徐家能夠接受嗎?   方冀需要一個承諾。   「百善孝為首,孝以順為先。」十一娘語帶打趣,他也不能表現的僵硬死板。方冀笑道,「可這「親有過,諫使更,也是聖人的話。倒讓人一直不好決絕啊!」   氣氛一松,就輕快了不少。   三夫人是方氏的婆婆,方氏自然要孝順。   方冀這樣說,不過是在向她討個說法,想知道徐家對方氏克夫的說法到底準備怎樣辦而已。可太夫人還等著湖州那邊的消息,這個時候,她也不能給方冀一個準音。   &nbā郎,引經據典,信手拈來。著實讓人佩服。要是我們家二少爺哪天能有方家舅爺這樣的學問就好了?」   和方冀打著太極。   方冀不免有些失望。   可他也知道,這件事事關重大,不是一次兩次就得到一個滿意結果的。徐家願意和方家坐下來談這件事,方家至少有了一個機會。方家如果希望妹妹和離,當初又何必huā那麼多的心思把妹妹嫁到燕京來。家裡的人都希望妹妹能過上好日子。特別是去逝的祖母,直到彌留的時候還在自責當初不應該看著胡公子長得溧亮就不顧年紀還幼起了給妹妹說親的心思……「……   家裡的人把這件事交給了他,他就不能辦砸了。   他打起精神來和十一娘寒暄著:「二少爺跟著謹習書院的姜先生讀書,學業精進,指日可待「……」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笑語殷殷間卻各懷心思。   一個是不得到承諾不鬆口請長莘出面道歉,一個是沒有太夫人的話不可能給出承諾。   是與不是」全在徐家。   再多說下去也沒有意義。   十一娘就喊了竺香進來續茶。   這是她和徐嗣諭說好的。   她喊竺香續茶的時候」就是話說不下去的時候。就該徐嗣諭上場了。   不一會,小丫鬟進來稟:「四夫人,二少爺求見!」   話也就被打斷了。   徐嗣諭請了方冀去自己那裡坐。   方冀心裡也清楚。這件事最終需要徐令宜定奪。   他笑著起身告辭,去了徐嗣諭那裡。   十一娘則去了太夫人華裡。   想著三爺此刻正在火上烤,方冀說三爺的話她沒敢說。只說了方家的打算。   相比上次的惱怒,太夫人這次表現的很平靜。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說起初八去藥王廟的事:,「「我們把謹哥兒也抱去吧!」太夫人說起來眼睛就笑得眯了起來,「讓老四多派些護衛。我們謹哥兒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出門呢!」   四月初八佛生日,各個禪院都香火鼎盛」半城都籠罩在香菸嫋嫋間。藥王廟十一娘也跟著去過。香火嗆得人直咳嗽。謹哥兒年紀還小,怎麼經得起那樣的場面。   十一娘遲疑道:「那天的人那麼多,吵吵嚷嚷的,會不會把謹哥兒嚇著啊?要不,我們改天再帶著謹哥兒去?」   「也是!」太夫人有些沮喪,「那天什麼人都有。我有次還看到有玩蛇的。」說著,用手比劃了兩下,「碗口粗,圍在身上」嚇死人了。可別讓我們謹哥兒看見了。」   「那我們十六去,您看怎樣?」十一娘不想讓老人家太失望,笑道,「十四是皇長孫的周歲禮。到時候我們把貞姐兒、諭哥兒、諄哥兒、誡哥兒,還有歆姐兒、詵哥兒,三房那邊的勤哥兒倆口子、儉哥兒一起叫了去。多熱鬧啊!」   「好啊!」太夫人喜歡子孫繞膝的感覺,立刻來了興趣」「到時候讓老四多派幾個護衛。我們去慈源寺,不,不去慈源寺,每次都是去慈源寺,這次我們去雲居寺。」又問十一娘」「雲居寺你知道不?」   十一娘忙搖頭:「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在城郊。供著釋迦牟尼佛的舍利子。」太夫人說著,眼睛眯了起來,顯得很高興的樣子,一改之前的沉默,「很清靜。寺廟很大,也溧亮。前後都是合抱粗的參天大樹。謹哥兒他們一定很喜歡。」   這幾天老人家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十一娘湊著趣兒,笑道:「好啊,好啊」我們也跟著去熱鬧熱鬧。」話題從責藥王廟的事轉移到了十六去雲居寺。   徐令宜知道了就鬆了口氣:「我總覺得娘肯定知道三哥的事了。她老人家有這興致出去散散心也好。只是你記得把謹哥兒看緊了。他可是眨不得眼睛的。」   十一娘笑道:「放心,不是還有諭哥兒嗎?」   徐令宜聽了忍俊不禁:「你倒會指使人。」「他是哥哥嘛!」十一娘抿了嘴笑。   大大的杏眼一閃一閃的,一直閃到了徐令宜的心裡。   他不由伸手摸著她的臉龐。嘴裡卻道:「皇長孫的生辰,送什麼東西好?」 第五百五十五章贏家(中)   從熙熙攘攘的藥王廟回來,只是黃昏時分。   十一娘不由長長地透了口氣。五夫人也有些疲憊不堪,只有太夫人和二夫人,兩人興趣盎然地說藥王廟裡的道場。見十一娘和五夫人強打起精神在一旁斟茶,太夫人呵呵笑著指了兩人對二夫人道:「看見沒,都是錦繡堆裡長大的。受不得一點點折騰。」   十一娘抿了嘴笑。   五夫人卻不依:「說得您好像是從那湖田鄉下來的。」   二夫人看了直笑:「您是看門道,她們是看熱鬧,自然不知道今天的道場有多宏大。」   太夫人直點頭:「這兩個,還是適合去慈源寺!」   屋裡的人都哈哈地笑。   太夫人也滿臉的笑容,朝著兩人揮手:「都回去吧!這裡有怡真陪著我就行了!」   十一娘和五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五夫人就挨著太夫人在炕沿上坐了,嘟著嘴正要撤嬌,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太夫人,三爺回來了。正在外面候著呢!」   太夫人臉上的笑容慢慢斂了去。   屋裡的氛圍一冷。   五夫人立刻乖巧地站了起來:「娘,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再帶了歆姐兒、詵哥兒來給您問安!」   太夫人輕輕地「嗯」了一聲。   十一娘也忙站了起來,曲膝給太夫人行了個禮,和五夫人一前一後地出了門。   婆子們正要上燈。   三爺站在屋簷下。   寶藍底直裰上紫金色團huā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十一娘和五夫人齊齊曲膝行禮,隨著孩子們尊了聲「三伯」。   三爺笑容雖然依如往昔般的憨厚,卻透著幾分落寂。他地和她們打招呼:「弟妹陪娘去藥王廟回來了!」   「嗯!」五夫人笑著搶在十一娘前面道,「娘說有些累了,讓我們先回去歇了!」   三爺的笑容平添了些許的尷尬:「跑了一天了,是要早點回去歇了……」話說到這裡,有小丫鬟站在臺階上笑道:「三爺」太夫人請您進去!」三爺聞言,匆匆朝著兩人點了點頭,撩了袍角,快步進了堂廳。   五夫人就拉了十一娘的衣袖:「這個時候三爺怎麼突然回了燕京?你肯定知道!」   這件事瞞也瞞不住,暴光只是遲早的問題。   十一娘簡潔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五夫人聽著眼珠子直轉,就看見玉版帶著屋裡服侍的幾個丫鬟退了出來。   她突然「哎呀」一聲,一手扶了腰」一手拽了十一娘的手:「我的腰一可能是剛才下馬車的時候閃了一下……」叫了立在屋簷下的小丫鬟,「快去,跟荷香說一聲,讓她抬頂小竹轎來。」然後一副剛剛發現玉版的樣子,「噫,你們怎麼都出來了?」不等玉版回答,回頭對十一娘道,「四嫂」你扶我到屋裡坐坐吧!我實在是站不住了。這腰像斷了似的。」   十一娘看著暗暗好笑。   她分明是想知道太夫人會對三爺說些井缸十一娘也有點好奇,想了想,索性扶了五夫人:「既然閃了腰,你應該早點說才是!怎麼能強忍著?」吩咐玉版,「姑娘差個小丫鬟去跟竺香說一聲,讓竺香把侯爺前兩天賞的紅huā油拿過來,我來給五夫人揉一揉。」   玉版急急應「是」差了小丫鬟去報信」上前扶了五夫人。   自有機敏的小丫鬟打的打簾,問候的問候。   五夫人忙道:,「別驚動了太夫人,免得她老人家又擔心。」   大家這才放鬆了手腳,由玉版扶著進了廳堂。   廳堂裡沒點燈,模模糊糊的。   守在廳堂的杜媽媽看了不由奇怪。   玉版低聲說了一句,立刻退了出去。   五夫人深諳瞞上不瞞下的道理。   她朝著杜媽媽眨眼睛,笑著快步去了西次間。   「我想看看娘都說了些什麼?」五夫人撩了內室的帘子朝裡張望。   杜媽媽並沒有阻攔同樣是媳婦」太夫人既然沒有讓二夫人迴避,也不會在意其他兩位媳婦知道的。   她用溺愛的目光望著五夫人的背影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對十一娘道:「五夫人都是做母親的人,還這麼孩子氣……」   杜媽媽的話音未落,內室突然響起「哐當」的拋物聲」隨後傳來太夫人厲聲的喝斥:「你還在這裡胡言亂語。徐令寧,我還沒有老糊塗!我就是老糊塗了,你這點小小的伎倆只怕也瞞不過我……」   竟然一副雷霆之勢。   十一娘和杜媽媽面面相覷。兩人不約而同地快步進了西次間」湊到了五夫人身邊朝裡望。   內室已點了燈。   因為角度的關係,他們看不見坐在炕上的太夫人」只見三爺跪在地上,滿頭滿臉的水漬,頭髮、眉毛、肩上都是茶葉,膝邊還滾動著太夫人慣用的掐絲琺瑯huā鳥茶盅。   「娘,我沒有瞞著您。這件事,是我的不對。你要打要罵都是。   只求您彆氣壞了身子!」   他說著,磕起頭來。   「咚咚咚」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裡迴蕩,聽得人心裡添堵。   「怡真!」良久,太夫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去幫你三弟打盆水來淨個臉。」老人家的聲音有點疲憊,「老三,你也起來吧!這些年我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該打的時候就打,該罵的時候就罵。你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十一娘聽著心驚。   既然當是親生兒子,打了就打了,罵了就罵了,怎麼說出「委屈」兩個字來。太夫人分明是心裡有了芥蒂。三爺聽了,心裡肯定會惶恐不安起來……「……思付間,三爺神色大變。   「娘」他打斷了太夫人的話,急急地道,「我從來沒有覺得委屈。您對我恩重如山,打我、罵我也是為我好……」   說話間,屋子裡響起二夫人略帶幾分清冷的聲音:「三叔。你擦把臉再說話吧!娘把身邊的人遣了出去就是不想讓您失了顏面。您這樣走出去,豈不是辜負了娘的一片苦心。」   三爺面帶蓋慚地應了一聲「是」起身去淨了臉。   太夫人則道:「你這些日子趕路也累了,早點回三井胡同去歇了吧!過些日子,我再找你說話。」   聽口氣會見到此結束了。   為了不讓太夫人發現。三人急急地退出了西次間。十一娘和五夫人更走出了廳堂。   「真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三伯還護著三嫂。」五夫人小聲對十一娘道,「聽娘的口氣,三伯之所以辭官,全是因為三嫂放印子錢奪了山陽那些閒幫的生意,這才惹出事端來。」又道,「也不怪三嫂這樣的輕狂,要是我有這樣一個護短的相公也會不知道東南西北的!」   「你說這樣的話,我可要為五爺叫奐屈了。」十一娘打趣她,「也不知道五爺還要怎地,我們五夫人才能輕狂的起來?」   五夫人臉色一紅:「看你這樣老實,沒想到也會說這樣的話。」   兩人邊說,邊站到了院子裡。徐令寬帶了抬著小竹轎的婆子走了進來。   在大紅燈籠的照射下,五夫人嬌豔的如一朵春huā。   十一娘揶揄地笑:「瞧瞧,這是誰?」   五夫人不說話眼角眉梢全是柔情蜜意。   而看見五夫人好生生站在那裡的徐令寬不由滿臉的錯愕:「不是說腰閃了嗎?」   五夫人就橫了十一娘一眼,笑道:「四嫂幫我揉了揉,我感覺好多了!」徐令寬聽了給十一作揖:「多謝四嫂!」   十一娘落落大方地受了徐令寬的禮:「五叔不用客氣。」朝著五夫人笑。   五夫人杏眼圓瞪。   三爺神色沮喪地走了出來。   「三哥」不明所以的徐令寬又驚又喜,「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之前也沒給家裡來封信?這個時候回京,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三爺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徐令寬,愣了愣然後訕訕然地笑了笑。   「我剛回來。」他避重就輕地道,「五弟這些日子還好吧?」   「我還好!」徐令寬笑道,「就是前些日子差點升了都指揮起……「……」他興致勃勃地和三爺說著話。   杜媽媽出來。   「五爺過來了。」她笑盈盈地給徐令寬行了禮,朝十一娘輕輕頜首,「四夫人太夫人請您進去!」   十一娘應了一聲,跟著杜媽媽進了內室。   屋子裡已收拾乾淨,太夫人和二夫人一左一右地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兩人神色平靜,和她出去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湖州那邊還沒有消息來嗎?」太夫人並沒有避開二夫人。   「這兩天應該就有消息來了!」十一娘恭聲道。   太夫人點了點頭:「那邊你盯緊點。一有消息就來告訴我。」然後端了茶。   十一娘低聲應「是」退了出去。徐令寬等人已不在院子裡了。她回了自己院子。   路上遇見竺香:「夫人,藥瓶放在庫裡,所以遲了些……」   十一娘擺了擺手,笑道:「不用了。五夫人已經好了。」   竺香鬆了口氣,陪著十一娘一起回屋。   「夫人」她低聲和十一娘說著話,「今天早上,二夫人差了回事處的馬管事,讓他幫著送了個錦匣去欽天監。」   馬管事是二夫人當家時提起來的,沉穩幹練,是趙管事手下最得力的人。   「知道是什麼東西嗎?」十一娘神色有些凝重。   「聽說是本書。」竺香道,「但不知道是什麼書。」   十一娘心中一動。   有時候,能打動人的,不一定是錢財。特別是那些讀書人。 第五百五十六章贏家(下)   十一娘忙著送端午節的粽子、雄黃酒、艾草香囊到各家到府。湖州那邊有消息過來。   「……方冀和方氏說的都是事實。」徐令宜的神色間透著幾分滿意,「那霍家公子是三代單傳。霍太太因此有些瘋瘋癲癲了。方氏克夫的傳言也就越傳越烈。雖然也有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人,可方家不是嫌棄人家學識淺薄,就是嫌棄人家人品平常,這一來二去的,上門說親的越發少了。方氏的姻緣就這樣被耽擱下來。三嫂去求親的時候,方家的人覺得還不如從前的幾家。方夫人卻怕再挑下去,連勤哥兒這樣的都找不到了。就急急應了這門親事。」   十一娘鬆了口氣,拉了徐令宜:「我們去告訴娘去。」   太夫人聽了,全身都鬆懈下來。   豐一娘突然明白原來太夫人也希望方氏沒有說謊。   「既然是這樣,過兩天是端午,你給三井胡同下個帖子,讓他們全家人都來吃頓飯。」   到時候太夫人否一暗示,以方氏的聰明,應該轉身就會給方冀遞話,到時候方家的長輩帶著方冀上門陪罪,這件事就此揭過,大家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想到這裡,她回去的路上不由問徐常宜:「三爺那邊,有什麼打算?」   「我的意思,讓三哥歇些日子,然後拜訪拜訪親戚,把辭官的理由宣揚宣揚。然後依舊回來幫我們打理庶務。」徐令宜苦笑,「娘不同意。說三哥也是娶了兒媳婦做了公公的人,與其把三哥拘在家裡幫著管這些瑣碎之事,還不如讓他在外面開個鋪子或是做些賣買,在兒媳婦面前也有個顏面,能挺直了腰幹做我。我仔細地想了想,娘恐怕是覺得三哥辭官」丟了徐家的面子,要冷他一冷。也就沒有勉強。」言下之意,過些日子還是想請三爺回來幫著管理家裡的庶務。   十一娘略一思付,笑道:「侯爺,您可是覺得天天和這些庶務打交道,無趣的很!」   「以我的傣祿,別說是這一大家子人了。就是你」我也養不活啊!」徐令宜笑道,「要不是這些田莊、鋪子,家裡的日子怎麼過得下去?我只是賺它太瑣碎了。」   委婉地承認了自己不願意管理庶務之事。   難怪要把它推給三爺。   十一娘抿了嘴笑。   到了端午節那天,三爺一大早就帶了全家人來給太夫人問安。   太夫人剛起床,杜媽媽請他們在廳堂裡喝茶。   等了一會,徐令寬、五夫人帶著歆姐兒和詵哥兒到了。   大家見過禮,方氏就從衣袖裡掏出兩個五彩的香囊來:「這是大嫂做的,給你們戴著玩。」   五彩的香囊不稀罕」可香囊下墜著兩個赤金的小魚就有些稀罕了。   好在五夫人是見過世面的,這禮她也還得起,笑著讓人收了,讓歆姐兒給方氏道謝。   三夫人看著臉色很不好看,欲言又止,冷冷地輕「哼」了一聲,側過臉楚三爺也有些意外。   送方氏親手做的香囊給孩子們做見面禮,這是方氏來回稟過。柴多米多沒有日子多」他如今賦閒在家裡,能省一點就是一點。他是極贊成的。卻沒有想到這香囊下面會墜了赤金的小魚,瞧那模樣,就是空心的,也要五分才能打得成。如果是實心的,只怕有二、三兩。還不如買些好酒送過來更體會些。   三爺暗暗搖頭,覺得方氏不會打家。   方氏卻有自己的打算。   婆婆要跟著太夫人去藥王廟服侍卻被趕了回去」今卻叫了他們一家人去過端午節。她心裡就在琢磨,這端午節嫁出去的姑娘是要歸寧的,要是克夫的事徐家還耿耿於懷,完全可以只叫了三爺和徐嗣勤兩兄弟去。現在既然把她也叫上,說明荷huā裡這邊並不如先前她想的那樣厭惡她。   &nbā裡什麼東西都要,她想了半天,想到小時候曾有長輩打賞過她幾條赤金的小魚」當時她稀罕得不得了,就照著記憶裡的畫了圖案」讓管事的媽媽去銀樓打了來。   她微笑著望了歆姐兒:「不過些小玩意,妹妹喜歡就好。」   那小魚做得十分精美,鱗片、魚須都清晰可見。歆姐兒十分喜歡,連連點頭。   徐令宜和十一娘帶著孩子們過來。   方氏跟著三夫人行了禮,每人送了個香囊。   「我也有啊!」徐嗣諭有些不好意思。   「沒成親就是孩子」」方氏笑道,「是孩子的都有。」   五夫人聽了掩了嘴笑:「我們二少爺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又對方氏道,「你有沒有相貌、人品都出眾的妹子、姻親的,也幫我們二少爺找個才貌雙全的。」   方氏矜持地笑道:「我們從小跟祖母長大的,同齡的姑娘認識的少,更別是比我年紀小的了。到時候我請我大哥幫著問問好了!」   &nbā過來吃飯吧?大家也熱鬧些!」   方氏一愣,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幫謹哥兒脫衣裳:「這一路抱過來的,他怎麼也這麼熱啊!」並沒有注意到她們的談話般。   方氏神色一暗,正要客氣地推辭,杜媽媽出來:「太夫人請諸位進去坐。」   鼻題被打斷,大家前前後後進了內室。   太夫人伸手抱了最小的詵哥兒,笑著打趣五夫人:「這麼早來給我問安,是急著回娘家吧?」   五夫人自從懷了嶄姐兒以後,就結束了娘家半日婆家半日的住宿習慣。   她就嘟了嘴:「婆婆真是越來越不好伺候了。來晚了,說不孝順。來早了,說是想快點回娘家……」   「有你這樣跟婆婆說話的嗎?」沒等五夫人的話說完,徐令寬已瞪了眼睛。   「好了,好了。」太夫人笑道,「你也不用維護你媳婦了」我不會說她的。」   弄得徐令寬哭笑不得。   五夫人就得意地笑。   謹哥兒見太夫人抱著詵哥兒不放手,擰著身子喊「祖母」也要太夫人抱。   太夫人呵呵直笑:「好,好,好。左邊一個,右邊一個。都是祖母的心頭肉。」   謹哥兒坐到太夫人的左腿上,這才消停下來。   太夫人就把詵哥兒交給了五夫人:「你們早去早回。我等著你們回來用晚膳。」這才抬眼看了三爺和三夫人一眼」「你們也回去吧!」然後笑盈盈地望了方氏,「你和你四嬸嬸一樣,從江南嫁過來的,想回趟娘家都不容易。你四嬸嬸今天也要回弓弦胡同,你大哥雖然在燕京,不比你四嬸嬸,在燕京有自己的宅子。你今天就和你二嬸嬸一起,陪著我這老太婆過端午節吧!」   方氏一怔」很快低頭應了聲「是」。   聲音卻有些哽咽。   三夫人看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   她剛喊了一聲「娘」太夫人已朝著她擺手,示意她不用多說:「你們回去吧!」不再看三爺夫妻,把謹哥兒親了又親,囑咐徐嗣諄:「早點回來陪祖母。」   徐嗣諄忙恭聲應「是」。   太夫人這才依依不捨地放開了謹哥兒。   從弓弦胡同回來,方氏、二夫人、杜媽媽三個正陪太夫人打著葉子牌。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太夫人眼睛不好使,拿著牌」打牌的人卻是玉版,只管抬了頭和十一娘說話。   「王姨娘懷了身孕。」十一娘道,「也不好吵她。用過午膳就回來了。」   「哦!」太夫人索性把牌交給玉版,「王姨娘懷了身孕,羅大奶奶不在京裡,你可要送些補品過去才是。」   十一娘笑著應「是」除了年長的徐嗣諭和因嫁期臨近越來越穩重的貞姐兒」其他幾個孩子都撲到了太夫人上,亂喳喳地喊著「祖母」把太夫人樂得合不攏嘴。   正說著,五夫人一家回來了。   「你怎麼也這麼早回來了?」   「我不是惦記著您嗎?」五夫人嬌嗔道,「誰知道您玩得正開心呢!」   歆姐兒見徐嗣諄依著太夫人,也跟了過去,「祖母、祖母」地喊著。   太夫人笑眯眯地把歆姐兒抱到炕沿上坐著。   方氏則忙起身讓了位置:「二嬸嬸和杜媽媽都嫌我出牌慢,嬸嬸到我這裡坐了吧!」   五夫人果然過去把方氏擠到了一邊。   徐令寬就去拉她:「你一個做長輩的,怎麼好和侄兒媳婦搶地方!」   「哎呀」怎麼是我搶得,是大少奶奶讓給我的。」   那邊歆姐兒和謹哥兒為了爭太夫人的懷抱,一個緊緊地摟了太夫人的腰,一個緊緊地摟了太夫人的脖子,太夫人「哎哎」直叫。屋裡一團熱鬧。又重新到東次間坐了,開了一桌麻將。幾個孩子在地上竄上來竄去的。一片歡聲笑語。待三爺和三夫人回來,杜媽媽讓人擺了晚膳。第一道菜就是長壽麵。   大家都恭賀十一娘生辰。   太夫人送了枚藍寶石戒指,二夫人送的是兩瓶香露,三夫人送的是張徐嗣勤畫的字畫,五夫人送了枚紅珊瑚簪子,幾個孩子也都送了些七零八散的東西。   方氏很驚訝,看了徐嗣勤一眼,笑道:「嬸嬸也不說一聲。早知道這樣,我也應該帶些東西過來的才是。」說著起身給十一娘行了個福禮,「嬸嬸的生辰賀禮,明一早我就送過來。還請嬸嬸不要見怪!」   ※   先貼個草稿,等會改錯字!   冖一冖PS:求粉紅票………… 第五百五十七章謀職   m不過喜散生。「十一娘笑道……,何況你們勤哥兒不僅送了字給我,還送了兩把宮扇。」然後招呼她,「吃壽麵!」   方氏不再說話,低頭吃麵。   那邊太夫人用了小半碗,叫了早已呼啦啦連麵湯都喝了個乾淨的徐嗣儉過去。   「這些日子跟著先生讀書,讀得怎樣?明年能不能下場考試了?」   徐嗣儉尷尬地笑:「我哪有二哥那樣的本事!」   太夫人微微地笑,問他:「那你以後可有什麼打算?」   這個問題徐嗣儉還沒有想過。   他愣了半天,道:「我聽我爹的。」   大家都笑起來。   太夫人抬了頭,對三爺道:「各家的孩子在各家的心裡。我看,儉哥兒性情活潑,讀書雖然沒有諭哥兒好,可行事爽朗,待人憨厚。」說著,語氣頓了頓,道,「勤哥兒是你們的長子,我就不管了。禁衛軍那邊旗手衛有個差事,我瞧著不錯。過了端午,就讓儉哥兒過去當差吧!」   旗手,就是在宮裡看大門的差事。   除了徐令寬,滿屋的人都大吃一驚,三爺和三夫人更是面面相覷。   「娘跟我說,想給儉哥兒謀個差事。」徐令寬笑道,「我就請兵部武選司的人吃飯。他們見是我,就拿了名冊給我選。我看那旗手衛那個差事是從六品,以後也好往五城兵馬司調,就點了這個差事。」他笑容裡帶著幾份得意,「武選司的人讓我們快點答覆,說有好幾家人都盯著。我們家要是嫌不好,他們也好快點回復別家。上峰等著他們把名單報過去呢!」   十一娘不由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神色雖然平靜,眼底還殘留著幾份驚訝,顯然他也不知道這件事。   三爺和三夫人更是不知所措。   太夫人神色冷下來:「怎麼?你們嫌這差事不好?還有更好的安排不成?」   前兩天太夫人那一茶盅還讓三爺心有餘悸。他哪裡敢多想」忙道:「沒有,沒有。我沒有什麼安排」也不是嫌這差事不好。只是沒想到……」說到這裡,猛地醒悟過來。這個事雖然是太夫人的意思,可沒有徐令宜的威名,就是徐令寬出面,兵部武選司那些眼睛在頭頂上的人只怕也不會這樣爽快地把名冊拿出來給徐令寬隨便挑了。他急急地拉了拉三夫人的衣袖」先跪了下去:「娘,多謝您為儉哥兒找了這樣好的一份差事。」又起身朝徐令宜作揖,「四哥,多謝子!」給徐令寬作揖,「,多謝五弟幫忙。」   三夫人那邊也反應過來了。   兩個兒子的前程一直是她心裡的一塊病。   從太祖那時開始,一品到七品,都可以世蔭一子繼承其祿位。也有因功在社稷或得皇上寵幸的,幾個兒子都蔭封的。在外人看來」憑徐令宜的功勞,憑皇上對皇后娘娘的寵愛,子弟的前程根本不是問題。她卻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很早的時候徐令宜就說過,徐家不做外戚也罷,既然做了外戚,不僅要奉公守法,還要嚴謹自律。不能讓皇后娘娘為難,不能給幾位皇子抹黑。他還主動推了皇上的蔭恩」讓長子讀書科考…………以至於他們進退兩難一讓長子蔭恩,次子怎麼辦?讓次子蔭恩,長子怎麼辦?她也曾嘀咕著丈夫幫著想辦法,可丈夫膽小懦弱,不敢打著徐令宜的名頭找人,還說什麼「四弟是個有分寸的人,到時候自有安排」之類的話」讓她生了好幾回悶氣。   沒想到太夫人對他們夫妻大發雷霆之後突然主動給徐嗣儉安排了一個差事…………這下徐令宜也不能說什麼了吧?到時候遇到吏部蔭封的時候再把徐嗣勤的名字報上去,她以後就再也沒有什麼憾事了!   想到這裡,三夫人的笑容就止不住地溢了出來。   她忙給太夫人磕頭:「娘,我們家儉哥兒要是沒有您,這日子可怎麼過?」又急急地招了徐嗣儉過來」「傻孩子,還站在那裡做什麼?快過來給你祖母磕頭!」抬頭看見坐在炕上的五夫人,又道」「快謝謝你五叔!」   徐嗣儉還有點懵。被母親這麼一拉才反應過來。忍不住就笑咧了嘴。   「謝謝祖母,謝謝五叔。」又想著這個那個都道了謝」四叔不免有些孤單,給徐令宜磕了個頭:「謝謝四叔。」   徐令宜笑著點了點頭。   徐令寬則攬了只比自己矮半個頭的侄兒:「在旗手衛好好幹,爭取升個從五品,到時候去五城兵馬司,怎麼也是個正五品。你的日子就好過了。」   徐嗣儉笑得合不攏嘴,連連點頭:「我聽五叔的。」眼角瞥過站在一旁的哥哥嫂嫂,不免猶豫起來,吞吞吐吐地喊了聲「大哥」心裡困惑著:大哥如果成了親,怎麼也應該是先把大哥的事安定下來再說他的事……   徐嗣勤卻是由衷地為徐嗣儉高興。   為了徐嗣儉的親事,母親沒有少操心。說來說去,都是因為徐嗣儉是次子,按常理,承蔭的都是長子。偏偏他義沒徐嗣諭的本事,考個秀才什麼的。一一一如今弟弟有了差事,以後說親就事半功倍了。   「你可要好好當差。」他輕輕地捶了弟弟的肩膀一下,「有不懂的,多請教五叔。五叔在禁衛軍裡當差,上至歐陽統領,下至那些看宮門的,都走得到一塊。」   徐嗣儉見哥哥並無芥蒂,心裡更高興了:「放心,我到時候一定跟五叔學。」   方氏則長長地籲了口氣。   徐嗣儉的前程有著落了等於徐嗣勤的前程也有了著落她真怕三夫人發起混來,把公公的世蔭給了小兒子。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怎麼早不幫著徐嗣儉找個差事,晚不找個差事,偏偏在公公治仕之後,而且還是不怎麼光彩的治仕之後,難道徐家不準備再幫公公找個差事了?   念頭閃過,她搖了搖頭。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   徐嗣儉今年都十六歲了」l般公勳之家的子弟到了這今年紀,也該考慮前程的事了。   看著興高採烈道賀場面,方氏把這些都拋到了腦後,想著等會得派個人去給方冀報個信才是。今天太夫人的表現已經很清楚明了了。徐家並沒有把克夫的傳言放在心上。既然這樣,少不得要委屈大哥來給徐家的長輩道歉了……   ……   見謹哥兒的呼吸漸漸平穩,十一娘停止了拍打。   靠要床頭看書的徐令宜就貼了過來,望著神色安祥的兒子:「睡著了!」   十一娘點了點頭」怕兒子熱著把兒子的手放在了被子外面,這才低聲應了句「睡了」然後輕手輕腳地坐了起來,靠了徐令宜的肩膀:,「您說,娘這是怎麼了?突然不聲不響的就讓五爺幫著給儉哥兒謀了個差事…………」她心裡有些不安,總覺得會有什麼事發生似的。   徐令宜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覺得娘沒有商量我們,所以…………」」   「那到不是。」十一娘笑道」「我看二嫂和五弟妹的樣子,比我還驚愕。嗯必娘囑咐五爺……,我只是有點想不通,說起來,這是件好事啊,娘為什麼鬧得神神秘秘的!」   徐令宜見她滿臉的困惑,笑著側過頭去親了她一下,低聲道:「我們別說這些事了,你今天生辰」想沒想到有什麼東西特別想要的。我買給你。」   「沒有!」十一娘笑道,「侯爺不是送了根金簪給我嗎?我覺得挺好的。沒什麼特別想要的。」   徐令宜想了想,道:「要不,我們像五弟他們一樣,帶著孩子去金魚胡同住幾天。金魚胡同自翻修後你還沒去看過。那邊偏僻,偏僻也有偏僻的好處,依山傍水」天氣爽朗……「……」   到時候每天早上孩子們還是要晨昏定省,特別是徐嗣諭,都是十五、六歲的大小夥子了,自己每次見他都要仔細衣著打扮,生怕首飾太過huā俏,衣裳太過單薄,無意間有失禮的地方……何況不像現代,一個皮箱就能出門。到時候連慣用的huā瓶都要帶過去」別說是丫鬟、婆子,大熱天的」還不如就呆在家裡。   「我看還是算了吧!」十一娘笑道,「天氣太熱,懶洋洋的不想動。還是等天氣涼些了再說吧!」   徐令宜又想了想,道:「要不,你把謹哥兒留在家裡回娘家住幾天?趁著這機會到四姨、五姨那邊串門去。子純補了文登知縣的缺。五月底就要離京了。以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你們姊妹一定有很多體己話要說……」   弓弦胡同是王姨娘當家,十一娘是姑奶奶,她自然不敢馬虎,十一娘也可以輕鬆幾天。   「侯爺還是別趕我出門了。」十一娘忍不住笑起來,「我可捨不得謹哥兒。」抬頭看見徐令宜嘴角微翕,要說話的樣子,忙道,「侯爺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在家裡住習慣了,不想出門。   要是侯爺覺得天氣太熱,那我們跟太夫人說一聲,搬到垂綸水榭去過夏天好了!」   徐令宜想著平常十一娘沒什麼事就喜歡待在家裡,笑了笑,沒再多說。   十一娘就問他:「前些日子不是說補了淳安縣丞的嗎?怎麼又改為文登知縣了?」   今天五娘沒有回娘家,說是錢明一幫同科到家裡做客,她要招待客人。   「文登雖然貧瘠,可到底是一縣父母,不比去淳安,雖然富足,卻在他人手下行事。」徐令宜解釋道,「子純原就和吏部文選司那幫人相好,又願意huā錢。自然一說就成了!」   「宋媽媽過去送端午節禮的時候五姐什麼也沒有說。我就準備過了端午節過去看看的。」十一娘點頭,「既然她五月底就要離京,那我明天就過去一趟。」 第五百五十八章低頭(上)   第二天,十一娘帶著八色禮品去了四象胡同。   五娘正指揮著家裡的人收拾箱籠。見了來了,讓灼桃把東間的大炕收拾收拾,坐到那邊說話。   「……本來準備今天下午差人去給你說一聲的。沒想到你先過來了。我正好有幾件事要託付你。」然後叫了對面目憨厚的夫妻進來,「錢二財倆口子。老爺的族兄。我們走後,這宅子就交給他們看守。有什麼事,我們隔得遠一時不好決斷的,讓錢二財家的去稟你一聲。你隔三岔五也過來看看。」又道,「我原準備託給大哥的,可大嫂不在,那個王姨娘,我看著不放心。還請十一妹幫襯幫襯。」   五娘不過是怕人家拿了她的錢財。   「我會跟家裡的管事說。」十一娘笑道,「讓他們常過來看看。」   五娘點了點頭,拉了她去內室,商量著帶些什麼東西過去,又留她吃午飯,十一娘這才回荷花裡。   太夫人卻不在家。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早上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說出去就出去了?   「太夫人出去,沒有交待什麼嗎?」十一娘問玉版。   玉版輕輕搖頭:「太夫人像往常一樣在佛堂念了經,出來卻突然說要去紅燈胡同看看孫老侯爺。還把我和脂紅都留在了家裡,只帶了杜媽媽一個人在身邊服侍。」   無緣無故的,去見五夫人的父親做什麼?   十一娘滿腹困惑地回了屋,還沒有坐定,小丫鬟進來:「夫人,三井胡同那邊的大少奶奶過來了」   「三弟的事,多虧有四叔和五叔照應。」方氏半坐在太師椅上,恭敬地道,「奉了公公之命,特意過來給兩位嬸嬸道個謝。」說著,讓人承了禮盒上來,然後拿出兩件繭綢衣裳,「這是給六叔做的。針線不好,還請四嬸嬸不要嫌棄。」   十一娘笑著讓竺香收了,問起三井胡同那邊的事來。   「公公和婆婆都很高興。」方氏笑道,「婆婆本來要親自來道謝的,結果舅舅他們聽到消息,今天跑來恭賀,公公又要和五爺去兵部辦些手續,就派了我來。」又道,「本來儉哥兒也要跟著來的,婆婆說他如今都十五歲了,再這樣不避諱地往內院跑,怕被人說行事輕浮,把他留在了家裡。」   昨天說的話,今天甘家的人就知道了?   這不是推脫之詞就是三夫人忍不住連夜讓人去甘家報了信。   十一娘微微一笑,問方氏:「五夫人那邊你可去過了?」   方氏略有些不安,解釋道:「先來四嬸嬸這邊的時候,說四嬸嬸去了四象胡同那邊。我就選去了五嬸嬸那邊……」   十一娘笑著點頭,道:「你二伯母那邊,你也要去去才是。我聽人說,她抄了本《荊州佔》送給欽天監的。」   方氏一愣。   十一娘已笑著端了茶:「我剛從外面回來,你也有婆婆的囑咐在身。就不留你了。改天再過來玩吧」   方氏忙起身告辭了。   十一娘以為方氏聽了自己的暗示會去見見二夫人,結果方氏地邊一直沒有什麼動靜。她不由在心裡嘀咕,會不會是自己的話說得太含蓄,方氏根本沒有懂啊   這樣過了幾天,太夫人今去威北侯林夫人那裡,明去永昌侯黃夫人那裡,有一天還去了中山侯唐夫人那裡,讓大家好一陣奇怪。   徐嗣諭向徐令宜和十一娘辭行。   「先生交待的東西我已經整理好了。」他身姿筆挺地站在徐令宜的面前,笑容溫和而明亮,「有一年多沒有聽到先生的教誨,我想早點回樂安去。」   徐嗣諭積極主動地態度讓徐令宜很是欣慰:「那就九月份的時候趕回來。到時候送貞姐兒去滄州。」   徐嗣諭躬身應「是」。   他走的時候,徐令宜讓徐嗣諄帶著徐嗣誡和謹哥兒去給徐嗣諭送行。   徐嗣勤和徐嗣儉聽說也來了。   「到了就讓人給我們寫封信來。」徐嗣勤叮囑他,徐嗣儉沉浸在即將去禁衛軍旗手衛當差的興奮中,豪爽地拍著胸:「下次二哥回來,我到春熙樓設宴給你洗塵。」   徐嗣諭哈哈大笑,摸了摸謹哥兒的頭。   謹哥兒懵懵懂懂,並不了解離別的傷感。待徐嗣諭一走,他就嚷著讓徐嗣誡和他去蹴鞠。   徐嗣勤和徐嗣儉送徐嗣諭出了城,徐嗣諄就笑著請徐嗣誡和謹哥兒去自己住的院子:「……我們那裡寬敞。父親賞給小廝王樹也擅長蹴鞠。」   徐嗣誡也有些日子沒去徐嗣諄那裡回了,自然是滿口答應。   一行人往徐嗣諄住的地方去,就看見趙管事拿了個名帖匆匆書院去。看見徐嗣諄等人,忙恭敬地行禮。   徐嗣諄就笑著問他:「是誰來了?」   趙管事道:「湖州方大老爺來了」   「湖州方大老爺是誰啊?」徐嗣誡茫然地望著徐嗣諄。   「就是大嫂娘家人啊」徐嗣諄道,然後又問趙管事,「只是不知道這位方大老爺是大嫂的什麼人?」   「是大少***大伯。」趙管事笑道,「曾任過御史。後來辭官回了湖州。這次帶了方探花來拜訪侯爺。」   說話間,謹哥兒已不耐煩:「蹴鞠,蹴鞠」   徐嗣諄忙辭了趙先生,帶著兩個弟弟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後徐嗣誡說給十一娘聽。   十一娘暗暗算著日子,從湖州到這裡快馬加鞭也要二十幾天,看樣子方家早就準備。不過,方大老爺親自來陪罪還讓十一娘小小的吃了一驚。   到了晚膳的時候,徐令宜派人來稟十一娘,說要設宴款待方家大老爺,晚膳不回來吃了。   十一娘吃過晚膳,帶著孩子去給太夫人問安。   太夫人有些心不在焉的,聽到這個消息只是不以為意地「嗯」了一聲,親了親謹哥兒,問了問徐嗣諄的功課,就端了茶。   十一娘領著孩子們出門的時候正好遇到杜媽媽。   她剛從東梢間出來,手裡還拿了本皇曆。   十一娘笑道:「這是要幹什麼?」   杜媽媽笑道:「太夫人說想看看這些日子都有些什麼吉日。」   出行出行的吉日,成親有成親的吉日,太夫人到底有看什麼吉日呢?   十一娘回到屋裡,徐嗣誡在炕桌上練大字,她就坐在一旁給謹哥兒講故事。等把徐嗣誡送走,哄了謹哥兒睡覺徐令宜才回來。   「這個方大老爺,可真能喝啊」他臉都紅了。   十一娘忙打了涼水他洗臉:「都說了些什麼?」   「陪禮道歉。」徐令宜擦了把臉,感覺好多了,「還送了些禮品給你們。」   「那明天一早去跟娘說說。」十一娘笑著幫他拿了換洗的衣裳,「三嫂那邊,只怕還是要娘出面說才能行」   徐令宜點頭,梳洗完了,把方家給十一娘的禮品給她——是一枚和田玉雕的水仙花簪子。那簪子花莖細如毫髮不說,花姿玲瓏,栩栩如生,一看就非凡品。   「這麼貴重?」十一娘很是詫異。   「這算什麼?」徐令宜笑著上了床,「你可知道方家送二嫂的是什麼?」   聽這口氣就很不尋常。   十一娘心中一動:「送二嫂的是什麼?」   「是本叫《開元佔經》的書。」徐令宜道,「我開始還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的。看了書才知道,原是來是本寫星象的書。方家送給二嫂的只是其中的三本。不過,聽於先生說,就這三本,已是彌足珍貴,價值連城。」然後沉吟道,「你說,方家怎麼突然想到送二嫂一本這樣的書?未免太貴重了些」   方氏沒有聽她的建議去拜訪二夫人,是在因為沒有合適的東西做謝禮呢?還是覺得以這種方式向二夫人道謝更好呢?   十一娘笑道:「寶劍贈英雄,紅fen贈佳人。也許方家的人覺得這樣的東西只有送給像二嫂這種性其價值的人才物盡其用吧」   「也是」徐令宜並沒有消除心的困惑,卻也找不到其中的理由,笑著和十一娘閒話,「要是送給我,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也許就隨隨便便就這樣收起來了。」   十一娘頜首:「方家也許是想以此來表現自己的誠意吧?」   「誠意我沒有看出來。」徐令宜笑道,「方家送太夫人的是尊尺高的墨玉雕的壽星翁,送我的是把龍泉寶劍,送小五的是張雷宵製作的琴,送五弟妹的是塊羊脂玉的竹節玉牌……我們對方家的人一無所知,方家的人對我們卻了如指掌。我們處處被動挨打,是意料之中的事。要不是方家根本沒想和離,不然還不知道會鬧成怎樣呢?」   那方家早就有了萬全的準備。   十一娘不想再多說,怕引起徐令宜對方家的反感,讓事情變得反覆起來。   「明天是我跟娘去說,還是侯爺跟娘說?」她轉移了話題。   「你去跟娘說好了。」徐令宜道,「娘當初可是把這件事交給了你」   「那好。」十一娘笑道,「我明天用了早膳就去跟娘說去」   太夫人精神有些恍惚樣子,聽說方家大老爺帶著方冀來認識了,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待十一娘拿出方家送的東西,太夫人也只是看了一眼躺在鋪了大紅色姑絨匣子裡的墨玉壽星翁一眼,就讓玉版收了。逗謹哥兒玩了一會,就端了茶。   十一娘帶著孩子出來。   迎面碰見從東梢間出來的杜媽媽,手裡還拿本皇曆。   「這是要幹什麼呢?」十一娘笑著問。   「太夫人說想看看什麼時候是吉時、吉日。」杜媽媽笑道。   出行有出行的吉日,成親有成親的吉日。太夫人到底要看什麼吉日呢?   ※   有粉紅票的姊妹們請多多支持   謝謝   PS:先貼個草稿,等會改錯字 第五百五十九章低頭(中)   只請勤哥倆口子和儉哥兒……這句話才是重點吧!   十一娘笑著應了,讓宋媽媽送了帖子去。   宋媽媽回來道:「三夫人一直追問請大少奶奶是誰的主意?我說,幾位哥兒、姐兒都去,大少爺和大少奶奶自然也要去。三夫人還要再問,三爺要出門,三夫人要服侍更衣,這才端了茶。」   正說著話,竺香進來:「回事處的問我們要多少人跟著去雲居寺,我倒了個名冊,夫人您過目一下!」   宋媽媽見十一娘有事,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抬頭卻看見院子豐央有幾個未留頭的小丫鬟湊在一起嘀咕。看見她,亂糟糟地喊了聲「宋媽媽」一窩蜂地散了去。   「這是做什麼呢?」她不由皺了眉。   在門口當值的小丫鬟忙笑道:「聽說夫人要去廟裡,幾個玩性大,都尋思著要跟過去服侍呢!」   宋媽媽點了點頭,就看見謹哥兒邁著小腿跨了高高的門檻,小跑著朝正屋去,身後呼啦啦跟著一大群丫鬟、婆子。   她忙迎了上去。   「我的小祖宗,可慢點。」宋媽媽抱了謹哥兒,「這要是磕到哪裡可怎麼得了?」   謹哥兒笑嘻嘻地,掙扎著下了地。   宋媽媽跟養他身後進了正屋。   謹哥兒已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娘,娘,哥哥,蹴鞠。」   徐嗣誡在學堂裡。   十一娘知道他這是要找徐嗣誡玩,裝做聽不懂。放下心裡的事,耐心地問他:「哥哥怎麼了?你要是想蹴鞠,和哥哥一起就行了?」   旁邊的紅玟忙解釋道:「五少爺」」卻被十一娘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多說。   謹哥兒急起來:「哥哥,蹴鞠。」   十一娘就笑著摸了摸他頭:「你去找哥哥蹴鞠就走了!」   謹哥兒臉色漲得通紅,半晌才說了句「哥哥不蹴鞠。」   五個字!   十一娘的笑容忍不住就溢了出來。   她緊緊地抱了兒子:「哥哥去學堂了,不和你蹴鞠,是不是?」   謹哥兒小雞啄米似點著頭。   「那等哥哥下學了再陪謹哥兒蹴鞠好了!」十一娘抱他坐到了東次間臨窗的大炕,「娘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謹哥兒想了想」依偎在了母親的懷裡。   十一娘讓兒子去找畫冊,心裡卻琢磨著得想辦法把謹哥兒身邊的人培訓一番才行。要不然,他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隻言片語大家就絞盡腦汁地猜,對他性格的塑造是個大障礙…………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到了元娘。   當初徐嗣諄身邊服侍的人比謹哥兒還多,她又病著,精力不濟,就這樣,徐嗣諄也沒有養成紈絝子弟的張揚跋扈在兒子身上,她一定也像自己似的」huā了很多的心血吧!   想到這裡,她不由陷入了沉思。   ……   到了五月十六那天,天空剛剛露出幾道霞光」永平侯府的大門吱呀呀漸第打開。在穿著青色綢衣,騎著棗紅大馬的護院護衛之下,碌骨骨駛出十幾輛馬車。   在荷huā裡住的人,既貴且富,平日並沒有多少人走動。馬車駛到西大街時,才引起了路人的駐足。   喧闃聲不時傳入十一娘的耳朵裡。   謹哥兒趴在車窗上,把臉貼在綠色的綃紗窗朝外望。   「娘,好多人」好多人!」   他〖興〗奮的兩眼發光。   十一娘哈哈地笑,和兒子一起趴在車窗上朝外望,聽他的童言稚語。   出了城,人漸漸少了,身份也有了變化一西大街多是燕京城人」大多衣飾華麗,身邊跟著隨從,琳琅滿目的招牌下,招呼客人的小廝也都很是光鮮。現在觸目所及,或是挑著雞鴨進城販賣的,或是背著行囊風塵僕僕從遠地而來的,或是趕著滿車物貨的行商。謹哥兒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娘,雞,雞!」他指著路邊的一個農民模樣打扮的人就嚷了起來。   十一娘笑著親了親兒子的面頰:「謹哥兒好聰明」那就是雞!」   他只在畫冊裡見過。   十一娘的話音未落,謹哥兒又跳了起來:「娘」牛,牛,牛!」   「是啊!」她笑道,「那個長著角的,就是牛。」   謹哥兒一路認著東西,到了雲居寺的山門,下了馬車,他的情緒還沒有平靜下來。   蹬蹬地往正在和主持見禮的太夫人身邊跑:「祖母,祖母,我看到雞了,還白雞,牛,還有馬……」   他還分不清雞鴨鵝的區別,把鵝叫白雞。   太夫人呵呵地笑。   主持是個五十來歲的和尚,中等身體,像所有這今年紀的人一樣,有點發福,卻也不至手走形,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個精明幹練之人。   他立刻彎了腰,笑容和藹地望著謹哥兒:「這是貴府的六少爺吧!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是個有福之人啊!」   「師傅過譽了「太夫人謙遜著,臉上那止也止不住的笑容卻透露了她〖真〗實的想法。老人家吩咐謹哥兒,「快叫正和師傅。」   謹哥兒大聲地叫了聲「正和師傅」。   把正和和尚高興的鬍子一翹一翹的,連聲贊他「舉止大方,行事爽朗,以後是個大將之才」之類的話。   太夫人笑眯眯地牽了謹哥兒的手進了山門,帶著媳婦、孫子、孫女在大雄寶殿拜了菩薩,然後由正和師傅陪著去了一旁的廂房歇息。   謹哥兒到底年幼,跟著這樣跑了一圈,累伏在顧媽媽懷裡睡著了。   徐嗣勤則帶著徐胡儉、徐嗣諄、徐嗣誡由正和師傅陪著去了藏經洞。   五夫人想去放生池,方氏和貞姐兒聽了眼底露出幾分期待。謹哥兒難得出來一趟,十一娘想等會陪兒子到處看看。   「要不,你把詵哥兒放我這裡吧!」她笑道,「你帶了貞姐兒去。」   歪在床上由二夫人捶腿的太夫人聽了笑著吩咐二夫人:「你也去吧!難得出來一趟,到處走走,散散心!」   二夫人笑道:「四弟妹要照顧孩子,我也走了,您身邊誰服侍啊!」   「看二夫人說的。」杜媽媽在一旁打趣道,「我年紀雖大了,可這服侍人的事,二夫人未必就有我細心周到。」   太夫人直笑,喊了五夫人:「把你二嫂也邀了去。」   五夫人就挽了二夫人的胳膊:「你不去,我們都去不成了!」   二夫人只好放了美人捶,笑著和五夫人、方氏、貞姐兒、歆姐兒出了門。   杜媽媽給太夫人捶腿,十一娘給並肩躺在炕上睡覺的謹哥兒、詵哥兒打扇。   有小沙彌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太夫人,東城兵馬司副指揮使金大人的夫人攜女兒到寺裡還願,聽說您在這裡,想進來給您磕個頭。」   太夫人聽著「哦」了一聲,道:「請金夫人進來吧!」然後對十一娘道,「這位金大人,祖上也曾做過參將,蔭恩入了西山大營,後來跟老四出徵過苗疆立了戰共,回來後走路子進了五城兵馬司。現在雖然只是化品官」但管著東大街的斛鬥、秤尺,人又忠厚踏實,幾年下來,家中越發的殷實了。」   就算如此,以太夫人的身份地位,又不是對徐家有恩,太夫人是不走了解的太細緻了些呢?何況今天太夫人帶了小字輩來廟裡敬香,徐令宜生怕有個閃失」初十就派人到雲居寺打點,就連吃的水都由徐家的小廝嘗了才送到廚房,更別說是有外人到寺院來參拜了?這金夫人帶著女兒,也來的太巧了些?   待金夫人進來,十一娘不由仔細地打量金小姐。   金小姐看上去有十二、三歲的樣子,雪白的皮膚吹彈欲破,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芽兒,別人說話的時候她就睜大了眼睛聽著,表情十分認真。像親家妹妹般的親切可愛,讓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太夫人和金夫人說話的時候」謹哥兒、詵哥兒都醒了,謹哥兒揉著惺忪的眼睛就在那裡喊「娘」詵哥兒則翻身就爬了起來」扯著喉嚨就哭了起來。   金小姐嚇了一跳,看著兩個孩子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看得出來」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金夫人忙向太夫人解釋:「她是家裡的最小的一個……」   太夫人慈祥地笑:「又不是那寒門祛戶的,大的帶小的。」   金夫人聽子,這才鬆了口氣。   十一娘不由在心裡嘀咕。   難道太夫人是看中了人家金小姐金夫人和金小姐坐了一會就起身告辭了。   詵哥兒由乳娘抱著餵奶去了,十一娘則餵謹哥兒喝水。   太夫人就問十一娘:「你覺得這位金小姐怎樣?」   看得出來,這位金小姐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要不然,也不會有那樣歡快的笑容了。   十一娘覺得挺好的。   太夫人聽了微微翕首,沒再提金小姐的事。   在廟裡吃過齋飯,太夫人由二夫人陪著在廂房裡歇著,徐嗣勤等人去看墓塔,十一娘則帶著謹哥兒在寺裡逛。五夫人等人看了,也跟著十一娘在寺裡逛。   那些菩薩的面具猙獰,十一娘怕謹哥兒受驚嚇,只帶著他在殿外玩。   殿外有寬敝的丹墀和長廊,長廊上雕刻著各式各樣的佛經故事的浮雕,上下臺階旁還立著仙鶴、烏龜等吉祥石雕,謹哥兒和歆姐兒到處跑,摸摸這裡,摸摸那裡,高興得不得了。   回去了和徐令宜說,嘰嘰喳喳,過了子時才睡著。   徐令宜這才有機會問一直含笑不語望著兒子說話的妻子:「可走出了什麼事?」 第五百六十章低頭(下)   十一把心裡的困huò說了。   「應該不會!」徐令宜說得很肯定,「,娘是不會輕易抽手媳fù房裡事的。怕別人會認為媳fù無能。要不然,三哥那邊也不會鬧成這個樣子了!」說著,兩人同時一愣。   徐嗣儉比徐嗣諭只小几天。按道理,也應該說親了。   不過,太夫人這段時間對三夫人很冷淡,仔細想想,又覺得這種可能xìng很小。   好在徐令宜是個豁達之人,笑道:「不管是給誰說親,總要跟我們這些做父母的打聲招呼吧!等娘開口再說。」,他很快從這種猜測中脫身,問起謹哥兒在雲居寺的情景:「……聽他的口氣,你一下午都陪著他?」   「是啊!」十一娘想起兒子的樣子就想笑,「看見什麼都稀罕得不得了。要不是之前畫了些畫冊給他看。還好聰明」不然恐怕連雞鴨牛羊都不認得。」說著,不免有些噓唏起來。   徐令宜聽了半晌無語。   過了兩天,白總管送了錦雞、鴛鴦、白鶴、孔雀等物來。   「這是幹什麼啊?」十一娘不由面lù難sè,「到時候院子裡豈不是全是這些鳥獸的糞便?」   謹哥兒卻〖興〗奮的大叫,撲上去就揪了孔雀的尾巴。那孔雀正是呆頭呆腦的,被他抓了個正著,一時刺疼,驚得到處亂飛。他卻得意地拿著翎毛給十一娘:「扇子,扇子!」   徐令宜書房裡枉著一把孔雀翎毛做的羽扇。   十一娘哭笑不得,忙蹲下來叮囑他:「這些都是孔雀的衣裳,你把它們的衣裳都脫了,多不好啊!」又指了他身上的白sè的小衫,「你看,你還穿著衣裳呢!」,謹哥兒直點頭,又去追孔雀,執意要把拔下來的孔雀翎再插到孔雀身上去。   那孔雀已受了刺jī,怎麼會讓他得逞,滿院子撲騰撲騰的,驚得錦雞跳到了太湖石的假山上,鴛鴦躲到了美人蕉的huā叢下」白鶴翅動著大翅悔……丫鬟、婆子或驚叫著捂著躲到了一旁,或捋了衣袖去幫謹哥兒抓孔雀,竺香更是戰戰兢兢地擋在了十一娘的面前:「夫人,你還是回屋裡去吧!謹哥兒旁邊有阿金跟著,這裡有我們收拾就夠了。這些扁毛畜生要是跳到你身上了可不得了!」   十一娘卻擔心著謹哥兒:「快把他給抱過來。」   紅玟應聲而去,卻被仙鶴的翅膀扇到了一旁。   正雞飛狗跳的時候,徐令宜走了進來。   「這是怎麼了?」他不由目瞪口呆。   十一娘卻像見到救星似的:「侯爺,快把那仙鶴捉住。」   徐令宜上去就提了仙鶴的兩支翅膀,仙鶴髮出幽揚的哀鳴聲,把徐府上上下下的人都驚動了。   「哪有人把仙家的東西養在院子裡頭的。」太夫人一面餵洗過了澡、換了身乾淨衣裳的謹哥兒喝綠豆湯,一面笑著喝斥徐令宜,「,還不讓人放到後huā園裡去養著!」,徐令宜原想著先讓謹哥兒玩兩天再放到後huā園裡養著,誰知道會鬧成這個樣子。   他有些訕訕然地應喏,吩咐新被選在他身邊服shì的小廝隨風把那些仙鶴什麼的放到後huā園裡養了。   謹哥兒一聽,忙將口裡的綠豆水咽了下去,急急地道:「爹」我的,我的。」   太夫人哈哈大笑,吩咐隨風:「去,將那些扁毛畜生的腳上都繫上紅帶子。」然後溺愛地抱了謹哥兒,「那些都是我們謹哥兒的,別人可不能動。」   謹哥兒聽著就笑起來。   燦爛的笑容比陽光還要明亮。   太夫人看著不知道多喜歡,讓杜媽媽去拿個翡翠浮雕玉蟬給謹哥兒:「好不好看?」   那翡翠晶瑩剔透,水汪汪的,泛著瑩光。   十一娘是識貨的人」不由喊了聲「娘」。   謹哥兒拿在手裡左瞧右看的,很好奇的樣子。   太夫人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什麼東西都是有緣分的。我要給他,他未必就要。」   結果太夫人的話還沒有說話,謹哥兒已經把它揣到了兜裡。   太夫人不由哈哈大笑,在謹哥的面頰上「叭叭」連親兩口:「,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十一娘不知道說什麼好。   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不以為然。   老人家喜歡小孩子,謹哥兒又活潑可愛」拿了些無傷大雅的小東西哄孩子玩,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他笑著mō了mō兒子的頭」去看隨風安置那些東西去了。   脂紅進來:「太夫人,三夫人來了!」   太夫人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道:「讓她進來吧!」   十一娘去抱謹哥兒。   「不用了」,」太夫人攔了她,「孩子剛才滿頭是汗,剛坐下來,你就讓他在這裡喝點綠互湯消消暑。可別又跟著你到處跑。這天氣熱了,可不比平常。」   十一娘只好在了一旁。   三夫人笑盈盈地走了進來。見太夫人在給謹哥兒餵綠豆湯,忙道:「我們謹哥兒也在啊!」   謹哥兒則趁著太夫人的湯匙還沒有遞過去的時候大喊了聲「三狗母」。   「哎呀」,」三夫人笑X更盛……,我們謹哥兒可真乖巧,難怪成了娘的心頭肉n「……語氣中帶著幾分誇張的諂媚。   太夫人沒有理會她,繼續餵謹哥兒喝綠豆湯。   十一娘有些不自在」笑著上前和她行了禮。   太夫人這才抬頭讓小丫鬟端了個錦杌給她坐。然後將已經空了碗交給了身邊的十一娘,拿出帕子幫謹哥兒擦了擦眼角,這才抬眼望了三夫人:「我叫你來,是有件事跟你說。」,聽到這樣的話,十一娘有些意外。   不知道太夫人叫三夫人與方氏的事有沒有關係?   她不由支了耳朵。   就聽見太夫人道:「儉哥兒年紀不小了,你一直沒有給他找到門合適的親事。我正好認識一戶人家……」,」太夫人把金小姐的事情簡短的介紹了一下,「那位的小姐相貌、品行都不錯,配我們家儉哥正正好。這件事,我就為他做主了。你看清了誰做媒人,這兩天就去金家提親吧!」   三夫人張口結舌,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太夫人會插手徐嗣儉的婚事,更別說太夫人所提的這戶人家家勢如此寒茶……   「娘,這怎麼行!」三夫人忍不住嚷道,「讓我們家儉哥兒喊東大街一個管斛鬥、秤尺的人做嶽人……」   太夫人冷冷地望三夫人」那目光如刀似劍般的鋒利,讓三夫人心中一寒,可想到兒子,她雖然大著膽子繼續說著,但聲音卻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我們家儉哥兒好歹也在禁衛軍當差。這要是讓他的同僚知道了」他的顏面往哪裡擱啊……」說到這裡,她一個jī靈,突然說不下去了。   兒子的有差事是太夫人找的」如今又做主說了門親事……,難道太夫人當初給兒子找差事的時候就打定了這主意?   三夫人不禁抬頭望著太夫人。   就看見太夫人嘴角噙了一絲冷笑:「這樣說來,你不同意這門親事了?」   是不同意!   一千個,一萬個不同意!   可這話要是說出去了,太夫人肯定會生氣,到時候會不會丈夫叫來訓喝一番?自己放印子錢的事已經讓丈夫背了黑窩,為此丟了官職賦閒在家……,甚至讓徐令寬跟兵部打聲招呼,把兒子的差事攪黃了……   三夫人腦子裡糊成了一團,嘴角翕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謹哥兒雖然不懂豐,可大人之間的劍拔弩張他卻是能感覺到的。   他輕手輕腳地從太夫人懷裡爬出來,撲到十一娘的懷裡。   十一娘抱著兒子,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溫柔地安撫著他。   太夫人看著就淡淡地笑了起來:「既然你沒有異議。這件事就這樣定了。」說著」叫了杜媽媽,「你去拿了我的名帖請了永昌侯府的黃三奶奶過來。我瞧她幫勤哥兒說親的時候禮數周到,就繼續勞煩她,讓她幫儉哥兒去金家提親吧!」   杜媽媽笑著應「是」,liáo簾而去。   帘子的響動讓三夫人身子一震。   不行,家裡已經有個狐狸精了兒子雖然被他留在了暖閣,卻對她送的丫鬟正眼也不看一下。昨天早上杏jiāo那丫鬟還告訴她」說方氏給她請了安從屋裡出去的時候,竟然和兒子眉來眼去的。   真是不要臉!   大庭廣眾之下,竟然做出這樣種事。哪有一點大家閨秀該有的矜持……   一想到這些」她的血就往腦子裡湧。   她怎麼也要找個和她一條心的。要不然,到時候怎麼壓得住方氏?   像金家這樣的,別說是方氏了,就是自己也看不上眼。這要是嫁進了門」豈不是成了方氏一碟下飯的菜?   她再也顧不得什麼,上前就跪在太夫人的面前。   「娘」,」三夫人拉了太夫人衣袖,「我不是不同意這親事,只是金家小姐我還沒見過,心裡有些擔心……」   「我吃的鹽比你走過的橋還多!」太夫人把自己的衣袖從三夫人手裡抽了出來,「難道金家小姐品xìng如何還看不出來?」   三夫人忙道:「不是……」,……」   「既然「不是」你就不要多說了。」沒等三夫人說話,太夫人就接了三夫人的話,「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你記得明天就把儉哥兒的生庚八字寫給我。」說著,作出沉思的模樣,道,「我要是記得不錯,儉哥兒是亥時生的吧!」   生庚八字,代表一個人的命運。如果被不懷好意的人知道了,甚至可以用巫咒的方式致人於死。所以新生兒出生的時候,都不會在第一時間去報喜,通常會選個時辰。就是為混淆他人的視聽。   太夫人點出了儉哥兒出生的時辰,實際是也就是點出了儉哥兒的生庚八字。這樣一來」三夫人就是不拿徐嗣儉的生庚八字過來,太夫人也能寫給女方。   三夫人沮喪地應了聲「是」。 第五百六十一章嫁娶(上)   太夫人端了茶。   在老人家如此強硬的態度下,三夫人知道唯有迴避。   她曲膝行禮退了下去,急急地找丈夫商量。   「祖上曾做過參將,蔭恩入了西山大營,又跟著四弟立過軍功,如今在五城兵馬司。」三爺沉吟道,「我也是蔭恩,雖說是正四品,可不比金家,手裡有實權。說起來和我們家到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   「什麼門當戶對!」三夫人立刻跳了起來,「我們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是未來皇上的母族,他一個小小的東城兵馬司的副指揮,怎麼能和我們家相提並哈……,……   三爺一聽,立刻捂了妻子的嘴。眉聲道:「跟你說多少遍了,這樣的話放在心裡就走了。千萬別亂說。一個不小心,會闖大禍的…,……   三夫人見丈夫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忙扒了丈夫的手,訕訕然道:「我,我這不是當著你……,…又沒有外人……我可從來沒對外人說過………………   三爺皺了皺眉。   三夫人忙陪著笑臉:「爺別生氣了!」   三爺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很快釋懷。   三夫人就上前拉了拉三爺的衣袖,頗有低頭的味道。   三爺眉宇間閃過一絲無奈,輕輕地嘆了口氣。   三夫人一顆懸著的心這才落下來。   別人也放印子錢,她也放印子錢。誰知道她的運氣這麼不好,會給丈夫惹下這樣的禍事來。更讓她心裡不安的是,從事發到現在,丈夫什麼也沒有說要是從前,丈夫發頓脾氣,她哭一場鬧一場再陪陪小心,丈夫的氣也就消了」兩人又重新和和美美的。可現在呢,自己說什麼他都只是「嗯」一聲,哭也哭了,鬧也鬧了,小心也陪了,卻如一拳打在棉huā上,他依舊一副yīn陽怪氣的樣子。   仔細一想」這也不能怪他。   是她一時糊塗,沒有聽丈夫的話,斷了家裡的財路不說,還斷了自立門庭的機會。心裡不免發虛。在丈夫面前再也沒有了從前的氣勢。說話都陪著幾分小心。   「我沒別的意思。」她放緩了聲音,柔柔地道,「我是想,我們儉哥兒如今入了禁衛軍,身份又不同了~老四到現在也沒有給諭哥兒說親,不就是指望他能有個秀才的功名,以後能配個高門嫡女嗎?我為儉哥兒打算也不為過吧?」三夫人一面說,一面觀察著丈夫的神色。見三爺臉色微霧,她心中一寬,繼續道,「別的不敢想,憑著他是永平侯的侄兒,又有個正經的差事,娶個正三品武官的女兒不算高攀吧?」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抱怨,「都是方氏惹得禍,要不然,我早為儉哥兒求娶到了鳳翔知府的女兒了。那丫頭長得可真是俊俏,說話也得體………   怎麼又扯到了方氏頭上去了。   這些日子妻子像中了魔似的,有個什麼事就扯到了大兒媳fù的身上。   那鳳翔知府的夫人看不上儉哥兒」是因為儉哥兒是次子,不可能蔭恩,又沒有功名在身的緣故,這與大兒媳fù有什麼關係?   三爺想到這些日子家裡發生的事,臉色漸慍:「娘不知道經過多少的事,她老人家既然看中了金家的小姐,那小姐人品、相貌肯定不錯。你就不要再折騰了。齊大非偶。這姻緣,講的就是門當戶對。你看勤哥兒…………」說到這裡,想到方氏現在畢竟是自己的兒媳fù了,說她就是打自己的臉」把心裡的不滿給咽了下去,「總之,這件事你就照娘說的辦好了!」   三夫人吃驚地望著丈夫:「那,那儉哥兒的婚事就這樣定下來了不成?」聲音都有些顫抖。   三爺揮了揮手,示意這件事不要再多說,然後走到書案前,拿了張大紅灑金請柬,把徐嗣儉的生庚八字寫在了上面。   「你現在就把請柬送過去。」他吩咐三夫人,「別拖拖拉拉的惹得娘心裡不高興。」   三夫人望著那請柬,只覺得手臂像灌了稽似的抬不起來。……   「我就說,娘怎麼突然要你給儉哥兒謀個差事?」五夫人說著,接過荷香手裡的冰鎮綠豆湯,用調羹舀了一勺餵了徐令寬,「原來是要給儉哥兒說親。」   屋外的知了叫個不停,屋裡放著冰塊都覺得熱。   難得沐休在家,徐令寬翹著二郎tuǐ靠在套著薑黃sè葛布的大迎枕上,舒舒服服地喝了。冰鎮的綠豆湯,這才道:「你以為兵部武選司的那幫人是那麼好說話的,我無緣無故去踏他們的門。你知不知道,為這件事,我前前後後也huā了二百兩銀子……,到如今還沒個走帳的地方呢!」   五夫人笑嘻嘻地靠在了丈夫的肩膀上:「我幫你出了!」又道,「這可是我們五爺第一次在兄弟面前lù臉,提這二百兩銀子可就沒意思了。再說了,上次中山侯家唐十六謀了個正七品的差事,拿文書的時候就huā了五百兩銀子,其他的還不算。爺只huā了二百兩,武先司的那幫人看你老大面子了!他們肯定只是討了你一頓酒喝其他一律沒敢要。何況以五爺的身份,請人吃飯,少於二百兩一桌的席面看著也有些寒酸啊!」   「你可真聰明!」徐令寬笑著擰了擰五夫人的面頰,「在春熙樓huā了一百六十兩。還有四十兩,是去拿文書時打了賞。」   五夫人聽著眉頭微蹙:「三哥不是和你一起去的嗎?」   「那幫小吏起我的哄。」徐令寬不以為意地道,「我手裡正好只有四十兩銀子的銀票,就隨手給他們了。後來三哥又拿了五十兩銀子出來請他們吃酒。」   笑容這才重新回到了五夫人的臉上:「那東城兵馬司的金大人,你認識嗎?他們家到底怎樣?那金家小姐真的像娘說的那樣好?」   「只見過幾次,沒深交。不過看上去tǐng老實的……」徐令寬回憶道,「那次我們一大群人,他年紀最大,坐在靠門那裡,有誰要個什麼他立刻去安排,為人十分的謹慎……」   徐令宜和十一娘也說著金大人:「我不記得我麾下有這樣一個人了。要不就是負責運送糧草的。當時那一塊由孫老侯爺在督辦。」   十一娘有些意外。   沒想到徐令宜平苗疆的時候孫老侯爺在督糧草。難怪兩家的交情非同一般。   她笑道:「那些日子娘到處串門原來是在給儉哥兒說親啊!」   徐令宜很相信母親。而且到了交換庚帖的地步,金家對這門親事想必已經默許了。   對於已成定局的事,他向來不會再多想。問起貞姐兒的事來:「……嫁妝單子送過去了?」   「送過去了!」十一娘笑道,「林大奶奶看著咋舌。說一百二十四抬到時候怎麼能裝得下去!」   「那就撿要緊的裝。」徐令宜不以為然,「實在不行就換成銀票。到時候再置田置地,不動聲sè,也免得有人眼紅。」   十一娘直笑:「人家林大奶奶說的是客氣話。您到當真了!想當初,慧姐兒嫁的時候,嫁妝可不比我們貞姐少。」   徐令宜微微一愣,跟著笑起來。   十一娘就和他說起陪嫁的人選來:,「小鵬、小雀幾個是從小在身邊服shì的,自然要跟過去。我還拔了個秀蘭在她房裡,算盤打得不錯到時候可以幫貞姐兒算—……」   兩個正說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夫人,永昌侯府的黃三奶奶來了!」   十一娘有些驚訝。   這不過兩個時辰,黃三奶奶就過來了!動作可真快啊!   她請黃三奶奶huā廳裡坐。   「我先來見了你再去見太夫人。」黃三奶奶苦笑道,「我這可是接了個燙手的山芋,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   上次為了徐嗣勤到婚事黃三奶奶已心有餘悸。   十一娘笑道:「這門親事是太夫人定的您這個媒人也是太夫人選的,我們做事不靠譜,我們太夫人可不是那樣的人。姐姐暫且把顧忌放下,等見了金家的人再說也不遲啊!」   黃三奶奶卻道:「我可不是怕金家的人。   我是怕你們家三夫人。你不知道,她可是放出話來了的,大兒媳是兩萬兩銀子的陪嫁,二兒媳怎麼也不能比大兒媳差。要不然憑儉哥兒的門第相貌,燕京怎麼就沒個願意和她結親的?那金家就是有那金山銀山,家裡還有三個兒子,怎麼也不可能拿出二萬兩銀子給女兒做陪嫁啊!」   「誰都盼著一山更比一山高。」十一娘只好安撫她,「這選妻還是要選德。眼睛總不能只盯著陪嫁要。要不我們家太夫人何必給儉哥兒選了這樣一門親事,直接和江南的大商賈結親算了。人家別說二萬兩,就是二十萬兩也拿得出來啊!」   儘管如此黃三奶奶還是叨嘮了半天,這才心裡舒坦了些由十一娘陪著去見了太夫人。   「你到來的早。」太夫人見黃三奶奶來得這樣快,很是高興。   黃三奶奶也是來事的人,笑著坐到了太夫人的身邊:「我們兩家怎樣的交情?您使喚我還不像使喚我們四夫人一樣?」   太夫人聽著滿臉是笑。   三夫人拿了庚帖來。   十一娘有些驚訝。   三夫人對這門親事的不滿寫在了臉上。她以為三夫人雖然不然違逆太夫人,但也不至於太過積極才是。   太夫人卻是眉眼也沒有動一下,把庚貼直接交給了黃三奶奶,笑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   這段時間的錯字有些多,給大家帶來閱讀上的不便,在此向大家說聲抱歉。以後會儘量注意些的。也謝謝大家給我捉蟲子,歡迎大家給我捉蟲子!   冖一冖 第五百六十二章嫁娶(中)   接下來的事順利的有點出乎十一娘的意料之外。   黃三奶奶去金家提親,金家滿口答應,請了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危大人的夫人做媒人,接了徐嗣儉的庚帖。徐家這邊,三爺早早就來給太夫人問安,高高興興地將金小姐的庚帖放到了祠堂,並主動和太夫人商量徐嗣儉的婚事:「貞姐兒十月嫁,我看,我們儉哥兒年底下定,明天開春成親了好了?您覺得如何?」   太夫人慢悠悠地喝著茶,道:「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貞姐兒那邊,早兩、三年就準備好了。也沒什麼可忙的。我看,七月下定,八月裡選今日子成親好了。」   三爺吃驚地望著太夫人,很快回過神來,笑道:「八月正是丹桂飄香的日子,不冷不熱,辦喜事最好了。還是娘想的周到。」   太夾人就吩咐杜媽媽拿了皇曆過來:「我看,九月二十好了。十月二十貞姐兒出嫁,十月初六發親,收拾兩天,就是謹哥兒的三歲的生辰。」太夫說著,臉上露出笑容來,「到時候大家又可以熱鬧熱鬧了!」   三爺陪著笑臉應了「是」。   五夫人傘了名單過來:「娘,您看看!」   再過十來天就是詵哥兒的周歲禮了,徐令寬和五夫人決定大辦一場,早早就開始籌備了。   三爺見了,起身告辭「這是內院女眷們的事,他一個大老爺們、又是孩子的伯父,站在這裡有些不合適。   太夫人沒有留他,笑道:「丹陽可越來越能幹了。我瞧這單子擬得好。趕明儉哥兒成親,你和你四嫂一起去三井胡同幫忙去。」   三爺一隻腳在門內,一隻腳在門外,身影頓了頓,在門內的那隻腳之才慢慢地邁了出去。   太夫人看著就啜了。茶笑著把名單還給了五夫人:「去給你四嫂看看。你四嫂也知道該怎麼幫你安排。」   五夫人笑著應喏,去了十一娘處。   「……,六月天氣熱我庫裡有架玻璃屏風,到時候擺到huā廳去。暖房那邊也要交待一聲,到時候huā几上插鮮huā好了!」   五夫人連連點頭:「器皿全用青huā瓷的,鋪上大紅的桌圍!」   「大紅色啊!」十一娘沉吟道,「要不用湖色?雖不如大紅喜慶,卻看著清爽。」   「湖色?」五夫人眉宇間躍躍欲試,「就怕酒水弄髒了不好清洗?」頗有些心動的樣子。   綢緞才會染成湖色,如果髒了,自然不能洗。   十一娘笑道:「不如用粗葛布。染上了能洗!」   「走!」五夫人拉了十一娘,「我們去針線上問問去。」   十一娘也頗為感興趣,想知道粗葛布能不能染成遊色兩個人在針線房呆了一下午,還一起吃了晚飯把詵哥兒的周歲禮怎樣陳設定了下來。   去給太夫人問安的時候就晚了些。   太夫人看著兩人直搖頭。笑道:「huā這麼大的力氣,就為了一個桌圍?十天能不能染好?」   「娘」」五夫人不依,「我們家詵哥兒過完了周歲禮,要到弱冠禮的時候才能像這樣請了親戚朋友來聚一聚。您就讓我們把布染了吧?」   「我什麼時候說不讓你們胡鬧了。」太夫人笑著,把坐在身邊專心玩九連環的謹哥兒抱在了懷裡,「你們直管去染,我是怕到時候布染不好你們又要把桌圍換成綠色的,青huā瓷換成甜白瓷,弄得我們都不能消停!」   「不會的,不會的。」五夫人忙保證道,「針線上的人說了,讓染房的連夜開工,最多五天就能有樣子出來。不行,我們就直接換水藍色的。今天我和四嫂試了的鋪水藍色也很漂亮,只是不如湖色看上去出彩罷了。」   太夫人看著兩個媳婦有商有量,嘴角忍不住就綻開了一個愉悅的笑意,眼角瞥見把個九連環翻來覆去也解不而嘟著嘴的謹哥兒,心裡更是開懷笑呵呵地親了親謹哥兒,道:「我不管你們。你們想怎樣折騰就怎樣折騰好了。   我呀,只陪著我們謹哥兒玩陪著我們詵哥兒玩!」說著,又在謹哥兒面頰親了一下。   五夫人就去握了兒子的手:「詵哥兒你聽見沒有!你在快點長大才行。要像六哥一樣在祖母面前盡孝才是。」   詵哥兒卻扭了頭,指著太夫人炕桌上擺著的一碟蓮子糕咦呀呀的,一副要吃的模樣兒。   五夫人就輕輕打了一下兒子的手:,「你這個吃貨!」   大家都哈哈笑起來。   等到屋裡沒人,杜媽媽就小聲地提醒太夫人:「您年紀大了,謹哥兒越來越沉,讓玉版他們抱著六少爺好了!」   太夫人不以為然:「我心裡有數。」語氣一頓,又忍不住辯道,「謹哥兒得得艱難,又長得虎頭虎腦,和老四小時候一個模樣我看著他就想起老四小的時候。,「說著,露出回憶的表情。那時候,老二也在…………」太夫人說著,眼底露出幾分傷感。   這是太夫人的傷心事,如一塊疤,揭了就流血,誰也不敢輕易地去碰。   杜媽媽忙笑著岔開了話題:「你要不要試試四夫人前幾天給您做的那件繡白蓮huā的小衣……」   「你也不用打岔。」彼此在一起幾十年,已經非常的了解。太夫人聽著精神一振,笑道,「我從前是看著這家裡亂七八糟的,心裡難免不痛快。常想要是老二不走……這家裡恐怕又是一番景象。可現在,漸漸想開了。這一啄一飲,都有定數。要是老二不走,這爵位又怎麼能落到老四的身上。要是這爵位不是落在了老四身上,這家業只怕早就敗了!」說著,太夫人輕輕地嘆了口氣,和杜媽媽說起體己話來,「老侯爺當年就說過。老二的性情溫和,仁厚赤誠,由他守業,雖會吃點小虧,可不失仁義,有怡真相扶,可保家聲不墜。   「老四性情剛毅,足智多謀,元娘又精明能幹,殺伐果斷。不管這世道怎樣孌,他們都過得出日子來,到時候讓他們自立門戶。如果能得皇上青垂,蔭封一子,就封小五一他是最小的,我們對他溺愛多於管教,以後只怕難以成氣侯,只求他無過,不求他光耀門庭,這才早早定下了丹陽這門親事。」   太夫人說著,語氣微頓。   「說老三性情雖然敦厚,可耳根子軟,遇事沒個主見,一味只求做好人。原想給他娶個讀書人家的閨女,這才讓專為他請了個先生在家裡坐館。可讀書人家的閨女哪是這麼好找的。名門望族,嫌棄他沒有功名,又是庶出。落魄之家,我又怕背上對庶子不善之名。這才為他求娶了甘氏。   「甘氏剛進門那會,循規蹈矩,不曾踏錯半步。我看著歡喜。老侯爺卻說她看嫂嫂和弟媳的目光時常閃爍不定,恐怕不是個安份的,如果壞事,多半由她而起。讓我有事沒事多敲打敲打她。   「我當時不以為然。   總覺得她是媳婦,我是婆婆,坐館的先生又說老三讀書沒有天份,只能以勤補拙。我想著他這一路考下去,怎麼也要考個十幾、二十年。這在十幾、二十年裡他們都會在我眼皮子底下過日子。她要是有什麼不是,我還管不住不成?何況我待怡真和元娘從來都是和顏悅樂,怎麼能單單對她就橫眉豎眼的!   「為這事,老侯爺沒有少說我!我也沒少和老侯爺辯!」   太夫人苦笑起來。   「沒想到,事事都被侯爺說中了!」   這些話,杜媽媽還是第一次聽說。   可不管怎樣,她是僕婦,太夫人說給她聽,是瞧得起她,她卻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摻和直去,一摻和進去,她和太夫人的這點緣份也就完了。   杜媽媽只能撿好話說:「老侯爺遇事目光如炬,幾位爺裡,也只有侯爺能和老侯爺一井了。」   「唉!」太夫人輕輕地搖了搖頭,喃喃地道,「當時元娘想分出去單過。我看著老四在我面前支支吾吾的,心裡很不舒服。嗯著,他們想單過就單過吧!反正老侯爺的意思也是想讓他們自立門戶。誰知道卻是老侯爺不同意。說,現在朝庭形勢波譎雲詭,怕老二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家裡子嗣單薄,那一支又遠在南京,本就沒個幫襯的,這個時候老四再分出去,家裡更是沒有聲威了。先把他們留幾年,看看情景再說。還曾戲言,這世道要是太平還好,要是不太平,能重振門楣,恐怕只能靠老四「……」   太夫人眼睛一澀。   「我有時想想,說不定這就是命!」   話沒說完,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   太夫人和杜媽媽說著兒子、媳婦的時候,兒子、媳婦也在說著太夫人。   「這樣說來,娘的意思是讓儉哥兒在三井胡同成親了?」   三夫人臉上紅一陣,紫一陣,在屋裡轉來轉去,像熱鍋上的螞蟻。   三爺雖然神色平靜,眉宇間卻透著幾份難掩的沮喪:「在三井胡同也沒什麼不好的!反正大家都知道我們搬出來了!」   「這怎麼一樣?」三夫人急起來,「這來的客人、送的禮金、婚禮的場面前會不同……儉哥兒娶了化品副指揮的女兒為妻就已經很委屈了,現在還要……」說著,背對著三爺坐到了炕上哭了起來。   ※ 第五百六十三章嫁娶(下)   「好了!」三爺看著皺了皺眉……,我心裡也不是沒有盤算過。儉哥兒成親的場面雖然沒有勤哥兒時的大,可來來往往的都是至交,像老四、小五那裡,該送重金的一家也不會少,反而是宴請的席數減少了,也沒有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客人。這樣算下來,我們未必會虧!」   三夫人一聽,哭聲漸漸低了下去。她轉過身來,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望著三爺道:「那,那你和娘說好了沒有儉哥兒的婚事我們自己操辦,用不著麻煩十一娘和丹陽了!」   這個帳她當然會算,她是別有擔心。   上一次勤哥兒的禮金,她就一分錢也沒有拿到手。這次如果讓十一娘來主持,婚事的場面不能藉助永平侯府的氣派,收的禮金也入了公中的帳目,那豈不是雞飛蛋打!   三爺想到太夫人的話,面上就有了猶豫之色。   三夫人一看,知道這件事沒這麼簡單,又哭了起來:「娘這樣也太偏心了!總不能又要馬尼跑,又不給馬兒吃草。你看看歆姐兒的周歲禮,你再看看謹哥兒的滿月禮…………就是詵哥兒,我聽說也要席開三百桌。常言說的好,這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   &nbā燭夜,有多重要!難道我們儉哥兒成親就不如詵哥兒的周歲禮不成?」說到這裡,她滿臉是淚地起身坐到了三爺身邊,「三爺,我不是要攀比。可前腳是詵哥兒的周歲禮,後腳就是我們儉哥成親,這前前後後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就是我們不比,親戚間看了也要嘀咕。您說說看,到時候我娘家的嫂子問起來,我可怎麼回啊!」   三爺神色間閃過一絲遲疑。   三夫人看著心中一喜。嚶嚶哭了兩聲,又道:「別人不明白這個道理,爺您還不明白。這人世間,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我們現在這個樣了」落在那些逢高踩低之輩的眼裡,本來就輕視了三分。要是還這樣畏畏縮縮的,只怕親戚間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了。爺,我不怕您笑話,我那天奉了您的吩咐去送儉哥兒的庚帖,正好遇到黃三奶奶和十一娘。同樣是丫鬟,她們兩位的丫鬟就被玉版安置到了穿堂裡坐,杏嬌則立在院子裡……爺,今天是她,明天就是我們了……」   三爺沒有做聲,表情卻有些晦澀。   三夫人目光微轉」又加了一把火:「我知道,要不是我,家裡也不這樣,全是我……我耽擱了爺的前程……可我也是為了這個家,也是為了孩子們!妯娌幾個裡,我除了府裡一年十二套衣裳的定製,您可看我什麼時候多做過一件衣裳?多添過一件首飾?就是主持府裡中饋的那兩年,我也沒捨得在自己身上多huā一分錢……」   「你別說了!」三爺聲音有些嘶啞。   妻子跟著自己這些年」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可對這個家卻從來都是一心一意。要不然,他們不會攢下這樣一份家業,妻子也不會常常被舅兄數落不在錢財上幫他們了。   「我去跟娘說去!」   三夫人眼裡就有了笑意。   「爺!」她輕聲道,「我以後一定都聽您的!決不再給您惹禍了。儉哥兒有了差事」勤哥兒蔭恩,兩處田莊的收成足夠婁們嚼用的,東大街的兩間鋪子一年又有一千兩銀子的入帳。到時候我們關起門來和和美美地過我們的小日子。一定不比別人差。」   三爺微微頜並可見到太夫人的時候,這話卻不知道該怎樣說好。   「……我說了,你們雖然分了家,有我在」老四又不是個小氣的,還和從前一樣。」太夫人一面陪著謹哥兒解九連環,一面和三爺說著家常」「依舊例,詵哥兒的周歲禮從公中出五十兩銀子」其他的,「、五他們自己出!」說著,抬頭望著三爺,「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幾個孩子我從來都是一碗水端平。你們那邊,你也不用擔心。儉哥兒的成親的三百兩銀子,七月份各地鋪子半年的帳入了庫,你四弟妹是要安排的。」然後笑道」「黃三奶奶把我們家的意思說給了危夫人聽」金家覺得成親的日子定得急了些,怎麼也要等到明年五月份。後來聽說是我親自看的日子,就同意了。我看,趁著夏天的日子長,天氣乾燥,你們趕緊把成親的新房收拾出來是正經。儉哥兒現在好歹也是個從六品,金家又這樣知禮,你們到時候可不能委屈了金家那小姑娘!」   正說著,杜媽媽拿著個大紅灑金柬進來:「太夫人,回事處送來的!說唐家苒娶侄媳婦。」   太夫人接過請柬:「我看看……」   那邊玉版忙拿了眼鏡幫太夫人。   太夫人瞥了一眼就給了杜媽媽:「以後有這樣井事,先送到四夫人那裡去!」   杜媽媽忙笑道:「四夫人那裡也有一份。唐家的人說,這是專程給您的。   太夫人點了點頭,轉頭對三爺道:「不怪人家說,窮人的氣大。這越是窮,就越怕人輕瞧,越是要弄得一團錦簇…………唐夫人娶兒媳婦也只是給我們家下一張帖子,偏偏這位,給我們家下了三張帖子,生怕我們不去似的。」說著,笑著摸了摸全神貫注地在那裡解九連環的謹哥兒的額頭,見他頭上沒有汗,這才道:「對了,你專程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三爺陪著笑臉:「沒什麼事!欽天監的不是說兩人的八字相配嗎?我就來看看定了下小定日子沒有。我們那邊也有個準備!」   太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雖然說這門親事是我的意思,可有些事,你們也要顧著大面「大少奶奶進門幫會你沒這樣盯著問日子吧?金家的婚事,你也一樣,別過問才是。」說完,笑起來,「你呀,要跟我學。喜歡哪個,不喜歡哪個,都在心裡。要不然,這家宅怎麼能安寧!」   三爺忙笑著稱「是」。見太夫人低頭摸了摸謹哥兒的頭說「解不開,我們不解了。今天歇歇,明天再解」的話」站了起來:「娘,那我就先回去了。」   太夫人聽著「嗯」了一聲,抬頭看了他一眼就重新把目光落在了謹哥兒手上的九連環上:「去吧!這粉房子,漆廊簷才是男人幹的正經事!」卻沒有提請廚子、搭喜棚的事。   三爺苦笑著,只好低聲應了句「是」。   太夫人吩咐謹哥兒:「跟三伯行個禮!」   玉版忙將謹哥兒抱下了炕。   謹哥兒和九連環奮鬥了快一個時辰,已經被整得怏怏的,行了禮,嘟著嘴說了句「三伯父好走」可愛的小模樣,讓心情有些鬱悶的三爺看了也不由笑起來自己也是做公公的人了,說不定家裡很快就有個像謹哥兒這麼活潑可愛的小孫子了!   看見丈夫回來」正在吩咐杏嬌到庫房裡拿壇金華酒等三爺回來了陪著好好喝兩盅的三夫人忙笑著迎了上去,服侍三爺更衣,親手奉了碗冰鎮的酸梅湯,這才笑道:「娘怎麼說?」目光中已不由露出幾分期盼來。   三爺不禁神色微窘,低聲道:「娘說,儉哥兒成親,公中的三百兩銀子等七月份鋪子半年的帳入了庫,四弟妹就會讓人拿過來。金家已經同意八月份的婚期」讓我們快點把新房收拾出來。」   還是沒有說清楚誰來打理儉哥兒的婚事。   三夫人一愣。   三爺已道:「你不是說,儉哥兒的婚事有些寒酸嗎?我仔細想了想。金家能這樣痛快地答應婚期,也是看在儉哥兒如今有了差事,又是娘出面幫著定的親事。儉哥兒的婚事,還是請了四弟妹幫著主持好了。這樣一來,像威北侯林家、中山侯唐家,說不定連陳老閣的夫人和粱閣老的夫人都會來參加婚禮,說不定場面比勤哥兒成親那會還要熱鬧!」   一會說儉哥兒成親公中的三百兩銀子七月份拿過來,一會兒說金家看在太夫人面子上答應了婚期,一會又說什麼成親的場面……   三夫人不由杏目圓瞪:「那帳房沒有哪裡?」   三爺含含糊糊地道:「帳房自然設在三井胡同?」   「那誰來管帳?」自己的丈夫,自己最清楚,三夫人不讓他含糊過去」咄咄逼人地道。   三爺哼哼嗯嗯地:「到時候再說……」然後轉移了話題,「等會吃了飯,我們把新房定下來」甘老泉也可以早點找工匠…………」   「三爺!」三夫人捂著臉就哭了起來,「我自己的兒子成親,別人來主持婚事,別人來收禮金……,這日子沒法過了!」   三爺坐在那裡,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   杜媽媽把用井水裡浸了的帕子擰乾,遞給了太夾人。   太夫人幫謹哥兒擦了擦臉。道:「要是老三再過來,你跟我稟一聲就行了!」   意思是不見!   杜媽媽笑著,小心翼翼地應了一聲「是」問謹哥兒:「六少爺,我端冰鎮蓮子湯來你喝,好不好?」   謹哥兒不理她,繼續弄著自己的九連環。   「六少爺!」杜媽媽輕聲地喊他,眉宇間透著幾分擔憂。   「別管他了。」太夫人笑著,「二爺小的時候就這樣。別的孩子不會就丟了,他卻是玩什麼東西都要玩得好,玩得透,玩得精。」語氣間帶著幾分噓唏,「去把蓮子湯端來,我來餵他!」   杜媽媽應聲而去,很快又折了進來,低聲道:「三爺過來了!」   太夫人難掩失望,道:「跟他說,我歇下了。   ※   昨天停電,還以為是像往常一樣拉閘限電,結果是變壓器壞了。虛驚一場! 第五百六十四章吉慶(上)   三爺不好在太夫人屋外久等,和徐令宜坐了一會,說了說徐嗣儉的婚事,眼看看到了未正,尋思著太夫人醒了,差了,太夫人卻去了五夫人處。   徐令寬在宮裡當差還沒有回來。   三爺面露猶豫。   &nbā廳看看布置,等會還要聽德音班的人來唱幾句。三爺要是閒著沒事,不如也去聽一折!」   自己這個時候湊上去說兒子成親帳房由誰主持豈不是掃興!   「既然如此,我改天再來!」三爺笑著,逗了謹哥兒幾句,起身告辭了。   徐令宜問十一娘:「出了什麼事?」   「娘在生三爺的氣呢!」十一娘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徐令宜,「……只要等娘的氣消了再說。」   徐令宜聽了沉默了片刻,然後低聲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有機會,你在娘面前跟三哥和三嫂說兩句。」神色卻若有所思。   十一娘笑著應了。   可太夫人這次生氣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長。   三爺和三夫人直到詵哥兒過了周歲禮也沒有找到機會和太夫人說這事。三夫人不免有些急。趁著給金家下小定的時候特意過來給太夫人問安,太夫人去了二夫人那裡。三夫人趕了過去,卻在韶華院立了快半天也沒有見到太夫人的人。   突然間就這樣生分起來,三夫人心裡不免有氣,等到金家大定的那天,她只說頭昏,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黃三奶奶過來」茶葉還散著沒有裝盒,鵝也養在廚房的籠子裡沒扎彩,先前說好甘家的大舅奶奶去下定的,也沒見人影。   &nbā裡。還是方氏拉了黃三奶奶:「這個時候一去一來,只怕會耽擱了吉時。要是奶奶不嫌棄我手慢,我帶幾個人先把東西裝盒。如意釵嘛」我那裡還有幾支新的,奶奶看哪個成色好一些,先拿去用著。至於下定的人,我們一面差人去舅舅家請,一面請了五嬸嬸過來。五嬸嬸那邊,只說請她是福壽雙全的人,請她過來幫著裝東西。要是舅娘來得及時,就順勢請五嬸嬸幫著裝東西。要是舅娘來得不及時」就請五嬸嬸去金家下定。又不得罪人,解了圍,又不至於驚動了太夫人,鬧得大家不舒服。」   黃三奶奶聽著直點頭,看方氏的目光又有些不同:「就依大奶奶所言。」   方氏把陪房都叫來幫忙。   三夫人睡在屋裡聽著動靜,眼見到了吉時,外面傳來幾聲嘹亮的鵝叫聲。   她一骨碌地坐了起來。正要叫個小丫鬟去問,杏嬌進來:「夫人」夫人。大少奶奶請人去請了五夫人來,又叫身邊的媽媽將東西裝了盒,由黃三奶奶帶著去了金家!」   三夫人氣得牙齒咬得直喊又有小丫鬟跑進來:「舅奶奶過來了!」   杏嬌忙幫三夫人穿鞋。   三夫人娘家的嫂嫂已撩簾而入。   「置氣歸置氣,可不能真把儉哥兒的吉時給耽擱了。」她滿臉的焦慮,「,快,下定的東西在哪裡,我這就跟黃三奶奶一起過去。」   三夫人就是想急一急太夫人」早早就把娘家嫂嫂請來安置在後罩房歇著。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   她漲得臉色發紫,喃喃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這滿屋子裡都是她的人,我就不相信,嫂嫂在後罩房裡歇著,她一無所知!」說著」臉上已有了忿然之色。   三夫人的嫂嫂哪裡聽不出這個「她」是指誰,支了屋裡服侍的,低聲道:「我看」你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把那些不聽話的小丫鬟或攆了或賣了,敲山震虎」讓那些老貨們知道厲害。她沒有爪牙,怎麼橫得起來?到時候你說給她飯吃,廚房的才給碗飯她吃,你說給口水她喝,她才有口水嗯……」   三夫人有些猶豫:「要是太夫人知道了?」   「你現在都分出來了,她就算是知道了,還能越過你不成?」三夫人的嫂嫂怒其不爭,「你可別忘了,她也是做婆婆的。她插手你管媳婦,那她還要不要管你了!」   三夫人聽著眼睛一亮,忙喚了杏嬌幫自己更衣梳洗:「等把儉哥兒的婚事忙完了再說。到時候也可以給新媳婦一個下馬威。」   「就是!」三夫人的嫂嫂這才露出一絲笑意,「說到儉哥兒成親的帳房,既然婚事在你院子裡辦,等新媳婦娶進門,擺上一席酒,把帳房的人請去吃喜酒,讓甘老泉帶人把東西一收拾不就完了。只有你,傻裡傻氣的,非要問個清楚不可!」   「嫂嫂,我怎麼沒有想到?」三夫人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可轉念間又表情一滯,「做得這麼明顯,會不會讓人笑話啊!」   「有什麼好笑話的!」三夫人的嫂嫂壓低了聲音,「想當初,老伯爺死的時候,我們那位賢德的嫂嫂就是這麼幹的。要不然,我怎麼知道域樣的法子!」   三夫人聽著,膽子越發大起來,微微點頭,道:「嫂嫂,到時候你可要在場幫我撐著點。」   &nbā裡!」   ……   這個插曲自然有人報給太夫人聽。   友夫人只是笑著點了點頭,晚飯卻只吃了小半碗飯。   杜媽媽請了二夫人過來。   「三爺本就是個實在人」二夫人幫太夫人打著扇,「哪能知道您心裡的彎彎曲曲。我看,您這樣生著氣,他還未必就明白。這好比是媚眼兒拋給了瞎子看……」   「你才朝著瞎子拋媚眼呢?」太夫人聽了很是不悅,但是心裡的鬱悶散了一大半。   二夫人和杜媽媽不以為然,笑起來。   「是我說錯了話!」二夫人扶了太夫人起身」接過杜媽媽手裡的綠豆湯遞給了太夫人,「水開後只煮了一刻鐘」沒有放糖。」   太夫人起身,接過來喝了一口,嘆道:「我是他嫡母,就算是我的不對,他一個做兒子」也應該順從才是!你看他幹的這些事!」說著,又長嘆了口氣。   「那就把三爺叫來教訓一頓好了!」二夫人笑著幫太夫人捶著腿,「您這樣,不也沒把他當兒子嗎?」又道,「要是四爺和五爺幹出這樣的事來,只怕您早就一巴掌打了上去吧?」   這樣的話,也只有二夫人敢說。   杜媽媽瑟縮了一下,抬眼窺視太夫人。   太夫人愣愣地坐在那裡,表情顯得有些呆滯。   ……   第二天,太夫人叫了三爺進府。   「你前幾天到處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三爺笑道,「新房定下來了,也請工匠來粉了房子,想跟娘說一聲。」   太夫人望著他,良久沒有說瓶屋子裡服侍的都退了下去,西次間的落地鍾滴滴達達」敲得三爺有些心慌。   「娘……」他的笑容開始有些僵。   「老三,你知道我最不滿意你什麼嗎?」太夫人輕輕地嘆了口氣。   三爺一愣。   「我最不滿意你說話、行事沒有個章程。」太夫人坦然地道」「你們想自立門戶,我就依了你們的意思,讓你們自立門戶。可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來,儉哥兒又是在我眼前長大的。我想讓你四弟妹、五弟妹去幫忙,也是為了給他添些聲威」讓你在親家面前有顏面。至於禮金禮薄,老四這些年一直管著你們的嚼用,何況像忠勤伯、威北府、粱老閣這些人家的禮金以後也是他們幫著還,就算是給了老四,這個帳你們也算得過來吧?」太夫人說著」語氣裡就有了一絲不滿意,「這些年,你幫著老四管庶務,老四對你怎樣,別人不清楚」你心裡是最清楚的。你就是把這些禮金禮薄都給了他,他未必就會要。這樣的好人情,你這個做兄長能做,為什麼不做?你媳婦不舒服,你怎麼不想想他也是有媳婦的人?你知道為你媳婦爭,你怎麼不想想他也要在他媳婦面前有體面?」   「娘…………」三爺被說的面紅耳赤,「我……我……」   話既然說出了。,太夫人並不想就此輕輕的揭過。   「有些事,是我沒有跟你說清楚。可有些事,你也太沒主見了!甘氏不懂,你應該教她才是。   怎麼能她說什麼,你想也不想一下,就跟著摻合進去。難道她一個內宅的婦人比你這在外面見了世面的男人還強不成?」太夫人語重心長地道,「老三,有些事,你要仔細想想才是。老四幫你求了個外放的機會,還特意介紹了一個幕僚給你,你不僅沒有把握住這次機會,反而灰溜溜地回了燕京。聖人說的好,修身齊家平天下。你不能齊家,又怎麼能平天下呢?我也跟你直說了吧!你這次回來,老四想再給你找個差事,是我一句話把這事給攪黃了。我當時氣你不爭氣,想把你晾一晾。結果儉哥兒的婚事,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你事事都聽個婦人之見,就算是有再好差事,也指不定被她三言兩句就給弄丟了,與其這樣,還不如好好做你的田舍翁去!」   「娘……」三爺羞慚地低下了頭。   太夫人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一千,道一萬。還是你自己能想得通。」然後端了茶,「我也累了。再有半個月就是儉哥兒大喜的日子了。別人這個時候都忙著寫請帖,有老四的回事處幫著,你也有的是閒功夫,不如把儉哥兒從說親到下定這期間發生的事好好的想了想,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三爺滿臉羞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低頭行禮退了下去。   ※   籲……終於把三爺一家搞定了!   PS:姊妹們,最後一天,求粉紅票支持啊! 第五百六十五章吉慶(中)   二夫人從暖閣走了出來。   太夫人朝著她輕輕搖頭:「積習難改。   他回去,那甘氏掉幾滴眼淚,只怕又要改變主意了。我看,我的這番話也不過是讓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罷了!」   二夫人笑著坐到了太夫人的身邊,安慰道:「可您好歹把話說清楚了。至於說聽不聽,那就是三叔自己的事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二夫人就笑著轉移了話題:「我聽杜媽媽說,皇后娘娘準備賞兩柄玉如意給貞姐兒添妝,可說了東西什麼時候賞下來沒有?」   太夫人也煩了三房的事,不想多說,聞言笑道:「準備八月十五那天賞下來。」說著,表情變得有些悵然起來,「是貞姐兒在家裡過的最後一個中秋節了。」   「姑娘家長大了,總是要離家的。」二夫人用牙箸插了塊甜瓜遞給太夫人,「您看我,過得比在娘家還舒服,再看您,兒女雙全,子孫滿堂…………可見嫁人也是件好事。」   太夫人高興起來,笑著扶了她的肩膀:「走,我們去看看貞姐兒的嫁妝去。」   二夫人忙幫太夫人穿了鞋,扶太夫人往十一娘處去。   「老四先拿了兩萬兩銀子給十一娘置辦嫁妝。」太夫人和二夫人悠閒地走在抄手遊廊上,脂紅和幾個丫鬟、婆子遠遠地跟著,「十一娘一牟腦的全交給了文氏」說到這裡,太夫人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來,「你也知道文氏。有什麼事,生怕扯到她的身上去了。接了十一娘的銀子,她不僅殫精竭慮地幫貞姐兒置辦嫁妝,還唯恐有人說嫁妝有瑕疵,她貪了銀子帳目一清二楚不說,還貼了不少體己銀子進去。我瞧十一娘這點最好會用人!」   二夫人笑道:「這世間萬物靠的就是人。要不然,怎麼有愚公移山的故事。會用人,沒有比這更好的本事了。」   兩人說說笑笑進了十一娘的院子。   十一娘已得了信,迎了上來。   太夫人就笑著張望:「謹哥兒呢!」   話音未落,謹哥兒穿著小褂跑了出來:「祖母祖母,我要吃冰!」撲到了太夫人的身上。   太夫人呵呵地笑,拉了謹哥兒的手,嗔道:「這是誰在服侍,怎麼就讓他穿件小褂就跑了出來?」   緊跟著謹哥兒快步走出來的紅玟和阿金戰戰兢兢地立在了那裡。   太夫人並沒有追究,彎腰問謹哥兒:「吃什麼冰呢?」   謹哥兒不說話,緊緊地靠在太夫人身邊,眼巴巴地望著十一娘。   太夫人就問十一娘:「這是怎麼了?」   十一娘看著兒子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道:「娘,您別管他一他嫌天氣熱,要阿金她們把屋裡用來降溫的冰鎮敲下來吃!」   太夫人聽著「哎喲」一聲,忙道:「這可不行。這要吃壞肚子。」然後想了想,道,「我看這樣好了,明天我帶著謹哥兒去西山別院避暑去。這天氣實在是友熱子些!」今年並不比往年熱,往年太夫人也沒有說要去西山別院避暑。分明是心痛謹哥兒。   十一娘望了望明晃晃的太陽笑道:「娘,這兩天正熱著,我們坐在家裡都是一身的汗,何況是趕路。我看,不如等哪天天氣略微涼一些了再去也不遲。」然後喊了謹哥兒,「還不給二伯母行禮。」   謹哥兒看見母親板了臉喊他,怯生生地喊了聲「二伯母」。   二夫人微微地笑著點了點頭也勸太夫人:「四弟妹說的有道理。我們看到這樣的太陽都不想出門,何況您年紀大了,更是經不起車馬勞頓!」   謹哥兒雖然不知道西山別院有什麼好,可他會看眼色,知道太夫人是在維護他母親和二伯母則站在另一旁。他立刻拉了拉太夫人的衣襟。   太夫人低頭,看見一雙烏黑透亮的眼睛,全神貫注地望著她滿是依賴和信任。   老人家原本已被說服的心立刻動搖起來。對十一娘和二夫人道:「等天氣涼了,還避什麼暑啊?要去就這兩天去好了。」   在這種情況下,十一娘不好多說什麼,乾脆避而不談,笑著請太夫人進屋去坐:「……涼快些!」   太夫人牽了謹哥兒進了正屋。   謹哥兒見母親不再說這事,眼睛一亮,高高興興地隨太夫人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   喝了茶,太夫人說明了來意,幾個人去看貞姐兒的嫁妝。   望著堆了滿滿三大間屋子的東西,太夫人露出滿意的笑容來:「等皇后娘娘的玉如意一到,就十全十美了。」然後問起徐令宜來,,「「…在幹什麼呢?」   十一娘還沒有來得及回答,謹哥兒已大聲道:「爹爹,畫畫!」   太夫人和二夫人一愣。   十一娘卻後悔帶了這小祖宗一起過來。   進入六月,徐令宜開始給謹哥兒畫畫冊。古代講究。抱孫不抱兒」   太夫人和二夫人知道,還不知道怎樣想呢!   她忙笑道:「有鋪子的大掌柜提前進了京。侯爺這幾天正忙看見各位掌柜呢!」   老四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在半月泮裡畫畫。難道出了什麼事,兒子怕自己擔心,瞞著自己不成?   太夫人不動聲色,愛憐地摸了摸謹哥兒的頭,笑道:「原來爹爹在畫畫啊?」   謹哥兒知道父親在給自己畫畫冊,有幾次還把他抱在膝上,拿了筆讓他胡亂畫一通。他很喜歡。   聽祖母問起,臉上不由流露出得意之色,拉了太夫人的手:「畫畫!」   太夫人笑眯眯地跟著謹哥兒去了書房。   謹哥兒丟了太夫人的手,三下五除二,麻利地爬上了臨窗的大炕,從炕桌下拖出幾張畫紙給太夫人:「爹爹畫的,我的!」   太夫人先是一愣,再接過來一看,不由笑起來。   「怡真!你也看看!」   二夫人接過畫紙瞥了一眼,也露出笑容來:「沒想到侯爺還有功夫畫這些!」   不知道太夫人和二夫人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打趣徐令宜。   想到徐令宜每次給謹哥兒畫這些畫的時候都會遣了身邊服侍的,十一娘笑道:「是妾身求了侯爺,侯爺實在是推辭不了」這才幫謹哥兒畫了幾幅。」   二夫人將手中的畫紙放到了炕桌下,淡淡地笑了笑,就看見太夫人卻把謹哥兒抱在了懷裡。   「你父親從前統領千軍萬馬,英明神武,剛毅果敢。是個眉頭一皺」地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老人家的語氣微微有些噓唏,「如今卻虎困平陽,只能賦閒在家裡,和那些管理庶務的掌柜們打交道。」說著,笑了起來,「還好有你,要不然,你父親的日子可真是不好過。」然後在謹哥兒面頰上親了一口「我們謹哥兒真是個有福氣的人!」把謹哥兒抱下了炕」牽了他的的往外去,「我們去喝綠豆湯去。」   望著身姿如松的太夫人和蹦蹦跳跳的謹哥兒,十一娘莫名的有些感傷。神色恍惚了片刻,這才笑著望了二夫人,示意她一起回正屋去坐。所以並沒有發現剛才二夫人的目光一直落在炕幾下的畫紙上。   ……   三爺搭拉著腦袋回到家裡,見三夫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手裡拿著本帳冊低聲念著什麼,甘老泉家的坐在炕邊的小杌上打著算盤」杏嬌則立在三夫人的身後打著芭蕉扇。   見他進來,杏嬌忙服侍三夫人下了炕。   「娘喊你去幹什麼?」   這些日子,諸事不順,三夫人話裡不免帶了幾份怨氣。   三爺先是習慣成自然地說了句「沒什麼事」隨即想起太夫人的話,微微有些不自在,掩飾般反問三夫人:「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三夫人知道丈夫又在避重就輕」可當著甘老泉的面,不好多問,微微有些不悅,道:「我正對著金家的嫁妝單子在算這次金家有多嚴陪嫁呢!」   不管有多少陪嫁,也不可能比方氏的多!   這樣當著僕婦的面算來算去」不免有**份。   娘說的對,自己這些年總念著妻子的不容易,卻沒管她是對是錯。   念頭閃過」他不由挺直了身子,朝著甘老泉家的揮了揮手:「你們都退下去吧!我有話跟夫人說!」   甘老泉家的和杏嬌忙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三夫人則目露困惑:「出了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三爺坐到了炕上,道,「金家姑娘還沒有進門呢,你這樣算她的嫁妝,要是嫁妝豐盛還好,要是嫁妝不豐盛,豈不讓那些下人們在背後嚼舌頭?讓儉哥兒怎麼做人!你要是實在想算這筆帳,我們倆口子關起門來算就走了!」   三夫人聽著臉色通紅,嘟呶了兩聲,到底覺得自己理虧,沒有出言反駁。   三爺看著精神一振。   覺得太夫人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他輕輕地「咳」了一聲,把太夫人讓四房收禮金的事說了:「…………我覺得娘說的話有道理。要不,我們就把這收禮金的事交給府裡的回事處吧?那些送禮金的人看了,也知道這禮金是怎麼一回事。到時候我們不還禮,也就順理成章了!」   三夫人聽著在心裡默默地算著帳,然後微微翕首:「那到時候就讓回事處的人幫著收禮金吧!」   沒想苦惱好幾天的事會這樣簡單就解決了。   三爺忍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 第五百六十六章吉慶(下)   或者是算通了帳目,或者是徐嗣勤的婚期臨近,三夫人消停下來,開始一心一意地準備兒子的婚事。   一進七月,就差了甘老泉家的到宋媽媽那裡探口氣:「……不知道鋪子裡的帳入了司房沒有?」,準備討公中的那三百兩銀子。   宋媽媽讓小丫鬟端了碗冰鎮的果子露給甘老泉家的,笑道:「這兩天侯爺正帶著四少爺和司房的管帳,我看最多中旬,這帳就應該入庫了。」   那果子露香氣四溢。甘老泉家的接過一聞了幾下,這才啜了一口:「好多年沒有喝到這樣好的果子露了,是薄荷加了甘草和金銀huā吧?」   「二夫人送的。」宋媽媽笑著點了點頭,又想到這果子露沒有往三井胡同那邊送,亡羊補牢似地解釋道:「,是二夫人新做出來的,拿了些太夫人那裡去,拿了些我們這裡,拿了些五夫人那邊。說是讓嘗嘗,要是覺得好吃,再多做一些。夫人也賞了些我們。一直沒值得用,你是稀罕,這才拿出來。」,他們如果分了府,自然不如從前那樣親熱。   甘老泉家的有些豔羨地道:「還是在府裡當差好啊!夫人們手指縫裡漏下來的都比那外面的強。」   宋媽媽但笑不語。   甘老泉家的圖宋媽媽住的地方從南朝北,涼快,一時不想這麼快回去,就問起徐嗣諄來:「怎麼?現在侯爺已經開始教世子爺庶務了?」   「四少爺還小,侯爺不過是帶看見識見識罷了!」宋媽媽笑道,「現在要緊的是讀書。」   正說著,有小丫鬟跑了進來:「媽媽,夫人喊你去呢!」   宋媽媽忙站了起來:「甘家嫂子坐會,我去去就來。」   甘老泉家的忙道:「你直管去!」   宋媽媽又吩咐小丫鬟「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這才隨著小丫鬟去了十一娘處。   十一娘坐在臨窗的炕上,穿了件湖色的杭綢小衫,袖子折了兩折,露出如霜似雪般的手腕和手碗上碧汪汪的翡翠手鐲,拿了把大紅柄繡牡丹huā的宮扇,正幫睡午覺的謹哥兒打扇。   「馬上就要到盂蘭盆節了」,」她吩咐宋媽媽,「你幫我去趟慈源寺。」   每年這個時候,徐家都會捐香油錢,請慈源寺的主持幫著做法事。   宋媽媽笑著應「是」,接過對牌出了內院」往司房去領香油錢。   迎面看見徐嗣諄帶著小廝王樹,腳步匆匆,往內院去。   宋媽媽貼牆立了,垂手低目地喊了聲「,四少爺」。   徐嗣諄見到她卻是一喜,忙道:「母親可在屋裡?」   「在!」,宋媽媽有點奇怪他的舉動,但還是恭敬地道,「夫人正哄六少爺睡午覺呢!」   徐嗣諄點了點頭,一溜煙地朝正屋跑去。   「母親!」他想到自己是藉口要去淨房,這才跑出來的,一刻功夫也不敢耽擱,見到十一娘就開門見山地道,「我們家今年還放河燈嗎?我做了個很漂亮的蓮huā燈,母親跟爹爹說說,到時候我們到碧漪湖放河燈!」   十一娘見他跑得滿頭大汗,一面讓小丫鬟擰了用井水浸過的帕子給他擦臉」一面笑道:「這有什麼難的!到時候我們去放河燈就是了!」   徐嗣諄一把抓了小丫鬟手裡的帕子,自己胡亂地擦了兩下,道:「母親,爹說,到了中元節那天,要帶我去白雲觀參加齋酸!」   「你不想去嗎?」十一娘笑道,「我聽你爹爹說,那天王大家人的兒子王允也會去。你不是和他很好嗎?到時候你們可以一起啊!」   徐嗣諄聽了有些沮喪:「可我想和五弟一起放河燈!」,是想顯擺一下他做的河燈吧!   十一娘抿了嘴笑,道:「那我們等你回來了再放河燈好了!」   徐嗣諄一聽高興起來,興衝衝地回了司房。   宋媽媽已領了銀子回來,低聲和十一娘道:「……萬大顯萬管事讓我給您帶句話。侯爺和幾位掌柜管算的時候」四少爺在一旁打哈欠。專司保定那邊皮貨生意的陶大掌柜十分狂傲,當時就讓屋裡司茶水點心的丫鬟服侍四少爺回屋去睡。侯爺當時只說四少爺年紀輕不懂事。臉色卻鐵青的。   十一娘聽了也有些無力。   她一直都不是很理解徐嗣諄,覺得他幹什麼事好像都不是很用心似的。   「我知道了!」十一娘打發了宋媽媽,黃三奶奶來了。   她喝著冰鎮的綠豆湯,舒服地透了口氣:「好了,這樁婚事總算是塵埃落定了三夫人請了忠勤伯做媒人,對方請了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危大人做媒。我只等著娶親的那天跟過去把人接回來就行了。」   「辛苦姐姐了!」事情有定下來,十一娘也心裡一松。   待八月十九金家的嫁妝送到三井胡同,大家小小的吃了一驚。   嫁妝雖然只有六十四抬,卻置辦的十分整齊,裝衣裳的箱籠兩手都插不進去。   三夫人只覺得臉上十分有光,跟人說話的時候臉都微微向上揚:「……金親家說了的,上前還有嫂嫂,怎麼也要顧著嫂嫂的顏面,所以將原來準備的一百二十四抬嫁妝全塞進了六十四抬裡。說起來,我的這個親家也真是個實沉人。」   大家紛紛上前恭喜三夫人。   三夫人臉上都有了隱隱的瑩光。   方氏的乳娘氣得咬牙:「夫人也太不給大少奶奶顏面了。   用金家的人來寒磣我們。她的東西再多,有我們大少***陪嫁多嗎?」,方氏淡淡地朝她擺了擺手:「以後這種事還多著。你們都給我記住了。以後遇到了三少奶奶,一定要禮數周全,如待我一般。要不然,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乳娘知道方氏言出必行,神色一肅,恭敬地應「是」。   五夫人卻打著哈欠問十一娘:「你今天在這邊過夜嗎?我想早點回去…——我明天還要做全福人!」   這邊的人多事又瑣碎,她沒有帶謹哥兒過來。   「有宋媽媽他們幫忙看著,又有回事處的那幫人,都是得力的人。」十一娘笑著讓竺香把對牌收了,「我心時惦記著謹哥兒,準備回去看看!」   「那我們一起走吧!」五夫人又打了個哈欠,「林夫人她們明天正期才來,又不用招待客人。留下來也沒什麼事做!」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和五夫人一起去辭了三夫人。   三夫人一面和甘家的親戚抹著牌,一面說著金家的嫁妝:「……在大興那邊來有兩個三百畝的田莊,加上東大街的鋪面,這一輩子也可以不缺吃穿了!」聽說兩人要回荷huā裡,三夫人讓杏嬌幫著抹牌,送兩人到了門口:「我這裡雖然小,可我好歹也在府裡住了二十幾年,家裡也算收拾得乾淨整潔了。你們直管帶了謹哥兒和詵哥兒來。」頗有責怪兩人沒有把孩子帶過來似的。   「明天一大早就帶過來。」,五夫人笑盈盈地應著,和十一娘上了馬車。   「還好三嫂他們搬出來了,要不然,我們府裡可就熱鬧了。」她撇了撇嘴,「早上布置喜堂的時候你注意了沒有。三嫂說要用大紅灑金紙,大少奶奶卻說大紅銷金紙,為這點小事,三爺竟然出面調停,雖然依了三嫂用大紅灑金紙,可到了供奉鮮果的時候,卻依了大少奶奶用了青huā瓷的高腳碟……」,說到這裡,她掩袖而笑,「我看,三爺是左聽左有理,右聽右有理。沒個準頭。不過,三嫂和三爺畢竟是結髮夫妻,我們的大少奶奶卻能在公公面前說得起話來,我怎麼看怎麼覺得我們這位大少奶奶行事不同一般。」   十一娘開始還擔心三爺和三夫人如果賦閒在家,三夫人拿著婆婆的款壓著方氏,方氏的日子不好過。現在看來,方氏也是個十分聰明伶俐的人。   「那也是因為兩人各有各的道理。」她笑道,「我到覺得我們這位大奶奶不錯,是個明白人!」   五夫人想到詵哥兒周歲禮方氏依言送了本古藉珍品來,笑了起來:「嗯,我也這麼覺得!」   兩人說著,相視!笑。   跨了錢糧盆,拜了天地,坐子帳,第二天認親。   可能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這一次三夫人打扮得很樸素。給金氏的見面裡少了鳳釵,多了一個赤金的項圈。而十一娘和五夫人則依照上次給方氏的見面打賞了金氏。南京那邊的三位奶奶都沒有來」只讓管事和得力的管事媽媽帶了禮金和見面禮來。甘家的幾個親戚昨天晚上新婚子進了門就藉口有事告辭了。和徐嗣勤成親時的場面相比,不免有些遜色。   新進門的金氏並不知道這些。只覺得徐家果然如母親說的那樣富足,兩位嬸嬸的見面禮十分貴重」可見對她是很滿意的。   敬過了鞋襪,金氏連午飯也沒有吃,由五夫人作陪,三夫人領著去荷huā裡給太夫人磕了頭。   太夫人看著還滿臉稚氣有著一雙清澈大眼睛的金氏很是滿意,拉了著她說了半天的話。回到三井胡同的時候,金氏的臉上還滿是〖興〗奮。   三夫人看著這小兒媳一團孩子,也很滿意。   小孩子容易哄,到時候還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待徐嗣儉帶金氏回門歸來,金氏開始晨昏定省,做起了徐家的媳婦。而荷huā裡那邊卻有些緊張地等待著邵仲然舉武的結果。!……! 第五百六十七章歡樂(上)   九月初一,武舉的結果出來,邵仲然考了第十四名。   喜訊傳來,威北侯家立刻派了管事到邵家別院放炮竹慶賀。相比之下,永平侯府顯得比較矜持,由趙管事帶了一套半新不舊的盔甲前往邵家。   「……是侯爺出徵苗疆時穿過來的。」   邵仲然大吃一驚,雙手接過,恭恭敬敬地陳放在了書房,這才陪著趙管事到花廳吃酒。   花廳都是一些來道賀的人。林家回事處的管事也在,彼此相熟,笑著迎了上來:「公子且去忙,趙管事有我幫著招呼。」   花廳東邊隔了一間出來,坐的都是邵仲然的同科。   部仲然也不客氣,笑著說了幾句,去了隔壁。   林家回事處的管事給趙管事引見花廳裡坐著的人。   有小廝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宮裡來了人,說皇上要見我們家公子。現在就進宮去。」   滿廳譁然,大家紛紛上前道賀。有的人說「仲然,你一步登天了」也有的說「仲然,說不定是皇后娘娘想見你」也有的笑道「仲然,還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邵仲然笑盈盈地應著眾人,或說著「借大家吉言」或說著「但願如此」的話,並不掩飾自己的高興,卻也沒有因此而洋洋自得,表現得大方得體。   站在人群中的趙管事微微頜首,眼底卻露出幾份凝重來。   待送了邵仲然更衣出門,他藉口太夫人還等著他的回音,匆匆趕回了荷花裡。   「這個時候,傳邵仲然進宮……」徐令宜把筆放在了山架上,靠坐在太師椅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趙管事見了,上前幾步低聲道:「我已差人往宮裡遞信。最早亥時,最遲明天巳初就應該有消息傳過來了。」   徐令宜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麼,門外傳來蹬蹬的跑步聲。   步子短促又響亮。   除了謹哥兒,還有誰敢這樣在他的書房外奔跑。   徐令宜嘴角就彎成了一個愉悅的弧度。   趙管事看著目光一閃。就聽見「咦呀」一聲,門被推開,謹哥兒興衝衝地跑了進來。   「爹爹爹爹!」他繞過書案爬到了坐在太師椅上的徐令宜漆上,「我的鳥。」   短胖的小手裡緊緊拽著個小麻雀。   徐令宜微微地笑,目光中滿是喜愛。   他摸了摸兒子的頭,輕聲道:「趙管事在這裡,你怎麼沒有給趙管事打個招呼?」   謹哥兒就扭頭喊了一聲「趙管事」。   趙管事忙躬身行禮,客氣地說了句「不敢擔」然後柔聲道:「六少爺去後花園捉鳥了?」   謹哥兒點頭,轉身望了徐令宜:「隨風捉的還捉了蟲子。鳥吃蟲芋。」   說話比幾個月前清晰了很多徐令宜聽著就抱了兒子:「走,我們責後花園去捉蟲子去!」然後吩咐趙管事,「有信來再說吧!」   趙管事笑著應「是」目光徐令宜和謹哥兒離開。   ……   消息比徐令宜、趙管事預測的要快一些。   「……皇上問邵進士:古者用兵之學在乎將帥得人。請邵進士究古之法為今之用!」   問用兵之道!   徐令宜身子斜傾:「那邵進士是怎樣答的?」   來回答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內侍,眼睛十分靈活,聞言恭聲道:「邵進士第一見覲見皇上,難免有些緊張。嗯了一會才道:將得其人則料敵制勝,風驅電掃所向莫之所能御。智將勇將、重望之將、仁義之將,皆需熟於韜略,智勇兼全。用兵行師,嚴紀律,知合變,有奇有正,戰必勝攻必取……」   全是些空話!   內侍一邊說,一邊偷窺徐令宜的神色。   徐令宜越聽,神色越凝重,待內侍說完,勉強露出一個笑容:「皇上又怎麼說?」   這樣難得的機會就這樣被邵進士浪費了。內侍覺得自己能理解徐令宜的想法,眼底閃過一絲同情之色。嗯到徐令宜這些年一直很照顧他們,他的聲音不禁又輕柔了幾分。   「皇上就問起邵進士家裡有幾口人都做些什麼。」內侍垂手道,「聽說邵進士家裡還有個弟弟今年十五歲,正準備考武秀才。   神色突然一頓,笑著對立在一旁的歐陽統領說:你不是有個侄女,今年十三,還沒有許配人家嗎?眼前不就有一樁良配。你還等什麼?還不差了人去邵進士家求親!」   歐陽統領,就是禁衛軍的統領歐陽鳴。他自十三歲入宮就在皇上身邊做侍衛,而且性格孤僻,除了幾個軍中的同鄉,從不與他人交往,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皇上這樣說,等同於是賜婚。   以歐陽鳴的為人,肯定會答應。   徐令宜和趙管事都神色大變,趙管事更是道:「這樣說來,兩家準備結親了!」   「是!」內侍笑道,「歐陽統領和邵進士齊齊給皇上磕頭,謝謝皇上的賜婚。皇上很高興,賜了邵進士兩壇玉露酒,讓小的們送邵進士出了宮。這個時候,邵進士應該已經到家了!」   「公公辛苦了。」徐令宜望了一眼趙管事,然後客氣地道:……回去代問雷公公好!   內忙躬身行禮:「不敢當侯爺這樣的稱呼。」謙遜了幾句,跟著趙管事出了書房。   徐令宜坐在那裡沉思了片刻。   趙管事返回來。   「送了一塊翡翠玉牌。」他說著,露出幾份猶豫來,「您看這事?」   徐令宜擺了擺手,道:「這也是皇上對邰家的恩典。你準備些禮金到邵家恭賀吧!」說完,站了起來,「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今天晚上我們也能睡個安穩覺了!」   趙管事笑起來,送徐令宜到了垂花門口。   徐令宜笑著進了正院。   屋簷下的大紅燈籠照得院子裡紅豔豔一片,被夏風吹拂的樹葉沙沙作響,夾雜著徐嗣誡朗朗的讀書聲。   徐令宜站在屋簷下聽了片刻,這才撩了湘妃竹簾進了堂屋。   當值的小丫鬟轉身要去通稟。   徐令宜搖了搖手」輕手輕腳地進了內室。   十一娘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徐嗣誡背著手立在炕前。一個手裡拿著本在看」一個身姿筆直地站在那裡背誦。還有個小小人兒坐在十一娘的對面,嘟著個嘴,如坐在針氈上般地在那裡挪來動去的。   徐令宜不由一笑。   小人兒已臉龐一亮,「騰」地站了起來,高聲喊著「爹爹」好像遇到了救星似的。   十一娘看了兒子一眼。   謹哥兒立刻坐了下去,小聲地喊聲「爹爹」癟著嘴,不知道有多委屈。   「侯爺回來了!」十一娘下了炕。   徐嗣誡也轉身給徐令宜行禮。   謹哥兒眼巴巴地望著徐令宜,卻坐在那裡不敢動彈。   徐令宜就上前抱了兒子:「這是怎麼了?」   謹哥兒立刻摟了父親的脖子,把頭枕在了徐令宜的肩上。   「誡哥兒要背書」十一娘給徐令宜奉了杯茶,又喊了小丫鬟進來服侍更衣」「他在一旁跑來跑去的。說也不聽,反而鬧騰得更厲害了,還吵著要哥哥帶他出去玩。我把他放在炕角坐著,誰也不讓理睬。」   謹哥兒緊緊地摟著父親的脖子,一副生怕徐令宜不抱他了的樣子。   徐令宜的心都化了。   「沒事,沒事!」他輕輕地拍著兒子的背,安慰著謹哥兒,「哥哥要背書,我們不吵就走了!」又問十一娘,「誡哥兒的書背完了沒有?」   「還有兩頁!」十一娘道。   徐令宜就對謹哥兒低聲道:「那我們去書屋裡畫畫,好不好?」   謹哥兒立刻抬起頭來,笑容璀璨的如夏日的陽光:「好啊!好啊!我要畫畫」   徐令宜笑著在兒子的面頰上親了一口,抱著謹哥兒去了書房。   謹哥兒就坐在父親的膝頭抓著毛筆在宣紙上亂畫。有時候是團墨,有時候是長長的一撇。徐令宜就在墨團上添幾笑,成了個憨態可掬的小雞」在長長的一撇上添幾笑,成了條騰雲駕霧的龍。把謹哥兒高興的咯咯直笑,把筆塞到父親的手裡:「畫孔雀,孔雀張手!」   徐令宜笑起來,糾正謹哥兒:「那不叫孔雀張手」那就孔雀開屏!」   謹哥兒從善如流,立刻道:「畫孔雀開屏!」   孔雀通常都在春季開屏,不過管了兩個多月的隨風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卻讓孔雀在徐令宜和謹哥兒面前開了屏。謹哥兒直拍手,隨風也因此得了十兩銀子的打賞。   徐令宜還從來沒有畫過孔雀。他笑道:「我們明天去後花園畫孔雀!」   謹哥兒不依」在徐令宜懷裡扭來扭去的。   十一娘走了進來:「侯爺,天色不早了,您也早點梳洗了歇了吧!」   謹哥兒的動作就小了些。   徐令宜覺得十分有趣。安撫似地拍了拍兒子的背,笑道:「書背完了!」   「嗯!」十一娘說著,抱了謹哥兒,「我去幫謹哥兒洗澡去!」   徐令宜摸了摸兒子的頭,和十一娘一起往正屋去。   有小廝跑進來:「侯爺,大姑爺過來了!」   「這個時候?」十一娘一愣,抬頭看見徐令宜若有所思地表情,不由道:「出了什麼事?」   「回來再說!」徐令宜低聲道,「你先哄了謹哥兒睡吧!」和小廝快步去了外院。   十一娘哄孩子睡了,在燈下繡了幾針,覺得太熱,坐在廳堂的胡床上搖著宮扇和竺香說話:,「「你跟琥珀說,孩子是大,先把孩子照顧好了再說。我這邊,還有你。實在不行,再在府裡找幾個做事利落些的小丫鬟就走了。」   「我也這麼說的!」竺香笑道,「可琥珀姐姐又有了身孕,想著曾經答應過您的事,心裡不免有些著急。」   「我都不急,她有什麼急的。」十一娘說著,就看見徐令宜撩簾而入。   ※   今天有些私事,更新的晚了。   冖一冖PS: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 第五百六十八章歡樂(中)   竺香立刻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大姑爺是為什麼事來?」十一娘迎了上去。   徐令宜見屋裡沒人,捧了她的臉,在面頰上親了一口,笑道:「,默言,你可給我們徐家找了個好女婿。」十分高興的樣子。   十一娘有些奇怪。   徐令宜已笑著轉身去了淨房。   十一娘只好跟了過去,靠在淨房的門口追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徐令宜用帕子擦了擦臉,這才笑著走了過來,把皇上召見邵仲然、給邵仲然的弟弟贈婚的事告訴了十一娘:「……他以為我不知道,特意來告訴我這件事!」,然後嘆道,「皇上召見,是多大的榮耀。有時候一句投其所好的話就讓能人一步登天。他小小年紀,在皇上垂問之時還能保持這樣冷靜的頭腦,看出這其中的兇險,立刻做出適宜的反應。實屬難得。默言,仲然是我徐家良婿!」   十一娘此時才明白。   看樣子,皇上對徐令宜還是不放心啊!   把心腹大臣歐陽鳴的侄女嫁進邵家,不過是想敲山震虎,既告誡邵家要保持中立,又告訴徐令宜不要輕舉妄動呢?   十一娘不想說這些讓人心情不愉快的事。她笑道:「妾身也不知道大姑爺有這樣的急智。只是覺得邵家和我們家有幾分相似。大姑爺既然是邵家的得意弟子,想必十分理解邵家祖輩的用意,也能體諒我們家的處境。所以才覺得大姑爺比那李公子好。」說到這裡,她突然想逗徐令宜一笑,打趣道,「也與大姑爺比李公子長得要俊俏些不無關係!」   徐令宜一愣,隨即大笑起來,道:「我倒不知道」你也有以貌取人的時候。」   十一娘抿了嘴笑。   徐令宜抱著十一娘靜靜地站了一會才鬆了手。   兩人去看了熟睡的謹哥兒,見阿金守在身邊,這才放下心來,回了內室。   「謹哥兒的生辰,我們也請幾桌熱鬧熱鬧吧?」徐令宜商量十一娘」「正好那時候諄哥兒也回來了!」   「大家生辰都是一碗長壽麵。」十一娘斷然拒絕了,「連侯爺都一樣。他一個散生,我看,還是別這樣麻煩了。」   徐令宜沒再說什麼。   雖然沒有翻身,卻一直睜著眼睛沒有睡。   十一娘嘆了。了,把他摟在了懷裡:「,侯爺早些歇了吧!」,徐令宜愣住,過了一會才推她:「哪有這樣的……」   十一娘的手卻箍得緊緊的,他又沒有使勁,竟然一時沒有掙脫。   「侯爺快睡吧!」,她堅持著自己的舉動,「妾身想這樣抱著侯爺!」   被十一娘那樣溫柔地抱著,就像母親抱自己的孩子,充滿了愛憐與寬容……徐令宜的表情從驚愕漸漸變得有些異樣起來。   他閉上了眼睛,鼻子縈繞的全是淡淡的玫瑰花香,他的心慢慢沉甸下來,人朦朦朧朧中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謹哥兒那張好奇的面孔。   「爹爹睡懶覺!」他歪著腦袋望著父親。   徐令宜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愉悅起來。   他坐起身來抱了謹哥兒:「你娘呢?」   「娘去看姐姐,我在這裡!」,句子有些長,最後幾個字說的很含糊,徐令宜卻聽懂了。   他笑著親兒子的臉,想到詵哥兒周歲禮的盛大場面,更覺得兒子的生辰只吃一碗壽麵太委屈」心裡總有點不自在。   過了幾天,徐令宜不知道從哪裡弄了幾隻大大小小的狗給謹哥兒養。   謹哥兒高興得不得了,蹴鞠也不踢了,睜開眼睛就嚷著要去看小,狗。   十一娘怕狗身上有不乾淨的東西,專門叫了幾個小廝跟在隨風的身邊,幫這幾隻小狗洗澡。   謹哥兒看著有趣,天天跟在隨風的屁股後面幫著給小狗洗澡。   太夫人知道了」立刻叫送走。   「……要是蝨子怎麼辦?」老人家哄著謹哥兒:「祖母送只貓你……不,只一對貓你。白色的毛,碧綠色的眼睛」可漂亮了。   行不行?」   謹哥兒直搖頭:「我的小狗!」   太夫人急起來,特意叫了徐令宜去訓話:「要是咬著了怎麼辦?寵孩子」也要有個限度。哪有像你這樣的。立刻想辦法把那些狗都給弄走!」   十一娘也覺得謹哥兒太小了,最主要的是古代沒有什麼疫苗」又不知道這些狗是從哪裡來的,謹哥兒很喜歡逗狗玩,要是抓到哪裡可不得了。也沉默著站在了太夫人這邊。   徐令宜讓隨風把狗都到了莊子上。   謹哥兒不見了狗,哭了大半天,哭得連嗓子都嘶啞了,誰哄也哄不好。   太夫人又怪徐令宜:「也不能這樣的急。說送走就送走。」,然後叫杜媽媽去永昌侯府促兩隻貓來,「……剛下了四隻,那天問我人不要,我嫌它掉毛,沒要的。」   這豈不是飲鴆止期十一娘忙阻止道:「娘,既然貓掉毛,不養也罷謹哥兒也是看著那小狗有趣,這才捨不得。小孩子的善記,哦看,過些日子有了新玩意,也就漸漸忘了。」   「那也不能讓他就這樣哭啊!」,太夫人根本聽不進去,催著杜媽媽去捉貓。   杜媽媽無奈地望了十一娘一眼,應聲而去,捉了兩隻剛滿月的碧眼波斯貓來,謹哥兒看了一眼,站在那裡抽泣道:「我要大狗,不要小狗……」   太夫人就抱了謹哥兒:「我的乖乖……」然後吩咐徐令宜,「,還不叫個小廝去把隨風追回來!」,徐令宜苦笑,就讓人去把那些狗都追回來。   家裡因此又多了兩隻貓。   十一娘撫額和竺香嘆道:「看樣子,只有等謹哥兒大些了,懂事了,想辦法再把這些壞毛病都改過來!」   竺香笑道:「六少爺活潑可愛,太夫人、侯爺看著喜歡,那是六少爺的福氣。就怕有人看了記在心裡,把六少爺帶壞了。夫人怎麼也不能心軟,要把六少爺管起來才是。」話裡若有所指。   十一娘挑了挑眉。   竺香忙道:「我這也是擔心。倒沒有聽到什麼謠言!」,「你擔心的不無道理。」十一娘沉吟道,「以後要是六少爺有什麼不對的,你一定要告訴我才是。」   竺香忙曲膝應「是」。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四象胡同那邊的錢夫人過來了!」   錢夫人?五娘?   十一娘大吃一驚」忙讓小丫鬟請她進來。   穿了大紅底的五彩通袖衣的五娘一下子瘦了十來斤,顯得非常憔悴。她第一眼見到的時候都有點不敢相識了。   她進門就讓小丫鬟快點給她上盅熱茶:「這兩天吃都都吐,不像鑫哥兒那會,我懷疑這一胎是女兒。」   五娘喝了。茶,長長地透了口氣。   消息來得很突然。   十一娘驚訝地道:「五姐,你懷孕了?」然後又想起什麼似的,忙道,「五娘是一個人回來的還是和五姐夫一起回來的?怎麼事先也不說一聲?」   五娘笑道:「你五姐夫還在文登。」,說著」神色一暗,「那地方,吃不好,睡不好。你看我的樣子……你五姐夫見我這個樣子,也贊成我回燕京養胎。我就帶著鑫哥先回來了!」   十一娘心裡一松。   她還以為……   「回來也好!」十一娘笑道,「正好貞姐兒十月份嫁。」   「我也這麼想。」五娘笑道,「而且燕京的物產豐富,錢二財倆口子又是老實人,還有你們幫襯,身邊又有灼桃幫忙,鑫哥也不愁沒有帶……」   姊妹倆說了半天的話,五娘留在徐家吃了晚飯這才回去。   天氣慢慢轉涼」徐嗣諭從安樂趕了回來」謹哥兒的生辰也到了。   十一娘親手做了什錦麵,算是給謹哥兒過了三歲的生日,然後大家開始熱火朝天地準備貞姐兒出嫁的事。   徐嗣諭是大哥,自然要去送嫁。只是送嫁的女眷不知道定誰好。   五夫人就建議:「要不,讓大少奶奶去送嫁?這樣勤哥和也可以跟著一起去。諭哥兒在路上也有個做伴的。遇事也有個出主意的人!」   十一娘覺得這簡直就是神來一筆,立刻附合:「我也覺得大少奶奶最合適。不僅本身是個有福的,而且行事大方,遇事果斷,那邵家雖是百年望族,也不至於畏手畏腳的。」   太夫人點頭」讓人叫了三爺來:「……讓大少奶奶幫貞姐兒鋪床!」   三爺聽著竟然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忙道:「娘瞧得起她,是她的福氣。   我這就跟勤哥兒說,讓勤哥兒陪了一起去滄州。」   太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三爺陪著說了會話」宮裡有內侍奉了皇后娘娘之命來問貞姐兒出嫁準備的情況,他起身去了徐令宜那裡。   「你三嫂也不是那不懂道理的人。」兄弟倆在外書房裡一邊品茶,一邊說著家長話,「就像上一次儉哥兒成親,我跟你三嫂把道理一擺,你三嫂還不是什麼話也沒有說,事後四弟妹要把儉哥兒成親多的禮金還給你三嫂,你三嫂推辭了半天才收下。」   徐令宜見他神色悵然,笑道:「耳走出了什麼事不成?」   三爺點頭:「你三嫂這個人倒不壞,只是脾氣有些急。偏偏大少奶奶是大家子出身,什麼事都講究慢條斯理的。你三嫂有時候看不慣,有什麼話也直來直去的,那些下人就誤會了你三嫂的意思,對大少奶奶不夠尊敬。有時候我看了,不免要說上兩句,那些人這才有幾分怕意。這樣一來二去的」你三嫂就覺得我寬得太多……這下好了,大少奶奶給貞姐兒送嫁,家裡也能安靜幾天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歡樂(下)   徐令宜聽得有此目瞪口呆,道:……那三哥就別管好了,畢竟是內宅的事,你處處插手也不像話。」   三爺聽著嘆了口氣,道:「你以為我願意管啊!可我要是不管,家裡只怕更沒有個安生的時候。也不知怎地,你三嫂和勤哥兒媳婦像沒有緣分似的,一個要往東,一個就要往西。偏偏勤哥兒媳婦說話、行事又佔著幾分道理……」說著,搖了搖頭,「還好儉哥兒媳婦是個沒講究的,你三嫂說什麼,她只笑嘻嘻地聽著,對勤哥兒媳婦也是親親熱熱的。要不然,家裡早就亂成一團了。」又道,「還是娘有眼光我瞧著儉哥兒這媳婦倒有幾份四弟妹的脾氣,待人處事十分敦厚。」說到這裡,想到方氏管理家裡的中饋,不僅大大小小的事都妥貼周到,親戚間說起來都贊她賢淑,而且不管妻子的要求怎樣無理,也都只是輕言細語地勸著,從不敢拿喬,也算得上是個孝順的媳婦了。這樣說方氏,不免有些苛刻,就轉移了話題,「今天是為貞姐兒的婚事而來,我們也別說這些讓人喪氣的話了。對了,貞姐兒出嫁,南京那邊來不來人?」   徐令宜看他說話自相矛盾,知道他不是為三嫂掩飾,就是在為長媳掩飾。可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他連自家內院的事都不管,別說是三哥家的。自然樂得三爺轉移話題。   「說是這幾天就到的!」徐令宜道,「我已派了管事去接。」   三爺微微點頭,笑道:「要不,待開了春,我們去南京看看。說起來,我還是小時候跟著爹去過一次。他們那邊有個館子建在河房上,叫什麼,流觴,的。有道叫「八仙過海,的招牌菜,就是用冰直接澎了新鮮的菱角、蓮子米之類的……」   兩人在那裡天南地北的說著話,不遠處的五夫人屋裡,歆姐兒卻抱著兩隻貓不願意放手:「隨風說了」謹哥兒不要…………」   五夫人聽著差點暈過去:「他不要!他不要你就撿了回來?快還給謹哥兒。」   「不還!」歆姐兒抱得更緊了,兩隻小貓被她勒得「喵喵」直叫。   五夫人臉色發青,見荷責站在那裡,大聲喝斥道:「還不把這兩隻貓抱走!」   荷香不敢」磨磨蹭蹭地上前,眼睛卻求助地望著石媽媽。   石媽媽想了想,笑著蹲到了歆姐兒跟前。   歆姐兒卻警惕地朝後退兩步。   石媽媽不由苦笑。柔聲問她:「二小姐很喜歡這兩隻貓嗎?」   歆姐兒直點頭。   「那我們自己也養兩隻,好不好?」   歆姐兒望著懷裡毛絨絨的小東西,搖了搖頭:「我就要白白和綠綠!」   白白和綠綠,是她給兩隻貓取得名字。   「我們養兩隻和白白、綠綠一樣的,好不好?」石媽媽苦口婆心地勸道,「這兩隻貓是太夫人從黃夫人那裡捉來的。黃夫人家裡還有兩隻一模一樣的。二小姐要是想要」我們把那兩隻再捉來,您看行不行?」   「好啊!」歆姐兒聽了高興地道,「那我就有很多貓了!」並不想把白白、綠綠還回去。   五夫人氣急敗壞:「不要和她多說了。快把那貓還給謹哥兒……又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從前太子妃在娘家的時候也養了好幾隻。」然後吩咐石媽媽」「你拿了我的帖子去趟福成公主府,向公主討兩隻回來就是。」又道,「難道謹哥兒不要了,我們就要巴巴地撿回來不成?」   問題就出在這是謹哥兒不要的!   石媽媽見五夫人在氣頭上,勸慰的話不敢多說,笑著應「是」勸歆姐兒把貓放下。   歆姐兒堅決不給,石媽媽又不敢用強。   兩個人就對峙在了那裡。   五夫人看著親自上前就去奪兩隻貓。歆姐兒一面尖叫」一面跑了出去。五夫人追子出去。   迎面走過來一個高大的人影。   歆姐兒一驚,忙抬頭望去,看見一張面如冠玉的臉龐。   「爹爹,爹爹!」她大喜地撲了過去,「娘要把貓送給謹哥兒!」   徐令寬笑著抱了女兒」對追出來的五夫人笑道:「這是怎麼了?小孩子不懂事,你慢慢跟她說就走了。用得著這樣著急上火嗎?」   五夫人為之氣結,快言快語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她看著有趣,就這樣抱了回來!這可是娘專程為謹哥兒捉的……」   「他不是不要了嗎?」徐令寬不以為然,「那就給我們歆姐兒好了。我們又不是搶了他的東西。」   歆姐兒高興的直喊「爹爹」。   五夫人看看丈夫沒心沒肺的樣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   那個引起爭端的傢伙此刻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太夫人內室的暖閣裡。   太夫人架著眼鏡看幾行字就拿下眼鏡打量一眼謹哥兒。   二夫人走進來的時候,太夫人正捧著個手爐暖手。   「這還沒有進入十月呢!」二夫人笑著給太夫人行了禮,「小心上了火!」   「我看謹哥兒這臉紅撲撲的,想摸摸他是不是熱著了!」太夫人說著」把手爐遞給了一旁的玉版,用暖過的手摸了摸謹哥兒的後背,「我手涼,免得把他給驚醒了!」然後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二夫人想到徐嗣諄小時候,太夾人也是這樣對待的,不由笑道:「娘真是細心!」   太夫人呵呵地笑:「從前照顧諄哥兒體弱,處處要留心,習慣了。如今照顧謹哥兒,自然覺得這孩子真是好帶。」然後愛憐地摸了摸謹哥兒的額頭。   被打擾的謹哥兒就嘟呶著小嘴翻了個身。   可愛的樣子讓太夫人和二夫人都笑了起來。   這些日子十一娘忙,太夫人怕顧媽媽幾個照顧不周,就把謹哥兒留在了自己身邊,二夫人前些日子晝夜顛倒,對於講究養生的她來說,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日子也應該順應四季,入秋了,自然要進補養氣準備過冬,這生活習性也要跟著調整過來」手邊的事都暫時放下,常過來和太夫人聊聊天。見到謹哥兒的日子也跟著多了起來。   「貞姐兒的事已經定下來了嗎?」她笑著端起茶盅啜了一口。   「趙管事親自負責去滄州的辜。」太夫人笑道,「邵家的人也到了燕京。吉時定在了辰正。」   二夫人聽著想了想,笑道:「那我去看看貞姐兒吧!」   她是孀居」正日子是不能露面的。   太夫人讓杜媽媽陪著二夫人去了貞姐兒那裡。   貞姐兒平時慣用的東西都已收起來,只有內室還留著些日常要用的東西,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她紅著臉給二夫人上了茶。   二夫人望著這個從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姑娘,神色有些悵然。   她攜了貞姐兒的手。   「你父母愛你若掌上明珠,事事都為你安排妥貼了。我再交待吩咐,不過是畫蛇添足罷了。」說著,給了貞姐兒一個漆紅漆的匣子,「滄州雪亭先生乃今世大儒,精通曆法,你二伯父在世的時候,我們曾在他的摘星小築做客」有數面之交。他為人雖然嚴厲,卻豪爽剛正,是個可找之人。這裡面有一張你二伯父的拜帖。帖子的樣式,還是雪亭先生所畫。常言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你要是遇到什麼為難的事,盡可拿了這張拜帖去找他。」說著,打趣道,「當然最好不要用到。」   這是二伯父留給二伯母的吧!   貞姐兒眼角有些溼潤」她望著二夫人眼角淡淡的細紋,想到韶華院裡的清冷,她不禁反握了二夫人的手,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聲道:「二伯母,您身邊,也要添個人才好。到時候也有謹哥兒和詵哥兒做伴!」   二夫人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自從南京那邊拒絕太夫人的提議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提這件事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可一想到這個孩子會以他們兒子的身份生活在這個世上,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就有淡淡的不安。怕這個孩子不夠聰明,不夠優秀,壞了丈夫的名聲……   念頭閃過」她腦海裡浮現出謹哥兒瞪著明亮的鳳眼望著她的模樣,聲音不覺地柔和起來:「你不用擔心我。這件事」我會仔細考慮考慮的!」   貞姐兒見二夫人笑容溫和,心中一松,也跟著笑起來。   兩人說了會話。多是二夫人在交待,貞姐兒在聽。有小丫鬟進來:「大小姐,四夫人過來了!」   貞姐兒的臉「騰」地一下子變得通紅。   按習俗,女兒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母親會和女兒待在一起,除了教些夫妻之道,還會說些體己的話。   她忙站了起來:「快請母親進來!」   說著,上前幾步,想迎出去,又想到自己是待嫁之人,這樣急急的,怕人笑話,又把腳縮了回去,重新坐到了炕上,又覺得待十一娘有些不敬…………一時間倒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二夫人看著她這副小女兒的姿態,不禁笑起來。   貞姐兒只覺得臉熱的婁燙。   十一娘撩簾而入。   看見二夫人在,有些意外。笑著上前行了禮。   二夫人還了禮,起身告辭:「你們母女說體己話吧!我先回去了!」   十一娘送她到門口,折回了貞姐兒的內室。   貞姐兒期期艾艾地請十一娘坐下。而十一娘望著貞姐兒,臉也紅了起來。   ※   姊妹們,有粉紅票的還請多多支持!   冖一冖PS: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再看吧!!~! 第五百七十章憐惜(上)   二夫人從貞姐兒的院子裡出來,觸目之外處處張燈結彩。   她嘴角輕輕翹了起來,放緩了腳步,慢慢出花園。   花牆的夾道裡,幾個未留頭的小丫鬟躲在那裡踢毽子。   小丫鬟們扎著紅色的頭繩,穿了綠色的小襖,嘻嘻哈哈,十分的快活。   二夫人不由佇足凝望,臉上的笑意更濃。   有個身材高佻的丫鬟帶了個小丫鬟匆匆走過來。   看見二夫人和結香」忙曲膝行禮。   二夫人看著她有些面善,又見她頭上插了只赤金雙桃簪子」知道是府裡有體面的丫鬟,微微點頭」問她:「,你是哪個房裡的?」,那丫鬟恭敬地道:「回二夫人,奴婢是二少爺屋裡的湘竹。」,明天徐嗣諭就要給貞姐兒送嫁了,她不在屋裡幫著收拾箱籠,在這裡做什麼?   二夫人有些意外,表情一緩,輕聲道:「你這是要去做什麼?」   湘竹低眉垂手:「回二夫人的話,二少爺讓我向四夫人身邊的竺香姐姐討瓶紅花油帶在身邊。聽說竺香姐姐帶著四夫人去了大小姐那裡,我特意過來尋竺香姐姐。」   二夫人聽著一愣,道:「,二少爺要紅花油做什麼?」   湘竹低聲道:「二少爺說,這次跟過去的人多。這些霍香正氣丸、雪津膏、紅花油這些都要帶些去。我們屋裡的用完了,所以想向四夫人討一點。」   二夫人眉頭微蹙:「怎麼到了啟程的節骨眼才想到這裡!文竹呢?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麼?」,湘竹聽著她口氣有些不虞,忙道:「文竹姐姐這些日子一直幫二少爺謄寫跟去滄州送嫁的丫鬟、婆子的名冊。剛才檢查箱籠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回答再次讓二夫人有些驚訝:「謄寫跟去滄州送嫁的丫鬟、婆子的名冊?這些事讓回事處小廝幫著辦就走了,怎麼她不管二少爺的箱籠,反管起這些事來?」   湘竹道:「是二少爺吩咐的。二少爺還讓文竹姐姐誰也不說。要把這些丫鬟、婆子各做什麼事,哪個丫鬟帶了哪個婆子,哪個婆子領了哪個丫鬟做事」都要寫得一清二楚。那邵家是百年大族。他們那邊有接嫁的人,我們這邊有送嫁的人。   要是有個什麼事,他一個妾事的人一問三不知,只知道一味地找管事們,由不讓人笑話!」   二夫人聽著微微點頭」吩咐結香:「你領著湘竹去大小姐那邊吧?四夫人些刻只怕有話要和大小姐說,能不驚動四夫人就儘量不要驚動四夫人為好!」   結香曲膝」應聲而去。   二夫人若有所思地帶著個小丫鬟去了太夫人那裡。   謹哥兒已經醒了,坐在太夫人懷裡吃酥餅。徐嗣諄和徐嗣誡也在場。一個正和謹哥兒兒一樣吃著酥餅,一個則〖興〗奮勃勃地講著和徐令宜去騎馬的經歷:「……我像師傅教的那樣,緊緊地捏住了韁繩,身子貼在馬背上,馬「唆,地一聲就跳了過去……」   有些緊張的太夫人就長長地透了口氣:「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你要好好聽師傅的話才是。他馬跑你再跑。可把祖母給嚇壞了。」   徐嗣諄笑著依了過去,拉了太夫人的衣袖:「我沒來。旁邊還有七、八個侍衛處的護院在呢!」   說話間,謹哥兒已大聲喊二夫人「二伯母」——他正對著門口婁著,一眼就看見二夫人走了進來。   二夫人微笑著朝謹哥兒點了點頭。太夫人就著吩咐脂紅:「人都到齊了,吩咐廚房裡擺飯吧!」   脂紅笑著退了下去。   聽到動靜的徐嗣諄和徐嗣誡兩人都笑盈盈地上前給二夫人行禮。   二夫人望著徐嗣諄猶帶幾分天真的模樣兒,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了徐嗣諭沉靜的面教……,她笑道:「明天趙管事會和你把貞姐兒送出了燕京城再回來吧?」   徐嗣諄點頭,笑道:「二伯母不用擔心。我身邊有趙管事和護衛,他們會保全我的!」   這樣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的回答,二夫人不是沒有聽說過,可想到那徐嗣諭不過比徐嗣諄大幾歲,已挑起了一個做哥哥的責任,而徐嗣諄呢,還像個孩子似的在太夫人面前撤嬌!   想到這些,二夫人的看徐嗣諄的神色就有了幾分嚴肅。   ……   貞姐兒出門的吉時定在辰正。   卯初時分,竺香就喊了兩人起床。   貞姐兒想起昨天晚上十一娘磕磕巴巴地和自己說得那些事,臉就燒似地紅了起來,又想起十一娘交待她出嫁後怎樣「順從」公婆、「,體貼」丈夫、「和睦」妯娌的話,她又不冉神色一正,低頭細細地思量起來。   十一娘看著身子一輕。   總算把這一關過了。   她說得很明白了,可貞姐兒只低了頭不做聲不說,問她也是一聲不吭,她也不知道貞姐兒到底聽明白了沒有。不過,邵仲然應該受過這方面的教育,以貞姐兒溫順的性格,兩人應該不會鬧出什麼笑話來才是!   南永媳婦早就侯在一旁。見她們醒了,帶了梳篦過來給貞姐兒梳頭插戴淨臉穿衣一一直忙到了辰初。邵家的花轎也到了。酒過三巡眼看著就要到吉時,黃三奶奶忙請盛裝的十一娘和文姨娘到正廳」又有喜娘扶了搭了大紅蓋頭、穿著大紅嫁衣的貞姐兒出來。   徐令宜和十一娘分別坐在太師椅上,文姨娘立在十一娘的身後。   新人來辭別父母。   性情爽朗的邵仲然穿著一身紅衣,不僅沒有像一般的新郎官那樣讓人覺得不倫不類,反而更見颯爽。看得滿屋的女眷都嘖嘖稱讚。徐令宜一直有些沉重的表情也舒緩了不少。   待徐令宜說了「往之女家,以順為正,無忘肅恭」十一娘說了「必恭必戒,毋違舅姑之命」文姨娘說了爾忱聽於訓言」毋作父母羞」的話之後,絲竹聲響起,黃三奶奶扶著貞姐兒出了門……   文姨娘泣不成聲地所住了丫鬟冬紅!   ……   送走了貞姐兒就到了謹哥兒的生辰。   一大早,十一娘親手做了什錦麵請府裡的人吃,算是幫謹哥兒過了三歲的生日。又過了十幾天」送親的人回來。徐嗣諭把一路上的情況和貞姐兒的婚姻排場講給太夫人等人聽。知道他們路途平安,貞姐兒的婚禮也十分順利,太夫人微微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話沒有說話,眼角已有了點水光。   十一娘想到貞姐兒出嫁那天太夫人的傷心,忙勸老人家:「滄州不過三、四天的路程。您要是想貞姐兒,哪天寫信讓她回來玩幾天就是了!」   太夫人聽了認真地思考了片刻,囑咐十一娘:「她嫁得過,一月回門。我看」到時候讓諭哥兒親自去接一趟好了!」說得十分認真。   徐嗣諭聽了笑道:「我馬上就要回樂安了。我看,就讓大哥辛苦一趟接大妹妹回門吧?姜先生讓我明年參加院試。還說我耽擱了很多的功課,讓我就在樂安過年!」   「這怎麼能行!」太夫人立刻反對,「哪有在外面過年的道理。」   徐嗣諭不像徐嗣諄。徐嗣諭沒有時間——柵他不能順利地通過院試就沒有功名在身,沒有功名不管是前程還是娶妻,都成了一個大問題。這才是當務應該解決的。糾結著這些根本沒有太大的意義。   二夫人沒有發現任何意見,只是微笑地站在一旁。五夫人只好言不由衷的笑著勸太夫人:「諭哥兒的前程是大。這也是為了光耀徐家的門楣!」   太夫人聽了沒再堅持,可但心裡還是不舒服。留了十一娘說話:「你跟老四說說看」勸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諭哥兒在外面過年!」,十一娘也勸老人家:「諭哥兒年紀也不小了,連弟弟儉哥兒都娶了妻,他的婚事總不能就這樣拖著吧!」又道,「侯爺一心謀劃著諭哥兒的前程,他早些有了功名」也可以早些成家立業」您也就能快點抱上重孫了!」   太夫人嘆了口氣,算是同意了徐嗣諭回安樂。但想到這都立冬了,又心痛徐嗣諭一路上餐風宿露,過年也不能團聚,私下喊了徐嗣諭過去,給了他一張一百兩銀子的銀票讓他收著:「……想吃點什麼,穿點什麼,或是筆墨紙硯,你自己大補小貼地先用著!」   徐嗣諭謝了太夫的賞賜,一出門,遇到了結香:「二夫人請二少爺過去」說有東西要交給您!」   徐嗣諭匆匆去了二夫子那裡。   二夫人送給徐嗣諭的是幾套前朝的殿試卷試:「雖然早了些,你可以看看這些卷子的行文。從上往下俯視,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對徐嗣諭而已,這比金錢更重要。   他小心翼翼地收了。   回去收到十一娘送來的冬衣。   「四夫人說,吃得苦中若,方為人上人。讓您安心在樂安讀書,爭取明天能順利通過院式。」   徐嗣諭去給十一娘道了謝,選了十月二十四的吉日啟程去了安樂。   到了十一月,太夫人派了徐嗣勤按貞姐兒回門。   貞姐兒原來的嫻靜中有了幾分瀲豔。   太夫人看著定下心來,細細地問起她嫁過去的情況。   知道邵太太對貞姐兒很好,她嫁過去就讓她幫著管理家裡中饋,邵家的宗婦也十分看重她,家裡有什麼紅白喜事遇見了都要和她打聲招呼,慧姐兒和夫婿也帶了女兒去看過她,太夫人微微頜首。   歐陽家和邵仲於十月底交換了庚帖,太夫人雖然不擔心邵家的態度,卻擔心邵太太會用歐陽家的女兒壓貞姐兒,這樣才能兩邊制衡。   「那你要好好孝順你婆婆才是。」   貞姐兒連連點頭:「祖母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徐家丟臉的!」   太大人笑容裡有了幾分滿意,貞姐兒的目光卻落在乎十一娘的臉上,讓十一娘心裡「咯噔」,一下!!~! 第五百七十一章憐惜(中)   滿屋的客人,相逢的喜悅,都讓十一娘不好多問。她強X著心底的不安,直到華燈初上,太夫人神色間露出幾分倦容,大家各自散去,這才有機會和貞姐兒在麗景軒貞姐兒原來的內室說體己話。   「剛才是怎麼回事?」,十一娘問她,「,突然說起什麼「對得起,、「對不起,之類的話來!」   貞姐兒臉色一紅,喃喃數語,聲如蚊蚋,實在是聽不清楚在說些什麼!   十一娘就笑道:「你這次不說,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機會說。你想清楚了,到底說不說?」   三天後貞姐兒就要回滄州了,從此以後晨昏定省,循規蹈矩地做邵家的媳婦了。   「我,我是怕母親擔心。」貞姐兒臉兒更紅了。   十一娘一愣:「怕我擔心?怕我擔心什麼?」   貞姐兒還以為十一娘在打趣她。期期艾艾地道:「母親不是說,沒了這個,還有那個……讓我別總想著防人,要想著怎樣……」,說到這裡,臉像朝霞似的,說不下去了。   十一娘這才明白。   她不由汗顏。   主要是那天她也挺緊張的。羅羅嗦嗦說了一大通,有些連自己都不記得了。   邵仲然身邊有通房。十一娘怕貞姐兒嫁過去了吃醋,建議她與期盯著幾個通房不放,不如想辦法展示自己的優點,讓邵仲然對她難捨難分。   她當時沒指望貞姐兒能明白」現在看來,貞姐兒顯然已經明白了。   十一娘不由微微地笑起來。   貞姐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我給母親斟杯茶!」   「不用了!」,十一娘笑道,「你從滄州趕過來還沒有喘口氣就陪著太夫人說話、應酬家裡的親戚,一直也沒有好好歇歇。時候不早了,你睡吧!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   貞姐兒知道十一娘自從生了謹哥兒身子受了損,這些年一直好生養著,不敢多留」送她出了門。   可心裡的話卻如敏在喉,讓她不吐不快。   她不由喊了聲「母親」。   聲音要透著幾分遲疑。   十一娘想到她有些懦弱的性子,笑著停住了腳步。   竺香就朝小丫鬟們使眼然」大家遠遠地站定。   貞姐兒看著,平添了幾份說話的勇氣。   「母親。」她有些羞赧地望著十一娘,「相公這些日子,一直歇在我屋裡!」,又道,「正如母親說的一樣!」聲音低的幾不可聞。   十一娘明白過來。   貞姐兒成親已經有一個月了,又沒有懷孕,肯定來過小日子了。按慣例,她小日子的時候應該安排通房侍寢。一直歇在她屋裡,也就是說,邵仲然拒絕了通房的侍寢了。   她不由在心底輕輕地嘆了口氣,使勁地握了握貞姐兒的手,半冉沒有說話。   貞姐兒卻是滿意的。   她嘴角高高地翹起,形成一個愉悅的弧度。   送走了貞姐兒,家裡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過年的事。   項太太突然回了燕京。   她來給太夫人問安。   「……四夫人幾年不見,出落的更是清麗了!」項太太應酬著十一娘,眼睛卻落在了謹哥兒的身上」露出幾份渴望的神色來,「我走的時候,還沒影兒!這一晃眼,六少爺都在地上跑了!」   太夫人看在眼裡,呵呵笑道:「常言說的好,只愁生,不愁養。」,然後問起孩子們事,「奕嘉今年應該有二十一了吧?說的是誰家的閨女?可許了婚期沒有?」   項太太聽了」表情變得有些尷尬。   「亦嘉還沒有定親暱!」,說著,無奈地嘆了口氣,「他連著兩年下場落了第。老爺一氣之下把他送到了嘉興寺讀書。期間有媒人來說親,一律被老爺給推了。只說沒立業,怎麼能成家!我也沒有辦法,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亦嘉就這樣拖到了今天!」   太夫人笑著寬慰她:「成了家,身邊有了照顧的人,這心也就漸漸收回來了。我看,親家太太要勸勸舅老爺才是。」然後問起三位小姐來:「……可都好?」   「託太夫人的福」,」項太太聽了,竟然是副如釋重負的感覺」「,柔謹前幾年就和老爺的同科、工部侍郎周大人家的長公子訂了親,只因周老太爺病逝,這才耽擱了婚期。」說著,讓人拿了張喜帖出來,「,我這次來,一是為給太夫人請個安,二是也柔謹出嫁,想請太夫人去熱鬧熱鬧。」說著,拿出一張大紅灑金請柬。   「恭禧了!」,太夫人笑盈盈地接了,看清柬上寫的是明年的二月初四,「到時候一定去觀禮!」   「我就等太夫人您大駕光臨了!」項太太說了幾句客氣話,去了二夫人那裡一一畢竟是自己的小始子」長女出嫁,無論如何都要邀請一番,至手去不去觀禮,那就隨她了!   二夫人知道了微微蹙了蹙眉頭。   「這樣說來,亦嘉還是受了韓家二小姐的拖累?」   項太太在二夫人面前從來沒服過軟。笑道:「主要還是因為我們想給亦嘉找個更好的人家。」   自家的哥哥,她也難道還不知道是怎樣的脾氣?   哥哥是嗣子,所以特別想添孫子。何況這秀才考舉人,一次、兩次不中是尋常,也有那考了十次、八次才得償所願的。別人不知道,哥哥是讀書入仕,秀才、舉人、進士,這樣一路走過來的,又怎麼會不知道?斷然不會因此而拒絕別人家求婚的。   她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自己!   二夫人淡淡地一笑。   落在項太太眼裡,總覺得帶著些許的嘲諷。   她心中不快,說了兩句話就要回府,任二夫人、四夫人和太夫人怎樣挽留吃飯,她也執意要走:「剛回來,要辦的事多著。改天再來給太夫人和幾位夫人問安!」   太夫人見項太太去意已決,讓十一娘送她出了垂花門。   「看來,坊間傳說項家長公子克夫的傳言是真的了?」太夫人低聲和杜媽媽議著項家的事。   杜媽媽想到之前大少***那場風波,笑道:「這也是仁看見仁,智看見仁的事。」   太夫人微微頜首。畢竟是別人家的事,把它拋到了一旁,到了二月初三那天,穿戴一新,和二夫人、十一娘、五夫人去了項家喝喜酒。   項大人在任上,家裡的事由項太太一手操辦。客人雖然只有十來桌,但看得出來,都是至交好友,說話很隨意,互相打趣也有自己的典故,氣氛顯得很是融洽。   因多是太夫人、十一娘和五夫人不認識的,她們被項太太安排到了花廳旁用屏風隔出來的小廳裡,自成一隅,即可以聽到外面的動靜,不至於太過寂寞;又可以不與外面的人打交道,免得和陌生應酬。安排得十分巧妙。   每當有客人進來,見禮聲、問候聲、闊契聲,總會有陣喧闃。   有人站在屏風前說閒話:「……看見那個手上挽著香雲紗四季團花披帛的婦人沒有?那位就是項家三小姐未來的婆婆了。」   「聽說姓龔,是湖廣荊州人士。怎麼就捨得把女兒嫁那麼遠?」   「湖廣的名門望族,世代官宦,家裡代有名人出。說不完,未來的姑爺就是個勤勉好學的。先在國子監讀幾年書,再到翰林院的當幾年差,等能放出去的時候,已是年過而立了。反比找了本鄉的好毗——不出去做官,總覺得孩子沒有出息;出去做官,背井離鄉不說,女兒獨守閨房,和那王寶鑰也沒什麼不同?」   「就你一張嘴利!」另一個笑著調侃說話的這個,「聽你這口氣,這進士、探花什麼的,竟是如此簡單的事……」   坐在內裡的太夫人笑著:「原來項家的三小姐要嫁到胡廣去。只是不知道二小姐許配給了誰家?」   正說著,二夫人走了進來。   她眼睛有些紅,像是哭過了似的。   太夫人知道她的性子,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邊:「這是怎麼了?」   二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看著柔謹出嫁,有些感慨罷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   五夫人問起周家來:「……是哪裡人?」,「江西永豐人。」   五夫人「哎呀」一聲:「,大小姐的嫁到了廣西的永豐」三小姐的嫁到了湖廣的荊州……項太太的心可真是寬。只是不知道二卜姐許配給了誰家?」   「我沒有問!」二夫人微笑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我只管到時候來吃喜酒好了!」,空氣一滯,氣氛顯得有些冷。   五夫人也隱隱聽到過「二夫人想把項家二小姐許配給二少爺」的傳言。   如果是別人,她肯定就要打趣一番,這擱到了二夫人的身上,她不免有些猶豫。   十一娘心底有些忐忑。   這件事沒有成」與她也是有很大關係的……   她回去問徐令宜:「江西永豐周氏,是當地的旺望嗎?」   「是啊!」徐令宜笑道,「他們家每代都有人出來做官,前朝到現在,家裡大約出了二十幾個進士。所以有人曾戲言「無周不成仕」的話。」   十一娘想了想,把項家和周家結親的事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並沒有多想,道:「項大人這個人,還是比較有遠見的。」   正說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侯爺,夫人,大少奶奶身邊的方媽媽過來了!」   「這麼晚了,為什麼事呢?」十一娘喃喃地去了廳堂,又很快折回來:「侯爺,大少奶奶診出了喜脈,方媽媽奉了大少爺和大少奶奶之命,特意過來報喜!」!~! 第五百七十二章憐惜(下)   長媳頭次懷孕,來報喜訊的竟然是方氏的貼身媽媽。   十一娘不動聲sè,喊了方媽媽來問:「…………什麼時候查出喜脈的?大少奶奶這些日子可好?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   那方媽媽也是個妙人,答得有意思:「過年的時候就有些不舒服,只是家裡的事多,又一直在三夫人屋裡服shì著,也沒在意。前兩天早上起來突然吐起來,這才請了大夫來瞧,知道是喜脈。」她笑盈盈的,眼角眉梢全是喜悅,「三老爺高興得不得了,當時就要過來給太夫人報個喜訊。還是三夫人說,這話說出去容易收回來難。讓三老爺穩一穩,再請兩個大夫來看看,確了診,再報給老祖宗聽也不遲。所以拖到個天才來報信。」說著,笑著朝十一娘福了福,「奴婢恭喜四夫人,要做叔祖母了。」然後道,「大少奶奶身子骨一向好,孩子也聽話,除了早起來有些不舒服,其他的到沒什麼。只是想吃魚謄、蝦奎。偏巧過年的時候湖州送了些來,大少奶奶都當成土儀送了人。要吃的時候反而沒有了。不過,大少奶奶已經差人往湖州送信,讓送些魚蠶、蝦奎過來。」最後打趣道,「我跟我們大少奶奶說,那魚謄、蝦奎從湖州送過來只怕小少爺都要生了!大少奶奶平時是個極克制自己的人,這時卻像孩子似的,竟然犯起讒來。可見這懷了孩子的人,再有道理的人有時候都要做幾件沒有道理的事來!」   十三娘強忍著才沒有笑出來。吩咐竺香:「她吩咐竺香,「去把弓弦胡同那邊送來的魚奎、蝦奎送些方媽媽帶回去。再把那人參燕窩、冰糖紅棗之類養血補氣包些一併帶過去。」然後回頭對方媽媽道,「我也是江南嫁過來的,家裡怕我遠在燕京嘴讒,每年送節禮的時候都要包一大堆來。這些東西別人難求,我這裡卻有不少。用不著捨近求遠」寫信到湖州去求。」   那方媽媽聽了立刻笑道:「我們家大少奶奶不過是要應酬些親戚鄰裡的,十簍魚謄、蝦奎轉眼就沒有了。雖然知道四夫人娘家也會送些來,但想到您的手面更大,就沒敢往這上面想。」說著,給十一娘福了三福,「我先替我們家大少奶奶謝謝您了。等回去稟了大少奶奶,再過來道謝。」   方媽媽不過是想把一些話傳過來」至於方氏是真喜歡吃魚謄蝦奎還是假喜歡吃,那都是次要的。   十一娘和她說了幾句,領著她去給太夫人報喜。   太夫人聽了自然是意出望外,問了些「有多久了?懷像可好?」之類的話。   方媽媽答得滴水不漏。不僅把說給十一娘聽的話以另一種說法說給了太夫人聽,還趁機說到了服shì的人:「……我們這些人都是幾輩子在方家服shì,也不知道府裡有什麼規矩,就怕做得不好,心裡常常誠惶誠恐的。」   太夫人「哦」了一聲」lù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沉思了片刻,問十一娘:「田媽媽和萬媽媽還在丹陽那邊服shì嗎?」   田媽媽和萬媽媽是府裡專司孕fù、產孕的媽媽,在這方面極有經驗,也是太夫人最信任的媽媽之一。   方媽媽沒有想到太夫人會往這方面想,聽了忍不住眼底閃過一絲驚喜。   不管這事成不成,太夫人有這心,她們的處境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艱難了!   她不由靜氣屏息」聽太夫人和十一娘說話。   「還在!」十一娘和太夫人相處的時間越長,就越覺得太夫人看似什麼事也不管,可要是管起來,行事常有深意,「詵哥兒還沒有斷奶,五弟妹就把兩位媽媽留在了身邊。」   「那你就跟她說一聲。」太夫人道,「大少奶奶有了喜脈」身邊服shì的都是江南過來的。兩邊氣溫、吃食都不一樣,少了有經驗的人指導。讓田媽媽過去服shì一些日子。」   十一娘笑著應「是」那方媽媽咬著,強忍著笑意低下頭,曲膝行禮,向太夫人道謝。   ……   五夫人知道後立刻讓石媽媽陪著田媽媽去了三井胡同,還大包小包帶了很多的藥材給方氏。   方氏在家裡養胎,不方便走動。到了三月」胎位穩了,方氏過來給太夫人和十一娘、五夫人道謝。   太夫人拉著方氏的手左瞧右看」對在一旁笑嘻嘻地金氏道:「你也要學學你嫂嫂才是!」   金氏並不像方氏那裡頻繁地往荷huā裡來,她每次來,都是跟在三夫人的身後,十一娘和五夫人與她都沒有什麼sī交,但因她的婚事是太夫人定的,太夫人看到她自有一份熟絡,荷huā裡上上下下的人見了她也不至於怠慢。   聽太夫人這麼說,她的臉通紅,躲到了三夫人的身後。   三夫人立刻維護她:「這才剛進門。我們大少奶奶也不是立刻就有了喜脈的!」看也不看方氏一眼。   太夫人笑著點頭,吩咐方氏注意事項。   歆姐兒跑過去拉了金氏的衣襟:「三嫂,你上次來不是說要看我的白白和綠綠嗎?我給白白和綠綠扎了紅頭繩,可漂亮了,你要不要看?」   金氏就朝三夫人望去,眼睛一閃一閃的,滿是渴望。   別說三夫人,就是太夫人見她這樣兒心都軟了,笑著朝她揮了揮手:「去吧!去吧!」然後吩咐身邊的人,「你們都仔細些,可別讓二小姐和三少奶奶磕著碰著了!」又對歆姐兒金氏道:「別只顧著玩,早點過來用午膳。」待金氏就像對待歆姐兒和謹哥兒似的,十分的親熱。   三夫人看著大喜,忙道:「既然祖母說了,你快去快來!」   金氏「噯」了一聲,高興地率了歆姐兒的手往外去:「為什麼要扎紅頭繩?白白和綠綠會不會疼?」   歆姐兒的聲音又清脆又響亮:「謹哥兒給他的狗狗也扎了紅頭繩,還讓玉梅他們給狗狗做了huā衣裳。我也準備給白白和綠綠做huā衣裳……」   一大一小,兩個雀躍的身影漸行漸遠。   太夫人呵呵地笑。   三夫人在一旁道:「多虧娘給儉哥兒說了門這樣好的親事一親家老爺和親家太太雖然話少,可都是敦厚、實在的人。金氏一副小駭子模樣,待人卻赤誠。這也是我們家儉哥兒的福氣!」   太夫人卻沒有接她的話繼續說下去,而是啜了。茶,對站在一旁笑意溫和的方氏道:「有什麼不懂的,就問田媽媽。」   方氏忙欠身應「是」。   三夫人見了笑容微斂,滿臉的喜悅之情淡了不少。   ……   之後有不少流言蜚語傳到荷huā裡來。   一會兒說三夫人走到哪裡都帶著三少奶奶,還藉口大少奶奶有了身孕,讓大少奶奶把對牌交給三少奶奶。一會兒說大少奶奶把對牌交給了三少奶奶,三少奶奶雖然接了,第一次和乾貨店的夥計對帳就多算了二十幾兩銀子給別人,三夫人氣得睡了兩天,然後把對牌拿到了自己的手裡。   這些畢竟都是些三夫人的家事,荷huā裡的人聽聽也罷,荷huā裡也有事發生。   太夫人的生辰前一天,五夫人被診出又有了喜脈。老人家笑得嘴還沒有合攏,滄州派人送信來,說貞姐兒有了身孕,產期在十月底,十一月頭。接著是十二娘生了長女兒,蘭亭生了次子,陳閣老家添孫子,竇閣老家嫁女兒,五娘生了長女,其中還夾了個端午節……隔三岔五的有宴請。等清閒下來的時候,已到了七月上旬。   這個夏天比往年都要炎熱。五月初下了幾場雨,就一直晴到現在。風吹過都是一陣熱浪,樹焉焉地搭拉著枝條,謹哥兒養的六隻白sè的哈巴狗一字排開趴在屋簷下吐著舌頭。   五夫人進門來,看見嚇了一大蹺「怎麼養了這麼多?」她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顯了懷,一路走過來,雖然有抄手遊廊,還是大汗淋漓,一張粉臉紅得像晚霞,「四嫂也不管管謹哥兒!讓人看了心裡怕得慌。」   聽到動靜的竺香忙liáo了帘子把五夫人迎進屋。   迎面一陣涼氣,讓五夫人長長地籲了口氣。   「這麼熱的天,有什麼事讓丫鬟們傳個話就走了。」十一娘穿了件白sè的淞江三稜布衫從內室走了出來,烏鴉鴉的頭髮很隨意地用一點滴的銀簪綰了個纂兒,袖子挽到了肘兒,lù出手臂上戴著的翡翠手鐲,碧綠清透,越發顯得那手臂欺霜賽雪般的白皙。讓人看了心裡又沁涼了幾分。   「在家裡坐著也是熱。」五夫人和十一娘進了內室內室的角角落落都放了冰快,比廳堂涼爽了很多。   謹哥兒穿了湖sè繡年年有餘的肚兜,側著身子躺在炕上,丫鬟阿金正坐在一旁打扇。他胖胖的小手緊緊地攥成拳頭放在腮邊,睡得正熟。   五夫人不由放緩了腳步,和十一娘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   竺香上了用井水浸過的西瓜。   兩人邊吃西瓜邊說話。   「懷了孩子的人特別怕熱。」十一娘笑道,「要不,你問問萬媽媽,看屋裡能不能再多放些冰塊?」   「問過了。」冰爽的感覺讓五夫人又拿了塊西瓜,「她也不敢做主。」然後說起方氏來,「……聽說方縣令辭了官,方夫人帶了兒子北上來看大少奶奶。下個月初就到!」   ※   現在要調整心情,好好的收官,不能虎頭蛇尾。   握拳! 第五百七十三章誤會(上)   方縣令辭官的事十一娘概聽說了,但方夫人帶著兒子北上來看方氏的消息,她還是第一次聽說。聞言不免有些吃驚:「大少***產期在九月底、十月初,方夫人怎麼這個時候北上~天氣這麼熱,要是中了暑可不是鬧著玩的!」   五夫人抿了嘴笑:「如今三井胡同可是三嫂當家。大少奶奶如今一心一意在家裡養胎。五月間甘家娶媳姨,聽說三夫人送了架玻璃屏風過去做賀禮,有人看著和大少奶奶陪嫁時的一模一樣。我算著日子,這消息也該傳到湖州去了。方夫人來的正是時候!」   十一娘眉頭微蹙:「三嫂再糊塗,也不可能糊塗到這個程度。這是誰在那裡攪舌根呢?」   「不管是誰在那裡傳這話,我們大少奶奶嫁到燕京也有兩年了,家裡人惦記,來看看常理。」瞧方家在方氏克夫這件事上的所作所為,五夫人覺得方夫人的到來肯定會在三井胡同掀起一陣風波,「我就是想著田媽媽,到我生產的時候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原來是為這個件事。   五夫人和方氏的預產期不過隔了兩、三個月,孩子頭三個月的護理最重要,如果一定要田媽媽回來也不是不行,可既然人送過去了,不過是點了個卯就要了回來,於理於情都有些涼薄。但這人是十一娘送過去的,五夫人要人,自然也得向十一娘要。   「你看我屋裡的萬三媳婦怎樣?」十一娘委婉地道,「是萬媽媽的兒媳婦,照顧孩子也十分在行。你看我們家謹哥兒就知道了!」又道,「三井胡同那邊的事五弟妹比我知道的,五弟妹又是個聰明人。娘把田媽媽送過去的用意心裡也明白,要不然」當然也就不會把同意把人送過去了。娘既然想護著大少奶奶,總得待孩子滿了周歲才好……」   這些五夫人也懂。那萬媽媽、田媽媽都是年紀漸長的人,這抱孩子、換尿布之類的事都由著乳娘和身邊服侍的小丫鬟幹,萬媽媽不過是在一旁看著點」田媽媽回不回來都一樣。她不過是想再要個人到身邊服侍罷了家裡的媳婦懷孕,太夫人一向都是派兩個人去身邊服侍。如今十一娘當家,太夫人對謹哥兒又如珍似寶般,這些婦僕越發在他們母子面前做低伏小,卑躬屈膝了。如果她這次懷次子身邊只有一個服侍的人,那些人肯定會胡亂猜測」生出一些是非來。   見目的達到了,五夫人笑道:「我哪裡不知道四嫂的為難之處?只是詵哥兒還沒有斷奶,我這又懷上,一心掛兩頭,只盼著身邊的妥當人越多越好。既然四嫂肯割愛,我就不客氣了!」   五夫人同意就好啊!   「我們妯娌,一個屋簷下住著,說這些話就不好了!」十一娘和她客氣著,就看見湘妃簾外有小丫鬟的人影晃過。她沒在意,繼續和五夫人說話。   那小丫鬟身影連晃了兩次。   她這邊有客人」不是要緊的事,小丫鬟不敢如此。   十一娘正想叫了那小丫鬟進來問問,五夫人起身告辭。   十一娘留她就在屋裡歇會:「太陽太大,等會再回去也不遲!」   五夫人笑道:「我是趁著詵哥兒午覺的時候出來的。等會他醒了要是不見了人,又要哭鬧了!」   不知道是得了誰的遺傳,歆姐兒小時也是這樣」一不見了五夫人,就哭得個昏天暗地的。等過了四歲,這習慣竟然就莫明其妙地好了。如今詵哥兒也是這樣……   十一娘送到了院子門口才折回來,問當值的秋雨:「可有什麼事?」   「是謹哥兒身邊的丫鬟茶晶。」秋雨笑道,「多半是顧媽媽讓她來看六少爺什麼時候醒!」   正說著」顧媽媽進來:「我知道五夫人在這裡,沒有讓小丫鬟過來啊!」   秋雨的臉沉了下來,去叫了茶晶來問。   茶晶是謹哥兒身邊的一個未入等的小丫鬟,她多在外面服侍,進了內室,不免戰戰兢兢:「是隨風讓我來瞧的……」   怎麼又扯上了隨風!   十一娘正要細問」有小丫鬟進來:「夫人,隨風求見!」   隨風只有十二歲,相貌平常」一雙眼睛卻十分靈活,沉默中透著幾份機敏。   他給豐一娘行了禮」道:「前些日子太夫人送了對黃鵑鳥給六少爺,六少爺十分喜歡,天天給它們餵食,每天早上還讓小的提了鳥籠到後huā園去溜鳥……」   這件事十一娘知道。   自從上次隨風讓孔雀開屏以後,他雖然依舊是徐令宜的小廝,卻專司謹哥兒的這些的寵物。太夫人賞了對黃鵬給謹哥兒,他立刻向太夫人身邊的專司huā鳥的婆子請教怎樣餵鳥,不僅很快把黃鵑的習慣摸清楚了,還每天提了鳥籠去溜鳥。   「前兩天遇到了去暖房摘huā的二小姐。」他垂了眼瞼,「二小姐聽那黃鷂叫得婉轉,十分喜歡,要我把鳥送給她。二小姐身邊的姐姐們看著是我提的鳥籠,勸了半天。二小姐十分不悅,板著臉出了huā園。小的想到六少爺每天都要逗逗這對黃鵬,又想六少爺把太夫人賞的那對貓轉增給了二小姐,怕六少爺和二小姐為了這鳥有什麼誤會。嗯了又想,來求見夫人。姐姐們卻說夫人正和五夫人說話……,…說到這裡,他語氣微頓,望著十一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卻聽明白了。   像上次一樣,這次歆姐兒又看中了謹哥兒的寵物。與上次不同的是,上次看中的貓謹哥兒不喜歡,這次她看中的黃鵬謹哥兒也很喜歡。隨風見五夫人這個時候來拜訪她,誤會五夫人是為歆姐兒來討這對黃鵬,怕謹哥兒到時候不給,兩房因此而有了罅隙。   她不由仔細打量隨風。   秋雨幾個垂手恭立,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隨風的行為往好裡說是擔心黃鵬的事讓歆姐兒謹哥兒鬧得不愉快,往深裡想,卻是插手到了四房和五房之間的事裡」越僭了!   一時間,屋了裡落針可聞。   隨風被這種安寧的氣氛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臉上露出幾份怯意來。   十一娘就輕聲問他:「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都有幹什麼?」   說話,能減輕人的壓力。 第五百七十三章誤會(中)   歆姐兒聞言,立刻喜笑顏開,大聲地叫著……爹爹……   徐令寬曬笑,掏了帕子給歆姐兒擦眼淚:「以後可不能為這點小事就哭了?,。   歆姐兒直點頭。   五夫人卻急起來:「五爺,您也不問問清楚她是要娘送給謹哥兒的那對黃鵬呢!」   徐令寬微怔。   小孩子最會察顏觀色。   歆姐兒立刻摟了父親的脖子:「爹爹,爹爹……」   徐令寬就低聲勸女兒:「那可不行!那黃鵬既然是祖母給謹哥兒的,就是長者所賜。長者賜的東西,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轉送給其他人呢?要不,我給你弄一對和謹哥兒一模一樣的哈巴狗?再讓荷香給你的狗狗也做花衣裳……,。   謹哥兒十分喜歡那些狗。看著針線鋪上的人給丫鬟們做春裳,也嚷著要給那些狗做衣裳。針線鋪子的巴結謹哥兒,立刻做了幾件大紅大綠、顏色十分鮮豔的衣裳送給謹哥兒。歆姐兒看了也要給自己的貓做衣裳……結果他們家的貓貓、狗狗都穿衣裳,把來家裡做客的黃夫人、周夫人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特別是周夫人,回去說給福成公主聽,福成公主特意差了公主府針線上的人來看,給太子妃留在娘家的兩隻貓也做了兩件衣裳」還特意抱到宮裡去給皇后娘娘、太子妃和諸位太妃們看。那些太妃日子清寂,身邊多養著貓狗,見到這樣稀奇的事,自然競相模仿。一時間,燕京最時興的事就是抱著穿了衣裳的貓狗在街上走。   「不要!」歆姐兒嘟著嘴兒直搖頭,「我不喜歡謹哥兒的狗狗。它們咬我的裙子,還追我。我就要黃鵬。會唱歌」   徐令寬聽她說的有趣,笑起來:「謹哥兒的狗狗還敢追你?膽子也太大了些?」   「就是,就是。」歆姐兒忙道,「我不讓我的白白、綠綠跟他的一二三四五六玩」   「一二三四五六?,。徐令寬不解地望著女兒。   「謹哥兒的狗狗啊」歆姐兒一副「你好笨,。的眼神望著徐令寬」「有的叫一一,有的叫二二……他根本就不會取名字!」   「是啊!」徐令寬很是贊同」「謹哥兒的確不怎麼會取名字。不如我們家的白白、綠綠好聽!」   歆姐兒抿了嘴笑,遺傳自五夫人的梨渦在面頰若隱若現。   徐令寬不知道多喜歡,在女兒的面頰上就親了一口。   五夫人看著心裡著急。她怕徐令寬心疼女兒,不問青紅皂白就答應了孩子的要求,助長了孩子的氣焰」以後只怕會肆無忌憚地隨便要人家的東西」時間一長,多半會養成跋扈、嬌縱的性子。孩子小」大人多會寬容對待,只會覺得有趣,相視一笑也就過去了。   孩子大了,要求也高子,只會覺得這孩子少了些修養,沒有大家氣度。父母再想管,已是積習」怎麼可能改得過來?不知道有多少貴胄之家就是這樣敗落下來的!   何況歆姐兒是姑娘家,以後是要嫁入高門為媳的。   簪纓之家,哪個不是幾代人住在一個屋簷下。到時候祖母婆婆,嬸嬸妯娌。小姑侄女……哪一個女人不是一臺戲?由著性子來,只怕沒幾天就把人得罪完了!那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這個時候寵她,就是害她。   「五爺」她忙道」「謹哥兒得了那黃鵬就如珍似寶般……我們歆姐兒本就不佔道理,你可別因為孩子的事鬧得兩家不愉快!」   謹哥兒得得艱難,徐令寬是知道的。別說是娘,就是他自己」想到四哥在外面為了家族的生存和榮耀孤軍奮戰的時候,他卻躲在四哥的羽翼下,在母親身邊過著富足快活的日子……後來又沾四哥的光,不管是兵部的那些老油條般的官吏還是各都督府下的將領」見到他就先禮讓三分。讓他一路走來,從沒有過什麼波折,特別是誡哥兒的事…………四哥的恩情」他一輩子也還不完。對於能讓四哥高興起來的謹哥兒,無形中就有了幾分愛惜,幾分忍讓。   聽到妻子的話」徐令寬立刻勸女兒:「君子不奪人所好。你要是喜歡鳥,我們養八哥好了!八哥的聲音也很好聽。還有鸚鵡」它還會說話。豈不比謹哥兒的黃鵬好?,。   歆姐兒哪裡知道父親的心思。只覺得父親和母親一樣,遇到謹哥兒的事就會退讓。   她立刻委屈的大哭起來:「我就要黃鷂。我就要黃鵬…………,。   「說了不行就不行!」五夫人知道徐令寬最喜歡這個長女,比對長子詵哥兒還要溺愛,喝道,「你是姐姐,怎麼能要弟弟的東西。」立刻叫了石媽媽進來,「把二小姐抱回自己屋裡去。再這樣胡鬧,就關到柴房去,不讓出來。」   每次歆姐兒做錯了什麼事,五夫人就會威脅歆姐兒,要把她關到柴房去。實際上歆姐兒長這麼大,柴房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從來沒見過。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那裡是個很恐怖的所在一一一一一她臉色發白。緊緊地箍了徐令寬的脖子:「我不去,我不去…………爹爹」救命啊!救命啊」   聲音又尖又利」身子瑟瑟發抖。   徐令寬不由皺起了眉頭,說五夫人:「你怎麼能這樣嚇孩子!她還小,你慢慢跟她說就走了」然後又拍著女兒的背,「歆姐兒不怕,有爹爹在,不會讓你娘把你關到柴房裡去的」   爹爹常常不在家,家裡的事都由娘親說了算。   徐令寬的寬慰並沒有讓歆姐兒安心,歆姐兒反而把父親的脖子摟得更緊了:「我不去柴房,我就要黃鵬……」   這養兒不教是父之過,養女不教是娘的錯。她教訓女兒,徐令宜這個做爹的或是迴避,或是在一旁看著,怎麼能說這樣的話。難道他以後教訓詵哥兒的時候,她也能隨便就插嘴不成?   想到這裡,五夫人的火氣也上來了。   「五爺!」她眉宇間有了幾分惱怒之色,「您看看她這脾氣……,再順著她,以後可怎麼得了……」   歆姐兒知道,家裡的人雖然都怕父親,可要是母親板了臉和父親說話,父親什麼都聽母親的。   她立刻尖聲厲叫起來,「好像這樣,父親就聽不到母親在說什麼了,她的要求也就很快能實現了。   五夫人氣得鬢角青筋都冒了出來。   徐令寬看了看把他當救命仙草的女兒,又看了看神色不虞的妻子……讓女兒傷心固然非他所願,可讓妻子不快,也不是他的初衷。想到這些」他立刻拍板:「好,爹爹給你弄黃鵬鳥去」一面說。一面摸了摸女兒的柔順的烏髮。   歆姐兒抬頭,又驚又喜:「爹爹……」,…………有點不敢相信的樣子。   徐令寬看見女兒這個樣子,心裡一松,笑道:「那你可不能再哭了!……   歆姐兒連連點頭。   五夫人已忍不住眉頭緊鎖:「五爺……」   徐令寬卻朝著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說。   五夫人慾言又止。   歆姐兒心花怒放。   徐令寬把歆姐兒交給了立在一旁的石媽媽。   「快去洗臉,把頭梳一梳」,他笑著颳了一下女兒的小鼻子。「這個樣子,像個小丫鬟似的,哪有一點我們徐家二小姐的樣子!」   歆姐兒羞澀地笑,乖乖地跟著石媽媽回了自己屋裡。   徐令寬就攬了妻子的肩膀朝內室去。   「天氣這麼熱,你又懷著身孕,可要保重身體才是。,。他柔聲道,「歆姐兒不懂事,你別和她鬥看來。她不是要黃鵬嗎?我們到時候給她買一對回來就走了。何必非要拘泥在這件事上不鬆口呢?。,又勸她,「,好了,好了,別生氣了。你昨天晚上不是說腿有點抽筋嗎?今天好了沒有?要不,我幫你揉揉?」   丈夫已經這樣低聲下氣了,五夫人心裡再不高興也不好意思繼續冷著個臉。   她舒展了眉頭,低聲道:「都是妾身不好……脾氣太急了……」   徐令寬並不想責備妻子,聞言忙道:「是這天氣容易讓人煩燥……然後飾粉太平地道,「好了。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你快到炕上坐了。你看看,額頭上全是汗……」,五夫人順從地坐到了炕上,心裡卻想著歆姐兒。   這樣可不行!   就是公主,也不可能想什麼就是什麼,得想個什麼法子把她這脾氣改一改才行!   ……,。」   沒兩天,徐令寬真的就買了兩隻和謹哥兒一模一樣的黃鵬來。   歆姐兒看了不知道有多歡喜。親自給鳥餵食,早上帶出去溜,晚上掛在自己屋裡東次間的書房裡。   五夫人見女兒這樣高興,把到了嘴邊的規勸又咽了下去。   等過些日子。女兒玩厭了再說吧!   到時候她肯定比此刻興頭上能聽得進去。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有小丫鬟跑進來:「夫人,二少爺從樂安回來了!」   五夫人點了點頭,讓荷香服侍她穿鞋,對身邊的石媽媽道:「看樣子,諭哥兒要參加今年的院試了。這要走過了,就是徐家第二個秀才了!」   石媽媽忙上前攙了她:「二少爺聰明伶俐,定能中秀才。」又道,「要是二少率有了個好前程,我們詵哥兒以後也能大樹底下好乘涼」   「說這話還早了點」五夫人不以為意,「靠他,我看不如靠詵,哥兒的舅舅!」   定南侯世子也是個十分忠厚可靠的人!   石媽媽忙笑道:「多一個人」多一條路嘛!」   五夫人笑了笑,沒再說話,去了太夫人那裡。   ※!~! 第五百七十四章誤會(下)   「嬸嬸!」徐嗣諭拱手給五夫人行禮。   五夫人望著眼前面容有些消瘦,卻如玉樹臨風般俊秀的侄兒,不由在心裡暗暗贊了一聲,用一種嶄新的目光打量著徐嗣諭。   「一眨眼諭哥兒都長成大人了。」她笑道,「還以為你今年不參加院試了,沒想到這麼熱的天趕了回來!」   徐嗣諭恭敬地道:「姜先生說我耽擱了很多功課,多留了我些日子。所以才回來晚了。」   五夫人微微笑,打趣道:「難怪我看你胸有成竹的樣子!」   徐嗣諭笑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結果。」態度謙虛又不失自信。   五夫人神色間露出幾分讚賞,扭頭對太夫人道:「諭哥兒可越來越會說話了。可見這孩子大了,是應該放出去見見世面才是!」   「站著說話不腰疼。」太夫人嗔道,「這幾年諭哥兒來回奔波,不知道有多辛苦。」然後對徐嗣諭道,「別理你五嬸嬸,快去歇了吧!人都瘦了一圈!」語氣裡帶著些許的憐惜。   徐嗣諭拱手,正要應喏告退,二夫人過來了。   「還以為你今年不參加院試了,沒想到這個時候趕了回來,」她神色雖然淡淡的,但關切之情還是溢於言表,「可是出了什麼事?」   徐嗣諭臉上閃過一絲感激,忙將事情的經過又說了一遍:「……準備晚點再去給二伯母請安的!」   「明天早上再去吧!」二夫人道,「正好我也有些話要問你!」   早上,涼快些。   徐嗣諭低下頭,恭敬地應了聲「是」。   太夫人看了笑道:「好了,好了,快去歇了吧!」吩咐十一娘,「你也別問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讓這孩子好好歇歇!」   十一娘笑著應喏,讓宋媽媽送了徐嗣諭出了內院,和太夫人商量:「明天中午把孩子們都叫到您這裡來吃頓飯吧?也算是給諭哥兒洗塵!」   「行啊!」太夫人笑道,「把勤哥兒和儉哥兒倆口子也叫上。大家熱鬧熱鬧!」   「那不如去垂綸水榭。」五夫人笑道,「那邊也涼快些!孩子們還可以垂釣,划船。我們也可以鬥鬥牌。」   太夫人聽了直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跟了小五這幾年,別的沒學會,這吃喝玩樂的本事,我看,你們幾妯娌中間,你是第一位。」   「娘……」五夫人拉著太夫人的衣袖撒著嬌。   太夫人呵呵直笑,對十一娘:「那就這樣說了,在重綸水榭設家宴吧!」   十一娘笑著點頭,陪太夫人說會話,先起身告退,去安排明天的安宴。   誰知道剛走出太夫人的院子,有人在她身後喊她:「四弟妹!」   這府裡除了二夫人,還有誰會稱她「弟妹」。   十一娘轉身,看見二夫人急急穿過院子朝她走過來。   她笑著喊了聲「二嫂」。   二夫人淺淺地笑了笑,道:「我有件事想請四弟妹幫忙……」她說著,望了望瞭望正院的位置,「我那裡太遠了,還是到你那裡說話吧!」   十一娘有些驚訝。想到二夫人性情有些倨傲,並不是個隨便開口讓人「幫忙」的人,笑著和二夫人到正院的花廳坐了,讓丫鬟們上了冰鎮的桑茶飲,遣了身邊服侍的,這才道:「二嫂找我有什麼事?」   二夫人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輕聲道:「我娘家侄兒亦嘉的事,想必四弟妹也聽說了吧?」   十一娘很意外,不知道她為什麼提起這件事,含蓄地道:「道聽途說了些!」   二夫人聽著就微微嘆了口氣,道:「我想請四弟妹幫我們亦嘉說門親事!」   十一娘望著二夫人,難掩自己的驚詫。   二夫人已道:「我知道,這件事不是那麼好辦!」她神色微黯,「我嫂嫂為了亦嘉的婚事,也***碎了心。我看你給貞姐兒、十二娘找的人家都十分妥當,想請你幫亦嘉說門親事。」   十一娘面有難色。   項太太這幾年為兒子***碎了心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顯然要求很高,也很挑剔,這樣的人不好給她當家作主……   她想到上次二夫人為徐嗣諭做媒的事。   也不知道這是二夫人自己的主意?還是項太太的主意?如果是後者還好說。親戚間有合適的幫著說一聲,也是常理。可如果是前者……   二夫人見她有些猶豫,誤會她是為了亦嘉克妻的名聲。道:「如果有合適的人家,四弟妹也不必瞞著對方,我就不相信,這世上人人都相信這等怪力亂神之事!」話到最後,已有些鏗鏘。   十一娘苦笑。   態度這樣的強勢,就算有合適的,只怕也有些困難。 第五百七十六章糾紛(上)   十一娘有些驚訝,沉思了片刻。   看樣子,多半是歆姐兒看見謹哥兒有對黃鵬,也吵著要。徐令寬為了安撫女兒」就買了一對一模一樣的送給歆姐兒。歆姐兒卻以為是徐令寬從謹哥兒手裡要去的……   她頗有些頭痛起來。   大家住在一個屋裡,抬頭不見低頭見,這件事遲遲早早會穿幫的。   徐令寬也是,買什麼不好,非要買一對和謹哥兒一模一樣的黃鵬。   十一娘吩咐紅紋和阿金:「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們別到處亂嚷嚷!」   兩人忙恭聲應喏。   十一娘怕謹哥兒揪著不放。回到屋裡,一面餵他綠豆水喝,一面道:「你看你的一二三四五六,長得都差不多。這黃鵬鳥,也一樣,有很多都長得差不多……」   「娘不對!」謹哥兒立刻道,「一一和六六長得不一樣……」怎樣不一樣,他又說不出來。要拉了十一娘去看。   十一娘只好道:「可在娘的眼裡,一一、六六長得都一樣啊!你肯定沒有仔細看過二姐姐的黃鷂,說不定,它們也有一些地方和你的黃鵬不一樣呢!」   謹哥兒並不十分理解母親的話,可母親在安慰他,這卻讓他十分的高興,乖乖地喝著綠豆水。喝完綠豆水不,十一娘讓謹哥兒拿兩塊甜瓜給她吃。   謹哥兒忙從炕幾的青花瓷高腳碟裡兩塊甜瓜給她。   十一娘表揚謹哥兒:「可真聰明!」   謹哥兒嘻嘻地笑。   哈巴狗的名字是十一娘取的,目的就是為了告訴謹哥兒認識數字。目前看來效果不錯。謹哥兒六以內的數字都能很熟練的運用。   她告訴謹哥兒認「七」。   摘七朵小小的茉lì花,吃七顆雪津丹,講七個故事,擺七個小茶盅……母子倆玩得不亦樂乎。   徐嗣誡下學回來。   十一娘忙讓小丫鬟打了井水給他擦臉,上了冰鎮的綠豆水。   有管事的媽媽進來回稟:「照您的吩咐,把划船用的划子、槳、遮陽幔子都搬下來備著了。」   徐嗣誡眼睛一亮,待管事媽媽一走,立刻問:「母親,是誰要划船?」語氣裡隱隱含著幾分羨慕。   十一娘覺得水邊不安排,在這方面對幾個孩子都管得比較嚴厲。徐嗣誡幾個還是三月三的時候劃了船的。她不由笑起來:「明天在垂綸水榭設家宴給你二哥洗塵。到時候我們划船去。」   「真的!」徐嗣誡高興的跳起來,又問」「我們都去嗎?」   十一娘笑著點頭。   「那我去跟四哥說一聲。」徐嗣誡立刻道」「這兩天先生要四哥背,四哥每天很晚才睡。明天我們去划船,四哥肯定很高興!」   「嗯!」十一娘笑望著她,「讓你四哥明天早點過來,我們一起吃早飯!」   徐嗣誡興高採烈地去了徐嗣諄那裡。   謹哥兒鑽到了母親的懷裡:「娘,我也去,我也去!」生怕漏了他似的。   天氣熱」謹哥兒有些日子沒出去玩了。   十一娘抱著兒子親了一口:「大家都去!」   謹哥兒高興起來。   第二天一睜開眼睛就去拍十一娘的門:「娘,娘,我們去划船。」   「他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徐令宜有些目瞪口呆,打開懷表!看,才卯初。   十一娘催著他快穿衣裳:「聽說有玩的,自然醒得早。」然後把床鋪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去開了門。   謹哥兒拉著母親就往走:「去划船,去划船。」   「還沒有吃早飯呢。」十一娘笑著抱了兒子」「哥哥們也還沒有來。等大家都到齊了,我們吃了早飯,再去划船。」   「那哥哥們快點來。」謹哥兒很著急,扭著身子要去找徐嗣誡。   十一娘笑著把謹哥兒交給了跟過來卻不敢靠近的顧媽媽:「讓他去吵誡哥兒去!」   顧媽媽笑著把謹哥兒抱走了。   十一娘忙叫了秋雨進來給她梳頭。   小丫鬟進來稟道:「四少爺過來了!」   十一娘笑著望了正由丫鬟服侍穿衣的徐令宜一眼:「看見沒有?聽說有玩的」一個比一個有興趣!」然後吩咐小丫鬟,「請四少爺到西次間坐了。」戴了對赤金玉簪花耳墜就去了西次間。   徐嗣諄身姿如松地站在那裡,眉宇間隱隱透著幾分〖興〗奮。   「肚子餓不餓?」十一娘笑著問他,「等你二哥來了我們就傳膳。」   「不餓!」徐嗣諄上前給十一娘行了禮」徐嗣誡牽了謹哥兒的手走了進來。   「四哥!」徐嗣誡看著徐嗣諄十分高興,他大聲地和徐嗣諄打著招呼。   徐嗣諄跑了過去:「五弟!」   好像很多年沒見似的。   十一娘笑起來。   謹哥兒就丟了徐嗣誡的手跑到了十一娘的身邊。   「娘,哥哥都來了!」他拽著母親的裙子。   「還有二哥!」十一娘笑著彎腰幫謹哥兒整了整衣襟。   謹哥兒歪著頭,表情很困惑,顯然已經不記得徐嗣諭了。   「你小的時候,他曾帶你划船。」十一娘向兒子解釋。   謹哥兒還是不明白。他只想早點去划船。抱了母親的腿:「吃飯吃飯!」   十一娘就吩咐秋雨:「二少爺來了就傳膳!」帶著孩子們去給徐令宜問安。   徐令宜把最小的謹哥兒抱到炕上。   徐嗣諭來了。   他望著長得比炕還高的謹哥兒不由瞪大了眼睛:「六弟,都長這麼大了?」   「他就是傻長個子。」十一娘笑道,指了徐嗣諭告訴謹哥兒,「快喊二哥!」   「二哥!」謹哥兒聲音清脆響亮。   徐嗣諭笑著喊了聲「六弟」。   「好了!」徐令宜看著人都到齊了,起身道,「去吃早飯吧!吃了早飯,也好早點去給祖母請安。」又對徐嗣諭道,「今天你祖母在垂綸水榭給你洗塵,你就陪著你祖母好好說說話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徐嗣諭躬身應喏,落後徐令宜一步去了西次間。   大家靜悄悄地吃著早飯。   謹哥兒吃幾口飯就抬起頭來,睜著雙大大的鳳眼打量著徐嗣諭。   徐嗣諭覺得有趣,朝他眨了眨眼睛。   謹哥兒一愣」勺子裡的小肉丸子「啪」地一下掉進了粥碗裡,米湯四濺,有幾滴掛在了謹哥兒的臉上。   十一娘忙上前幫謹哥兒擦臉。   謹哥兒好像有點不明白為什麼肉丸子會突然掉到粥碗裡似的,他一會兒望望勺子,一會兒望望面前的白粥,腮幫子鼓得高高的。   徐嗣諭低下了頭。   肩膀一聳一聳的。   好一會,他才慢慢地抬起頭來,端起碗來默默地吃著粥。   清晨的垂綸水榭樹木蔥籠,碧波如洗,清風帶著湖水的涼爽迎面撲來,讓人的心如被泉水洗滌了般的清新起來。   太夫人扶著水榭的欄杆眺望著傳來陣陣歡聲笑語的碧漪湖,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娘!」二夫人從水榭裡走出來,目光不由落在正帶著孩子們划船的十一娘身上,「這邊風大」,十一娘因為投入而顯得十分活潑的身影讓她眼裡不禁有了些許的笑意,「我們進屋去吧!」   太大人沒有理會」指子湖中心,笑道:「你眼神好使」幫我看看。那是不是諄哥兒?」   二夫人順著太夫人的目光望過去。就看見一向膽小的諄哥兒竟然站在船頭搖櫓。他一會和旁邊的徐嗣誡說話,一會和站在身後的船娘說話,一副十分快活的樣子。   「是諄哥兒!」她有些驚訝,「看樣子,還挺高興的!」說著,她想到太夫人對徐嗣諄一向緊張」語氣微頓,遲疑道:「要不要找個借。讓他到水榭來?」   徐嗣勤和徐嗣儉、金氏坐了一艘船,十一娘、徐嗣諭和謹哥兒、歆姐兒坐了一艘船,徐嗣諄和徐嗣誡坐了一艘船,正在那裡賽船。   「不用了!」太夫人笑道,「難道他們玩得高興,旁邊又有熟水性的婆子跟著,不會出什麼事的!」說著,扶了二夫人肩膀進了水榭。   方氏穿了件水綠色的杭綢褙子,腹部高高凸起,正和同樣懷孕的五夫人說著話。   看見太夫人進來,她忙扶著腰站了起來。   「別起來,別起來!」太夫人笑吟吟地坐到黑漆鑲雲母的羅漢床上,「原是讓你們來散散心的,要是還這樣拘謹,那還不如就待在家裡呢!」   方氏眼底閃過一絲感激,恭聲應「是」,重新坐了下來。   太夫人就問起她懷孕後的吃穿用度來。   水榭外傳來夾雜著嘻嘻笑聲的喧譁,還有婆子略帶諂媚的聲音:「四夫人,您可小心點!」   太夫人就呵呵笑起來:「划船的人回來了!」   二夫人笑道:「太陽升起來了,湖面上熱氣氳氳的,再不回來,只怕會烤得冒煙了!」   她的話音剛落,喧譁聲漸行漸近,十一娘帶著孩子走了進來。   「祖母,祖母!」歆姐兒朝太夫人跑過去,「您看!」她攤開手掌,裡面有幾片浮萍,「我剛才在湖裡採的。」   「哎喲!」太夫人抱了歆姐兒,「真漂亮!」   歆姐兒露出幾份得意來。   徐嗣勤卻坐到了方氏的身邊,低聲問她:「你還好吧?」   方氏臉一紅,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又怕他沒有聽到,忙點了點頭。   那邊的徐嗣儉卻低聲說著金氏:「讓你跟著四嬸嬸,你非要跟著我。這下好了,讓二哥幫著帶謹哥兒和歆姐兒。祖母和二伯母看了,多不好啊!」金氏怯生生地道:「我,我害怕嘛!」   「都是至親骨肉,何況四嬸嬸為人最是和善。你有什麼好怕的!」徐嗣儉粗聲道。   是婆婆說六叔嬌貴的很,最好離他遠點。   免得有個什麼事,到時候被太夫人責嫵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的!金氏在心時嘀咕,卻不敢說給徐嗣儉聽。   徐嗣諭卻一直抱著謹哥兒,見他嘟著嘴不說話,低聲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問完想到謹哥兒說話晚,怕他不會說,問道,「頭昏不昏?」!~! 第五百七十五章誤會(下)   「嬸嬸!」徐嗣諭拱手給五夫人行禮。   五夫人望著眼前面容有些消瘦,卻如玉樹臨風般俊秀的侄兒,不由在心裡暗暗贊了一聲,用一種嶄新的目光打量著徐嗣諭。   「一眨眼諭哥兒都長成大人了。」她笑道,「還以為你今年不參加院試了,沒想到這麼熱的天趕了回來!」   徐嗣諭恭敬地道:「姜先生說我耽擱了很多功課,多留了我些日子。所以才回來晚了。」   五夫人微微笑,打趣道:「難怪我看你胸有成竹的樣子!」   徐嗣諭笑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結果。」態度謙虛又不失自信。   五夫人神色間露出幾分讚賞,扭頭對太夫人道:「諭哥兒可越來越會說話了。可見這孩子大了,是應該放出去見見世面才是!」   「站著說話不腰疼。」太夫人嗔道,「這幾年諭哥兒來回奔波,不知道有多辛苦。」然後對徐嗣諭道,「別理你五嬸嬸,快去歇了吧!人都瘦了一圈!」語氣裡帶著些許的憐惜。   徐嗣諭拱手,正要應喏告退,二夫人過來了。   「還以為你今年不參加院試了,沒想到這個時候趕了回來,」她神色雖然淡淡的,但關切之情還是溢於言表,「可是出了什麼事?」   徐嗣諭臉上閃過一絲感激,忙將事情的經過又說了一遍:「……準備晚點再去給二伯母請安的!」   「明天早上再去吧!」二夫人道,「正好我也有些話要問你!」   早上,涼快些。   徐嗣諭低下頭,恭敬地應了聲「是」。   太夫人看了笑道:「好了,好了,快去歇了吧!」吩咐十一娘,「你也別問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讓這孩子好好歇歇!」   十一娘笑著應喏,讓宋媽媽送了徐嗣諭出了內院,和太夫人商量:「明天中午把孩子們都叫到您這裡來吃頓飯吧?也算是給諭哥兒洗塵!」   「行啊!」太夫人笑道,「把勤哥兒和儉哥兒倆口子也叫上。大家熱鬧熱鬧!」   「那不如去垂綸水榭。」五夫人笑道,「那邊也涼快些!孩子們還可以垂釣,划船。我們也可以鬥鬥牌。」   太夫人聽了直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跟了小五這幾年,別的沒學會,這吃喝玩樂的本事,我看,你們幾妯娌中間,你是第一位。」   「娘……」五夫人拉著太夫人的衣袖撒著嬌。   太夫人呵呵直笑,對十一娘:「那就這樣說了,在重綸水榭設家宴吧!」   十一娘笑著點頭,陪太夫人說會話,先起身告退,去安排明天的安宴。   誰知道剛走出太夫人的院子,有人在她身後喊她:「四弟妹!」   這府裡除了二夫人,還有誰會稱她「弟妹」。   十一娘轉身,看見二夫人急急穿過院子朝她走過來。   她笑著喊了聲「二嫂」。   二夫人淺淺地笑了笑,道:「我有件事想請四弟妹幫忙……」她說著,望了望瞭望正院的位置,「我那裡太遠了,還是到你那裡說話吧!」   十一娘有些驚訝。想到二夫人性情有些倨傲,並不是個隨便開口讓人「幫忙」的人,笑著和二夫人到正院的花廳坐了,讓丫鬟們上了冰鎮的桑茶飲,遣了身邊服侍的,這才道:「二嫂找我有什麼事?」   二夫人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輕聲道:「我娘家侄兒亦嘉的事,想必四弟妹也聽說了吧?」   十一娘很意外,不知道她為什麼提起這件事,含蓄地道:「道聽途說了些!」   二夫人聽著就微微嘆了口氣,道:「我想請四弟妹幫我們亦嘉說門親事!」   十一娘望著二夫人,難掩自己的驚詫。   二夫人已道:「我知道,這件事不是那麼好辦!」她神色微黯,「我嫂嫂為了亦嘉的婚事,也***碎了心。我看你給貞姐兒、十二娘找的人家都十分妥當,想請你幫亦嘉說門親事。」   十一娘面有難色。   項太太這幾年為兒子***碎了心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顯然要求很高,也很挑剔,這樣的人不好給她當家作主……   她想到上次二夫人為徐嗣諭做媒的事。   也不知道這是二夫人自己的主意?還是項太太的主意?如果是後者還好說。親戚間有合適的幫著說一聲,也是常理。可如果是前者……   二夫人見她有些猶豫,誤會她是為了亦嘉克妻的名聲。道:「如果有合適的人家,四弟妹也不必瞞著對方,我就不相信,這世上人人都相信這等怪力亂神之事!」話到最後,已有些鏗鏘。   十一娘苦笑。   態度這樣的強勢,就算有合適的,只怕也有些困難。   她提醒二夫人:「我只怕找不到讓項太太滿意的,反讓她失望!」   二夫人是聰明人,聞音知雅。沉默了片刻,道:「你也知道,亦嘉曾和韓翰林家的二女兒訂下婚約。他們家二小姐去世後,亦嘉又說了門親事,剛下了小定,那女子就暴病身亡了。」她的聲音沉重,「亦嘉克妻的名聲就傳了出去。嫂嫂氣得休養了大半年才緩過氣來。知道赤嘉的婚事不好找了,就尋思著先把柔訥和柔謙的婚事定下來再說。好不容易找了家滿意的,那家人來相看,卻瞧中了性情活潑的柔謙。」   給姐姐說親,看中的卻是妹妹……   十一娘不由坐直了身子,神色也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我嫂嫂自然不會同意。」二夫人道,「柔謙也內疚不己。還好柔訥是個明理的孩子,說,是那家人不知道輕重,怎麼能怪妹妹。柔謙這才好受了些。」說著,臉上就有了一絲笑意。   十一娘輕輕頜首。   項家二小姐能這樣想,的確難能可貴。   「只是這樣一來,在我嫂嫂心裡留下了根刺。」二夫人道,「她先把柔謙的親事定了下來。等回過頭來再給柔訥說親的時候,柔訥已經十六歲了!又有亦嘉的婚事夾在其中,我嫂嫂左支右絀,這兩年愁得頭髮都白了。   「柔謹也擔心妹妹的婚事。上次她出嫁我回去喝喜酒,特意讓貼身的媽媽來找我,把這件事對我說了。想讓我幫柔訥找門好親事。我這才知道這其中的事。   「我回來後仔細想了想。柔訥是女子,女子嫁人如第二次投胎。我嫂嫂肯定會精挑細選。亦嘉是男子,又有這樣的傳言,只要女方家世清白,品行出眾,其他的,我嫂嫂多半不會挑剔。」說到這裡,二夫人頗有些無奈,「我這些年深居簡出,哪裡知道各家孩子的情況?娘的年紀也大了,我實在不忍心她老人家為這件事勞累。想來想去,就想請四弟妹幫著出面。如果能幫亦嘉說門親事,也算是為我嫂嫂解了難,這樣一來,我嫂嫂也就可以一心一意為柔訥的事忙碌了。至於說不說得成,那也看兩家的緣分了。」話到最後,頗有些噓唏起來。   二夫人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吧?   要不然,她也不會一聲不吭地幫方氏解圍了!   有了二夫人最後一句話,十一娘笑著應了:「……可不敢保證一定能讓二嫂滿意!」   十一娘答應了的事,都會盡力去做。成與不成,有時候要看天意!   二夫人笑著端起茶盅朝她抬了抬:「我在這裡先謝謝四弟妹了!」   十一娘笑著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算是接受了她的謝意。   放下茶盅,她問了問項亦嘉的情況,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聲響。   兩人不約而同朝門口望去。   就看見湘妃竹簾被撞開又「哐當」打在門框上,一個小小的身影闖了進來。   「娘,娘,」謹哥兒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我的黃鸝!我的黃鸝!」   可能是一路跑來,他滿頭是汗,小臉兒通紅,又急又氣。   十一娘示意身邊的丫鬟擰條帕子過來給謹哥兒擦臉,然後柔聲道:「你二伯母在這裡,你怎麼也不喊一聲?」   謹哥兒嘟著嘴,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二伯母」。   二夫人見十一娘有家務事要處置。笑著朝謹哥兒點了點頭,正要起身告辭,十一娘已望著氣喘籲籲跟進來的紅紋和阿金沉聲道:「怎麼一回事?」   紅紋和阿金交換了一個眼神,輕聲道:「剛才在花園裡遇到了二小姐,二小姐身邊的丫鬟提了個鳥籠,裡面裝著兩隻黃鸝……」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神也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和六少爺的一模一樣……」   十一娘一愣。   謹哥兒在一旁又跳又蹦:「我的,我的……祖母給我的……」   十一娘明白過來。   「傻孩子!」她笑著幫謹哥兒擦著臉上的汗,「你去看看你的鳥在不在不就知道了?」   十一娘的話音剛落,謹哥兒推開她的手,轉身就朝外跑去。   紅紋和阿金草草給十一娘行禮,匆匆跟了過去。   二夫人笑著告辭。   十一娘送她到門口。   轉身看見謹哥兒沿著抄手遊廊跑了過來。   「娘,娘,」他滿臉的興奮,「我的黃鸝,我的黃鸝!」   跟過來的紅紋也忙補充道:「六少爺的黃鸝還掛在後罩房的屋簷下掛呢!」   十一娘摸了摸謹哥兒的頭,教訓紅紋和阿金:「謹哥兒的鳥由隨風幫著照看,怎麼會隨隨便便把它送人呢?謹哥兒年紀還小,不懂事,有時候你們就要幫他多考慮考慮。還好謹哥兒是跑到我這裡來說事,要是跑到太夫人那裡去說,你們想想,讓五夫人知道了,該多尷尬啊!你們以後遇事,要多想想才是!」   紅紋忙低頭應「是」:「以後再也不敢了!」   年紀小些的阿金卻忍不住低聲嘀咕道:「是二小姐,說那對黃鸝是五爺向夫人討來的……還說,既然給她了,就是她的了,六少爺不許要回去……」   ※   加更有點晚,大家昨天早上起來再看吧!   ~!~! 第五百七十三章誤會(中)   歆姐兒聞言,立刻喜笑顏開,大聲地叫著「爹爹」。   徐令寬曬笑,掏了帕子給歆姐兒擦眼淚:「以後可不能為這點小事就哭了?」   歆姐兒直點頭。   五夫人卻急起來:「五爺,您也不問問清楚——她是要娘送給謹哥兒的那對黃鸝呢」   徐令寬微怔。   小孩子最會察顏觀色。   歆姐兒立刻摟了父親的脖子:「爹爹,爹爹……」   徐令寬就低聲勸女兒:「那可不行那黃鸝既然是祖母給謹哥兒的,就是長者所賜。長者賜的東西,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轉送給其他人呢?要不,我給你弄一對和謹哥兒一模一樣的哈巴狗?再讓荷香給你的狗狗也做花衣裳……」   謹哥兒十分喜歡那些狗。看著針線鋪上的人給丫鬟們做春裳,也嚷著要給那些狗做衣裳。針線鋪子的巴結謹哥兒,立刻做了幾件大紅大綠、顏色十分鮮豔的衣裳送給謹哥兒。歆姐兒看了也要給自己的貓做衣裳……結果他們家的貓貓、狗狗都穿衣裳,把來家裡做客的黃夫人、周夫人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特別是周夫人,回去說給福成公主聽,福成公主特意差了公主府針線上的人來看,給太子妃留在娘家的兩隻貓也做了兩件衣裳,還特意抱到宮裡去給皇后娘娘、太子妃和諸位太妃們看。那些太妃日子清寂,身邊多養著貓狗,見到這樣稀奇的事,自然競相模仿。一時間,燕京最時興的事就是抱著穿了衣裳的貓狗在街上走。   「不要」歆姐兒嘟著嘴兒直搖頭,「我不喜歡謹哥兒的狗狗。它們咬我的裙子,還追我。我就要黃鸝。會唱歌」   徐令寬聽她說的有趣,笑起來:「謹哥兒的狗狗還敢追你?膽子也太大了些?」   「就是,就是。」歆姐兒忙道,「我不讓我的白白、綠綠跟他的一二三四五六玩」   「一二三四五六?」徐令寬不解地望著女兒。   「謹哥兒的狗狗啊」歆姐兒一副「你好笨」的眼神望著徐令寬,「有的叫一一,有的叫二二……他根本就不會取名字」   「是啊」徐令寬很是贊同,「謹哥兒的確不怎麼會取名字。不如我們家的白白、綠綠好聽」   歆姐兒抿了嘴笑,遺傳自五夫人的梨渦在面頰若隱若現。   徐令寬不知道多喜歡,在女兒的面頰上就親了一口。   五夫人看著心裡著急。她怕徐令寬心疼女兒,不問青紅皂白就答應了孩子的要求,助長了孩子的氣焰,以後只怕會肆無忌憚地隨便要人家的東西,時間一長,多半會養成跋扈、嬌縱的性子。孩子小,大人多會寬容對待,只會覺得有趣,相視一笑也就過去了。孩子大了,要求也高了,只會覺得這孩子少了些修養,沒有大家氣度。父母再想管,已是積習,怎麼可能改得過來?不知道有多少貴胄之家就是這樣敗落下來的   何況歆姐兒是姑娘家,以後是要嫁入高門為媳的。   簪纓之家,哪個不是幾代人住在一個屋簷下。到時候祖母婆婆,嬸嬸妯娌,小姑侄女……哪一個女人不是一臺戲?由著性子來,只怕沒幾天就把人得罪完了那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這個時候寵她,就是害她。   「五爺」她忙道,「謹哥兒得了那黃鸝就如珍似寶般……我們歆姐兒本就不佔道理,你可別因為孩子的事鬧得兩家不愉快」   謹哥兒得得艱難,徐令寬是知道的。別說是娘,就是他自己,想到四哥在外面為了家族的生存和榮耀孤軍奮戰的時候,他卻躲在四哥的羽翼下,在母親身邊過著富足快活的日子……後來又沾四哥的光,不管是兵部的那些老油條般的官吏還是各都督府下的將領,見到他就先禮讓三分,讓他一路走來,從沒有過什麼波折,特別是誡哥兒的事……四哥的恩情,他一輩子也還不完。對於能讓四哥高興起來的謹哥兒,無形中就有了幾分愛惜,幾分忍讓。   聽到妻子的話,徐令寬立刻勸女兒:「君子不奪人所好。你要是喜歡鳥,我們養八哥好了八哥的聲音也很好聽。還有鸚鵡,它還會說話。豈不比謹哥兒的黃鸝好?」   歆姐兒哪裡知道父親的心思,只覺得父親和母親一樣,遇到謹哥兒的事就會退讓。   她立刻委屈的大哭起來:「我就要黃鸝,我就要黃鸝……」   「說了不行就不行」五夫人知道徐令寬最喜歡這個長女,比對長子詵哥兒還要溺愛,喝道,「你是姐姐,怎麼能要弟弟的東西。」立刻叫了石媽媽進來,「把二小姐抱回自己屋裡去。再這樣胡鬧,就關到柴房去,不讓出來。」   每次歆姐兒做錯了什麼事,五夫人就會威脅歆姐兒,要把她關到柴房去。實際上歆姐兒長這麼大,柴房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從來沒見過。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那裡是個很恐怖的所在……她臉色發白,緊緊地箍了徐令寬的脖子:「我不去,我不去……爹爹,救命啊救命啊」   聲音又尖又利,身子瑟瑟發抖。   徐令寬不由皺起了眉頭,說五夫人:「你怎麼能這樣嚇孩子她還小,你慢慢跟她說就是了」然後又拍著女兒的背,「歆姐兒不怕,有爹爹在,不會讓你母親把你關到柴房裡去的」   爹爹常常不在家,家裡的事都由娘親說了算。   徐令寬的寬慰並沒有讓歆姐兒安心,歆姐兒反而把父親的脖子摟得更緊了:「我不去柴房,我就要黃鸝……」   這養兒不教是父之過,養女不教是娘的錯。她教訓女兒,徐令寬這個做爹的或是迴避,或是在一旁看著,怎麼能說這樣的話。難道他以後教訓詵哥兒的時候,她也能隨便就插嘴不成?   想到這裡,五夫人的火氣也上來了。   「五爺」她眉宇間有了幾分惱怒之色,「您看看她這脾氣……再順著她,以後可怎麼得了……」   歆姐兒知道,家裡的人雖然都怕父親,可要是母親板了臉和父親說話,父親什麼都聽母親的。   她立刻尖聲厲叫起來……好像這樣,父親就聽不到母親在說什麼了,她的要求也就很快能實現了。   五夫人氣得鬢角青筋都冒了出來。   徐令寬看了看把他當救命仙草的女兒,又看了看神色不虞的妻子……讓女兒傷心固然非他所願,可讓妻子不快,也不是他的初衷。想到這些,他立刻拍板:「好,爹爹給你弄黃鸝鳥去」一面說,一面摸了摸女兒的柔順的烏髮。   歆姐兒抬頭,又驚又喜:「爹爹……」有點不敢相信的樣子。   徐令寬看見女兒這個樣子,心裡一松,笑道:「那你可不能再哭了」   歆姐兒連連點頭。   五夫人已忍不住眉頭緊鎖:「五爺……」   徐令寬卻朝著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說。   五夫人慾言又止。   歆姐兒心花怒放。   徐令寬把歆姐兒交給了立在一旁的石媽媽。   「快去洗臉,把頭梳一梳,」他笑著颳了一下女兒的小鼻子,「這個樣子,像個小丫鬟似的,哪有一點我們徐家二小姐的樣子」   歆姐兒羞澀地笑,乖乖地跟著石媽媽回了自己屋裡。   徐令寬就攬了妻子的肩膀朝內室去。   「天氣這麼熱,你又懷著身孕,可要保重身體才是。」他柔聲道,「歆姐兒不懂事,你別和她鬥著來。她不是要黃鸝嗎?我們到時候給她買一對回來就是了。何必非要拘泥在這件事上不鬆口呢?」又勸她,「好了,好了,別生氣了。你昨天晚上不是說腿有點抽筋嗎?今天好了沒有?要不,我幫你揉揉?」   丈夫已經這樣低聲下氣了,五夫人心裡再不高興也不好意思繼續冷著個臉。   她舒展了眉頭,低聲道:「都是妾身不好……脾氣太急了……」   徐令寬並不想責備妻子,聞言忙道:「是這天氣容易讓人煩燥。」然後飾粉太平地道,「好了,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你快到炕上坐了。你看看,額頭上全是汗……」   五夫人順從地坐到了炕上,心裡卻想著歆姐兒。   這樣可不行   就是公主,也不可能想什麼就是什麼……得想個什麼法子把她這脾氣改一改才行   沒兩天,徐令寬真的就買了兩隻和謹哥兒一模一樣的黃鸝來。   歆姐兒看了不知道有多歡喜。親自給鳥餵食,早上帶出去溜,晚上掛在自己屋裡東次間的書房裡。   五夫人見女兒這樣高興,把到了嘴邊的規勸又咽了下去。   等過些日子,女兒玩厭了再說吧   到時候她肯定比此刻興頭上能聽得進去。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有小丫鬟跑進來:「夫人,二少爺從樂安回來了」   五夫人點了點頭,讓荷香服侍她穿鞋,對身邊的石媽媽道:「看樣子,諭哥兒要參加今年的院試了。這要是過了,就是徐家第二個秀才了」   石媽媽忙上前攙了她:「二少爺聰明伶俐,定能中秀才。」又道,「要是二少爺有了個好前程,我們詵哥兒以後也能大樹底下好乘涼」   「說這話還早了點」五夫人不以為意,「靠他,我看不如靠詵哥兒的舅舅」   定南侯世子也是個十分忠厚可靠的人   石媽媽忙笑道:「多一個人,多一條路嘛」   五夫人笑了笑,沒再說話,去了太夫人那裡。   ※   OO~V!~! 第五百七十四章誤會(下)   「嬸嬸」徐嗣諭拱手給五夫人行禮。   五夫人望著眼前面容有些消瘦,卻如玉樹臨風般俊秀的侄兒,不由在心裡暗暗贊了一聲,用一種嶄新的目光打量著徐嗣諭。   「一眨眼諭哥兒都長成大人了。」她笑道,「還以為你今年不參加院試了,沒想到這麼熱的天趕了回來」   徐嗣諭恭敬地道:「姜先生說我耽擱了很多功課,多留了我些日子。所以才回來晚了。」   五夫人微微笑,打趣道:「難怪我看你胸有成竹的樣子」   徐嗣諭笑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結果。」態度謙虛又不失自信。   五夫人神色間露出幾分讚賞,扭頭對太夫人道:「諭哥兒可越來越會說話了。可見這孩子大了,是應該放出去見見世面才是」   「站著說話不腰疼。」太夫人嗔道,「這幾年諭哥兒來回奔波,不知道有多辛苦。」然後對徐嗣諭道,「別理你五嬸嬸,快去歇了吧人都瘦了一圈」語氣裡帶著些許的憐惜。   徐嗣諭拱手,正要應喏告退,二夫人過來了。   「還以為你今年不參加院試了,沒想到這個時候趕了回來,」她神色雖然淡淡的,但關切之情還是溢於言表,「可是出了什麼事?」   徐嗣諭臉上閃過一絲感激,忙將事情的經過又說了一遍:「……準備晚點再去給二伯母請安的」   「明天早上再去吧」二夫人道,「正好我也有些話要問你」   早上,涼快些。   徐嗣諭低下頭,恭敬地應了聲「是」。   太夫人看了笑道:「好了,好了,快去歇了吧」吩咐十一娘,「你也別問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讓這孩子好好歇歇」   十一娘笑著應喏,讓宋媽媽送了徐嗣諭出了內院,和太夫人商量:「明天中午把孩子們都叫到您這裡來吃頓飯吧?也算是給諭哥兒洗塵」   「行啊」太夫人笑道,「把勤哥兒和儉哥兒倆口子也叫上。大家熱鬧熱鬧」   「那不如去垂綸水榭。」五夫人笑道,「那邊也涼快些孩子們還可以垂釣,划船。我們也可以鬥鬥牌。」   太夫人聽了直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跟了小五這幾年,別的沒學會,這吃喝玩樂的本事,我看,你們幾妯娌中間,你是第一位。」   「娘……」五夫人拉著太夫人的衣袖撒著嬌。   太夫人呵呵直笑,對十一娘:「那就這樣說了,在重綸水榭設家宴吧」   十一娘笑著點頭,陪太夫人說會話,先起身告退,去安排明天的安宴。   誰知道剛走出太夫人的院子,有人在她身後喊她:「四弟妹」   這府裡除了二夫人,還有誰會稱她「弟妹」。   十一娘轉身,看見二夫人急急穿過院子朝她走過來。   她笑著喊了聲「二嫂」。   二夫人淺淺地笑了笑,道:「我有件事想請四弟妹幫忙……」她說著,望了望瞭望正院的位置,「我那裡太遠了,還是到你那裡說話吧」   十一娘有些驚訝。想到二夫人性情有些倨傲,並不是個隨便開口讓人「幫忙」的人,笑著和二夫人到正院的花廳坐了,讓丫鬟們上了冰鎮的桑茶飲,遣了身邊服侍的,這才道:「二嫂找我有什麼事?」   二夫人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輕聲道:「我娘家侄兒亦嘉的事,想必四弟妹也聽說了吧?」   十一娘很意外,不知道她為什麼提起這件事,含蓄地道:「道聽途說了些」   二夫人聽著就微微嘆了口氣,道:「我想請四弟妹幫我們亦嘉說門親事」   十一娘望著二夫人,難掩自己的驚詫。   二夫人已道:「我知道,這件事不是那麼好辦」她神色微黯,「我嫂嫂為了亦嘉的婚事,也操碎了心。我看你給貞姐兒、十二娘找的人家都十分妥當,想請你幫亦嘉說門親事。」   十一娘面有難色。   項太太這幾年為兒子操碎了心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顯然要求很高,也很挑剔,這樣的人不好給她當家作主……   她想到上次二夫人為徐嗣諭做媒的事。   也不知道這是二夫人自己的主意?還是項太太的主意?如果是後者還好說。親戚間有合適的幫著說一聲,也是常理。可如果是前者……   二夫人見她有些猶豫,誤會她是為了亦嘉克妻的名聲。道:「如果有合適的人家,四弟妹也不必瞞著對方,我就不相信,這世上人人都相信這等怪力亂神之事」話到最後,已有些鏗鏘。   十一娘苦笑。   態度這樣的強勢,就算有合適的,只怕也有些困難。   她提醒二夫人:「我只怕找不到讓項太太滿意的,反讓她失望」   二夫人是聰明人,聞音知雅。沉默了片刻,道:「你也知道,亦嘉曾和韓翰林家的二女兒訂下婚約。他們家二小姐去世後,亦嘉又說了門親事,剛下了小定,那女子就暴病身亡了。」她的聲音沉重,「亦嘉克妻的名聲就傳了出去。嫂嫂氣得休養了大半年才緩過氣來。知道赤嘉的婚事不好找了,就尋思著先把柔訥和柔謙的婚事定下來再說。好不容易找了家滿意的,那家人來相看,卻瞧中了性情活潑的柔謙。」   給姐姐說親,看中的卻是妹妹……   十一娘不由坐直了身子,神色也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我嫂嫂自然不會同意。」二夫人道,「柔謙也內疚不己。還好柔訥是個明理的孩子,說,是那家人不知道輕重,怎麼能怪妹妹。柔謙這才好受了些。」說著,臉上就有了一絲笑意。   十一娘輕輕頜首。   項家二小姐能這樣想,的確難能可貴。   「只是這樣一來,在我嫂嫂心裡留下了根刺。」二夫人道,「她先把柔謙的親事定了下來。等回過頭來再給柔訥說親的時候,柔訥已經十六歲了又有亦嘉的婚事夾在其中,我嫂嫂左支右絀,這兩年愁得頭髮都白了。   「柔謹也擔心妹妹的婚事。上次她出嫁我回去喝喜酒,特意讓貼身的媽媽來找我,把這件事對我說了。想讓我幫柔訥找門好親事。我這才知道這其中的事。   「我回來後仔細想了想。柔訥是女子,女子嫁人如第二次投胎。我嫂嫂肯定會精挑細選。亦嘉是男子,又有這樣的傳言,只要女方家世清白,品行出眾,其他的,我嫂嫂多半不會挑剔。」說到這裡,二夫人頗有些無奈,「我這些年深居簡出,哪裡知道各家孩子的情況?娘的年紀也大了,我實在不忍心她老人家為這件事勞累。想來想去,就想請四弟妹幫著出面。如果能幫亦嘉說門親事,也算是為我嫂嫂解了難,這樣一來,我嫂嫂也就可以一心一意為柔訥的事忙碌了。至於說不說得成,那也看兩家的緣分了。」話到最後,頗有些噓唏起來。   二夫人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吧?   要不然,她也不會一聲不吭地幫方氏解圍了   有了二夫人最後一句話,十一娘笑著應了:「……可不敢保證一定能讓二嫂滿意」   十一娘答應了的事,都會盡力去做。成與不成,有時候要看天意   二夫人笑著端起茶盅朝她抬了抬:「我在這裡先謝謝四弟妹了」   十一娘笑著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算是接受了她的謝意。   放下茶盅,她問了問項亦嘉的情況,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聲響。   兩人不約而同朝門口望去。   就看見湘妃竹簾被撞開又「哐當」打在門框上,一個小小的身影闖了進來。   「娘,娘,」謹哥兒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我的黃鸝我的黃鸝」   可能是一路跑來,他滿頭是汗,小臉兒通紅,又急又氣。   十一娘示意身邊的丫鬟擰條帕子過來給謹哥兒擦臉,然後柔聲道:「你二伯母在這裡,你怎麼也不喊一聲?」   謹哥兒嘟著嘴,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二伯母」。   二夫人見十一娘有家務事要處置。笑著朝謹哥兒點了點頭,正要起身告辭,十一娘已望著氣喘籲籲跟進來的紅紋和阿金沉聲道:「怎麼一回事?」   紅紋和阿金交換了一個眼神,輕聲道:「剛才在花園裡遇到了二小姐,二小姐身邊的丫鬟提了個鳥籠,裡面裝著兩隻黃鸝……」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神也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和六少爺的一模一樣……」   十一娘一愣。   謹哥兒在一旁又跳又蹦:「我的,我的……祖母給我的……」   十一娘明白過來。   「傻孩子」她笑著幫謹哥兒擦著臉上的汗,「你去看看你的鳥在不在不就知道了?」   十一娘的話音剛落,謹哥兒推開她的手,轉身就朝外跑去。   紅紋和阿金草草給十一娘行禮,匆匆跟了過去。   二夫人笑著告辭。   十一娘送她到門口。   轉身看見謹哥兒沿著抄手遊廊跑了過來。   「娘,娘,」他滿臉的興奮,「我的黃鸝,我的黃鸝」   跟過來的紅紋也忙補充道:「六少爺的黃鸝還掛在後罩房的屋簷下掛呢」   十一娘摸了摸謹哥兒的頭,教訓紅紋和阿金:「謹哥兒的鳥由隨風幫著照看,怎麼會隨隨便便把它送人呢?謹哥兒年紀還小,不懂事,有時候你們就要幫他多考慮考慮。還好謹哥兒是跑到我這裡來說事,要是跑到太夫人那裡去說,你們想想,讓五夫人知道了,該多尷尬啊你們以後遇事,要多想想才是」   紅紋忙低頭應「是」:「以後再也不敢了」   年紀小些的阿金卻忍不住低聲嘀咕道:「是二小姐,說那對黃鸝是五爺向夫人討來的……還說,既然給她了,就是她的了,六少爺不許要回去……」   ※   加更有點晚,大家昨天早上起來再看吧   O(∩_∩)O~ 第五百七十六章糾紛(上)   十一娘有些驚訝,沉思了片刻。   看樣子,多半是歆姐兒看見謹哥兒有對黃鸝,也吵著要。徐令寬為了安撫女兒,就買了一對一模一樣的送給歆姐兒。歆姐兒卻以為是徐令寬從謹哥兒手裡要去的……   她頗有些頭痛起來。   大家住在一個屋裡,抬頭不見低頭見,這件事遲遲早早會穿幫的。   徐令寬也是,買什麼不好,非要買一對和謹哥兒一模一樣的黃鸝。   十一娘吩咐紅紋和阿金:「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們別到處亂嚷嚷」   兩人忙恭聲應喏。   十一娘怕謹哥兒揪著不放。回到屋裡,一面餵他綠豆水喝,一面道:「你看你的一二三四五六,長得都差不多。這黃鸝鳥,也一樣,有很多都長得差不多……」   「娘不對」謹哥兒立刻道,「一一和六六長得不一樣……」怎樣不一樣,他又說不出來。要拉了十一娘去看。   十一娘只好道:「可在娘的眼裡,一一、六六長得都一樣啊你肯定沒有仔細看過二姐姐的黃鸝,說不定,它們也有一些地方和你的黃鸝不一樣呢」   謹哥兒並不十分理解母親的話,可母親在安慰他,這卻讓他十分的高興,乖乖地喝著綠豆水。喝完綠豆水不,十一娘讓謹哥兒拿兩塊甜瓜給她吃。   謹哥兒忙從炕幾的青花瓷高腳碟裡兩塊甜瓜給她。   十一娘表揚謹哥兒:「可真聰明」   謹哥兒嘻嘻地笑。   哈巴狗的名字是十一娘取的,目的就是為了告訴謹哥兒認識數字。目前看來效果不錯。謹哥兒六以內的數字都能很熟練的運用。   她告訴謹哥兒認「七」。   摘七朵小小的***,吃七顆雪津丹,講七個故事,擺七個小茶盅……母子倆玩得不亦樂乎。   徐嗣誡下學回來。   十一娘忙讓小丫鬟打了井水給他擦臉,上了冰鎮的綠豆水。   有管事的媽媽進來回稟:「照您的吩咐,把划船用的划子、槳、遮陽幔子都搬下來備著了。」   徐嗣誡眼睛一亮,待管事媽媽一走,立刻問:「母親,是誰要划船?」語氣裡隱隱含著幾分羨慕。   十一娘覺得水邊不安排,在這方面對幾個孩子都管得比較嚴厲。徐嗣誡幾個還是三月三的時候劃了船的。她不由笑起來:「明天在垂綸水榭設家宴給你二哥洗塵。到時候我們划船去。」   「真的」徐嗣誡高興的跳起來,又問,「我們都去嗎?」   十一娘笑著點頭。   「那我去跟四哥說一聲。」徐嗣誡立刻道,「這兩天先生要四哥背《論語》,四哥每天很晚才睡。明天我們去划船,四哥肯定很高興」   「嗯」十一娘笑望著她,「讓你四哥明天早點過來,我們一起吃早飯」   徐嗣誡興高採烈地去了徐嗣諄那裡。   謹哥兒鑽到了母親的懷裡:「娘,我也去,我也去」生怕漏了他似的。   天氣熱,謹哥兒有些日子沒出去玩了。   十一娘抱著兒子親了一口:「大家都去」   謹哥兒高興起來。   第二天一睜開眼睛就去拍十一娘的門:「娘,娘,我們去划船。」   「他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徐令宜有些目瞪口呆,打開懷表一看,才卯初。   十一娘催著他快穿衣裳:「聽說有玩的,自然醒得早。」然後把床鋪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去開了門。   謹哥兒拉著母親就往走:「去划船,去划船。」   「還沒有吃早飯呢。」十一娘笑著抱了兒子,「哥哥們也還沒有來。等大家都到齊了,我們吃了早飯,再去划船。」   「那哥哥們快點來。」謹哥兒很著急,扭著身子要去找徐嗣誡。   十一娘笑著把謹哥兒交給了跟過來卻不敢靠近的顧媽媽:「讓他去吵誡哥兒去」   顧媽媽笑著把謹哥兒抱走了。   十一娘忙叫了秋雨進來給她梳頭。   小丫鬟進來稟道:「四少爺過來了」   十一娘笑著望了正由丫鬟服侍穿衣的徐令宜一眼:「看見沒有?聽說有玩的,一個比一個有興趣」然後吩咐小丫鬟,「請四少爺到西次間坐了。」戴了對赤金玉簪花耳墜就去了西次間。   徐嗣諄身姿如松地站在那裡,眉宇間隱隱透著幾分興奮。   「肚子餓不餓?」十一娘笑著問他,「等你二哥來了我們就傳膳。」   「不餓」徐嗣諄上前給十一娘行了禮,徐嗣誡牽了謹哥兒的手走了進來。   「四哥」徐嗣誡看著徐嗣諄十分高興,他大聲地和徐嗣諄打著招呼。   徐嗣諄跑了過去:「五弟」   好像很多年沒見似的。   十一娘笑起來。   謹哥兒就丟了徐嗣誡的手跑到了十一娘的身邊。   「娘,哥哥都來了」他拽著母親的裙子。   「還有二哥」十一娘笑著彎腰幫謹哥兒整了整衣襟。   謹哥兒歪著頭,表情很困惑,顯然已經不記得徐嗣諭了。   「你小的時候,他曾帶你划船。」十一娘向兒子解釋。   謹哥兒還是不明白。他只想早點去划船。抱了母親的腿:「吃飯,吃飯」   十一娘就吩咐秋雨:「二少爺來了就傳膳」帶著孩子們去給徐令宜問安。   徐令宜把最小的謹哥兒抱到炕上。   徐嗣諭來了。   他望著長得比炕還高的謹哥兒不由瞪大了眼睛:「六弟,都長這麼大了?」   「他就是傻長個子。」十一娘笑道,指了徐嗣諭告訴謹哥兒,「快喊二哥」   「二哥」謹哥兒聲音清脆響亮。   徐嗣諭笑著喊了聲「六弟」。   「好了」徐令宜看著人都到齊了,起身道,「去吃早飯吧吃了早飯,也好早點去給祖母請安。」又對徐嗣諭道,「今天你祖母在垂綸水榭給你洗塵,你就陪著你祖母好好說說話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徐嗣諭躬身應喏,落後徐令宜一步去了西次間。   大家靜悄悄地吃著早飯。   謹哥兒吃幾口飯就抬起頭來,睜著雙大大的鳳眼打量著徐嗣諭。   徐嗣諭覺得有趣,朝他眨了眨眼睛。   謹哥兒一愣,勺子裡的小肉丸子「啪」地一下掉進了粥碗裡,米湯四濺,有幾滴掛在了謹哥兒的臉上。   十一娘忙上前幫謹哥兒擦臉。   謹哥兒好像有點不明白為什麼肉丸子會突然掉到粥碗裡似的,他一會兒望望勺子,一會兒望望面前的白粥,腮幫子鼓得高高的。   徐嗣諭低下了頭。   肩膀一聳一聳的。   好一會,他才慢慢地抬起頭來,端起碗來默默地吃著粥。   清晨的垂綸水榭樹木蔥籠,碧波如洗,清風帶著湖水的涼爽迎面撲來,讓人的心如被泉水洗滌了般的清新起來。   太夫人扶著水榭的欄杆眺望著傳來陣陣歡聲笑語的碧漪湖,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來。   「娘」二夫人從水榭裡走出來,目光不由落在正帶著孩子們划船的十一娘身上,「這邊風大,」十一娘因為投入而顯得十分活潑的身影讓她眼裡不禁有了些許的笑意,「我們進屋去吧」   太夫人沒有理會,指了湖中心,笑道:「你眼神好使,幫我看看。那是不是諄哥兒?」   二夫人順著太夫人的目光望過去。就看見一向膽小的諄哥兒竟然站在船頭搖櫓。他一會和旁邊的徐嗣誡說話,一會和站在身後的船娘說話,一副十分快活的樣子。   「是諄哥兒」她有些驚訝,「看樣子,還挺高興的」說著,她想到太夫人對徐嗣諄一向緊張,語氣微頓,遲疑道:「要不要找個藉口讓他到水榭來?」   徐嗣勤和徐嗣儉、金氏坐了一艘船,十一娘、徐嗣諭和謹哥兒、歆姐兒坐了一艘船,徐嗣諄和徐嗣誡坐了一艘船,正在那裡賽船。   「不用了」太夫人笑道,「難道他們玩得高興,旁邊又有熟水性的婆子跟著,不會出什麼事的」說著,扶了二夫人肩膀進了水榭。   方氏穿了件水綠色的杭綢褙子,腹部高高凸起,正和同樣懷孕的五夫人說著話。   看見太夫人進來,她忙扶著腰站了起來。   「別起來,別起來」太夫人笑吟吟地坐到黑漆鑲雲母的羅漢床上,「原是讓你們來散散心的,要是還這樣拘謹,那還不如就待在家裡呢」   方氏眼底閃過一絲感激,恭聲應「是」,重新坐了下來。   太夫人就問起她懷孕後的吃穿用度來。   水榭外傳來夾雜著嘻嘻笑聲的喧譁,還有婆子略帶諂媚的聲音:「四夫人,您可小心點」   太夫人就呵呵笑起來:「划船的人回來了」   二夫人笑道:「太陽升起來了,湖面上熱氣氳氳的,再不回來,只怕會烤得冒煙了」   她的話音剛落,喧譁聲漸行漸近,十一娘帶著孩子走了進來。   「祖母,祖母」歆姐兒朝太夫人跑過去,「您看」她攤開手掌,裡面有幾片浮萍,「我剛才在湖裡採的。」   「哎喲」太夫人抱了歆姐兒,「真漂亮」   歆姐兒露出幾份得意來。   徐嗣勤卻坐到了方氏的身邊,低聲問她:「你還好吧?」   方氏臉一紅,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又怕他沒有聽到,忙點了點頭。   那邊的徐嗣儉卻低聲說著金氏:「讓你跟著四嬸嬸,你非要跟著我。這下好了,讓二哥幫著帶謹哥兒和歆姐兒。祖母和二伯母看了,多不好啊」   金氏怯生生地道:「我,我害怕嘛」   「都是至親骨肉,何況四嬸嬸為人最是和善。你有什麼好怕的」徐嗣儉粗聲道。   是婆婆說六叔嬌貴的很,最好離他遠點。免得有個什麼事,到時候被太夫人責怪。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的   金氏在心時嘀咕,卻不敢說給徐嗣儉聽。   徐嗣諭卻一直抱著謹哥兒,見他嘟著嘴不說話,低聲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問完想到謹哥兒說話晚,怕他不會說,問道,「頭昏不昏?」   ※   姊妹們,加更求粉紅票啊   O(∩_∩)O~ 第五百七十七章糾紛(中)   謹哥兒搖頭,望著在太夫人懷裡扭來扭去的歆姐兒不滿地道:「是我的!」   徐嗣諭一愣,隨後大笑起來。聲音一出,驚覺不妥,忙憋了口氣,半晌才能開口說話。   「那我們把它奪回來,好不好?」他聲音壓得很低,目光閃閃發亮,lù出幾分狡黠。   謹哥兒聽了精神一震:「好啊,好啊!」小臉隱隱發光。   徐嗣諭想了想,小聲囑咐謹哥兒:「等會歆姐兒跑到我這裡來,你就跑過去。知道了嗎?」   謹哥兒連連點頭。   徐調諭就把謹哥兒放在了地上,上前幾步走到了扇門四開的的萬字穿梅窗欞前張望了幾眼,「噫」了一聲,回頭對坐在太夫人身邊的徐嗣儉笑道:「這樣的季節,竟然還有荷huā「……想必也有蓮蓬,我們不如撐船過去看看!」   徐嗣儉剛才顧忌著哥哥和金氏,一直循規蹈矩地在那裡撐著船,心裡卻暗叫可惜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出來玩,卻不能盡興。此時聽徐嗣諭一說,哪裡還坐得住,幾個箭步就到了徐嗣諭的身邊:「哪裡有荷huā?哪裡有荷huā?」   划船的時候,金氏緊緊地捏著徐嗣儉的衣襟不放,徐嗣諭想著她常住三井胡同,尖想著十一娘的船上不是fù孺就是不諳世事的孩童,主動和金氏換了船。心裡卻一直繃得緊緊的,怕遇個什麼意外,他們在那裡競船、潑水的時候,他不僅注意關注著船上的人,還打量著四周的情況,水榭旁的huā草樹木全映在他的心裡。   徐嗣諭指了水榭東邊的一小窪荷塘:「看見沒有?那裡!」   七月的荷huā,已是晚香,蓮蓬卻正是時候。   「真的還有荷huā!」徐嗣儉〖興〗奮地嚷著,把個坐在太夫人身邊的金氏喊得心裡痒痒的」坐直了身子伸了脖子朝那邊望。   歆姐兒見了哪裡還忍得住,從太夫人懷裡跳下來就跑了過去:「二哥」二哥,哪裡有蓮蓬?」   徐嗣諭回頭,已目光灼灼地望著謹哥兒。   謹哥兒比他想像的還機靈,立刻就衝到了太夫人的身邊……卻不是撲到太夫人的懷裡,而且一把抓住了剛才歆姐兒獻寶似地捧給太夫人看的浮萍。   徐嗣諭愕然。   謹哥兒已朝著他lù出夏日般燦爛的笑容。   划船的時候」十一娘看見湖面上飄著些浮萍,隨手撈起一株來告訴謹哥兒認。歆姐兒看了喜歡,十一娘就把它送給了歆姐兒。   沒想到他惦記的是這個。   徐嗣諭也笑起來。   笑容越來越深,直到眼中,心底。   他身姿筆直地站在那裡,初升的太陽從他背後照進來,給他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金粉,也讓他的臉變得模糊不清。   歆姐兒搖著徐嗣諭的手:「二哥」二哥……」   徐嗣諭回過神來。   他上前一步,彎腰抱了歆姐兒。   陽光從他身上褪去,俊朗的面容,舒展的眉眼,讓人看上去如此的賞心悅目。   「你看」他指了窗外,「那裡!是不是有荷huā?」   歆姐兒掙扎著從他的懷裡溜到了地上,「噔噔噔」地跑到了五夫人面前:「娘」娘,我要去蔣蓮蓬!」   五夫人還沒有開口,太夫人已道:「摘什麼蓮蓬?太陽已經升起來,湖上熱的很。」然後朝著歆姐兒招手,「來,陪祖母鬥牌!」轉頭吩咐杜媽媽,「把那副翡翠玉牌拿出來,叮叮噹噹地,好聽!」   是想逗駭子們玩吧?   杜媽媽笑眯眯地去拿牌。   歆姐兒卻不依,拉了母親的衣袖撤jiāo:「我不鬥牌,我要去摘蓮蓬,我要去摘蓮蓬!」   「聽話!」五夫人哄著歆姐兒」「湖上太熱了!」   歆姐兒扁著嘴:「我要去摘蓮蓬,我要去摘蓮蓬」   五夫人眉頭蹙了起來。   這孩子,吵鬧也不看場合!   全家人都在這裡」這樣不聽勸,眾人心裡會怎麼想?   寬厚些的」會覺得是孩子太小不懂事,要是遇到那嚴厲些的,只怕會把這帳算到她的頭上覺得是她沒有教育好孩子。   想到這裡,她不由瞥了一眼二夫人。   二夫人正和太夫人說著什麼,好像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景。   她心裡一松,朝十一娘望去。   謹哥兒坐在十一娘的懷裡,胖乎乎的小手攤在十一娘的面前,嘴裡嘟嘟嚷嚷地說著什麼。十一娘則笑盈盈地望著謹哥兒。謹哥兒說一句,她點一下頭……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五夫人心裡嗖地竄出一冒火來。   「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她低聲地喝斥著歆姐兒,「你看人家謹哥兒,比你年紀還小,怎麼沒像你似的吵著鬧著要幹這,要幹那的……」眼神十分嚴厲地朝女兒掃過去。   歆姐兒一聽,哭了起來。   一直默默坐在旁邊的金氏看了全場。見五夫人動怒,忙起身將歆姐兒抱在了懷裡:「五嬸嬸,我帶二妹妹到外頭去摘huā玩吧!」   五夫人正愁沒有臺階下,聞言立刻強lù出個笑容:「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金氏笑得甜mì如糖。 第五百七十八章糾紛(下)   醫院綠蔭合地,蟬鳴聲聲。   灑著紫sè斑點的湘妃竹帘子靜靜地垂立在廳堂的門口,當差的小丫鬟百無聊賴地站在那裡發呆。   聽到動靜,她立刻站直了身子,這才循聲望過來。   看見是十一娘,她眉宇間就有了淡淡的笑意。一面動作輕柔地打了帘子,一面高聲朝裡稟著:「侯爺,夫人回來了!」   徐令宜從內室走了出來:「回來了!」,他穿了件寶藍底鴉青sè萬字穿梅團huā繭綢直裰,烏黑的頭髮梳得很整齊,還插了根黃楊木的簪子。打扮得很正式,不像往常在家裡時穿的那樣隨意。   十一娘微愣。   徐令宜已折回了內室:「那邊怎樣?誰贏了?」聲音平和中帶著些許的溫醇,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十一娘心裡卻隱隱有種異樣的感覺。   「,天氣熱,難得像這樣聚在一起。」,她笑著進了內室,「大家都tǐng高興的……」   她的話音隨著她的身蘇消失在內室的帘子後面而嘎然而止。   內室裡,徐令宜表情嚴肅地背手仰立在屋子中間,冷峻的目光如泰山壓頂,讓屋子裡的空氣都凝重起來。   十一娘心裡一沉。   是計麼事,連身邊的丫鬟也要瞞著不lù端說……   她不由快步走到了徐令宜的身邊:「出了什麼事?」餘音顫悠悠的回dàng在屋子裡,有種怯生生的脆弱。   徐令宜伸開雙臂把她抱在了懷裡。   隔著薄薄的衣衫,她能感覺到他健壯的xiōng膛、結實的手臂……,有些不安的心突然就沉靜下來。   她環了他的腰,仰起頭來凝望著徐令宜,靜靜的目光如春天的小溪,緩慢而又溫柔地流動著。   徐令宜之前還有的一點顧忌不翼而飛。   默言,看上去柔弱可事到臨頭,比他想像的更堅強,更鎮定,更理智!   他手臂微緊,把那如春柳般柔韌的身子圈在了懷裡。   「,區家告王九保指使舊部假扮海盜,sī通貿易,罪證確鑿。」徐令宜低乍頭,在她耳邊低語「雖然不知道皇上怎樣處置他,但為了以防萬一,王九保把他一個剛剛三個月的孫子託付給了我……」,如晴天霹靂。   十一娘滿臉驚愕。   靖海侯為什麼選擇在這個時候狀告王九保?滿朝文武,王九保為什麼把家族的血脈委託給徐令宜?   太多的疑問。   可她更相信徐令宜的判斷與決定。   「侯爺有什麼吩咐!」她的聲音開始還有點顫抖,當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語氣已變得十分冷靜、從容。   「,我讓區家的死士今晚亥初時分把孩子丟在萬義宗看護的果林裡。」,徐令宜的聲音比她更沉著,「你現在想辦法讓萬大顯兩口子回趟莊子,然後把這個孩子收養在他們名下。」,「,我知道了!」十一娘一句多的話也沒有問,配合道:「我這就叫濱菊進府。」說著,她思忖著「只是現在已申初了,濱菊趕回去得一天功去……只怕時間有些來不及了。」   「,讓萬大顯幫著養,一是看在他是你的陪房忠心耿耿;二是因為那地方是個果林,很偏僻,輕易不會有人經過」,」徐令宜十分冷靜,「孩子哭起來,萬義宗是個敦厚老實的,聽了不會不管。待明天萬大顯回到家裡,只說這孩子可憐,留下來就可以了!」,什麼都考慮周全了!   千一娘點了點頭。   「那我去豐勵那裡了。」,徐令宜輕聲道「如果有什麼事,你差人去跟我稟一聲。」   十一娘「嗯」,了一聲,鬆了手。   徐令宜卻靜靜地抱了她一會,這才撤手轉身出了內室。   十一娘望著晃動的湘妃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朝臨窗的大炕走去一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膝蓋有點軟。   窗外的樹蔭映在透明的玻璃窗上,西洋落地鍾滴滴噠噠地都讓內室多了一份靜謐。   十一娘高聲叫了秋雨進來:「去,讓濱菊立刻進府一趟。」   秋雨有些奇怪,但還是恭敬地曲膝應「是」退了下去。   十一娘盤坐在大炕上,望著炕幾下謹哥兒的沉香木小馬玩具發愣,一直到秋雨來稟「萬大顯家的來了」,這才移開目光。   「讓她進來!」她lù出笑容來。   「夫人!」,濱菊曲膝給她行禮,臉上有見到她的喜悅。   十一娘讓小丫鬟端了小杌子她坐,上了茶點。   濱菊連稱「不敢」主動地道:「您這個時候把我叫來,可有什麼要緊的吩咐?」   「,是有件事!」,十一娘沉吟著。   察顏觀sè的秋雨立刻和屋裡服shì的小丫鬟退了下去。   十一娘這才神色一肅,示意濱菊到跟前說話。   「,是這樣的!」,她低聲道,「侯爺有個朋友,外室生了個兒子,為嫡母不容。就託付侯爺幫著照顧一二。侯爺推辭不得,只好答應。只是家裡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侯爺怎麼好把這孩子抱回來養。如果託外面的人養,又怕有流言蜚語傳出來。思來想去,就想把XXX託付給你們照顧。」   濱菊大吃一驚。   既然是侯爺的朋友,那就非富即貴。   他們家大顯不過是個小小的管事而已……   「夫人,我,我能行嗎?」她緊緊地拽著衣襟,神色有些惶恐。   「孩子只有三個月。知人知面不知心。把孩子交給陌生人養,我不放心。」十一娘道,「你和萬大顯的為人我最清楚不過。把孩子交給你們,我放心。」   濱菊也是做母親的,一聽那孩子只有三個月,心就立刻軟了。   從前也有這樣的事。有些人為了銀子,當著東家說的天huā亂墜,轉過身去就不把孩子當人待了,有些甚至故意虐待孩子,然後說孩子有病敲詐東家的銀子,或是把孩子賣了卷了銀子跑路的——   「夫人,您放心!」她保證訟「別的我不敢說,先有這孩子的一口,才有我們家長安的一口。我一定會好好照顧這孩子的。」   十一娘不由汗顏。道:「也不必如此。你平時怎樣待長安的就怎樣待那孩子好了。也免得別人起了疑心。讓那孩子的嫡母找了過來。」   豪門之家多辛秘,濱菊連連點頭:「我知道該怎麼做!」   十一娘還是有點擔心濱菊待那孩子過猶不及引起別人的懷疑,又細細地囑咐了半天,這才讓秋雨送了濱菊出門。   只是她已沒有了遊玩的心情。   在屋裡坐了一會,十一娘起身往垂綸水榭去。   有小丫鬟神色慌張地迎面跑過來。   見了十一娘,立刻曲膝行禮:「四夫人,不好了,六少爺和二小姐打起來了……」   十一娘沒等她的話說完,拔tuǐ就朝水榭跑去。   遠遠地,她就聽到了一陣此起彼伏的哭聲。   十一娘心裡一急,一腳踏空,要不是旁邊的秋雨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就從臺階上摔了下去。   「這是怎麼了?」她匆匆進了水榭的大廳,一眼就看見了被徐嗣諭抱在懷裡的謹哥兒和在一旁笨手笨腳地安慰謹哥兒不哭的徐嗣諄和徐嗣誡。   「娘,娘,娘!」謹哥兒哭得滿臉是淚」扭著身子要十一娘抱。   十一娘三步並做兩步,上前抱了謹哥兒,立刻發現謹哥兒的臉龐有一塊紅印子,好像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似的。   她臉色微變。   五夫人已上曲膝行禮前陪不是。   「都是我們家歆姐兒不好。搶牌搶不過謹哥兒,就打了他一巴掌。」她臉色通紅,又羞又慚」「我已經打過歆姐兒了,等會再告訴五爺,好好地教訓她一頓。」   十一娘心裡怒火蹭蹭地直冒,可看見被rǔ娘抱在懷裡的歆姐兒和謹哥兒一樣哭得稀裡譁啦的喘不過氣來,她強壓住了心裡的不快。   「孩子們都小,吵個嘴」打個架,也是常事。」話雖如此,她臉上的表情卻有些生硬。   五夫人哪裡看不出來,低了頭不住地陪禮。   十一娘也不好太過分:「沒事」我們家謹哥兒哄哄就好了!你也快去看看歆姐兒吧!孩子們也是無心的。」   太夫人看著就出面做和事佬:「話說開了就好了。這上牙齒還要和下牙齒打架,何況是住在一個屋簷下的人!」   二夫人也過去安慰歆姐兒:「好了,別哭了。再哭,小心詵哥兒笑話你!你可是姐姐!」   因為太小,大家划船的時候被rǔ母帶到園裡玩的詵哥兒剛剛睡醒,被rǔ母抱在懷裡,還有些mímí糊糊的,聽見有人說到他的名字,睜大了眼睛四處張望。   歆姐兒聽了,哭聲漸漸小了些。   二夫人笑了起來,mō了mō歆姐兒的頭。   靜氣屏息地站在旁邊的金氏看了,也上前哄著歆姐兒:「我給你的白白、綠綠做衣裳,好不好?」   歆姐兒點頭,不哭了。   徐嗣儉就跑到十一娘這邊逗著謹哥兒:「你看,歆姐兒都不哭了,你還在哭!」   謹哥兒不理他,伏在十一娘懷裡抽咽。   徐嗣諄就上前拉了謹哥兒的手:「我帶稱去放河燈!」   徐嗣誡則道:「我吹笛子你聽!」   謹哥兒伏在母親的懷裡頭也不抬一下。   「你看,哥哥們都來看你了!」十一娘柔聲道,「你快別哭了。再哭,就不是好孩子了!」   謹哥兒把臉埋在了十一娘的懷裡。   徐嗣諭想了想,道:「謹哥兒,你不哭了,我明天帶你去划船,好不好?」   謹哥兒聽著,就抬起頭來。   徐嗣勤笑著走了過來:「你可不能因為謹哥兒小就騙他!他記xìng可好了。小心他長大了以後找你算帳!」又道,「你可別忘了,你過幾天就要參加院試了。哪有功夫陪謹哥兒划船啊!」 第五百七十九章紛擾(上)   「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徐嗣諭笑道……,我說了帶謹哥兒去划船,就一定會帶謹哥兒去划船。再說了,參加院試也不能全靠臨時抱佛腳啊!」   站在徐嗣勤身後的方氏聽了不由微微點頭。   二夫人聽著也走了過來:「功在平時。你能這樣想,可見這幾年下了苦功讀書,學問紮實!」   徐嗣諭神色微赧。   徐嗣勤則有些尷尬。   二伯母這樣說,好像他在學業上不夠踏似的。   徐嗣儉忙為哥哥解圍,指了已經不哭的謹哥兒道:「你們看,你們看,謹哥兒不哭了。」然後攬了徐嗣諭的肩膀,「這下你被我們謹哥兒誆進去了吧!明天記得帶了謹哥兒去划船。」又道,「要不,我們也一起去做陪?一人樂,不如眾人樂嘛!」   夾家都被他逗笑。   十一娘湊趣地吩咐謹哥兒:「還不快謝謝你二哥!」   謹哥兒鸚鵡學舌地說了聲「謝謝二哥」。   徐嗣諭笑著捏了捏他的小手:「我們明天去划船!」   徐嗣諄聽了面露遲疑,道:「母親,我也可以去做陪嗎?」   徐嗣誡一向跟著徐嗣諄的,聽了立刻道:「母親,還有我,我也要去做陪!」   他說得理直氣壯,聲音也比較響亮,屋裡的人全都聽見了。   屋裡的人忍俊不禁地又笑起來。   太夫人更是指了徐嗣諄和徐嗣誡:「這兩個孩子……」語氣頗多喜歡。   徐嗣諄大了膽子,拉太夫人的衣袖:「祖母,我們明天再來划船吧!」想把這件事定下來。怕太夫人不答應」想了想」道,「二伯母不是說了嗎?功課都在平時,臨時抱佛腳是不成的。我平時好好讀書」多玩一天也不要緊啊!」   太夫人第一次聽到徐嗣諄說出這樣條理清晰的話來,高興地把他摟在了懷裡:「好,好,好。明天我們再劃一天船。」然後吩咐十一娘,「誡哥兒那裡,也跟趙先生請個假!反正我們的趙先生初一要休沐,十五也要休沐。多休一天也不要緊!」又對徐嗣勤、徐嗣儉道,「到時候你們也帶了媳婦,我們還鬥牌!」   眾人一面笑,一面七嘴八舌地應著。   徐嗣諄就從太夫人懷裡掙脫出來。   「我明天一早就去叫你。」他拉了徐嗣誡的手,又想到這次能去划船全因謹哥兒,又去拉了謹哥兒的手,「我們明天和二哥一起去划船!」   謹哥兒咧了嘴笑。   屋裡「噼裡啪啦」響起一陣碎瓷聲。   大家俱是一愣,循聲望去。   就看見歆姐兒身邊的茶几上空空如也,腳旁卻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碎瓷。   「是謹哥兒先打我的!」她跳著腳,氣鼓鼓地望著笑嘻嘻的謹哥兒,「是他先打我的!」   「夠了!」五夫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她吩咐歆姐兒的乳娘,「把她抱回去好好管教!」對十一娘歉意笑了笑,膝蓋微曲,朝著太夫人福了福,「娘,天氣太熱了,我回去吃幾顆雪津丹了再來!」說完,只催著兩個孩子的乳娘快走。   歆姐兒不服氣,在乳娘的懷裡亂踢。   詵哥兒看到歆姐兒這樣,嚇得大哭起來。   兩位乳娘不敢怠慢,一個抱著詵哥兒,一個抱了歆姐」轉身就要離開水榭。   「把孩子抱到我這裡!」太夫人朝著兩位乳娘招手,先把詵哥兒抱在了懷裡」遞了塊糖給他吃。詵哥兒馬上不哭了。又幫歆姐兒捋了捋有些凌亂的頭髮,「你是姐姐,要照顧弟弟。可不能這樣嚇著弟弟了。知道嗎?」   歆姐兒扁著嘴點了點頭。   「真乖!」太夫人笑著摸了摸歆姐兒的臉,抬頭看了看天,道,「你還要不要採蓮蓬?太陽快下山了,正是划船的好時候……」   太夫人的話還沒有說完,歆姐兒已高興地叫起來:「要,要,要。我要去採蓮蓬!」   「儉哥兒!」太夫人吩咐道,「你和你媳婦兒陪著歆姐兒去採蓮蓬!」   徐嗣儉正看得目瞪口呆。聽到太夫人喊他的名字才回過神來。他立刻「噯」了一聲,上前牽了歆姐兒的手。   歆姐兒示威般地看了謹哥兒一眼,高高興興地跟著徐嗣儉和金氏出了水榭。   謹哥兒鳳眼瞪得大大的。   太夫人就吩咐徐嗣諄:「太陽快落山,園子裡正涼快著,你和誡哥兒帶著謹哥兒去蹴鞠去!」又對十一娘道,「你去看看晚膳怎樣了!」招呼五夫人,「趁著孩子都不在這裡,我們再打幾圈!」   方氏目光一轉,笑著上前攙了神色還有些怔忡的五夫人:「五嬸嬸和我今天都是輸家,這可是最後的機會了!」   五夫人知道這是太夫人在為了她解圍,喊了聲「娘」訕訕然地坐在了牌桌上。   太夫人把詵哥兒交給乳娘抱走,語重心長地道:「你和小五長這麼大都是沒有被彈過一指甲蓋的人,可不能訓起自己的骨肉就一味的只知道劈頭蓋臉!」   五夫人羞愧地低下了頭。   二夫人微微地笑,開始和牌。   屋子裡又響起叮叮噹噹的玉牌碰撞之聲。   ……   在垂綸水榭用了晚膳回到家裡,十一娘先把謹哥兒哄得睡著了,然後叫了心直口快的阿金來問:「二小姐到底為什麼和謹哥兒打起來了?」   阿金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十一娘臉一沉。   阿金忙道:「二小姐看見六少爺手裡的葉子牌後面畫的是個觀世音,就拿託塔天王和六少爺換。六少爺拿了二小姐的託塔天王,卻不肯把觀世音給二小姐。二小姐過來搶,六少爺不給。一巴掌扇過去打在了二小姐的手上。二小姐也一巴掌扇的過來卻扇在了六少爺的臉上,六少爺就揪了二小姐頭髮,三少奶奶在旁邊急得團團轉,還是二少爺把兩人分開了。後來又一直哄著六少爺……,…」   十一娘沉思起來。   秋面快步走了進來:「夫人太夫人來了!」   十一娘吃了一驚。   「這麼晚了………」   她匆匆迎了上去。   太夫人身邊只有杜媽媽陪著。   「謹哥兒怎樣了?」太夫人一面問,一面越過十一娘徑直往謹哥兒的暖閣去。   「剛睡著了!」十一娘跟在太夫人進了暖閣。   謹哥兒身邊服侍的紛紛行禮。   「你們輕聲點!」太夫人望著酣睡的謹哥兒道,「小心把六少爺吵醒了!」然後放輕腳步坐在了炕邊,讓顧媽媽把燈拿過來,拿出眼鏡來,俯身仔細地打量著謹哥兒的小臉,半晌才直起身來收了眼鏡「還好沒腫起來!」然後示意十一娘扶她出了暖閣。「孩子們年紀相仿,打打鬧鬧是常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歆姐兒的脾氣也的確有些大。我會好好說說丹陽,讓她改改歆姐兒的脾氣。」   太夫人深夜來探望謹哥兒,又這樣的勸她,十一娘就是有再夾的氣也消了。   她誠懇地道:「娘,我們謹哥兒也有不對的地方…………」   「我心裡有數。」太夫人卻朝著十一娘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多說問起了徐令宜,「…………還沒有回來?這都忙什麼呢?」   十一娘也正惦記著徐令宜,卻不敢跟太夫人說。   「平時回來挺早的,今天可能有什麼事耽擱了!」   太夫人也只是隨口問問,囑咐她早點休息和杜媽媽走了。   十一娘心不在焉地坐在炕上做針線活。   徐令宜到了亥時才回來。   十一娘服侍他更衣。   「王家多半不行了!」直到上了床,他才和她說這件事,「還好王九保反應快,把孫子送走了,「」   十一娘心裡砰砰亂跳:「那王家?」   徐令宜握了十一娘的手,好像這樣,就能讓她安心似的。   「最好的結果就是抄家流放!」   他的表情有些黯然。   十一娘任徐令宜握著她的手沒有做奐。   兩人就這樣靠在床頭的迎枕上並肩而坐。   「好了!」半晌,徐令宜輕笑一聲,「我們別說這些了。今天的家宴怎樣?大家玩得還好吧?」   十一娘不想提謹哥兒的事讓徐令宜不快。   「大家玩得都挺高興的。」她輕描淡寫地道「還約了明天繼續去划船。   徐令宜聽著笑起來。   十一娘卻坐直了身子注視著他:「侯爺,靖安侯世子之死王九保是不去……,…」   要不然,徐令宜怎麼那麼容易動手。   區家畢竟在福建經營了數代人。   徐令宜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我雖然有人,卻沒有消息!」   也就是說,當初是徐令宜出的人手,王九保打探的消息。這會不會是今天區家對王家下手的原因呢?   十一娘有些擔心起來。   徐令宜看著就把她摟在了懷裡:「區家元氣大傷,動不了我,把怒氣都發在了王家的身上。鼓動王九保的一個舊部重新做起了私通貿易。」說到這裡,他溫和的目光變得鷹隼般的犀利起來,「不過,區家為了布這個局動用了不少人力物力財力,只怕現在已是強弩之末了。不過,王九保也算是一代豪傑。」他的聲音裡有了幾分欽佩,「他把孫子交給我,不過是想告訴我,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他也不會把當初我們所做的事說出來。我也不是那種推諉怕事之人。無論無論,都會幫王家保存這點血脈的。」語氣鏘鏗有力。「如何當初他要是聽我一句話,忍一時之氣,不要和區家再做無謂的糾纏,區家也不會壯士斷腕,拿王家立威了!」話到最後,已有些悵然。 第五百八十章紛擾(中)   事情還沒個結果,侯爺也不必大沮喪n,十一娘勸徐令宜,「就是抄家流放,只要人還在,總有一天能振興門庭的。」   「也是!」徐令宜嘆了口氣,「有人在,就不怕。」   十一娘見他臉色不虞,笑著起身攏了攏頭髮:「侯爺早點歇了吧!明天只怕還要為王家的事奔bō呢!」   徐令宜見她眉宇一片澄清,到覺得自己有些杞人憂天了。   不管朝臣們說一千道一萬,最後還是要皇上做決定才行。   自己該幫的已經做了,該打點的也打點了。再想這些僥倖之事也沒有什麼用處了。唯有打起精神來,在王家傾巢之時儘量尋求些許的生機。   人想通了,神色間也就變得眾容起來。   他笑著俯身吹了燈,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十一娘說著家裡的事:「趁著天氣好」你明天把諭哥兒的考籃、號簾都拿出來收拾一番。然後去廟裡拜拜文曲星,給諭哥兒求支籤……過了這一關,他就是秀才了。」   平時雖然什麼也不說,心裡還是惦記!   十一娘笑:「侯爺說的晚了些。六月六的時候就把諭哥兒用過的東西收拾了一番。至於求籤,我還想請侯爺帶著諭哥兒一起去呢!親自去求,是誠意。我是做母親的,帶了他去,也不過是去磕個頭。侯爺和諭哥兒一起去,路上也可以說說話。還可以到廟前廟後走一走。這種天氣,好多人家都到廟裡頭去避暑了!」   徐令宜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好……」語氣有些猶豫。   「那就什麼也別說好了!」,誰也不是誰肚子裡的蛔蟲,不表達出來,誰又知道誰在想什麼。十一娘不希望孩子們帶著怨氣生活在這個家裡,「陪著去上炷香了就回來好了!」   徐令宜沒有做聲。   過了幾天,突然提出來和徐嗣諭去拜文曲星。   大家一陣愕然。   徐嗣諭回到書房,拿著書半天也沒有看進去一個字。   黃昏時分下了一場暴雨。天氣涼爽,空氣清新。窗下的一株石蒜的葉子被衝洗的乾乾淨淨,油綠綠的。   徐嗣諭索xìng丟下手中的書,沿著抄手遊廊隨意地到處閒逛。   不知不覺中到了淡泊齋。   有幾個小丫鬟正笑嘻嘻地在那裡插玉簪huā,看見徐嗣諭」一個身長如玉的女子走了過來:「二少爺,您是來找四少爺的嗎?」   徐嗣諭定睛一看,是太夫人賞給徐嗣諄的葛巾。   如果回答不是,不免讓人覺得有些矯情。   他lù笑道:「四弟在嗎?」   「五少爺在跟趙先生在學制壺。」葛巾笑道,「四少爺有些擔心,怕五少爺浪費了趙先生從宜興運來的富貴土,去了內院。」   徐嗣諭突然有些羨慕起來。   這些年徐嗣誡跟著趙先生,今天做笛」明天制壺,學了不少修身養xìng的東西。不像他,都只學了些皮毛,總是沒有時間好好地坐下來研究一番!   想到這裡,他也來了興趣。   從淡泊齋出來,去了十一娘處。   十一娘並不在家裡,帶著謹哥兒去了忠勤伯府的看甘太夫人。   秋雨帶著徐嗣諭去了後罩房西頭的第一間廂房:「夫人給五少爺設了間工房」五少爺常常在這裡制笛,做河燈。」   廂房門開著,徐嗣誡在那裡和泥巴,並沒有看見徐嗣諄的蹤影。   「四弟沒有過來嗎?」徐嗣諭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一邊喝茶,一邊打量著牆上掛著的風箏,五鬥柜上放著的河燈。   他雖然態度溫和,可徐嗣誡總覺得在這個哥哥骨子裡透著肅然,不像和四哥徐嗣諄那樣隨和。他和四哥在一起的時候,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自〗由自在的……   「剛才四哥在這裡做了盞河燈,到碧漪湖去試水了!」,徐嗣諭有些意外。   他一回來就聽守屋的丫鬟、小廝說,徐嗣諄這一年多常和徐令宜出門應酬,結交了好幾位少年得志的公子,還開始跟著師傅習武……沒想到他還是那麼喜歡做河燈。   徐嗣諄帶著小廝王樹一面往碧漪湖去,一面嘀咕道:「如果我早點過去就好了。說不定五弟還沒有開始和泥,他也就可以和我一起放這新做的河燈了!」   王樹笑道:「要不是趙先生讓五少爺明天一早就交把壺上去,五少爺也不會這樣為難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的林子裡突然想起一聲嘹亮的鶴鳴。   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徐嗣諄更是道:「我們快去看看去!」   家裡養了兩隻仙鶴,都是謹哥兒的。尋常人絕不敢去liáo拔。   王樹猶豫了一下,想勸徐嗣諄不要多管,他先去看看情況再說,可徐嗣諄已朝著鶴鳴的方向去,他只好快步進上。 第五百八十一章紛擾(下)   十一娘下了馬車,謹哥兒立刻又撲了上來:……娘,抱,「抱,」   旁邊的顧媽媽忙笑著哄他:「乳娘抱好不好?」   謹哥兒頭搖得像撥浪鼓:「娘,抱,抱!」   十一娘笑著抱起了謹哥兒:「這麼大了,還撤嬌!」   謹哥兒伏在母親的肩頭,表情滿足又愉悅。   顧媽媽表情猶豫:「夫人,侯爺說了,不讓您抱六少爺。六少爺越來越沉手了……」   「沒事!」十一娘笑著進了正房的院子門,「從小抱到大,也不覺得沉手。」說話間」得到消息的徐嗣諄和徐嗣誡從耳房旁的夾巷繞了出來。   他們恭敬地給十一娘行禮。   謹哥兒扭了頭衝著徐嗣諭、徐嗣誡喊「哥哥」,賴在母親的懷裡就是不下來。   十一娘知道兒子在撤嬌,沒有勉強,笑著親了親謹哥兒的面頰,問徐嗣誡:「你的茶壺做得怎樣了?」,「早上做了一把,結果忘記在壺肚和壺嘴間留孔了,不能倒水。」徐嗣誡微赧,「又做了一把。」,母子一面說,一面進了西次間。   十一娘把謹哥兒放在了臨窗的大炕上。   謹哥兒卻爬了下來,跑到顧媽媽面前:「我的心點,我的心點!」   顧媽媽忙從跟在身後的小丫鬟手裡拿過牛皮紙做的匣子:「點心在這裡!」   謹哥兒打開匣子,抓了一塊點心遞給了站在炕邊的徐嗣諭。   徐嗣諭驚訝地望著謹哥兒:「給我的!」   謹哥兒點頭:「哥哥吃點心!」   徐嗣諭有些不敢相信。   回到家裡的這幾天,謹哥兒對屬於他自己的東西有多「小氣」,他是親眼目睹了的。   他接過點心,動作看上去有點小心翼翼。   是塊豆沙糕,用模子倒成了月季huā的模樣。   「是甘太夫人做的。」十一娘笑道,「甜而不膩,味道還不錯。上次謹哥兒去到時候多吃了兩塊,甘太夫人看著就記在了心裡。這次我們去看她,她特意多做了兩匣子讓我們帶回來吃。我趁機把這豆沙糕的方子討了回來」哪天我們也試著做做看。」   她說著,謹哥兒已從匣子裡又抓了塊點心遞給徐嗣誡:「哥哥吃點心!」   徐嗣誡和謹哥兒相處的久一些,知道他的東西只要不是獨一件的,他還是會很「大方」地分給別人。   看著謹哥兒小手上滿是油,他笑著接了點心,拿了帕子給他擦手。   謹哥兒卻有些不耐煩地甩開手,跑到顧媽媽身邊,從匣子裡又抓了塊點心,跑到了炕邊遞給了十一娘:「娘,吃點心。」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你吃,娘不吃!」   謹哥兒不依,非要十一娘接過豆沙糕不可。   十一娘只好接過了豆歡糕。   謹哥兒就蹬蹬地跑去又拿了塊點心,哧溜爬上炕,坐到炕上吃起來。   大家看著都笑起來。   謹哥兒抬起頭,含著糕點的腮幫子鼓鼓的,滿臉困惑地望著屋裡的人,好像在問大家為什麼笑似的。   屋裡的笑聲更響亮了。   突然有個醇厚的聲音問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樣的高興?」   沒等大家有所舉動,謹哥兒已跳了起來:「爹爹」爹爹!」   一個穿著寶藍色繭綢直裰的男子走了進來,神色溫和,眉宇間帶著淺淺的笑意,不是徐令宜還是誰?   他上前抱了謹哥兒。   謹哥兒忙將自己吃了一半的豆沙糕往徐令宜的嘴裡塞:「爹爹,吃點心!」,徐令宜呵呵笑」就著謹哥兒的舉動咬了一小口。   徐嗣諭和徐嗣誡忙上前行禮,十一娘也下了炕,吩咐小丫鬟上茶。   徐令宜坐到了炕上」問十一娘:「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   十一娘笑道:「在甘家遇到了唐家四奶奶,說了會話,後來又去了福成公主府一趟」所以回來晚了。」   「怎麼突然想到去福成公主府?」徐令宜奇道」「可是周家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特別要緊的事!」十一娘把小丫鬟端上來的茶放到了徐令宜的面前,「想著既然出了門,不如順便去一趟。」 第五百八十二章飛揚(上)   站在窗前眺望著碧漪湖的徐令宜撫挲著圈在自只腰間的細嫩的年背,低聲道:「現在不比我剛辭官那會。皇上登基多年,加之太后逝世,朝中大臣幾經遷黜,再也沒有人能動搖皇上的決定,皇上要做的事也很多,哪裡還有時間管我們。何況我賦閒在家的這幾年,軍中出了不少少年英雄,蔣雲飛更是一戰成名。我是在想王九保。」他語氣略有些感傷,「如果沒有他投皇上所好的萬言書,皇上也不可能這樣順利地開海禁……朝廷也好,江南世家也好,南北商行也好,都深受其惠。可危急關頭,卻沒人伸出援手…………而且王氏一除,區氏獨大。   朝廷又沒有擅長水戰的將領,福建那邊,只怕還會生出波折來…………最終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皇上這些年越發的隨心所欲了,當初是陳閣老力主招安王九保等人,如今王九保出了這樣的事,只覺得王九保有付聖託,把社稷百姓都放到了一邊,只怕到時候會後悔的!」   他身體有些僵硬。   這個話題太複雜,十一娘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有緊緊地抱著徐令宜,好像這樣,就寬慰他一下似的。   兩人就這樣站在那裡,良久無語。   前一刻還豔陽高照,下一刻天色一暗,緊接著烏雲密布,譁啦啦下起了大雨。   屋裡的熱氣出不去,屋外的涼爽進不來,一時間,空氣變得有些渾濁起來。   徐令宜拉了十一娘的手:「走,出去看看去。」   兩人去了屋簷下。   小廝端了竹椅子給他們。   雨驟然而至,剛把地面打溼,又嘎然而止。   天空中映出一道美麗的彩虹。   徐令宴站起身來。   「那孩子不能荒廢了。」他望著雨後一碧如洗的天空,「等大一些,就讓他進來給謹哥兒做小廝吧!到時候跟著謹哥兒一起讀書寫字」騎馬射箭……不可墮了他祖父威名。」   「嗯!」十一娘凝望著徐令宜稜角分明的側臉,「妾身會好好照顧那孩子的!」   她的聲音雖然不大,語氣卻鏗鏘有力,氣氛因此顯得有些嚴肅起來。   徐令宜不由回頭,就看見了滿臉黯然地站在他身後的妻子。   他啞然失笑。   自己的事,倒把十一娘弄得這樣緊張。   「我們走走!」徐令宜牽了十一娘的手。   十一娘望著溼漉漉的青石板路,眼角瞥過自己大紅底繡鵝黃色雲玟的繡鞋這一路走過去,這鞋只怕就算是完了。   她眉宇間閃過一絲猶豫。   徐令宜大笑。   默言真的很有趣!   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忘記這些小細節。估計她這一生都沒有狼狽過…………   念頭一閃而過。   徐令宜心裡隱隱流露出幾分傲氣來。   她從前在娘家的時候都沒有失了儀態,難道跟了他還要讓她受委屈不成?   想到這裡,他站到了臺階上,拍了拍肩膀:「來,我背你!」   十一娘一愣,隨後立刻拒絕了:「怎麼能讓侯爺背……」   他們的生活裡到處是僕婦,就算眼前一個人也沒有」也不敢保證哪顆大樹旁或是落地柱地後面正站著個注視著他們、時刻準備著過來服侍的丫鬟或是小廝。   她可不想在別人面前表演親暱!   「侯爺要去哪裡?」她笑著下臺階。   有小廝飛奔而至,拿了兩雙木屐來。   十一娘不由暗暗慶幸。   徐令宜卻起了興致,朝那小廝擺了擺手,吩咐十一娘:「伏到我背上來!雨後的空氣清新些,我們去春妍亭。」把她攔在了臺階上。   十一娘是怕落下個輕狂的名聲吧?   徐令宜暗暗度量著,笑著保證:「你放心,半月泮的事決不會有人洩露半句。」說的很自信。   十一娘相信,望著小廝遠處的背影」忍不住嗔道:「那也不用給別人看見啊!」   「那些小廝丫鬟看見了就看見了!」徐令宜不以為然,懶得和她多說,乾脆一把就橫抱了她,「你怎麼這麼麻煩!」語氣裡帶著三分抱怨,卻有著七分的縱容,大步朝門扉去。   十一娘慌亂地摟了他的脖子,更覺得尷尬」忙道:「侯爺還是把我放下來吧!我正好想走一走!」   徐令宜暖香在懷,噥語在耳,哪裡會放手。低聲笑道:「馬上就到!」   出了半月泮,穿過一條羊腸小道,爬幾十階的臺階」才能到春妍亭。   簡單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十一娘在心裡嘀咕。舉目望去,好歹沒有看見一個人影。又見他因為使勁,肩頭繃得緊緊的。嗯著他力氣雖大」可抱著她走這麼遠的路,也不是件輕鬆的事。   猶豫間」徐令宜已上了小道,通往春妍亭的石青臺階抬目可見,收回目光,眼角卻瞥到徐令宜鬢角的汗。   「侯爺」她咬了唇,「您,您還是背著我吧!」   徐令宜強忍著笑意。   和剛成親那會的相敬如賓不同,這幾年,十一娘對他越來越隨意起來。先是管穿衣吃飯,後來是問居家出行,現在發展到他書房的香案上供的是香櫞、拂手還是菠蘿都插手。   他小時候有乳娘照顧,長大有貼身的婢女,軍中有隨身的小廝,雖然期間太夫人和元娘也曾給他做過鞋襪,只是一個是在他嬰孩時期,年代久遠,他不記得了:一個瑣事漸多,很快無暇顧及,先是交了貼身的丫鬟,後來索**給了針線房。   十一娘剛入門那會,忙著適應,自然沒有閒心幫他做針線,後來兩人漸漸琴瑟合鳴,她親手幫他做暑襪,那種歡喜的心情在裡面,他能理解。只是沒想到她能一直這樣堅持下來。   不僅如此,還幫他做褻褲。並不是那種一時的心血來潮,也不是那種閒暇時就做幾針」忙起就交給了別人,而是有時白天無法顧及時夜裡就挑燈趕活」針線上的人也好,貼身的婢女也好,完全不沾邊……他有些動容。   特別是周士錚宣揚他身邊有個十分會做暑襪的繡娘他又沒辦法開。向人解釋的時候,心裡就會泛起一絲異樣,再想到身上還穿著十一娘做的褻褲,想到十一娘給他做褻褲的時候總是支了身邊的丫鬟、婆子儘量不讓別人看見,漸漸地,就有了種和她共同擁有一個秘密的親暱感。   他忍不住時時打量十一娘。   越看就越覺得她又嬌氣又扭捏,越覺得喜歡,越想逗逗她,看她惱羞成怒的樣子,想看她口是心非的狡黠,欲言又止的尷尬……   就像現這樣。心裡縱有一千個不情願,看到他走這麼遠的路,心裡又不安起來。   說到底,還是心疼他。   這樣一想,心裡立刻孌得熱乎乎的,強忍的笑意化成了滿腔的不舍。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一旁的橫斜在小道邊的青石上,摸了摸她的鬢角:「是不是很熱?」   她身體不好,怕冷又怕熱。   十一娘搖了搖頭:「這邊有風,很涼快。」笑容很甜美。   徐令宜覺得心裡又軟了幾份。   他背了十一娘」延著青石臺階往春妍亭去。   右邊的山林鬱鬱蔥蔥,左邊的迎春huā枝凌亂卻生機勃勃:雨後的山林,不時有小鳥婉轉的鳴叫,越過迎春huā枝,可以看見謹哥兒養的孔雀正悠閒地在麗景軒散步。   十一娘全身軟軟的趴在徐令宜的背上。   寬厚的背,輕鬆的步伐,被人牢牢託住的雙膝…………   她安心地閉上眼睛」把頭枕在了徐令宜的肩膀上。   ……   春妍亭的風有些大。   徐令宜抱著十一娘坐在美人倚上。   風吹過來的時候,他們的衣襟獵獵作響。   徐令宜就挑了這個時候和她說瓶「你的媒人做得怎樣了?」   十一娘想聽清楚,只能扭過頭去湊到他嘴邊聽。   徐令宜就趁機藏在她的頸間深深地吸一口氣,好像在聞她身上的氣味般,讓她心中一顫」忍不住從他膝頭跳起來。   「挺好的啊!」她站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抿了嘴望著他,「甘太夫人那裡,周夫人那裡」還有唐四奶奶啊、林大奶奶……我都託付她們幫著關心一下。項家大少爺克妻的事,也跟人家說清楚了…………」   徐令宜猛地伸手……十一娘忙向後退……,到底比不過徐令宜電掣般的速度」被逮個正著,重新拉回他的懷裡。   「她們沒有給你回音嗎?」   徐令宜在她的耳邊吹著氣。   這傢伙,最喜歡虛張聲勢。   她縱然不能接受在這種情況下親密,她相信他也做不出來。   十一娘吸了口氣,忽視著他的舉動,讓自己儘快地平靜下來。   「我現在才知道項太太為什麼那麼為難了!」她輕聲道,「好些少了見識的人家聽了,自然是退避三舍。那些不信這些的人家,又怕把女兒嫁過去被人說是攀龍附鳳,名聲受損……」說到這裡,她不由想到徐嗣諭的婚事,「侯爺,諭哥兒的事,我看要有個準備才是!」   聲音一正,氣氛也就少了幾分戲謔,多了幾分鄭重。   徐令宜坐直了身子,收緊手臂讓十一娘依偎在他的懷裡。   「你的意思是?」   十一娘沉吟道:「中了秀才說親自然是好。可我們心裡也要有個準備,提前幫他謀劃謀劃才是!」   徐令宜卻大笑:「到時候只怕你會挑huā了眼!」   十一娘吃驚地望著徐令宜。!~! 第五百八十三章飛揚(中)   徐令宜低聲道:i,你說,諭哥兒的婚事難,難在哪裡?   主要還是徐嗣諭出身高門卻是婢女生的庶長子。   可這話當著徐令宜,十一娘卻說不出口。   徐令宜也沒有要她回答的意思。沉聲道:「難就難在他的出路在哪裡?」   十一娘不由點頭。   徐令宜這話說到了點子上去了。   徐令宜的兒子可以恩蔭,可這恩蔭卻是有定額的,徐令宜又有自己這今年紀輕輕的繼室,以常理論,她以後還會為徐家添丁進口,這名額輪到徐嗣諭頭上的比率只會隨著弟弟妹妹的誕生越來越渺茫。   俗話說,嫁人嫁人,穿衣吃飯。如果是貧寒之家,十兩銀子可以過好幾喜偏偏徐嗣諭出身高門,不說別的,就這人情客往,一年也要幾百兩銀子。一個連穿衣吃飯都難以保障的人,有誰願意把女兒嫁給他。   「諭哥兒如果中了秀才,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徐令宜見十一娘贊同,繼續道,「可至少上公堂不用下跪,免了差役、田賦,就算沒有恩蔭,憑我們家的權力,做個小吏難道還是什麼難事不成?加之又是庶長子,成親以後可以分家獨過。」說著,他笑起來,「所以我說,到時候你就等著挑媳婦吧!」   「侯爺真是的!」十一娘嗔怪道,「說得我嚇了一大跳。我還以為侯爺早瞧中了哪家的姑娘,只等著諭哥兒中了秀才好去提親。說了半天,還是鏡中huā、水中月啊!」   「不急,不急。」徐令宜笑著安慰她,「年紀大些,定了性,也知道這日子該怎麼過。成親太早了,兩個都是小孩子,有時候明明可以忍一忍,退一步的事」說著說著就鬧起來,最後有了心結,反而濃情轉薄,成了怨偶。」   是他自己的身同感受嗎?   十一娘很想問一句」看到他眉宇間有淡淡的感傷,心裡頗有悵然,把這句咽了下去。   她就提了個歡快些的話題:「侯爺可能還不知道吧?我和文姨娘前兩天清了很多謹哥兒的小時候穿過的衣裳送去了滄州。回來的人說,貞姐兒現在很好,婆婆怕她害怕,還專把娘家的一個能說會道、生過四個兒子的侄媳婦請來家裡做客,陪著貞姐兒說話,照顧貞姐兒的衣食住行。再過幾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我想寫感謝的信讓送中秋節禮的人帶到滄州,侯爺覺得如何?」   「不用為這個寫感謝信吧?」徐令宜猶豫道,「她是婆婆」想怎樣對待貞姐兒我們都不好說什麼啊!」   「哎呀,就是幫著貞姐兒哄哄婆婆嘛!」十一娘不以為然,「誰不願意聽好話啊!我們這樣,她有面子,貞姐兒有什麼做不到的,也會多多包容。」然後笑道,「我算著日子,再過兩個月貞姐兒就該生。不知道是女兒還是兒子?我差去給貞姐兒送東西的婆子回來說」看貞姐兒的樣子,應該是個女兒。可我總覺得她是騙我賞錢的。我懷謹哥兒那會,大家都說看樣子是女兒……」   徐令宜聽她嘮嘮叨叨的,就貼了她的臉,低聲問她:「那你呢?」   「什麼?」十一娘一時沒有聽明白。   徐令宜低聲笑:「你把我們謹哥兒的衣裳都送了人」到時候我們的兒子穿什麼啊?」   「謹哥兒都大了,那些衣裳也用不著了…………」十一娘說著,突然明白徐令宜指的是什麼了。她不禁有些不自在,語氣頓了頓,這才訕訕然地道,「大家不是說謹哥兒是個有福氣的」太子妃能順利地生下皇長孫,都是沾了他的福氣……」我也是想寬賓貞姐兒的心……」   「皇長孫沾了謹哥兒的福氣?」徐令宜聽著有些目瞪口呆,「這是誰說的?」   「您真的不知道啊?」十一娘掩了嘴笑,「前兩天我去看甘太夫人,在忠勤伯府遇到中山侯唐家的四太太,見了我們家謹哥兒,兩眼發光。非要我們去她家做客不可。說她媳婦已經是第四胎了,全是姑娘,想讓我們家謹哥兒去她媳婦床上坐一坐。要不是我說福成公主差人讓我去公主府一趟,只怕還走不脫身。就是這樣,她還有些不相信,一路和我到公主府門前才分手。要不然,我也不會冒冒然登了周姐姐家的門了!」   徐令宜失笑,調侃十一娘:「我看,他先到他娘床上去坐坐再說!」   十一娘忍不住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促狹鬼!」   「我說的是正經話。」徐令宜笑著鬧她,「你給我老實交待,到底送了幾件謹哥兒的衣裳給別人……」   十一娘笑得不行:「哪有你這樣的……送了幾件給貞姐兒,送了兩件給唐四太太,還有之前送給了永安公主兩件……」   兩人說說笑笑,讓徐令宜暫時忘記了王九保定罪的感慨。   ……   進入八月,燕京下起子綿綿細雨。   十一娘打量著徐嗣諭身上嶄新的寶藍底玄色步步高升團huā的繭綢直裰,笑道:「還好你父親提醒我,六月份就把你的考籃、考簾拿出來晾曬了。要不然可糟糕了!」又道,侯爺說,這考籃、考簾陪著你通過了縣試和府試,以後也定能陪著你參加鄉試、會試的。」   臨上考場了,她想給徐嗣諭多一些鼓勵。   徐嗣諭微笑著沒有做聲,眼睛卻是一亮。   徐令宜也不太習慣十一娘當著兒子說這樣的話,他輕輕地咳了一聲,淡然地道:「好了,時候不早了,給祖母請了安,你也該出門了。免得到時候大家蜂擁而來,把路堵得水洩不通。下雨天的,還要走著去考場。」然後吩咐立在一旁的徐嗣諄,「和白總管一起送你哥哥到考場!」   兄弟倆作揖行禮,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謹哥兒跑了過去。   他牽了徐嗣諭的手,眨著大大的鳳眼仰望著哥哥:「我也要去!」   徐嗣諭笑起來。   他彎了腰,溫聲道:「等你大些了再去!」   十一娘則忙將他抱了過去:「哥哥有事,你別吵。等會娘給你講故事聽。」   謹哥兒也到了聽故事的年紀,和徐嗣誡一樣,一遍又一遍,講得人口乾舌燥也不罷休。   雖然沒有堅持要跟著去謹哥兒卻嘟了嘴,顯得有些不高興。   十一娘怕他影響徐嗣諭的心情,忙催著徐嗣諭出門:「我讓竺香送你們去祖母那裡吧!祖母也惦記著你上考場的事,這個時候應該早就起來了!」   徐嗣諭「嗯」了一聲,卻沒有立刻就走,而是問謹哥兒:「你喜歡吃什麼?哥哥回來的時候帶給你!」   謹哥兒從來沒有吃過外面的東西,更不像徐嗣誡小時候,就是一顆糖也吃得津津有味。他雖然從來不挑食,可也從來沒有嚷過一定要吃什麼。   歪著小腦袋想了半天,他望著十一娘道:「吃小酥魚!」   大家不禁笑起來。   今天早餐就炸了小酥魚。   笑過,徐嗣諭認真地道:「春熙樓應該有小酥魚。我出了考場給你帶!」   謹哥兒笑嘻嘻地依偎在十一娘的身邊。   徐令宜則道:「你好好考你的就走了。派個小廝去給他買小酥魚就行了。」   父子倆都沒有騙謹哥兒的意思。   十一娘心一松。   她最怕大人因為孩子小以為孩子不懂事就隨便亂許諾,事後又不能兌現。時間長了,孩子會對大人失去信任。   徐嗣諭下了場果然給謹哥兒帶了小酥魚回來。   只可惜謹哥兒已經睡著了。   徐嗣諭有些歉意地道:「本準備早點回來的,結果方大哥在考場外等我,拉了我去喝茶,還有些他的同科和同僚,就讓絲竹回來報了個信……原想親手交給他的,沒想到話說的長了些…………」   可以想像。   就像高考後第二天的同學聚會,不管考得好不好都覺得可以鬆口氣了。至於是上一本還是復讀,那走過兩天再考慮的事。   她笑道:「沒事。我明天給他就走了!」   徐嗣諭歉意地走了。   坐在臨窗大炕上等徐嗣諭回來的徐令宜放下手中的書,道:「他什麼時候和方探huā走得這麼近了?」   之前讓人守在門口徐嗣諭回來了就讓他過來問個安。結果見到徐嗣諭卻一句話也沒有問。   十一娘不由莞爾。   「諭哥兒和方探huā一直挺好的啊!」她道,「只是先前為勤哥兒媳婦的事,各有各的立場罷了。現在兩家既然重歸於好,他們兩人也就走得比較近起來。」   徐令宜點了點頭,沒再多硪第二天早上謹哥兒起來見床頭放了包小酥魚,顯得有些困惑。   「這是二少爺特意去春熙樓給六少爺買的。」顧媽媽忙道,「昨天晚上拿過來的時候,你已經睡了。」   謹哥兒高興起來,提了小酥魚就跑進了十一娘的內室:「娘,娘二哥給我買小酥魚了!」   十一娘笑著親了親謹哥兒的面頰:「記得等會見到了二哥要跟二哥道謝!」   謹哥兒點頭,見到徐嗣諭乖乖地向他道謝。   「不用!」徐嗣諭笑著,摸了摸謹哥兒的頭。   有小丫鬟跑進來:「夫人二夫人問二少爺過來問安了沒有?要是問了安,請二少爺去韶華院一趟。」   話音未落又有小丫鬟跑進來:「夫人,太夫人身邊的玉版姐姐過來了。說是奉了太夫人之命,問二少爺過來了沒有?如果過來了,就讓過去一趟!」   昨天徐嗣諭回來的太晚,太夫人和二夫人都沒有等到他。   他們是關心徐嗣諭考得怎樣吧?   十一娘不禁失笑。   反倒是徐令宜一句話也沒有問。   她吩咐道:「快去!小心讓太夫人和你二伯母等急了!」   徐嗣諭應乒而去。   過了幾天,順天府那邊傳來消息,徐嗣諭考了第九名,成為大周王朝的一名廩生。不僅可以去府學上課,每個月還可以領六鬥米。 第五百八十四章飛揚(下)   「給你父親長臉!」太夫人拉著徐嗣諭的手左瞧右看,上下打量,愉悅的笑容從眼角眉梢一直流淌到了眼底。   徐嗣諭恭敬地應「是」喜悅之情也是溢於言表。   五夫人就在一旁朝十一娘嚷道:「請客,這樣大的喜事,一定要請客!」   十一娘抿了嘴笑,目光落在徐嗣諭身上。   她無所謂,只是徐令宜發了話,說不過是中了個秀才,又不是中了狀元。到處嚷嚷,浮燥輕狂,惹人笑話。   媽能理解徐令宜的擔心。   徐嗣諭以後的路還長著,適當的高興高興就好,過猶不及,如果不能順利地通過鄉試和會試,反成某些人的笑柄。   徐嗣諭對自己以後的人生非常的清醒。這不過是第一步,真正難的在後面。人生向來如此,堅持到最後才有資格去笑,他現在,還沒有這種資格。   看見十一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朝著十一娘微微頜首。笑著對太夫人道:「祖母,現在說這些還早了些。不如等我中了進士,赴了瓊林宴再好好熱鬧一番!」   坐在太夫人身邊的二夫人聽了欣慰地點頭,沒等太夫人開口,笑道:「榮辱不驚,這才是君子本色。可能中秀才,你這幾年的功沒有白費,苦沒有白吃,就是我們這些長輩看了,也替你高興。不幫著操辦一番,心裡有些過意不去。」說著,笑望著太夫人,「要不,我們就請家裡的親戚吃頓飯?既然熱鬧一番,也不那麼張揚!」   太夫人聽了呵呵地笑。   「你們商量就行了。」老人家說著,望向五夫人,「反正詵哥兒周歲禮,我跟著大吃大喝了一頓。」又望向十一娘「現在諭哥兒中了秀才,也少不了我的份。」然後對二夫人道,「到我這年紀,能這樣,也是個有福之人了。我啊只管飽食終日就行了!」說完,笑著摸了摸坐在一旁正和詵哥兒玩得高興的謹哥兒的頭,問謹哥兒:「謹哥兒,你說,祖母說的對不對?」   謹哥兒根本沒聽見太夫人在說什麼。聞言抬頭望著太夫人」滿臉的困惑。   太夫人笑得更歡快了。   把謹哥兒抱在,在他面頰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詵哥兒看了,蹣跚著撲到了太夫人懷裡撤著嬌,抱了太夫人的脖子不放。   「哎喲喲!」太夫人佯嗔,「祖母老了,可經不起你這樣的折騰了!」   五夫人忙上前去抱了詵哥兒,詵哥兒不高興,太夫人又拿了點心哄他,歡聲笑語的,屋裡子顯得更熱鬧了。   十一娘就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娘選個好日子。我們請了親戚朋友來家裡吃個飯。」她想到剛才二夫人駁了五夫人的話,怕五夫人面子上過不去,問五夫人,「五弟妹,你要不要請人來喝個堂會什麼的?」   五夫人望向太夫人。   「好啊!」太夫人笑道,「我看,就請德音班的周惠德來唱《金招記》好了。」   大家自然齊聲說好杜媽媽拿了黃曆過來看日子,十一娘和五夫人討論著那天該請哪些人,宴席上用什麼菜,在哪裡唱戲,二夫人則問起徐嗣諭這些日子拜訪府尹、同年的情景徐嗣諄和徐嗣誡嘀嘀咕咕的說著話,歆姐在一旁插著嘴,謹哥兒和詵哥兒玩在一起屋裡比過年還喧闃。   三爺和三夫人帶了兒子、媳婦過來。   「聽說諭哥兒中了秀才。」三爺笑容敦厚,三夫人看上去有些訕訕然的樣子「我在多寶閣訂了一套文房四寶,算是賀禮。」說著,徐嗣勤笑吟吟地捧了一個用寶藍色綢緞包裹的正責匣子。   「恭喜二弟子!」他眼裡有羨慕之色。   徐嗣諭接過匣子,笑著道了謝。   徐嗣儉就嚷著要徐嗣諭請客。   「少了誰的也少不了你的!」太夫人看著直笑,「你們八月初十過來,大家喝酒聽戲,為你二哥慶賀!」   「不算,不算。」徐嗣儉不依,「那是祖母的份子。二哥自己怎麼也要表示一番才行!」   「行啊!」徐嗣諭笑得大方,「你說怎麼表示我就怎麼表示!」   徐嗣儉聽了眼珠子直轉。   一旁的金氏看看著急,忙偷偷拉徐嗣儉的衣袖。   大家都靜氣屏聲地準備聽徐嗣儉怎麼說,自然把她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三夫人臉色漲得通紅,輕聲喝斥金氏:「你這是幹什麼呢?」   徐嗣儉也滿臉的不自在,甩了衣袖,嗡聲嗡聲地道:「你給我一旁站了去!」   金氏又羞又慚,噙著眼淚低了頭。   方氏忙上前攬了她的肩膀。   金氏抬頭望了方氏一眼,眼底有一絲感激之色。   太夫人看在眼裡,嘴角微翹,朝金氏招手:「好孩子,到祖母這裡來!」   金氏有些猶豫,方氏卻輕輕地推了她一下。   她就躊躇著走到了太夫人面前。太夫人就攜了她的手,說徐嗣儉:……怎麼,你媳婦管不得你。你是不是跟著禁衛軍的那班人去哪裡吃huā酒半夜三更不回家了?」   「沒有,沒有!」徐嗣儉連連擺手,「前兩天同僚添了兒子,我不過是多喝了兩杯……」然後看了金氏一眼,「她就羅嗦個沒完!」   金氏低了頭,露出幾分委屈的表情保持了沉默。   太夫人看在眼裡,笑著說金氏:「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爺們在外面應酬,多喝了兩杯是常事。你要好生服侍才是,怎麼能羅羅嗦嗦地沒個完呢?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再這樣,祖母可不高興了!」   金氏慌慌張張地向太夫人保證:「…………我記下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太夫人「嗯」了一聲,轉頭去和三夫人說話:「……八月十五到凌穹山莊賞月,今年天氣不好,桂huā沒有往年馥鬱,怡真沒有釀桂huā酒,卻釀了青梅酒。你們到時候嘗嘗。」   子夫人有些怏怏地應了聲「是」。   自從徐嗣儉成親以後,除了春節、端午、中秋之外」太夫人從不邀請她進府。就是有什麼事進府,偶爾只留吃午膳」從不留吃晚膳,她想找藉口在永平侯府裡住一晚都沒機會。   想到這些,她不由暗暗思量。   看樣子,太夫人是鐵了心要把她分出去了。既然這樣,她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不如每逢初一、十五過來問安好了,也免得像現在這樣天天早起,穿過好幾條街往荷huā裡趕,家裡也不能及時處置,僕婦們有什麼事還是跟方氏示下……   三夫人拿定了主意,回去的路上和三爺商量。   沒等她的話說話,三爺的臉已經沉了下去:「這是一個做媳婦的人說的話嗎?你是不是想讓勤哥兒的媳婦和儉哥兒的媳婦都跟著你有樣學樣?」   這話就說的十分重了。   三夫人不由色變,心虛道:「我是想著勤哥兒媳婦馬上要生產了……」   三爺臉色微霧」但還是喝道:「這種話,再也不要說了!」   三夫人唯唯稱喏,下了馬車,無意間回頭,卻看見小兒子神色間帶著幾分討好地站在車轅旁和車裡的人說話。   她不由氣結。   大兒子對她陽奉陰違,小兒子又是個色厲內荏的,家裡的事,沒一件讓她順心的事。   她不由大喊了聲「儉哥兒」。   徐嗣儉嚇了一大跳」丟下金氏,三步並做兩步地到了母親身邊。   「你在幹什麼呢?」三夫人的臉色鐵青,「你媳婦呢?怎麼還沒有下車?難道崴了腳不成?要不要我派個婆子去把她背下來!」   她說話間,金氏動作迅捷地下了馬車,聞言不由戰戰兢兢,滿臉的惶恐。   三夫人冷哼了一聲,轉身進了垂huā門。   徐嗣儉沮喪地望了金氏一眼」低聲抱怨道:「你看你,又惹得娘生氣了吧!」   金氏很是羞愧。   剛要不是她使小性子,又怎麼會惹得婆婆生氣,讓相公為難!   想到這裡,她不由眼圈一紅:「都是我不好!」   「算了!」徐嗣儉看著有些不忍心」「是我不該當著嬸嬸們的面那樣說你!」然後嘆了口氣,轉身進了門。   金氏站在那裡,不由跺了跺腳。   有人「撲哧」地笑。   她驚愕地回頭。   看見方氏笑盈盈地臉。   「我總算知道什麼叫口是心非了!」方氏戲謔道」「枉我擔心了一路,還想過來勸勸你們。誰知道你們早就蜜裡調油了。」說著」長嘆一口氣,「原來全是我自做多情,白白操心!」   「大嫂!」金氏嬌嗔著挽了方氏的胳膊,「你怎麼能這樣打趣我!」   方氏一笑,然後神色一正,輕聲道:「弟妹,婆婆是這樣的性格。你別放在心上。」頗有安慰她的意思。   「我知道啊!」金氏點著頭,「公公丟了官,婆婆心裡一直不高興。我不會放在心上的。」然後笑著拉了方氏,「我們快去正屋吧!要不然,婆婆又要發脾氣了!」   方氏笑著「嗯」了一聲,由金氏攙著進了內院。   ……   徐令宜仔細地看了一遍大紅燙金紙的人名,這才抬起頭來:「你把蔣雲飛的帖子刪了?」   十一娘放下手中的針線:「這是家宴。妾身覺得請蔣雲飛有些不合適了。」   徐令宜眼讚賞地點了點頭,把大紅燙金紙交給了十一娘:「就照著這個安排吧!」   十一娘笑盈盈地應了。   徐令宜拍了拍身邊的坐墊:「來,坐過來說話!」   十一娘坐過去:「侯爺有什麼吩咐?」 第五百八十五章緣分(上)   徐令宜只是望著十一娘:……沒事!你不是要針線活,這邊亮敝些!」   是嗎?   十一娘的目光不由落在了窗外的那株西府海棠上。   司huā草的婆子把它照顧的很好,讓它始終保持在超過窗欞一尺的高度,鬱鬱蔥蔥的一蓬,屋外的陽光悠閒地灑進來,屋裡的人望過去,春夏之交是燦如披帛的huā簇,夏秋之交是帶著點嫣紅的青澀海棠果。   西府海棠種在西次間和梢間的正中,她坐在內室臨窗大炕的西邊,他坐在東邊。要說亮敞」她那邊更亮敞些吧?   十一娘暗自在心裡嘀咕,扭過頭去卻看見徐令宜拿起剛才丟在炕桌上的一本《猶夢吟》的詩集悠閒地翻了起來。   他只是想她坐在身邊吧?   十一娘笑著拿了針線,低頭繼續給他縫褻kù。   徐令宜就斜斜地倚在彈墨的大迎枕上,把腳擱在了她的tuǐ上。   十一娘有些驚訝。   她抬頭望過去,地望過去。   他正低頭看書,嘴角帶笑,神色愜意,對她的舉動好像一點也沒有察黨十一娘不由暗暗一笑。   屋子裡靜悄悄的,謹哥兒的歡快的嬉笑聲時高時低、時大時小地傳過來,她的手慢了下來,眼間眉梢都有了幾分歡快。   徐嗣諭的慶功宴熱鬧而喧囂。   項太太從永平侯府出來,笑容就垮了下來。   項亦嘉忙上前攙了母親:「你累了嗎?回去還有半個時辰,讓媽媽們給您捶捶tuǐ,你小憩一下吧!」   項太太望著神色間還殘留著笑意的兒子,遲疑道:「徐家的二少爺……學問真的很好嗎?」,項亦嘉聽了笑道:「要講學問好,他怎麼比得上三妹夫!不過,他學的東西都四平八穩」很實在,對下場科考很有用。」說到這裡,他語氣頗有些感慨,「謹習書院的姜先生真是名不虛傳。這幾年,他們書院出了好個名士。」   不知道為什麼,項太太聽了心裡就覺得有點堵得慌。   她扶了身邊媽媽的肩膀上子腳凳:「這樣一個人,你還和他說的興高採烈的?」,頗有些嗔怪的味道。   項亦嘉想到徐嗣諭溫文儒雅的樣子,不想母親誤會。忙道:「徐嗣諭為人風趣」舉止投足間有謙謙君子之風,是個可交之人……」   腳踏在車轅上的項太太身子微微一頓,這才鑽進了黑漆平頂馬車。   馥鬱的玉蘭huā香撲面而來。   項太太橫眉怒目:「這是誰薰香的?怎麼這麼濃鬱?我們家是那不知道自己有幾斤骨頭的暴發之家嗎?」   車內車外的丫鬟、婆子都戰戰兢兢地不敢答話——馬車裡的香是照著平常項太太的習慣燻的,來的時候都好好的,此刻卻發這樣大的脾氣……   項亦嘉也覺得母親的怒氣來得突然,又讓人不明不白。   他忙笑道:「是我讓燻的——…想讓在車裡睡一覺!」   當著僕fù的面」項太太自然不能再發作下去。   她冷冷地……哼」了一聲,吩咐跟車的婆子:「回府去吧!」,大家都鬆了口氣,或扶了項亦嘉上了馬車,或小心翼翼地駕著馬車出了荷huā裡。   夕陽西下,西大街的商家都忙著關鋪子,嘻嘻哈哈地,笑語喧天。   閉目坐在馬車裡的項太太就想到了在徐家看到的熱鬧場景。   不僅徐家的那些姻親來了」就是粱閣老的夫人、竇閣老的夫人和通政使的夫人也都來了,個個恭喜十一娘養了個好兒子,徐嗣諭為徐家光宗耀祖。   想到這裡,她腦海裡突然浮現二女兒項柔訥坐在內室臨窗的大炕上坐針線的樣子一一垂著頭,烏黑的頭髮蓬鬆鬆地綰了個纂兒,lù出雪白的後頸,嘴角噙著甜mì的笑,如江南三月的春光」溫暖又柔和。   她心微微刺疼起來。   捧在手心裡養了十八年的女兒……,項太太牙咬得吱吱響。   看那些人給她女兒說的婆家。不是什麼盯著嫁奩不放的」就是懷疑柔訥有什麼隱疾,再就是三棍子下去說不出一句話木訥之輩……   項太太驟然睜開了眼睛,扒開了馬車的帘子朝外大聲道:「去舅老爺家!」   跟車的婆子嚇了一大跳,話沒有管住就溜了出來:「這個時候?眼看著天要黑了……」   「怎麼這麼多的話!」項太太的喝斥道,「讓你去哪裡就去哪裡好了?你難道還要告並我怎麼做不成?」   「太太,是奴婢嘴拙。」跟車的婆婆立馬認錯」「我這就吩咐趕車的!」   就是這樣,項太太還覺得怒氣難平,「唰」地一聲擾了馬車的帘子,心裡才略微好受了些。   高氏匆匆地趕到垂huā門前」正好看到小姑項太太下了馬車。   「怎麼這個時候趕了過來?」她忙上前攜了項太太的手,「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說到這裡,她念頭一轉,問道,「難道是有人上門給柔訥提親?」   她和項太太一樣的念頭。覺得當務之急是把項柔訥的婚事解決了再管項亦嘉也不遲。   項太太搖了搖頭,臉色灰敗。   高氏抬頭項太太身後的項亦嘉望去。   項亦喜朝著舅母做了個「,我也不知道」的姿勢。   這裡不是問話的地方。   高氏壓下滿心的狐疑。看著天sè不早,擔心項太太帶來的是壞消息,怕公公著急。一面低聲吩咐身邊的媽媽陪著項亦嘉去見自己的丈夫,一面牽著項太太去了自己的內室。   「說吧!」高氏親自端了杯茶給項太太,掃了空無一人的內室,「到底出了什麼事?」,項太太低頭把弄著牡丹穿蝶的粉彩瓷盅,嘴角翕翕,半晌才道:「也沒什麼事!就是心裡不痛快,所以到嫂嫂這裡來坐坐!」然後把茶盅放炕几上一放歪在了大迎枕間,眼角閃出水光來。   高氏看得一時有些目瞪口呆,隨後立刻叫了項太太貼身的媽媽進來。   「怎麼一回事?」,貼身的媽媽一頭霧水,喃喃地道:「一大早就起來了……帶著大爺去了永平侯府……永平侯府的二少爺中了秀才,在家裡宴客……」   高氏想了想心裡有點明白,遣了貼身的媽媽下去,坐到項太太身邊,低聲問她:「是不是為了柔訥的婚事?」   項太太咬著嘴沒有說話。   高氏笑起來:「瞧你這點出息!山不轉水轉。這個時候可不是堵氣的時候。你要是拉不下這個臉皮,我去給柔訥做這個媒人去!」   「不行!」項太太立刻坐直了身子,「,那豈不讓我小姑笑彎了腰……想當初,可是我不答應的……」說著,她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您是沒看見。今天徐家二少爺宴請,大家都恭祝徐家四夫人,我們家姑奶奶卻坐在一旁望著徐家二少爺笑,好像徐家二少爺是她的兒子似的……」說到最後,語氣有些忿忿然起來。   高氏不由笑起來。   她伸出指頭在項太太的額間點了一下:「你呀,就是一張嘴!既然這樣,那還跑到我這裡來哭什麼?」   項太太頭一偏,忙道:「,我什麼時候跑到嫂嫂這裡來哭了。我這不是氣不過所以來和嫂嫂說說話嗎?嫂嫂要是煩我,我走就是!」說著,要下炕跋鞋。   「在我面前還鬧!」高氏佯嗔道,「你要這樣,我可真的撤手不管了!」   項太太身子一僵就坐在了炕邊。   「粱夫人說,她有個遠房的侄孫女,長相十分出眾。家裡人捨不得隨意許配人家挑來挑去,今年十五了還沒有嫁。前些日子隨著母親來喝蘭亭次子的滿月禮,到現在還沒有回去。」十一娘坐在鏡臺前卸珠釵,「聽那口氣,是想讓我見一見。」她轉過身去望了靠在g頭看著她的徐令宜,「您說,我要不要見一見?」   徐令宜想到她為徐嗣諭宴請的時候刪了蔣雲飛的名字笑道:「你拿主意就行了!」,「侯爺真的讓我拿主意?」十一娘斜睇了他一眼,然後故作沉吟地道「我們家諭哥兒英俊瀟灑,怎麼也要找個和他相配的。既然粱夫人說她的遠房侄孫女長想出眾我想,去看看也無妨……」,徐令宜就朝她招了招手。   十一娘散著頭髮坐了過去。   徐令宜猛地抓住了她的雙臂把她半提到了g上。   「侯爺!」十一娘驚呼。   徐令宜已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屋裡的一陣慌張地聲響,很快恢集了落斜可聞的安靜。   十一娘只覺得臉滾燙滾燙的,望著徐令宜的目光又羞又怒:「您這是幹什麼呢?謹哥兒還沒有歇下呢!」   徐令宜聞言慢條斯理地坐直了身子:「,你不是要和我耍huā槍嗎?怎麼又怪我不理風情?」,十一娘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她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不知道該怎樣好。左顧右盼,抓了身邊的枕頭扔了過去:「混蛋!」   徐令宜看著十一娘的臉漲得像紅蓮,一雙眸子卻烏黑潤澤,漂亮的像被浸在水裡的黑曜石,讓人看一眼就不願意離開。   他心中大動,一把抱住了她:「真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掀瓦,。看我怎麼收拾你!」   語帶笑意,含著濃濃的戲謔,分明是在調侃她。   十一娘有哭笑不得。   有時候徐令宜就像個大男孩似的。   她才不讓他得逞。   故意驚呼一聲,要從他懷裡掙扎出來。   徐令宜抱著她不放。   兩個人就這樣嬉笑推搖著滾做了一團。   突然有個幼稚的聲音〖興〗奮地嚷著:「打架了!打架了!」   g上的人僵在了那裡。 第五百八十六章緣分(中)   「徐令宜忙咳了一聲,十一娘也反應過來。   兩個好整以暇坐起身來。   徐令宜問兒子:「誰打架了?」   謹哥兒歪著小腦袋,望了望鎮定自若的父親,又望了望氣定神閒的母親:「,爹和嗯……」眼裡全是困huò。   徐令宜朝著兒子招手。   謹哥兒跑過去。   徐令宜一把抱了兒子。笑著問他:「爹和娘什麼時候打架了?嗯?」   「剛才!」謹哥兒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什麼是打架嗎?」徐令宜問兒子。   謹哥兒點頭:「隨風打架!他和長安打架!」,隨風什麼時候和長安打架了?又怎麼可能和長安打架?   十一娘聽得一頭霧水。   徐令宜卻在那裡問兒子:「他們怎麼打架?」,謹哥兒就做了一個「按」,的動作:「就這樣打架!」   「那剛才爹爹和娘這樣了嗎?」   謹哥兒想了半天,搖了搖頭。   「那你怎麼說爹爹和娘在打架?」   謹哥兒滿臉的茫然,求助似地望向了母親。   這個傢伙,連兒子也要糊弄!   十一娘腹誹著,忙把謹哥兒抱了過去:「謹哥兒是來找娘講故事的嗎?」她柔聲問兒子。   謹哥兒聞言連連點頭:「,娘,講故事!」   「好!」十一娘抱著兒子下了g,「我們去講故事去!」   謹哥兒開心地笑了起來。   貼在榻扇聽動靜的丫鬟、婆子譁啦啦全散開了。等十一娘出來的時候,已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了一旁。   十一娘到亥時才重新回內室。   「怎麼這麼晚?」徐令宜一個人倚在g上看書,「謹哥兒吵鬧了?」   「沒有!」十一娘瞪了徐令宜一眼,「一直問我什麼是打架?」   徐令宜很淡定地「哦」,了一聲,漫不經心地道:「我不是怕你面子上過不去嗎?」然後把目光重新落在了手中的書卷上,一副認真看書的模樣。   十一娘為之氣結。   還好只是互相調侃了一下,要是真的「,打架」,……臉就丟大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小聲嘀咕了幾聲「真是的」、「也不知道是誰不肯放手」之類的話。   那個只當沒有聽見,和十一娘說粱夫人提到了那門親事:「既然是覺得自家的姑娘長相出眾不願意輕易許人,又特意借著粱家添了孫子的機會到燕京來,只怕有所圖,不是做父親的心思重」就是那姑娘的心思重。我的意思,不看也罷!」,十一娘也是這麼想的。要不然,她也不會出言戲謔徐令宜不成反而被打趣了!   「妾身知道了!」她應著,放了羅帳。   徐令宜點了點頭,正sè地問她:「對了,你怎麼跟謹哥兒說「打架,的!」   十一娘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有些意外。   徐令宜嘴角慢慢泛起一個笑意:「要不,我們來試一試怎樣?」   事情的發展果然如徐令宜預料的那樣。   自為徐嗣諭中秀才的事在宴客後,有不少人家委婉地表示想和徐家結親。從前還有徐嗣諭沒有功名做藉口,現在擋箭牌沒了,十一娘頗有些為難起來。   真正的高門嫡女一個沒見到,她一個也不認識,偏偏別人對他們家卻是知根知底。因為是養在閨中的千金小姐,打聽起來非常的不容易,這讓她心裡有些沒底。   考慮到徐嗣諭以後會自立門戶,她想給徐嗣諭娶個能獨擋一面的妻子。   正在這時」方夫人帶著兒子到了燕京。   按照禮節,她先去拜訪了三夫人。   太夫人知道了微微點頭,sī底下和杜媽媽道:「看樣子,我們家這位要被人拽在手心裡了。」   杜媽媽正坐在小杌子上給太夫人剪腳指甲,笑道:「只要日子過得好」誰被誰拽在手心時都是一樣。」   太夫人哂然一笑:「也是。他們現在搬到三井胡同去了,我眼不見,心不愁。只要這家裡的事最後是個明白人撐著就行了!」   杜媽媽笑而不答,服shì太夫人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夫人陪著方夫人來給太夫人請安。   方夫人個子不高,五官端正,目光溫和,看上去是個很平凡的fù人。讓十一娘不由在心裡小聲嘀咕:這要是在其他場合見到,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方夫人是這個樣子。看樣子,方氏不是像父親就是像祖母。而方氏的弟弟只有十歲,進退間雖然禮數周到,眼中不時流lù出來的好奇卻為他平添的幾分稚氣,顯得很可愛。   太夫人看著很喜歡,拉著問幾歲了,啟méng了沒有,平時都做什麼……又讓人請了徐嗣諭等人來見客。   方夫人見了徐嗣諭大為讚賞的樣子,誇獎了好幾句,聽口氣,方冀當著家裡的人說了徐嗣諭不少的好話。而比長方少爺一歲的徐嗣諄和小方少爺兩歲的徐嗣誡和方少爺則一見如故,很快就玩到了一起。至於年幼的謹哥兒和詵哥兒,被抱出來給方夫人行了個禮就抱回了自己的屋。   太夫人客氣地留方夫人午膳。方夫人沒有推辭。但午膳過後,她藉口不打擾太夫人午休,起身告辭了。   十一娘送方氏母子和三夫人等人到垂huā門口。   剛要折回去的時候,有小廝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   看見十一娘,他作揖行禮:「四夫人,小的是去韶華院給二夫人送帖子的!」,十一娘一愣。   二夫人深居簡出,不知是什麼人給二夫人下帖子。   她留心觀察了一下,發現來拜訪二夫人的竟然是高太太。   「你們這又是怎麼了?」,高太太見到二夫人就笑道,「前些日子柔謹出嫁的時候都好好的,怎麼過府一趟,你嫂嫂又在家裡暗自垂淚呢?」   二夫人聽著眉頭微蹙。   她最反感項太太當著娘家的人說項家的閒話。   可沒等她開口反駁,高太太就長長地嘆了口氣:「你們啊,讓我說什麼好?一個呢,刀子嘴,豆腐心。該管的從不推辭,就是那不該管的,也一併攬在手裡穩穩噹噹地辦妥了,偏偏這嘴上不承認。一個呢,從小被寵壞了,說起話來沒遮沒擋的,連個彎也不會拐一下。照理說,我一個外人,不該摻和到你們的事裡去。從前,我也只是在一旁看著,背後說說你嫂嫂。可你們這次,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先發制人!   二夫人腦海裡閃過這樣的四個字,卻不動聲sè端起茶盅喝了。茶。   高太太覺得項家的這位姑奶奶也不是個好說話的。她並不在意,神色一暗,繼續道:「我不說別的,就說徐家二少爺和我們家柔訥的婚事吧!要不是你們鬧騰,又何至於到今天這樣的局面?徐家二少爺好說,畢竟是男子,可以慢慢的挑。卻把我們家柔訥給耽擱了!」   二夫人秀眉微挑。   當初是嫂嫂覺得受了輕怠,怪她自作主張管了家裡的事,不管三七二十一隻知道一味的拒絕。現在柔訥的婚事不順,反而歸結到了她的身上!   說著,她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   她平時和高太太沒有什麼來往。像他們這樣的關係,常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她開口就提徐嗣諭和柔訥的婚事」難的……   想到這些」她臉色微變。   徐家又不是菜園子門,想說親就說親,不想說親就大鬧一場。   別說徐嗣諭如今中了秀才」秦氏又不在了,以後的路越走越寬,就是徐嗣諭今天依舊是白身,秦氏還活著,她也不可能再去做這些羞辱徐家的事了!   「高太太從前對我嫂嫂的事過問的少,畢竟不了解情況。」,二夫人語辭犀利地道,「當初是嫂嫂覺得我提了這門親事受了羞辱,無論如何不同意。為這件事,我們家太夫人心裡不好受不說,就是四弟妹,到如今只怕還怪我行事不妥當。怎麼說著說著,我聽高太太這意思,竟然有些責怪的意思?要是讓我嫂嫂知道了,只怕連高太太也要嗔怪,覺得高太太沒有把她放在眼裡,竟然要自己的女兒嫁了這樣的一戶人家……」   高太太聽著這話越說越深,想著自己是來調和的,又不是來吵架了,立刻笑道:「姑奶奶這話說的有道理。不過,姑奶奶可能孀居太久,做什麼事都一個人,忘記了和你嫂嫂商量……」說了說當年項太太為什麼不同意。「要不然,以兩家的交情,這婚早就結了,還等到今天?」又笑道,「說起來,這兩個孩子還真有些緣分!要不然,怎麼一個急著嫁的時候另一個就中了秀才呢!」   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二夫人冷冷一笑,懶得和高太太多說,心不在焉地坐在那裡聽著。   高太太並不放棄,繼續在那裡長籲短嘆地道:「你嫂子那個xìng子,你最清楚不過。項大人這些年在任上,她為了照顧項大人,跟著東奔西跑,受了不少的苦。好不容易把幾個孩子拉扯大了,先是有亦嘉的事,後有柔訥的事,硬生生把她弄得滯頭滯腦的,連說話在別人面前都沒有底氣。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家裡宴請,她被我表嫂說諷刺了幾句。要是平常,你嫂嫂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氣。可這次」卻是一言不發,帶著柔訥和亦嘉就打道回府了,回到家裡就大哭了一場。   「當時柔訥也在場。出了這樣的事,事後她卻一直安慰你大嫂。   「都說柔訥沉得重氣,人穩重。可再穩重,她也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家,我就不相信她心裡沒有一點點難過的地方!要不然,那天二少爺宴請,她為什麼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出門。還是怕別人笑話!」   二夫人和自己的嫂嫂不和,卻真心的心疼這幾個侄兒侄女。   聞言不由沉默下來。 第五百八十七章緣分(下)   這走高太太,二夫人閉目躺在書房的醉翁椅上,手裡**玉臂環細細地磨挲著,好像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指尖那凹凸不平的雲玟間。   結香用紅漆海棠huā託盤託了用白甜瓷盛著的秋梨膏走是來,看到二夫人的樣子,神色間露出幾分遲疑來。   二夫人遇到難以定奪之事的時候就會躺在醉翁椅上磨挲二爺遺留下來,用來鎮紙的這枚前朝白玉臂環。   說起來,她已經有些年頭沒有看見二夫人這個樣子了!   結香猶豫著要不要打擾二夫人,二夫人已睜開了眼睛:「是結香啊!」   既然二夫人已經查覺到她進來了,再退出去已是多餘的了。   結香笑著應了聲「是」端著秋梨膏走了過去。   二夫人吃了幾口就放下了,輕聲笑道:「今天的味道有點特別!好像加了山楂在裡面。」   「您吃出來了!」結香笑起來,「我只放了一點點這是跟著四夫人學的。六少爺這些日子不好好吃飯,四夫人就想了這法子。又怕多了燥胃,每隻梨子只放三顆山楂。我瞧著您這些日子味口不好,就學著四夫人的樣子做了些。」   二夫人笑了笑,把只吃了小半碗的秋梨膏放在了託盤裡。   「不好吃?」結香尋思著要不要還像從前一樣放冰糖好了。   「挺好吃的!」二夫人笑道」「只是我現在不想吃。   你拿去吃了吧!」   結香應了一聲,低頭收撿碗勺。見二夫人又閉上眼睛躺在了醉翁椅裡」想了想,道:「夫人,是不是高太太來,說了些什麼?」   二夫人睜開眼睛,看見結香滿臉的擔憂,心裡一暖。   她想到高夫人臨走前的話。   「我也知道」當初你大嫂失約,做得太過份了。可如今你大嫂也有些後悔了。要不然,我也不會冒冒然地來見你了。大人的事是大人的事」連累到了孩子就不好了!過兩天就是重陽節了」你大嫂想在家裡設宴款待太夫人和四夫人,借著這個機會給太夫人和四夫人陪個不是。」   指了旁邊的小杌子道:「我們坐下來說說話。」   結香的心就懸了起來。   二夫人可不是那種喜歡有事沒事都和身邊人說話的人。   「高太太來,是想讓我出面幫著重提柔訥和諭哥兒的婚豐……,二夫人望著綠色底藍色方格子的塵承,表情顯得有些悵然。   當年的事,結香是一清二楚的。   「好啊!」聞言她不由雀躍」項家大公子和二小姐的婚事漸漸成了二夫人的一塊心病,「這樣一來」也可以彌補一下您當年的遺憾了!」她憧憬道,「二小姐的性子溫和,針蓄女紅極為出然,嫁過來肯定會討婆婆歡心的。」   二夫人沒有做聲,臉上卻露出幾分苦澀來。   結香一愣,不由認真思考。半晌才斟酌地道:「您是怕四夫人不答應嗎?」   二夫人輕輕搖頭,嘆道:「依我的本意,是不想再管這件事。可想到柔訥,心裡覺是覺得有些不安。可當年我大嫂失信於人,我怎麼好再在四夫人面前提這件事!」   意思就是還想在四夫人面前提一提!   不然怎麼會這樣患得患失」一副難以決定的樣子?   結香幫二夫人出主意:「要不,跟太夫人說說?太夫人當初不也很想結成這親事嗎?而且太夫人對你……」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遇到了二夫人的反對:「太夫人畢竟是做祖母的,怎麼能越過侯爺和四夫人私自決定諭哥兒的婚事?就算是四夫人礙於孝道應了這門親事,也是與禮不合,讓太夫人為難罷了!何況自從四夫人身體漸漸好轉之後,太夫人就再也沒有插手內院的事務,一是四夫人有主持中饋的能力,二也是要讓家裡的事名正言順起來。要知道,我們現在都是做長輩的了。上粱不正下粱歪。這件事萬萬做不得!」   結香不由急起來:「那,那二小姐的婚事」就這樣算了不成?」總覺得有些可惜。   二夫人沉默半晌。   「我再仔細想一想…………」聲音頗有些無奈。   可第二天給太夫人問安回來的路上,她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十一娘的院門口。   小丫鬟見了忙向裡通稟」十一娘也迎了出來:「二嫂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坐坐!快請進來!」   小小的謹哥兒像尾巴似地跟在母親的身後,探出腦袋來好奇地望著二夫人。   二夫人不由會心一笑,心情輕快了不少。   她伸出手妻想摸摸謹哥兒的腦袋。謹哥兒卻一閃,躲到了母親的身後。   「二嫂屋裡坐吧!」十一娘歉意地道,「他有些頑皮。」   不知道為什麼,謹哥兒好像有點怕二夫人似的,見到他總有點拘謹。   「小孩子,都是這樣的!」二夫人淡淡地笑了笑,和十一娘進了屋。   兩個人喝著茶」二夫人說起王九保被處決的事,很是噓唏感嘆。   在一旁服侍的竺香神色有婦道人家,說什麼不好」要說這些事?   好在十一娘從前也常和人討論國家大事,沒覺得異樣。只是在心裡暗暗猜測二夫人的來意。可直到二夫人告辭,她也沒能聽出來。   晚上和徐令宜說起:「您說,二嫂怎麼想到和我說這些?我看二嫂的樣子,不像知道孩子的事啊!」說著,看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擰了她的鼻子一下:「有你跟著**心就夠了,我怎麼會把二嫂拉下水!」   「原來我是那勞碌命,二嫂就是那富貴人!」十一娘和徐令宜調侃。   「誰讓你嫁給我了!」徐令宜笑著把十一娘摟在了懷裡,「只有跟著我一起勞碌了!」   十一娘伏在他懷裡直蕪徐令宜道:「二嫂志向高遠,可惜身為女人身,二哥又去世了,偏居一隅,難免有些寂。她要是找你說話,你不管喜歡不喜歡,聽著就是了。」   「我知道!」十一娘窩在徐令宜的懷裡」「就是覺得有點奇怪。」   徐令宜就說起徐嗣諭來:只………縣學怎比得上謹習書院。等給貞姐兒那邊送了滿月禮,就讓諭哥兒回樂安去。   爭取參加明年的鄉試。你趁著這些日子把他的婚事定下來。成了家,他也可以安安心心地讀書,我們也可以一心一意準備諄哥兒的婚事!」   「說親的人挺多」想挑家滿意的卻有些難…………」十一娘和徐令宜竊竊私語,把二夫人的來訪暫時拋到了一旁。……   二夫人回到韶華院不免有些後悔,想找個機會再去趟十一娘那裡,誰知道項太太的請帖先到了。   太夫人看了一眼就把大紅灑金的請帖給了十一娘:「你看著辦吧!我年紀大了,容我偷個懶好了!」然後笑呵呵地望著正用畫粉在內室如鏡的青磚上畫畫的謹哥兒和笨手笨腳跟在謹哥兒身後的詵哥兒道,「我呀,就在家裡這兩個寶貝疙瘩。你們也可以放開手腳去玩去!」   十一娘原想著太夫人待二夫人不同一般的婆媳」項家請客,太夫人多半會去,這才把請帖拿過來給太夫人過目。聞言不免有些意外,道:「那天侯爺約了竇閣老和粱閣老、王大人等人到西山去登高,要妾身幫著準備吃食。只怕也不得閒。要不,讓五弟妹陪著二嫂一起去吧?」   太夫人點頭。   待五夫人來問安的時倭,就說了一聲。   五夫人面有難色:「我答應了爹爹帶著孩子回去一趟!」   太夫人和孫老侯爺差不多的年紀,能理解孫老侯覺得日子不多,想在有生之年多見見女兒、女婿和外孫、外孫女的心情,因此待五夫人在這方面特別的寬容。   「去吧」去吧!」太夫人笑道,「浙江指揮使是老侯爺原來的隨從,這次肯定又送了肥美的螃蟹。回來的時候記得帶兩簍我們嘗嘗鮮。」   五夫人高高興興地應了,問十一娘:「四嫂要什麼?我爹還有個部下在金華任參將,每年都送上好的金華酒來。我也給四嫂帶幾壇回來吧?自己吃,送人,都好啊!」   「那我就不客氣了!」十一娘笑著,心裡卻犯起愁來,難道真讓二夫人一個去赴宴不成?   她只好吩咐竺香準備衣飾,到了重陽那天」早早地起來打點了徐令宜的東西,然後把謹哥兒抱去了太夫子那裡:「我用了午膳就回來!」   「沒事」沒事!」太夫人笑道,「難道得出去一趟,喝點酒,賞賞菊。用了晚膳回來也不要緊。我們謹哥兒跟著祖母,一樣玩得興高採烈,是不是,謹哥兒?」   謹哥兒這些日子迷上了在太夫人內室的地上畫畫,十一娘有時候要說他兩句」讓他要畫就到自己屋裡去畫。太夫人卻不以為然」專派了個丫鬟拿了帕子在一旁擦畫粉,以保證謹哥兒隨時都有畫的地方。還商量著要把抱廈的地也換了這種青磚,好讓謹哥兒畫畫。謹哥兒越發來勁,聽到祖母問他,立刻點頭:「我跟祖母玩!」巴不得十一娘快點走。   十一娘哭笑不得」和二夫人去了項家。   一下馬車,她就看見了滿臉笑容站在垂huā門前的項太太和高太太。   「可把你給盼來了!」她熱情地上前攜了十一娘的手,然後伸了脖子朝她身後望去」「太夫人呢?」見後面只有一輛馬車,隨車的婆子正扶二夫人下車,微微一愣,道,「怎麼,太夫人沒有一同來嗎?」   「娘年紀大子,今天的天氣又熱。」十一娘笑道,「被侯爺攔在了家裡。」   「今天天氣是太熱了些!」高太太笑著,請十一娘和二夫人進屋。姑嫂倆都並沒有因為太夫人的缺席而不快。   十一娘暗暗奇怪。 第五百八十八章於歸(上)   十一娘在項家如坐針氈,用過午膳就藉口擔心謹哥兒一個人在家起身告辭。   項太太沒有多留,和高太太親自送她到了門口。高太太還要扶十一娘上馬車:「我們也沒有多的親戚,你要是有空,不如過來坐坐」看她的目光如母親看女兒般的慈祥又和藹,舉手投足間也儘是長輩的關愛,讓人並不覺得突兀。   十一娘強忍著才沒有露出驚訝之色。她笑著扶了宋媽媽伸出來的胳膊:「高太太這樣客氣,倒讓我不好意思再來了」   高太太很自然地笑著收了手。   十一娘看著心生佩服。眼角忍不住瞟向了身後的二夫人。   她眉頭微蹙,神色間有幾分尷尬。   十一娘暗嘆一聲,上了馬車。   如果是自己遇到這樣的事,也會覺得不自在吧?   所以一回到荷花裡,十一娘立刻上了青帷小油車,吩咐趕車的婆子:「去太夫人那裡」可走到太夫人門口的時候,她又改變了主意:「去侯爺那裡」   婆子一愣,忙恭聲應「是」,送十一娘去了外書房。   徐令宜正和管事們商量著明年的事。   他這幾年雖然賦閒在家,也不大管理庶務,可他餘威還有,又會用人,收入比三爺管家的時候翻了一番。他準備今年過年的時候把幾位大掌柜的都請到家裡來吃頓飯,也算是尊重他們這些年為他辛苦奔波。   聽說十一娘來了,徐令宜很是意外,吩咐小廝:「請夫人到小書房去坐了,然後泡壺大紅袍,讓廚房做幾樣點心送過去」   幾個管事都低下頭,做出一副沒聽見的樣子。   徐令宜繼續和幾位管事議事。   可明顯的已有些心不在焉了。   能在徐令宜面前有個位子的人,沒有一個是頭腦簡單的。   沒等白總管朝身邊的人使眼色,已有人道:「侯爺,我看這件事還要仔細再想想才是。要不,等小的們下去再議議?等有個萬全的章程了,再請侯爺定奪。」   徐令宜覺得事小抹節的事太多了,這樣議下去沒完沒了。反正他也不十分懂,不如等懂這些事的管事們商議好了他看看完事。   輕輕地「嗯」了一聲,他快步去了小書院,留下了一屋子面面相覷的管事。   十一娘端端正正地坐在臨窗的太師椅上,優雅地端著青花白底的茶盅小小地啜了一口。可徐令宜一想到她違背平常行事做派來找他,就覺得她此刻定是心急如焚。   沒等妻子開口,他就遣了屋裡服侍的。   這倒讓十一娘省了不少的事。   她問徐令宜:「侯爺,您當初說項家老爺好,是看中了他以後可以入閣拜相呢?還是看中了他為人高潔,是個好官呢?」   徐令宜有些奇怪。   但十一娘正色的時候從不說沒有目的的話。他坦然地道:「要說入閣拜相,這要有點機緣。要說品質高潔,只怕難邁過正三品這個坎。項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得罪的人多,可能是吃了項老太爺的苦頭,項老爺在這方面特別下功夫,上至閣老,下至小吏,和他交好的不少。人抬人高。這人要成事,必須得有人抬舉。所以我說,要是他機緣夠,只怕會入閣。」   十一娘也沒有囉嗦,直視著徐令宜的眼睛:「項家想重提諭哥兒和項家二小姐的婚事」   徐令宜難掩驚訝之色,立刻道:「那二嫂怎麼說?」   十一娘據實以告:「二嫂什麼話也沒有說。」   徐令宜沒有做聲,沉思起來。   十一娘也在想這件事。   項太太說這件事的時候,二夫人在身邊一句話也沒有說話。以二夫人的性格,要是不同意,只怕早就大聲阻止了。既然沒有做聲,心裡恐怕也有幾分願意。   雖然當初她反對和項家結親,也可並不是覺得項家,而是因為徐令宜行事對她少了一份尊敬。可後來的發展到今天的宴請,都讓她覺得項太太行事太過隨心所欲,有些不顧及他人的感受,心裡有了些許的牴觸。   徐令諭以後的路只會越走越寬,也許找不到一個條件如項家二小姐這樣好的妻子,可找個家世清白、人品出眾的女子安安穩穩地和他過日子並不是什麼難事。何必要把事情弄得這樣複雜。   但太夫人對二夫人一向疼愛有加。徐嗣諭如果能娶了項家的二小姐,對徐、項兩家來說,也算是親上加親了。如果太夫人不願意還好,就怕太夫人心裡就算是有些責怪項太太失禮也樂得兩家結親。   她索性先來見徐令宜。   她想給自己找個不反對兩家結親的理由。其次她也想聽聽徐令宜對這件事的看法。相比徐令宜,她如坐在井裡的一隻青蛙,根本不知道我外面的世界。   「如果不是中間隔著項太太當初的失信,我覺得能和項家結親也是件挺好的事」十一娘道,「我想聽聽侯爺的意思?」   言下之意並不看好。   徐令宜聽著想了想,沉吟道:「我上次聽你說,竇閣老的侄女在說親,竇夫人可曾在你面前提過我們家的諭哥兒?」   十一娘一愣,道:「沒有」   「你可仔細想過是為什麼沒有?」   「諭哥兒雖然是秀才,可離進士還差著遠呢何況越往後越難考。」十一娘道,「像竇閣老那樣的人家,未必會放在眼裡。」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徐令宜道,「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我們是外戚。那些目光遠一些如竇閣老這樣的人,不想摻合到以後儲君之事中去,自然對我們敬而遠之。而那些只圖眼前利益的,自然一心一意想和我們家結親。我們能選擇的範圍就變得很小。所以當初項大人一口答應了諭哥兒的婚事,我心裡是十分高興的,也是很感激的。徐令宜的親家和徐令宜寡嫂娘家的兄弟畢竟有著本質的區別」   徐令宜的贊同的。   十一娘心裡還有些彆扭。   徐令宜看了思考了半晌,輕輕嘆了口氣,握了她的手道:「要是你實在不喜歡。娘那裡,由我去說好了」   他這樣說,十一娘反而不好堅持。   她輕輕地抽回了手:「侯爺容我再想一想吧」轉身往內院去。   路上遇到徐嗣諄。   「母親怎麼會在這裡?」他滿臉的驚喜。   十一娘朝著他笑了笑,見他行走的方向,親切地問他:「是要去見你父親嗎?」   徐嗣諄點頭:「父親讓我這個時候過來。說要和管事們商量春節宴請大掌柜們的事,讓我也在一旁聽著,跟著學學怎樣管理家裡的庶務。」   「那你好好用心聽才是。」十一娘笑著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家裡的收入大部分都來自於這些庶務。」   徐嗣諄認真地點頭:「父親也這樣說。母親放心,我會好好跟著白管總學的。」   十一娘笑著「嗯」了一聲,和徐嗣諭作別。   抬頭卻看見了徐嗣諭屋頂的飛簷。   她去了徐嗣諭那裡。   「如果我們為你定下二伯母的侄女為妻,你覺得怎樣?」   十一娘態度真誠地問他。   徐嗣諭的「騰」地一下漲得通紅,嘴角翕翕,半晌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自己這是在為難他。   十一娘站起身來:「你繼續溫習功課吧?我先走了」   徐嗣諭應了一聲,送十一娘出門,卻就在她一隻腿踏出院門的時候,身後卻傳來徐嗣諭帶著幾份羞赧的聲音:「二伯母,待我一向很好……而且二伯母的學問很好……」   這與二夫人待他好不好有什麼關係?與二夫人的學問好不好有什麼關係?   十一娘在心裡腹誹著,腦子裡卻一片冰雪明白的很好。   徐嗣諭已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回到家裡,她梳洗了一番去見太夫人。   謹哥兒和詵哥兒肩並著肩向在太夫人的炕上睡著午覺,太夫人和二夫人則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說話。看見十一娘進來,二夫人有些不自在地朝著十一娘點了點頭:「過來了」   「風塵僕僕的,回去梳洗了一番。」十一娘解釋著她的晚到。   二夫人就起身告辭了。   太夫人問十一娘:「出了什麼事?我看怡真的神色好像不安似的。是不是項太太又說了什麼話?我問她,她什麼也不說」   十一娘就沒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對太夫人說了。   太夫人並沒有怒意,反而是有些擔心地望著她:「你的意思呢?」   十一娘要是還看不出來太夫人的真正意圖,也算是白活了兩世。   「我聽娘的」   這一次,她的聲音聽上去比較堅定。   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那你就和老四商量商量。」   徐令宜緊緊地抱了她:「以後誡哥兒和謹哥兒的婚事,你喜歡誰我們就去誰家提前親好了?」   庶長子和嫡次子的婚事都不是十一娘定的,他心裡有些內疚。   十一娘並不是一個揪著不放的人。   之前她戰戰兢兢,是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   日子是靠人過出來的。   拋開個人的喜好,既然當事人都覺得這門親事不錯,她也就沒什麼好擔心了。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嘛她見說的徐令宜嚴肅,不由抿了嘴笑,促狹道:「那好,我要娶順王的女兒做兒媳婦。」   徐令宜考慮了不到十息的功夫,道:「娶順王的女兒嗎?行啊」   十一娘知道他是個說到做到的,順王在皇室地位超脫,哪能說娶就娶的。   她不免有些目瞪口呆。   徐令宜卻在她耳邊低笑:「只要你不嫌棄他的女兒都是庶出就行」   十一娘半晌沒出聲。!~! 第五百八十九章於歸(中)   既然做了決定,十一娘準備和太夫人商量請誰去提親,不過。在這之前,她先去見了二夫人。   「……,高太太的話說的含蓄,項太太又一直沒個明確的說法,我怕是誤會,所以想請二嫂幫我去討個準信。要是我們家諭哥兒真有這樣的福氣和令侄女訂下婚約,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她怕項太太易反易覆,需要一個人做保證。   二夫人臉色漲得通紅,想到之前項太太的失信,想到昨天席間高太太對十一娘不動聲色的巴結奉承,表情顯得有些狼狽。   十一娘這是要自己做擔保吧!   她頗有些慚愧地站起身來:「我這就回娘家一趟!」   「那就有勞二嫂子!」十一娘也笑著站了起來,「過些日子諭哥兒就要回樂安了。他年紀不小了,如果能早些把婚事定下來,他身邊也有個知熱知冷的人,我和侯爺也不用為他操心了。」   二夫人點了點頭,送十一娘出了韶華院。   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我請二嫂回去討句準信。到時候請黃三奶奶幫著去提親。您看怎樣?」   「你做主就行了!」太夫人並沒有多問。   那邊項太太送走了二夫人,立刻去了高太太那裡。   「……,我那小姑,開口就是教訓。還說什麼讓我別像上一次那樣,不然我們家老爺的一點名聲就算是斷送在我手裡了。您聽聽她說的是什麼話?我和老爺成親二十幾年,裡裡外外哪樣不是我?」顯得有些義憤填膺。   就好像水火不能相容,高太太對項太太涉及二夫人的事就先生出三分不滿的情緒早已見怪不怪。三言兩語間她就抓住了重點。   「這樣說徐家同意這門親事了?」   項太太點頭:「讓我們家姑奶奶來討個音。」   高太太聽著思考了半晌突然站了起來:「走,我們去見你大哥去。讓他想辦法請翰林院的金翰林的夫人幫著去徐家提親我要是沒記錯,當初徐家四夫人成親那會羅家請的就是金翰林做的保山。她娘家和金翰林的關係肯定非同一般。」   這樣一來,大家豈不都知道這門親事是他們家主動提出來的?   項太太只覺得腦子「嗡」地一聲,壓根沒有聽清楚高太太后面的話。   「提,提,親?」她目瞪口呆地望著高太太,「我,我們家去提親?」   高太太不由瞪了項太太一眼:「人家既然不計前嫌你也應該拿出些姿態才是。要不然,就算是和徐家結了親,只怕心裡也有芥蒂。你總不能把柔訥嫁過去就完事,不管她的日子好過不好過吧?」   項太太聽著咬了咬牙:「好,我這就去請金翰林的夫人去徐家提親。金翰林和我們家老爺私交很好,也不用大哥出面「……   她做出這樣丟臉的事,難道還讓娘家的大哥也跟著一起低聲下氣不成!   高太太聞言滿意地「嗯」了一聲低聲囑咐她:「話說的委婉些,態度誠懇些,不可為了一時之氣誤了柔訥的終身…,只項太太連連點頭,急急趕回家去,準備了十二色禮盒第二天去了金翰林家。   金家本和羅家相熟,這門親事又是兩家議好子的,雖然有些奇怪項家的主動,但想到項家和徐家原就是姻親,也沒有在意,滿口答應說好了第二天一起去徐家提親。   項太太鬆了口氣。   回到家卻迎來了滿臉激動的貼身媽媽:「夫人,徐家請永昌侯府的三奶奶來提親了。」   項太太愣在那裡。   高太太知道了卻嘆了口氣,有些擔心起自己的姑子來。怕她行事落了下乘被人看笑話請媒人、交換庚貼、下小定都在一旁協助。   十一娘不知道高太太的心思。只覺得和項家的婚事進展的出乎人意料之外的順利,不管是聘禮聘金還是放小定點心茶葉項家都沒有提出任何的額外要求,就是最擔心的婚期之事,項家也是滿口答應一徐令宜怕徐嗣諭分心,想明年秋闈後再成親,但考慮到項柔訥明年就十九歲了,怕項家不答應,請黃三奶奶去商量,結果項家只說了一句「理應如此」把徐嗣諭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二。項大人更是派幕僚帶離一封信給徐令宜,委婉地表示了上次項太太失約的歉意。   正好滄州有消息過來,貞姐兒生了個六斤重的大胖小子。   太夫人喜得合不攏嘴,餵了一顆山楂給正和詵哥兒玩翻牌的謹哥兒嘴裡:「到時候又多了一個人給我們謹哥兒過生辰。」然後又餵了一顆給詵哥兒,對十一娘道:「既然要成親,新房要提前準備準備才是。我看,老三空出來的院子挺好的。寬敝,又靠近東角門,進出方便。翻修翻修就行了。」   十一娘正想和太夫人商量這件事。   成了家,自然不能住在外院。內院只有元娘的故居和三爺的院子空著。無娘的在故居一如元娘在世時擺著她慣用的物件,安置了小丫*打掃。十一娘準備徐嗣諄大些了再交給他處置。至於三爺原來住的院子,三爺雖然搬出去,可畢竟沒有把話說清楚,做為妯娌,她不好動用三爺的院子。所以想把貞姐兒原來住的麗景軒給徐嗣諭做新房。沒想到太夫人中意三爺原先的院子。   不過,這樣也好。趁著這機會和三房把關係理順,以後大家各在各院,各過各的,少了很多矛盾,說不定關係會比現在好很多。   「妾身也覺得好!」十一娘道,「也不知道三嫂還有沒有什麼東西放在那裡。只怕要提前打聲招呼就好!」   以三夫人的為人,她既然搬到了三井胡同長住,又怎麼會落下東西在這邊。   太夫人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明天她過來問安的時候」我問問她好了!」   正說著,有小廝跑進來:「恭喜太夫人,賀喜太夫人」大少奶奶剛剛生了位少爺。」   「哎呀!」太夫人忙吩咐杜媽媽,「打賞,打賞!」又伸手讓十一娘扶了,「我們去看看!」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十一娘也替方氏高興。   一大群人喜氣洋洋地去了三井胡同。   孩子剛出生幾個時辰,皮膚紅紅的,閉著眼睛,眉眼都沒有長開。   謹哥兒和詵哥兒爭先恐後地擠到床邊去看」一個去摸孩子的頭,一個就去戳孩子的臉,十一娘和五夫人忙各自抱了各自的孩子。   三夫人抱起孫子給太夫人看,神色間頗為得意:「孩子生下來有六斤八兩。」   太夫人笑盈盈地點頭,把孩子抱在懷裡端詳了半天,對半向在床上的方氏道:「這孩子長得像勤哥兒!」   方氏靦腆地笑。   太夫人就問:「你娘家那邊,可派人去報信了?」   按習俗」娘家的人只能在洗三的時候才能來看孩子。   方氏忙道:「已差人去稟了!」   太夫人就和三夫人說起孩子的洗三禮來。   三夫人喜滋滋地在那裡說著要請哪些人。   太夫人不動聲色地把話題轉到了徐嗣諭的婚事上:「明年夏天才開始粉房子,也不急,你隨便哪天有空過去看看,把該收拾的東西都收拾收拾吧!」   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三夫人的身上。   三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不安地挪了挪腳,低低地應了聲「是」。   ……   回到家裡,已是華燈初上。   徐令宜問她:「孩子長得怎樣?像勤哥兒還是像他媳婦?」   「孩子還太小,看不出來像誰!」十一娘笑著由丫鬟們服侍更衣,「不過,長得很壯實……娘覺得長得像勤哥兒!」   兩人正說說笑笑的」文姨娘過來。   看見徐令宜在屋裡,她有些意外。   「奴婢聽說二少爺過兩天啟程去滄州,做了幾件小衣服」想讓二少爺幫著帶過去。」   「你讓丫鬟交給宋媽媽就行了。」十一娘道,「到時候宋媽媽會跟著二少爺一起去滄州。」   文姨娘笑著應是」退了下去。   十一娘卻暗暗奇書徐嗣諭帶著徐嗣諄代表徐家去滄州送滿月禮,她早就跟文姨娘說了,而且還讓文姨娘有什麼東西想帶過去就交給宋媽媽好了。文姨娘怎麼為這件事又專程來問一次。   她不由望了一眼徐令宅或者,文姨娘有什麼話不好當著徐令宜說?   第二天文姨娘和舁蓮房來給她問安的時候,她留了文姨娘說話。   「夫人」文姨娘臉色飛紅,顯得很不自然,「過兩天是我待寢的日子,我想請侯爺到我那裡去坐坐!」   十一娘大吃一驚。   她沒有想到自己會遇到這樣的事……覺得很尷尬…………點頭說了句「我會跟侯爺說的」就端了茶。   文姨娘望著十一娘有些不自在的神色,欲言又止,低頭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給太夫人問安回來,十一娘據實以告。   徐令宜有些奇怪,想了想,道:「那我過去看看吧!」直接去了文姨娘那裡。   不一會,文姨娘那邊的丫鬟過來道:「夫人,侯爺說,讓您早點」歇了,不用等門了!」   十一娘應了一聲,心裡亂糟糟的,去了謹哥兒的暖閣。   謹哥兒正躺在那裡聽阿金講故事。   看見母親進來,一躍而起:「娘,講故事,講故事!」   十一娘笑著抱了孩子,翻開徐令宜給謹哥兒畫的畫冊,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著,心慢慢沉靜下來。 第五百九十章於歸(下)   「十一娘摸了摸兒了順滑的頭髮,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畫冊,幫他掖了掖被角,朝著阿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好好地照顧謹哥兒,這才輕手輕腳地出了暖閣。   外面颳起了北風,呼拉拉,打得窗戶啪啪地響。   十一娘上了床。   被子裡暖烘烘的。   她望著帳頂的香囊,突然想起自己剛嫁進來那會……好像越走越遠了……   翻了個身,聽到外面有輕盈的腳步聲。   「怎麼還沒有睡?」帶著一身寒意的徐令宜坐在了床邊,「冬要養。今天變了天,早點睡才好!」   十一娘抬頭,仔細地打量眼前這個人。   目光還是那麼明亮,聲音還是那麼低醇,只是再也沒有了初見時眉宇間端凝,而是讓她熟悉的溫和。   好像大家都有變化。   「怎麼了?」徐令宜笑著問她。   「沒事!」十一娘抿了嘴笑,坐起身來,「文姨娘找你什麼事?」   徐令宜起身去更衣:「文家出了點事,她找我商量該怎麼辦?」語氣顯得有點輕描淡寫的。   他不是早就不管文家的事了嗎?怎麼又留在文姨娘那裡和她商量?   十一娘不由追問:「文家出了什麼事?」   畢竟涉及到當年皇上在潛邸的事。   「我曾幫過文家一點小忙,文家為了答謝我,送了筆錢過來。」徐令宜想了想,斟酌著把當初的事告訴了十一娘,「我沒有要,但文家執意不肯收回,就這樣放在了文氏的手裡。文家前幾年想通過楊氏做內務府的生意,銀子用了不少,但效果不大。後來楊家出事又拿了不少銀子出來打點。文家的生意不是哪一個人的生意。這幾年文家的三爺當家,生意不順不說,還丟了江南織制的生意,氣勢大不如前。   家裡的長輩頗有異議,甚至有人提議讓文氏的胞兄來打理家族生意。文三爺情急之下做起了海上貿易。賺了些錢,勉強挽回了局面。結果王家出事後,原來跟著王九保的一些人又做起了海上生意,文家的連著被搶了兩次,陪了不少銀子,元氣大傷。文氏的胞兄就派人來見文氏,說想趁著這機會得到家中長輩們的支持主持家中事務。這樣一來,大家的日子都好過些。」   十一娘想到前些日子文家曾派人來給文氏送了些綢緞文姨娘還拿了幾匹貢品送給她,原來文家還有這層意思在裡面。   「當年文氏的胞兄就是因為行事太過謹慎,文氏的父親去世後,家裡的長輩選了文三爺管理生意。現在文氏的胞兄趁著文三爺勢弱,要重新奪回管理家族生意的權利,文氏拿不定主意,就找我說這事。」徐令宜道,「我想那錢原本就是文家的,既然文氏想把它還給文家助她胞兄一臂之力,那就還給文家好了。也算是對當年之事的一個交待吧!」   這樣一來,兩家的關係豈不是更疏遠?   十一娘很是意外,不禁道:「那文姨娘怎麼說?」   「說了些感激的話。」徐令宜道「然後商定了一今日子,讓文家的人來拿錢!」,有了這筆錢,文姨娘的胞兄肯定會贏得族中長老的支持。   難怪要私底下和徐令安說。   文姨娘這樣等於是插手並影響到了文家內部的事務!   可到了文家來人的那天,文姨娘的舉動卻出乎了十一娘和徐令宜的意料之外。   徐令宜讓十一娘去問文姨娘要不要見見自己的胞兄。文姨娘卻輕輕地搖了搖頭:「於公,文爺是侯爺的坐上客,我是內院的女眷;於私,文爺是我的胞兄,我是侯爺的妾室。不管於公還是於私」奴婢都沒有資格去見文爺。既然如此不見也罷。」她語氣裡帶著幾分譏諷。   的確。於公,男女授受不親內院的女眷不能去見男客;於私,妾室的兄弟姊妹不算是親戚。於公於私她的確都沒有資格去見文家的來人。   這算不算是對當年家文家送她進京的一種抗議呢?   只是抗議來的有點晚「……,這種變化好像是從秦姨娘死以後……那個時候,她知道手裡那筆巨款的來由……   十一娘保持了沉默。   文家卻好像誤會了文姨娘的舉動。派了能說會道的媽媽求見十一娘,想見文姨娘一眼。   十一娘並沒有攔者,可文姨娘卻給了來者閉門羹。   冬紅看著不由擔心:「姨娘」侯爺把我們的鋪子也收了,您又不見文呢……我們這樣只進不出,很快會坐吃山空的!」   文姨娘「呸」了她一聲:「胡說什麼?爛船也有三斤釘。我怎麼也不會少了你的吃穿,更不會少了你的嫁妝!」   冬紅臉一下子通紅。   秋紅幫她說了一門事,過子年她就要出嫁了。   小丫鬟夏紅就在一旁捂了嘴笑。   秋紅佯怒地打了她一巴掌:「還不去幫姨娘把線分出來!只知道傻頭傻腦地杵在這裡!」   夏紅笑著躲開,脆生生地說了句「姨娘我去繡花了」,就一溜煙地跑了。   文姨娘直笑。   冬紅就討好地道:「姨娘的這枇杷繡得可真好!」,文姨娘望著手裡繡了快半年的帕子,不由皺了皺眉:「我看夫人很輕鬆的樣子,怎麼到了我手裡,就這麼難呢?」然後嘀咕道,「現在大小姐也嫁了,生意也沒了,銀子也還給了文家,我再也沒有了牽掛,又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了,可以過些繡花養鳥的悠閒日子了……」說著,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床角掛著的香囊上。   那裡面藏著當年她北上時母親給她的三萬兩銀票。   這些年她吃穿都在徐府,利滾利,應該有三萬三千兩銀子吧?   過幾天得想個法子把利錢兌出來。不然時間長了,錢莊當成死帳處置了可就麻煩了。到時候要到官府的寫保書」豈不就暴露了?以徐令宜的性格,到時候肯定會懷疑她偷偷留了三萬兩銀子。   她可不想讓母親關心被人這樣的曲解!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頭痛起來。   思來想去文姨娘派夏紅打聽徐嗣勤什麼時候給兒子做滿月禮:「……,到時候全家都會去三井胡同吃喜酒。到時候只說銀子沒了要去鬼……」   文姨娘在心裡盤算著。   十一娘卻有些吃驚望著戰戰兢兢地立在她面前的管事媽媽。   「這樣說來,從下咋I月開始,我們就不用再往大覺寺送香油錢了?」   管事媽媽有些惶恐地點頭,用眼角偷偷打量十一娘的神色:「,說鏡空師傅,不楊姨娘正式拜在了大覺寺主持門下做了關門弟子,以後就是大覺寺的人了。用不著我們家供養了!」   楊氏,果然在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頑強地生存下去!   十一娘點了點頭,讓竺香拿了對牌給那婆子,去司房把楊氏的香油錢勾了。又把這件事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只是點了點頭,說起三井胡同那邊的滿月禮來:「到時候人多口雜,不比在家裡,你別讓謹哥兒離開你的眼睛。萬事小心一點總不為錯。」   這還是謹哥兒第一次出門喝喜酒。   「侯爺放心」十一娘笑道」「妾身會好好照顧謹哥兒的。」   到了去三井胡同吃喜酒的那一天,十一娘一直沒有忘謹哥兒離開自己的視線,反而是徐嗣諄和徐嗣誡,兩人形影不離,一會兒跑到前面去看前面吃席的人,一會跑到內院在打牌的花廳亂竄。   還發身邊的媽媽、婆子都一直跟著,讓十一娘放心了不少。   到了下率德音班的人來唱堂會。   徐嗣諄拉了徐嗣誡去看戲:「……等會我們去後臺。那裡還有大刀,長槍!」   徐嗣誡很欽佩地望著徐嗣諄:「四哥怎麼知道後臺有大刀,有長槍!」   徐嗣諄很細心地跟徐嗣誡解釋:「上次我跟著父親到竇閣老家吃喜酒,韓建告訴我的。他說,他們家唱堂會的時候他就常常跑到後臺去玩。還可以耍大刀!」   「韓建是誰嗎?」徐嗣誡好奇地道。   「他父親是工部的一個侍郎。」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唱堂會正院去,「和竇淨玩得很好。王允也認識他。」說到這裡他「哦」,了一聲,道,「王允你還記得嗎?」   徐嗣誡點頭:「王勵王大人的兒子。」   「五弟的記性好好啊!」,徐碉諄笑道,「難道先生教吹笛子,我還只停留表面,五弟已徑會吹曲子了!」   徐嗣誡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戈陽腔那獨有的鏗鏘聲越來越大地傳到耳朵裡。   兩人個小傢伙〖興〗奮起來,在東廂房前的美人倚擁了一個位置津津有味地聽起戲來。   方氏把十一娘帶到自己的暖閣:「四嬸嬸,您先將就著歇一歇。」   三井胡同的宅子太小在正院前搭了個臺子唱堂會,鑼鼓一開始整屋都聽得見。謹哥兒習慣了睡午覺,聽到很煩躁,午覺沒睡好,下午有點吵。方氏就給十一娘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   十一娘把兒子放在炕上。   謹哥兒卻立刻睜了眼睛。   「娘!」伸了手要十一娘抱。   十一娘現在抱他已經很吃力了。   她想了想,索性脫鞋上炕,半摟了謹哥兒。   謹哥兒在母親的懷裡,又沉沉地睡著了。   方氏看著就鬆了口氣。   「客人這麼多,你才剛滿月,快去歇會吧!」十一娘輕聲道。   方氏笑道:「沒事,孩子有乳娘幫著帶,我也沒什麼要緊的事!」   兩人正說著,外面傳來喧譁聲。   方氏忙起身去看,很快帶了徐嗣諄的貼身小廝王樹進來。   「夫人」,」王樹臉色煞白,人像篩糠似的的,「四少爺和五少爺都不見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滿月(上)   十一娘也不禁臉芭大變,立刻吩咐方氏:……你快去問問各道門上當差的、我們帶來的護院,看有沒有見諄哥兒和誡哥兒出門,有沒有誰搬大件的東西出去。」又問王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王樹則哆哆嗦嗦地道:「四少爺和五少爺在東廂房的美人倚上站著看戲,小的就一直站在臺階下看著兩位少爺。有府裡的姐姐遞吃的過來,我就扭頭道了聲謝,回過頭來就沒看見四少爺和五少爺了。我趕緊去找,走了個遍都沒有看見兩位少爺。」   這裡畢竟是三爺的府第,有些地方王樹未必熟悉。而且徐嗣誡身邊還跟著南勇媳fù。   她立刻道:「你找的時候可曾碰見五少爺身邊的人?」   「沒有!」王樹精神一振,「我在東廂房臺階旁,五少爺身邊的人在兩位少爺身後。」   這樣嘈雜的環境,十一娘在兩人身邊都安排了服shì的人。徐嗣諄身邊的人沒看見徐嗣諄,徐嗣誡身邊的人卻沒有動靜,而且兩邊的人還沒有碰頭……   十一娘心中略定,一面下炕跋鞋,一面吩咐紅紋好生照看謹哥兒,然後叫了竺香了秋雨:「竺香帶著玉梅幾個到外面找一找,秋雨跟我到後院去找。」又吩咐王樹,「把那個給你遞吃的丫鬟找來,我有話問。」最後道,「我們在正房旁的夾道碰面。」   大家應聲而去。   可能都去看戲了,後罩房沒有人,前院的鑼鼓聲、笑聲、喝彩聲不時傳過來」讓院落更顯幾分靜謐。   十一娘很快轉了一圈,匆匆去了事先說好碰面的夾道。   那邊早站了三個惴惴不安的三個人~一個王樹,一個三十來歲的fù人,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   看見十一娘」三個人都有些慌張地迎了上來。那個三十來歲的fù和小丫鬟更是惴惴不安地跪在了地上:「四夫人,是三夫人的吩咐,讓奴婢給看戲的爺們送些茶點。」說著,指了那小丫鬟,「東廂房那邊安排的是她。」   正說著,方氏帶著個小丫鬟氣喘籲籲地走了過來:「四嬸嬸,我仔細問過了,沒人看見四叔和五叔出門。也沒有誰搬東西出去。」然後望著那fù人和小丫鬟奇道,「你們怎麼在這裡?」說完突然明白過來,忙對十一娘道」「四嬸嬸,這兩個都是我的陪房,從小在我身服持……」   也就是說,這是突發事件了。   十一娘思付著,帶了王樹:「走」我們去外面看看!」   方氏不敢慢怠,忙和那fù人跟在身後。   人高的戲臺座南朝北搭在正屋前,戲臺圍了一層大紅粗布,臺上正在唱《觀燈》。小夫妻倆人你一句,我一句,喜氣洋洋的。   身份重要的女著在東廂房,男賓在西廂房」一些街坊鄰居就在院子裡看戲」大人笑,小孩竄,十分熱鬧。   十一娘站在正屋和東廂房路口張望,竺香正好從東廂房出來,兩個碰了個正著。   「怎樣?」她急急地問。   「五少爺身邊的人說,南媽媽跟在五少爺的身邊。」竺香道,「我讓他們去找南媽媽了,還沒有回音。」   十一娘不由低頭沉思。   一群衣飾華麗、年輕貌美的女人站在那裡,已有人朝他們張望。   方氏不敢吭聲,竺香想了想,喊了聲「夫人」正想提醒十一娘,十一娘已指了戲臺下的紅圍帳道:「那個地方你們可找過了?」   那裡是戲子們換行頭、休息的地方。   竺香和王樹都反應過來,兩人齊聲說了句「我去看看」匆匆liáo了圍布鑽了進去。   十一娘也跟著鑽了進去。   迎面一陣刺鼻的粉香。定睛一看,裡面有十來個人。其中一個相貌妖繞、穿著青衣服飾的人正平八穩地坐在棚子裡唯一一張太師椅上,有兩化、八歲的小男孩在一旁端茶倒水池服shì著,還有兩、三今年長的男子,沉默地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收拾東西演服、頭飾,其他的人都圍在一起鬨笑,還有人聲音高聲朝著坐在太師椅上的人道:「……七師兄,你快來看!像不像當年名滿燕京的柳惠芳……」卻看見珠環翠繞,肅然生威的十一娘。   那人的聲音嘁然而止。   圍在一起的人立刻感覺到了異樣,紛紛轉過身來,圈子也就散了。   十一娘看見了神色窘迫地站在那裡徐嗣諄和南勇媳fù,還有滿臉〖興〗奮的徐嗣誡。   她的臉沉了下去。   竺香和王樹卻沒有查覺。   失而復得的驚喜讓兩人一個喊著「四少爺」一個喊著「五少爺」熱淚盈眶地撲了過去。   前先圍著徐嗣諄和徐嗣誡的人都lù出幾分不安,神色惶恐地退到了一旁。   屋子裡的氣氛立刻緊張起來。   坐在太師椅上的更是起身朝著十一娘作揖:「夫人,您是?」   十一娘看也沒看他一眼。   「夫人!」南勇媳fù臉色有些青白,嘴角翕翕地望著十一娘,滿臉的慚愧。   徐嗣誡卻朝十一娘跑過去。   「母親,母親!他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十一娘,揮著長長的水袖,「好不好看粉藍sè雲錦,襯著徐嗣誡粉nèn的清麗的小臉,如四月初綻的白玉、蘭。 第五百九十二章滿月(中)   已惹些麻煩呢?..   還有一個原因十一娘沒有告訴徐嗣諄。   她要是親自處置這個人,勢必會驚動太夫人、徐令宜、徐令寬,甚至是五夫人,讓徐嗣誡再一次成為眾人關注的中心。   往事,對徐嗣誡是一種傷害。   但紙包不住火。   她想等徐嗣誡再大一些,找一個適當的機會,由她親自來告訴他一個關於他身世的「「故事,」,而不是待他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版本後傷心不已地到處找人求證.....徐嗣誡雖然不是她生的」卻在她身邊長大。   她不允許自己的孩子這樣的狼狽。這也是她當初為什麼會對服侍徐嗣誡的丫鬟、婆子都精挑細選,甚至超過了之後為謹哥兒挑選丫鬟、婆子的慎重。也是她為什麼走到哪裡都把他帶在身邊的原因。只有在她的身邊,那些人才不會亂說,減少徐嗣誡聽到那些流言蜚語的機會。   所以她最後提到徐令宜和徐令寬,實際上是在告誡周德惠,如果不遵守諾言把那個人趕出燕京,徐家是決不會罷休的。   徐嗣諄哪裡知道十一娘心裡的這些彎彎曲曲,他兩眼發亮地望著十一娘:「「母親,您好厲害。連他們的班規都知道?,」   十一娘不由汗顏。   忙道:「「我這也是聽別人說的。不像你」能跟著你父親到處走動,印證這些事是不是正確的。,」然後笑道,「「事事洞察皆學問,人情練達亦文章。   所以你要好好地跟著你父親學習那些庶務,遇到那些狡猾的人,就騙不了你了。以後弟弟們遇到危險,稱也可以好好地保護他們了」不讓別人欺負他們了!,」   「「我知道!,」徐嗣諄大聲道」「「我會好好讀書,也會好好跟著父親學習管理庶務的。到時候不讓別人欺負弟弟們。,,十一娘笑盈盈地望著他點頭。   徐嗣諄也綻開一個羞赧的笑容。   十一娘就趁機道:「「你是哥哥,要是以後再遇到剛才那種情景,只管拉了誡哥兒出來。知道了嗎?,,誰知道徐嗣諄聽了表情一滯,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   十一娘有些意外,想了想,柔聲道:「「不要緊,我們諄哥兒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景」不免有些緊張。以後就知道了!,,徐嗣諄卻搖了搖頭,性生生地望了十一娘一眼,低聲道:「「我,我害怕!,」   十一娘一愣。   徐嗣諄已道:「「.....他們那麼多人.....南媽媽要去報信....我害怕......拽著南媽媽的手臂...「..,」   十一娘「「撲哧,」笑起來。   徐嗣諄愕然地抬頭。   十一娘的眼睛亮晶晶的,還帶著幾分狡黠:「「你害怕他們」有沒有想過,他們也害怕你!,」   「「他們也怕我?,」徐嗣諄吃驚地望著十一娘,「「他們人多,怎麼會害怕我?,」   「「這世上,可不只是人多就行的!,」十一娘慢悠悠地道,「「你想想」他們人雖然多,可你的身份比他們高,到周班主那裡說一聲」就能讓他們被班規處置,甚至是被趕出燕京。他們明明知道」為什麼他們還會圍著你們鬨笑呢?,」   徐嗣諄顯得很困惑。   十一娘鼓勵他:「「你想想當時的情景!,」   「「我們去後臺.....,」徐嗣諄回憶道,「「他們看到我們都垂手立到了一旁.....聽見我問有沒有大刀,都圍了過來......還有人給我們端茶水過來,有人告訴我怎麼舞大刀...只有那個坐在太師椅上的人沒有動.....   那個人就主動給我們唱戲。還問我們愛聽不愛聽,要是愛聽,以後可4點了他去唱堂會,如果想學,他還可以告訴我們唱.....他臉上撲了很多的粉,卻不像雨花她們,是香香的,反而味道很怪,很難聞.....我拉了五弟要走,他卻攔了我,非常要教我唱戲不可。南媽媽進來了,要帶我走,那人一直求.....,」他說著,怯生生地望著十一娘,「「我就聽他唱了兩句.....五弟聽著好聽,跟著他學起來.....,,十一娘不聽也能猜出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就像很多初出社會的人一樣,心裡明明不願意,卻不好拒絕.結果被人得寸進尺.....   她輕聲問他:「「你看,你們剛進去的時候,他們主動問你要什麼,還端茶水給你們喝。和我們家那些小廝一樣。那他們什麼時候開始笑你們呢?,」   徐嗣諄沒有立刻回答,臉上慢慢露出恍然的表情:「「是南媽媽說他們,我緊緊拽了南媽媽的胳膊,五弟唱戲給他們聽的時候.....」」   十一娘就若有所指地道:「「你看,你不怕他們的時候,他們都看你的臉色行事。等你露出害怕的表情時,他們不僅不怕你了,還笑話你!所以說,這不是人多人少的事,是誰的膽子更大的事!,」   徐嗣諄低下頭,拳頭緊緊地握成了攥。 第五百九十三章滿月(下)   有些事,點到就行了。說多了,只會讓人反感,有時候甚至有理也變成了沒理。祥林嫂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十一娘望著徐嗣諄表情凝重的小臉,笑道:「好了,我讓秋雨她們打水你們洗把臉那地方,烏煙瘴氣的,等會還要到祖母面前問安,可別衝撞了祖母。」,然後叫了秋雨進來,「讓大少奶奶虛驚了一場,你們就別再麻煩大少奶奶了,讓小丫鬟打水進來就走了。你們服侍四少爺、五少爺梳洗一番。」,讓她帶了徐嗣諄和徐嗣誡去了旁邊的耳房。又叫了竺香進來:「去跟太夫人稟一聲,就說今天魚龍混珠的,我怕嚇著謹哥兒,等會就不出去聽戲了。」   竺香應聲而去。   十一娘笑容微斂,露出沉思的表情。   早些年,徐嗣誡雖然漂亮,但畢竟年紀小,養在內院,來來往往都是親朋好友,徐家其他孩子也多是相貌出眾,大家還不覺得。這些年眉目漸漸長開了,他眉目間漸漸有了份別與徐家孩子俊朗的妍麗。如果不提,也只是覺得這孩子太過精緻。現在既然有人道破,難保不會憶起從前的舊事,把他和當年豔名遠播的戲子柳惠芳聯想到一塊。與其引起別人的注意惹來些麻煩,還不如找個藉口待在暖閣,待戲散了場再說。   十一娘一向對謹哥兒的事很上心,太夫人聽了並沒有疑心,而兩個孩子被十一娘拉著他們生活的一些趣事,自然講得津津有味,更是沒有查覺到她的用心。只有謹哥兒」睡好了」聽到外面人聲鼎沸,笑語喧闃,鑼鼓震天」哪裡還坐得住,嚷著要出去看熱鬧。   一向最喜歡粘著十一娘的徐嗣誡聞言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來。他抿著嘴,忍了又忍,最後垂下了頭。   十一娘看在眼裡,暗暗嘆了口氣,吩咐竺香去把五夫人家的詵哥兒帶過來:「……有個做陪的,也免得謹哥兒鬧騰。」   五夫人對三夫人請了這麼多的鄰裡街坊心中本就不滿」怕有粗鄙之人嚇著了詵哥兒,竺香的到來正好讓她有個臺階下,不僅讓乳娘把謅,哥兒送到了暖閣,還把歆姐兒也一併送了過去。   方氏在廂房裡陪著太夫人和自己的母親,想著滿屋的男孩子,只有歆姐兒一個小姑娘,又想到她平素和金氏玩得來」忙請了金氏過去做陪。   大人說話小孩子聽。金氏正是無聊的時候,聞言喜滋滋地去了。   三夫人看著不由毛結。   方夫人自來燕京後,和她已經打了幾次擂臺,每次她都敗北。這次她特意把金氏安排在太夫人身邊,就是想讓親家方夫人看看太夫人是怎樣寵金氏的」誰知道太夫人還沒有說上兩句話,就被方氏支走了不說,還是滿心歡喜被支走的。她不由生出「扶不起的阿鬥」,之意來。   歆姐兒自從和謹哥兒為了一對黃鵬鳥結了怨之後,每次看見謹哥兒都扭了頭走。偏偏謹哥兒對這件事早就沒有了印象,跑到她面前喊,「姐姐」。歆姐兒氣鼓鼓的,見十一娘在跟前,又不能不理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喊了聲「六弟」然後笑盈盈地跑到了徐嗣諭的面前:「四哥,我們玩丟沙包。」還得意地看謹哥兒一眼。   謹哥兒正被她的弟弟詵哥兒追著:「六哥,六哥」我們騎馬馬!」   和歆姐兒不同,詵哥兒最喜歡和謹哥兒玩。不僅是因為兩人年紀相仿,而且是在謹哥兒屋裡,十一娘不像五夫人,對他有很多的限制,很多在自己屋裡不準做的事,在謹哥兒這裡都可以盡情地去做。讓他有種隨心所欲的感覺。   他一進屋就掙扎著從乳娘的懷裡溜了下來,拉了謹哥兒的衣襟,討好地喊著「六哥」:「我們騎馬馬!」模樣兒很是諂媚。   歆姐兒看著就跺了跺腳,尖聲喊著「詵哥兒」,:「小心我回去告訴娘!說你在謹哥兒屋裡亂來。」   父親最喜歡姐姐,姐姐因此脾氣最大。詵哥兒對歆姐兒隔三岔五的憤怒早就視而不見。繼續纏著謹哥兒:「好不好?六哥。好不好?」,謹哥兒也很喜歡和詵哥兒玩。   在他的印象裡,徐嗣諭今天在,明天走,印象不深,交集也不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徐嗣諄雖然好,卻膽子很小。   這也不讓他幹,那也不讓他幹,比身邊的媽媽管的還寬。徐嗣誡和他住在一起,他要幹什麼,總是很耐心地陪著他,還做小雞小鳥送給他。可總不如詵哥兒兩人在一起玩什麼的時候總是興致勃勃,讓人覺得盡興。   他立刻蹬蹬地爬到了長案上的太師椅上,笨拙地去抽huā觚裡的雞毛撣子。   阿金看了忙上前幫忙。   謹哥兒就把雞毛撣子給了詵哥兒。詵哥兒夾在腿間做騎馬的樣子,在屋裡「駕駕駕」,地跳著,還喊謹哥和:「,六哥也來玩!」,謹哥兒就跑到炕上拿了佛塵,兩個人在屋裡嬉笑打鬧著。   歆姐兒臉繃得緊緊的。徐嗣諄忙道:……二妹妹,我們來丟沙包吧!」   金氏也哄著歆姐兒:「好啊,好啊!我們好久都沒有在一起玩了!」,歆姐兒的臉色這才好了些。   孩子們現在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順眼,長大了,卻都是美好的回憶。   十一娘看在眼裡,笑著把炕讓出來給歆姐兒丟沙包。   兩個小的卻一個拿著雞毛撣子一個拿著佛塵打了起來。   屋裡鬧騰的比過葬還熱鬧。   豐一娘卻鬆了口氣。   回到家裡,她問徐令宜:「外面的人都是怎麼傳誡哥兒的?」,徐令宜一愣,道:,「你聽到什麼風聲了?」,十一娘把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徐令宜:「……有一就有二,我們不能護著他一輩子。要早做打算才是!」   徐令宜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明天開春誡哥兒就要搬到外院去了。」十一娘道」「我想給他安排個偏僻些的院子」再讓白總管給誡哥兒挑幾個機靈的小廝,有什麼話,傳到他那裡去也不容易。等過兩年,他懂事些了,再把他的身世告訴他。別的也不多說,只說他生母是侯爺的外室,後來生母去世,侯爺就把他抱了回來……」,徐令宜想了想:「行,就照你的意思辦!」,……   過了幾天是冬至,十一娘趁著幫太夫人貼九九消寒圖的時候把這件事說了:「……清清靜靜的,也好讀書。「」   徐家的男孩子到了十歲就會搬到外院去另院而居。至於怎樣安排,十一娘是母親,自然是聽她的。太夫人也沒有仔細地想。一面笑著餵了一小塊柿餅給謹哥兒吃,一面道:「你安排就行了!」   「那我就開始準備給誡哥兒搬家的事了!」十一娘說著,給太夫人遞了支沾了朱紅色顏料的筆,給九九消寒圖上的梅huā圖點huā瓣一待九九八十一枚huā瓣點完,冬天就過完了。   謹哥兒站起來:「祖母,祖母,我幫您點上。」   「好,好,好。」太夫人溺愛地把筆遞給了謹哥兒,「我們謹哥兒幫祖母點上。」說完」想起什麼似的「噫」,了一聲,道,「上次聽戲,方夫人說她這幾天就要啟程回湖州了,準備儀程的銀子你讓竺香到玉版那裡拿吧!」,安府裡的舊例,方夫人這樣的親戚」儀程是二十兩銀子。太夫人讓從玉版那裡拿,那就是走太夫人自己的帳,分明是想給添一些。   十一娘想到方夫人在太夫人面前落落大方的模樣」知道太夫人是對方夫人有了好感。笑著應了,待方夫人走的時候請了桌宴席」除了送上太夫人的儀程,還送上了她自己的儀程。   方夫人笑著道謝回了湖州。年前給三夫人送春節的時候,專程給太夫人送了兩支五十年的人參,給十一娘送了幾兩上好的血燕。   照著太夫人和十一娘送的東西加了一成。   十一娘說給徐令宜聽。   徐令宜道:「所以我說這樣的人家沾不得你不送東西,他覺得你失禮:你送東西,他要和你算得一清二楚的還要再加一點,特別沒有意思。」   十一娘聽了直笑,道:「我聽說都察院的左都察使對方探huā別眼相看,想請方探huā到都察院任職?可真有此事!要是這樣一來,他們家又要出個御史了!」,徐令宜奇道:「你聽誰說姐」   十一娘笑道:「只井侯爺眼觀四路,不許妾身耳聽八方啊!」,徐令宜失笑。   有小丫鬟進來:「夫人,高青和南京那邊的年節禮到了!」,東西由外院的管事們入庫,如果有隨車的媽媽,會進來問安,送上些小禮物。   十一娘丟下徐令宜去了huā廳。   南京那邊照例是些時興的飾品,太夫人如今已經不見客了,十一娘賞了銀子、席面打發下去吃酒、歇息。七娘送的是些藥材。除了給十一娘問安,還帶了兩封信過來。   「一封是給夫人的,一封給五夫人的。」那婆子難掩喜色,「我們家太太九月份的時候就診出喜脈,如今平安順利,想著夫人和五夫人一直為我們太太擔心,得提前給兩位夫人送個信才是。五夫人又到了快生產的日子,太太做了些小衣裳送過來。所以才把這送年節禮的時間往後推了推,幾樁事一起辦了。還望夫人不要見怪!」,說著,曲膝福了福。   「真的!」,十一娘聽了也不禁為七娘高興,迫不及待地拆了封,一目三行地瞥了一眼,忙笑著喊了秋雨,「陪這位媽媽去五夫人那裡。」   那婆子喜盈盈地去了。   十一娘望著那婆子的背影,突然想以了被七娘收養的嗣子……!~ 第五百九十四章教訓(上)   五夫人接了信,立刻來找十一娘:,i怎麼樣,我這主意好吧!」十分得意的樣子,「那次我陪她去看大夫的時候,大夫也說了,讓她別著急。我看,她沒孩子就是急得。」然後道,「四嫂,我看,你不如清兩件謹哥兒小時候穿的衣裳,我再找兩件詵哥兒小時候穿的衣裳,讓那婆子一併帶到高青好了。保估她這次能一舉得男。」說完,還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   十一娘看著不由笑起來。   五夫人就悄她去找衣裳。   「九月份就診出喜脈,產期應該在夏天。」十一娘笑著,挑了兩件大一點的白sè淞江三稜布的衣裳:「謹哥兒是冬天出世的,這衣裳帶過去只怕到時候小了些。」   「哎呀!」五夫人笑道,「圖個好兆頭罷了。穿不穿隨她了!」說著,看見箱子裡有件大紅的刻絲百子嬉遊的小襖,不由彎腰拎了看:「這件衣裳真漂亮,我怎麼沒什麼印象…………」話沒說完,臉色一變,一手叉了腰,「四嫂,我好像要生了!」   「不是說月中的嗎?」十一娘先是心頭一驚,但很快鎮定下來,先扶她坐到了旁邊的墊了大紅織錦坐墊的太師椅上,然後吩咐秋雨、芳溪叫的叫穩婆,喊的喊肩輿,又叫了宋媽媽在家看著謹哥兒,十一娘陪著去了五夫人那裡。   等到掌燈時分,五夫人很順利地生了次子。   五夫人一面吃著酒釀臥蛋,一面嗔道:「跟七娘說,都是為了她,我這才早產的。」   十一娘抱著白白胖胖的孩子直笑:「你放心,我這就寫信給她。」   正說著,得了信的太夫人過來了。   看到眼睛還沒有睜開的小孫子,老人家高興得不得了:「瞧這模樣,和謹哥兒長得可真像!」   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   太夫人時時把謹哥兒掛在嘴上,偶爾就會出現這樣說漏嘴的時候。   她忙道:「是啊,和我們謹哥兒出生的時候一樣」長得壯實。」然後高聲問石媽媽:「怎麼?五爺還沒有回來嗎?」   石媽媽是個通透之人,立刻笑道:「已經派人去宮門外等了。我再派人催去。」又問五夫人,「您看,紅燈胡同那邊是現在就去報信好呢?還是明天一大早去報信呢?」   孫老侯爺的遺憾就是沒有兒子。詵哥兒出生那會」不顧俗禮,洗三的時候過府來看外孫。這次五夫人又生了個兒子,孫老侯爺的喜悅可想而知。   「這就派人去報給我爹知道。」五夫人想起來臉上就溢滿了笑容。   十一娘就建議:「要不,順便也給三井胡同送個信?」然後和五夫人說起孩子的洗三禮來,「……你看怎麼辦好。到時候我也好把菜式定下來」   現在是冬天,又到了快過年的時候,很多鋪子早就關了門,有些東西有錢也買不到。可五夫人一向心疼孩子」又是要面子的人,只要是她這個房頭辦事,總要爭個喝彩。聞言沉吟道:「我想到時候席面上用道芥菜或是菠菜」不知道能不能買得到?」   北方的冬天新鮮蔬菜難得,何況是春天收穫的菠菜。   「我回去就跟管事們說」十一娘道,「看能不能到豐臺的溫棚尋一些。要是不行,你看用水蘿蔔或是小黃瓜怎樣?我們家備了不少用做過年。」   用水蘿蔔或是小黃瓜也很體面了。五夫人沒有太過糾喜,笑道:,「行啊!四嫂幫著拿主意就行了。上次詵哥兒的周歲禮,大家都說好!」   大家說說笑笑的,把這件事給揭了過去。待徐令寬回來」抱著孩子笑得合不攏嘴,忙了大半夜,給孩子取名叫「誠」。   「信也,君子也!」   太夫人連聲說「好」。   十一娘則忙著買菠菜。   好在白總管是個十分能幹,當天下午就送了一筐進來。   十一娘算了算」還有多的。讓宋媽媽用牛皮紙包了兩份,一份送到弓弦胡同,一份送到算太夫人那裡。   晚上宋媽媽回來,帶了甘太夫人給謹哥兒做的衣裳和吃食,又低聲對十一娘道:「餘杭的大舅奶奶來信了。讓大舅爺開春就把五少爺送回餘杭去。這樣王姨娘也可以一心一意地照碩大舅爺了。王姨娘出來接菜的時候,眼睛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了的。」   十一娘暗暗吃驚。   今年開春,羅振興的姨娘生了個兒子,羅家「家」字輩裡排行第五。因是庶子,沒有宴請,只有四娘、五娘、十一娘幾個做姑媽的去看了看,送了份見面禮。   「誰告訴你的?」她不禁道,「我大哥怎麼說?」   夫妻分離,身邊這個又是日夜相處、噓寒問暖、生了兒子的人,十一娘有些擔心,怕羅振興夫妻之間因此生隙。   宋媽媽道:「杭媽媽跟我說的。聽杭媽媽的口氣,大舅爺也答應了。」   她不由透了口氣。道:「你記下吧!到時候別忘了提醒我一聲,我也好給餘杭帶些東西回去。」   十一娘呆坐了一會才起身去了huā廳,讓竺香把幾位管事的媽媽叫來,安排誠哥兒的洗三禮。   因到了年關,各家都忙,吃過席面就散了。滿月禮又在初八,正是各府請春客、串門的時候,五夫人就商量十一娘:「……百日禮無論如何都要好好辦一辦!總不能讓他弱了他姐姐、哥哥。」   十一娘能理解五夫人想把一碗水端平的心情,笑道:「好啊!那時候正是三月中旬,草長鶯飛的好時節,我們也可以趁機熱鬧一番。」   五夫人就想起七娘來:「可惜她不能來。」說完,「哎呀」一聲,道,「我好糊塗。十月份諭哥兒娶媳fù,到時候下了帖子請七娘來喝喜酒……」   十一娘潑她的冷水:「那時候孩子還小,七姐怎麼捨得孩子長途跋涉。」   「也是!」五夫人不免有些沮喪。   宋媽媽笑著進來。給五夫人問了安,請十一娘示下:「五少爺工房裡的東西怎麼辦?那邊不過是個三間的院落。」   十一娘想了想,道:「你先讓五少爺自己去看看。   要想帶走的,先收拾起來,放東西的地方」待我和侯爺商量了再說。   五夫人有些興味索然,趁著她一句話說完起身告辭:「你既然有事忙,我就不打擾了。過幾天再來和你商量誠哥兒的百日禮。」   十一娘知道她有心結,也不留她」笑著說好,送她出了門,然後去了徐嗣誡的工房。   裡面的東西收拾的整整齊齊,空氣中帶著幾分清冷的味道,好像有些日子沒人用了似的。   她這些日子忙著請客、做客。見昨天元宵節徐嗣誡還給謹哥兒和詵哥兒各做了個兔子燈,不由目lù困huò。   聞訊丟下正收拾的籠箱趕過來的南勇媳fù忙道:「給六少爺和五少爺的兔子燈一早就做了。這些日子過年,趙先生又回了老家,五少爺除了偶爾吹吹笛子」大多數時候都和四少爺在一起。」   過年的時候,十一娘鼓勵徐嗣諄請春客。   徐嗣諄開始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興致勃勃起來:「好啊,好啊,韓建也在家裡請春客。還給我下了帖子,不過我怕爹爹不高興,所以沒去……」說著,聲音漸漸小起來,想到十一娘告訴他要膽子大點,他表情有些不安起來,「我是看著爹爹從來不大肆宴請。」說完」怕十一娘責怪,又道,「就是六弟的滿月禮,也不像二妹妹和七弟那樣喧闃……」   解釋徐令宜的行為太複雜,而且也不是時候。   「那我們去問問侯爺吧!」十一娘柔聲道」「要是侯爺答應了,我們就下帖子請春客。要是不答應,我們就算了。」   徐嗣諄還有些猶豫:「要是爹爹生氣……」   「我們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你爹爹不答應呢!」十一娘給他打氣,「我陪你一起去。就站在書房外面等你。」   徐嗣諄聽著眼睛一亮,和十一娘去了徐令宜那裡。   徐令宜聽著兒子磕磕巴巴地請求」心裡有些欣慰。   他能給兒子一個身份和地位,但能不能保住這個身份和地位,只能靠徐嗣諄自己。   見兒子像開了竅似的」突然開始知道朋友的重要xìng,徐令宜不僅很爽快地答應了」還派了趙管事協理他請客的事。   徐嗣諄簡直是受寵若驚,他混混沌沌地出了門,看見十一娘才有了〖真〗實的感覺。快步跑到十一娘面前:「爹爹答應了,爹爹答應了!還讓趙管事幫我請客。」   因為〖興〗奮,他的臉脹得通紅。   「你看,開口並不是那麼難吧!」十一娘笑盈盈地望著徐嗣諄。   徐嗣諄用力地點頭。   「好了!我們開始準備請春客了。」十一娘做出一副精神百倍的樣子,「,你先擬出請客的單子,然後下帖子,讓平時跟你出門的小廝打聽客人都喜歡吃些什麼東西,我來幫你準備酒菜。」   徐嗣諄連連點頭,嘰嘰喳喳地道:「我知道,我知道。王允不吃甜食,竇淨喜歡吃魚,韓建喝茶要放呢……」他仰著的臉容光煥發,仿佛集趕走冬日的寒冷。   實際上,徐嗣諄是個非常的細心的孩子!   十一娘笑著抬頭,卻看見站在窗後含笑望著他們的徐令宜。   她當時朝著徐令宜挑了挑眉,做了個「你看,都是你的錯」表情,攬了徐嗣諄的肩膀離開了外書房。   後來的春宴辦得很成功。   徐嗣諄為此跑到十一娘這裡事無巨細地講給她聽,到亥時還不願意走。惹得聽不到故事的謹哥兒不住地瞪他。   想到這裡,十一娘不由面lù微笑:「讓他們兩兄弟玩吧!過兩天趙先芒就要回來了,可沒有這樣的輕鬆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教訓(中)   南勇媳婦恭敬地應……是」陪著十一娘去看了徐嗣誡快收拾好的箱籠。   十一娘望著擺放的整整齊齊的箱籠,又望了輕手輕腳繼續收拾東西的丫鬟,不由沉默下來。   徐嗣誡屋裡的丫鬟大的大,小的小。   雙玉和喜兒都是她當年賞的,一個比徐嗣誡大八歲,一個大五歲。   三年前,雙玉家裡為她訂了一門親事,只等看到了年紀就放出去,早沒有爭強好勝的心,誰也不願意得罪,養成了阿彌陀佛的心性。徐嗣誡身邊的事多是喜兒幫著打點。十一娘考慮到徐嗣誡搬到外院去後,南勇媽媽就不能再在身邊服侍了,在小丫鬟裡挑了兩個極機靈的。一個叫青玉、一個叫墨玉的,都不過八、九歲的年紀。   本想著在內院有她鎮著,自然不打緊。到了外院有喜兒看著,她也放心。可自從發生了三井胡同的事之後,她心裡隱隱總有些不安。   想到這裡,她問南勇媳婦:「我要是沒記錯,你們家妞兒好像和誡哥兒一樣大!」   南勇媳婦一晉,道:「夫人記性真好,今年正好十歲。」   十一娘和她去了徐嗣誡的內室。   「你也知道府裡的規矩。為了不讓哥兒們長於婦人之手,到了十歲就要到外院去,原來近身服侍的乳娘、管事媽媽一律不準帶出去,吃穿用度都由貼身的大丫鬟打理。」   這也是為了防止乳娘或是管事的媽媽仗著從小服侍的情份為了私利挑唆主子做出些不德之事。   南勇媳婦神色微黯。   徐嗣誡是她一手帶大的,情況卻是最尷尬,明裡暗裡,她不知道幫他擋了多少蜚短流長的,如今她再也不能跟在身邊照顧,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想想都替他擔心。   「……你這幾年在誡哥兒身邊當差,妞兒平時常過來玩」有時候順帶著幫你給誡哥兒做些雜事。是個十分能幹的。如果你捨得,不如讓妞兒到誡哥兒身邊當差吧!」   妞兒十歲了」她正想幫妞兒求個差事,最好能在徐嗣誡身邊,徐嗣誡如果有什麼事,她也可以及時知道。十一娘主動提及,好比是瞌睡遇到了枕頭。南勇媳婦大喜過望。她立刻跪下去給十一娘磕了三個頭:「多謝夫人抬舉。我一定交待妞兒好好服侍五少爺。」   十一娘親自上前攜了她的手:「你從小把五少爺帶大」他剛來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現在是個什麼樣子,你的功不可沒。妞兒是你親骨肉。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又道,「你沒事的時候就進府看看妞兒,也順便瞧瞧五少爺,來看看我。至於月例,按府裡的規矩,進府第一年」只管吃穿,一年以後就可以拿四等小丫鬟的月例,做的好了,再慢慢的升。」   南勇媳婦明白她的意思,忙道:「夫人放心,我一定會常去瞧瞧五少爺,也會常常進府給您冉安的。」   十一娘點頭,回去和徐令宜商量搬家的日子:「不如就這個月底搬。二月二龍抬頭」趙先姿也回來了,他正好可以請趙先生和諄哥兒去自己屋裡坐一坐。」又道,「我還想給誡哥兒在正屋後面加個兩間的退步給他做工房。您看可行?」   徐嗣諭住的地方比徐嗣誡的多了一今後罩房,比照著給徐嗣誡蓋個退步也不算出格。   徐令宜無所謂。這些事十一娘說行就行了。   「那我讓白總管趕在月底把退步蓋起來。」   十一娘點頭,白總管那邊派了管事日夜趕工蓋退步,自己則忙著給徐嗣誡找小廝。   到了月底,退步雖然還散發著刺鼻的白奎味道」徐嗣誡還是在拜了祖宗、別了太夫人之後搬了進去。   十一娘開始忙三月三的女兒節。   太夫人對誠哥兒的誕生非常的高興,私底下不止一次地對杜媽媽說:「待十一娘再給我添個孫子,諄哥順順利利地娶了姜家九小姐,我也就滿足了,可以閉眼去見老侯爺和徐家的列祖列宗了。」所以對這次三月三」太夫人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把三大戲班都請來,連唱三天戲。什麼粱閣老的夫人、竇閣老的夫人,都下張帖子。還有甘家的太夫人……」太夫人笑道,「可憐那樣溫柔敦厚的一個人,讓她也出來散散心,免得一個人在家裡傷心難過,連個安慰的人也沒有。她要是有顧忌,你就跟她說,我請她來和你二嫂說說話。」話到最後,笑容已斂,語氣有了幾份悵然。   老人家說出這番話是有原因的。   忠勤伯家又鬧出些事來。   開年,有人告他們家一院兩賣。偏偏買院子的人一方是竇閣老的親侄,一方是範維綱本家的一個叔叔。那院子地段又好,事情穿了幫,兩家都不願意讓,拿了契書到順天府尹打官司。蘭亭來找十一娘,徐令宜寫了封信給範維綱,範維綱的叔叔撤了訴訟。竇閣老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到了這樁公案,勒令侄兒另覓他居。結果甘家卻還不上當初兩家買院子的三萬兩銀子。甘家想把這院子作價另賣,事情己經傳出去了,別人不想捲入其間,一時找不到買主。甘夫人就帶著幾今年幼的兒子、女兒跪在甘太夫人那裡哭,求甘太夫人看在孩子們的份上拿出款子來救救急一甘家要是拿不出銀子還別人,幾個孩子的親事都要受影響。 第五百九十六章教訓(下)   夫人」竺香笑著給十一娘福了福……,四少爺和五少爺正陪著太夫人聽戲。葛巾和喜兒都在一旁服侍著。」   只要不和那些戲子接觸就行。   矯枉過正反而引起懷疑。   十一娘囑咐:「今天人多,我也顧及不到他們。跟葛巾和喜兒說一聲,讓她們好生服侍,別碰到哪裡或是撞到哪裡了。」   竺香笑著應喏,又去了花廳。   甘太夫人失笑:「孩子大了,總是要放手的。你也太小心了些。」   「這個道理我也懂!」,十一娘笑道,「只是誡哥兒剛剛搬出去,我還有些不習慣。等過些日子,想必就能慢慢丟手了。」   「也是!」甘太夫人笑道,「畢竟在你身邊這麼多年。別說是個活蹦亂跳的小傢伙,就是個貓啊狗的,突然不在身邊,也會捨不得。」   「是啊!」   兩人說說笑笑,看著太陽漸漸弱下來,坐在亭子裡有了寒意。十一娘忙喊了徐嗣儉,讓他把孩子們帶上岸。   謹哥兒第一個跳下船,臉蛋兒紅僕僕的:「娘,還要划船,還要划船!」   詵哥兒緊跟在他身後,學著謹哥兒的樣子跑到十一娘面前,跟著謹哥兒嚷道:「娘,還要劃J船,還要划船!」他牽著謹哥兒的衣襟,學謹哥兒說話,像個小尾巴似的,說不出來的天真可愛。   眾人哄堂大笑。   站在船頭正等著徐嗣儉把她抱下來的歆姐兒直跳腳:「詵哥兒,我要告訴娘!你就等著被娘打屁股吧!」   詵哥兒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轉身望著歆姐兒,嘟著嘴,表情顯得很無辜。   大家又是一陣笑。   徐嗣儉就打趣歆姐兒:「,哎喲,我們來了個虎大姐!」,歆姐兒氣得夠嗆,推開徐嗣儉提著裙子自己跳下了船。   金氏忙上前幾步拉了歆姐兒的手,輕聲地責備徐嗣儉:「你總是這樣毗——好好的都要被你逗哭了!」   徐嗣儉訕訕然地笑。   金氏就摟了歆姐兒:「我們不理你三哥。等會三嫂陪你換衣裳去。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給諸位夫人問安。」,歆姐兒集頭」臉色好了很多。   甘太夫人看著就笑著牽了謹哥兒的手:「走,我們去吃飯去。」   謹哥兒站在那裡不動:「,我要去划船,我要去划船。」,扁著嘴,扭著身子撤著嬌。   甘太夫人心都軟了,眼底閃過一絲猶豫」望著了十一娘:「,要不,再劃一會?反正還早。讓丫鬟們給謹哥兒加件衣裳好了!」,做了決定,最好不要出爾反爾。特別是不能因為孩子撤嬌或是哭鬧改變主意。小孩子最會察顏觀色,多幾次,會給他一種錯誤,認為自己不願意的事,只要通過撤嬌或是哭鬧就能得償所願。一旦遇到他不喜歡的事,他就會撤嬌或是哭鬧」不達目的不罷休。   十一娘蹲下身來,輕聲地哄兒子:「我們先去吃飯,明天再來划船。好不好?」   平時很受商量的謹哥兒一反常態,依偎在甘太夫人身邊,緊緊地拽了甘太夫人的手,固執地搖頭:「我要划船!」   詵哥兒見了,也跟著他的樣子依偎在了甘太夫人身邊:「我要划船!」   在場的人看著有趣,都笑了起來。   十一娘發現謹哥兒的表情顯得更堅定了。   這孩子,也太會來事了!   「謹哥兒!」,她沉了臉,拖長了聲音警告他,「你聽娘的話,明天就繼續划船。你要是不聽娘的話,明天別想划船了。娘一向說到做到。你仔細想想,聽不聽娘的話。」   謹哥兒就露出幾分猶豫來。   甘太夫人覺得十一娘對孩子太嚴厲了,嘴角微翕,想勸幾句」看見十一娘朝著她搖頭」把以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其他人不是晚輩就是不懂事的孩子,更不能開口什麼了。   謹哥兒把周圍的人打量了一圈,小腦袋搭拉了下去:「我聽娘的話!」   十一娘鬆了口氣,獎勵似地親了親謹哥兒的小臉:「乖。明天我們還來划船!」   謹哥兒點了點頭,心裡還是有些不高興。   甘太夫人忙為他解圍。   「好了,好了,我們去吃飯去。」牽著謹哥兒往外走,「謹哥兒,我做的青團好不好吃?」她輕聲地哄著謹哥兒,「還有海棠餡的、桂花餡的、玫瑰餡的。我每樣做一些」明天帶給你嘗嘗,好不好?」,謹哥兒沒有做聲,神色有些怏怏地。   詵哥兒跑到了甘太夫人身邊」忙去牽甘太夫人的另一隻手:「,森也要,我也要。」   大家看著都笑起來。   氣氛輕快了很多。   謹哥兒也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眉目間舒展了不少」高聲道:「我要去您們家蕩鞦韆,我不吃青團。」   每次十一娘帶了謹哥兒去看甘太夫人,甘太夫人總有很多話和十一娘說,又怕謹哥兒無聊,特意讓人在後罩房前架了座鞦韆,一面陪著謹哥和蕩鞦韆,一面和十一娘說話。   她聞言立刻笑道:「好了,你什麼時候去我那,我什麼時候再陪著你蕩鞦韆謹哥兒高興起來,仰了頭望著甘太夫人:「我還要吃五彩魚。」   「好,好,好。」甘太夫人低頭笑望著他,「我親自下廚,給謹哥兒做五彩魚。不僅做五彩魚,還做花生酥。」表情、語氣都很溺愛。   謹哥兒滿意了,高高興興地隨著太夫人往外走:「不許阿彩在旁邊伺候。她上次把我調羹掉到了地上。」,阿彩是甘太人身邊的一個小丫鬟。   「不讓她服侍。」甘太夫人立刻道,「我餵謹哥兒!」   謹哥兒咯咯笑起來。   詵哥兒道:「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好啊!」甘太夫人笑道,「到時候詵哥兒和謹哥兒一起去我那裡做客。」   詵哥兒笑起來。   甘太夫人一手牽著一個,慢慢出了流芳塢。   十一娘和徐嗣儉走在後面,聽著眉頭微蹙。而徐嗣儉覺得有趣,笑著戲謔謹哥兒:「我也跟著去,行不行?」   「好啊!」謹哥兒立刻道,「三哥去了幫我們推鞦韆。」   「我就只能推鞦韆啊!」,徐嗣儉大笑,「我也想吃五彩魚、花生酥。」   謹哥兒霸氣地道:「你推了鞦韆就給你吃。不然不給你吃!」   「我們謹哥兒好厲害啊!」徐嗣儉哈哈笑著,和謹哥兒有一句沒有一句的說著。一行人去了太夫人那裡。   「祖母,祖母!」謹哥兒立刻跑到太夫人身邊。   太夫人立刻摟了謹哥兒:「我的心肝。划船好不好玩!」   「好玩!」謹哥兒點頭,眼睛亮晶晶的,顯得很〖興〗奮,「明天還要划船。」   太夫人自然是滿口答應。   旁邊的黃夫人就笑道:「不過兩、三個月沒見,謹哥兒好像又長高了似的。」   「可不是。」唐夫人也笑道」「照這樣子下去,只怕要是化尺的高個子。」   「老侯爺當年就有七尺高。」鄭太君看著謹哥兒目光靈活,笑容燦爛,也很喜歡,「我看,謹哥兒隨了老侯爺的個子。」   「這鳳眼也隨了老侯爺。」,黃夫人點頭。   太夫人的表情可以用歡喜來形容。抱了謹哥兒不放手:「吃東西也隨老侯爺。」騰出手來比劃了一下,「這麼大塊的粉蒸五花肉,一個人能吃好幾塊。從小就會睡覺。到了點,拍幾下,立刻就睡著了。半夜也不撤尿,一夜天亮。   火氣好著呢!我養了這麼多,從來沒有見過比謹哥兒更好帶的孩子了……」,把謹哥兒誇了又誇,又請了甘太夫人身邊坐。   「可不是!」甘太夫人也加入了誇獎謹哥兒的行列,「十一娘把他抱到我那裡的時候,正好半歲。那麼小的一個人,也不怎地,手勁那麼大。我給了個玉牌做見面禮,他抓在手裡就不放了……」   幾位老夫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笑呵呵聽得津津有味,十一娘C時近不了身。   她目光一轉」落在了坐在最前面,正聚精會神地看戲的徐嗣諄和徐嗣誡身上。   「兩位少爺沒有亂跑吧!」十一娘低聲問葛巾。   葛巾忙道:「夫人放心。四少爺和五少爺一直坐在這裡聽戲,哪裡也沒有去。」   十一娘微微點頭,不時地觀察徐嗣誡。   誠哥兒百日禮、太夫人的生辰,他都只是靜靜地坐在臺下看戲,待過了端午節,開始歇暑,各家的宴請都停了」又有南勇媳婦不時來給她問安」告訴她些徐嗣誡的事。   她見徐嗣誡到了外院依舊和在內院一樣讀書寫字,跟著趙先生學音律,心暫時落了下來」把心思都放在給徐嗣諭修繕新房。   重新換了青瓦,漆了落地柱,描了塵承,粉了牆。   徐令宜笑道:「你還準備他住一輩子不成!」   「馬馬虎虎的:未免太沒有誠意了!」十一娘笑道,和徐令宜商量起給徐嗣諭置辦私產的事來,「到時候也好回項家的話。」,孩子成親,有能力的人家通常都會給新人置些私房,女方的陪嫁也因為男方私產的多少有所增減。比如說,如果男方有五間瓦房,那女方最少要置辦四十八抬的嫁妝才能裝得滿。項家特意請了黃三奶奶來探十一娘的口氣。   徐令宜沉吟道:「我看這樣好了,給他們在外面買個三進的院子,再買兩個田莊。一萬兩銀子。至於項家的陪嫁,就隨他們好了。」   並沒有指望項家。   十一娘也不是那種盯著別人妝奩不放的人。   「會不會少了些。」她遲疑道,「貞姐兒嫁的時候」您後來又補了銀子的!」   「他們不能和貞姐兒比。」,徐令宜道,「貞姐兒是女兒家,體己銀子全靠娘家的陪嫁。他們是男孩子。好汊不爭爹娘財。嗯辦法自己賺去。」又道,「以後諄哥兒、誡哥兒也比照諭哥兒。」   沒有提謹哥兒。!~! 第五百九十七章寵愛(上)   這樣算來,每個孩子要置一筆將近一萬兩銀子的私產,再加上婚禮的費用,徐嗣誡還好說,徐嗣諭是長子,四房第一個婚娶的孩子,怎麼也要花費個四、五千兩,徐嗣諄是世子,只怕費用還要翻倍,三個孩子,最少要五萬兩,還有之前的貞姐兒,之後的謹哥兒……看樣子這傢伙還真有點身價!   十一娘在心裡腹誹著,讓竺香把徐嗣諭新房需要的物件一一例出來交給了白總管,白總管派管事採買,到了六月中旬,新房收拾停當。嗯著新禮還早,天氣又熱,大家做事都有點焉焉的,她也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管事的媽媽們商量徐嗣諭的婚袼謹哥兒自從三月三迷上了划船,隔三岔五就要吵著去一次。天氣漸漸熱了以後,就只能早晚去,進入六月,就是早晚去也很熱,謹哥兒常常熱得滿頭大汗,雪白的皮膚通紅,卻還是很固執地要去划船。十一娘心中一動,讓徐令宜告訴謹哥兒遊泳。   徐令宜欣然應允。   十一娘就只留了幾今年長的婆子在流芳塢當差,幫著做些打掃之類的事,自己在一旁服侍爺倆的茶水瓜果。   水吹過碧漪湖,帶來絲絲的涼爽,她就坐在亭子裡看書或是做幾針針線。   不過三、四天,謹哥兒就學會了泅水,趁著徐令宜丟手讓他自己遊的時候朝樹木橫波的凌穹山莊那邊遊去。   徐令宜嚇了一大跳,追了半盅茶的功夫才把人揪住。   上了岸對十一娘搖頭:「不行,謹哥兒膽子太大了,得提前給他找兩個小廝在身邊服侍才行。」   十一娘忙用大帕子把謹哥兒裹了,笑道:「年紀大了的在內院不合適,樅已小了只怕看不住。」   「這件事我心裡有數。」徐令宜不以為然,沒兩天找了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廝跟在謹哥兒身邊。   十一娘見那兩孩子皮膚黑黑的,身子圓滾壯得像小牛犢似的,眼睛卻很純淨不由暗暗點頭。   帶孩子進來的白總管知道十一娘對謹哥兒看得很緊,事事都親力親為地教導,怕她嫌棄兩個孩子粗野,忙解釋道:「侯爺說了,只讓陪著玩,到了讀書年紀,再換懂禮儀,識字的跟在身邊。這兩個雖然說是在田莊上長大的,手腳卻十分靈活性情也憨厚。從曾祖父那輩時起就在徐家當差,父母也都是老實本份的人,一定會好好陪著六少爺的。」   或者是物極必反。十一娘自己很早的時候就上培優班,童年的記憶全是四季如春的教室、和顏悅色的老師。到了謹哥兒這裡,卻希望他能無憂無慮地享受生活。雖然盯他盯得緊,卻多用在培養良好的生活習慣上了。   「讓白總管費心了。」十一娘笑著接納了兩個孩子,「等謹哥兒啟蒙了,只怕還要麻煩白總管再幫著找兩個小廝。」   白總管鬆了口氣。   雖說是侯爺吩咐的,可夫人不答應,這件事十之**是要有反覆的。   他笑著應「是」說了些客氣的話,起身告辭。   十一娘就招了兩個孩子過來問話。   兩個孩子一個叫黃大毛,一個叫劉二武,天真中帶著幾分孩子氣的機敏,不像一些進府當差的小廝,雖然年紀小卻帶著許些大人才有的沉穩。   她暗暗點頭,把謹哥兒叫進來介紹他們認識,三個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把詵哥兒撇到了一旁。   顧媽媽怕黃大毛和劉二武不懂規矩,寸步不離地守在一旁。   謹哥兒越發玩得高興。   泅水、劃小船、採蓮蓬、爬樹、打陀螺、挖蟲子、玩泥巴…………不是勾破了衣裳就是滿身是泥。偏偏十一娘除了每次仔細地給謹哥兒洗手什麼也不說。把顧媽媽急得滿頭是汗。看到詵哥兒跟在後面玩得高興,忙把詵哥兒的乳娘叫來:「我們少爺是夫人準的,七少爺那邊只怕還要稟了五夫人才行。不然這一身泥一身汗的,回去也不好交差了。」詵哥兒的乳娘苦笑。   徐令宜告訴謹哥兒泅水詵哥兒回去後也嚷著要學。可徐令宜一個人不能帶兩個孩子,而徐令寬沉不住氣,教了兩次就不幹了。五夫人沒有辦法,又不能讓其他人進內院,只好把孩子送到紅燈胡同,孫老侯爺親自坐鎮,定南侯世子親自告訴詵哥兒泅水。詵哥兒在那邊玩得樂不思蜀。五夫人想兒子,帶著誠哥兒去那邊住了半個月,剛帶著訖,哥兒回府。   兩個孩子常在一起玩,兩位乳娘自然接觸的多,又都是籤的薦契,走得自然比一般人要親近。詵哥兒的乳娘和顧媽媽說體己話:「……那次七少爺跟著六少爺喊了四夫人一聲「娘」五夫人心裡就有些不高興了。後來因為學泅水的事,五夫人還責怪了五爺幾句。知道侯爺專程給六少爺找了兩個小廝陪著玩,也動了念頭,想給七少爺找兩個。這一來,也免得七少爺天天跟在六少爺屁股後面。為這事,專程讓石媽媽回了一趟紅燈胡同。只是這樣的人難找。滑稽些的,怕進府和小丫鬟搭在一起壞了規矩,老實些的,又怕沒那本事討七少爺歡心。老候爺也正為難著。你讓我去說,豈不是往那火上澆油嗎?」   顧媽媽聽得目瞪口呆,指了正和謹哥兒趴在樹下給鳥找蟲子的詵,哥兒:「,你回去以後怎麼交待啊!」   「五夫人知道七少爺這些日子又和六少爺攪在一起了。只是不知道玩得這樣瘋。」詵哥兒的乳娘無奈地道,「只要七少爺去給五夫人問安前收拾乾淨了,五夫人如今的心思都放在八少爺身上,一時不會察覺。」又道,「只盼老侯爺快點給七少爺找兩個小廝來,也免得我每天提心弔膽的飛」   正說著,徐嗣諄和徐嗣誡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   兩位乳娘忙上前行禮。   徐嗣諄點了點頭,笑著蹲到了謹哥兒的身邊:「又在給你的鳥挖蟲子?」   謹哥兒抬頭,臉上橫一道、豎一道黑印子。   「四哥」他咧了嘴笑,瞥了徐嗣誡一眼」喊了聲「五哥」然後站起身來」手裡提了條肉肉的地龍,伸出髒兮兮的手去拉了徐嗣諄。   詵哥兒的乳娘驚呼一聲,忙朝顧媽媽望去,示意她攔著謹哥兒。   顧媽媽卻朝著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就看見徐嗣諄不以為意地牽了謹哥兒。   謹哥兒則拉著徐嗣諄往鋪了青石磚的屋簷下跑。   「你看,你看!」他滿臉〖興〗奮地把地龍放在了青石磚上,然後跑到黃小毛身邊拿了半邊剪刀,把那地龍從中間斬斷。   地龍翻滾著,在青石磚上縮成了一團。   徐嗣諄和徐嗣誡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臉色都有些發白。   「劉二武說,地龍不怕死。等會就活了。還能變成兩條。」謹哥兒得意洋洋地望著兩位兄長,「我要把地龍都弄成很多條,養在籠子裡,就不用每天抓蟲子餵鳥了。」   「是嗎?」徐嗣諄不忍看地上的地龍,側過臉去,「謹哥兒真聰明!」   徐嗣誡卻感到很困惑,問劉二武:「是真的嗎?」   劉二武點頭:「我怎麼敢騙少爺。是我們村裡的狗蛋說的。我還專門試了一次。真的都能活。這才說給六少爺聽了。夫人專門囑咐我們了的。要是六少爺問我們什麼話,不會就要說不會,會就說會。要是不會的事亂說,哄了六少爺,夫人知道了,要把我們兩個人一起趕出府的。」   正說著,秋雨撩簾而出。   「四少爺、五少爺」她笑盈盈地曲膝行禮,「夫人知道您們過來,請您們進屋喝冰鎮綠豆湯。」   兩人忙整了整衣襟。   謹哥兒則提著兩截蟲子就衝了進去。   徐嗣諄失笑,朝著秋雨拱了拱手,笑著說了聲「有勞姐姐」這才和徐嗣誡一前一後地進了廳堂。   十一娘坐在廳堂的羅漢床上,有小丫鬟立在一旁幫她打扇。   謹哥兒已經依偎在了她的懷裡,拎了兩截蟲子和她說著話:「…………就可以有很多,很多。」   十一娘拿過小丫鬟的扇子幫謹哥兒扇風,不僅沒有露出厭惡或是惱怒的神色」還笑吟吟地他說著話:「不能養在籠子裡吧?你看誰把地龍養在籠子裡?應該是養在花盆裡吧?它不是長土裡嗎?」   徐嗣諄看著有點吃驚。   謹哥兒歪著腦袋,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自己手裡扭曲著身子的肉蟲子,蹬蹬蹬地跑了出去:「我去問二武!」   十一娘望著兒子的背影,眼底的笑容充滿了寬容。   她笑著招呼徐嗣諄和徐嗣誡:「你們來了!」奇道」「怎麼這個時候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他們通常是晚膳後進內院給父母和太夫人問安。   徐嗣諄和徐嗣誡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笑道:「前些日子韓建請我們到他們家新蓋的院子裡去垂釣,我看見碧漪湖裡的荷花開得正豔,就想請他們到我們家裡來賞荷……」   他的話沒說完,十一娘已明白。   到碧漪湖賞荷,自然得在後花園。而後花園又在內院,到時候丫鬟、婆子等人需要迴避。十一娘是徐府的主婦,這件事必須得到她的同意。   十一娘望著落落大方地坐在她對面的徐嗣諄,很是欣慰。立刻道:「好啊!你看什麼時候宴請?需要些什麼?都讓葛巾寫了單子過來,我會讓媽媽們安排好的!」   徐嗣諄就知道,母親一定會無條件的支持他。   他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站起來給十一娘行禮:「母親,煩您操勞了!」   有點小大人的模樣。   十一娘莞爾一笑:「和母親不用這樣客氣!」又問他,「是趙先生告訴的吧?」   徐嗣諄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神色間又有了從前的靦腆。   ※   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 第五百九十八章寵愛(中)   徐嗣諄宴客的前一天早上,下起雨來。   半夜,雨停了。第二天早上起來,被雨水衝刷後的樹葉比平常更加新綠,空氣也比平常顯得清新。待到太陽升起來,荷花「噼噼」綻蕊,滿院飄香,讓人聞著精神一振。   「這日子選得好!」太夫人望了一眼窗外,笑著扭頭問十一娘,「諄哥兒請的客人都到了嗎?」   「都到了!」十一娘子接過小丫鬟手裡的茶盅奉拾了太夫人,「有王勵大人的兒子王允王公子,墨閣老的兒子竇單竇公子……」她細細地說給太夫人聽,「安排在垂綸水褂,那邊涼快,賞荷、垂釣兩相宜。諄哥兒邀了誡哥兒一起招待客人。我讓廚房裡準備了八碟十二碗的宴席。除了雞鴨魚肉外,還讓人快馬加鞭從南京去來了新鮮的『水八仙』,用冰鎮了直接端上去,圖個清新可口。」   太夫人聽著沉默了片刻,道:「諄哥兒邀一誡哥兒一起待客?」語氣裡帶著幾分不贊同的味道。   十一娘忙道:「兩人從小就好,諄哥兒又一味地懇求,我想著兄弟倆在一起,互相也有個照應。就同意了。」   太夫人淡淡地笑了笑,摟了乖乖坐在身邊聽大人們說話的謹哥兒:「四哥今天在後花園宴客,你想不想去?」   謹哥兒搖頭:「我要種蟲子!」   「種蟲子!」太夫人狐疑地望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忙把地蟲的事告訴太夫人。   太夫人一向覺得孩子就應該粗糙些養,這樣長大的孩子皮實不說,還潑辣,遇事不至於經不起風浪。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徐令宜兄弟小時候也是這樣長大的。   老人家笑著頷首,神色間顯得輕快了不少。在誡哥兒的臉上親了一口,道:「我們謹哥兒真是聰明。還知道種蟲子!」   謹哥兒抿了嘴笑。   太夫人就輕聲囑咐十一娘:「記得讓人用水晶碟子盛了那『水八鮮』上去,晶瑩剔透,才有意味。」又道,「這盛東西的器皿,也是有講究的。」   十一娘覺得太夫人的話若有所指。在腦子裡把剛才的談話飛快地過了一遍,不禁暗暗猜測:難道是指誡哥兒不成?是覺得他跟著諄哥兒出去應酬不太妥當還是怕諄哥兒沒經過這種事禮儀不整失了諄哥兒的顏面呢?   可這話又不好明著問,她笑著應「是」,先照著太夫人的原話吩咐了下去。待辭了太夫人出來,立刻派了竺香去垂綸水榭打探:「……看看那邊有缺不缺什麼?服侍的人周到不周到?五少爺在幹什麼?」   竺香立刻去了垂綸水褂。   十一娘抱著謹哥兒回了屋,先糾正了他「種蟲子」的說法,然後吩咐秋雨幾個找幾人上不用的或是有缺口丟棄不用的盆子交給了黃小毛,讓黃小毛和劉二武陪著謹哥兒去花園裡挖土,找地龍。   謹哥兒快活地和兩個小廝跑了。   竺香笑著來回話:「葛巾帶著四少爺屋裡碧螺、雨花幾個在水榭服侍。大家玩得挺高興的時候。王少爺還畫了一畫,李少爺配了首五詩絕句。我去的時候,五少爺正拿著宣紙展示給眾人看呢!」   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十一娘道:「那五少爺看上去怎樣?」   竺香回憶道:「挺好的啊!還高高興興地和旁邊的竇少爺說著話呢!」   十一娘想了想,道:「你派個小丫鬟三隔岔五地過去看看五少爺,他是第一次出面應酬客人。雖然有四少爺跟著,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塹香笑著應喏,轉身指派了個機靈的小丫鬟。   有小丫鬟笑著進來稟道:「夫人,高青朱家派了管事來給侯爺送喜柬,朱太太特意貼身的媽媽隨車過來,想進來太夫人、您和五夫人問個安。」   十一娘臉上泛起喜悅的笑容,算算日子,七娘也該生了,「請那些媽媽進來吧?」   小丫鬟恭敬地應「是」,帶了七娘貼身媽媽進來。   那媽媽衣飾整潔,顯得已被帶去梳洗過來。   「恭喜夫人,恭喜夫人,」她跪在十一娘面前,滿臉通紅,眉宇間還閃動著無法掩飾的激動,「我們太太託了您和五夫人的福,生了個大胖小子。」   生了個兒子,七娘總算是在朱家站穩了腳。   十一娘為七娘高興。打賞了那媽媽,仔細地問了七娘的情況。知道生產雖然有些波折,但大人小孩都平安,她帶著那位媽媽先去了太夫人那裡,然後去了五夫人那裡。   五夫人一聽,立刻咯咯咯地笑起來。賞了那媽媽銀子,讓人帶下去歇息。然後忍不住又笑起來:「可惜不好問那媽媽具體的情況。我猜朱安平和他娘的表情一定很精彩。特別是他娘,我看她這次怎麼收場」說完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高聲荷香幫她準備筆墨,「我要寫封信讓那媽媽帶過丟,好好問問那邊的情況。」一副躍躍欲試的激動模樣。   十一娘和五夫人相處的這幾年多多少少摸清了她的一些脾氣,加上她也很要知道,不禁莞爾,兩人商量著寫了封信去高青。   回到屋裡,謹哥兒已經回來了,正滿頭大汗地在屋簷下培土,把地龍塞進盆子的土裡,忙得不亦悅乎。   看見十一娘,他抬頭喊了聲「娘」,繼續低頭忙活,玩得不亦悅乎。   十一娘笑著進了屋。   不一會,她聽到謹哥兒聲音宏亮的喊著「爹」,知道是徐令宜回來了,吩咐丫鬟擺午膳,迎了出去。   徐令宜跪在謹哥兒的身邊,正表情溫柔地望著謹哥兒,認真地聽著謹哥兒用清脆的說著他如何「養蟲子」。黃小毛和劉二武遠遠地垂手貼牆立著。   望著靠在一起的父子倆,十一娘不由停下了腳步,嘴角自有主張地翹了起來,眉眼中流淌著春水般的暖溫柔和。   徐令宜很就明白兒子要幹什麼,他哈哈大笑起來。眼底流露出幾份大人看無知小孩的趣味。   謹哥兒緊緊地握著手中的小鏟子,睜大了眼睛瞪著徐令宜,好像對他這樣笑很不滿意似的。   徐令宜更覺得有趣,去抱謹哥兒。   謹哥兒卻後步幾步避開了他的摟抱,垮著臉望著徐令宜。   十一娘暗叫不好。   有時候大人覺得好笑的事,在孩子眼裡卻是最重要的事。她快步上前,想給兩人解圍。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徐令宜覺得小孩子做出大人的樣子也是很有趣的事,可看見兒子臉上的表情,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傷了謹哥兒,他忙收斂了笑容,道:「你就這樣養在盆子裡可不行。要是蟲子爬走了怎麼辦?」   十一娘鬆了口氣,停下了腳步。   謹哥兒不是個氣性大的孩子,馬上被徐令宜的話吸引,想了想,跑進屋去。   徐令宜這才發現十一娘,笑著站了起來,柔聲問她:「熱不熱?」   「妾身一直在屋裡,不熱。」十一娘福了福,「侯爺進屋歇著吧!妾身給侯爺打水洗把臉!」   正說著,謹哥兒從屋裡跑了出來。   他手裡拿了個高腳果碟蓋在了養地龍的盆子上,然後拍了拍小手,頗有志得意滿地望著徐令宜:「這樣它就不會跑了!」   徐令宜忍俊不禁:「雖然不會跑了,可也會被憋死!」   謹哥兒望了望盆子,又望了望徐令宜,最後把目光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十一娘子也不知道地龍會不會憋死,但想到有這可能,又是徐令宜說出來的,輕輕朝謹哥兒點了點頭。   謹哥兒沮喪地嘟了嘴。   徐令宜立馬上前抱了兒子:「好了,我們讓你娘找塊細葛布蒙在上面就成了!」   謹哥兒眼睛一眼,扭頭望著十一娘:「娘,您快給我找塊細葛布,不然我的地龍就都跑了!」   十一娘溺愛地用帕子幫兒子擦了擦了額頭的汗,跟在徐令宜的身後往廳堂去,笑道:「好啊!我這就幫你找塊細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葛布。」   謹哥兒一面掙扎要下去,一面黃小毛和劉二武:「你們在旁邊看著,別讓我的地龍跑出去了!」   徐令宜就停下子腳步。   兩人小廝有些畏懼地望了徐令宜一眼,忙齊聲應「是」。   謹哥兒停止了掙扎,徐令宜這才抱著謹哥兒進了屋。   十一娘叫了丫鬟進來服侍爹倆洗漱、更衣,找了塊細葛布,和梳洗乾淨了的謹哥兒去了屋簷下。   黃小毛和劉二武一直守在那裡。   謹哥兒和兩個人七手八腳地把細葛布蒙在了花盆上,這才滿意地回去吃午膳。   吃午膳,又跑去看他的地龍:「小毛,二武,你們數數,看地龍跑了沒有!」   兩個小的就真的要把盆子裡的土倒出來去扒地龍。   十一娘忙阻止:「你看季庭媳婦種花,種子丟到土裡,只灑些水,然後過些日子它自己就發了芽。你這樣翻來覆去的,地龍怎麼長得好!」   謹哥兒點頭,雖然放棄了把把土倒出來數地龍的意圖,卻囑咐黃小毛和劉二武:「你們記得泰天早上起來給地龍澆水。   兒子真是太可愛了!   十一娘笑著在兒子的面頰上重重地親了一口,拉著謹哥兒去睡午覺。   下午,十一娘給謹哥兒講故事。   講完一個故事謹哥兒就跑出去著看他養在屋簷下的地龍,還問守在一旁的黃小毛和劉二武:「它長出來了沒有?」   黃小毛和劉二武直搖頭。黃小毛更是道:「哪有這麼快啊!至少得個四、五天吧!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   謹哥兒有些失望,安靜地坐在十一娘懷裡聽故事。   竺香走了進來,她朝著十一娘使了個眼色:「夫人,五少爺剛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五百九十九章寵愛(下)   十一娘聞言大驚:,「出了什麼事?」,幾個來做客的孩子裡,最大的十四歲,最小的不過十歲,都出身名門望族」是家族精心培育的後輩,不僅受到良好的教育,而且跟出仕的父輩寓居燕京,耳濡目染,比一般的孩子更有見識,就是徐令宜提起,也會讚揚一聲。三人行,必有我師。這也是十一娘鼓勵徐嗣諄多和他們交往的原因之一,希望徐嗣諄能從他們的身上學到做人做事的長處。以他們的修養,來家裡做客,縱有什麼不快之處,按道理也不會鬧騰才是。何況徐嗣諄一向維護徐嗣誡,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徐嗣諄不可能坐視不理!   想到這裡,她不由神色一凜。   「一開始」還好好的。」竺香道,「大家有說有笑。卓公子還借了四少爺的琴彈奏了一曲。五少爺聽著,就拿出笛子來和那位卓公子合奏了後半曲……」   沒等她說話,十一娘已臉色微沉,道:「是卓少爺邀請的五少爺合奏的,還是五少爺自己和卓公子合奏的?」   「是五爺子自己拿了笛子出來和卓公子合奏的。」,竺香說著,已臉色微變。然後若有所思地道:「可後來,王少爺即興做了幅畫。竇公子見了,說有畫無詩,如有好茶無泉水,不免讓人遺憾,就主動請纓做了首詩。誰知道收筆的時候卻滴了點墨在宣紙上。」   十一娘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竇公子一聲驚呼,滿臉羞慚地抱拳作揖賠著不是。幾位公子雖然覺得遺憾,卻也都笑著打趣竇公子大意失荊州。卓公子更走出主意,說那滴墨落在荷葉下,不如畫兩尾金魚,反而能起到畫龍點晴的作用。王公子聽了上前打量,竇公子卻說既然禍是他闖的,自然由他收拾殘局。然後拿了張名帖出來,請五少爺幫著差個人送多寶閣去,讓多寶閣的師傅立刻裱了送過來。王少爺聽了有些不好意思。說拙畫一幅,怎好勞動多寶閣的師傅幫著裝裱。竇公子說,你怎麼也要給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我才是。四少爺見」就笑叫了王樹,讓王樹拿去。竇公子聽了面lù難sè,問王樹知道多寶閣怎麼走不?五少爺就主動接了畫,說:還是自己跑一趟的好。免得王樹耽擱了時間。」   「所以,大家就由著五少爺去送畫了?」十一娘沉吟道。   「四少爺要攔」五少爺卻說,他反正閒著無事。多寶閣一向自詡清貴,讓王樹去,的確有些不合適。不如他差個管事拿去。」竺香道,「也不管四少爺怎麼說,五少爺轉身就走。把畫給了白總管,卻沒有回垂綸水榭,而是一個人回了院子。我問喜兒,喜兒說,五少爺回到屋裡就關了門」說天氣熱,有點累,要歇會。有人來,就攔一攔。還吩咐,那畫裱好了,立刻跟他說一聲,他也好及時送到垂綸水榭去。如果遲了」讓別人誤會徐家的人不會辦事就不好了!」   十一娘聽著半晌才道:「,這件事你也別嚷嚷,我們看看再說。」   竺香恭聲應是」晚膳過後來稟她:「畫拿回來了。五少爺立馬就送去了垂綸水榭。竇少爺向五少爺道謝,還說,沒想到五少爺辦事這樣妥貼,以後再有這樣的瑣事,還要多多請教五少爺,望五少爺不要推辭才是。」   十一娘鎖了眉頭:「五少爺怎麼說?」   「五少爺只是笑。」竺香看著神色微黯,「幫著傳晚膳,傳茶水,送客……」   正說著」有小丫鬟來稟:「,四少爺和五少爺過來了!」   十一娘朝竺香使了個眼sè,示意她不要再說」起身去跋了鞋。   徐令宜抱著謹哥兒坐在西次間臨窗的大炕告訴謹哥兒畫小雞,見了徐嗣諄和徐嗣誡進來,謹哥兒拿著筆就從徐令宜懷裡跳了起來,高聲喊著「四哥」、「五哥」,一副要下炕的樣子。徐令宜就按了謹哥兒的肩膀,「把這一筆畫完」,然後抬頭淡淡地望了垂手立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兒子:「客人都走了?」   謹哥兒委委屈屈地重新坐在了徐令宜懷裡,低了頭繼續剛才的勾勒。   徐嗣諄忙道:「都已經走了。竇淨還邀了我們過幾天去他家裡做客。」   徐令宜目lù贊同地「嗯」,了一聲,道:「天氣炎熱,讀書也靜不下心來。趁著這機會和朋友多走動走動也好……」   「爹爹,我畫完了!」,他的話沒說完,謹哥兒又能站了起來。他的動作敏捷快速,徐令宜又沒有注意,要不是徐令宜反應快,立刻揚了下頜,謹哥兒的頭就頂到徐令宜的下巴上。   他笑著拍了拍兒子的屁股,朝炕桌望去。   原本應該三筆長一筆短地畫出小雞的腳,謹哥兒卻偷懶,用筆在上面按了個墨坨。   徐令宜不由失笑:「這是小雞的腳嗎?」   「是啊!」謹哥兒眼神認真地望著他,用胖胖的手指了那坨墨,「小雞踩到泥塘裡了,就是這個樣子。要是爹爹不相信,可以問小毛。我們家的huā錦踩到泥塘裡,也是這樣的!」   huā錦是謹哥兒養的一隻錦瓿「望著兒子認真到無辜的表情,徐令宵忍不住大笑起來。   聲音洋溢著不能錯識的歡快。   徐嗣諄和徐嗣誡不由張大眼睛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這才驚覺自己失態。   他慢慢斂了笑容。   謹哥兒已拉了他的衣袖:「爹爹,爹爹,我畫完了,我可以下炕了嗎?」扭著小身子,滿臉期待地望著他。   徐令宜的心都軟了,哪裡會拒絕他。mō了mō他的頭:「你要幹什麼?」   「我要去看我的蟲子,看它們長大了沒有?」,徐令宜笑著把他抱放在地上:「讓阿金帶你去。天黑了,別一個人到處亂跑,像上次一樣把膝蓋磕著了。」   謹哥兒敷衍似的「嗯」了一聲,立刻跑得不見了人影。   徐嗣諄卻忍不住抬頭朝窗外望去。   滿天彩霞,燦如披帛鋪在天空中,把屋子都映紅了。   這算晚嗎?   念頭一閃而過,他看見十一娘笑著從內室走了出來。   「謹哥兒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語氣中帶著幾分溺愛。   「去看他養的蟲子了!」,徐令宜笑著。   「侯爺真是的。」十一娘眉頭輕輕地蹙了蹙,說話的語氣帶著幾分jiāo嗔的味道,「馬上要去給太夫人問安了,玩得一身泥一身土的,又要清洗半天,去遲了。」   徐令宜沒有做聲,算是默認了十一娘的責怪。   當著孩子們的面,十一娘不自然不能多說。她吩咐竺香去把謹哥兒找回來,然後笑著問徐嗣諄和徐嗣誡:「怎樣?今天的宴請還熱鬧吧?」   「tǐng熱鬧的!」平時最喜歡和她嘰嘰喳喳的徐嗣諄此時卻語辭簡練,顯得有些興味索然,「大家玩得都tǐng高興。」   十一娘就朝徐嗣誡望去。   徐嗣誡忙道:「竇公子的學問很好,待人也很和氣……」聲音比平時略高,好像在掩飾什麼般。   十一娘心裡明鏡似的,想到徐令宜還坐一旁,沒有再問,笑著吩咐兩人:「,等謹哥兒洗了手我們就去給太夫人問安。」然後轉身出門,親自把謹哥兒拉了回來,收拾一番,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也很關心這次宴請,笑盈盈地拉了徐嗣諄問。   徐嗣諄細細地講給太夫人聽,徐嗣誡則沉默地坐在一旁。   第二天早上,徐嗣諄和徐嗣誡去給十一娘問安,十一娘留了徐嗣誡說話:「,昨天怎麼突然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開門見山讓徐嗣誡滿臉通紅,一向對十一娘有問必答又讓他垂了頭:「竇公子他們都很聰明……也很厲害……說的事都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說的那些人也是我不認識的……出了錯,拿了名帖去多寶閣,人家立刻派了技藝最高的師傅幫著撿漏補遺,修補的一點也看不出來……」,」聲音越說越小」語氣裡透著幾分不自然。   十一娘不由長嘆了口氣。   她知道嫡庶有別,可沒有想到,在孩子的世界裡也是這樣的涇渭分明。   現實很殘酷。有些事,是她想的太簡單了。   十一娘陷入了沉思。   徐嗣誡有點傷心。   四哥說他的朋友都很好相處,在他看來,卻是不然。   大家看到他,都很客氣地點著頭,不像對待四哥,見了面在肩膀上打一下」用俚語打趣著四哥,看似粗野,卻處處透著幾分親暱。他很羨慕,也想和他們像四哥這樣親近。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就儘量地應和,看到卓公子彈琴,他想到大家都誇他的笛子吹的好,還拿出笛子和卓公子合奏……可他越是討好他們,他們看他的目光卻越來越冷漠,他越是想表現自己的長處,他們待他越冷淡,甚至他一開口說話,他們就都停下來,看著他一個人說話,他的聲音在靜悄悄的水榭顯得那樣的突兀,讓他覺得很尷尬……後來,竇公子甚至還把他當小廝似呼來喝去……   他已經盡心詩好他們了,為什麼他們還不喜歡他呢?   看見母親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徐嗣誡立刻把心裡的不快壓了下去。   「母親。」他輕手輕腳地上前,「我會好好用功。   跟著趙先生學畫畫、學做詩,以後再跟著四哥出去,別人就不會笑我了!」   十一娘望著他鄭重其事的神色,心裡一酸。   有些事,不是學畫畫、學做詩就能解決的。   別人的尊敬和接納,也不是靠討好和附合就能實現的。   不過,他如果能和徐嗣諭一樣,靠自己的品行和能力為自己爭取一席之地,也不是件壞事!   她笑著伸出手來:「這可是我們誡哥兒說的,我們擊掌為誓。」   徐嗣誡笑起來,和十一娘三擊掌:「母親放心,我以後一定會用功的。」 第六百零一章過正(中)   徐嗣諭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大家這才有空理睬他。   「去給您母親問過安了?」太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孫子」滿意地笑著頜首,「比去年走的時候結實了不少。看樣子,文竹那丫鬟還算盡心。」,「五姨母來拜訪母親,我行了個禮就過來了。」,徐嗣諭笑道,「文竹當年是您親自挑的,說起來也是您的恩典。」   太夫人聽了呵呵地笑,扭了頭對坐在一旁的二夫人道:「這孩子,也知道哄人了!」   二夫人笑盈盈地望著徐嗣諭,並不做聲,卻有種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的親暱。   謹哥兒看著就跳了出來。   「,二哥。」他拉了徐耐諭的衣袖,「你回來沒有給我帶東西!」,非常理直氣壯的質問徐嗣諭。   太夫人和二夫人忍俊不禁,徐嗣諭也失笑:「帶了,帶了。東西放在箱籠裡,昨天沒來得及清理。等會我給你送過去,好不好?」,謹哥兒眯了眼睛笑,露出一副「這還差不多」的滿意神態,又惹得屋裡的人三個人大笑起來。   二夫人就對徐嗣諭道:「你母親為了你的婚事從端午過後一直忙到現在,你要好好地跟她道聲謝才是。」,徐嗣諭臉色微紅,有些羞澀地應了一聲「是」。   謹哥兒睜大了眼睛望著徐嗣諭,好像對他的表現很困惑似的。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太夫人,四夫人帶著錢太太和錢公子過來了!」   太夫人笑著說了聲「快請進來」謹哥兒已一溜煙地跑到了太夫人的面前,抱著太夫人的胳膊,把小腦袋靠在了胳膊上。   「不怕,不怕!」太夫人看了就去抱謹哥兒。   謹哥兒已不是小時候,太夫人早就抱不動了。他立刻蹬了鞋,動作麻利地順勢上了炕。   太夫人馬上把他摟在懷裡:「我們謹哥兒又沒有做錯什麼事……萬事有祖母呢!」,一面說,一面輕輕地拍著謹哥兒的背。   謹哥兒不住地點頭,身子卻朝著太夫人懷裡縮了縮,表情也並沒有因此而放鬆。   徐嗣諭不由暗暗稱奇。   母親是個很溫和的人,和那些小丫鬟們說話都是細聲細聲的。怎麼六弟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樣?   思忖間,十一娘帶著五錢和鑫哥兒走了進來。   鑫哥兒比歆姐兒小一個多月,長得像錢明,秀秀氣氣的。大家說話的時候他安靜地坐在那裡,一雙眼睛卻骨碌碌直轉,臉上不時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一看就是個十分頑皮,坐不住的孩子。   把屋子打量一遍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炕几上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用翡翠和水玉做的荷葉滾珠的小物件上。   碧綠色的荷葉,白色的滾珠。從鑫哥兒坐的位置看上去,那荷葉油綠圓潤,滾珠晶瑩剔透地滾珠散落在荷葉上,栩栩如生,仿若剛從荷塘上採下來似的。   他看了一眼母親。   五娘正笑著和太夫人說著話:「……,總算是不負聖恩,沒出什麼大錯。可到底偏僻、貧脊了些,鑫哥兒又到了啟蒙的年紀,鈉姐兒年紀還小,如果能換個地方那就再好不過了……」並沒有注意到他。   他朝姨母望去。   姨娘笑容溫和地端坐在太師椅上,那個比他小三歲、卻長得和他一般高的表弟乖巧地立在一旁,正認真地聽著母親和太夫人說話。   他又朝那個被母親稱為「,二夫人」的婦人望去。   她和太夫人隔著炕桌坐著。   鑫哥兒無聊地坐那裡。   母親還在說話:「……老爺說,他huā了大力氣,好不容易把舊河渠修繕一新,眼看著明年的收成要翻一番,想再留一任……」   鑫哥兒眼珠一轉,目光再次落在了二夫人身後放荷葉滾珠玉器的炕几上。   他輕手輕腳地溜下了太師椅,一會兒摸摸太師椅上雕著的小鳥眼睛,一會兒摸摸炕邊huā几上養著的蘭草葉子,走到了二夫人的身邊,伸手就把那荷葉滾珠撈在了手裡。   入手微沉,有沁涼之意。   他左瞧右看,又使勁地掰著那荷葉上的露珠。   屋子裡突然想起謹哥兒宏亮、又有點氣極敗壞的聲音:「那是我的!你不許動!」,n   大家正說著熱鬧,被他突如其來的插言擴靳,目光不由自婁地落在了鑫哥兒身上。   鑫哥兒正拿著用牙咬著荷葉滾珠的荷葉。   太夫人和二夫人滿臉的驚訝。   十一娘感覺很尷尬,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鑫哥兒從小就特別的好動,有幾次跟著五娘做客,不是打碎了東西就是不分場合的在宴席可跑動,工娘因此二大帶兒子出門。這次是因為女兒鈿姐兒的乳娘突然病了」灼桃要照看鈉姐兒,她要把徐嗣諄的賀禮送過來,也有讓鑫哥兒和謹哥兒多走動的意思,這才把兒子帶在「鑫哥兒!」五娘大喝一聲,神色有些狼狽,「還不快放下……」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就看見身邊有小小的影子跑過。   「我的,我的。」謹哥兒衝上去就拽住了鑫哥兒的手腕,另一手掰著鑫哥兒緊握著荷葉滾珠的手指。   「我就是看看!」鑫哥兒推著謹哥兒,「我又沒拿走。」   「這是我的!」謹哥兒被推得一個趄趔,張口就咬在了鑫哥兒的手腕處。   鑫哥兒吃痛,大喝一聲鬆了手,劈頭蓋臉的朝謹哥兒打去。   謹哥兒立刻貓了腰,鑫哥兒的拳頭落在了他的背上,他順勢衝到鑫哥兒的懷裡,用力一頂,把鑫哥兒項到了炕邊。胸前是使了吃奶力氣的謹哥兒,背後面是炕。鑫哥兒被頂得兩眼泛白,聲音悽厲地喊了一聲「娘」,然後「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大家俱是一愣。   離他們最近的二夫人很快反應過來,她立刻站了起來,把謹哥兒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問鑫哥兒:「你還好吧?」   被兒子的那聲「娘」喊得撕心裂肺的五娘也反應過來,她小跑過去把鑫哥兒抱在了懷裡:「我的兒,你哪裡不舒服?」一面問,一面捋了鑫哥兒的衣袖看被謹哥兒咬的地方。   鑫哥兒伏在母親懷裡,抽抽泣泣地哭斥:「他咬我,他咬我!」   被二夫人拉在身後的謹哥兒聽了氣呼呼地反駁:「是你先拿我的東西。」   趕過來的十一娘瞪了兒子一眼,一面吩咐徐嗣諭「快去喊個大夫」,一面彎腰打量著鑫哥兒的胳膊:「五姐,傷得怎樣?」   五娘顧不得回答,顫顫巍巍地捋了兒子的衣袖,細皮嫩肉的胳膊上紅腫成了一片,還有幾顆牙印。   還好沒有破皮!   十一娘不由鬆了口氣,叫竺香去拿清獠油:「——先消消腫再說!」   五娘點了點頭。   被十一娘瞪了一眼的謹哥兒先是躲在了二夫人的身後,然後看到大家都圍著鑫哥兒,十一娘也沒有再管束他,就掂量腳好奇地朝鑫哥兒望去,見鑫哥兒的胳膊腫了起來」他不免有些心虛,高聲地道:「他搶我的東西!」   一直沉默地坐在炕上的太夫人聞言立刻把謹哥兒拉到了自己的身邊,剛朝孫子使了個「別出聲」眼神,屋裡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謹哥兒的身上。特別是十一娘,沉著臉,表情凜然,謹哥兒瑟縮了一下」緊緊地握住了太夫人的手。   太夫人立刻沉了臉,訓斥謹哥兒:「鑫哥兒搶你的東西是他的不對,可你把鑫哥兒咬了,卻是你的不對。還不快給你鑫表哥陪個不是。」   五娘臉色一紅,急急地道:「這件事我們鑫哥兒也有不對的……」   鑫哥兒聽母親的語氣裡帶著幾分息事寧人的味道,立刻放聲大哭起來:「我沒搶他的東西,我就是想看看毗」   不管怎樣,謹哥兒咬了人。   十一娘吩咐兒子:「還不快給你鑫表哥道歉!」   謹哥兒一言不發,抿了嘴站在那裡,眼角卻有水光冷卻。倔強而又脆弱,讓太夫人心都羅嗦起來。   「好了,好了,小孩子打架,哪裡能分個青紅皂白的!」太會人呵呵地笑,問鑫哥兒,「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個荷葉滾珠?」   小孩子最會察顏觀色。   鑫哥兒聞言停止了哭聲,看了一眼謹哥兒」還掛著眼珠的臉讓有了一份得意之色。   他點著頭,大聲地說了句「喜歡」。   謹哥兒緊緊地握著那荷葉滾珠」臉上露出警惕之色來。   「杜媽媽。」太夫人就高喊了一聲,「去,把多寶閣閣子裡那盆荷huā裡雕了滾珠的荷葉讓人給掰下來送了五哥兒。」   「這怎麼敢當!」五娘一聽忙攔了杜媽媽,「您這樣,可羞煞我了!」   「小孩子家,不過圖個好玩。」太夫人不以為意地道,「他們高興就行!」然後朝著杜媽媽使了個眼色。杜媽媽笑著繞過五夫人去搬了玉石盆景。   十一娘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猶豫過。   一件事是一件事。謹哥兒咬人不對,該向陪禮的就陪禮,該道歉就道歉,可不能因為鑫哥兒哭間了,就讓謹哥兒妥協。這對謹哥兒不公平。   可如果任由太夫人替謹哥兒給鑫哥兒陪禮,做為媳婦,她睛睜睜地看著婆婆拿自己的東西去哄她娘家的外甥,這讓她情何以堪!   躊躇間,屋裡突然響起謹哥兒委委屈屈的聲音:「祖母,不掰你的東西,我把荷葉滾珠給鑫表哥!」!~! 第六百章過正(上)   話雖然這樣說,可十一娘心裡卻很明白,想改變這樣局面,並不是一件容易的的。   她不由仔細考慮起徐嗣誡的未來來。   晚上,十一娘拉了徐令宜說話:「諭哥兒中了秀才,以後自然刻苦攻讀;諄哥兒性情敦厚,又願意照顧弟弟妹妹,有他守著這個家,不管是侯爺還是我,都能放心;謹哥兒還小,慢慢來,也不急,看他長大了想幹什麼,到時候再安排也不遲。只有誡哥兒……既然到了我們家,我們也不能不管他。」她著,不由遲疑起來,「侯爺可有什麼打算?」   徐令宜有些意外。笑道:「誡哥兒年紀還小,先跟著趙先生把書讀好再說。等他大一些了,幫他捐個前程就是。」   他說的十分輕鬆,也很隨意。   也就是說,這傢伙只管把人收下,其他的,一律沒有考慮。   十一娘半晌無語,想起徐嗣儉的那個差事來。   「捐個前程?」她猶豫道,「很容易嗎?」   「有些事,說容易也不容易,說不容易又容易。」徐令宜自負地道,「就看你怎麼辦?找誰辦?什麼時候辦了?」   也就是說,這種事是要看機會、運氣的。   說了等於沒說。   機會、運氣是最不靠譜的東西。   十一娘有些氣餒。   找了機會問徐嗣誡:「你最喜歡做什麼?」   自從那天被竇公子指使以後,他很久時候都沒有出門,在家裡練字,背書。   聽到十一娘問他,他想了半天,道:「喜歡吹笛子、喜歡做紫砂壺、喜歡彈琴、還喜歡做河燈……」   喜歡的東西非常多,最喜歡哪件東西,卻沒辦法說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清楚。而且這他喜歡的東西沒有一件適合繼續深造,最後成為他立足這個社會資本的——這些東西都修生養性的東西,如果變成了養家餬口的技能,就成了下九流的手藝人。   既然不能從他喜歡的中選擇一項做為未來的職業,那就只能從他擅長的裡面選一項了。   十一娘先是把趙先生請進來,隔著屏風問了徐嗣誡的功課。   「五少爺很刻苦、很用功,已經開始練小字了。《幼學》已經學完了,開始背《聲韻啟蒙》,學著做對子了。」趙先生垂目從在那裡,眼角的餘光卻忍不住朝屏風下望去。   綠油色的月華裙,繡著鵝黃色的纏枝紋,一圈一圈繞著裙擺,足足在三尺層,那上去異常的華美。   「這些年,有勞先生費心了。」十一娘客氣地道,「誡哥兒已經開始做對子嗎?」   「已經開始了。」趙先生態度很恭敬。   他是怎樣被推薦給侯爺的,她是怎樣向他暗示孩子的問題的,又是怎樣對待孩子的……別人不知道,他心裡卻最清楚——屏風後面這個說話聲音柔柔弱弱的女子,實際上非常大膽和聰明的。她問這件事的時候,也許想知道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件事。他能做的,就是據實以告。   「有多長時候了?」   「開春就開始教對對子了。」   「可對過十分豔驚的對子。」   趙先生想了想:「五少爺對仗很工整,不像他學笛子,很快就感受到要表達的東西,然後加上自己的理解吹出來……」   委婉地告訴她,徐嗣誡在這方面沒有天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賦。   十一娘難掩失望。告訴徐嗣誡打算盤。   也許到時候能幫著徐嗣諄管理家裡的庶務。   徐嗣誡很快就掌握了。但當十一娘讓他心算的時候,他好半天才能算出一個結果來,不僅速度慢,正確率也不高。   管理這麼大一堆子生意,雖然不必事事出面去談那些契約之類的東西,但有大掌柜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來請你定奪的時候,你總不能先把算盤拿出拔弄半天才能一個回答吧?專業人士敬重的都是比他更厲害的專業人士。   十一娘不由皺眉。   難道徐嗣誡除了文藝方面的特長,就找不出其他的天賦來。   可這種苦惱並沒有維持多久,徐嗣諭回來了——她要開始準備婚事,決定先把這件事暫時先放一放。   「不管結果如何,姜先生讓我明天開春了回去。」他畢恭畢敬地給十一娘和徐令宜行禮,然後笑著喊了一聲坐在旁邊翻書的謹哥兒一聲「六弟」。   謹哥兒焉焉地應了一聲,乖乖地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一下。   在徐嗣諭的印象裡,謹哥兒從來都是活潑、明快的,此刻卻像被在水時滾了一道的青菜焉焉,而且見到他也沒有露出歡快之色來。   他不由面露掛異,猶豫著要不要問一問,徐令宜巳道:「你遠路而來,風塵僕僕的。先下去歇了吧!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   徐嗣諭只好先退了下去,問在家裡守院子的玉邊:「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   「六少爺被四夫人教訓了,」玉邊聽了掩了嘴笑,「六少爺這幾天都乖乖地待在四夫人身邊,哪裡也不敢去。」然後把謹哥兒養地龍的事告訴了徐嗣諭,「……被斬成了好幾段,結果只有幾隻蟲子話下來了,其他的都死了。四夫人就讓六少爺先把一隻地龍分成兩半,看能不能活,如果能話,再試著分成三段看看,讓六少爺不要操之過急。六少爺聽了就又帶著那個黃小毛和劉二武到處挖地龍。有天挖到了暖房附近,裝地龍的小瓷罐不夠,六少爺看不上那些放在一旁的花盆,卻挑著揀著把暖房角牆裡一個甜白底畫春江泛舟的花盆裡的花木扯了,用那花盆裝了地龍。誰知道那花盆裡種的卻是株君子蘭,不僅是株君子蘭,還是株垂笑君子蘭,是二夫人養了六年之久,馬上就要花開的垂笑君子蘭……」   徐嗣諭聽著不由「啊」了一聲:「難怪我聽著你說那花盆有些耳熟!」他的聲音有些急切起來,「垂笑君子蘭八到十年才開放,二伯母一向愛若珍寶,怎麼就那樣放到了暖房裡?」   互邊笑道:「二夫人覺得這花在案頭久了有些精神不濟,就讓季庭媳婦放到暖房裡去養著,那地方草木鬱蔥,對君子蘭有好處。季庭媳婦不敢馬虎,專派了個婆子看護這花。可偏偏那天進暖房挖地龍的是六少爺,誰也不敢攔,那婆子更是討好地去幫六少爺搬了把小杌子,結果就出了這樣的事。」   徐嗣諭不由沉聲道:「只怕這件事……」他語氣猶豫,又隱隱帶著幾分關心。   玉邊卻笑道:「事發後大家都傻了眼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特別是四夫人忙帶了六少爺去給二夫人賠禮不說還承諾想辦法幫二夫人買盆垂笑君子蘭回來。二夫人聽了卻問六少爺為什麼要去拔那君子蘭。」   「那六少爺是怎麼說的?」徐嗣諭追問道。   「六少爺說那個花盆最漂亮。」   徐嗣諭有些啼笑皆非,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謹哥兒從小就喜歡漂亮的東西,不漂亮的不要。   「二夫人聽了,就笑著對四夫人說:『孩子還小,不懂事我們做長輩的不久太計較,之話的話的,就把這個事給揭他過去。不僅如此還把另一個畫了雪山垂釣的花盤一併給了謹哥兒。並說,難道有人知道這是前朝史小花的佳作。紅粉賞佳人寶劍贈名士。這花盆到了個識貨人的手裡,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四夫人當時漲得滿臉通紅,想方設法地給二夫人重新弄了盆垂笑君子蘭來。還找了個紫砂花盆養著送了過去。如今那個史小花的兩個花盆就成了六少爺的。我聽人說,那對花盆最少要值一千兩銀子呢!」   「所以母親把六爺給拘了起來?」   玉邊點頭:「六少爺這幾天都垂頭喪氣的。」   徐嗣諭想了想,道:「那父親怎麼說?」   「侯爺?」雖邊笑道,「侯爺說那花盆看上去不出奇,沒想到還是件古董。   誰知道花暖裡還有這樣的好東西。」   徐嗣諭笑起來:「要是我,恐怕也不知道!」   還想再問,徐嗣勤得了音過來:「走,我們出去吃飯去。我大舅兄特意春熙樓設宴執行你。」   「正好,我也要去見見方大哥。」徐嗣諭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笑去梳洗了一番,「先生說上次抄名卷的事多虧有方大哥幫忙。特意讓我帶了些樂安的土儀送給方大哥。」   兩人說說笑笑去了春熙樓,很晚才回來。   第二天一早徐嗣諭頭痛欲裂的地去給太夫人問安。   太夫人正摟著謹哥兒安慰他:「……在自己家裡,當然想拿就拿   ,誰還會去仔細看是什麼東西。怎麼知道會突然冒出個十年一開   花的君子蘭。再說了,那君子蘭長得和蘭草有什麼區別,我們謹   哥兒自然不認識。這件事,全是那看暖房婆子的錯。」   徐嗣諭看見坐在一旁的二夫人不僅沒有生氣,望著謹哥   兒的目光還十分的柔和。而原來還有些不安的謹哥兒聽太夫人這麼一說.飛快地睃了二夫人一眼,見二夫人眉眉眼間都含著笑,,他小身材一直,人都挺拔了不少:   「就是,就是!」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二夫人,見二夫   人臉上的笑意不減,膽子又大了些,「我又不認識什麼是君子蘭   ,什麼是蘭花!」說完,緊緊地依偎在了太夫人懷裡。   二夫人看著他色厲內茬的樣子,再也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謹哥兒看著眼珠子一轉,丟下太夫人跑到了二夫人身邊:「二伯   母,二伯母,我以後幫你澆花。」   二夫人一愣,動作有些僵硬地摟了謹哥兒:「好啊!」   謹哥兒笑起來。 第六百零二章過正(下)   望著謹哥兒手心裡碧綠色的玉器,十一娘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一直以來,她最擔心的就是兒子被大家這樣寵著,養成了飛揚跋扈的性子,任性、冷漠,不懂得感恩,更不知道什麼是寬容和忍讓。可現在看來,兒子雖然霸道又小氣,還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卻並沒有失去一顆純真的心。   她心底的顧慮煙消雲散,欣慰地上前摟了兒子的肩膀。   謹哥兒抬頭望著母親,翹著嘴角笑,說不出來的快活和歡喜。   十一娘也低頭望著兒子笑。   溫馨在母子間流淌。   而太夫人則早已淚盈於睫,柔聲道:「好孩子,祖母不要你的東西,祖母有東西賞給你表哥。」然後高聲吩咐杜媽媽,「把那荷花掰了」相比剛才的漫不經心,語氣堅定,斬釘截鐵。   杜媽媽眼睛也有些溼潤,笑著應「是」,抱著那石料盆景就要出門。   五娘急起來。   她瞥了一眼神色無措地站在那裡的兒子,氣不打一出。   狠狠地瞪了鑫哥兒一眼,五娘三步並作兩步趕過去拉了杜媽媽,話還沒有開口,臉已紅得能滴出血來:「太夫人,是我沒有把孩子教好,孩子失了輕重……」說著,扭頭望了謹哥兒,「都是你鑫表哥不對,你快把東西收起來。」   沒有了心結的十一娘,已經有了主意。   她喊了一聲「娘」,道:「您也別去掰那石料盆景了。」又對五娘道:「你也別瞪鑫哥兒了。」然後笑道,「謹哥兒咬了人,是謹哥兒不對,謹哥兒要跟鑫哥兒陪禮。可鑫哥兒亂拿別人的東西,卻是鑫哥兒不對,鑫哥兒要跟謹哥兒陪個不是才是」她說著,笑盈盈地蹲在了鑫哥兒的面前,牽了鑫哥兒的手,「鑫哥兒,你說,姨母說的對不對?」   鑫哥兒連忙點頭:「謹哥兒他咬我」   十一娘就笑著朝謹哥兒招手:「快跟鑫表哥陪個不是」   謹哥兒扁著嘴,有些不情願地跟鑫哥兒說了聲「是我錯了,我再也不咬你了」。   十一娘笑著望向鑫哥兒。   鑫哥兒垂著頭,低聲道:「我,我也不要你的東西了」   十一娘一手攬了謹哥兒,一手攬了鑫哥兒:「你們都是好孩子。來,拉拉手,以後再不吵架,更不許打架了知道嗎?」   鑫哥兒就主動去拉了謹哥兒的手。   謹哥兒遲疑了一下,這才和鑫哥兒拉了手。   太夫人就看了杜媽媽一眼,示意她把石料盆景放回去。   十一娘已經把這件事理妥當了。她再堅持掰荷花,只會凸顯五娘和鑫哥兒的失禮而已。可他們畢竟是十一娘的娘家人,他們失了顏面,就是十一娘沒臉。她又怎麼會去潑十一娘的面子。   太夫人呵呵一笑,道:「還是我們十一娘有辦法。既沒有怠慢我們的客人,也沒有讓我們謹哥兒受委屈。」   言詞間雖然向著謹哥兒多一點,可好歹沒再繼續下去。   五娘鬆了口氣。   這要是真的把太夫人的荷花掰給了鑫哥兒,她也別想做人了。   兒子從小也是個乖巧懂事的,也不知怎地,越大越不聽話,越大越頑皮。要是孩子養成了個不知進退的,錢明回來,她也不好交待。要知道,錢明幾次寫信讓她去登州,是她嫌棄登州生活太清苦……   想到這裡,她上前拉了鑫哥兒,準備說幾句場面話就告辭。誰知道十一娘卻繼續和鑫哥兒說著話。   「鑫哥兒真乖」她笑道,「姨娘獎你一樣東西好了」說完,吩咐竺香,「你去把我案頭供的那個和田玉佛手拿來給表少爺。」她原想讓鑫哥兒挑一件,又鑫哥兒執意要謹哥兒的荷葉,就挑了一件和謹哥兒差不多的玉器送給鑫哥兒。   鑫哥兒笑著點頭。   十一娘就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對謹哥兒道:「謹哥兒今天不僅大方,還知道孝順祖母。娘很高興,也獎你一樣東西。」   謹哥兒聽了笑起來。   眼睛彎彎的,一掃剛才的不快。   考慮到她平時總壓著兒子,不許他幹這,不許他幹那的。十一娘笑道:「你說,你想要什麼?」   謹哥兒立刻大聲道:「我要去摘桔子。」   去年重陽節,十一娘為了應景,帶著謹哥兒去爬凌穹山莊。謹哥兒發現凌穹山莊旁有金燦燦的桔子,嚷著要去摘桔子。十一娘見那桔樹長在峭壁上,太危險,又怕小廝為了討好謹哥兒去冒險出意外,不僅沒有答應,還特意囑咐下去,誰也不許摘那幾個桔子。謹哥兒為此鬱悶了些日子,直一後花園裡的板慄成熟了,十一娘帶著他去打板慄,他這才把那幾個桔子忘到了腦後。今年重陽節,她怕謹哥兒又要嚷著摘桔子,沒有帶他去登高,而是陪著他去劃了大半天的船。   沒想到他還記得   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   但她的話已經說出口了,自然不能失信于謹哥兒。   「好,過兩天我讓人帶你去摘桔子」   謹哥兒立刻高興起來,把剛才的氣憤、不快都拋到了腦後,他跑到太夫人面前:「祖母,祖母,我摘了桔子,給您供到菩薩面前」   太夫人每月的初一都會帶著媳婦、孫子到佛堂給菩薩上香。   「哎喲」太夫人歡天喜地摟了謹哥兒,「我們謹哥兒真是孝順」   謹哥兒抿了嘴笑,抬頭看見站在一旁的二夫人,忙道:「二伯母,也給您供菩薩」   因為是十一娘的家務事,二夫人一直袖手旁觀。她雖然不拜菩薩,聞言卻也忍俊不禁,更不忍拂了謹哥兒的好意。笑道:「好啊,二伯母等著你的桔子。」   十一娘不禁頭痛。   這傢伙,桔子都不知道在哪裡,就到處亂許諾。   更頭痛不知道讓誰帶謹哥兒去摘桔子好   那地方,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去的   思忖間,竺香氣喘籲籲地走了進來。   她拿了個和謹哥兒荷花滾珠一般大小的玉佛手來。   十一娘遞給鑫哥兒:「喜不喜歡?」   鑫哥兒忙拿在了手裡,掰了掰佛手的葉子,這才道:「喜歡」然後笑嘻嘻地跑到五娘的身邊:「娘,娘,你看,姨母送我的」   五娘不好意思地看了十一娘一眼。   她推了推兒子的背:「還不快謝謝姨母」   鑫哥兒大聲地向十一娘道著謝。   十一娘笑著說了句「鑫哥兒喜歡就好」。   五娘忙起身告辭。   有了這樣的插曲,十一娘客氣了幾句,帶著謹哥兒送了五娘和鑫哥兒出門。   一轉身,碰到帶著兩個小丫鬟的玉版。   「四夫人,」她笑吟吟地給十一娘行禮,「太夫人說,您那邊還有一堆事忙。讓奴婢把六少爺帶過去。您可以一心一意理事,太夫人身邊也有個相伴的人。」   太夫人喜歡謹哥兒,十一娘是知道的,也沒有在意,笑著叮囑了紅紋和阿金幾句,把謹哥兒交給了玉版。   回到花廳,林大*奶來為徐嗣諭的婚禮送恭賀。   「恭喜你,要做婆婆了」   十一娘不由冒汗:「同喜,同喜。」   前兩天,林大*奶的長子訂了親。   兩人分主次坐下,說了兩句話,唐家四太太來了。   幾個人一翻闊契,黃三奶奶過來,還把項家的陪嫁單子帶了過來。因有外有人,她一直坐到了林大*奶和唐四太太告辭。十一娘又花了些功夫看陪嫁的單子。等送走黃三奶奶,已到了掌燈的時候。   十一娘忙道:「侯爺回來吃飯嗎?」   這幾天,外院也有很多的客人。   「侯爺沒有差人來稟。」竺香說著,就看見徐令宜進了門。她忙吩咐小丫鬟擺膳,服侍徐令宜梳洗更衣。   十一娘坐在內室臨窗的大炕上和徐令宜說話:「……項家的陪嫁有七、八千兩。器皿之類的東西不多,都是上好的良田。瞧著一年也不少進項。」   徐令宜「嗯」了一聲,梳洗完走了出來:「項大人一向務實,這樣安排也不稀奇。」說著,見飯桌已經擺上了,卻沒看見兒子的影子,不禁道:「謹哥兒呢?」   「娘留著在那邊玩。」十一娘接過小丫鬟盛的飯放在了徐令宜的面前,「說讓我們晚上問安的時候去接。」   徐令宜坐了下來,和她說起兒子來:「我想,明年就讓謹哥兒啟蒙。你看怎樣?」   一般的孩子六、七歲啟蒙,也有早兩年,也有晚兩年的,看每個人。   明年謹哥兒五周歲,六虛歲。還不到上小學的年紀。   「會不會太早了點?」十一娘說著,讓小丫鬟給自己盛了碗湯。   「謹哥兒聰明,讓他早點啟蒙。」徐令宜笑著,「他身體也好,精力充沛,再給他找個師傅專教拳腳功夫。再晚了,身子骨硬了,就學不到什麼真本領了」   十一娘失笑:「侯爺到底是要謹哥兒學武技,還是要謹哥兒讀書啊?」   「都學」徐令宜道,「要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行書』。」語氣裡隱隱帶著幾分期盼。   十一娘想到謹哥兒玩泥巴的樣子,想不出謹哥兒能文能武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要是他不喜歡呢?」   「男孩子,哪能由著他的性子來。」徐令宜不以為然,想到十一娘常常摟著兒子親啊抱的,又道,「你也不能慣著他。」然後想了想,「就這樣說定了,明年就給他啟蒙。」一副不容十一娘拒絕的樣子。   十一娘還怕徐令宜慣孩子。   既然他下了決心,她自然要支持。   「那就依侯爺的意思好了」十一娘笑著喝了口湯。   兩人默默地吃了飯,去了太夫人那裡。   ※   幾次突然停電,寫的稿子常常會丟一些,只好反覆地寫,心浮氣躁,更新晚了很多,非常抱歉   先貼個草稿,等會來改錯字。 第六百零三章無措(上)   謹哥兒正和太夫人在庫房裡。   「這個好看!」他從一大排錦盒裡指了個石榴。   那石榴不過半頭大小,皮是翡翠雕的,瓤是紅寶石,上面還歇著個用象牙雕的小小白sè蝴蝶,十分的可愛。   太夫人呵呵地笑,吩咐玉版:「把這個裝起來!」然後又低頭柔聲問謹哥兒:「還有哪個好看?」   謹哥兒看了看,又指三寸來高的彌勒佛。   那彌勒佛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麼材質。袒xiōnglù腹,笑容可掬,一派喜樂。   太夫人就吩咐玉版:「把那個也裝起來!」   玉版笑著應「是」。   二夫人忍不住道:「娘,謹哥兒年紀還小。這也太貴重了些。您有這心,等他大一些了,再賞給他就走了。」   「沒事,沒事。」太夫人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我們謹哥兒可不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的人!」,說著,摟著謹哥兒親了一口,笑盈盈地望了謹哥兒,「是不是啊?謹哥兒!」   謹哥兒連連點頭。   太夫人就柔聲問他:「你看看,還喜歡什麼?」   謹哥兒的眼睛就在那些錦盒間穿稜著。   二夫人望著興致勃勃的祖孫倆人,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徐令宜和十一娘去的時候,太夫人正斜斜地倚在西次間臨窗大炕的東邊。歆姐兒乖巧地坐在太夫人身邊,二夫人則坐在炕邊太師椅上。原來放在大炕中間的黑漆鈉縲huā鳥炕桌被挪走了,快八個月的誠哥兒坐在那裡,謹哥兒和詵哥兒一個拿著撥浪鼓站在西炕角,一個拍著小手站炕邊。   「到我這裡來,到我這裡夾」,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逗著譙,哥兒。   詵哥兒睜大了圓溜溜的黑眼睛,望望熟悉的哥哥,又望了望謹哥兒手中的拔浪鼓,一副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模樣。太夫人看的呵呵地蕪站在炕邊的五夫人有些怒其不爭地mō了mō次子烏黑的頭髮:「傻小子!」   誠哥兒趁機爬到了母親的懷裡」然後指了謹哥兒「咦啊啊」了半晌,好像在讓五夫人幫他把撥浪鼓奪回來似的。   徐令寬已笑著迎向了徐令宜和十一娘:「四哥,四嫂!」   徐令宜笑望著弟弟:「今天不用當值!」   「嗯!」徐令寬給徐令宜和十一娘行了個禮,「皇上去西山別院避暑還沒有回來。我們這些留在燕京的沒什麼事,天氣又熱,劉副統領把班次調了調,每個人上三天歇四天。大家都樂得輕鬆。」   皇上帶著皇后、皇太子等人六月中旬就去了西山別宮,內閣大臣,六部官員都跟了過去,原要安靜空曠的西山驟然間車水馬龍」踵接肩摩、張袂成yīn。   他們說話的時候,炕邊的大人小孩子都已望了過來。待徐令寬話音剛落,謹哥兒就跳了起來:「爹,娘!」   太夫人也笑盈盈地望著他們:「你們來了!」   徐令宜和十一娘恭聲應「,是」,上前給太夫人行禮,妯娌間又見禮,脂紅領著兩個小丫鬟端茶倒水,謹哥兒要下炕,玉版忙過去幫著穿鞋,那邊詵哥兒看了也要吵著要下炕,玉版又幫詵哥兒穿鞋」大人小孩,屋子裡亂鬨鬨,卻有種溫馨的熱鬧。   太夫人看著眼睛都笑得眯起來。   忙了好一會,大家這才分主次坐下。   二夫人問起徐令寬調班的事:「皇上不是留了粱閣老在京嗎?怎麼?你們調班,粱閣老也不說一聲?」   「劉副統領問過粱閣老了。」徐令寬笑道」「粱閣老說,這是御林軍的事,他也不懂。他只知道不能空崗,不能出事。」   二夫人笑起來:「難怪別人說粱閣老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不過,只怕會被人捉了把柄。」   因關係到徐令寬本人,徐令宜聞言不由神色一緊,忙道:「捉什麼把柄?我可是隨bō逐流。既沒有出頭,也沒有拖後tuǐ。」   看到徐令寬緊張的神色,二夫人笑起來:「我不是說你。我是說粱閣老。」又道,「從前幾位閣老年長,都到了致仕的年紀,想留三分情面,不免睜只睛閉只睜。可如今新入閣的竇閣老和魏閣老都正值壯年,正是大展鴻圖的時候,沒事還好,如果有個什麼事,粱閣老只怕不好交待。」   徐令寬立刻想明白過來。他不由皺眉:「現在國泰民安,他們就不能少生些事?」   「國泰民安?」二夫人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聽說進入六月以來,福建那邊頻頻發生僂寇上岸燒殺搶掠之事。我們住在燕京,天子腳下,京畿重地,自然不覺得。可江南一帶的黎民卻水深火熱,聞倭喪膽……」   五夫人見二夫人越說越嚴重,話題越扯越遠,又是因五爺而已起,忙笑道:「哎喲,這些事自然有皇上和諸位大人操心。我們這些人管好自己別出亂子就行了。」然後笑著問十一娘,「怎麼沒見諭哥兒和諄哥兒他們?」轉移話題的態度很明顯。   二夫人神色微黯,然後掩飾什麼般地低下頭喝了。茶。再抬頭時,已是風輕雲淡。   大家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落寞。   太夫人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十一娘則正低頭給謹哥兒整理衣襟,聞言笑著抬頭道:「我讓他們用了晚膳直接過來的。看時辰,應該快到了!」,太夫人就問起徐嗣諭的考試來:「……只怕還是要挑個吉日到文曲星面前上幾柱香才是!」說著,望向了徐令宜。   「我看過黃曆了。」徐令宜顯然早有打算,「再過兩天就是吉日。正準備和諭哥兒去一趟。」,「我在家休沐。」徐令寬笑道,「到時候也陪著諭哥兒走一趟吧!」   「行啊!」徐令宜笑道,「那裡的風景還不錯。」   正說著,徐嗣諭三兄弟過來了。   五夫人奇道:「你們怎麼湊到一塊了?」   平時徐嗣諭總是一個人,徐嗣諄和徐嗣誡則形影不離。   徐嗣諄看了徐嗣諭一眼,道:「是二哥邀得我們。」   「大家都在外院住著」徐嗣諭笑道,「就彎了個路。」委婉地承認了徐嗣諄的話。   徐令宜微微點頭。   太夫人則招了三兄弟坐,問徐嗣諄:「,功課緊不緊?冰夠不夠用?那個竇公子有沒有再來找你玩?」   「功課不緊。」徐嗣諄恭敬地一一做答「冰也夠用。昨天母親還差了竺香姐姐過來問。竇公子隨著竇閣老去了西山這些日子沒有過來。」   太夫人很是感慨,對徐令宜道:「沒想到竇閣老去西山竟然把兒子也帶上了!」,言辭間頗有些「你看別人是怎麼帶孩子」的味道。   徐令宜苦笑。   十一娘卻看見進門後一直很沉默的徐嗣誡望著徐嗣諄lù出了驚愕的表情。   她望著神色平靜的徐嗣諄,若有所思。   夾家坐著說了大半個時辰的話,二夫人起身告辭,眾人也就跟著散了。   路上,十一娘好奇地問徐令宜:「二嫂廟堂上的事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啊?」   「我在老家的時候,有些消息不好直接送到潛邸。」徐令宜低聲道,「就由香溢藉口哈哈我拿衣裳送給二嫂,再由二嫂藉口給皇后娘娘問安送到潛邸去。後來事越來越多,有些地方二嫂不方便出面二嫂就讓自己一個忠心耿耿的陪房在回事處幫忙。現在這陪房雖然不在回事處了,見識卻比尋常的人強。有時候來給二嫂送產業上的收益,跟二嫂說說外面的事。」   「難怪二嫂什麼都知道……」十一娘笑道,身後卻傳來女子氣喘籲籲低呼:「侯爺,四夫人!」   兩人回頭,看見玉版快步走了過來。   「侯爺,四夫人!」她勻了勻氣息,曲膝行禮,遞了個紫紅sè底用金絲線繡著牡丹huā的袋子「這是六少爺落在太夫人那裡的東西,太夫人特意差了奴婢送過來。」   十一娘有些驚訝。   謹哥兒過去的時候並沒有帶什麼東西……   玉版已道:「太夫人還等著奴婢回去服shì梳說……」   意思是接了東西她好走。   十一娘滿心狐疑地讓竺香接了袋子。   那袋子好像出乎竺香預料之外的沉,她接過去的時候差點落下去。   十一娘暗暗吃驚,回去就打開了袋子。   珠光寶氣迎面撲來,讓屋子都明亮了幾分。   徐令宜愕然:「這是……」   十一娘苦笑:「娘說,這是謹哥兒落在那裡的!」   徐令宜眉頭微蹙:「娘怎麼突然想到賞謹哥兒這麼多東西,而且還個個名貴異常!難道是娘的身體……」說著聲音已經顫抖起來。   「入秋的時候我特意請了劉醫正來給家裡的人都把了脈的。」十一娘沉吟道,「如果娘的身體不適,以劉醫正的為人,就是不告訴妾身,也會告訴侯爺啊!」她突然想到五娘來房的來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   徐令宜先是一愣,然後仔細想了想:「也有這個可能!」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這小子,平時一毛不拔,沒想到關鍵時候還知道孝順長輩!不錯不錯!」說到最後,笑容漸漸斂去,「十一娘」他攬了十一娘的肩膀,「是你平時教的好!」望著她目光深邃幽遠顯得特別的認真、誠摯,讓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輕輕地咳了一聲,答非所問地道:「侯爺還說,妾身正頭痛讓誰帶謹哥兒去摘桔子呢?」,徐令宜有些意外,眼底浮現出淺淺的笑意:「有這麼好的人選站在你面前,你也不知道好好思量思量!」!。 第一百一十八章規矩(下)   晚上,吹了燈,黑暗中,十一娘商量徐令宜:「……我都嫁過來一個多月了……秦姨娘安排在每月的十一至十五,文姨娘安排在每月的十六至二十,喬姨娘安排在每月的二十一至二十五。侯爺意下如何?」   徐令宜想到她的小日子在月底,又想到她的不適應,覺得自己隱隱有些明白。   雖然照著府裡的慣例給每位姨娘安排了五天的日子,把自己安排在了最易受孕的時間,但是小日子也在這其中……她是不想再侍寢吧?   心裡略有不快,但很快也就過去了。   他希望十一娘能多生幾個兒子,這才是最主要的。   「屋裡的事,你安排就行了!」他無所謂地道,問起喬姨娘的病來:「……怎麼還沒有好?」   「換了太醫院的吳太醫。」十一娘笑道,「剛吃了一副藥,只怕要多吃幾副才能看得出效果來。」   「要是不行,讓她母親來陪陪她吧!」徐令宜道,「她只有一個寡母。」   「我知道了。」十一娘恭聲應了,「明天一早就差人去請喬太太過來坐坐。」   徐令宜滿意地「嗯」了一聲,翻身睡去。   十一娘鬆了一口氣。   各睡各的被褥,說些家長裡短的,有種鄰家溫馨,讓她覺得安心,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送徐令宜上了朝,十一娘特意讓陶媽媽去請三位姨娘過來。   秦姨娘和文姨娘一前一後到。前者穿了件青蓮色灰鼠皮皮襖,頭上戴去銀鎏碧玉石的簪子,請了安後就有些木訥地站在那裡。後者穿了件桃紅色貂皮皮襖,戴了朵翡翠寶結,耳朵上墜著猩猩紅寶石耳墜,進來就笑盈盈地和眾人打招呼。   「夫人今天穿的這件襖兒好漂亮啊。」她嘖嘖稱讚「這是今天春上的貢品。我想了好久,都沒有買著。還是夫人手面大。」   因為突然下起雪來,十一娘穿件嫁時新做的湖色刻絲百嬰嬉戲通袖襖。   她一時無語。   這樣的人,你想不喜歡也難。   十一娘微微笑道:「還有文家三爺也弄不到的東西?」語氣裡帶著幾份調侃,屋裡的氣氛立刻變得生機盎然起來。   「文家也不過是有幾個閒錢罷了!」文姨娘笑著曲膝給十一娘請安,膽子大了些,「學得文藝武,賣與帝王家。要講好東西,那全在宮裡。我們家就是騎馬也難追了!」   十一娘笑起來,打趣到:「那就是騎了血汗馬去追。」   「那也是皇家貢品,有錢也買不到啊!」她笑嘻嘻地應和十一娘。   屋裡的氣氛立刻好了起來。   秦姨娘看見琥珀端了茶進來,立刻起身奉給十一娘。   文姨娘十分殷勤地和十一娘說了會話,喬蓮房才來。   梳了墜馬髻,並戴三朵指甲蓋大小的並蒂蓮,穿了件月白色素麵妝花褙子,妙目含煙,姿若弱柳,只怕西子還少她三分嬌弱。   「夫人。」她給十一娘行禮,眼睛卻毫不示弱地望著十一娘,「您找我來可有什麼事?」   沒有一點恭謙的樣子。   秦姨娘很急的樣子,不停地朝著喬蓮房使眼色,文姨娘一改剛才的雀聒,垂著眼瞼看著自己的腳尖,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看到似的。   十一娘不以為然。   她從來都不怕公然的挑恤,她只怕笑裡藏著的刀劍。   「也不是單找你一個。」她表情淡淡地啜了口茶,吩咐琥珀給三人端了小杌子來,「大家都坐下說話吧!」   秦姨娘忙道了謝,文姨娘則半坐在了杌子上,喬蓮房儀態萬方地坐了下來。   十一娘每次看到喬蓮房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優雅就有種「高樓坍塌」的心痛,也就特別能容忍她的不合時宜。   「昨天商量了侯爺,有件事想跟大家說說。」她笑著把各人侍寢的日子說了。   秦姨娘忙應諾著,文姨娘和往常一樣,笑著恭維了十一娘一番「持家有方、賢惠大方」之類的話,喬蓮房卻是低著頭,什麼也沒有說。   十一娘問喬蓮房:「吃了吳太醫的藥,你身體可好些了?」   喬蓮房的聲音很是疏離:「好些了。」   可看著她日漸消瘦的面孔,十一娘微微搖了搖頭,道:「侯爺讓我今天去請喬太太來府裡坐坐。你們母女也可以談談心。」   喬蓮房猛地朝她望過去,目光如炬。   「侯爺……」眼角好像有水光閃爍。   「侯爺擔心著你。」十一娘笑道,「你也要快點把病養好才是。」   喬蓮房嘴角翕翕,哽咽著半晌沒有出聲。   就這樣就沉不住氣了。   十一娘低頭喝茶,眼角卻打量著秦姨娘和文姨娘。   文姨娘目光非常平靜,無喜無怨,好像這種事情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似的。而秦姨娘則笑眯眯地望著喬蓮房,好像喬蓮房能得徐令宜的關心,她也覺很高興似的。   為什麼她們兩人就不能像喬蓮房似的,一眼就讓人看出底細……   十一娘頗有些無奈。   「大家都散了吧!」十一娘笑著起身,「我也要去太夫人那裡問安了。」   三人恭敬地送她出了院子。   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裡,找了個機會悄悄將屋裡的事跟太夫人說了:「……也不知道妥當不妥當。」   她面頰飛紅。   太夫人低聲地呵呵笑,望著十一娘的目光全是欣慰。   「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她攜著十一娘的手坐到炕上,「要知道,其他的女人,就像花。偶爾有兩個修煉成精的,可那也只是花精,入不得仙境,登不得仙班的,怕的是道士的一張符咒。用不著和她們斤斤計較。」   這樣的說法十一娘還是第一次聽到,不由莞爾。附合著太夫人:「娘說的是。」   太夫人滿意地笑起來。   正好三夫人進來:「四弟妹說了些什麼,逗得娘這麼開心。」   「哦!」太夫人笑道,「正說著這雪,想到後花園裡去看看。」   「難得二嫂不在,娘還有這樣的好興致。」三夫人笑道,「我讓人備了肩攆送您去後花園吧!」   這只是太夫人的推辭罷了,十一娘立刻溫聲道:「外面的雪下的急,娘還是等雪小些了再去吧。要不然,滿眼都是簌簌的雪花,也沒什麼好看的。」   太夫人點頭:「就依你。」   三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   回到屋裡,綠雲立刻來稟:「夫人,喬太太來了。」   十一娘點頭,進屋換了件衣裳,大*奶身邊的杭媽媽來了。   「說五姑奶奶的鋪子定在十一月十日開張,問那天十一姑奶奶有沒有空。」   「我就不去了。」十一娘笑道,「到時候會跟侯爺說一聲,看要不要派個管事過去。」   杭媽媽聽了笑道:「還是十一姑奶奶想的周到。」   十一娘問起大太太的病來:「可好些了沒有?」   「好了很多。」又道,「餘杭那邊差人來信了,說四奶奶娶進了門,相貌十分漂亮,行事也很端莊,大老爺很滿意。」   「那就好。」十一娘笑著和她說了幾句閒話,然後讓琥珀去把早已準備好的五十兩銀子拿給她,「這是我的心思,讓大嫂幫著帶過去。」   杭媽媽忙推辭:「大*奶說了,那五十兩銀子她暫時幫墊著,您哪天回去串門的時候再帶回去也不遲。」   十一娘愕然。   杭媽媽看了道:「不是我不幫著帶過去。而是大*奶反覆交待了好幾回。我實在是不敢接。」   十一娘心裡五味俱全,又和杭媽媽閒聊了幾句,然後讓琥珀賞了幾錢碎銀子,送她出了門。   琥珀嘆道:「大舅奶奶真是玲瓏心腸。」   十一娘深深嘆一口氣,把剛才的一點悵然拋到了腦後:「沒事,等我們找到生財之道了就好了。到時候雙倍還給大嫂。」   琥珀聽著也笑起來,在十一娘面前湊熱鬧:「夫人,反正現在我們有侯爺給的那一千兩銀子,您每個月還有五十兩,過幾天租坡地的三百兩銀子也應該送過來了。二夫人又在西山別院,您也不用心急,我們等到夏天再做那香露也不遲。」   十一娘點頭:「你催著江秉正快點回話就是!」   琥珀應聲而去,十一娘和冬青坐在炕上做針線。   杭媽媽去而復返:「十一姑奶奶,我們大*奶讓我來給您說一聲,十姑奶奶小產了。大*奶把要送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問您什麼得空,一起去看看十姑奶奶。」   十一娘聽著心中亂跳,立刻跳下炕:「我這就去跟娘稟一聲。」   冬青喊了濱菊來給她換厚衣裳,叫竺香帶了杭媽媽去耳房歇著,綠雲和紅繡一個挽著十一娘,一個打著傘,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聽說是這事,忙道:「你快去就是。」又讓杜媽媽準備了一些田七、天麻之類的藥材讓她帶過去,「要囑咐她好好養著,千萬別哭,小心傷了身子。她年紀還輕,以後還會有的。」言辭很真切。   十一娘想著二夫人、元娘都是頭胎小產,能體會太夫人的感觸,乖巧地應「是」,然後帶著藥材去了弓弦胡同。   「五姑奶奶懷著孩子,怕有什麼忌諱,我讓她別去了。」大*奶聽說她來了,立刻讓杏林服侍自己穿戴,「我知道你們都年紀小,不懂這些。米酒、雞蛋、烏雞……這些東西我各準備了三樣。你也不要和我多說什麼了,快去見了娘,我們動身去茂國公府。這雪下得大,太晚了小心路滑。」親自推她出了門。   十一娘十分感謝。   這種情況,就算自己不懂,身邊總有懂的媽媽吧?大*奶這麼說,分明是堵自己的嘴。而且聽杭媽**口氣,並不知道自己的窘境。說起來,杭媽媽可是大*奶身邊最得力的人。自己這個時候再推推搡搡的,就太過矯情。   她笑著給大*奶曲膝福了福,然後隨著杭媽媽去了大太太那裡。   ※   在還債的路上爬啊爬……(*^__^*)嘻嘻…… 第一百一十二章商量(上)(粉紅票1020)   太夫人笑望著十一娘:「是你通風報信的吧?」   十一娘笑:「侯爺也是擔心您!」   「你這孩子……」   徐令宜已道:「娘,您來西山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這一路顛簸,要是有個哪裡不舒服的,孩兒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胡說什麼?」太夫人嗔怪道,「青天白日的,什麼死啊活的!」又道,「我不過是出來走走,你不用大驚小怪的!」   徐令宜還欲說什麼,十一娘已拉了他的衣角:「侯爺遠道而來,還沒有吃飯吧?我們也剛坐下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他也只是一時心急,被十一娘一擋,立刻反應過來,笑道:「我也沒吃飯!」   而太夫人看見十一娘拉了徐令宜,眼睛就眯了起來:「吃飯,吃飯。」   二夫人也笑著讓丫鬟服侍徐令宜更衣。   三個圍著太夫人吃了飯,二夫人催著太夫人回去:「……路上慢點,免得顛簸。」   太夫人見二夫人一切都好,放下心來,囑咐了半天,這才由徐令宜陪著回了荷花裡。   徐令寧、徐令寬在大門口等,看見徐令宜,都鬆了一口氣。在垂花門下車,就看見了三夫人和五夫人,兩人齊齊上前問候太夫人:「您回來了。」只有三夫人曲膝行了禮,五夫人被一旁的人扶著。   太夫人看這陣勢笑起來:「還怕我走丟了不成?」   「娘,您年紀大了,可不能再這樣了。」徐令寬扶了母親,「四哥聽說你一個人去了西山,嚇得臉都白了。」   「不是有十一娘陪著我嗎?」太夫人笑道,「你們也太大驚小怪了!」   正說著,小廝跑過來:「侯爺,坤寧宮的公公來了。」   太夫人聽著一怔。   徐令宜忙道:「皇后娘娘吩咐我下了朝去見她的,因要去西山接您,所以讓人稟了一聲。可能是派人來問出了什麼事吧?」   太夫人臉上閃過一絲不安:「快去跟娘娘說一聲。她在宮裡,還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子呢!」   「您知道就好。」徐令寬扶了母親往內院去,「以後要去哪裡,先和我們說一聲。我們好歹有個安排。這樣冒冒然,說走就走,可把我們給嚇壞了……」   徐令宜則說了一聲「我去看看」,然後隨著小廝往外去。   十一娘就跟著去了太夫人屋裡。   一群人圍著太夫人,或服侍更衣,或打水淨臉,或沏茶捧點……忙得團團轉。   太夫人見十一娘也跟著在一旁忙,笑道:「你也回去更衣吧!」   一路風塵,感覺的確不好。十一娘笑著應喏,回了自己屋裡。   琥珀等人又忙著服侍十一娘。   她洗了臉,重新梳了頭,換了件蔥綠底纏枝寶瓶妝花褙子,陶媽媽進來了。   「夫人,盧永貴回來了!」   盧永貴是幫著元娘打理陪嫁的。她剛成親那會問起過這個人,陶媽媽言詞間頗為閃爍,只說他為了生意上的事去了關外。還急急地解釋:「……大姑奶奶的產業、帳目都在盧總管的手裡。」一副怕她要過問的樣子。   沒想到他這個時候回來了?還主動來見她?不知道是什麼事?   「他是一大早到的。」陶媽媽笑道,「來給您問安。結果您陪著太夫人去了西山。一直等到黃昏您也沒有回來。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方便留在內院,特意讓我代他給您請個安,說明天一大早再來見您。」   十一娘想了想,笑道:「你讓他下午未正過兩刻再來見我吧!」   陶媽媽笑著應了。   十一娘坐到鏡臺邊戴耳墜,示意她可以退下去了。   陶媽媽卻一面笑著走到鏡臺拿了支銀鎏纏絲珍珠珠花為她戴上,一面低聲道:「夫人剛進門,有些事不知道。公卿之家不比那富貴人家,這妻妾相處,也是有規矩的。以前,只有秦姨娘和文姨娘,大姑奶奶二十天,兩位姨娘各五天。如今一個月過去了,姑奶奶也要心裡有個安排才是。」   以為自己年紀小,又沒人對她說這些……所以要處處「指導」她。   十一娘笑了笑:「這事媽媽就不要操心了。我會問了侯爺的意思再安排的。」   感覺到她的不悅,陶媽媽笑道:「夫人也別怪我多嘴。外面的事爺們做主,家裡的事女人做主,這是開天闢地以來就有的規矩。何必要問侯爺?而且,您去問侯爺,讓他怎麼答?說『好』,豈不落得個『寵妾』之名;說『不好』,豈不讓您背個『善妒』的名聲。這事,您做主就行了!」   十一娘微微笑:「媽媽說的也對。這屋裡的事自然由我做主。所以我說,侯爺想到什麼地方歇著?歇幾日?全由侯爺做主!」   陶媽**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我還要去服侍太夫人晚膳。」十一娘笑著站了起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說著,由綠雲和紅繡服侍著去了太夫人那裡。   ******   隔著帘子都能聽五夫人歡快的笑聲,待走到簾前,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我當時可羨慕了。想著哪天得想辦法摘一朵戴了。結果沒等我打定主意,就被送了回去。今天可託了娘娘的福,心想事成了!」   小丫鬟的稟告聲打斷了五夫人的話。   十一娘進了屋,看見太夫人坐著的炕桌上放著個大紅海水紋盤子,用水養了七八朵晶瑩剔透的白茶花。   「十一娘快過來。」太夫人笑著朝她招手,「宮裡的白茶花開了,娘娘送了幾朵來。你也挑兩朵。」   十一娘看見三夫人和五夫人手裡各拿了兩朵,又看見徐令宜已經折了回來,不由暗暗猜測:難道皇后擔心太夫人又不好明問,借送花的機會到家裡探虛實?   她笑著過去給太夫人行了禮,一面讚嘆「真漂亮」,一面挑了兩朵。   太夫人就吩咐杜媽媽開飯。   姚黃和魏紫忙把在暖閣裡玩的徐嗣勤等人請出來。   幾個小字輩給長輩問了安,大家圍著吃了飯,然後各回了各屋。   路上,十一娘對徐令宜道:「侯爺,陶媽媽說,盧永貴回來了,要見我。他管著大姐陪嫁,我們又是第一次見面,想明天請了您和大哥、大嫂一道見見這盧永貴。您意下如何?」   徐令宜停下腳步,頗有幾份似笑非笑的模樣望著十一娘:「我就不見了。你們兄妹見見就是了。」竟然一副要撇清的態度。   ******   到了第二天早上,十一娘差了琥珀回羅家請大爺和大*奶來,而羅振興和大*奶知道是要見盧永貴,立刻就答應了。   她又喊了陶媽媽來問:「屋裡丫鬟的月例錢怎麼個發法?」   陶媽媽笑道:「原來大姑奶奶當家的時候,在府裡當差的由府裡統一發。各房的陪房由各房的管。」   「這話怎麼說?」   「好比您這裡。」陶媽媽笑著解釋道,「名份上是四個一等丫鬟,六個二等丫鬟,十個三等丫鬟,六個粗使的婆子,兩個灶上的婆子,兩個灶上的小丫鬟,兩個灶上的粗使婆子。這都是有定製的。月例統一由公中發。比如說梳頭的媳婦子,就不屬於定製的,就得由您自己發月例。再如果,您想添個一等的丫鬟,也不在定製裡,月例由您自己發。」   也就是說,她不用管屋裡這些人的月例。   「如果我屋裡只有五個粗使婆子呢?」   「那就只發五個人的。」   「是各房領了再發下去,還是統一發?」   「統一發。」   「什麼時候發?」   「大姑奶奶在時,是每月的初一。後來三夫人當家,就成了每月的十五。」   十一娘不由臉色一變:「南永媳婦的月例我還沒有發?」   等著月例錢過日子的時候她自己也有過。   陶媽媽笑道:「她雖然是在您屋裡當差,可她佔的是太夫人屋裡的名份。月例在太夫人那裡領,您就不用管她的月例了。」   就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三夫人來了!」   她來幹什麼?   十一娘把三夫人迎了進來,一左一右地坐到了東次間臨窗的大炕上。   丫鬟上茶,捧了點心。   十一娘笑著問她:「三嫂可是有什麼事?」   三夫人就指了指秋菱手裡用手帕包著的東西:「給四弟妹送月例銀子來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   怎麼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她一副無所謂地讓琥珀收了:「還勞三嫂親自送來。」   「哎呀!這算什麼事?」三夫人笑道,「我也是想到你這裡來坐坐。」說著,啜了口茶,道,「說起來,我也是有事想找你商量!」然後看了一眼屋裡服侍的。   十一娘聞音知雅,遣了屋裡服侍的。   「四弟妹,」三夫人壓低了聲音,目光卻閃爍著灼人的光芒,「你想不想賺點花粉胭脂錢?」   十一娘愕然。   這已經是第二個問她這話的人了!   而三夫人看到十一娘的表情卻很滿意。她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十兩銀子兩天就可以賺一兩,一百兩銀子就可以賺十兩,這要是有一萬兩銀子,就可以賺一千兩……說實在的,這麼好的事,要不是我這樁買賣差點本錢,我怎麼也捨不得找人搭夥。」   十一娘不由皺了皺眉。   這和天下掉餡餅有什麼區別?   除非是撈偏門,正當生意,怎麼可能有這麼高的利潤?不知道三夫人到底打什麼主意?又做的是什麼生意?徐令宜知不知道三夫人的這樁「生意」?!~! 第一百一十五章往事(上)   向婆子在琥珀面前極殷勤,一來二去,琥珀也知道了她家裡的一些情況。   獨一個兒子,二十歲不到病死了,留了一兒一女。她不忍年輕的媳婦守寡,讓她改了嫁。老頭子在馬棚幫著餵馬,吃喝是府裡的,一個月五百文的月例,她又沒個正經的差事,帶著孫子孫女,日子實在是很難熬。   十一娘聽了不由沉默半晌。   別說是她屋裡的粗使婆子做事都還盡心,就是要換人,也不可能用個多嘴的。前世她一帆風順,到羅府被環境逼到塵埃裡,也曾低三下四地求人,感觸就比一般人更深。已所不欲,勿施於人。給了向婆子這樣大的希望,然後輕飄飄一句「暫時不換人」打發她,只怕她大半個月都睡不著。還有那兩隻燒雞,不知道是從哪裡省下來的錢買的。自己憐憫她,與自己的經歷有關。而琥珀談起這事心有愧意,倒是讓她很意外!   「向婆子的孫子、孫女有多大了?」   琥珀聽著眼睛一亮:「孫女是大的,今年十二歲了,因是四月生的,叫芳菲。孫子是小的,今年十歲,叫鎖兒。」   十一娘想起元娘屋裡有個叫芳菲的:「是在大姐屋裡當差的嗎?」   「不是。」琥珀笑道,「聽說也很是聰明伶俐,所以府裡的人大、小芳菲地叫著。」   十一娘沉吟道:「向婆子話太長,不適合留在我們這裡。你到時候看看有沒有哪裡差丫鬟的,給芳菲找個差事,再指點指點芳菲,別似她祖母般的多嘴多舌,差事自然也就能長久了。」   琥珀是十一娘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徐府上下都知道。雖然十一娘沒有當家,可要是府上有了缺,她想安個人進去,三夫人不會為了這個駁她的面子。這件事自然不難辦。琥珀高興地應了,兩人說起府上的事來。   「……老侯爺先後納了三房妾室。第一位是原來身邊服侍的,生了三爺。三十幾歲時得病死了。第二位沒生孩子,老侯爺去世沒兩年也病死了。第三位是老侯爺晚年所納,老侯爺去世的時候她才二十出頭,太夫人給了她一筆錢,放了出去。老侯爺在世的時候,姨娘們每人五日,其他日子歇在太夫人屋裡。三夫人嫁進來後也照了這規矩,以前的大姑奶奶也是照著這規矩。」   十一娘倒不知道三爺也有小妾:「……有幾房姨娘?知道都是些什麼來歷?」   「只有一位,姓易,是三夫人的陪房,三夫人懷大少爺時開的臉。沒生養過。和我們秦姨娘走得很近。」   都是丫鬟出身,比較有共同的語言吧!   十一娘微微點頭。   「……二爺是建武五十二年正月初十沒的。文姨娘是十一月初六抬進府的,秦姨娘和佟姨娘隨後就開了臉。老侯爺是十二月初七去的。」   秦氏和佟氏都是婢女出身,從小服侍徐令宜的。據說佟氏早就去世了,而秦氏抬姨娘是因為生了庶長子……   「我記得,秋羅好像沒抬姨娘?」   「您沒記錯。沒抬姨娘。」琥珀知道十一娘想問什麼,低聲道,「向婆子說,佟姨娘死的時候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了,要是孩子能生下來,只怕大少爺還大些……還說,那佟姨娘的相貌、性情就是到如今合府也找不到一個比得上的。服侍侯爺的時候,從來不到哪裡去看熱鬧,就是過年、中秋這樣的日子,滿院子的人都出去玩了,她也守在屋裡給侯爺燻被、溫茶,最得太夫人喜歡,開了臉就抬了姨娘。」   漂亮、懂事、守禮,開了臉就抬姨娘,然後懷了第一個孩子……最後卻一屍兩命!   十一娘只覺得心裡涼颼颼的:「知道是怎麼死的嗎?」   琥珀臉色微微有些白:「說是動了胎氣……」   不是說前三個月是最不穩的嗎?怎麼到第四個月還……   「侯爺呢?」十一娘低聲地問,「侯爺知道佟姨娘死了,可有什麼反應?」   「說當時燕京不安生,太夫人把侯爺差到河南老家為老侯爺守陵。回來的時候,佟姨娘死了都快兩年了。到也看不出侯爺有什麼不一樣的。可沒多久,侯爺就為了二夫人和大姑奶奶吵了一架。然後兩人就漸漸生分了。」   「哦?」十一娘聽著身子一直,「為什麼吵架?」   「我們現在住的這宅子,在正廳之東,是歷代侯爺、夫人所住的上院。二爺成親後,原住在現在我們屋裡姨娘們住的院子,那時候,點春堂還沒有拆,侯爺和大姑奶奶住在點春堂那裡,五爺還小,就住在我們院的西廂房。後來二爺死了,二夫人是孀居之人,按道理要搬到僻靜些的地方去住,可當時她正病得糊裡糊塗的,大白天的,竟然說聽到二少爺在書屋裡咳嗽,讓丫鬟給二少爺送披風去……太夫人聽著眼淚直流,陪著在那裡哭,誰也不敢提搬的事。再後來二夫人好一點了,老侯爺又去了,太夫人病倒了。正巧家裡出事,說老侯爺是什麼什麼黨,弄不好要奪爵,多虧有了我們家老太爺出面周旋,這才能平安無事。所以您嫁進來,大家都說徐家是在報羅家的恩呢!」   徐、羅兩家還有這樣的事,十一娘頭一次聽說。   「……侯爺和三爺天天在外面跑。大姑奶奶主持中饋,三夫人懷了身孕,太夫人那裡難免有些照顧不周。全賴二夫人拖著病體帶著五爺在太夫人面前捧藥捧湯,還要督促五爺的功課,當時人都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待事情過去了,侯爺和三爺去了河南老家守陵,二夫人幫著太夫人打理家裡的產業,十天有九天宿在太夫人屋裡。自然沒人提讓她搬家的事了。」   十一娘愕然:「二夫人幫著太夫人打理過家裡的產業?」   「嗯。」琥珀肅然道,「我反覆問過。向婆子說,當年外院的管事們有事全到二夫人那裡示下。內院的事到大姑奶奶那裡示下。」   十一陷入沉思。   琥珀繼續道:「再後來侯爺和三爺回來了,三爺接手打理家裡的產業,二夫人就提出來搬到現在太夫人住的地方去。侯爺不同意,還說,我回來可不是為了把寡嫂趕出去的。二夫人聽著反而不好再提搬的事了。太夫人看著這樣不行,就讓人在點春堂旁邊重新建了兩個院子,就是現在五爺住的地方和原來大姑奶奶住的地方。」   「這樣說來,五爺住的院和大姑奶奶住的宅子都是後來又建的?」   「嗯!」琥珀點頭,「而且當時起這兩個院子的時候,大姑奶奶請了欽天監的長春道長來看風水,那長春道長說著說著,就說到侯爺的子嗣上面去了,還說,大姑奶奶住的地方在西,與侯爺生庚八字相衝,所以子嗣單薄,如果能搬到徐家坤位的宅子上居住,不僅侯爺能逢兇化吉,子孫昌盛,而且大姑奶奶還能枯木逢春,生下麟兒。大姑奶奶一聽,當時就請這長春道長做法事……」   十一娘辦離婚案的時候狗血看多了,什麼旁人覺得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成為離婚的導火索。後來的事,她也能猜出幾分:「結果徐府的坤位正好是我們現在住的院子!」   琥珀連連點頭:「當時點春堂旁邊的院子還沒有建好。二夫人一聽,立刻搬到了後花園現在的宅子。侯爺就嫌大姑奶奶多事。還說,二夫人一個婦人,孤身一人住在後花園,你還不如直接把她趕到庵堂裡去,至少還有個做伴的。大姑奶奶很是委屈,說,她在徐家上院住了三年我都沒吭聲,我要是想趕她,早就趕了。誰知道侯爺聽了更是氣憤,說大姑奶奶是不是天天惦記著那上屋,還說,如今我是永平侯爺了,上進了,你現在可滿意了?可高興了?大姑奶奶氣得哭成了淚人,說,你沒當侯爺的時候我就沒和你過日子不成?兩人的話越說越深。平日裡在大姑奶奶面前從來都不高聲說話的侯爺竟然一掌把身邊的黃梨木炕桌給拍得四分五裂,嚇得晚香跑去把太夫人找了來。」   「然後太夫人把侯爺數落了一番?」   琥珀瞪圓了眼睛望著十一娘:「您怎麼知道的?」   十一娘微微笑:「太夫人就是個扶弱不扶強的。二夫人孤身一人,所以她憐惜二夫人;五爺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所以她怕五夫人受委屈;三夫人有兩個兒子傍身,三爺對三夫人是言聽計從,太夫人肯定不會擔心她日子過得不好,對她最放心,自然關注的最少。」這樣的婆婆,她見過很多。媳婦常覺得婆婆一碗水沒有端平,婆婆卻是希望每個人都過得好,覺得你有能力,我就不需要再幫你了。「現在大姐和侯爺吵架,她自然要幫著大姐數落兒子,息事寧人了!」   琥珀眼底閃過一絲欽佩:「結果平時在太夫人面前一聲不吭地侯爺一氣之下也搬到後花園裡去住了。」   「半月泮?」   琥珀頜首。   「然後大姐也賭氣搬到了現在的宅子。」十一娘不由莞爾,「後來兩人又怎麼和好了?」   要不然,怎麼會有諄哥? 第六百零四章無措(中)   八月的燕京,桂丹飄香。凌穹山莊旁的桔子卻剛長成,還是青的,站在凌穹山莊朝下望,綠樹掩映下,要睜大了眼睛才能看得見。   十一娘不住地道:「為什麼不等幾天?這個時候,只怕又酸又澀。」   徐令宜穿著件淞江三稜布做的短褐,身手敏捷地跳出涼亭:「過兩天再來摘就走了!」然後回頭望了站在涼亭美人倚上的兒子:「來,謹哥兒!」   謹哥兒立刻笑逐顏開地伏到了徐令宜的背上。   十一娘忙拿出靚藍sè的粗布帶子:「綁上你能背著謹哥兒到桔樹旁,謹哥兒能不能一直摟著你的脖子還是個兩難。別你到了桔樹旁,謹哥兒滑了手……」   謹哥兒扭著身:「我能摟著爹爹的脖子!我能摟著爹爹的脖子!」   「聽你娘的話。」這次徐令宜卻沒有拒絕十一娘的建議,接過布帶子把謹哥兒綁在了身上。   謹哥兒嘟著嘴,卻不敢拒絕。   十一娘就朝山下探去。   待衛處的人已經把用結麻葛結成的魚網張了起來。   她鬆了口氣。   有小丫鬟高聲道:「太夫人來了!」   十一娘和徐令宜一愣。   太夫人已在玉版和脂紅的攙扶下氣喘籲籲地爬了上來。   「你們這是唱得哪一出?」老人家微慍,「要不是待衛處的要進來扯網,內院用帷帳圍了條路出來,我還不知道你們今天帶著謹哥兒來摘桔子!」   十一娘忙上前攙了太夫人。   太夫人神色不虞地輕「嗯」了一聲,道:「雖然要誠信守諾,可也不能像你們這樣」不管是對是錯,一律應了。總要分個是非對錯,青紅皂白吧?我告訴你們」謹哥兒要是少了一根頭髮,我饒不了你們。」邊說邊走到了美人倚旁。「好孩子!」太夫人神色微霧,柔聲哄著等哥兒,「讓你爹給你摘去,你不去。和祖母在這裡看著就走了!」   「我要去!」謹哥兒撤著jiāo卻把徐令宜箍得死死的,生怕有人把他從徐令宜的身上拽下來,徐令宜被勒得差點透不過氣來」「我要去摘桔子。」   徐令宜也忙道:「娘,不要緊。您看,我把謹哥兒綁在身上呢!」   十一娘也在一旁勸:「昨天侯爺就去摘了兩個桔子,怎麼過去,心裡早有數。是妾身不放心,嘮嘮叨叨的,侯爺這才讓待衛處的進來撐了魚網。娘」您就讓謹哥兒去試試看吧!」   太夫人還是不放心,謹哥兒已經高聲喊著「祖母」:「我說了要摘桔子給祖母供菩薩的。說出去的話,就一定要做到。要不然,就沒人聽我說話了。」   有天他和詵哥兒玩得高興,把徐令宜送給他的一把桃木做的小劍送給了詵哥兒」過了兩天,又後悔了,向詵哥兒要,詵哥兒不給,太夫人就用這話教訓了謹哥兒。沒想到謹哥兒竟然會用這樣的話來反駁她。   太夫人真是又驚又喜,望了望山腳下孔武有力的幾個shì衛」咬著牙點了點頭:「老四,你可別忘了,你背著謹哥兒呢!」   徐令宜怕再說下去太夫人又改變主意,忙應喏一聲,背著謹哥兒」小心翼翼地下坡,往桔樹旁去。   ……   文竹端了盅盹了半個時辰的雪梨膏進來,見徐嗣諭還有讀書,笑道:「侯爺正帶著六少爺在凌穹山莊摘桔子,二少爺不如歇會,也去湊個熱鬧。」   徐嗣諭剛考完,正待著放榜。   「我的功課還沒有做完。」父親帶謹哥兒去摘桔子,謹哥兒一定很高興吧。嗯到這裡,人嘴角微翹,「等我把這幾頁書背熟了就去。」說著,接過雪梨膏吃了幾口,然後又開始背書。   文竹看著,lù出個欣慰的笑窺只要二少爺好好的讀書,有金榜提名的那一天,就有了條路。   她輕手輕腳地收拾東西,退了下責。   ……   「真的!」徐嗣諄站了起來,眼睛亮鼻晶地望著王樹,「父親帶六弟去摘桔子了!」然後轉身拉著徐嗣誡,「我們也去摘桔子!」   王樹忙攔了徐嗣諄:「那地方十分的陡峭,聽說侯爺還特意讓待衛處的人支了張網在山腳呢!」   「那就更要去看看了!」徐嗣諄笑道,「上次母親帶著六弟打板慄,也在樹下張了網,六弟看著好玩,就從樹上直接跳到了網裡,人被彈到了半空中!」十分羨慕的口wěn。   「不行!」徐嗣誡忙道,「當時六弟把母親嚇得臉色發白…………」   「我知道,我知道。」徐嗣諄笑著安撫弟弟,「我不會像六弟那樣了。我只是去看看!」   徐嗣誡也想去看看。   丫鬟婆子小廝簇擁著兩人往內院去。   王樹緊緊地跟在徐嗣諄的身後。   有小廝朝著他招手。   他抽了個快步走了過去。   「什麼事?」頗有些不麻煩。   那小廝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諂笑道:「還是陶成哥的事……」說著,朝他懷裡塞著荷包。   王樹把鼓鼓的荷包丟給那小廝:「陶管事是四少爺生母的陪房,又管著四少爺的產業,要見四少爺。大大方方從正門進來就走了,誰還敢攔著不成?我只是四少爺身邊的小廝,不敢當你這禮!」又道,「我看在我們是同鄉的份上,這次就算了。你要是再做這事,我怕受牽連,只好把這件事告訴侯爺了!」說完,轉身就走了。   那小廝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朝著地上狠狠地吐了。吐沫,說了句「什麼玩意」把荷包塞到了自己的衣袖裡:「你不要,老子要!」   ……   徐令宜一手拽著身邊的樹枝一手託著謹哥兒步履輕快地行走在亂草叢生的樹林裡,還不時停下來指了身邊的樹木扭頭和謹哥兒說著什麼,謹哥兒趴在父親的背上伸著腦袋朝徐令宜指的地方望過去,臉上立刻充滿了笑容。   站在美人倚邊的太夫人不由緊緊地拽住了十一娘的手,喃喃地道:「這幾株桔樹留不得,等過些日子就讓人把它們都砍了。」   十一娘啼笑皆非,卻也止不住心裡的緊張,眼也不眨地望著父子倆的背影。   只見徐令宜走到桔樹旁,解了布帶把謹哥兒頂在了肩上。   累累碩果掛在謹哥兒的眼前,讓他笑彎了眉。   他使勁地揪著樹上的桔子。   樹枝尊下又彈起來,打在他的臉上,換來他歡快的驚呼聲。   太夫人看著心疼不已:「這個老四,怎麼也不幫孩子扶著點。這要是打著哪裡了可怎麼辦?」   十一娘也擔心地望著謹哥兒。   徐嗣諄和徐間誡過來了。   看見謹哥兒的樣子,徐嗣諄笑起來。   他一邊揮手,一邊朝喊著謹可兒。   謹哥兒抓著徐令宜的髮髻坐在徐令宜的肩膀上嘻嘻地笑。   徐嗣諄就高聲朝他喊道:「你也給我摘幾個!」   「好啊!」謹哥兒點頭,又去摘桔子。   ……   文姨娘把手裡的繡huā繃子往炕早一丟,全身癱軟地仰面倒在了炕上。   「我不行了!」她喃喃地道,「繡一個帕子不過二兩銀子。我有這功夫,能賺十兩銀子不,能賺二十兩銀子。」   夏紅掩了嘴笑:「姨娘,要不你到外面去轉轉吧?侯爺領著六少爺在凌穹山莊摘桔子。我們院子裡的人都跑到碧漪鬧那裡看熱鬧去了!」   文姨娘聽著有些意外,低聲道:「喬姨娘也去了嗎?」   「沒有!」夏紅道,「聽說程國公為了節省嚼用,把原來住在東、西跨院的人都搬到了城郊的田莊上去了。服shì的丫鬟、婆子也是能減的就減能放的就放,喬太太是孀居的嫂嫂,雖然留了下來卻搬到了後huā園的一個偏僻的院子裡去了,身邊也只留了一個小丫鬟一個粗使的媽媽服shì。喬姨娘把箱低的尺頭都找了出來,和繡櫞日夜趕工,想幫喬太太做套四季衣裳。這幾天哪裡了沒有去。」   文姨娘嘆了口氣。   ……   謹哥兒把桔子倒在鋪了蜀錦的桌子上。   有青澀的桔子滾落下來。   玉版、脂紅、竺香忙上前撿桔子。   謹哥兒站在凳子上挑了半天,好不容易挑了個大的,跳下凳子跳到太夫人面前:「祖母吃桔子!」   「哎喲!」太夫人喜笑顏開地親了謹哥兒一下。   謹哥兒又去挑了兩個桔子,一個給徐嗣諄,一個給了徐嗣誡,說了句「哥哥吃桔子」然後迫不及待地爬上凳子,隨後拿了個桔子就掰了往嘴裡茹屋裡的人看著都哈哈大笑起來。   就看見謹哥兒臉一皺,「哇」地一下把嘴裡的桔子吐了出來。   「好酸!好酸!」他捂著腮幫子在那裡跺著腳,嚇得竺香臉色發白,忙上前扶了凳子。他卻從凳子上蹦了下來朝門口跑去。   「娘,娘」他一頭闖進了服shì徐令宜去更衣了的十一娘懷裡,「桔子好難吃!」   想想都知道。   果實好不好吃,與氣候、土壤和huā粉的傳播都有一定的關係。那裡只長了幾株桔樹,長年以往,再好的品種也難以結出好的桔子。   十一娘笑著摟了謹哥兒:「我們用清水漱漱。!」   謹哥兒點頭,大大的鳳眼水光閃閃,很是委屈的模樣兒。   換了寶藍底素麵杭綢直裰,和十一娘並肩進來的徐令宜看著忍俊不禁:「看你還嚷不嚷著要去摘桔子的!」   太夫人聽了立刻嗔道:「孩子本來就受了罪,你還要笑話他。」說著,朝著謹哥兒招手,「來,到祖母這裡來。」 第六百零五章無措(下)   謹哥兒一聽,像找到了知音般地跑到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摟了他:「這可是我們謹哥兒的一片心意。心意比什麼都重要。要不然,怎麼有「千裡送鵝毛,禮輕情意重,的典故呢?我們謹哥兒辛辛苦苦摘了桔子,也是為了讓大家嘗嘗鮮嘛!是不是,謹哥兒?」   謹哥兒連連點頭,窩在太夫人的懷裡,眉眼兒彎彎,笑得十分開懷。   正好徐嗣諭過來。   看見桌子上一大堆的桔子,他很是意外:「摘了這麼多桔子啊!」   謹哥兒就拍了拍自己身上斜挎著的覯藍sè繡菊huā的粗布袋子,誇耀道:「娘幫我做的!可以裝好多桔子。」   徐嗣諭卻笑著打量著他xiōng前的袋子~布袋的背帶不長,袋口正好在謹哥的xiōng前,樣子有點奇怪,但用來摘桔子卻很方便。   謹哥兒見他盯著自己看,眼睛一轉,跑到桌子邊拿了個桔子遞給徐嗣諭:「二哥吃桔子!」   徐嗣諭笑著接了桔子。   徐令宜問他:「今天沒有出去嗎?」   徐嗣諭恭敬地道:「大家都惦記著放榜,我也沒心思出去。就在家裡看了看書。」   「既然考完了,多的也不要想了。」徐令宜顯然對徐嗣諭的回答有些不滿意,語氣裡帶著幾分教訓的味道,「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了。能夠考中,也不要張狂,以後的路還長著:不能考中,也不要氣餒,還有機會。你年紀還輕,往後的日子不知道要遇到多少生死攸關的時候,現在不過是第一次下場考試就這樣沉不住氣,以後豈不要慌手慌腳沒個主意了?」   徐嗣諭聽著站了起來,肅然應「是」:「是孩兒學識修養不夠。孩兒一定謹記父親的話!」   屋裡的氣氛因父子倆的一問一答變得緊張起來。   徐嗣諄和徐嗣誡坐在那裡也tǐng不自在的。   太夫人看著呵呵地笑:「好了,好了!難得今天秋高氣爽」孩子們又聚在一塊,你就不要教訓孩子們了。有什麼話,等會把孩子們叫到書房裡仔細地說去。」   徐令宜笑著應「是」。   徐嗣諄和徐嗣誡都鬆了口氣。   謹哥兒就催徐嗣諭:「二哥吃桔子!」   是想給自己解圍吧?   徐嗣諭感jī地朝謹哥兒笑了笑,三下五除二地肅了桔子」掰了一瓣給謹哥兒。   謹哥兒搖頭:「哥哥吃!」大大的鳳眼忽閃忽閃地望他。   有饌先生食。兄弟之間也要講長幼。   徐嗣諭沒有在意,笑著就要把桔子往嘴裡放。   十一娘、徐嗣諄和徐嗣誡三人異口同聲,一個喊了聲「諭哥兒」一個喊了聲「二哥」:「那桔子酸!」   徐嗣諭訝然。   就看見謹哥兒眉宇間閃過一絲懊惱,回頭瞪了徐嗣諄和徐嗣誡一眼。   他原是極聰明的人,心念一轉,已有些明白。也不多說」笑眯眯地將桔瓣放到了嘴裡,咀嚼了幾下,吞了下去。   「雖然不甜,可也不酸啊!」徐嗣諭目帶困huò地望著徐嗣誡。   徐嗣諄和徐嗣誡傻了眼,十一娘也很是意外」謹哥兒先是一愣,然後上前掰了瓣桔子就放到了嘴裡。   不過咀嚼了一下,謹哥兒「啪」地一聲把桔子吐了出來:「好酸,好酸!」他張大了眼睛瞪著徐嗣諭:「二哥,你騙我!」滿臉地忿然。   徐嗣諭飛快地睃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正掩了嘴無聲地笑,並無不快之意。   他心中大定。橫了謹哥兒一眼,慢悠悠地道:「我什麼時候騙你了?」神色間頗不以為意」「我吃著一點也不酸……」說著,又丟了瓣桔子到嘴裡。「真的不酸!」他強調著,眼角眉梢動也沒動一下,然後把剩下的桔子遞到他的面前:「不信你試一試?」   謹哥兒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促狹鬼!」太夫人笑著罵徐嗣諭。   聽語聽音,謹哥兒立刻恍然大悟。他跑到太夫人懷裡:「二哥騙我!我才不上當呢!」得意洋洋地望著徐嗣諭。   徐嗣諭佯裝無奈地長嘆了口氣:「都是祖母!」   謹哥兒抿了嘴偷笑。   大家看養哈哈大笑。   只有徐嗣誡,悄悄地問徐嗣諄:「那桔子到底酸不酸?二哥怎麼眉頭也不皺一下?」   「那是二哥騙六弟的了!」徐嗣諄道,「既然要騙人,當然得裝得像一點了。」   徐嗣誡點頭:「我就說,怎麼一個桔子有桔瓣酸有的桔瓣不酸!」又道,「那二哥的牙齒豈不都要酸掉了?」   徐嗣諄遲疑地道:「或者,二哥不怕酸?王允就不怕辣!」   他們自以為說話的聲音低,卻不知被太夫人等人聽了個一清二楚。幾個大人忍俊不禁,就是屋子裡服shì的丫鬟、婆子也跟著偷偷笑起來。   涼爽的秋風帶著百huā的晚香吹過凌穹山莊,把歡樂吹落在樹林曲徑」那些huāhuā草草也跟著搖拽起來。   十一娘笑眯眯地望著眼前的情景,心中美好而寧靜。   只是這樣的好心情沒有維持很長的時間。   第二天」鄉試再結果出來。   徐嗣諭落第了。   太夫人愕然,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人的一生免不了起起落落。年輕的時候能遇到總比年輕大了、時日不多,又不知道變通的時候遇到的好。」   十一娘點頭,覺得太夫人的話很有道理。   「諭哥兒恐怕有點傷心!」她沉吟道,「偏偏他要好的同窗都在樂安。您看,要不要讓他去西山別院住幾天散散心?」   「行啊!」太夫人道,「你正好趁著這機會好好操辦他的婚事。   十一娘應喏,起身往外院去。   出了垂huā門,卻遇見徐令宜身邊的小廝。   「四夫人,侯爺讓小的進來給您稟一聲。侯爺和二少爺出城去登山了,今天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十一娘很是意外。   徐令宜好像很少有這樣柔情的時候。   她笑著打發了小廝,轉過身去,卻看見二夫人。   二夫人看見她有些吃驚。   十一娘卻笑著問她:「二嫂是準備去看看諭哥兒嗎?侯爺和他出城去登山了。」   二夫人難掩驚訝」微微點頭。和十一娘往內院去。   此時正是八月初四,過兩天就是中秋節了。院子裡的huā草要換上應景的菊huā和桂huā,不時可見搬弄huā草的婆子。看見她們走過來,都放下手中的活計曲膝行禮」低頭垂目貼牆站著。   二夫人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轉身望著十一娘,淡淡地道:「柳閣老連考了兩次才中的舉人,粱閣老當年沒有參加次年的秋闈,而是寅卯年才考中舉人。像陳閣老、竇閣老,更是中舉之後苦讀十年才得以金榜題名。」   話說的無頭無腦,十一娘卻懂得她的意思。   她是在安慰自己不要太在意徐嗣諭的失利吧!   可就是這樣的話,由她嘴裡說出來」都顯得……有點硬邦邦!   十一娘強忍著笑意點了點頭:「多謝二嫂關心。我娘家的兄弟們在科舉上也不是一帆風順。」   二夫人微微頜首,和她分道揚鑣。   十一娘望著她的背影不由搖頭,笑著轉身回了正屋。   竺香在內室等她。   「夫人,竇公子今天早上派人送帖子給四少爺,想請四少爺初十到府上賞菊。四少爺借著功課繁忙」推了!」   自從那天徐嗣諄說竇淨跟著竇閣老去了西山,十一娘就讓竺香留意竇公子的行蹤。   皇上還沒有回燕京,竇淨的請帖卻到了…………   「竇公子提前回了燕京嗎?」   竺香低聲道:「我已請回事處的趙管事幫著去打聽了!」   十一娘「嗯」了一聲,去了huā廳。   幾位正低聲說話的媽媽立刻斂了笑容,恭手站了起來。   十一娘在廳堂的羅漢g上坐下。   小丫鬟悄無聲息地上了茶。   十一娘端起茶盅啜了一口。   站在下首管廚房的黎媽媽這才恭聲道:「按照回事處給的名單,我仔細算了算,每餐大約有八十桌」到了正期那天,估計有一百二十桌…」   十一娘仔細地聽著,心思放在了徐嗣諭的婚禮上。   從huā廳出來,竺香來回話:「竇閣老帶去的是長子,竇淨竇公子並沒有跟著去西山。」   十一娘聞言沉默了良久,然後去了徐嗣諄那裡。   徐嗣諄不在家」而是在徐嗣誡那裡。   兄弟倆正在工房裡做河燈。   徐嗣諄託腮坐在工房的小方桌旁:「我覺得還是做個觀世音菩薩的好。祖母佛堂裡供著一個。就怕十五那天起風,到時候只怕會翻。」   徐嗣誡坐在方桌旁的小機子檢查著削好的竹篾片:「這還不簡單。   我們在觀世音菩薩的脖子上加串瓔珞不就行了。這樣一來,菩薩的身子和蓮座一樣重,就算是起風也不要緊。」   「對啊!」徐嗣諄道,「我怎麼沒有想到。」他坐到了徐嗣誡身邊的小杌子上」「那我來畫瓔珞,你來做一個試試「……」   十一娘輕手輕腳地出了徐嗣誡的院子,低聲吩咐喜兒:「讓他們玩吧!別說我來過了。」   喜兒有些困huò地曲膝應「是」送她出了門。   等吃了徐令宜的壽麵,很多徐令宜從前的舊部聽說徐家長子成親」或親自上門道賀,或派了心腹的幕僚送來了禮金、賀禮。徐家門前車水馬龍,上上下下忙得腳不沾地。   「不想大辦也不行了!」徐令宜頗有些頭痛,「總不能收了這個禮不收那個的禮吧?到時候鬧得大家不愉快!」   「那就大辦一場好了!」十一娘笑著,輕輕地拐了拐徐令宜,「那天侯爺和諭哥兒說了些什麼?諭哥兒回來後神採奕奕的,我看著比參加鄉試前還要精神了幾分。」   ※   昨天回家洗了個澡,然後又停電了,到今天是上十點鐘才來電,十二點又停了,下午三點半才來電……,…不知道今天會怎樣。如果又出現上述情況,加更的文我會想辦法明天補上。   情況不明,還請夾家多多包涵!   PS:先貼個草稿,免得停電斷了更! 第六百零六章困惑(上)   沒說什麼」徐令宵道……,就是一起去爬了山。」   「什麼也沒有說嗎?」,十一娘追問。   「什麼也沒有說!」徐令宜道,「他科場失利,我問他功課也不太妥當吧?」   徐嗣諭的要求何其少。徐令宜小小的一個舉動」都會讓他信心百倍。   十一娘笑望著徐令宜搖頭嘆氣。   徐令宜見到妻子眼睛一閃一閃的,不由失笑:「又在思想亂想些什麼呢?」,「就是覺得侯爺很厲害。」,十一娘道,「我們說一幹道一萬,不如侯爺一言不發地在城外走一圈!」表情帶著幾分戲謔。   她是想用這種看似輕鬆的態度告訴他要對孩子多些關心吧!   徐令宜笑著躺了下去:「快睡吧!明天還不知道會有什麼人來呢!」   十一娘笑著吹了燈。   黑暗中,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默言」,」他咬著她的耳朵道,「我們再生個孩子吧?」說話間,火熱的唇已延著她的脖子一路吻下去,「像你一樣的女孩子……」   十一娘腦海裡浮現出一個長著鳳眼的小姑娘,像謹哥兒一樣歪著腦袋、眨著眼睛望著地……身體就如被星火燎原般漸漸燃燒起來……她輕輕喘息,緊緊地摟住了壓著她的健壯身軀,眼神變得有些迷離起來。   徐令宜就輕輕地撫著她的臉:「好不好?」醇厚的聲音低沉、略帶著幾分嘶啞,在瀰漫著別樣風情的氛圍中,有讓人心跳的旖旎。   「好!」,十一娘在他耳邊低語,修長的大腿纏在了他的腰間。   儘管筋疲力盡,多年的習慣還是讓十一娘卯正就醒了。   身體酸脹酸脹的,胸口的手臂壓得呼吸有些困難,她卻不想動。   側過臉去」就看見了徐令宜睡得正酣的臉。   她不由靜靜地打量他。   睡著了的徐令宜神色安詳,看上去比白天年輕了好幾歲。他左眉眉峰有兩根眉毛特別的長。   她突然想到大字的夜談會,有同學說,眉長長的男生怕老婆……想到這裡,十一娘不由抿著嘴巴笑了起來。   或許感受到了身邊的氣流有了異樣」或許睡好了,徐令宜突然張開了眼睛。   看見十一娘正眉眼含笑地望著他,他微微一愣,好像無意間窺見了什麼讓他高興的東西似的,臉龐都明亮起來。   「你還好吧?」他的手順著她纖細的腰間朝她身下探去。   十一娘臉微赧」忙捉住了他的手:「我挺好的!」   「真的?」徐令宜望著她笑。   「真的!」十一娘有些狼狽,掩飾什麼似的坐起身來。   泛著幽幽藍光的寶藍色錦鍛被褥滑落下來,露出她依舊青蔥般的身子」讓他的眼神一暗。   十一娘忙側了身子穿著肚兜。   鵝黃色的錦鍛,讓她的雪白的皮膚晶瑩剔透、吹彈欲破。   徐令宜支了肘,溫溫的唇就落在了她的背上。   十一娘身子一僵,系帶子的手頓了頓。   徐令宜低聲笑起來,輕輕地吸吮著凝胭般細膩的肌膚,還不時添咬一番。   「侯呢……」十一娘的聲音顯得有些支離破碎,「丫鬟們馬上就要進來……服持…………梳洗了……」,「很快就好!」徐令宜語氣裡帶著幾分笑意,身子已親密無間地和她貼在了一起!   這個傢伙,每次都這樣。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徹底……   十一娘咬了唇」卻止不住呻吟溢出來。   去給太夫人問安的時候,十一娘的手腳還有些發軟。   太夫人還以為她是忙徐嗣諭的婚事累著了,忙讓杜媽媽給她上了盅參茶:「要是忙不過來,就讓丹陽幫幫你。這接客待物,她是最拿手的。家裡也沒多的人,你們要互相幫襯才是。」   十一娘有些心虛地笑著應「是」道:「我也是這麼說想的,正尋思怎麼跟五弟妹說才好。詵哥兒還沒做同歲,有些不好開口。」   她並非違心之言。   這次來的客人之多,身份之複雜,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料。外面有白總管照應著,她不用操心,可內院卻需要她主持大局。不說別的」陳閣老、粱閣老、竇閣老家都送了賀禮來,幾個位夫人來了,她得親自招待吧?可她陪著這幾位夫人,黃夫人、唐夫人、周夫人、林大奶奶又由誰來陪呢?還有內院的酒宴、茶水、點心……她不用親力親為,也需要坐在那裡發了對牌讓管事的媽媽們去領吧?原來這一塊還有三夫人幫襯,現在三夫人分出去了,自然不好再讓她操勞。她要不把五夫人拉在手裡,到時候只怕有三頭六臂也不夠用。   十一娘的話音未落」門口就傳來個銀鈴般的聲音:「雖然是四嫂娶兒媳婦,可也是我娶侄兒媳婦。我早就想助四嫂一臂之力,又怕四嫂嫌棄我粗俗,沒敢開這個口的。既然四嫂不嫌棄,我也就不客氣了!」   「五弟妹!」十一娘笑著起身和來人見禮,「有你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然後兩人笑著圍太夫人坐下,商量著由十一娘接待幾位閣老和侍郎的夫人,五夫人接待周夫人、林大奶奶等人,至於像黃大人和鄭太君那樣的,就領到大夫人這邊坐。茶水由竺香負責,酒宴由宋媽媽負責,說到這裡,五夫人「哎喲」一聲,問十一娘:「請了哪個戲班來唱戲?」   按慣例,如果請了戲班,還得派個人專門司唱戲的事宜。   「請了惜香社。」十一娘有意和德音班保持距離,「他們的新戲多。」   「婚嫁的堂會又不是閒著無事請客賞景的堂會,圖個新鮮好玩。」太夫人笑道,「那幾折講琴瑟和鳴的折子戲總是要唱的。」說著,沉吟道,「我看,就把三大戲班都請了吧!點春堂那這邊一個戲前」外院設一個戲臺。請了小芬芳,小聯珠這樣十一、二歲的到點春堂來唱堂會,像白菊霜、向三晚這樣名角在外院唱。司房的準備幾十鏈雪huā銀,誰唱的好,當場就賞銀子,讓三個戲班打擂臺去。讓大家都樂呵樂呵!」   「娘這主意好!」五夫人點頭稱讚,「這樣一來,那些人為了戲班的聲譽,定會盡心盡力地唱堂會。」說到這裡,五夫人有些〖興〗奮起來,「這次肯定很熱鬧。」   「就是要熱鬧嘛!」太夫人笑道,「諭哥兒雖然落了第,可這婚事一樣要辦得風風光光!不能因為我們讓外人看著輕瞧了他!」   這世上本就是人抬人高。   如果這樣」到時候找個藉口把徐嗣誡留在內院就行了。   十一娘點頭。   「還是娘考慮的周到。」她笑問五夫人,「那就請石媽媽幫著安排這幾個小戲子,你看怎麼樣?」   他們倆口子都喜歡唱戲,石媽媽耳濡目染,比一般的人都要了解戲班的事。   五夫人爽快地答應了。   幾個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眼看看到了晌午,太夫人留兩人吃了午飯。   出門來,碰見秋雨。   「夫人……」她曲膝行禮,「,高青的七姨老爺和七姨太太帶了兒子來給二少爺送恭賀了!」,十一娘很驚訝。   她前些日子為徐嗣諭的婚事給朱安平送請柬的時候沒有說,還以為寶哥兒小,他們不準備來了。   「七娘來了!」五夫人也很驚訝,「前兩天寫信給我還說寶哥兒會認識人了,怎麼提也沒提就來了燕京。」說著,笑了起來,「常聽她在信裡說寶哥兒如何如何,我還沒有見到。這次可能瞧個仔細了。」,兩人疾步去了正屋。   做了母親的七娘身材還是那樣的輕盈,眉宇間再也沒有了從前的浮躁,舉手投足間都透著少女般的歡快。倒有未出婚時的風採。   她懷時抱了個餘半模樣的嬰兒,身邊還跟著五、六歲的小男孩子。   十一娘十分驚訝,雖然猜到了那小男的身份,但她還想確定一下。她指了那小男孩:「這是?」,七娘笑道:「這是我的長子繼哥兒。」然後吩咐那孩子喊」「這是你十一姨,這是五夫人!」,那孩子緊緊捏了七娘的衣角,細聲細氣地喊人。   七娘就歉意地道:「鄉下地方長大的,沒見過世面,不免有些畏手畏腳的。失禮之處」還請十一妹、五夫人不要見怪!」   「你怎麼和我們這樣客氣起來。」五夫人笑著打量七娘的嗣子繼哥兒,「小孩子家,害怕見著生人。大些就好了。這裡又不是別外,我們又不是別人,談不上失禮不能失禮的。」   十一娘卻是上前抱了寶哥兒。   孩子白白胖胖,挺沉手的。   「外甥像舅。」她笑道,「長得七分像王哥,三分像七姐夫。」   寶哥兒落她的懷就扭著身子望著七娘哭了起來。   七娘忙上前接了過去:「,我從小抱到大,誰都不要。就是你七姐夫也抱不住。」   五夫人見繼哥兒也有三分像朱安平,道:「那豈不是連你婆婆也不要?」   七娘就斜睇著五夫人笑,頗有些「這還用問」味道。   五夫人咯咯咯地笑起來。   朱家老太太想的就是孫子,如果七娘把兒子養的不要祖母,朱家老太太那撓心撓的痒痒可想而知。   十一娘也抿了嘴笑,請兩人到西次間臨窗的大炕坐了,和五夫人給了繼哥兒和寶哥兒見面禮。知道七娘一家下午才到,歇在自己燕京的宅子裡,今天一早就過來了,問了她這幾日的安排,又把幾個孩子都叫來和繼哥兒、寶哥兒見禮。   誠哥兒吵著要跟著姐姐歆姐兒逗寶哥兒玩,謹哥兒和詵哥兒兩個來之前正在一起蹴鞠,不耐煩在這裡坐著聽大人說話,拉了繼哥兒要一起去外面玩。   繼哥兒嚇得臉色發白,躲在七娘的身後不出來。   七娘笑著給繼哥兒解圍:「他不會蹴鞠!」   謹哥兒不以為然:「我來教他。連我娘都學會了!」   好像十一娘很笨似的。   十一娘聞言不由輕輕地咳子一聲。   七娘和五夫人大笑起來。!~! 第六百零七章困惑(中)   「謹哥兒聽著,覺得那笑聲裡帶著幾分不以為意,瞪了眼睛駁道:「我娘真的會蹴鞠了!」   十一娘看著謹哥兒認真起,忙笑著對七娘道:「謹哥兒的鞠蹴的好,詵哥兒就是跟著他學會的。   繼哥兒既然不會蹴鞠,不如讓謹哥兒告訴他。他們表兄弟難得見面,玩著玩著就熟了。而且身邊還有媽媽、丫鬟照顧,不會有什麼事的。」   七娘就笑著哄繼哥兒:「表哥告訴你蹴鞠好不好?」   繼哥兒有些猶豫。   七娘笑道:「讓乳娘在一旁陪著你!」   繼哥兒這才點頭,從七娘身後走了出來,要去牽身邊一個身形肥胖的婦人之手。   謹哥兒有些不耐煩的一把抓住了他:「你怎麼這樣磨磨蹭蹭的。黃大毛和劉二武還在外面等著呢!」說完,就拖著他走了。   那身形肥胖的婦人忙追了過去。   七娘和徐嗣諭、徐嗣諄、徐嗣誡閒聊了幾句,寶哥兒突然哭了起來。   歆姐兒和誠哥兒都圍在他身邊,五夫人忙道:「怎麼了?怎麼了?」怕是自己的女兒和兒子嚇著寶哥兒了。   「沒事,沒事!」七娘笑道,「他這是吵瞌睡。」   十一娘帶七娘去了謹哥兒的暖閣。   七娘親自給寶哥兒哺乳,寶哥兒很快就睡著了。   把孩子交給了近身服侍的媽媽,七娘和十一娘回了西次間。   十一娘讓徐嗣諭帶著幾個孩子去後huā園玩,她們這才有空坐下來契闊。   「寶哥兒還小」原來只準備朱安平來燕京吃二少爺的喜酒。」七娘笑道,「結果我婆婆知道了,非要我們帶了寶哥兒一起來不可。說是怕以後和幾位表哥見了面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相公覺是有道理,我又想看看幾位侄兒侄女」就臨時趕了過來。」   「那怎麼把繼哥兒帶來了?」五夫人若有所指地道,「你們家老太太捨得?」   「今非昔比了嘛!」七娘嘆了口氣,「繼哥兒剛被抱回家那會,我婆婆把他養在自己屋裡不讓我近身,生怕我對這孩子起了歪念似的。我本來就不願意」索性撤手不管。後來有了寶哥兒,我婆婆一下子全變了。她不僅把繼哥兒交給我照顧,還把原來照顧繼哥兒的人全都打發了,換上了幾個走路都顫巍巍的老媽媽……」   五大人「哎呀」一聲打斷了七娘的話:「這事你可不能接手。你婆婆明知你不喜歡繼哥兒她還把孩子放在你屋裡,還把原來精心挑選服侍繼哥兒的人都打發了,分明就是想借你的手收拾這孩子。你可不能上這個當。好事由她做,壞事由你背。你當時就應該瞅個機會當著朱家上上下下的人藉口你剛生產,精力不濟」把繼哥兒孌給你婆婆照顧才是。」說著,遠黛般的秀眉輕輕地蹙了起來。   「我知道啊!」七娘笑道,「所以我讓朱安平把孩子給婆婆送了過去。」說著,笑容漸斂,嘆了口氣,「誰知道我婆婆這個人……,…」她語氣微頓,「繼哥兒竟然餓得到廚房裡去偷吃的,差點打翻了灶上的熱火。要不是我身邊的丫鬟去廚房給我要熱水」那孩子只怕要被燙個正著。」   十一娘和五夫人都一愣。   「我婆婆是公公臨終前怕族裡的人欺負朱安平年幼,被奪了家產,特意把朱安平的舅舅請來,請了朱家的族長、縣裡的父母官為憑扶正的。」七娘道,「所以我公公去世後,她住進了西邊一個偏僻的小院,身邊服侍的也都是她得力的人,那孩子在那裡怎樣,別說是外面的人,就是我有心要打聽,也不容易。丫鬟把繼哥兒領到我面前的時候,那孩子瘦得只剩個骨架子了,逮到什麼東西都吃。我把孩子送回去的時候,我婆婆還說,這孩子被養叼了嘴,龍肝鳳膽都不吃,實在是愁死人了!」   「沒想到你婆婆是個這樣……」十一娘感慨著,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形容,好只好說句「這樣厲害的人」。   五夫人更是道:「你和朱安平這樣鬧騰還沒被休,你也應該知足了!你以後還是對朱安平好一點吧!」   七娘臉一紅,道:「我知道,從前全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讓朱安平沒臉,把自己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爽快的態度讓十一娘和五夫人都有些意外。   七娘就朝著兩人做了個鬼臉:「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也這算是迷途知返,你們就不要再說我了。」   十一娘就想起在餘杭的時候,她被二太太責怪,就會這樣背過去做個鬼臉。   五夫人則「撲哧」三聲笑起來。   「可能是我給了那孩子一碗稀飯」有一天繼哥兒又摸到我那裡去了,接著掃地丫鬟的衣袖直喊姐姐。我心一軟」就把他留下了,重新找了丫鬟、婆子服侍他。這次來燕京」我怕把他留在家我婆婆又打什麼主意,就把他一起帶了過來。」   「你傻啊你!」五夫人嗔怪著七娘,聲音卻沒有了剛才的堅定,「你眼不見心不煩好了。」   「我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七娘一笑,目光朝謹哥兒暖房的位置望去,那裡歇著她荊匕子,謹哥兒……,可自從我做了母親,再看到別人的孩子骨瘦如柴,衣不蔽體的,心裡就特別的難受。何況,要是不要繼哥兒進門,我也不可能有寶哥兒。說不定繼哥兒就是我和寶哥兒的福星。有了他,我和寶哥兒才能清泰平安!」   十一娘和五夫人良久都沒有做聲。   「別說我的事了!」七娘笑著打破了沉默,「還是說說二少爺的婚事吧?我這麼遠趕過來,可是為了喝他喜酒的。可別本末倒置了。」,「你到時候早點來就走了。」五夫人笑道,「這次我幫著四嫂招待女眷,你別讓我三請四催就是。」   七娘笑道:「那要不要我幫著你們招待客人。」說著,像想起什麼似的,「噫」,了一聲,道「可以讓朱安平幫著招呼大哥他們,我來招呼四姐他們啊!」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待寶哥兒醒了,去給太夫人問了安。   太夫人看著寶哥兒很是稀罕:「這個名字取得好。這可是你們的寶啊!」   「我覺得俗氣。」七娘笑得甜蜜,「可相公非要取這名字只好就這麼叫著了。」   太夫人呵呵地笑,留七娘用了晚膳,到了掌燈時分,七娘才起身告辭。   十一娘送七娘。   臨上馬車前,七娘拉了拉她的手:「我的事,讓你這個做妹妹的操了那麼多的心,我心裡十分過意不去!」然後不待她說話」立刻鑽進了馬車裡。   七娘是有點不好意思吧!   站在垂huā門前看著她的馬車漸行漸遠十一娘笑起來。   回到屋裡,紅紋迎了上來:「四夫人,這是七姨太太給六少爺的見面禮。」說著」遞了個大紅繡喜上梅梢圖案的荷包給十一娘。   剛才七娘給見面禮的時候,是用各色的荷包裝著的。憑七娘的行事風格,十一娘猜那裡同多半裝著赤金的小元寶或是小豆子。   她笑著按過荷包,荷包竟然輕飄飄的,打開一看裡面塞了一荷包銀票,數一數,竟然有五千兩之多。   「怎麼送了這麼多?」十一娘苦笑。   她給繼哥兒和寶哥兒的見面禮都是一對赤金的長命鎖。   十一娘收了荷包,讓秋雨去問徐嗣諭他們得了七娘什麼樣的見面禮毗——這是慣例。沒有成親的,都算孩子雖然見面禮各人得,可是什麼東西卻告訴父母一聲。到時候父母是要按等值的東西回禮的。   秋雨回來說,徐嗣諭他們各得一百兩銀票。   數目太大了。   十一娘把這件事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想了半天:「我也沒幫他們倆口子什麼忙啊!」   十一娘想到七娘臨走時的話。   難道是為了感謝她當時的幫忙?   十一娘沒來得及多想一來是七娘接著幾天都在燕京走親戚沒有過來,二是家裡事越來越多。   她太忙了,有些顧不上。   到了十月初一,十一娘早早就起了床,梳裝打扮一番,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也收拾好了」十一娘給太夫人敬了杯茶五夫人珠翠環繞地走了進來。大家說了幾句話,兩人就去了徐家正廳後的小廳一——男客來了迎到正廳旁的偏廳女客來了就在這小廳落腳。   外院的戲臺已經搭起來了。早上來客坐席後,徐嗣勤領著徐嗣諄陪著媒人餘怡清和黃三奶奶去項家催妝、迎妝。十一娘請了林大奶奶等到父母雙全、有子有女的貴人幫著收拾新房、貼喜字。   徐嗣誡跑進來。   「母親,母親,明天迎親,我能不能跟四哥一起去?」   「不行!」十一娘立刻拒絕了,「明天一路上放著爆竹過去,要是炸到了怎麼辦?何況你四哥他們去項家迎親。到時候人多手雜,起鬨叫囂,你四哥他們哪裡顧得上你。你待在家裡,等新嫂嫂娶回來了,你再和諄哥兒一起去討紅包好了。」   徐嗣誡有些失望。   從前他年紀小,有什麼事都不讓他去。可現在他搬到了外院住了,為什麼大家還把他當孩子似的。   十一娘看了忙柔聲勸他:「要是沒你幫我和五嬸嬸看著謹哥兒和詵哥兒,我們怎麼能放心幫著二哥準備婚事。你這樣,也是幫了二哥的忙啊!」   可徐嗣誡是想去看熱鬧。   他在那裡躊躇了一會,見那些管事的媽媽一個接著一個來請十一娘示下,他強壓住心底的**,去了正屋。   謹哥兒和詵哥兒正拿著香炷在那裡點爆竹,謹哥兒的幾個小廝都在那裡笑嘻嘻地看著。   徐嗣誡嚇了一大跳,一面讓人收了他們的東西,一面喝斥那幾個小廝:「這是誰的主意?」!~! 第六百零八章困惑(下)   有的小廝嚇得縮了肩膀,還有只是斂了笑容。   謹哥兒跳了出來,挺著胸膛道:「是我的主意」   說話間,徐嗣誡的眼睛已掃過那群小廝,發現竟然沒一個他認識的。他不禁臉色大變,問謹哥兒:「這都是哪裡來的人?」   謹哥兒不以為意地道:「是幫我撿爆竹的人」   「撿爆竹?」徐嗣誡驚愕地望著謹哥兒,「撿什麼爆竹?在哪裡撿的?」   「管事們不給爆竹我。我看見外院有小廝在地上撿了爆竹放。」謹哥兒說著,表情有點得意,「我就站在臺階上喊了一聲,誰給我撿了爆竹,我就賞他一兩銀子。」說著,指那群小廝,「他們都是來給我送爆竹的。」   學小廝的樣子撿了爆竹放,還賞一兩銀子。   徐嗣誡聽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哪裡來的銀了?」又道,「紅紋他們呢?」也沒有看見詵哥兒的乳娘、丫鬟,「還有吳媽媽她們,都哪裡去了?」   他一向溫和,很少有這樣板著臉的時候。詵哥兒有點害怕,忙丟了香燭,藏到了謹哥兒的身後。   謹哥兒卻是眼睛一轉,答非所問地吩咐著詵哥兒:「你把你的香燭給五哥。」然後把手裡抓的一大把凌散的爆竹遞給徐嗣誡,「五哥和我們一起放爆竹吧?可好玩了」   詵哥兒忙將丟在地上的香燭又撿了起來。而徐嗣誡看著他髒兮兮的小手,想到母親平時對他的如珍似寶……別說是六弟了,就是自己身上髒了,母親都要幫著撣撣灰,要是看到六弟這個樣子,不知道有多傷心……徐嗣誡抓過他手裡的爆竹就丟到了地上,「走,和我洗手去」也沒有理睬詵哥兒。   謹哥兒看著散落在地上的爆竹,疼惜地大叫了一聲,掙扎著甩開了徐嗣誡的手:「我要放爆竹」   他的話音未落,有兩個小廝小跑著上前,忙將徐嗣誡丟在地上的爆竹撿了起來,殷勤地遞給謹哥兒「六少爺」:「這是您的爆竹」根本沒把他的忿然放在眼裡。   徐嗣誡看著氣惱,又不知道怎樣教訓這兩個越僭的。想了片刻才喝斥道:「這是你們應該幹的事嗎?服侍六少爺自有六少爺身邊的人,你們湊什麼熱鬧?還不回去當差去小心管事們發現,打你們的板子。」聲音不免有些無力。儘管這樣,還是有兩個小廝害怕地溜走了。但更多的卻是表情猶豫地站在那裡張望。   遞爆竹給謹哥兒的小廝卻是根本不怕,嬉皮笑臉地道:「五少爺,撿爆竹,放爆竹,都是六少爺的意思,我們不過是想讓六少爺高興高興。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不就幹這些事的嗎?您也別生氣。六少爺既然邀了您一起放爆竹,您不如和六少爺一起玩玩。」說著,看詵哥兒手裡捏的是熄了的香燭,忙轉身對另一個小廝道,「你還不快去把香燭點燃,五少爺也要放爆竹。」   那小廝擠眉弄眼地跑去點香燭了。   徐嗣誡見那小廝說什麼「都是六少爺的意思」,謹哥兒還在那裡直點頭,覺得謹哥兒是受了這個小廝的教唆,氣得直哆嗦。喝道:「還在這裡胡說八道。小心我告訴白總管打你們的板子。」然後抬頭望著遠遠站在那裡的幾個小廝大聲道,「還不快散了」又去拉謹哥兒,「我們去淨臉淨手去。大嫂的嫁妝馬上就要迎回來了,等會我和你去看熱鬧去。」   謹哥兒正玩得高興,哪裡肯走。   「阿金說,大嫂的嫁妝要過了酉正才能進門。」他身子一扭,躲過徐嗣誡的手,「等小廝們開始上燈了再去也不遲。」   那小廝也道:「是啊,五少爺。六少爺正高興著呢您就別掃六少爺的興了」   全是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廝的錯。   徐嗣誡瞪著他:「你敢挑唆主子」   去點香燭的那個小廝聽了,瑟縮起來了。和徐嗣誡的小廝卻依舊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五少爺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我們進府的時候管事們就說過,第一條是要聽話。我們不過是聽六少爺的吩咐罷了,您怎麼能說我們挑唆主子……」   他的話音未落,有女子冷冷的聲音響起:「這樣說來,你還挺有道理的」   所有的人循聲望去。   徐嗣誡就看見謹哥兒身邊的大丫鬟紅紋滿頭大汗,神色冷峻地站在那裡。   「全都給我滾出去」她目光凌厲地盯著那個小廝,「這可是正屋別以為是個貓啊狗啊的就能進的,和六少爺搭上話了就以為一步登天,輕狂的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了。」說完,高聲喊道,「是誰在院子裡當差,還不給我滾出來。四夫人寬厚,讓你們也跟著沾沾二少爺的喜氣,只留了兩個人看院子。就這樣,你們竟然都敢背著四夫人偷懶溜差,等我到竺香姐姐那裡拿了當值的單子,看今天是誰當差,不剝了你們的皮……」   一句話沒有說話,立刻有兩個婆子神色慌亂地從一旁的隔扇跑了過來。   「姑奶奶,姑奶奶,」兩人求著饒,「我們可沒有偷懶,這不是六少爺想放放爆竹嗎……」   紅紋沒等他們說話,朝著她們就「呸」了一聲:「我可當不起你們家的姑奶奶六少爺想放爆竹,你們去四夫人那裡討就是了,怎麼能讓這些不知道哪裡鑽出來的東西在六少爺面前服侍。要是六少爺哪裡磕著撞著了,你們就是死一千死也抵不了六少爺的一根小指頭。還不快去稟了白總管,讓人把這幾個不知道尊卑的都給我綁送到侯爺那裡去。要是白總管問起,你就說是六少爺屋裡的紅紋讓你們綁的人。」   那兩個婆子一聽,轉身就小跑著出了院子。   幾個站在那裡觀望的小廝在紅紋開口罵人的時候就著跑了,兩個湊在謹哥兒面前獻殷勤的臉色都有些發白,求助似地朝謹哥兒望去。   謹哥兒卻看也沒看他們一眼,滿臉崇拜地望著紅紋:「紅紋姐姐,你罵起人來好厲害」   紅紋心裡正打著鼓。   她說一千道一萬也不如六少爺的一句話,可六少爺畢竟年紀小,不懂得識人。而那幾個小廝一看就是那種慣會巴結奉承,瞅著空子往主子身邊湊的。要是六少爺這個時候要把這幾個小廝留下來,她可就是從裡到外都沒了臉。沒想到六少爺竟然會出說這樣的話來。   紅紋有些啼笑皆非。   心念一轉,索性繼續板著臉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給徐嗣誡遞香燭的小廝搶著將帶來的經過說給紅紋聽。   紅紋一邊聽,一邊思忖著。   她雖然剛進來,可看情景也知道六少爺定是正要興頭上,所以才和五少爺鬧僵的。六少爺既然連五少爺的話都不聽了,自己一個做丫鬟的,更不能直接和六少爺說什麼不準他放爆竹的話了。   想到這裡,她柔聲勸謹哥兒:「您是府裡的少爺,那管事既然不給您爆竹,您也犯不著和他們一般見識,直接去找專門管那些管事的白總管把他教訓一頓才是。您怎麼能跟外院那些小廝似的在地上撿爆竹放呢?讓那些來府裡喝喜酒的人看了,豈不笑話您」   謹哥兒聽著滿臉能紅,把手裡的爆竹丟在了地上。   紅紋忙去牽他的手:「走,我們去找那管事去。看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不給爆竹您」   謹哥兒也不要經紋牽,道:「我自己去。不要你帶著。」說完,蹬蹬地朝外跑。   詵哥兒立馬跟著往外跑。   紅紋就大聲喊著「六少爺」:「哪有主子跑著去質問管事的?您看四夫人,什麼時候跑著去見管事媽媽了您要慢慢的走著去才是」   謹哥兒一聽,馬上停下了腳步,轉身望著紅紋:「對啊,娘就從來不跑」想了想,又道,「爹爹也從來不跑」   詵哥兒見了,也停下了腳步。   紅紋這才長長地籲了口氣。   她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高聲說了句「六少爺,奴婢服侍您去找那個管事」,然後低聲對徐嗣誡道:「五少爺,我們找五少爺和六少爺都快把這個府裡翻了個底朝天。麻煩您差個人去跟七少爺身邊的乳娘說一聲,免得驚動了諸位夫人……」說著,目帶懇求地望了徐嗣誡一眼。   六弟頑皮,是闔府都知道的。平時家裡沒什麼事他都人鬧出些事來,何況今天家裡這麼熱鬧。   他點頭:「我這就差個人去給七弟的乳娘報個信。」   「多謝五少爺了」紅紋匆匆給徐嗣誡行了個禮,轉身帶著謹哥兒和詵哥兒出了院門。   院子裡立刻安靜下來,遠處喧天的鑼鼓聲越發的清楚了。   他再定眼一看,那兩個湊在謹哥兒身邊的小廝早已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徐嗣誡眼神一黯。   自己連紅紋都不如,幾個外院沒等的小廝也壓不住……   心裡雖然這樣想,可隱隱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又說不上來。覺得一陣彆扭,胸口悶悶的,有點透不過氣來。   他就深深地吸了口氣。   十月的正午,太陽雖然明亮,空氣中卻沒了有秋季的燥熱。   牆角株秋海棠,葉子繁茂,開了兩朵粉色的小花。   徐嗣誡笑著上前,彎下腰去掐花。   有女子悲切婉轉的聲音若隱若現地傳過來:「……他是不理不睬惡擺布……我不明不白受委屈……可憐我有滿腹的委屈向誰訴……耳聽得譙樓打三更……夜已深,那人已靜……」   他呆在那裡。   再直起身來時,不由望向點春堂的方向,目光已有些痴,嘴角也跟著無意識地翕動起來。 第六百零九章爆竹(上)   外院設了帳房和禮賓處。謹哥兒指了西邊廂房裡的禮賓處,……就是那裡的一個管事。穿著秋香色的直裰,長著兩撇小鬍子。」   詵哥兒在他身後興致勃勃地道:「我們是不是要去找他,然後揍他一頓?」   紅玟覺得自己後背好像又汗溼了。   她輕柔地笑道:「我們又不是護院,揍什麼人啊?多**份。我們去找白總管,讓白總管收拾他就行了。」   謹哥兒點頭,朝正廳西邊的一個兩間的廂房去因為徐嗣諭的婚事,白總管臨時在那裡處理徐府的大小事務,不時有來來往往的管事。看見謹哥兒,都躬身行禮,笑盈盈地喊著「六少爺」、「七少爺」,態度都十分的親切、友好。   還有個管事給謹哥兒行了後道:「六少爺還記得小的嗎?上次在四少爺屋裡,小的稟了趙管事之命去給四少爺送帖子。   結果下起雨來,就是小的把您背到垂huā門口的!」   謹哥兒茫然地望著了那管事一眼,顯然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那管事立刻道:「小的叫王二虎。」,「哦」謹哥兒隨口應了一聲,抬腳往前去。   那管事眼底不由露出幾份失望之色。   走到屋簷下,廂房裡出來個皮膚白皙,相貌英俊,穿著管事青綢衣的年輕男子。那男子看見謹哥兒一愣,忙上前給謹哥兒行了個大禮:「六少爺」有些日子沒見著您的。您還好吧?四夫人身體可還好?小的和賤內一直惦記著四夫人和六少爺呢?」   謹哥兒就回頭望了紅紋一眼,問她「這是誰啊」。   紅玟笑道:「這是曹安曹管事。在庫房裡當差。他家裡的叫雁容,原服侍過夫人,後來成親,就放出去了。」   謹哥兒就多看了曹安兩眼,道:「娘挺好的。我也挺好的。」然後吩咐紅紋,「賞他二兩銀子!」   紅玟忙從荷包裡拿了兩銀鏢子。   曹安哪裡沒見過二兩銀子。可這是謹哥兒賞的,自然不一樣。他恭敬地接了銀子,感激地向謹哥兒道謝,然後小心翼翼地問謹哥兒:「您找白總管嗎?」   謹哥兒點了點頭。   曹安道:「我也是來找白總管的。白總管剛去了司房,已經有小廝去喊了,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垂手立到了一旁」「要不,由六少爺進屋坐會?」說著,看了紅玟一眼,「,紅紋姑娘也好在一旁服侍著。」   紅玟感激地朝他點了點頭。   這裡是外院,來來往往都是男人。一路走來,大家都盯著她瞧,她早就有些手足無措了。   「多謝曹管事!」紅玟跟養他進了廂房。   有幾個管事模樣的人圍站在那裡說話話」聽到動靜望過來,看見是謹哥兒,紛紛上前行禮,還有見謹哥兒身上髒著,親自打了水進來給紅玟,好讓紅玟服侍謹哥兒和詵哥兒淨手淨臉的;也有親自幫著謹哥兒去找白總管的。待收拾停當,又是端茶,又是上點心,又是陪著說話,好不熱鬧。   曹安就若有所思地問紅紋:「聽說過了夏天顧媽媽就回去了。如今哪位媽媽在六少爺身邊當差呢?」   紅玟笑道:「一直沒有合適的,六少爺屋裡的事,夫人親自管著呢!」話這麼說,心裡卻想著這些日子二夫人、五夫人還有三井胡同的三夫人推薦給四夫人的那些人選。   行事溫和的,四夫人說太綿弱,怕管不住六少爺;行事嚴厲,四夫人又說太冷峻,怕把四少爺管得呆頭呆腦的……也不知道什麼樣的人合適!   「那你可就辛苦了!什麼事都一肩挑著。」曹安笑著和紅玟說著話,眼睛卻不是地睃一下那些在謹哥兒面前奉承的管事。   自從六少爺平平安安長到了五歲,府裡的氣氛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有不少人想二少爺身邊湊,也有不少人想往六少爺跟拼湊。只是六少爺年幼,又養在內院,四夫人把六少爺看得緊,那些人找不到機會罷了。就是這樣,還有人到他和萬大顯這裡來套近乎。 第六百一十章爆竹(中)   「你年紀還小,放爆竹太危險了。」徐令宜態度溫和,耐心地向謹哥兒解釋,「不過,放爆竹是很好玩的。你要實在想放,等會你大哥他們回來了,讓他們和你一起放。怎樣?」   謹哥兒覺得不好。   他現在就想放爆竹。   可看見父親和他說話的時候,坐在那裡的老頭們都支著耳朵聽卻偏偏做出副很隨意的樣子,就像母親和父親說話的時候一樣,屋裡服侍的丫鬟、婆子似的。每當這個時候,母親就會面帶微笑沉默地地端坐在那裡,等丫鬟、婆子走了以後再和父親說話。   想到這裡,他就學著十一娘的樣子,面帶微笑地立在徐令宜的手邊。   徐令宜有點奇怪兒子為什麼沒有走,可見他副乖巧懂事的樣子,就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把他抱坐有了膝上,繼續和竇閣老說話:「廟堂上的事,我一向不太懂。我是行軍打仗的人,照我看來,不如就讓靖海侯掛帥算了——他雖然年紀大了,可區家鎮守福建百餘年,手下又猛將如雲,由他出面抗倭,再好不過了」   竇閣老有點意外。   徐家和區家明爭暗鬥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時候徐令宜推薦靖海侯抗倭,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要知道,如果區家真的打敗了倭寇,那區家的聲勢必將再上一層樓,到時候徐家根本無力再和區家抗衡……或者,徐令宜是在試探自己在這件事上的態度?   他笑著低下頭去喝了口茶,眼角卻瞥向了梁閣老。   梁閣老正笑眯眯地望著徐令宜的幼子:「小孩子都一樣,哪裡熱鬧就往哪裡去。我們家彤哥兒也是。我侄兒成親的時候,他看見別人玩爆,也吵著要玩。實在擰不過去了,只好讓他大堂哥領著他玩。結果他把點燃的爆竹丟到了壁隔的院子,差點把人家的柴房給點著了。」   彤哥兒就是蘭亭的長子。   「還好我們家的院子大」徐令宜哈哈地笑道,「哪天把彤哥兒帶過來玩吧我是準備明年給謹哥兒啟蒙,今年就讓他他玩玩。啟了蒙可就沒有這麼鬆散了。」   「行啊」梁閣老笑道,「我看這兩個孩子能玩到一塊去。」又道,「侯爺準備請誰給令愛做西席?要不要請翰林院的給推薦一個?」   「暫時跟著家裡的西席讀書。」徐令宜笑道,「等大些了再說」   兩人說著孩子的事,好像突然之親近了不少似的。   王勵看著暗暗好笑。   這兩人,一個不想和竇閣老議福建的事,一個丟了個土雷就不管了……竇閣老這次想利用這個機會說服梁閣老同意他推薦的甘肅總兵去福建剿倭的事只怕是不成了自己要不要也上前去湊個熱鬧呢?   思忖間,有小廝恭敬地隔著帘子稟道:「侯爺,諸位大人,新人的嫁妝送過來了」   他們當然不會去看嫁妝,小廝們稟一聲,是告訴徐令宜晚上的宴請可以開席了。   徐令宜就柔聲問謹哥兒:「你要不要去看嫂嫂的嫁妝?」   「我要放爆竹」謹可兒搖頭,「二嫂的嫁妝回來了,大哥也應該回來了」他從徐令宜的膝頭跳下來,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徐令宜,「那我可不可以放爆竹?」   「好啊」難得兒子不做聲忍了這麼長時間,徐令宜立刻應允了,「讓黃小毛和劉二武帶著你去找大哥去」   「那大哥怎麼知道是爹爹讓我去放爆竹的呢?」謹哥兒想到之前的遭遇和白總管的話,道,「爹爹要把對牌給我才行」   徐令宜一愣,隨後笑起來。   想必白總管是用對牌做藉口擋了謹哥兒放爆竹的請求   不過,這孩了也忒來事了,吃過一次虧就是再也不上當了。   對牌雖然有用,可那些辦事的人也不是只認對牌不認人的事。謹哥兒要是丟了,再鑄一個好了   他笑著讓人去取了對牌。   謹哥兒歡歡喜喜地去了內院。   項家的嫁妝都放在新房前的院子裡供人觀看。   東西並不多,但樣式質樸,又都是成套成套的,看上去整齊美觀,也頗有氣勢。   徐嗣勤、徐嗣諄都不在新房。   有小廝道:「大少爺和三少爺去了二少爺的舊居」   謹哥去徐嗣諭那裡找人。   紅紋看著嚇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生怕他把對牌給丟了。   謹哥兒就這樣拿著對牌一路晃悠去了外院。   擦身而過的管事、小廝們都神色微變。   知道謹哥兒的來意後,徐嗣勤、徐嗣諭和徐嗣儉不由面面相覷。   徐嗣儉就笑著彎腰望著謹哥兒:「你這傢伙,面子也太大了些。放個爆竹而已,竟然要了四叔的對牌。」   謹哥兒忙辯道:「是白總管說的。要放爆竹,得爹爹的對牌才行」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徐嗣勤起身告辭:「那我帶謹哥兒去放爆竹了。你先歇了吧明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你要養足精神才是。」   徐嗣諭臉色一紅,微赧著送三人出了門。   折回來看見文竹在給他清理東西。   「這些都放在那個雕花木的箱籠裡,到時候直接帶到樂安去。這些都放在那個紅漆描金鐵箱籠裡,這些都是二少爺慣用的。等二少奶奶進了門,交給二少奶奶貼身的大丫鬟。」一五一十,交待的清清楚楚,生怕丫鬟們弄錯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爆竹(下)   十一娘急步去了正屋。   杜媽媽還沒有走:「我那邊還招待著幾位夫人隨身媽媽,太夫人的意思是讓我把人送過來就折回去,可我想四夫人一定有話問要我,就厚顏留了下來。」   「媽媽說哪裡話。」十一娘請杜媽媽到內室說話,「媽媽這是體恤我帶著幾個孩子不容易。這點好歹我還是知道的。」一邊說,一邊和杜媽媽在臨窗的大炕上坐下。   秋雨上了茶,輕手輕腳地幫她們掩了槅扇。   杜媽媽身子微傾,低聲道:「昨天和今天五少爺都在點春堂那邊聽戲。特別是今天,一邊聽,還一邊跟著打拍子。把幾位夫人都逗樂了。梁閣老的夫人更是打趣說,這孩子怎麼不像侯爺像五爺。」   十一娘心裡「咯噔」一下。   當年的事雖然被壓了下去,可徐嗣誡卻是被柳家養到了三歲才抱回來。以柳蕙芳的為人,柳家交際圈裡肯定有人知道或是聽說過徐嗣誡的身世。她阻止徐嗣誡學習戲曲,就是不希望他和戲曲界的人有過深的交情,從而知道了當年的過往——生母早逝,生父不認,舅舅把他當成勒索生父的籌碼,被伯父抱養……隨便哪一件都讓人傷心,何況這麼多事全攪在一起,對徐嗣誡的傷害太大了。   有時候,不知道也是種幸福。   她不由低聲道:「其他幾位夫人怎麼說?」   「黃夫人幾位,自然不好說什麼。竇閣老的夫人就問五少爺,聽不聽得懂?又問知不知道唱得些什麼?五少爺紅著臉點頭,把戲臺上唱了些什麼一五一十地講給竇閣老的夫人聽。竇閣老的夫人聽了嘖嘖稱奇,直誇五少爺聰明。五少爺在那裡靦腆地笑,模樣十分好看。」杜媽媽說著,長長地透了口氣,「陳侍郎的夫人稀罕得不得了,把五少爺叫過去,推了五少爺的手問,平時都讀了些什麼書,在家裡做些什麼,是不是常常陪著祖母聽戲之類的話。五少爺就說自己剛讀完了《幼學》,正準備學《論語》,平時在家裡要練習寫大字,吹笛子,彈琴,做紫砂壺,並不常常陪著太夫人聽戲。陳侍郎的夫人聽了更是稀奇,問他怎麼聽得懂臺上唱什麼。五少爺說,他也不知道,反正他一聽就懂。陳侍郎的夫人聽了呵呵地笑,對太夫人說,你們家要出個大家了。又問五少爺,會不會唱。五少爺就把剛才聽到的學了兩句。」   說到這裡,杜媽媽對著十一娘露出苦澀的笑容。   「我雖然是個外行,可也聽得出來,五少爺雖然唱得比臺上小聯珠氣息柔弱,卻正字音圓,腔調端秀,一派大家磊落之氣,比那個小聯珠高出不止一籌。別說是屋裡的幾位夫人了,就是在廳外侯著等賞的小聯珠等人都驚呆了。」   這算不算是一舉成名了呢   十一娘也苦笑:「所以太夫人就讓媽媽把人送過來了」   「晚上不是德音班的人唱戲嗎」杜媽媽點頭,聲音壓得如同蚊蚋,「那柳蕙芳,就是唱戈陽腔。而且還是名震燕京的角。」   那就更有迴避了。   十一娘點頭:「我知道了」   杜媽媽舒了口氣:「太夫人也知道四夫人為難,可她老人家那邊的客人太多,能避一避還是避一避的好。」說完,站起身來,「那我就先過去了。四夫人要是有什麼事,差人去吩咐一聲就是了。」   十一娘笑著點頭,送杜媽媽到了門口。   事情比她想像的還要棘手。   如果告訴徐嗣誡太夫人送他回來的理由,就得把他的身世告訴他,此時這樣做,顯然是不明智的。   沒有人能在知道了自己有那樣的身世後不傷心難過,在這個賓客雲集的時候,一個不慎,恐怕會引來更多的蜚短流長,到時候他們想把這件事壓下去恐怕都不太可能了。那對徐嗣誡的打擊太大了。   可如果不告訴他,勢必又要找一些理由。   一個謊言通常要更多的謊言去掩飾。   想到這裡,十一娘心裡有些煩躁。   她圍著寬闊廳堂走了半天,等情緒漸漸平靜下來,這才問秋雨:「五少爺呢?」   秋雨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看著十一娘這樣的苦惱,她也有些擔心。   指了指東稍間,她輕聲道:「我把五少爺安置在了那裡」   十一娘去了東稍間。   徐嗣誡一個人垂頭含胸地坐在臨窗大案前的太師椅上,腳尖在青石磚鋪成的地面打著圈兒。   聽到動靜,他立刻抬起頭來,眼底閃過如幼獸般惶恐不安的神色。   「母親」見是十一娘,他整個人都鬆懈下來,跳下太師椅就奔了過來,卻在離十一娘五步遠的距離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母親,」徐嗣誡目光複雜地望著十一娘,「我,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臉上露出愧疚之色。   被杜媽媽這樣送了回來,自然是做錯了事。可到底做錯了什麼,他恐怕完全不明白。   十一娘看著有點心酸,上前摟了徐嗣誡:「以後可不再這樣了——只顧著自己去聽戲,也不管弟弟妹妹在幹什麼?」   這是她能找到的最好藉口   徐嗣誡臉漲得通紅:「我……」又露出幾分怯意,猶猶豫豫地問,「祖母,會不會責怪母親?」   他認為自己做錯了,怕她受了牽連,所以才這樣愧疚的嗎?   十一娘覺得自己的眼眶都有些溼潤起來。   「應該不會吧」她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們以後不這樣了,祖母自然不會責怪我們了」   徐嗣誡連連點頭:「大哥他們都去迎親了,二妹妹、六弟、七弟在新房,有大嫂和三嫂在那邊看著,還有紅紋、阿金、黃小毛、劉二武、吳媽媽在一旁服侍……二妹妹和三嫂玩翻繩,六弟和七弟在院子裡玩打仗……」他說著,低下了頭,「所以我才,我才……」   「大哥他們都出去了,你就是家裡最大的一個了,更應該照顧弟弟、妹妹才是,怎麼能因為這樣就一個人跑去聽戲了也不怪祖母要生氣了。」十一娘柔聲道,「誡哥兒長大了,已經搬到外院去住,再不是小孩子了,要擔負起做哥哥的責任才是。等會二嫂的花轎進了門,看新娘子的,討紅包的,項家送親的……不知道有多喧闐。我和你祖母、五嬸嬸哪裡顧得過來。你更要幫我們照顧弟弟、妹妹才是」   「我知道了」徐嗣誡笑起來,「我等會不去聽戲了,看著二妹妹、六弟和七弟。」   十一娘笑著點頭。柔聲道:「還沒有吃飯吧?走,和我吃飯去」   徐嗣誡高高興興地和十一娘去了點春堂旁的小院。吃過飯,又一起去了新房。   謹哥兒、詵哥兒在那裡放煙花。   看見十一娘,謹哥兒拿著香燭就撲了過來:「娘,今天的肉丸子好吃,明天還要做肉丸子吃」   詵哥兒看了也撲了過來:「四伯母,我也要吃肉丸子。」   十一娘忙捉了兩個小傢伙拿著香燭的手:「小心別把我的心裳燙壞了,我今天可沒功夫換衣裳。」   謹哥兒嘻嘻地笑,把香燭交給了旁邊服侍的黃小毛。詵哥兒有樣學樣,也把香燭遞給了黃小毛。   有小丫鬟過來稟道:「夫人,劉記的把明天宴請的活魚活蝦都送過來了。黎媽媽和劉記的過了磅,要請夫人在單子上蓋個戳兒。」   徐嗣誡聽了忙道:「母親,您去忙吧我看著六弟和七弟。」   十一娘笑著應了,但還是和兒子說了會話,這才去了點春堂旁的小廳。   到了戌初,新人的花轎進了門,給徐令宜和十一娘磕了頭,送進了新房,大家簇擁著去看了新娘子,徐家開了正席,徐嗣諭出來敬香,大少奶奶等人陪著新娘子坐床,五夫人陪著林大*奶、周夫人一幫人在太夫人那邊的東廂房打牌,太夫人和黃夫人等人則在點春堂聽戲,十一娘和諸管事媽媽議事。徐府鼓樂聲,喝彩聲,打牌聲,敬酒聲,人聲嘈雜,笙歌振耳,笑語喧闐,爆竹聲聲,絡繹不絕,一直鬧到了次日寅初,才漸漸歇下來。   徐令宜回到屋裡的時候,看見十一娘和衣躺在床上。忙幫她把被子蓋上,又俯身輕輕地喊她:「十一娘,十一娘,換了衣裳再睡。」   十一娘迷迷糊糊地坐起來,由徐令宜幫她脫了衣裳,倒頭又睡。   徐令宜看著搖頭,叫了秋雨進來:「夫人什麼時候回的屋,怎麼和衣就躺下了?」   秋雨忙道:「夫人剛回來。說想一個人呆一會,奴婢們就沒敢進來。」   徐令宜去看謹哥兒。   他和詵哥兒並肩躺在暖閣的大床上,睡得正酣。   「七少爺非要和六少爺一起睡不可」詵哥兒的乳娘喃喃地解釋著。   徐令宜擺了擺手,回了內室。   身邊突然多了個人,十一娘朦朦朧朧地,轉過身去摟了那人的腰,聞到有淡淡的酒味。   「你少喝點。」她喃喃地道,「晚上酒喝多了不好。小心點身體。」   「知道了」徐令宜不以為意地應著,看著她在自己懷裡挪來挪去地想找個舒服的位置,心中一動,手就伸進了她的衣襟裡。   十一娘醒過來。   她握了徐令宜的手腕:「我的小日子來了」語氣顯得有些沮喪,柳眉緊緊地蹙在了一起。   徐令宜一愣。   又沒懷上……   他的手順勢落在了她的背上,安慰般地輕撫著她,貼著她的臉在她耳邊低笑:「看樣子我還要繼續努力」語氣十分促狹。   十一娘嬌嗔地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第六百一十二章疑慮(上)   徐令宜想到十一娘剛才的疲憊,摟著她愛憐地親了親她的。低著聲音道:「快睡吧!」   十一娘心裡有事,被吵醒了,哪裡還睡得著。她把頭藏在徐令宜的懷裡,猶豫著要不要把徐嗣誡的事告訴徐令宜。   徐令宜見她沒有了睡意,以為是她是太累了。就像那幾年她身體不好的時候一樣的輕輕地撫著她的背,哄她睡覺:「等忙過這兩天就好了。你先忍一忍。到時候我們帶著謹哥兒去西山別院住幾天。你也可以好好歇歇。」   那家裡的事誰來管?太夫人誰來服侍?難道還交給新進門的媳婦不成?要知道,徐嗣諭的媳婦是庶長媳,到時候還不知道被人怎樣猜測。十一娘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盼望著姜家九小姐早點進門。到時候她就可以把這些事交給徐嗣諄的媳婦了。   她輕聲笑起來:「妾身不過坐在huā廳裡動了動嘴而已,哪有侯爺說的那麼辛苦。」又道,「這一大家子的住著,哪能像侯爺說的那樣說走就走。」然後遲疑道:「侯爺,今天出了點事…………」   徐令宜話一出口自己先是一愣。   怎麼就說出這樣的話來。   把娘拋到了腦後……   他不由汗顏。   又忍不住仔細地想。   十一娘要多少銀子,想什麼稀罕東西,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難事,弄了悄悄地送進來就走了。偏偏想像這樣帶著她和謹哥兒出去玩,卻比登天都難。   是不是正因為如此,看到她不舒服的時候,他才會脫口而出呢?   心裡亂七八糟的,十一娘吞吞吐吐地告訴他徐嗣誡出了點事。   徐令宜心裡一緊。   十一娘還是第一次主持這樣的大事……   他的手穿過她的黑髮輕輕地捧了她的頭:「出了什麼事?」笑容一斂,神色不怒自威,透著幾分鄭重。   十一娘更猶豫了。   徐令宜是嚴父。他如果知道了徐嗣誡的事」會不會很嚴厲地訓斥徐嗣誡?徐嗣誡的處境本來就很艱難了,如果再失去徐令宜的保護……   十一娘一向爽直」很少有這樣舉棋不定的時候。   徐令宜看著暗暗著急,神色間卻不敢露出半分。反而笑道:「沒事,沒事!離開亮還有兩個時辰。有這兩個時辰,你就是把我們家大廳裡供著的青銅鼎給打碎了,白總管也能想辦法找個差不多的先湊和過去。」   他是誤以為自己出了錯吧?   十一娘心裡一軟」突然間安定下來,覺得自己從前的擔心很多餘。   「是誡哥兒!」她的輕柔地,「他今年陪著娘在huā廳裡聽戲…………」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徐令宜聽著沉思了片外十一娘進門幾年都沒有動靜,他一直懷疑大太太從中動了什麼手舢……,就是現在,他也依然有些懷疑。要不然,他這幾年的精力都放在了十一娘身上,為什麼十一娘就得了謹哥兒一個?   所以看到十一娘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徐嗣誡的時候,他雖然覺得這樣對以庶子身份養在佟氏名下的徐嗣誡以後不太好」可想到十一娘膝下空虛,萬一……誰養的跟誰親,以後十一娘也有個依靠的。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後來添敢謹哥兒,見十一娘待徐嗣誡一如既往,分明是有了感情。思付著要是這孩子要是失了本分,十歲以後到了外院,再想辦法找個厲害些的師傅再慢慢地教也不遲。這也是當初太夫人為這孩子取名為「誡」的原因。是希望他能循規蹈矩,守住本心。可現在看來」孩子教得挺好,問題卻出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她從來沒有把這個孩子當成庶子來養!   偏偏世人常以出身論英雄,對庶子要求往往比嫡子還苛刻,何況是徐嗣誡這樣出身不明的,萬一落下個輕狂的名聲,想再挺身做人就難了!   不過,女人通常這樣。貓啊狗啊的,養著養著都有了感情,何況是個孩子!   他不禁輕輕地嘆了口氣,緊緊地把十一娘摟在了懷裡。   「沒事,沒事!這件事好辦!」徐令宜下頜頂了十一娘的頭,「馬上不是要過年了嗎?到時候我讓誡哥兒給佟氏磕頭、上香。有些事」也就不言而喻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   往年可從來沒有像這樣!   徐令宜見她沒有做聲,還以為她在難過。低聲道:「從來是因為你一個人孤單,他年紀小不懂事。   現在既然出了這樣的事」你就不能一味的護著他了。讓他早點知道也好!」   十一娘想到那次徐嗣諄宴客。   那些孩子都是社會上的精英,早在父兄的指導下學會了客氣、寒暄」徐嗣誡偶有冒犯,一樣毫不留情地鄙視、打壓,何況一般的人!   她有些後悔,應該早點告訴他這個社會的冷酷。   孩子總會長大,到達她永遠沒辦法到達的遠方。在他小的時候,在她還能保護他的時候,儘量讓他感覺到溫暖,他一路走去,遇到風霜雪雨的時候會不會因此而更堅強點呢?   她又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心亂如麻間,十一娘耳邊傳來徐令宜醇厚的聲音:「已經這樣的,你再擔心也沒有用。好在大家都知道他是我的兒子,就是像小五小五是他叔叔,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們這此女人「就是喜歡多想,杞人憂天!」   被父親抱了回來養,就是被家族接受了。有這樣的結果,就算是外面生的孩子,在世人眼裡也是有富氣的。   十一娘失笑。   也許自己真的想太多了。   家裡又不是天天唱戲,徐嗣誡又不是天天像今天似的無聊,她透了口氣,神色輕鬆了不少。   徐令宜笑了笑:「快睡吧!明天要接新媳婦的茶。別人家娶媳婦你都要蓋過別人家正經的媳婦,總不能自己娶媳婦的時候灰頭土臉的吧?」   可能是徐令宜幫她解決了大難題,心裡高興,反而不想睡了。十一娘嬌嗔道,「我什麼時候和人家新娘子比了?」又追問道」「侯爺聽誰胡說八道呢?」   「是士錚跟我說的。」徐令宜見她活潑起來,眉眼間全是盈盈的笑意,也跟著高興起來,戲謔道,「說是周夫人回去跟他說的。說別人家新娘子穿紅,你也穿紅,偏偏在夾了墨綠色絲線在裡面」人家不看新娘子,都看你。結果過年的時候,唐四太太也做了件和你一模一樣的衣裳。」   「什麼啊!」十一娘輕呼道,「我那是因為太瘦,穿不住大紅色,這才想辦法橫著繡了幾條綠色的水草玟……」   「那明天準備穿什麼衣裳?」徐令宜笑道問她,然後磨挲著她的耳垂,「戴我送給你的那對赤金耳塞好了。   十一娘的耳垂圓潤飽滿」戴了小小的赤金耳塞就更顯得白淨可愛。老人家說這是有福之相,中秋節的時候,他特意讓人鑄了對雙福捧桃的小小赤金耳塞。   那耳塞只有米粒大小,卻雕了一對福字,五個小小的壽桃,可想而知道做工有多精美己十一娘本來就十分喜歡,想著接媳婦茶時要穿大紅的吉服,所以一直留著,準備認親時戴的。徐令宜的要求和她不謀而和。她笑著就了聲「好啊」身體卻因為徐令宜的撩撥輕輕地顫粟了一下。   她忙側過臉去,躲開了徐令宜的手。   徐令宜詫異。   但很快就明白過來。   他在她耳邊低笑,吮吸著她的脖子,想到她等會要接媳婦茶,又一路往下,落在精緻的鎖骨上。   「侯爺!」十一娘又急又氣」提醒他,「馬上快天亮了!」覺得沒有力度,又道,「我小日子來了!」   「我知道!」徐令宜溫柔的大手在她的身上流連,低聲道」「你睡你的好了。我就是想抱抱你。」   這個樣子,她能睡嗎?   十一娘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忿然地坐了起來:「我去炕上睡去!」說著,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徐令宜從後面抱了她:「我們一起去炕上睡!」   那有什麼區別!   十一娘氣餒。   徐令宜趁機把她抱進了被子裡。   兩人重新睡下來。她卻沒有再鬧她。而是輕問她:「現在好些了沒有」然後用手覆了她睜大的眼睛,輕笑道:「快點睡!小心明天被媳婦笑!」   他是想讓自己疲極而眠嗎?   十一娘握著他覆在自己眼睛上的大手,半晌才輕輕地「嗯」。閉上眼睛,果然很快就睡著了。   ……   第二天起來,十一娘俯身鏡臺上仔細打量,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她嘆了口氣,由竺香服侍著穿了衣裳。   謹哥兒和詵哥兒衝了進來。   「娘,娘,你看!」他手裡拿著幾個小小的元寶式樣的銀稞子,有四、五分重的樣子,「我端茶給二嫂,二嫂給我的。」   昨天她回來的晚,謹哥兒沒有見到她就睡下了。   詵哥兒也獻寶似地拿出幾個銀稞子:「四伯母,四伯母,這是我的!」   十一娘親了親謹哥兒,又摸了摸詵哥兒的頭:「哎呀,你們都發財了!」   謹哥兒笑得十分開心,詵哥兒卻嘟了嘴:「四伯母,你為什麼親六哥不親我?」很委屈的樣子。   十一娘錯愕,然後大笑起來。   「是四伯母不好!」她像親謹哥兒那樣在詵哥兒的左、右頰各響亮地親了一下,「忘記了親我們的詵哥兒!」   詵哥兒咧著嘴笑起來,對謹哥兒道:「四伯母也親了我!」十分得意的模樣。   早上起來,誰遇到這樣的事都分心情愉快起來的吧!   滿屋的人都笑了起來。   十一娘右手牽謹哥兒,左手牽著詵哥兒,笑吟吟地去了小廳。 第六百一十三章疑慮(中)   時間還有點早,丫鬟、婆子擺弄著茶四,搬著huā草,有條不紊地記著,兩個管事模樣的人則陪著白總管在那裡查看。見十一娘進來,丫鬟、婆子紛紛福身,白總管上前給十一娘行禮,兩個管事忙低頭躬身避到了小廳外。   「這兩天你辛苦了!」十一娘笑著和白總管打著招呼。   「這是我分內之事。」白總管笑著,給謹哥和詵哥兒行了禮,親切地道,「六少爺和七少爺這麼早就起來了!」   謹哥兒乖巧地依在十一娘身邊:「娘說過,今天二嫂要給諸位長輩敬茶,要早點起來。」   詵哥兒則道:「六哥說,我們要早點來,到時候可以多得幾個紅包!」   白總管一愣,隨即笑道:「六少爺說的有道理。」,十一娘沒有做聲,笑容微斂。   謹哥兒越大,歪道理越多。偏偏大家都認為這是孩子的童言童語,或是覺得有趣一笑而過,或是不以為意順著他的意思來。卻不知道什麼事都是從細微處開始的。家裡這麼多人,從上到下的寵著,她總不能一個一個地去溝通說服,讓別人接受她的觀點她說的嘶聲力竭,別人說不定還以為她小題大做。   她還是把謹哥兒帶在身邊的好。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和觀點也可以及時糾正,積跬成步」總不至於太離譜才是。   思付間,就看見兒子瞪了詵哥兒一眼。   詵哥兒立刻捂了嘴巴,又忍不住大聲對白總管辯道:「我們不是為了銀子,我們是為了給伯母、嬸嬸們請安!」   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白總管強忍著,還是笑出聲來,卻見十一娘臉上只有淡淡的笑意,忙斂了笑容,說了聲「七少爺說的是」,然後臉色一正,恭敬地問十一娘:「夫人,您看這屋裡的陳設還有沒有什麼添減的地方?我也好讓管事們布置布置。」   布置喜堂是有講究的,別說是十一娘了,就是白總管也未必敢說自己懂。這些事都是由熟知禮儀的祠堂管事負責。   十一娘知道他這是在轉移話題,正好她也不想說這些,笑著把小廳打量了一番,和白總管說了些場面上的話,宋媽媽過來稟道:「五夫人陪著南京那邊的三位奶奶往這邊來了。」   她迎了出去,剛說兩句話,三夫人帶著兒子、媳fù來了。   大家見了禮,說說笑笑進了小廳。   黃夫人、五娘、七娘等人陸陸續續到了。   眾人有和十一娘打招呼,有互相問候敘著舊的,也有逗著孩子們玩的。   小廳裡熱熱鬧鬧,笑語喧閬。   徐氏兄弟陪周士錚、永昌侯世子黃子琪、羅振興、餘怡清、朱安平、邵仲然等進來,女眷帶著孩子避了西邊,禮賓進來請大家按長幼、尊卑坐下,徐嗣諭帶著新娘子進來給大家敬茶磕頭。   擔任全福人的黃三奶奶就把徐嗣諭和項氏領到徐令宜夫妻面前。   拜天地的時候méng著蓋頭,進了新房十一娘是婆婆不便於觀禮,此時不由仔細地打量項氏。   她已經長成個大姑娘了,身材高挑,穿了大紅紵絲百鳥朝鳳的褙,細條卻曲線玲瓏。白皙的圓臉,眼角眉梢帶著掩也掩不住的羞怯。   十一娘笑著接了她的茶,送了九十九兩的赤金頭的見面禮,然後給了一張九百九十九兩銀票的紅包。   項氏紅著臉磕了頭。   周夫人在一旁「撲哧」,一聲掩嘴而笑。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忙道:「沒事,沒事。」,又道,「我是想著四夫人都娶媳fù了,我們家的媳fù還不知道在哪裡呢!」,她不說還好」她這麼一說,大家不由仔細打量起十一娘來。   或許是因為要做婆婆,與平常雍容華貴中總有透著點別具特sè的穿著打扮不同,她今天穿著大紅刻絲雙喜紋的褙子,梳著圓髻,戴了赤金的首飾,顯得循規蹈矩、繩趨尺步。可一雙眼睛卻璀璨奪目,如畫龍點晴般,讓她整個人都鮮亮起來」透著幾分空靈的清麗。比神色恭敬地站在她面前的項氏看上去還要年輕兩、三歲。頓時讓人生出笑意來。   可這個場合,誰又好意思去調侃這對婆媳fù,雖然勉強忍著笑,可臉上到底lù出幾份怪異的表情來。   十一娘心裡暗暗奇怪,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疑慮(下)   新人回了門,男方也就要開始拆棚、撤座、撤灶了。外院的管事、小廝們忙得團團轉,內院的管事媽媽們也不輕鬆。打掃庭院、歸還陳設、清點東西、結算茶點酒筵的數量,哪一樁哪一件都要報到十一娘這裡來。儘管如此,十一娘還是把所有的事都朝後挪了挪,先叫了紅紋來問謹哥兒的情況:「這兩天都做了些什麼?」   以她對兒子的了解,謹哥兒餓了會找丫鬟、媽媽要吃的,冷了會去要穿的。她唯一擔心他闖了禍大家還幫他死死的瞞著。   好在紅紋也有自己的擔心——這次雖然沒有出事,但不保證下次也會這樣幸運。侯爺把六少爺看得金貴,每到大年三十都會打賞她們這些在六少爺身邊服shì的五十兩銀子,比得上外院一個管事了。為這個,顧媽媽一直不想出去,現在出去了,還想著法子託人把她妹妹弄進來服shì六少爺。要是六少爺有個什麼閃失,她們可是比別的丫鬟、媽媽都多拿了五十兩銀子的……想到這裡,她心裡就一陣發寒。   在十一娘身邊轉悠了好幾天,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在十一娘面前答上話。   現在十一娘主動提起來,她哪裡還敢猶豫,忙將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十一娘。   「……兩位少爺一會內院、一會外院的,有些地方我們不好跟著,就託了黃小毛、劉二武看著。先前還好好的。到了迎嫁妝的那天,孫老侯爺特意讓人叫了六少爺和七少爺過去說話,黃小毛和劉二武不敢進去,在門外等。可一直等到五爺送孫老侯爺出府,六少爺和七少爺都沒有出來,兩人進花廳裡找,結果花廳裡當差的小廝、丫鬟個個掩了嘴笑,就是不告訴他們人去了哪裡。兩個人求爺爺告奶奶,這才有個丫鬟偷偷指了指暖閣,還說,這是六少爺吩咐的,讓不告訴倆人。   「倆人忙進去找,卻不見人。這下子滿屋的人才慌了手腳。黃小毛和劉二武一個在花廳附近找,一個來內院報信……奴婢找到六少爺的時候,六少爺正和七少爺拿著香燭在放爆竹……見那幾個小廝對五少爺無禮,奴婢就上去喝斥了一番……這懲戒僕fù是媽媽們的管事,奴婢不過是在六少爺屋裡當差,仗了六少爺的勢,不敢壞了六少爺的名聲,只把那些人嚇散了。又怕六少爺冒冒然去找管事,找到的是個只知道巴結奉承、迎合主子的,趕了狼來了虎,就陪著六少爺去了白總管那裡……後來六少爺又去找侯爺……奴婢這才得空讓人給黃小毛和劉二武報信,說六少爺和七少爺找到了,可自己卻不敢走,一直陪著六少爺……」   不管怎樣,徐嗣誡也是主子,為了巴結上謹哥兒,竟然連徐嗣誡都不放在眼裡了,可見心有多大!   十一娘最恨那些為了一己之利yòu動那些不懂事的孩子放意肆志的人。前世,她不知道看到過多少這樣的例子。好好的孩子最後成了社會的危害。   她勃然大怒,「啪」地一掌就拍在了炕桌上,炕桌上的茶盅震得「彭彭」直響,嚇得紅紋臉色發白,額頭汗淋淋的。   「當天是哪兩個媽媽當差?」十一娘厲聲喊了竺香進來,「把人給我叫進來!」   十一娘從來沒有這樣怒形於sè,竺香的神色也不禁有些緊張起來。她低聲地應「是」,很快領了兩個媽媽模樣的人進來。   「那天是哪幾個小廝在六少爺面前獻殷勤?」十一娘冷冷地望著跪在自己腳前的媽媽,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溫和地叫她們起來,「我留了你們當差,你們竟然就這樣不聞不問地就把人給放了進來。我都不知道永平侯的正房什麼時候成了穿堂,誰都可以肆意進出了!限你們一刻鐘之內把那幾個小廝一個不落地叫到垂門前來。我倒要看看,是哪位管事教出來的,張狂的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永平侯府立府百餘年,府裡的人事錯綜複雜,那幾個小廝裡原也有父母她們相熟的。不過是想在六少爺面前lù個臉,求口飯吃。兩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紅紋讓她們去找管事綁人,她們心中暗叫糟糕,拖拖拉拉地看事態的發展。見紅紋陪著謹哥兒去了白總管那裡,想做好人,忙給各自相熟的去通風報信,託人想辦法。誰知道紅紋雷聲大雨點小,之後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兩人剛鬆了口氣,又被十一娘叫進來訓斥了一頓。   她們都是府裡的老人,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件事要從「小」了說,不過是小廝們年紀輕不懂事,陪著主子搗亂,有失穩重;要從「大」了說,那就是明知對主子有危害還跟著起鬨,引yòu主子玩樂,打得皮開肉綻也沒人敢去求個情的。現在看來,十一娘分明是要往「大」裡說,狠狠處置幾個小廝。   兩人不由交換了個眼神。   夫人只要她們去找人,並沒有責問她們……定是把這怒火發到了幾個小廝的身上。   兩人不由心生僥倖。只盼著十一娘怒氣過後對她們從輕發落。   可如果差事辦得不好,到時候這把火會燒到哪裡,那就說不準了!   兩人急急應「是」,慌慌張張地出了門。   十一娘吩咐竺香:「你帶著紅紋去垂花門,看見人到齊了就叫我。」   竺香和紅紋小心翼翼地應喏,去了垂花門。   十一娘氣的在屋子裡走了兩圈,這才靜下心來想了想,去了謹哥兒那裡。   初冬的金燦燦的陽光照進來,屋裡明亮溫暖。   穿著大紅蓮花鯉魚錦襖的謹哥兒拿著毛筆,神色認真地伏在炕桌上寫著什麼,雪白的澄心紙用和田玉雕成的臥鹿鎮紙壓著。丫鬟阿金笑盈盈站在炕邊幫謹哥兒磨著墨。   聽到動靜,兩人都朝這邊望過來。   阿金忙曲膝行禮,謹哥兒的臉上立刻綻開了燦爛的笑容。   「娘,娘!」他把筆放在甜白瓷的筆架上,張著手臂在大炕上跳著。   十一娘笑著上前抱了兒子:「在幹什麼呢?」聲音溫柔如三月的微風。   謹哥兒撲在母親的懷裡,笑容更燦爛了。   「我在畫畫呢!」說著,拿起炕桌上的澄心紙,「您看!」   畫上布滿了深一道淺一道的墨跡,根本不知道畫的是什麼東西。   沒等十一娘問,謹哥兒也道:「這是我畫的竹子。」   「那哪裡是竹竿?哪裡是竹葉啊?」十一娘坐到炕邊,問兒子。   謹哥兒指了幾條粗些的豎墨痕:「這是竹竿。」又指了幾條短一點、布局比較凌亂的墨痕,「這是葉子!」   十一娘仔細看了看,道:「難怪我分不出什麼是竹竿什麼是竹葉。謹哥兒的竹竿沒有竹結。」說著,就拿了筆在另一張澄心紙上畫了幾筆,立刻勾勒出清竹的影子。   謹哥兒歪著腦袋看了半天:「娘畫得不對。我去二伯母那裡看了,二伯母院子裡的竹子都是一大群一群長在一起的。」   那個是寫實,這個是寫意好不好?   可對一個五歲的小孩子,說這些他也聽不懂啊。   十一娘無奈地笑著mō了mō謹哥兒的頭:「可謹哥兒畫的也不對啊!要不,你去問問四哥和五哥的先生,這竹該怎麼畫!」   謹哥兒點頭,立刻要穿鞋去問。   阿金忙攔著:「六少爺,這個時候趙先生只怕還在講課。我們下午再去也不遲。」   「下午難道就不講課了?」他把阿金問的一愣。   十一娘倒是鼓勵孩子坐立起行,笑著示意阿金給謹哥兒穿鞋。   竺香進來:「夫人,那幾個小廝都叫到了垂花門。」   「讓他們在那裡先等著。」十一娘道,「你去把白總管叫進來。」   竺香應聲而去。   謹哥兒好奇地望著十一娘。   十一娘不動聲sè,淡淡地道:「娘要好好地懲戒懲戒那幾個撿爆竹給你的小廝!」   「可是,」謹哥兒不解地道,「是我讓他們撿爆竹的啊!他們不是應該聽我的話嗎?」   「娘曾經教過你,不孝有三。你還記得是哪三條嗎?」十一娘溫和地問兒子。   謹哥兒想了半天,仰了頭抿了嘴望著母親笑:「無後為大!」   十一娘也笑起來。   讓他把三條都背會,以他的年紀的確有點難度。   「事謂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一不孝也;家貧親老,不為祿仕,二不孝也;不娶無子,絕先祖祀,三不孝也。」十一娘細細地向他解釋,「……你看,連父母錯了都要指出來才算孝順。何況他們這些做僕fù的?明知道你不對,為了讓你高興,還幫著你撿爆竹。而且你五哥阻止你,那些小廝竟然不顧尊卑開口頂撞他。」十一娘道,「一個人好不好,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來!」   謹哥兒恍然大悟地點頭。   十一娘這才舒心地笑了笑:「走,我們去廳堂等白總管來!」   謹哥兒蹦蹦跳跳跟著母親去了廳堂。   不一會,白總管來了。   「去查查這幾個小廝都是由誰管教的。竟然敢頂撞五少爺,教唆六少爺。」十一娘肅然地道,「一併和那些小廝綁了。管事們各打十板,扣一個月的工錢。小廝各打三十板,然後讓父母領回去。」又囑咐,「給我慢慢地打,讓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們為什麼挨了這頓板子。」   這樣一來,以後這些小廝行事也要掂量掂量。   以白總管的為人,早在見十一娘之前就打聽清楚了十一娘叫他來的目的。但聽到十一娘連管教小廝的管事都要一起綁了打,還是大吃了一驚:「把管事也綁了……這,這……這是不是太……」   不通過侯爺直接管束外院的管事……這這徐家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第六百一十五章怒火(上)   「他們連身邊的人都管束不了,還能幹什麼?」十一娘神色冷峻,「你照我的話去做就行了。」態度很堅決。   白總管不敢猶豫,立刻退了下去,親自去請示徐令宜。   徐令宜正和朱安平、邵仲然說話,被白總管請出來的時候有些驚訝,聽到事情的經過,他表情漸漸有些端凝起來。   「既然夫人囑咐了,又不是涉及外院事務的,你把人交給夫人處置就走了!」   白總管心頭大震,低頭應「是」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查清了這些小廝都在誰的手下當差,索xìng全綁到了垂huā門前,管事們賞了條春凳,小廝們按在地上,一字排開,照著十一娘娘的吩咐打起板子來。   垂huā門外「劈裡啪啦」的聲音起此彼落。   幾個管事,有的羞愧難當不做聲,有的氣憤不已嚷著要見侯爺,還有的乾脆叫囂著「你把我們都打死了算了」。   小廝們先還瑟瑟發抖,打了也不敢做聲,見有管事叫嚷,有幾個放聲大哭起來,還有人喊「我是冤枉」。   垂huā門前你罵我嚎,把整個徐府的人都驚動了,或派了小丫鬟打探,或遠遠地躲著**。   十一娘這才叫了宋媽媽來,指著那天當差的兩個媽媽:「這樣的人用不得了。現在就把她們送出府去。」說著,冷冷一笑,「你們既然不把我的話當回事,我也用不著顧著你們的體面了。」   她們一輩子在永平侯府當差,眼看著就可以榮養了。   妻出府去這臉往哪裡擱,以後井日子怎麼過?   兩個婆子沒有想到十一娘一點餘地沒留,聞言爬到了十一娘的面前磕起頭來:「夫人,是我們心被豬油méng了不知道深淺,做下了這潑天的錯事。求您看著我們曾經服shì太夫人的份上,饒了我們這一回。以後做牛做馬盡心盡力地服shì您和六少爺…………」   十一娘沒等她們說話,已朝著宋媽媽揮了揮手,示意她快把兩個帶出去。   「既然是服shì過太夫人的,就更應該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可見你們不是méng了心,是仗著服shì過太夫人,就輕狂起來,根本沒把我的吩咐放在心上沒把兩位少爺放在眼裡。我就更應該替太夫人好好教訓教訓你們了。」   說話間,宋媽媽已帶了幾個粗使的媽媽進來。待十一娘的話音一落,幾個人蜂擁而上,立刻把兩個婆子架了出去。   府裡就炸開了鍋。   「她這是要幹什麼?」二夫人眉頭微蹙,「越過侯爺處置外院的管事以後豈不內、外院不分了?那些管事聽說的好?侯爺的威嚴何在?」   五夫人則是大笑起來。   「打得好!這幾個惡奴,只知道巴結、討好,連主子的安危都不顧了。」她說著,「咦」了一聲,道,「不過這樣一來她和外院的管事們只怕要生隙了。我沒想到這次十一娘行事會這麼魯莽。」說著目光一轉又道,「凡事有好有壞。趁著兒子、媳fù回門,拿外院的管事立威,還鬧得闔府皆知等兒媳fù回來了,想不知道都不可能。以後見婆媳見了面做媳fù的行事自然要多思量思量。」   七娘吩咐小丫鬟幫吃的滿臉是餅屑的繼哥兒擦了擦手,笑道:「十一妹沒你說的那麼多心思吧?這也是碰巧的事!做母親的,誰遇到這樣的事都只怕怒氣難平。」   「也是。」五夫人笑著,問石媽媽,「詵哥兒呢?又跑哪裡去了?」   石媽媽笑道:「說是去找六少爺玩了!」   五夫人道:「去把他找回來。沒看見繼哥兒在這裡嗎?」   石媽媽應是。   七娘卻阻止道:「繼哥兒膽子小,就是放出去也不敢到處跑。就讓他坐在這裡聽我們說話好了。」   五夫人不免感嘆:「還是你們繼哥兒聽話。不像我們家兩個小的,一個整天瘋得不見人影,一個不見了我就哭。」   「要不怎麼說爺娘疼幼子呢!」   五夫人咯咯地笑,親自幫一旁乖乖吃點心的誠哥兒擦了手,和七娘說著家長裡短,等著派了去正屋那邊瞧熱鬧的小丫鬟來報信。   太夫人有些擔憂。   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望著屋外依舊綠葉蔥鬱的香樟樹半晌沒有說話,表情顯得有些晦澀不明。   杜媽媽輕手輕腳地將舊窯麻姑獻壽的茶盅放在了太夫人面前,低聲笑道:「,您不也說四夫人行事有分寸嗎?夫人不會不會輕重的。您就放心好了!」   太夫人長長地透了口氣,端起茶盅喝了。熱茶,臉色微松,「她這樣,以後外院的管事誰敢再親近謹哥兒…………」語氣微頓,又道,「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好好的孩子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教唆的不成個樣子了。」話雖然這麼說,眼底卻lù出幾分無奈來。   這個問題太敏感了。   杜媽媽沒有做聲。   有小丫鬟隔著帘子稟道:……太夫人,葛巾求見!」 第六百一十六章怒火(中)   十一娘的神色不由一肅:……五少爺不是和四少爺在一起的嗎?出了什麼事?」又見喜兒喘著氣,道,「你慢慢的說。」   喜兒點頭,顧不得自己氣息不穩,急急地道:「五少爺給您問了安後,就和四少爺一起去了淡泊齋。五少爺要練大字,四少爺要背書。四少爺就把書房讓出來」自己在廳堂裡背書。中午的時候,一起吃了飯,又一起到內室去歇午覺。和往常一樣,鋪了g,四少爺就讓奴婢幾個退了下去,留了個小丫鬟在門口守著,我和碧螺幾個去了碧螺歇息耳房做針線。到了快申初,四少爺和五少爺還沒有喊奴婢們過去服shì穿衣,奴婢覺得奇怪」就輕手輕腳地去了正屋,誰知道在門口碰見葛巾姐姐。」   「葛巾?」十一娘有點意外。   她是太夫人賞的,徐嗣諄對她很禮遇,一般的事都由碧螺幾個打理。徐嗣諄起g穿衣這樣的事應該不會用她才是。   喜兒點頭:「我和葛巾姐姐行了禮。葛巾姐姐說,四少爺和五少爺還沒有起來。她要回自己屋裡歇會,讓我等會再去看看。要是四少爺和五少爺醒了,差個小丫鬟去喊她一聲。奴婢不敢慢怠,忙應了,回到耳房剛繡了半朵huā,就聽見正房那邊傳來好大一陣聲響。我擔心五少爺,立刻丟下huā棚就跑出了耳房」,」她說著,眼底lù出驚恐之sè來,「就看見杜媽媽守在屋子門口,太夫人身邊的玉版幾個立在屋簷下,原來守在門口的小丫鬟跪在院子裡,內室傳來太夫人的喝斥聲。」   十一娘不由繃直了身子,朝著竺香使了個眼sè,示意她到外門看著,低沉又急促地問喜兒:「,太夫人都說了些什麼?」   「奴婢則走過去就被玉版攔著了。奴婢只隱隱聽了幾句。」喜兒嘴角翕動,聲音有些顫抖,……你們是貴胄公子,不是戲子」還說「你們父親費了那麼多的心思,給你們找先生教你們讀書認字,莫非就是讓你們幹這種勾當的」「這件事,我要告訴你們父親,……」   十一娘道:「後來呢?」,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嘶啞。   「後來,杜媽媽示意我們回屋去。」喜兒道,「我們不敢多留,回了耳唐碧螺和我湊在窗欞往外看。不一會,我就看見葛巾和太夫人身邊的一個小丫鬟端了火盆進去,再後來,太夫人就沉著臉走了。」她語氣有些乾澀,「我和碧螺忙去了內室。屋子裡有煙味」葛巾端進去的那個火盆放在屋子的〖中〗央,裡面一團灰。五少爺滿臉羞慚地跪在那裡,四少爺要拉五少爺起來。五少爺跪在那裡不肯起來,說,都是他連累了四少爺。還說,要是太夫人把這件事告訴了侯爺,侯爺肯定會責罰四少爺的。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   「四少爺忙安慰五少爺,說不會有事的。還說」這件事原本就是他的錯」侯爺要責罰,也是應該的。五少爺就拉著四少爺的衣袖說些「我對不住你,之類的話。四少爺聽了就說是自己對不住五少爺,不該自作主張拿了《寒窯記》的尺工譜進來……」,「你說什麼?」十一娘身子一震,「四少爺拿了《寒窯記》的尺工譜進來?」   喜兒點頭:「我是這麼聽四少爺說的。」   「然後呢?」十一娘臉色有些不好。   「地上冷,奴婢們怕五少爺跪壞了膝蓋」幫著四少爺去拉五少爺,五少爺開始不肯起來,碧螺勸了幾句「您別讓四少爺也跟著擔心,的話,五少爺突然改變了主意,不僅站了起來,而且還要去找太夫人,說這件事既然是因他而已,他就不能讓四少爺受牽連。四少爺忙攔了五少爺,說」太夫人現在正在氣頭上,自然會說些氣話。等會氣消了,他到太夫人面前陪個不是,太夫人也不會追究了。五少爺有些猶豫,四少爺又說了些什麼「祖母一向對我疼愛有加」你看她老人家什麼時候責罵過我,之類的話,五少爺的臉色這才漸漸緩和下來。碧螺她們忙著打水給四少爺和五少爺淨臉淨手、收拾東西。   「四少爺是世子爺,五少爺卻……」,說到這裡,喜兒語氣微頓,聲音也低了下去,「我怕到時候五少爺要吃虧,就留了墨玉在那裡服shì,自己跑來告訴夫人……」一面說,一面悄悄打量著十一娘的神態。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尺工譜,就是戲曲譜子,有了尺工譜,就可以照著唱戲。   如果是別的事」她還會和喜兒一樣,擔心徐嗣誡給徐嗣諄背了黑鍋。可涉及到尺工譜……就算是徐嗣諄主動弄給徐嗣誡的,徐嗣誡也脫不了干係。   謹哥兒從喜兒進門之後就一直豎著耳朵聽,幾次抬頭想插話,但目光一觸及母親就想到了剛才母X的話,只好強忍著。匆匆把三個小雞畫完,也不管毛筆還沾著墨就住筆筒裡一丟,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娘,娘,四哥和五哥闖了什麼禍?」,很好奇的樣子。   望著少年不知愁的兒子,十一娘有些啼笑皆非。   她笑著點了點兒子的額頭:「好好把你的小雞畫完。」   謹哥兒立刻抓起澄心紙給十一娘看:「娘,我畫完了。」   三個小雞在啄米,不僅雞頭雞身完整,還在小雞的腳下點了幾點墨。   謹哥兒立刻指了那幾點墨:「這是小雞吃的米。   能忍著把這幅畫畫完了才出聲……   兒芋才五歲!   十一娘眼角眉梢全是盈盈笑意。   她抱了兒子:「謹哥兒真厲害!」   謹哥兒從她懷裡掙扎出來,笑容有點得意,道:「娘,我們去看四哥和五哥吧!要不然,他們會被爹爹打板子的!」,事情出了,總要解決。她原本也要去問問情況。   十一娘笑著說了聲「好」下炕跋鞋。   喜兒忙上前半蹲下去給十一娘穿鞋。   「不用了!」十一娘自己提了鞋,然後帶著謹哥兒去了淡泊齋。   院子裡的氣氛很壓抑,徐嗣諄和徐嗣誡對十一娘的到來很是詫異,看見十一娘身後的喜兒時,又lù出恍然的表情來。   十一娘遣了屋裡服shì的,開門見山地問徐嗣諭和徐嗣誡:「祖母為什麼發那麼大的脾氣?」   徐嗣諄想到母親平時對自己的維護,看到她時就鬆了一口氣,而徐嗣誡想到十一娘不喜歡自己唱戲,心弦繃得更緊了。後者垂下了頭,前者忙道:「前些日子我看五弟每天閉門苦讀,十分辛苦,連笛也不吹了。嗯著五弟喜歡唱戲,正好那天看去王允家,看見他一個庶出的堂兄來還《寒窯記》的尺工譜,說是十分喜歡聽戲,特意借去謄了一本。我想到五弟,就趁機借了回來,想趁著這幾天有空謄一本。」說到這裡,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結果被祖母發現了……說我們不學無術,把尺工譜燒了……」說完,lù出為難的表情來。   想必是東西沒了,不好向王允交待吧!   十一娘臉色一沉:「這樣說來,這尺工譜還燒不得了!」   「不是!」徐嗣諄忙道,「全是我不好。不應該向王允借尺工譜的。」嘴裡認著錯,表情卻有些茫然,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十一娘能理解他的這種態度。   如果沒有徐嗣誡,抄尺工譜的人是徐嗣諄,別人只會覺得他瀟灑文雅,甚至包括他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雖然迫於孝道認了錯,可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錯。   徐嗣誡卻已滿臉羞得通紅,匆匆道:「,母親,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跟四哥說,要是有本尺工譜就好了……   「原來犯錯也是種榮耀。」,十一娘神色不虞,語氣嚴肅,「你們兩個都爭著要!」   徐嗣諄和徐嗣誡都有些不安地站直了身子。   「你們祖母說的對。」十一娘的語氣更嚴厲了,「你父親為了給你們找個好先生」不知道費了多少周折。你們倒好,不懂得珍惜不說,還把心思都放在這上面了。家裡沒有,竟然想辦法向王允借。不怪你們祖母氣得把尺工譜都燒了。要是換了我,早把你們揪著去跪祠堂了!」   徐嗣諄和徐嗣誡都辜了頭。   「人人都喜歡聽戲。」十一娘語氣微緩,「能唱上兩句,也是件風雅之事。可這卻不是你們這今年紀該做的事。要知道,你們就像正長的小樹苗,讀書是樹杆,曲詞歌賦是枝葉,不把樹杆長齊整了,那枝葉又怎麼能繁茂。不把書讀好了,又怎麼能理解這戲曲間的真正韻味來。再喜歡,也不過流於表面,是個附庸風雅之士罷了!」   見十一娘不是像太夫人那樣態度強硬,兩人表情!松。   「你們剛才不是抄尺工譜了嗎?」十一娘就問徐嗣誡,「抄得怎樣了?」   徐嗣誡一愣,雖然不知道母親的用意,還是乖乖地道:「抄了兩頁。」   「為什麼只抄了兩頁?」,十一娘追問,「你們中午不是沒有歇午覺嗎?一個多時辰,怎麼只抄了兩頁?」   「有些看不懂,就去查了《說文解字》……」徐嗣誡說著,和徐嗣諄一起lù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十一娘趁熱打鐵:「連字都沒有認全就去抄尺工譜。也只有你們兩個不知道深淺的做得出來!」   兩人都lù出赧然之sè來。!。 第六百一十七章怒火(下)   「你們兩人現在就去給我向祖母寫一封保證書。   保證以後好好跟著先生讀書,再也不犯這樣的錯誤了!」十一娘嚴厲地望著徐嗣諄和徐嗣誡。   兩人乖乖點頭稱「是」轉身就要去書房寫保證書。   走到了門口,卻被十一娘叫住:「回來。我還有話要問!」   兩個小傢伙立刻快步走到她面前,垂手待立,一副聽候處置的模樣。   十一娘就慢慢地喝了幾口茶,這才道:「這《寒窯記》的尺工譜很珍貴嗎?」   該說的都說了,該承擔的也要承擔才是。攘外必先安內。到時候還不上那尺工譜向王允解釋起來也很麻煩。   徐嗣諄顯得有些忑忑不安:「是本完整的《寒窯記》,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十一娘想了想,叫了竺香進來:「你現在就去趟弓弦胡同,讓舅爺無論如何幫著借本《寒窯記》的工尺譜,就說是我要急用。」翰林院的人很多都是票友,應該能找一本。   「母親!」徐嗣諄和徐嗣誡抬頭。兩人的眼睛因為激動而亮晶晶,璀璨如天邊的啟明星。   十一娘板了臉:「告訴你們,別以為這件事就這樣完了。從今天起,你們兩個人給我把《幼學》抄十遍,好好想想趙先生給你們講這本書的時候都講了些什麼……「……」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兩人已連連點頭,臉上有掩不住的喜悅。   「你們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了。」十一娘依舊沉著臉,「借不借得到還是兩說。你們現在快去把保證書寫了」我們也好早點去給祖母陪個不是。」   再人齊齊應「是」嘴角含著笑地出了內室。   隔著帘子,十一娘聽到了徐嗣諄和徐嗣誡的輕微卻歡快的笑聲。   十一娘的嘴角也翹了起來。   她坐在內室等到兩個孩子的保證書。   碧螺幾個神色惶誠的輕手輕腳上點心。   謹哥兒坐在那裡,眼珠子直轉。按下心來吃了塊點心就再也坐不住了。   「娘」我去看哥哥們的保證書寫好了沒有!」說著,就溜下炕,一溜煙地跑了。   十一娘失笑。   繼而笑容漸漸褪去,思考起徐嗣誡的事來。   先這樣穩著吧!   再過兩個月就要過年了,到時候徐嗣誡拜了佟氏的牌位,有些事也就可以漸漸正視了。   想到這裡,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從前她總是護著他,有些該做的事她裝不知道的,大家不好駁了她的面子,也就跟著裝聾作啞。現在需要開**待的時候反而不知道該怎樣說好。   好在徐令宜幫著出了個主意。   她心緒漸定」喝了幾口茶。   謹哥兒「蹬蹬蹬」地跑了進來。   「娘,娘,娘。」他爬上炕,摟著十一娘的脖子小聲地道,「我告訴您,四哥和五哥都不會寫保證書!」一副告密的小樣,「坐在那裡發愁呢!」   保證書「……,是她那今年代的玩意,讓徐嗣諄和徐嗣誡寫保證書,的確有點為難他們。不過,讓他們自己折騰去。這麼大了,什麼事都要大人出面」以後想丟手就不容易了。   十一娘笑著拍了拍兒子的小屁股:「去」找本書來」我們玩找字寶寶,。」   謹哥兒高興起來,大聲說了句「好」下炕找了本《幼學》來,窩到母親懷裡坐下。   十一娘隨手翻了一頁」指了「荀氏兄弟,得八龍之佳譽」的「八」字。謹哥兒立刻指了下一句中「河東伯仲」有三鳳之美名」的「三」字,然後大聲念了出來。十一娘又指著「周公大義來親」中的「大」念了出來,謹哥兒就是指了「親」字念出來……兩人一路翻下去,認了三十幾個字,謹哥兒就有些坐不住了:「娘,我去看看哥哥們的保證書寫好了沒有?   他在十一娘懷裡挪來挪去的。   這樣認字畢竟有點枯燥,孩子又小,一般都坐不住。   「好啊!」十一娘笑著放下了書。   謹哥兒跑去了徐嗣諄的書房。不一會回來告訴十一娘:「四哥讓王樹去找趙先生了。讓他問趙先生,保證書怎麼寫!」   有壓力就有動力,徐嗣諄和徐嗣誡終於開始想辦法變通了。   十一娘笑著點頭,親了親兒子的小臉:「我們繼續玩找字寶寶?」   謹哥兒點頭。   母子倆又繼續往下認字。   直到快百初時候,謹哥兒玩厭了找字寶寶的遊戲,也玩厭了翻繩,丟沙包,跳百索,徐嗣諄和徐嗣誡這才姍姍來遲,交上了兩份語句勉強算得上通順的「保證書」。   道歉貴在誠意。嗯必太夫人也不會太追究。   十一娘帶著孩子們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看著保證書輕輕地嘆了口氣,只說了句「以後再不可這樣了」就讓丫鬟們端了孩子們最喜歡吃的桂huā糖、核桃酥。徐嗣諄大鬆了口氣,幫謹哥兒挑芝麻多的核桃酥。徐嗣誡則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神色有些恍惚地坐在那裡吃著雪huā片,不像從前,就是一塊很普通的白面餿頭看上去都在吃著山珍海味般的笑眯眯,全神貫注。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成長,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如果他能因此而能認識到些什麼,那也是值得的。   想到huā廳還有一大堆的事,十一娘坐了一會就起身告辭。   太夫人留了幾個孩子承歡膝下。   等十一娘忙完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   因為示下太晚,管事媽媽都沒顧得上吃飯,急著把今天該做的事做完。徐府內院燈火通明,丫鬟、婆子走路都行色匆匆。徐令宜看著有點奇怪。十一娘做事一向麻利怎友到這個時候內院的人還在忙。   身邊的小廝燈huā察顏觀色,忙低聲道:「夫人下午百初過後才開始示下,媽媽們都趕著把東西清理好了明天好御彩。」   夫人越過侯爺把外院管事打了的事早就傳遍了闔府上下。這畢竟是件僭越之事。接下來會怎樣,誰也說不清楚。大家的眼睛都盯著徐令宜和十一城燈huā的聲音因此不僅低沉而且還帶著幾份小心翼翼。   雖然為了謹哥兒的事發了頓脾氣,可十一娘並不是那種隨心所欲、因己之私而不碩大局的人。明明知道今天的事很多,怎麼會到了百時才給媽媽們指示?徐令宜更覺得奇怪。   待進了屋,看見十一娘正在吃飯。炕桌上只擺了四、五個小碟,旁邊也沒有服侍的人,顯得有些冷清。   「侯爺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她下炕服侍徐令宜更衣,「吃過飯沒有?七姐夫他們都走了?」   「吃過了。」徐令宜示意她繼續吃飯,讓秋雨喊了小丫鬟進來幫他更衣,「邵老太爺月底過七十大壽,仲然明天就要趕回去。朱安平和振興約了去金翰林家拜訪「金翰林的一個門生剛升了泉州知府。我們就先散了。」一面說一面去了淨室待淨臉更衣出來,卻看見十一娘端著碗坐在那裡發呆。   聽到動靜,她抬起頭來,露出個笑容:「侯爺要不要加一點!」   「不用了!」徐令宜坐到了炕沿邊,端起小丫鬟奉上的茶盅啜了一口「你自己用吧!」   十一娘「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低了頭吃飯。   屋子裡一陣沉默。   徐令宜很是納悶。今天早上十一娘以雷霆手段處置了那些外院的管事,雖然事出有因,但畢竟有些不妥。以她的性情,遇見自己應該有一番解釋才是怎麼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他又想到剛才一路走來看到的情景……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不成?徐令宜不由細細地打量十一娘。   纂兒有些鬆散有幾縷頭髮不聽話地垂在她的腮旁垂著的眼瞼,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神色因此而顯得有些疲憊。   「十一娘!」他不由放輕了聲音,伸手幫她把落在腮旁的髮絲捋在耳後「怎麼了?」   十一娘抬頭,眼神顯得有些迷茫昏黃的燈光下,有種柔弱之美。   「是不走出了什麼事?」徐令宜輕聲地道,「我看你很累的樣子!」   十一娘正在想今天發生的事。   又不是在家裡唱戲,又不是跑出去偷偷的聽戲,徐嗣諄和徐嗣誡不過是在屋裡抄尺工譜,葛巾很快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太夫人。太夫人不僅立刻親自前往淡泊齋,而且把徐嗣諄和徐嗣誡兩人都訓斥了一頓,…葛巾怎麼會知道太夫人在注意這些呢?顯然是受了太夫人的叮囑「……而徐嗣諄雖然不排斥聽戲,卻也談不上喜歡。那太夫人注意的就不是徐嗣諄,而是徐嗣誡了…………這麼多年了,太夫人對徐嗣誡的到來只當是多了雙筷子,談不上喜歡,卻也稱不上厭惡。平時賞易的時候都不會落下他的一份,但也沒有給予過多的關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太夫人的目光放在了徐嗣誡身上呢?是從那次三夫人長孫的滿月酒之後呢?還是從徐嗣誡陪著幾位夫人聽戲開始的呢?她帶著孩子們去賠禮,太夫人雖然輕描淡寫地揭過了,可心裡到底怎麼想的?之後會不會找個其他的什麼藉口處置徐嗣誡?   十一娘有點拿不定準。   猛地聽到徐令宜喊她,她抬起頭來,看見一雙盛滿關切的眸子。   只顧想自己的事,把徐令宜給忘記了!   十一娘歉意地笑了笑。 第六百一十八章探究(上)   想什麼呢?想的那麼出神?」徐令宜笑著問她。   十一娘組織了一下語言,把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告訴了他:「…………我現在都有點盼過年了。這樣有些話就可以慢慢跟他說了。免得像個定時炸彈似的,他那邊有個風吹草動我就擔心。」   原來是為這些半!   徐令宜覺得十一娘和太夫人都有點小題大做。但考慮到太夫人為此大發雷霆,十一娘也被鬧得疲倦不堪,他柔聲勸道:「欲速則不達。你暫且把這事放一放。總這樣惦記著,沒事也能整出個事來。何況諄哥兒和誡哥兒都不是那種頑皮的孩子,你苦口婆心地勸了他們一回,他們要是還不知道好歹,那這些年的書豈不是白讀了?」   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吧!   十一娘長長地透了口氣。   把話說出來,心情好多了。   徐令宜看著她臉上有了淺淺的笑意,微微一笑,轉移了話題:,「謹哥兒呢?怎麼沒見他!」   「娘留著在那邊吃飯!」提到這個開心果,十一娘的臉上笑意盈盈,「我準備吃了飯去把他接回來!」   「那就快吃飯吧!」徐令宜指了指炕桌上的小碗小碟,「飯菜都冷了。」說著,喊了小丫鬟進來」「重新給夫人盛碗熱飯過來!」   「不用了!」十一娘忙道,「我已經吃飽了,再吃,晚上要睡不著了!」   徐令宜掏出懷表來看了看。   已經戌初過三刻,馬上就在歇息了,吃多了不免要積食。遂不再說什麼,待十一娘吃完了飯,兩人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裡。   二夫人和徐令寬一家也在。   看見徐令宜夫妻進門,太夫人道:「諭哥兒怎麼還沒有回來?眼看著要禁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笑吟吟的,一點也看不出來下午曾發過那麼大的脾氣。   「他們身邊有侍衛處的人跟著」能有什麼事啊?」徐令宜笑道,「多半是親家留得誠」在那裡多耽擱了些時辰!」   太夫人點頭,和十一娘商量:「你說,我們是後天請親家來家裡呢?還走過幾天再請呢?」   按習俗,新人成親後,兩親家要正式宴請一次,一般女方的酒宴安排在男方的次日。之後婚禮就算正式結束。新娘子開始晨昏定省,伺候公婆,親家之間也可以開始串門了。   正式宴請一般安排在婚禮正期之後的第五天或是第九天、十二天。   「我覺得後天比較好。」十一娘選了第五天」覺得這樣可以表現一下男方迫切的心情,也表示了男方對女方的尊重」「娘覺得怎樣?」   「你拿主意就行了!」太夫人笑道,「我們就是想問清楚了到時候好大吃大喝一頓!」和十一娘打趣。   大家都笑起來。   小丫鬟進來稟道:「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回來了!」   「哎喲!說曹操,曹操就到了。」五夫人笑道。   大家又笑起來。   走進來的徐嗣諭和項氏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二夫人就笑著給他們解圍:「好了,好了,別逗孩子們了!」又問他們:「,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祖母剛才還問起!」   徐嗣諭忙道:「小舅舅突然趕了回來,到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我們陪著坐了一會,所以回來遲了。」   二夫人聽了忙向眾人解釋道:「我大嫂的這個哥哥,是建武五十六年的進士。曾做過一年的定陶縣令,後辭官歸家」遊歷天下。他定是聽到柔訥成親,所以急急趕回來的。」   徐嗣諭連忙點頭:「小舅舅說,他是前往無錫惠泉取水的時候,聽無錫知府說的,當夜就租了艘船往燕京趕,還是遲了一步」今天中午才到。」說著,笑道,「還送了一壇惠泉水給我們做賀禮。」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太夫人聽了呵呵地笑著,問起他們回項家的情況來。   徐嗣諭笑著一一作答。   知道項太太把娘家的兄弟、女兒、女婿都請來陪徐嗣諭」笑吟吟地點頭,道:「你們也累了,早點回去歇了吧!」   徐嗣諭躬身應「是」。   十一娘看見項氏偷偷拉了拉徐嗣諭的衣角。   可能是當著這麼多的長輩,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徐嗣諭瞥了項氏一眼」卻沒有理會,轉身就出了西次間的宴息室。   項氏頗有些無奈地跟著走了。   十一娘很奇怪她想說什麼。   回到屋裡,她立刻得到了〖答〗案項氏用甜白瓷的小甌裝了一甌惠泉水送了過來。   「雖然只能煮一壺茶,卻也是我的一點心意。」   十一娘笑著收了,問:「祖母和二伯母、五嬸嬸那裡可送了?」   項氏恭敬地道:「正要去送呢!」   十一娘點了點頭,讓秋雨拿了一匣子芙蓉糕賞給她:「皇后娘娘賞的,我吃著味道很好。你也嘗嘗。」   項氏道了謝,和文竹去了太夫人那裡。 第六百一十九章探究(中)   徐令宜一面欣賞著她因俯身而倍顯曲線玲瓏的身段,一面笑道:,「畢竟剛進門,到底怎樣,你還要多看看才是。」   有心融入這個家庭,做事就不會太離譜。   十一娘笑著應「是」上了床,和徐令宜說起後天的宴請來:「侯爺,既然諭哥兒他們回門的時候項太太把高家的人都請來做陪,我們請項太太來家裡做客的時候,要不要把我大哥和四姐夫他們都請來作陪?」   「行啊!」徐令宜笑道,「大家都是姻親,又同住在燕京。認識認識也好。」   「那我明天就請回事處的幫著下帖子。」十一娘說著,悉悉翠翠裹了被子。   徐令宜「嗯」了一聲,沉思了半晌,斟酌著和她說起今天早上的事來:「……我也知道,有不少人打謹哥兒的主意,也不怪你發脾氣。只是一樣的米養百樣的人。這樣的事不可能沒有,只能想辦法防著。所以白總管跟我說的時候,我也覺得你這樣處置也是個辦法,就讓白總管把人給你處置。」說到這裡,他停頓了片刻,語氣變得更加委婉,「可內院和外院畢竟不一樣。以後你再到這樣的事,不如交給我來處置。我和你一樣,也怕有人挑唆著謹哥兒養成副紈絝子弟的性子,遇到這樣的人,我也不會輕饒的。」說完,屋子裡一片沉寂,並沒有十一娘的回應。   難道是生氣了?   十一娘平時挺冷靜理智的一個人,可一遇到謹哥兒的事,就會像母老虎似的護犢似的,看見有人靠近都要吼兩嗓子,別說這次直接冒犯了謹哥兒。   念頭一閃而過,徐令宜忙俯身喊了聲「十一娘」觸目卻是十一娘熟睡後清麗安祥的面孔。   他不由失笑。   這兩天事情都湊到了一塊,她是累了吧?   想到這裡,徐令宜動作輕柔地幫十一娘掖了掖被角」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既然如此,那就由他做決定好了。   ……   第二天,十一娘在huā廳裡聽管庫房的媽媽稟著器皿的損耗時,秋雨輕走輕腳地走了進來。   十一娘看也沒看她一眼,直到和管庫房的媽媽對完了帳」管庫房的媽媽退了下去,她喝幾口茶,這才把目光落在了秋雨的身上。   秋雨立刻上前幾步,低聲道:「夫人,我剛才聽說,侯爺把昨天被夫人處置的那幾個管事都降了一層。還把沒給六少爺爆竹的那個管事找了出來,親自賞許了一番,賞了五十兩銀子」升了一級。如今府裡都在議這件事呢!」   十一娘不由汗顏。   她當時只顧著發脾氣了,卻把這件事給忘了……   要不是徐令宜幫著這樣補救一下,讓人以為處置這幾個管事全是他的意思,她恐怕會落下個囂張跋扈的名聲,而且對徐令宜的威信也是個打擊。   可當著秋雨的面,十一娘只能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說了句,「我知道了」然後讓小丫鬟叫了管廚房的媽媽」聽她稟宴席的帳目……   秋雨就退到了一旁。   有小丫鬟進來:「夫人,四少爺陪著大姑爺來給您辭井!」   十一娘忙請了他們進來。   徐嗣諭成親,貞姐兒孩子還小,不敢長途跋涉,邵仲然一個人前來道賀。   小丫鬟奉了茶點,十一娘說了些「一路順風」的話,讓宋媽媽把她給邵仲然母親的藥材、貞姐兒和孩子的衣裳首品幫著搬到邵仲然的馬上」又說了些「貞姐兒不懂事,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你要多多擔待」之類的話,這才端茶送客,讓人抱了謹哥兒一起去送邵仲然。   邵仲然躬身道謝」由徐氏兄弟送到了府門口。邵仲然邀請徐家兄弟去滄州玩,徐家兄弟讓邵仲然常到燕京來,郎舅互相闊契了一番,邵仲然這才上了馬車。   徐氏兄弟看著馬車駛出了荷huā裡,這才轉身回府。   徐嗣諭送謹哥兒和詵哥兒去了內院」徐嗣諄就邀徐嗣誡去淡泊齋:「……王允送了盞燈我,可以用手搖,燈飛快地轉,燈上畫小鳥像飛起來了一樣,可好玩了。」   徐嗣誡第一次對徐嗣諄搖頭:「我要回去背書。下午趙先生說要考我。」   讀書是大事,徐嗣諄沒有放在心上:「那好吧!等你有空了再過來玩!」   徐嗣誡點頭,和徐嗣諄在丁字路口分了手。一個去了淡泊齋,一個回了自己院子。   妞兒洗了頭,正坐在屋簷下曬頭髮。   她母親是徐嗣誡的乳娘,兩人又是從小一起長大,情份不同一樣。看見徐嗣誡進來,她只是起身福了福,笑著和他打招呼:「五少爺回來了!」並沒有因為散著頭髮就慌張地迴避。   徐嗣誡點點頭,坐到了妞兒的竹椅子上。   妞兒見了,就進去又端了把竹椅子出來,和他並肩坐了。   初冬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徐嗣誡託腮坐在那裡,又想起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來。   事情好像是從那天宴請竇淨等人開始……先是竇淨把他當僕婦一樣的使喚,然後是從前事事都支持他、甚至因為他喜歡做手工就布置了間工房給他的母親突然不喜歡他去學唱戲,再後來是祖母……五叔也喜歡唱戲,而且聽那些僕婦說,還在外面包戲班子,上臺唱戲。家裡每次請人唱堂會,都由五叔出面安排。為什麼他喜歡就不行了呢?太夫人和母親,為什麼那樣忌憚自己學唱戲呢?   那天太夫人的喝斥聲再次迴響在他的耳邊。   「你們是貴胄公子,不是戲子」……說這話的時候,祖母的眼睛像刀子剜向他……」「你們父親費了那麼多的心思,給你們找先生教你們讀書認字,莫非就是讓你們幹這種勾當的」……當時祖母看著四哥,卻是滿臉的失望……   他和四哥害怕,跪在地上。看見祖母發脾氣」四哥站了起來,跑去給祖母陪不是」祖母失望地搖頭,他跟著跑過去,祖母卻冷冷地看著他,直到他再次跪在地上,才臉色微霧……   像投入湖心的一塊石子,思緒如漣漪般漸漸蕩開。   宮裡賞了點心」他和四哥一個一匣子。祖母卻總是打開四哥的匣子,然後掰一小塊點心餵給四哥吃,笑眯眯地問四哥「好不好吃」。遞給他的匣子,卻是大丫鬟……過年賞紅包,祖母總是笑盈盈地親手幫四哥掛在腰間。遞給他的紅包,也是大丫鬟…………從前是魏紫,現在是玉版……,魏紫…………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過這個人了,記憶中」她有張圓圓的臉…………那個時候,他應該還很小吧……三歲,四歲,還是五歲……,從前沒有仔細想過,從來不知道,原來他那麼小的時候,祖母待他和四哥已經不同……   徐嗣誡抬起頭來。   明亮的陽光下,牆角的春椿樹鬱鬱蔥蔥,一眼望過去,紅棕色的葉片層層疊疊,顯得肥厚寬大。   有個穿著粗布衣裳的白髮婆婆坐在春椿樹下,一邊紡著紗,一面笑著喊「,鳳卿,鳳卿,你別亂跑」婆婆賣了這匹布,就給你賣個燒餅吃!」   他一愣,不由搖了搖頭。   眼前一晃,又是一番光景。   春椿樹靜靜地立在那裡,樹下是張石墩,墩面上雕著翹尾的鯉魚,墩面光滑明亮,一看就是常常有人坐在那裡。   像被魘魔了般」他直楞楞地走了過去。   「誰在這裡坐著?」徐嗣誡摸著涼冷的石墩。   妞兒覺得徐嗣誡的問題很傻,咯咯咯地笑:「誰有空的時候誰就去坐唄!」   那剛才是誰坐在這裡?   徐嗣誡直起腰」茫然地望著院子。   「鳳卿,好孩子,我們不惹他!」那個滄桑卻讓人感覺溫暖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他心裡不好受,所以才打你……我們離他遠遠的,他就不會打你了!」   打?母親疼愛他還來不及,誰打過他?   徐嗣誡攤開自己的手。   皮膚細嫩白淨,手指修長乾淨。比妞兒的還要好看。   鳳卿,誰是鳳卿?   他的心像春天的huā田,被梨耙翻著,裡面的小蟲子、還沒有完全腐爛的樹葉,帶著奇怪的味道一股腦地冒了出……讓人看了就覺得噁心,聞著就覺得難受!   他額頭在細細的汗冒出來。   「妞兒,南媽媽呢?」徐嗣誡拉了妞兒的手。   妞兒的手像南媽媽的手,溫暖、柔軟,不,不像,南媽媽的手總是很穩,握著就讓人覺得安定!   「五少爺找我娘啊!」妞兒覺得徐嗣誡的臉色很差。   會不會是哪裡不舒服?要不然,也不會這樣急切地找她娘了。   「這個時候,應該在家裡打掃吧?」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徐嗣誡已經衝了出去。   拐過一個彎,穿過一個夾道,就到了腰角門。出了門,就是東跨院。   南媽媽住在第三個院子的倒座,不過,自從他住進了外院,母親就幫她換到了西廂房房。   徐嗣誡闖了進去。   南永媳婦正在掃地。   看見他滿頭大汗、臉色蒼白,不由大驚失色:「五少爺,您這是怎麼了?」   徐嗣誡緊緊攥住了南永媳婦的手,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   「媽媽,您,您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嗎?」他口乾舌燥,聲音嘶啞,「我小時候,小時候的事!」   南永媳婦神色一黯。   該來的還是來了!   搬到外院去了,夫人就是想護著他也不行了,那些流言蜚語遲遲早早會落到他的耳朵裡。所以夫人才把妞兒放在五少爺身邊。這樣一來,她就有藉口去看五少爺。五少爺在什麼事,她也能及時報給夫人聽了!   「我記得。」她嘴唇有點顫抖,「你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怎麼會不記得!」   ※   送小吱吱去學校,用了定時發布功能。晚上的加更會很晚,大家明天一早起來看吧! 第六百二十章探究(下)   「那,那我是……」徐嗣誡目光殷殷地望著南永媳婦,在舌尖打滾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你是侯爺從外面抱回來的。」南永媳婦凝視著徐嗣誡的眼睛,「那個時候,你才三歲……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看見什麼東西逮著就吃。侯爺把你交給了夫人,說,您的生母已逝,你沒有可託付的人,讓夫人照顧您。我原是夫人身邊服侍梳頭的,夫人見我穩重老實,又有了個女兒和五少爺差不多大,就把我拔到了五少爺屋裡。」   「外面抱回來的……」徐嗣誡喃喃地道,很多塵封的往事如被撣去了類塵般明晰起來。   灰濛濛的屋子,破舊的棉絮,落著雨水的屋頂,喝了酒的人在那裡砸東西,隔壁傳來咦咦呀呀的唱戲聲……   「那我生母,我生母是什麼樣的人?」徐嗣誡喃喃地說著,望向南永媳婦的眸子滿是哀求,好像在求南永媳婦把真相告訴他,又好像在求南永媳婦千萬不要說出他心目所猜想的那個答案。   「我也不知道!」南永媳婦的神色是坦誠的,讓徐嗣誡不得不相信,「侯爺當著外面的人只說是做夢夢從前一位死去的佟姨娘過得很悽苦,死後連個上香的人也沒有。偶爾在善堂看見了和侯爺長了雙一模一樣眼睛的五少爺,覺得這是緣份,就抱了回來。」   徐嗣誡腦子裡亂糟糟的,把南永媳婦在心裡打了好幾個轉,這才靜下心來細想。   既然他是從善堂裡抱回來的,父親又怎麼知道自己的生母已逝,沒有可託付的人。   佟氏雖然是姨娘,可從來沒有聽說斷姨娘斷了香火的。   他來家之前,父親已經有兩個哥哥了,母親又不是年紀很大,為什麼要把自己養在室裡……還有他那雙和父親、二哥、六弟一模一樣的鳳眼……   火石電光中,一個念頭浮上來。   「媽媽!」徐嗣誡臉色蒼白地喃喃道,「我,我是不是外室養的?」   南永媳婦同情地望著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外面的人都是這麼說的。」   是啊,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   徐嗣誡呆若木雞地立在那裡。   南永媳婦緊緊地摟住了他。   半晌,他掙脫南永媳婦的懷抱,失魂落魄地朝外去。   南永媳婦想到這些日子徐嗣誡的所作所為,心裡不由暗暗擔心。   孩子大了,心思就多了,就不是那麼容易管教了……他驟然聽到這樣的話,還不知道會做什麼樣的事來。   想到這裡,南永媳婦忙叫住了徐嗣誡:「六少爺,您信不信我的話!」   徐嗣誡轉身,茫然地望著南永媳婦。   南永媳婦上前,攥住了徐嗣誡的手:「你南媽媽,是個實成*人,只知道認死理。我不管外面的人怎樣說的,不管侯爺是怎樣說的,也不管您是怎樣想的,照我看來,夫人答應養您,就是認了您。您就是侯爺的兒子,是這個府裡的五少爺……」   她的話沒有說完,徐嗣誡已笑:「我,我這算是什麼五少爺……難怪竇公子使喚我,難怪太夫人不喜歡……我……」他的笑容慘澹,「外室的兒子……我只會讓母親丟臉……」   「五少爺!」南永媳婦聽著臉一沉,厲聲道,「您這樣說,夫人知道了該有多少傷心!您雖然不是夫人親自的,可夫人把您養在身邊,當成自己親生的一樣,有四少爺的,就有您的,有六少爺的,也有您的。您只惦記著自己的世身,有沒有想到夫人的心情!」   徐嗣誡聽一愣,臉上漸漸地浮現出澀晦的表情:「我……我……」   腦子裡全是十一娘的模樣。冬天的雪夜,陪著她在昏黃燈下讀書……大熱天,給在寫大字的他打扇……做錯了事,輕聲細語地教他……得了先生的讚許,高興的臉龐都亮起來,還會把自己摟在懷裡……   「南媽媽!」徐嗣誡撲到了南永媳婦的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能哭出來就好啊!   就怕他油鹽不進,好話歹話都聽不進去。   南永媳婦抱著他,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就像他小時候一樣安慰著他。   徐嗣誡哭的更大聲了。   在住在一個院子裡的婦人聽到動靜笑著走了進來:「哎喲,這是怎麼了?」   看見是徐嗣誡,那人笑了笑。   到年幼的主子屋裡做管事的媽媽就有這點好,不管主子多大了,總是惦記著……可惜是在五少爺屋裡當差,要是在六少爺或是四少爺屋裡當差,別說是西廂房了,就是以後放出去做個田莊的管事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啊!   想著,和南永媳婦做了個「不打擾」的手勢,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南永媳婦就和徐嗣誡去了內室。   徐嗣誡趴在南永媳婦的懷裡,好好地哭了一場。   南永媳婦看著他漸漸平靜下來,細細地勸他:「五少爺,侯爺把您交給了夫人,夫人可以把您丟給管事的媽媽照料就行了,也可以借您是養在佟姨娘名下別設別院安置您。可您看夫人,主持中饋,每天忙的團團轉,就這樣,不僅沒有疏忽您,還把南媽媽賞了您,把您養在了正院。天冷了,給您做刻絲的小襖;天熱了,讓您到有冰的正房裡納涼。還讓趙先生給您啟蒙,送您讀書識禮,就是親生的,也不過如此,何況您是侯爺從外面抱回來的。可您看您,都做了些什麼?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了幾句嚼舌根的話,就哭著鬧著來找我。還好這是關著門,這要是讓府裡的管事媽媽知道了,豈不要在背後笑話夫人識人不清,白白養了您一些場?那才是讓人笑話呢?」   徐嗣誡被南永媳婦說的羞得滿臉通紅,低了頭,喃喃無語。   南永媳婦看著鬆了口氣,繼續柔聲道:「五少爺,南媽媽沒有讀過書,不知道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越是這樣,就越要謙和禮讓,好好讀書,給夫人掙口氣,才算沒有辜負夫人的養育之恩才是。」   說得徐嗣誡心裡激蕩,連連點頭:「我一定好好讀書,給母親掙口氣。」   「這就對了!」南永媳婦高興地摟了徐嗣誡一下,「好了,好了,您看您,又哭又笑的,臉上像花貓似的。這怎麼走得出去啊!媽媽去打水來,您好好洗把臉。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   徐嗣誡赧然應「是」,待南永媳婦去端水了,又忍不住想起這件事。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母親特別不喜歡自己唱戲呢!   他不由暗暗下定決心心。   以後一定要好好讀書,為母親掙口氣才是!   想到這裡,他突然很想見到母親。   匆匆洗了臉,徐嗣誡去了十一娘處。   十一娘正和管事媽媽商量過年的事。見他進來,把事放到了一旁,笑著問他:「怎麼了?」   炕桌上攤著一大堆帳本,七、八個管事媽媽垂手恭立在那裡,等著他們說完了話好繼續議事。   徐嗣誡突然又羞又愧。   他跪在十一娘的面前,抱著十一娘的腿,把頭枕在了她的膝上。   「母親……」往事如走馬燈似的在他腦海裡旋轉,全是小時候十一娘為他穿衣、陪他遊戲的場面。   他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兒,又怕別人發現他的異樣,忙閉了眼睛,鼻子裡卻縈繞著從小聞大到的熟悉玫瑰花香。   心瞬間就安寧下來,只覺得眼睛更溼了。   十一娘看著奇怪,以為他是在外院受了什麼委屈。讓幾個管事媽媽到一旁的偏廳等,輕輕地撫了撫徐嗣誡烏黑柔亮的頭髮,聲音越發的溫和了:「怎麼了?誡哥兒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光哭有什麼用啊,快起來說給我聽聽。」   徐嗣誡好不容易才忍不住了淚水。   他笑著抬頭,被眼淚浸泡過的眸子清澈而透明。   「我沒事,就是想母親了!」他說著,再一次把頭枕在了十一娘的枕上。   十一娘能感覺到他的不同,卻不好在這種場合勉強他說什麼。笑道:「這麼大的人了,怎麼總像個孩子似的。」   徐嗣誡笑,在十一娘這裡賴了一會,這才出了花廳:「母親,您議事吧!我回去讀書了!」   十一娘望著他的背影沉思了片刻,讓秋雨去叫徐嗣誡身邊服侍的喜兒過來,自己則繼續和管事的媽媽說事。   而與正屋花廳遙遙相望的淡泊齋裡,徐嗣諄卻如角力般和葛巾對峙而立。   葛巾望著徐嗣諄帶著忿然的眸子,暗暗嘆了口氣,低聲道:「奴婢知道四少爺怪奴婢不該把這件事告訴太夫人。可這是太夫人叮囑了又叮囑的,而且奴婢也覺得太夫人說的有道理。您和五少爺雖然是兄弟,可您是世子爺,就應該有世子爺的樣子。五少爺是庶弟,就應該有庶弟的樣子。要不然,在別人眼裡,徐家豈不成了不分尊卑之人了?這樣走出去,不僅您要被人恥笑,就是五少爺,何曾不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反而成了被人譏嘲的人!   徐嗣諄想到了竇淨、想到了尺工譜,想到了萬夫人的怒火,想到了十一娘的擔心……萬言千語都凝在了嘴邊。   他洩氣地垂下了肩膀。   葛巾看著,有點後悔自己的話說的太重。就放緩了聲音,溫柔地道:「四少爺要是實在心疼五少爺,私底下待五少爺好些就是了。這樣放在明面上,讓人看了不免有流長飛短的話說出來……」   沒等她說話,徐嗣諄已朝著她搖了搖頭,道:「葛巾姐姐不用多說了。這是我的事。你是祖母所賜,所以我一直敬重姐姐,這一次就算了。以後再有什麼事,還望葛巾姐姐先我說一聲。」說完,起身進了內室,留下了滿臉驚訝的葛巾。 第六百二十一章學業(上)   十一娘沒等到喜兒,等到了南永媳婦。   「出了什麼事?」想到南永媳婦自從搬到外院,無事不進她的屋子,她心裡一緊,遣了屋裡的人,低聲問南永媳婦。   「剛才五少爺到我那裡去,問起他小時候的事……」南永媳婦忐忑地道。   夫人要她注意徐嗣誡的動向,是怕五少爺在外院受人的欺負有個報信的人,而不是讓她說三道四的。她今天的那番話雖然是一片好心,畢竟是僭越了。夫人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嗔怪她?可想到這件事關係到夫人和五少爺的母子情份,她還是硬著頭皮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了十一娘。   十一娘大吃一驚,想到徐嗣誡剛才的異樣,不免很是感慨。   她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向徐嗣誡提前當年的事,沒想永南媳婦幫她解了這個圍。   當初她看中南永媳婦,不僅僅是因為南永媳婦老實忠厚,而是看南永媳婦對人對事都很實在,她希望徐嗣誡能受南永媳婦的影響,腳踏實地過日子。現在看來,她的選擇還是比較正確。要不是南永媳婦真心實意地對待徐嗣誡,徐嗣誡也就不會在惴惴不安的時候第一個想的就是南永媳婦,南永媳婦也就不能言之有物地開尋徐嗣誡,徐嗣誡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振作起來……   「還好有您這麼開導他。」十一娘見南永媳婦有些不安,立刻肯定了她的做為,「我正為了件事發愁呢!」說著,把徐令宜準備讓徐嗣誡過年的時候給佟氏上柱香的事告訴了她,「從前一直沒有提過,現在突然讓他認佟氏,我怕他一時接受不了。嗯事先跟他說說,又怕他追問從前的事……你這樣,他緩了口氣,有些話」我也就可以跟他說了。」   南永媳婦聽著心裡一松,臉上有了幾絲笑意,但很會又褪去,眉宇間露出幾分擔憂來。   這樣一來,嫡庶分明,府裡的人知道了侯爺好態度,有些事只怕夫人和她都攔不住了。到時候徐嗣誡的處境比現在要艱難的多!   可轉念一想,這樣也好。   人只有知道了自己吃幾斤幾兩」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氣力,能辦多大的事!   這一來」五少爺也就可以老老實實地過自己的小日子了。   她的眉宇又舒展開來,委婉地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各家要來送年節禮,管事媽媽要進來給您問安,四少爺那邊也有客人應酬,到時候家裡只怕忙得連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了。」   管事的媽媽進來給十一娘問安,自然要奉上各府送給孩子們的小禮物,因徐嗣誡養在十一娘屋裡,給他的東西從來都是和徐嗣諄一樣的。而且過年了,徐嗣諄如果在家裡設春宴」肯定要請自己的兄弟做陪。徐嗣諭年紀大一些,一向不參與這些事,肯定不會去。不和徐嗣誡說清楚,要是徐嗣誡懵懵懂懂地去了,再發生竇淨那樣的事,別說徐家丟面子,對徐嗣誡也是種傷害一誰都希望自己被人喜歡。   十一娘微微翕道。   徐令宜回來,她和徐令宜商量:「要不,就這幾天我跟他說說吧!」   徐令宜覺得十一娘太過小心翼翼了,隨率地說了句「行啊」就問起明天宴請甘太太的事來:「一共來多少人?」   「男客有兩桌的樣子」女客一桌。」十一娘笑道,「聽說送我們惠泉的舅老爺也會來!」   「那我準備些好茶送他。」徐令宜說著,項氏過來服侍十一娘用晚膳。   「我這邊不用服侍。」十一娘笑道」「你以後在自己院子裡用了晚膳,過來和我一起去給太夫人問安就行了。   項氏很是意外。   十一娘笑道:「去吧!冬天我通常百初三刻過去」夏百正三刻過去,你差不多這個時候過來就行了!」   項氏見十一娘態度堅決,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徐令宜笑道:「連媳婦也不讓在身邊服侍啊!」   「說個話都不方便。」十一娘笑道,「何況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徐令宜沒有多說,十一娘讓人把在後huā園和詵哥兒玩的謹哥兒找回來,吩咐小丫鬟擺飯。   謹哥兒就著一砂鍋獅子頭連吃了兩碗,還讓盛第三碗的時候,徐令宜忍不住問他:「你中午吃的什麼?」   「吃得炸鴆鴆。」謹哥兒說著,一個紅燒獅子頭又下了肚。   徐令宜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把豆苗豬肚湯裡的豆苗夾了一筷子到謹哥兒碗裡,無奈地道:「中午還做子酒醉鴨肝、清蒸了肉末蛋,水晶蝦仁、紅燒黃魚……他只吃炸鵪鶉。」   說話間,謹哥兒把豆苗用筷子藏到了飯底下,就著上面的白米飯繼續吃紅燒獅子頭。   徐令宜看得啼笑皆非,道:「什麼都要吃一點才好。」   「是啊!」十一娘說著,給兒子夾了快豆腐。   謹哥尼就瞪了徐令宜一眼:「爹,祖母說了吃飯的時候不能說話!」   徐令宜大笑起來。   徐嗣諭和項氏過來問安。   十一娘請他們在廳堂坐了,待吃過飯,才招了他們去西次間。   徐令宜就問起徐嗣諭的打算來。   徐嗣諭道:「我準備十一月上旬啟程回樂安。」   過了新婚就走。   這麼快!年都不在家裡過了嗎?   十一娘朝項氏望去,項氏神色恬靜,顯然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   徐令宜也覺得早了點,沉吟道:「也刷昔這一時。過了元宵節再啟程吧!」   徐嗣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躬身應「是」。   文姨娘和喬姨娘過來問安。   「我們二少奶奶也在啊!」文氏一慣的熱情,「手上這鐲子可真漂亮!」   項氏忙朝著文姨娘和喬蓮房曲膝行了個禮,喊了聲「姨娘」。   徐嗣諄和徐嗣誡過來了。   十一娘仔細觀察徐嗣誡。   他和往常一樣站在徐嗣諄的身後,雖然面帶微笑,眼底卻沒有了那種明亮的歡快。   十一娘微微嘆了口氣,說了幾句話,就去了太夫人那裡。   正好徐令寬也帶了五夫人和孩子去給太夫人請安,太夫人那裡立刻熱鬧起來。   徐嗣諄就抽了空問十一娘尺工譜的事。   「你舅舅說」正在給我們找。」十一娘低聲和他說著話,「王允那邊,可曾許諾什麼時候還?」   「沒有!」徐嗣諄也低道,「不過,出了這種事,我給王允寫了信封去,只說我一不小心把書給落到了水裡。讓他給我幾天功夫」我想辦法謄一本送過去。王允聽了,讓我不要還了。說到時候到翰林院的韓學士家裡借抄一本就走了。可東西是我們損壞的,就王允不要」我們也不能不還啊!」   十一娘點頭:「這麼說來,翰林院的韓學士家裡有了?」   徐嗣諄眼底露出一絲得意之色:「我們也可以去借來謄一份啊!」   「那我讓你舅舅去借的試一試!」十一娘看著笑起來」耳邊傳來徐令宜溫和堅定的聲音:「……不用了。我們兩家是至交。讓諄哥兒和我一起去好了。正好學些待人接物的禮節。」說著,吩咐徐嗣諄,「你明天到回事處把送給永昌侯府的年節禮準備好,過兩天我們看看永昌侯爺。」   聽說要出去,徐嗣諄有點興味索然。   他就了一聲是,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回事處要禮單,待晚上送走了甘家的人,這才拿著禮單去稟徐令宜。   兩家的年節禮不過是些菜葉、糖果之類的東西,不超過五十兩銀。   徐嗣諄提著紙匣子和徐令宜去了永昌侯府。   十一娘這邊卻迎來了滄州的年禮節。   和往年一樣,邵家差人推了一車的滄州特產來。   進內院給十一娘問安的除了那今年年來給徐家送年禮節的媽媽外」還有秀蘭。   她開了臉,梳了個婦人的圓髻,戴了嶄新的銀飾,神色顯得有些激動,進門就給十一娘磕了三個頭。   十一娘笑起來:「嫁給誰了?」   秀蘭紅了臉:「奴婢當家的在大爺身邊做隨從。」   大爺,就是邵仲然。   看這樣子」貞姐兒已融入了邵家。   十一娘笑著頜首,賞了秀蘭兩根蓮huā銀簪:「算是給你做賀禮!」   秀蘭忙道了謝,說起貞姐兒讓她的話來:「…………聽大爺回去說,六少爺想找個教拳腳的師傅。滄州有位姓龐的師傅,和邵家是姻親,雖然左腳有點破,騎射功夫卻十分了得。邵家有不少子弟拜他為師,就開了間武館。前幾天屋裡人病逝了」又沒有子女。龐師傅也無心教武,把武館關了。不知道侯爺給六少爺找好了師傅沒有。要是沒有」大奶奶想推薦這位龐師傅來教六少爺拳腳功夫!」   十一娘訝然,笑道:「你們大爺怎麼說?」   同來的那位媽媽聽了笑道:「我們大爺也曾跟著這位龐師傅學兩年的騎射,對龐師傅十分欽佩。當時候爺提起這事的時候我們大爺就想到了龐師傅。只是怕鄉野粗民,侯爺瞧不上眼。龐師傅又在滄州開武館,也不知道願不願意北上。就把這事擱在心裡了。後來知道龐師傅屋裡的人沒了,這才起了這個心思。讓我們過來問問。」又笑道,「是我們大奶奶囑咐的,先問問夫人,夫人要是允了,再把大爺的推薦信拿出來!」說著,臉上的笑容更濃了。   這是什妾道理!   她又不懂這些。   「你們把信交給我吧!」十一娘笑道,「我先問問侯爺的意思,再給你們回信!」   兩人恭聲應是,姜家的年節禮到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學業(中)   袁寶柱家的穿了油綠sè的潞綢褙子,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並戴了兩朵大紅sè月季huā」看上去明快又幹練。   她曲膝給十一娘行了個禮,笑道:「一年沒見,夫人的氣sè還是這麼好。」然後從旁邊媽媽手裡接過茜紅sè綢布包袱,「這是我們九小姐給夫人、六少爺做的鞋襪,手藝笨拙,還請夫人不要嫌棄。」   自從徐嗣諄和姜家九小姐訂下了婚約後,這位當年曾陪著王琅的姐姐王琳奔喪的袁寶柱家的就年年隨著姜家送年節禮的進京給十一娘問安。   「讓你們家九小姐費心了。」十一娘笑著讓秋雨接了包袱,吩咐小丫鬟端了杌子給兩位媽媽坐,又賞了茶。   袁寶柱家的半坐在了小杌子上,笑著道謝,接了茶,側著身子喝了一一口。   十一娘問道:「你們家老爺和太太身體還好吧?」   「託夫人的福。我們家老爺和太太都硬朗著。」袁寶柱家的恭敬地笑道,「九月初九,太太還帶著九小姐去大福寺拜了觀世音菩薩……」   正說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夫人,簡師傅到了。」   每年這個時候」簡師傅都會把喜鋪一年的帳冊拿給十一娘過目。   十一娘笑著讓小丫鬟請簡師傅進來。   袁寶柱家的忙起身告退。   簡師傅提著個寶藍sè綢布包袱走了進來。   她和十一娘分主次坐下,接了小丫鬟的茶,秋雨就機靈地帶著屋裡服shì的退了下去。   簡師傅把解開綢布包袱,推到了十一娘的面前:「這是今年的帳冊。」   十一娘見帳冊比去年的多了十來本,笑道:「看樣子今年的生意比去年的更好!」   喜鋪現在的生意分兩塊,一塊是以訂做補子、官服為主,一塊是以喜帳、喜幔為主。因補子、官服事關重大」簡師傅親自帶著幾個技藝嫻熟的繡娘負責,把喜帳、喜帳這一塊交給了秋菊。這幾年穩打穩紮,生意越來越好。不僅在燕京小有名氣,就是江南,也有人聞名而來訂做官服。   簡師傅笑吟吟地點頭:「,照這樣下去」再過兩、三年,我們就能在東大街買間鋪子了。」說到這裡」她微一猶豫,道,「夫人,有個事,我想和您商量商量!」說著神色間就lù出幾分凝重來。   十一娘看著肅然,道:「,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我們師徒,什麼事不好商量的。」   「有件事,我不知道您聽說了沒有。」簡師傅斟酌道,「我聽隔壁的東家說,甘太夫人前些日子又盤了間鋪子出去。我們現在漸漸做出了名氣,以後只會越來越好。多數人提起我們喜鋪,都會說是「東大街喜鋪」要是我們搬了地方,那些遠道而來的客商找不到地方不說」如果有人在我們原來的地方也開了件喜鋪,奪了生意是小,讓那些客商誤以為是我們的鋪子,huā了錢沒有買到如意的東西,只怕會壞了我們的名聲。你看,我們要不要把打聽一下周圍有沒有鋪子要買的。用喜鋪的銀子買了下去。到時候也有個長久的地方。」   十一娘蹙了蹙眉頭:「甘太夫人又盤了間鋪子!」   簡師傅輕輕地嘆了口氣。   十一娘沉默了半晌,道:「您這主意好。我看」您就先打聽著。要是銀子不夠,我先墊上,到時候還給我就走了。至於甘夫人那裡,我去說好了。」   這樣一來」就算是忠勤伯逼著甘太夫人再盤鋪子,鋪子裡的生意也不會受影響,甘太夫人在喜鋪裡的分紅雖然不能讓她錦衣玉食,於少可以衣食不缺。   簡師傅點頭」見十一娘端著臉,氣氛有些嚴肅,就笑著轉移了話題,「聽說琥珀年後要回來當差了」竺香的婚事怎樣了?」   提起這個,十一娘就發愁:「找來找去,也沒有個合適的人!」   簡師傅笑起來:「我看,你是把竺香嫁給誰都不放心。人家宋媽媽上次提的那家不是tǐng好的嗎?父母都在田莊上做管事,小夥跟著山西那邊的大掌柜跑tuǐ,識字,人長的俊俏,年紀又相當。你偏偏說小夥子太機靈了,少了些穩重。如果真找個木訥的」只怕你又覺得太老實了,少了些機敏。」然後勸她,「竺香不小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你看我們秋菊,不走過得tǐng好的嗎?」   秋菊也是拖來拖去,拖成了老姑娘。後來一條街上開銀樓的掌柜介紹了個在銀樓做夥計的,父親早逝,家境貧賽,兄弟四個,他是最小的,願意到簡師傅家裡入贅。簡師傅開始嫌那小夥子長得不好看,偷偷讓秋菊去看了一眼,秋菊沒做聲,簡師傅就勉強答應了。結果和秋菊成親後」樣樣重活、出面的事都是女婿,家裡過的漸漸有了模樣,簡師傅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滿意。去年秋天,秋菊又生了對龍鳳胎,兩個孩子都隨著姓了「簡」,簡師傅就更高興了。   十一娘也知道自己這是雞蛋裡面挑骨頭,可想到跟自己從餘杭來的人都各奔東西,就想把竺香多留幾天。   「到時候再說吧!」她喃喃地道,「快過年了,總不能這個時候把她嫁了吧!」   簡師傅知道她一時還轉不過彎來,笑著喝了。茶,和她說了幾句秋菊的雙胞胎,就起身告辭了。   竺香見簡師傅出來,把簡師傅送到了門口,然後去了十一娘處。   「和往年一樣。」她低道,「袁寶柱家的先去見了宋媽媽,然後又去見了杜媽媽,還有五夫人那邊的石媽媽,趙管事的媳fù,她都提了禮盒去拜年。」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們也給了封紅。」   十一娘笑看著打趣道:「今年有沒有漲一點?」   「沒有!」竺香笑道,「依舊是四分的銀鏢子。」   「雖然少,可這樣一圈下來,只怕也不是筆小數目。」十一娘笑了笑,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謹哥兒呢?大半天沒看見他。」   「和七少爺在餵鳥呢!」竺香笑著,「隨風、黃小毛和劉二武都在一旁服shì著。」   十一娘「嗯」了一聲」和竺香商量過年的事。晚膳的時候把貞姐兒的話告訴徐令宜。   徐令宜也有些意外,道:「我已經給謹哥兒找好師傅了。」想到這是女婿、女兒的一片心意,「那就讓那位龐師傅也來吧!不行就去shì衛處當差好了!」   十一娘讓竺香回了秀蘭,等過了年,邵仲然親自陪著龐師傅到了燕京。   徐令宜在huā廳設宴款待女婿。又考了那位龐師傅的武藝」回來和十一娘道:「的確是弓馬嫻熟。瞧那樣子,好像還沒有使全力似的。只是在兵法上不大通順……謹哥兒以後又不是要和人拼蠻力。」並不十分滿意。   「人家孫臏還手無縛雞之力!」十一娘把武技師傅視為體育老師,覺得能強身健體就行了。趙括讀了那多麼的兵書,上了戰場還不是大敗而歸,打仗什麼,都要有點天賦的。「畢竟是大姑爺的一番好意,能用就用吧!」   徐令宜想了想,道:「不把《幼學》讀完」就是把《孫子兵法》攤在他面前他也不懂。先學好弓馬也行!」然後留了龐師傅在府裡,又和趙先生說好了二月初二龍抬頭送謹哥兒去雙芙書院。   謹哥兒聽到能去外院,高興得不得了。天天問十一娘什麼時候到二月初二。太夫人看了直笑,抱了謹哥兒道:「這才是讀書的樣子!」詵哥也吵著要去。   太夫人賞了謹哥兒一匣子點心:「明年這個時候也去,和哥哥做陪。」詵哥兒就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四伯母也給我做個書包!」   十一娘用手裡的零頭布給謹哥兒拼了個huā書包,謹哥兒裝了本《幼學》在裡面,來前還背到詵哥兒面前顯擺著。   「好啊!」十一娘笑道,「詵哥兒喜歡什麼樣子?到時候伯母給你做一個。」   「像六哥那樣的。」詵哥兒立刻道,「比六哥還漂亮的。」   可能是幼子的原因,誠哥兒都三歲了,五夫人走到哪裡都抱著她。   見兒子向十一娘要東西,正給坐在懷裡吃糕點的誠哥兒擦嘴的五夫人嗔道:「這孩子,怎麼見什麼就要什麼啊!」   「小孩子」都是這樣子的。」太夫人笑道,「從前老四小的時候也這樣。小五小時候倒很聽話,見我病著,總坐在一旁mō我的手,問我好沒好一點!我那時想,這要是個閨女該多好!」   說得徐令寬很不好意思,笑著「咳」了一聲,道:「四哥,聽說大姑爺給謹哥兒介紹了個很厲害的武技師傅。要不,讓我們詵哥兒也跟著一起習武吧!」   「習武很苦的。」家裡只有徐令宜堅持下來了,「詵哥兒還太小,大一些了再說吧!」   五夫人也道:「是啊!詵哥兒比謹哥兒小一歲呢!」詵哥兒聽了跑去吵五夫人:「我要去,我也要去。我要和六哥一起習武嘛!」   五夫人沉了臉:「明天再說。」   詵哥兒不依。   五夫人喝斥他」把誠哥兒哭起來,五夫人忙抱了誠哥兒在屋裡邊走邊拍地哄他。詵哥兒看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太夫人看著心疼,忙招了詵哥兒過去,摟著孩子勸五夫人:「就讓詵哥兒跟著去吧!先跟著在一旁玩,等大些了,再正式習武就是了!」詵哥兒聽了直點頭。   謹哥兒幫詵哥兒求情:「五嬸嬸,您就讓七弟去吧!我把我的三三送給您玩!」   三三是他的一條狗。   大家都笑起來。   五夫人不好再堅持,吩咐詵哥兒:「你可不能頑皮,不然就不準去習武了。」詵哥兒歡呼起來,和謹哥兒抱在了一起。 第六百二十三章學業(下)   「…回到屋裡,十一娘叮囑徐令宜:……侯爺到時候可要跟龐師傅說清楚了,免得龐師傅不知道內情,詵哥兒因此摔著磕著就不好了!」   「我會跟龐師傅說清楚的!」徐令宜笑道,招了謹哥兒過去說話,「既然跟著師傅學了,就一定要好好的學。可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要不然,會被師傅罰的!」,謹哥兒連連點頭:「我才不會被師傅罰呢!」   「那好。」徐令宜笑道,「你要記住你的話!」   謹哥兒笑著點頭,跑到正坐在炕上整理零頭布的十一娘身邊,「娘,娘,你是不是要給七弟做書包!」   「是啊!」十一娘笑著把兒子抱上了炕。   謹哥兒趴在母親的膝頭,大大的鳳眼眨也不眨一下地望十一娘:「娘,二哥那裡有書,還有筆墨紙鬼……硯臺上還雕著大老虎,松啊……」眸子滿是羨慕。   諭哥兒用的硯臺是二夫人賞的,是塊前朝的端硯,十分珍貴。   十一娘忍俊不住,捏了捏兒子的鼻子:「小壞蛋,娘早就幫你準備好了。」說著,從身邊的炕幾下拿出個雕著漁樵耕讀圖案的黃楊木匣子:「給你!」   謹哥兒看著那匣子不過諭哥兒的硯臺大小,猶猶豫豫地打開了匣子,裡面整整齊齊擺著毛筆、墨硯,筆管是竹子的,上面雕了個抱著桃子的猴子,猴子毛髮纖毫畢lù,栩栩如生;墨石也是個猴子,不過攀在墨石上,硯臺則雕著了一猴子在松樹林下撿松子吃。三件東西都小小的,玲瓏可愛,趣味盎然。   謹哥兒大呼一聲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十一娘一個不備,被他撲得往後一揚,差點就撞在炕几上。   徐令宜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兒子,喝道:「都要上學了,怎麼還這麼毛毛躁躁的!」   「沒事,沒事!」十一娘笑著給兒子解圍。   謹哥兒就不以為然地掙扎著又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娘,這都是給我的!」   「是啊!」十一娘摟著兒子,「好看吧?娘特意到多寶閣訂的。」   「好看!」謹哥兒連連點頭」眼睛都笑成了彎月亮。然後從母親懷裡爬起來,抱了匣子就滑下了炕。「娘,我去看七弟!」   「這麼晚了!」十一娘有些意外,她望了望窗外,「明天再去吧!」   「去了就回!」謹哥兒眼睛亮晶晶的,「我讓黃小毛、劉二武跟著。保證不到處亂呃……」   十一娘恍然。   他哪裡是要去看詵哥兒,分明是要去顯擺。   「你要去可以,把匣子放娘這裡。」十一娘笑道,「小心把匣子裡的東西磕壞了。」   她顧著兒子的面子,也不點破。   謹哥兒嘟了嘴,眼睛珠子直轉。   十一娘當沒有看見,喊了紅玟進來:「,時候不早了,服shì六少爺去洗漱吧!」   紅玟應喏」去牽謹哥兒的手。   謹哥兒搭拉著腦袋跟著紅玟去了。   十一娘笑起來。   這要是讓他去了,詵哥兒肯定眼讒,五夫人今天晚上就別想安生了。   她收拾著炕桌上的零頭布:「侯爺,妾身也服shì您洗漱吧!」   「不用了」徐令宜坐到了妻子對面,「叫小丫鬟進來就是了!」   十一娘喊子小丫鬟。   徐令宜和她說著謹哥兒上學的事:「你可別到時候見孩子吃了苦頭就一味的心疼,天熱了不去,天冷了不去」颳風下雨更是不去。壞了習慣,以後可就做什麼事都難成氣候了!」   「看侯爺說的。」十一娘把挑好的幾塊布放到一旁的小藤笸裡,「我是那樣的人嗎?」   徐令宜笑道:「你也別把話說到前頭了。娘是有主見的人吧?當初我二哥就是半途而廢。」   「怎麼沒見你二哥就不成氣候了!」十一娘和他抬槓。   徐令宜語塞。   「知道了!」十一娘橫了他一眼,「我一定每天督促謹哥兒去上學。保證不耽擱他的學業!」   燈光下,她斜睇過來,bō光粼粼,瀲灩如春水。   徐令宜心動,握了十一娘的手。   十一娘抿了嘴笑。   屋子裡有讓人心跳的曖昧氣息流竄。   徐令宜嘴角翕動,正要說什麼,屋外突然傳來紅紋驚呼:「,六少爺,夫人說了,讓您明天再去……」   十一娘一愣,徐令宜一個箭步liáo簾而出。等十一娘出去的時候,徐令宜正在找孩子:「肯定沒出院子門,把燈籠都點上,仔細地給我找!」   他昂首站在臺階上,一雙明亮的眸子犀利如隼,身邊的丫鬟、婆子或搬凳子,或拿掛燈籠的鐵篙,或挑燈籠出來往院子的角落照,熙熙攘攘,亂成一團。   聽到動靜,徐令宜回過頭來:「這孩子,手腳也太快了點。我一來,人已經不見了。」語氣間頗有些無奈。   一旁點燈籠的紅紋聽了,立刻走了過來。   「夫人」,」她臉漲得通紅,都快哭起來:「都怪我一時沒拉住……」   謹哥兒越大,這些丫鬟婆子越看不住他了。得幫她找個能鎮得住他的貼身小廝才行。不然過幾年到了外院,「徐令宜又不可能整天盯著他」到時候只怕連個攔他的人都沒有了。   「我知道。」十一娘安慰著她,也有些無可奈何,「快去點燈籠吧!」   她的話音剛落,徐令宜已三步並做兩步站到了臺階旁的冬青樹邊。   「你是自己出來,還是讓我拎出來!」他笑望著修剪成籬笆式樣的冬青樹。   一陣XXXX的聲音,扁著嘴的謹哥兒抱著黃楊木匣子站了起來,頭上還掛著幾片枯草。   「爹爹怎知道我在這裡?」他小聲嘀咕著,眼睛卻怯怯地瞟向了十一娘。   「這院子這麼大一點,穿堂又一眼無覽,出了門是條甬道,就是大人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一口氣跑出去何況你這樣個小孩子。」徐令宜並沒有大聲喝斥他,而是耐心仔細地回答著謹哥兒的困huò,「你要麼躲在廂房了,要麼就躲在了院子裡的哪個旮旯的角落。知道我在找你,丫鬟、婆子誰敢藏你。那就是躲在院子的旮旯裡了。點了燈籠院子裡燈火通明,你又穿了件大紅衣裳,紅綠掩映,自然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謹哥兒低頭盯著自己身上的大紅底葫蘆寶瓶的紵絲鶴氅,懊惱地皺著眉頭:「早知道這樣,就換件衣裳出來了!」   十一娘哭笑不得。   紅玟忙將謹哥兒抱了出來:「侯爺,夫人,我帶六少爺去洗漱了。」一副生怕徐令宜和十一娘再追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模樣。   「等會!」徐令宜和十一娘異口同聲地阻止紅紋。   兩口子不由對視一眼。   當著這麼多僕fù,考慮到徐令宜的威嚴,十一娘朝後退了一步,示意徐令宜先說。   徐令宜就從紅玟手裡接過了謹哥兒,一面往屋裡去,一面問他:「要是換了件衣裳」你能不能躲得過?」,謹哥兒想了想:「我穿綠sè的衣裳!」   「要是我們一點一點的找呢?」徐令宜往內室去。   十一娘跟了過去。   看見謹哥兒歪著腦袋沒有做聲眼睛裡卻閃爍著倔強光芒。   徐令宜坐在了臨窗的炕上,讓謹哥兒站在自己面前。   「你娘親不同意你出去,你還執意要出去,丫鬟、婆子自然是不準的。你竟然不動腦筋,不想辦法就這樣硬生生的往外闖」,」他淡淡地望著兒子,「真是讓我沒有想到!」   雖然是在告訴謹哥兒做事要謀定而動可這話聽著怎麼像……像是在喜歡謹哥兒和父母做對啊!   十一娘不由皺了眉頭:「,侯爺……」打斷了徐令宜的話。   徐令宜看也沒看她一眼,表情嚴肅地舉手做了個「禁止」的手勢。   十一娘當著兒子的面,只好把話忍了下去。   「這不是你換件什麼衣裳就能行的!」徐令宜繼續道,「你仔細想想我的話,是不是這個道理?」   謹哥兒抿著嘴,低下了頭。   徐令宜也不說話。   屋子裡靜悄悄的,氣氛凝重。   過了好一會謹哥兒才抬起頭來:「那,那我從後門溜出毒!」目光有些游離顯得很不自信。   「後門有值夜的婆子。」徐令宜一飄冷水潑在謹哥兒的頭上,「何況有紅紋跟著你從前門出去還是後門出去,結果還不是一樣!」   謹哥兒卻精神一振他看到父親的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那我先跑到院子裡,再溜到後門去!」少了怯意,謹哥兒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他大聲地道,「你們都在前院找我,我就可以從後門出去了!」   這不就是調虎離山之計!   徐令宜短短的幾句話就讓謹哥兒想到了這個主意。   十一娘不由杏目圓瞪。嗯到父母在孩子面前爭執會讓孩子顯得很無措,她強忍著才沒有開口說話。   「那你要比我快才行!」徐令宜則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歡喜,笑容從眼底溢到了眉宇間。   「那,那……」謹哥兒眼珠子直轉,想著對策。   徐令宜卻喝斥道:「不要左顧右盼!別人一看你眼珠子在轉,就知道你在心裡琢磨著事。到時候別人把你看得一清二楚,你對別人卻一無所知。會吃大虧的!」   謹哥兒忙「哦」了一聲,眼眸立刻定了下來。   徐令宜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謹哥兒的表情就更輕鬆了。   「那我等紅紋去打水的時候偷偷從暖閣翻出去,你們到前院找,我就從後門走,你們在後院找,我就從前門走。等你們發現的時候,我已經跑出去了,你們就找不到我的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分歧(上)   「這個回答雖然有漏洞,但做為一個剛六歲的孩子,算是不錯的了!   徐令宜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不置可否地道:「快去找紅玟幫你梳洗梳洗。你母親還有話跟你說!」   謹哥兒歡天喜地捧著匣子跟著紅紋走了,十一娘忍不住道:「侯爺,哪有您這樣教孩子的?我也知道,您這是想讓謹哥兒成才,可他畢竟年紀還小,還沒有啟méng,更談不上懂道理、識事體,如若因此只知道以謀取勝,不免以偏概全。常言說的好,「事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世間的事,全因人而起。知道怎樣與人相處」與人為善,才能得朋友相助,渡難關,成大事。要不然,侯爺也不會帶著諄哥兒到處應酬!」   徐令宜聽著挑了挑眉,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樣一番見識。」說著,他話音一轉,「不過,這先生教的,師傅講的,都是明面上的道理,紙上談兵,不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而且還會有些不通世事之處,未必能像你說的學些「知道怎樣與人相處,與人為善,的事。」說完,哈哈一笑,「讓小丫鬟打水進來吧!我看你剛才有話要跟謹哥兒說。時間不早了,你們母子說完話」我們也早點歇了吧!」   根本不願意再說下去。   與其跟一個思維已經定型的人較勁,還不如好好地教兒子。   十一娘「嗯」了一聲,叫小丫鬟進來服shì徐令宜洗漱,自己去了謹哥兒的暖閣。   謹哥兒剛洗漱完,正光著腳坐在g上。看見十一娘進來」忙站了起來:「娘,娘,娘!」一雙白nèn的小腳在大紅的錦被上跳得歡暢。   十一娘笑著坐到了g邊。謹哥兒立刻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十一娘眼角的餘光掃過謹哥兒的枕頭,看見自己送給他的黃楊木文房四寶的匣子端放在枕頭旁。十一娘笑意更深了。   「娘」,謹哥兒在母親懷裡撤了會jiāo,轉身從g檔頭拿出本畫冊來,「講故事。」   十一娘接了畫冊,mō了mō乖乖坐在身邊做出聆聽模樣的兒子」笑道:「我們今天不講故事,我們說會話,好不好?」   謹哥兒目lù困huò。   十一娘脫鞋上了g,讓紅玟拿了兩個彈墨大迎枕,倚靠在了g頭。   謹哥兒笑嘻嘻地偎到了她的懷裡。   十一娘輕聲問他:「這麼晚了,你為什麼非要到詵哥兒那裡去啊?」   謹哥兒笑,不做聲。   十一娘就去撓他的胳肢窩。   謹哥兒笑著在g上翻滾,也去撓母親的胳肢窩。   母子倆在g上瘋了一會,謹哥兒枕著母親的手臂依在大迎枕上。   十一娘就攬了兒子的肩膀:「快點,你還沒答娘的話呢!」   謹哥兒抿了嘴笑:「七弟看到我的好東西,到時候肯定眼讒。」十分得意的樣子。   十一娘笑道:「然後呢?」   謹哥兒不解:「什麼「然後呢,?」   十一娘細心地道:「你說你想讓詵哥兒眼讒,我就想知道,詵哥兒眼讒了你的東西,然後你準備怎麼辦?」   謹哥兒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思考良久」道:「他稀罕井的東西,那就說明我的東西好啊!」   「可這樣一來,詵哥兒肯定也想要一個吧?」十一娘笑盈盈地望著兒子。   謹哥兒點頭。   十一娘道:「那他肯定會向你五嬸嬸要了!」   謹哥兒再次點頭。   「這匣子是我專門從多寶閣訂做的。你五嬸嬸就是差人去多寶閣買,多寶閣照著做一套,也要好幾天的功夫。詵哥兒要是一時要不到,肯定會吵你五嬸嬸。你說是不是?」   「嗯!」謹哥兒又點了點頭。   「你五嬸嬸要告訴你二姐繡huā,還要照顧你八弟。」十一娘柔聲道」「三更半夜的,你七弟吵著要東西,你五嬸嬸一時又辦不到,肯定著急,說不定還會喝斥你七弟……」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謹哥兒已坐起來,大聲道:「上次七弟把我的錦雞抱回去,五嬸嬸知道了,就我們家錦雞到處拉大便,八弟一腳踩了上去」哭著連鞋都不要了。七嬸嬸就喝斥七弟了。還說,要是七弟再把錦雞抱回去」就要告訴五叔,讓五叔把七弟狠狠地打一頓。」語氣忿然」像告狀似的。   十一娘強忍著笑,道:「你既然知道,那還到詵哥兒面前顯擺啊!」   謹哥兒一愣。   十一娘趁機道:「詵哥兒是你的弟弟,平時和你形影不離,你有了好東西,明明知道他會眼讒,就應該和他分享,或是讓娘也幫詵哥兒定做一個才是,而不是讓他因為你的緣故被五嬸嬸教訓!這可不是做哥哥的樣子!」   謹哥兒低了頭。   「這件事,娘也有不對的地方。」十一娘笑著摟了摟兒子,「娘只想到了謹哥兒要上學了,沒想到詵哥兒會稀罕你的東西。要不我們暫時把這匣子放在箱子裡?娘讓多寶閣的卑傅再做一套,等東西到了,你再拿去給詵哥兒。——人一套。你說好不好。」   「好!」,謹哥兒聲音宏響地道。   「我們謹哥兒是個好哥哥!」十一娘笑著親了親他的小臉。   謹哥兒展顏歡笑。隨即又斂了笑容,輕輕地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小心地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吞吞吐吐地道:「能不能不雕小猴子……小猴子是我的……」   十一娘忍俊不禁。   什麼事都要一步步的來。謹哥兒吃獨食慣了,能這樣,也是個不小的進步。   「好啊!」她笑眯眯地望著兒子」「你說給詵哥兒雕個什麼?」   娘親剛說了讓他著弟弟,他就不讓弟弟雕個和他一模一樣的猴子……謹哥兒擔心娘親生氣,心裡正不安著,見十一娘高高興興地答應了,不由精神一振,眼睛也有了光彩,興致勃勃地道:「我們雕個貓,七弟喜歡貓……他也喜歡狗,雕個狗好了……」   十一娘由著謹哥兒,兩人在那裡商量了半天,最後決定給詵哥兒雕個老虎。十一娘這才哄著兒子睡下」回了內室。   「嘀咕什麼呢?」徐令宜等了她半天。   「沒什麼!」,十一娘簡單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說。   徐令宜覺得十一娘處理的很好,道:「,明天一大早就差了管事去跟多寶閣的說。讓他們快點。我們加點工錢都行。」   十一娘笑著應了,徐令宜問起徐嗣諭的事來:「他們那邊的行李收拾得怎樣了?要不要添幾個人跟在身邊?」   徐嗣諭三天後啟程去樂安,項氏會留在永平侯府伺候公婆。   「我今天去看了看,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十一娘道,「,至於跟諭哥兒去的人……」她說著,問徐令宜,「諭哥兒屋裡的文竹」侯爺還記得嗎?」,「文竹?」徐令宜語氣裡帶著幾分猜測的味道,「諭哥兒屋裡的大丫頭?」顯然根本不記得。   「嗯!」十一娘笑」「過年的時候諭哥兒媳fù來跟我說,文竹一直在諭哥兒身邊服shì,還想讓文竹繼續跟著去樂安。只是文竹年紀不小了,和諭哥兒商量了,想把文竹配了諭哥兒的小廝墨竹。來問我的意思。我讓他們自己做主。前些日子,諭哥兒媳fù就選了個吉日」讓兩人成了親。準備一起跟著諭哥兒去樂安。」說完」笑道,「諭哥兒現在成親了,是大人了,屋裡的事自然有媳fù幫著操心,我們就別管了!侯爺也要慢慢習慣才是。」,徐令宜失笑,很輕挑地朝她的屁股拍了一下:「快去洗漱了早點歇了!」   十一娘「哎呀」一聲站起來,瞪了徐令宜一眼,這才去了淨房。   第二天,琥珀進來給十一娘問安。   十一娘拉著她的手上上下平地瞧。   人豐腴了不少,珠圓玉潤,曲線因此更顯分明,像朵正盛放的huā似的,充滿成熟的芳香。   十一娘笑道:「孩子才剛周筍,管青捨得你來?」   琥珀臉一紅」有些虛張聲勢地道:「我嫁過去的時候就說好了的,哪由得他願意不願意!」   十一娘大笑。   琥珀臉更紅了。   十一娘攜她的手進了內室。   「你別為這事和管青生隙。」十一娘正sè道,「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說什麼也比不上你們過得好!」,「我知道!」琥珀聽著眼睛一溼。夫人是念舊的人」她們這幾個從餘杭跟過來的又何嘗捨得離開夫人。竺香年紀不小了,再不嫁說不過去了。聽說那些來議親的,最差都是徐府正當紅的小管事」竺香是不可能留在十一娘身邊了。萬大顯如今在司房獨擋一面,濱菊又懷了身孕,還多事地收養了個棄嬰,就更不可能進府了。雖然夫人今日不同往昔,可在她心裡,夫人再強,也要個人幫襯,她不跟在身邊,怎麼能放心。   「是我想來的。」她說著,語氣不由帶了幾分jiāo嗔的味道,「您不知道帶孩子有多累。有事沒事就哭一場。剛餵了奶又吐得一身,洗了衣裳,又尿了,尿片子還沒有換下來,他又哭著鬧著要吃了……比下田還累!我就天天盼著夫人讓我進府當差。」然後道,「要是您再不差人去問我,我就要進來向您毛遂自薦了!」,「還下田呢?」十一娘聽著好笑,打趣她,「你什麼時候下過田?我不知道帶孩子有多累?謹哥兒是怎麼長大的?」,「我小時候是下過田的!」,琥珀道,「,在田裡摘棉huā。太陽曬得人恨不得死了算了。後來到了餘杭,就發誓無論如何不去種田」怎麼也要當好差……」,兩人說著從前的一些舊事,心情都變得愉快起來。   濱菊帶著長子長安和收養的次子長順來給十一娘問安。!。 第六百二十五章分歧(中)   濱菊的長子長安,名字還是太夫人給取得。比謹哥兒大一歲。長得像萬大顯,眉眼方正,只是皮膚顯得有點黑。相比同齡的孩子,他的個子也算高大的了。他抿著嘴,緊緊地攥著三歲的弟弟長順,神色略有些緊張。不像從前來給十一娘問安的時候那樣活潑。   「這是怎麼了?」十一娘笑著招手讓長安和長順過去,「去年還跟著隨風餵鳥,今年話也不說了!」   每到過年的時候她都十分的繁忙」濱菊和琥珀等人就會等正月十八、過完了元宵節來給十一娘問安,又因為長順的原因,濱菊每次來都帶著兩個孩子。   「他平時就跟著公公。看林拾柴,灑肥捉蟲的」越來越木訥了。」濱菊mō了mō兒子的頭,柔聲吩咐他,「還不快去給夫人磕個頭。」   長安紅著臉,帶了長順過去給十一娘磕頭,被十一娘攔了:「剛才已經請過安了,不用再磕頭了。」然後抓了把糖給他們兄弟倆人,柔聲道,「,要不要去huā園裡找隨風玩?」目光卻落在了長安身邊的長順身上。   孩子長得有些瘦,但小臉白裡透著紅,一雙眼睛明亮靈活,精神抖擻。看得出來,濱菊對這孩子很上心。   長順聽著眼睛一亮,張大了眼睛望著哥哥,一副很想去的樣子。   長安猶豫了片刻,對長順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抬頭望著十一娘,雖然有些赧意,卻聲音宏亮清晰地道:「回夫人的話,我和弟弟就在這裡陪娘親。」   十一娘有些意外。   可能是在田莊裡長大的,長安很喜歡到徐府的後huā園裡玩。特別是隨風那裡,養了很多的小動物,他每次來都會在隨風那裡盤桓很長的時間,直到濱菊去喊,才依依不捨地跟著母親回去。   濱菊想到長順」以為十一娘有什麼話要跟她說。雖然琥珀在一旁,她還是支了兒子:「既然夫人讓你們去,你們就去吧!只是記得別和隨風打鬧」要看著弟弟,別讓弟弟把六少爺的東西弄壞了。」,長安聽了,溫順地應了聲「是」帶著弟弟給十一娘行了禮,跟著小丫鬟出了房門。   十一娘讓小丫鬟端了杌子給濱菊坐,問她什麼生產,懷像好不好,說起家長來。   濱菊立刻知道自己會錯意了。   夫人只是單純地怕孩子在她面前不自在而已。   她立刻有些不安起來。   夫人待他們和氣」那是夫人仁厚,要是他們因此而不知道好歹,以為可以在主子面前做張做喬,別人看在眼裡,不僅要笑話夫人治下無方,還會笑話他們輕狂、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得抽空把兩個孩子叫回來才是。   兒子在山林間長大,雖然很會shì候那些鳥啊狗的,可徐家後huā園養的畢竟是六少爺的東西。沒有六少爺點頭」隨隨便便地動了,總是不好。   思付間,就聽見窗外傳來謹哥兒好奇的聲音:「你不是長安嗎?你怎麼站在我們家的屋簷下啊?」   十一娘也聽見了。   大家都沒有想到兩個孩子沒去後huā園,竟然站在屋簷下,不由都支了耳朵,想聽聽長安是怎麼回答的。   一時間,內室安靜得連顆針落下來都可以聽得見。   「我娘來給夫人問安。」長安的語氣不緊不慢,聲音不高不低」吐詞清晰,「夫人和我娘在說話,我們就在這裡等我娘。」說完,安靜了片刻,又道,「六少爺,小的給您問安了!」   十一娘忙側過身往窗外瞧。就看見長安帶著長順要給謹哥兒行禮。   謹哥兒也不管長安在給他行禮,高興地拉了長安的手:「你來的正好!我和七弟正想蹴鞠,四哥跟爹爹出去了,五哥要練大字。你和我們一起玩吧!」說著,就要拽長安走。   長安卻甩開了謹哥兒的手」有些固執地把沒有行完的禮行完了,道:「我不會蹴鞠。我給少爺撿球吧!」,謹哥兒聽著睜大了眼睛:「你怎麼又不會蹴鞠了?上次來的時候,你不是還和我一起蹴鞠了的嗎?」說著,他lù出恍然的表情,「你定是回家沒有鞠蹴了,所以忘了!不要緊,等會你走的時候,我送個你。你以後在家裡練習,再來給我娘問安的時候,就可以陪著我蹴鞠了。」越說越覺得自己的主意不錯,說完話,立刻吩咐身邊的黃小毛,「去,給長安拿個鞠來!」   長安愕然。   黃小毛已應聲而去。   長安望著黃小毛的背影嘴角翕動,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輕輕地向謹哥兒道了聲謝。   謹哥兒則道:「這下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去蹴鞠了吧?」,長安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六少爺,我要在這裡等我娘出來!」   「讓小丫鬟說一聲就行了!」謹哥兒有些不耐煩地道。   長安又道:「我還要帶弟弟!」   謹哥兒就喊了跟在身後的阿金:「你幫長安帶著長順!」然後道,「快走,七弟還在後huā國等著呢。PS   長安再一次掙脫了謹哥兒的手:「我,我不能去!」   謹哥兒睜大了眼睛,滿臉震驚地望著長安。   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拒絕他。   長安低下了頭。   長順則被謹哥兒嚇著,躲到了哥哥的懷裡。   長安忙安慰地抱了長順。   「夫人,這孩子,被我公公教得有些倔強!」,站在炕邊張望的濱菊羞得滿臉通紅,忙歉意地道,「我這就去說說他。」   十一娘看著卻心中一動。她朝濱菊擺了擺手:「不用!」想看看等會長安會怎樣。   「你,你,你……」謹哥兒氣得小臉漲得發紫,「我請你,你還不跟我說……」他氣呼呼地在那裡轉了半天,質問長安,「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一副你不去,讓你好瞧的模樣兒。   長安低聲道:「我爺爺說了,來給夫人問安,要守規矩。不能到處張望,不能四處跑枷……」   謹哥兒才不管這些,沒等長安的話說完」盯著他問「你去不去」,臉色很不好看。   娘親曾說過,見到了六少爺」要畢恭畢敬的!   長安的表情變得有些遲疑起來。   謹哥兒已經跳起腳來,朝劉二武叫嚷道:「把他綁起來,給我打十板子!看他還聽話不聽話!」   別說是劉二武了,就是屋裡的眾人,也被他這話說的一呆。   濱菊忙道:「夫人,我去給六少爺陪個不是!」   十一娘再次攔止了她:「孩子們的事,讓孩子們自己處置好了。我們做大人的,就別插手了!」依舊坐在那裡看。   濱菊求助地望了琥珀一眼。   琥珀也不知道十一娘是什麼意思,無奈地朝濱菊攤了攤手。   濱菊不敢吭聲,心急如焚地站在十一娘身邊看。   那劉二武愣了片刻,很快就回過神來,他朝著黃小毛使了個眼sè,高聲應著,慢吞吞地捋著衣袖,嘴裡還大聲嚷道:「讓你不聽我們六少爺的話!」   黃小毛也明白過來。   這是在夫人的屋簷下,他們這樣大的動靜,夫人聽到了肯定會出來看。到時候怎樣處置,自然有夫人做主。   他也學著劉二武的樣子捋著衣袖,大聲喝道:「我們六少爺讓你陪他玩,那是抬舉你」你竟然還敢不聽。看我們不把你綁了狠狠地打上十板。」   關心則亂。   濱菊不由在心裡怪起公公來。   一天到晚跟長安講什麼本份」陪少爺玩不也是做下人的本份嗎?這要是十板子真的打下去……她一想,心裡就習絞似的痛,眼淚湧在眼眶裡,可眼角瞥過夫人的身影,又不敢往下落。   琥珀看著,輕手輕腳地過去,拉了拉濱菊的衣袖,又指了正盤坐在炕上朝外望的十一娘,擺了擺手,無聲地笑了笑。   濱菊眼底lù出幾分困huò。   琥珀看著嘆氣。   這個濱菊,從頭到腳都少了點靈xìng。   她只得附耳悄聲而緊促地道:「夫人怎麼可能看著長安被打!」   一語點醒夢中人,濱菊長透口氣,這才心中微定,踮了腳,順著十一娘的方向朝外望去。   黃小毛和劉二武裝腔作勢了半晌,正屋也沒個動靜。兩人不由暗暗急起來,又不敢不聽從謹哥兒的吩咐,上前扭了長安的胳膊,低聲道:「你就認個錯好了!六少爺不是不懂道理的人!」   長安的表情有些忐忑不安起來,長順看著抱著哥哥的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去踢黃小毛和劉二武:「不許欺負我哥哥,不許欺負我哥哥!」   還好長順平時被濱菊jiāo生慣養,力氣並不大,要不然黃小毛和劉二武人沒有綁成,自己先被打了一頓。   長安忙喊弟弟:「不許打人!不然再也不領你出去玩了!」   長順就大聲哭起來。   謹哥兒看著乖乖被黃小毛和劉二武扭了胳膊的長安,又看了看哭鬧不休的長順,lù出躊躇之sè:「你,你答應陪我玩,我就不讓他們打你的板子!」語氣有些心虛。   長安雖然是僕fù的兒子。可永平侯府赫赫有名,萬大顯是府裡有體面的管事,母親濱菊是服shì過十一娘的人,二叔在徐家保定的田莊上當管事,娶了回事處趙管事外甥女,姑姑又在徐嗣誡屋做大丫鬟。而且萬家行事一向謙和忍讓,很得大家的喜歡。他走出來比一般的人家的孩子還體面。何曾被人如此對待過!心裡也有些害怕起來。   「我,我祖父不讓我和少爺玩!」他喃喃地道,「說上下有尊卑,不可壞了規矩……沒有了規矩,就不能成方圓……」重複著祖父萬義宗的話,他的心智漸漸變得堅定起來,「我幫少爺撿球好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分歧(下)   「你,你……」謹哥兒氣急敗壞地指著長安,話都有些說不出來了。   大家都喜歡和他玩,他平都嫌煩,不太搭理。有時候心情好了,給個臉色,那些人就都會急巴巴地跑過來向他示好。這次是他主動找長安玩,長安竟然還推三阻四的   他要打長安的板子,長安竟然也不低頭求饒。   想到這裡,謹哥兒心裡有些懊惱。   長安的母親曾經服shì過娘親,而且娘親還很喜歡,常常賞東西給濱菊不說,濱菊每次來給娘親請安的時候都和別人不一樣,別人都是空手來,只有她,還帶著孩子,娘親每年都會打賞長安和長順,還讓允許長安和長順到後花園裡玩。現在他要打長安的板子,娘親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的。要是不打,他的話已經說出口了,爹爹說過,不能隨便開口說話,但說出去的話就一定要做到……而且,娘也是這麼說的。人要言而有信,以後說話,別人才會相信你,才會聽你說話……   早知道這樣,就不說打長安的板子了   謹哥兒猶豫了半晌,咬著牙道:「給我打十板子」   等會給母親陪不是好了……總比在眾人面前說話不算話的好   黃小毛和劉二武不禁交換了個眼神,一邊高聲叫囂著,一邊去拿了板子來。   正屋的門帘「唰」地一聲被liáo開,兩個人驚喜地回頭,就看見個嫵媚的花信**笑盈盈走了出來。   「六少爺」她曲膝給謹哥兒行了禮,「夫人聽見您的聲音,又沒看見您的人影,有些奇怪,特意讓奴婢出來看看。」說著,訝然地「噫」了一聲,望著長安和長順,「你們兩個不是去後花園玩了嗎?怎麼在這裡?」一副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樣子,忙引薦長安和長順給謹哥兒,「這是萬大顯萬管事的長子和次子。萬大顯您知道嗎?他是司房的二等管事。是夫人的陪房,跟著夫人從餘杭嫁到燕京來的。他們的娘親您肯定知道,就是常常來給夫人問安的濱菊。她也是夫人的陪嫁,而且是從小服shì夫人的,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萬大顯和濱菊的婚事,還是夫人做的媒呢……」   琥珀囉囉嗦嗦的,在黃小毛和劉二琥耳朵裡卻如果佛言綸音般的悅耳動聽,兩人個看著她的眼睛都充滿了感jī。   謹哥兒卻有些煩。   他知道這fù人,從前也是娘親身邊的丫鬟,是在春節過後進府給娘親問安的人之一。聽宋媽媽說,她很得娘親的喜歡,娘親屋裡兩個管事媽**份額,另一個就是留給這個叫琥珀的。秋雨和紅紋說起來時,他還記得秋雨當時眼底閃過一絲畏縮,顯然很怕琥珀。   她話裡話外全是講長安的父母如何如何,分明是要他手下留情,饒了長安一次。   可長安不低頭,他怎麼饒他啊?   既然琥珀出了面,娘親肯定是聽到外面的動靜了。謹哥兒不想讓十一娘擔心,想了想,索xìng打斷了琥珀的話,問長安:「你到底陪不陪我玩?」   琥珀這幾年雖然不在府裡,可府裡的事卻一直留心。知道如今府裡六少爺最得太夫人和侯爺的喜歡,闔府上見到他先讓三分,因此養成了個說一不二的xìng子。卻沒想到她說了這麼多,六少爺還是要追究這件事。   她忙朝長安使眼神,示意長安快點應了再說。偏偏長安被萬義宗教成了一口唾沫一個釘的人,明明知道自己這一低頭就能解了圍,可想著祖父的叮咬,道歉的話始終說不出口來。   琥珀看著著急,只好笑道:「長安、長順,你們給六少爺問過安了沒有?還不快給六少爺磕個頭」   長安雖然直,卻並不傻,知道琥珀這是在為自己找臺階下,忙跪下去給謹哥兒磕了個頭,喊了聲「六少爺」,又輕輕推了推長順的背,讓他也跟著磕頭、喊人。   琥珀就liáo了帘子,笑吟吟地稱著「六少爺」,道:「奴婢服shì您去見夫人吧」   謹哥兒雖然有氣,卻不違逆娘親的話,斜睨了長安一眼,進了屋。   琥珀鬆了口氣,急步跟了過去。   「出了什麼事?」已轉身端坐在炕上的十一娘笑著問謹哥兒,「娘在內室都聽到你的聲音了」   謹哥兒臉上還留著幾分不虞,把剛才的事告訴了母親:「……我已經吩咐下去了,要打長安十板子」   他拳頭攥得緊緊的,一副據理力爭的樣子。   十一娘沒想到兒子小小年紀,心裡還有這樣乾坤。這算是他們教育的成功呢?還是算是失敗呢?   她有點啼笑皆非。但望著兒子望過來的期待目光,她知道自己不能阻擋。   「既然你的話已出了口,那就打長安十板子吧」十一娘說著,朝琥珀輕輕點了點頭,「我還有話和你說,就由管青家的去外面看著吧」   沒有說少爺有錯,還把少爺留顧屋裡。   琥珀立馬明白了十一娘的用意。   她笑著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謹哥兒小臉瞬間如夏日的陽光,煥發出明亮耀眼的光芒。   「娘」他拉著母親的衣袖,看著屋裡咬著、快哭出來的濱菊,又看了一眼窗外被黃小毛按在春凳上的長安,略一思忖,道,「是長安不對等會我給他請個大夫」   濱菊忙曲膝行了個禮:「多謝六少爺了他就是這樣個犟脾氣,六少爺快別生他的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夫人該擔心了」   謹哥兒點了點頭。   十一娘就對濱菊道:「你也去看看長安吧」   濱菊應了一聲,步履有些亂慌地出了內室。   十一娘想sī下和謹哥兒說說這件事,就遣了屋裡服shì的:「……等會把人打完了,再讓他們母子進來見我。」   丫鬟們應聲而去。   謹哥兒看見屋裡沒人了,忙道:「娘,都是我不好,不該打你的人」垂著頭,搭拉著肩膀,滿臉的懊悔。   「現在知道後悔了?」十一娘板了臉訓他。   「嗯」謹哥兒連連點頭。   「你要學著壓住自己的脾氣才行。」十一娘循循善yòu,「人一生哪能總是事事順意。娘看著小丫鬟笨手笨腳的,還想教訓幾句呢可人有聰明的人,有笨拙的,他們來我們家不過是做事的。做不好事,就換個人好了。要是沒有人可換,那就聰明的人做聰明的事好了;不聰明的人做些簡單的事好了。總不能因為了天xìng如此,就要被娘喝斥吧?何況長安做得對。他只是陪著母親來給娘問安的,又不是你的貼身小廝,為什麼非得陪著你蹴鞠不可啊?就算是你身邊的小廝,隨風養著你養的那些鳥獸,黃小毛和王二武專司陪著你玩,你總不能讓隨風不去養你的鳥獸了而整天像黃小毛、王二武這樣陪著你玩吧?長安本來就不應該被打,現在娘幫你打了人,卻是錯上加錯。可為了你的面子,卻只好如此」說著,長長地嘆了口氣,「讓長安受委曲了」   謹哥兒聽著,臉上lù出惶惶然的表情來:「娘,那,那怎麼辦?」   十一娘反問謹哥兒:「你說該怎麼辦好?」佯作出有拿不定主意的樣子。   謹哥兒只好自己認真地想這件事。   「陪長安銀子?」他遲疑地道,「或者,賞他些東西?」   十一娘在心裡嘆了口氣。   真是言傳身教。   她也好,徐令宜也好,平時有什麼事都打發別人銀子,出了事,孩子第一個想的就是打發人銀子。不過,這個社會如此。對於地位和他們不等的僕fù,他們只能通過打發銀子,或對人溫言細語來表達道歉或是喜歡。   「這都是次要的。」十一娘溫和聲道,「你要學著三思而後行才是前兩天你父親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她和兒子在內室說著悄悄話。濱菊卻望著王二武輕輕落在兒子屁股上的木板,但心地問琥珀:「這樣,行嗎?」   「你啊讓我說什麼好?」琥珀無奈地道,「要是夫人真心要打長安,早交給白總管了。怎麼會讓我們這些fù孺、孩子來打」   「我,我這不是心裡亂糟糟的嗎?」濱菊臉色一紅。   已經領完板子的長安一躍而起,忙過來安慰母親:「娘,我沒事,一點也不疼」   「那是夫人手下留情」濱菊沉著臉教訓兒子,「六少爺讓你陪著他玩,是看得起你。你陪著他玩就是了。竟然這樣頂撞六少爺。等會回去了,我要告訴你爺爺和你爹,看他們怎麼教訓你……」   長安聽著母親的叨嘮,lù出困huò的表情來。   還好秋雨出來解了圍:「濱菊姐姐,夫人讓你和長安、長順進去」   濱菊忙整兒子整了整衣襟,又捋了捋有些凌亂的頭髮,領著兒子進了內室。   謹哥兒就賞了長安二兩銀子。   長安不解地在濱菊的示意下接了銀子。   「有所為,有所不為。」十一娘笑望著長安,問他,「你想不想進府給謹哥兒做貼身的小廝?」   長安不知道。   他們家裡的人都在徐府當差。爺爺也說過,等他到了十四、五歲的時候,也要到徐府來當差的。可他還沒有到年紀,還要帶長順……   他朝濱菊望去。   濱菊又驚又喜,忙跪在了十一娘的面前:「多謝夫人」眼角看見兒子還愣愣地杵在那裡,忙拉著兒子的衣角,示意他跪下,「還不謝謝夫人和六少爺」   長安忙跪了下去,還沒有開口道謝,就聽見十一娘又問道:「長順,你願不願意和你哥哥一起進府?」   長順望著十一娘炕桌上的八寶掐絲琺瑯的糖果盤子,毫不猶豫地大聲應了句「願意」。 第六百二十七章成長(上)   ,這麼說,謹哥兒現在又多了兩個貼身的小廝了?」徐嗣諭放下手中的書,笑著接過了項氏奉上的茶盅,「而且一個還只有三歲?」   項氏點頭,笑道:「我去給婆婆請安的時候,那個叫長順的正坐在屋簷吃糖。六叔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在一旁看著他。聽婆婆的口氣,長安還會跟六叔一起跟著龐師傅學武技。」   徐嗣諭啜了。茶,道:「長安父母都是母親的陪房,長安會跟著謹哥兒也不稀奇。到是長順,那麼小的年紀也跟了過來…………」說著,他笑了笑,「只怕是母親的意思口諄哥兒和誡哥兒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總想著法子領著他們玩。長順定是母親為謹哥兒找來的玩伴。」   項氏笑道:「我看長順那孩子挺招人喜歡的。不僅白白淨淨的,而且還不怕生。」說著,她想起孩子來……成親四個月了,她還沒有動靜,婆婆雖然什麼也沒有說,姑姑和母親都為她有點著急起來。過兩天徐嗣諭就要去樂安了,她就更沒有機會了!   想到這些,她不由神色一黯,語氣也顯得有些無力起來。   離他去樂安的日子越近,項氏的悵然就越深。雖然她話裡話外全是讓他「安心讀書,我會在家裡好好孝順公公婆婆」之類的話,可他還是能覺查到妻子的不舍。   見妻子的情緒有些低落,徐嗣諭想了想,輕聲道:「我會常常寫信回來的!」   項氏聽著微赧。   丈夫已經決定回樂安後就懸粱刺股,可能過年都不回來…………她最敬佩丈夫的就是他那股堅韌的品質!   「相公放心!」她低了頭,喃喃地道,「妾身會好好的!」再多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語屋裡的氣氛卻很溫馨。   ……   徐嗣諄和徐嗣誡從退步出來,兩人還在議論元宵節時做失敗了的那盞燈籠:「……早知道這樣,就應該不用琉璃而是用堆紗的。」   「我們要的多。琉璃得請管事們忙看到專門的鋪子裡訂,太麻煩了。」徐嗣誡笑道,「還是用堆紗吧!大不了我多做幾次找到解決的法子!」   自從那天伏在十一娘膝頭哭過後,徐嗣誡有什麼事就儘量不麻煩別人。   徐嗣諄自然不以為然:「這有什麼的。讓火清庫房要就走了。」說著,看見徐嗣誡屋裡的喜兒正和一個還沒有留頭的小丫鬟站在過道說話。那小丫鬟他認識,在十一娘屋裡當差。兩個人也不顧過道有風,臉吹得紅紅的,依舊在那裡說的喜笑顏開。   「怎麼也不換個地方說話!」徐嗣諄笑道,「別看開了春,這兩天的風還是挺厲害的。」   喜兒和那小丫鬟忙上前給兩行禮。   徐嗣諄見喜兒眼角眉梢都掛著掩飾不住的喜悅不像從前那樣端正肅然,又因喜兒是十一娘賞給徐嗣誡的,徐嗣諄也好,徐嗣誡也好,不把她當尋常的丫鬟,因此笑著打趣:「喜兒姐姐有什麼好事,也說出來我們聽聽,我們也跟著歡喜歡喜?」   喜兒聽到相熟的小丫鬟過來給她道喜知道兩個侄兒馬上就要進府在六少爺身邊當差了,心裡實是歡喜。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在六少爺面前露臉,前些日子還有人因為太過急進而被打了板子。她的侄兒卻能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了六少爺屋裡當差……可見夫人待她家是如何的親厚了。   她進府的時間不短了,又在徐嗣誡屋裡當差,管事、管事媽媽、丫鬟、婆之間的明爭暗鬥還有大家對四少爺、六少爺的觀望與期待,她都看在眼裡。見問話的是四少爺,強壓著心底的高興笑著說了句「也沒什麼大事」然後轉身幫兩人撩了帘子,要服侍他們進屋。   十一娘屋裡當差的小丫鬟卻不以為然。   夫人這樣的抬舉,換成誰都要樂得合不攏嘴。何況剛才喜兒一直在笑啊笑的。還以為喜兒是不好意思自己說出來,就湊趣道:「喜兒姐姐的侄兒馬上就要進府當差了!」   徐嗣諄和徐嗣誡一愣。   喜兒不由嫌那小丫鬟多事,瞪了那小丫鬟一眼,忙笑著解釋道:,「我大嫂今天帶了兩個侄兒進來給夫人問安夫人看著我兩個侄兒有趣,就問他們願不願意到陪六少爺玩。我兩個侄兒年紀還小長安今年才七歲,長順才三歲。不懂事。每次跟著嫂嫂進府都有糖吃有賞錢拿。聽說能到府裡來,自然是忙不迭地應了。」四少爺在內院的時候,身邊也不過兩個三等的小廝,走到了外院後,才又添了兩個三等的小廝,四個沒入等的。現在六少爺屋裡已經有兩個小廝了,夫人又幫著添了兩個……她儘量地把這件事輕描淡寫,「只是他們年紀小。夫人也只是隨口問了問,到底怎樣,還不知道呢?」   徐嗣誡覺得十一娘待濱菊、琥珀等從前服侍過她丫鬟的孩子都很喜歡,因為看到孩子有趣說出這樣的話來完全可能,並沒有多想,道:「長安進府當差還差不多,長順來了,只怕還要安排一個人照顧他!」說著,就想起長順怯生生伏在濱菊懷裡的樣子,不由失笑。   徐嗣諄卻想到他小時候,十一娘就很喜歡讓他身邊的小廝帶著他玩。還說,男孩子就應該和男孩子一起玩。總和小丫鬟丟沙包,以後就只知道拿針線。還常常鼓勵他多跑多動,偷偷陪著他跳百索。看著兩個小廝有趣,讓他們進府來陪謹哥兒玩,像是十一娘的手筆。   他也跟著笑起來。   那小丫鬟只當喜兒是在謙虛,兩位少爺也滿臉是笑,忙道:「既然夫人答應了,侯爺肯定會答應。到時候喜兒姐姐兩個侄兒進府的事還不是鐵板定釘的事!」   喜兒眉頭蹙了蹙,眼角不由打量徐嗣諄的神色。   徐嗣諄輕輕頜道,顯然很贊同小丫鬟的說法。   「六弟皮著呢!那些丫鬟、婆子根本就看不住他。是應該多安排兩小廝才是。」他笑著對徐嗣誡道,「你不知道,前兩天我去暖房挑蘭huā,正好遇到了結香姐姐,也在那裡搬蘭huā。聽說六弟在韶華院畫竹子,就跟過去想給二伯母問了個安。誰知道進了院子,二伯母正滿頭大汗和丫鬟、婆子在找六弟!」   徐嗣誡嚇了一大跳。   二伯母孀居,所以他們沒有什麼事是不敢去打擾的。   「出了什麼事?」他忙問,「母親知道這件事嗎?」神色很焦急。   「也不是什麼大事!」徐嗣諄一面說,一面進了屋。徐嗣誡跟了進去。「二伯母聽說六弟要畫竹子,就在院子的石桌上鋪了宣紙。六弟一會跑到竹林裡看半天,一會跑回石桌畫兩筆。二伯母坐在一旁看著,眼看著一幅竹子就要畫成了。二伯母就吩咐小丫鬟把埋在屋後的舊年雪水取出來煮茶。六弟聽了也要去。二伯母讓他專心畫畫。他當時應了,結果卻從林子裡穿到了後院去幫小丫鬟取雪水了。二伯母看到他進了林子半晌沒有出來,忙讓人去找。」   說著話,兩人在內室的大炕上坐下。   關于謹哥兒的事,喜兒很關心,親自給兩個奉了茶。   「他跑到後院去了,哪裡找得到。」徐嗣諄想到當時的情況就很想笑,又覺得集及到二伯母的體面,不應該,表情因此而顯得有些怪異,「韶華院比別處都高。二伯母當時臉就白了。把跟在六弟身邊的丫鬟叫來問,也問不出個什麼。急得不得了,滿院子找人。」   徐嗣誡聽著心都揪了起來,傾著身子望著徐嗣諄:「後來怎樣了?」   「後來二伯母把黃小毛和劉二武叫進去找。這才把滿身是泥的六弟找到。」徐嗣諄笑道,「二伯母哭笑不得。把那小丫鬟訓斥了一頓,又藉口六弟畫畫把墨滴到身上,讓阿金回去給六弟拿了件乾淨衣裳過去換了,親自幫六弟梳洗了一番,這才算完事。」   徐嗣誡鬆了口氣。   「這要是讓母親知道了,只怕謹哥兒又要被教訓了!」   「就是!」徐嗣廓笑道,「所以二伯母讓大家別告訴母親,免得母親知道了擔心不說,謹哥幾也要被訓斥。」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轉移了話題,說起了給徐嗣諭送行的事:「……三哥的意思,明天到城南新開的一家李記去吃一頓,算是給二哥送行。說什麼春熙樓、聽鵬館的,吃來吃去總是那些東西,沒什麼意思!」   「去城南啊?」徐嗣誡猶豫道,「會不會太遠了點?也不知道那個李記到底怎樣?」   「遠點才好!」徐嗣諄笑道,「聽三哥說,那地方很不錯。他們的同僚常到那裡去吃飯。   過了年,徐令宜漸漸對他們開了門禁。去哪裡只要跟侍衛處的說一聲就行了。徐嗣誡聽著也不由心動。   「那二哥怎麼說?」徐嗣諭一向穩重,而且見多識廣。徐嗣誡覺得如果徐嗣諭同意了,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二哥也覺得好!」徐嗣諄笑道,「三哥讓我們明天己初就走。到李記吃午飯!」   「好啊!」徐嗣誡也來了興致,兩人議論起明天怎麼去城南來。   喜兒這才輕手輕腳出了屋子。   四少爺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她站在臺階上,不由長長地透了口氣。 第六百二十八章成長(中)   聽說長安和長順要到府裡來當差,徐令宜笑著打趣十一娘:「行啊!這可是一箭三雕啊!既給了謹哥兒一個教訓,也給了萬家一個體面,更是不動聲色地把長順給弄進府來……只怕謹哥兒那裡你要跟他好好說說才是。他剛打了人,你立刻就把人放到他身邊做了個小廝,只怕他一時拉不下這個臉來!」,不得不說,徐令宜非常了解這個兒子。   聽說長安和長順給他做小廝,謹哥兒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待濱菊、長安、長順走後,他在十一娘身邊磨磨蹭蹭了半天,想讓十一娘改變主意,又不敢開這個口。   畢竟是謹哥兒要用的人,她勉強安進去,謹哥兒要是根本不讓長安近身,不僅誤了長安的前程,也浪費了她的一番苦心,十一娘和細細地說了半天「知錯能改」、「寬和大度」之類的話,謹哥兒聽著漸漸高興起來,覺得自己不計前嫌讓長安在自己身邊正應了爹爹說所的「心胸寬廣」,很爽快地答應了十一娘的安排。   徐令宜聽了哈哈大笑:「謹哥兒可不是一般的要面子。」說著,臉色沉凝下來,「我看,這個毛病要改一改才好!」   「孩子還小。」十一娘笑著收拾手裡的針線,準備歇息,「他只知道這樣做父母會不高興,那樣做父母會高興。父母高興的,就會使著性子去做;父母不高興的,想做也只敢偷偷摸摸地做。哪裡懂那麼多大道理。只能一件一件的來。要緊的是我們不能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做些自相矛盾的事」讓孩子分不清楚父母的態度。」   「說的像i小狗似的。」徐令宜聽著失笑」奪了她手裡的藤筐,柔聲道」「又在做什麼?小心眼睛!實在要做,不是還有諭哥兒媳婦嗎?這兩年身子骨剛好些了,你就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痛了!」   「我知道了!」十一娘笑著橫了他一眼,沒有多說。心裡卻腹誹著,難道你的東西我也交給諭哥兒媳婦做不成?   徐令宜卻沒有多想」他在想謹哥兒的事。   謹哥兒身邊服侍的人本來就多,現在又加了長安和長順,特別長順,只怕還要兩拔個丫鬟專門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這樣跟著謹哥兒住在正房的暖閣也不是個。   「誡哥兒不是搬出去了嗎?」他沉吟道,「要不,讓謹哥兒住到原來誡哥兒的廂房去吧?那邊好歹是間廂房,又寬敝!這樣黃小毛和劉二武也可以一起般過去,他們也不用每天從外院進來,晚上內院落了匙,他們也能在謹哥兒身邊服侍!」,這樣自然好。   謹哥兒大了,的確不再符合總住在暖閣,可十一娘有點捨不得兒子。臉上由不露出幾分猶豫來。   徐令宜看在眼裡,覺得在這件事上十一娘太婆婆媽媽了。索性道:「這件事就這樣定了。明天我就讓白總管安排人把廂房重新粉一粉,該添些什麼就添些什麼。二月初一就讓謹哥兒搬過去。」態度有些堅決。   十一娘咬著牙應了。   第二天,徐嗣諭幾個給十一娘問了安就去了城南吃飯。十一娘則迴避去了麗景軒,讓白總管帶了工匠去看西廂。   濱菊陪了婆婆進府給十一娘磕頭謝恩,說好了正月二十送兩個孩子進府。   太夫人也聽說了。   杜媽媽笑道:「例錢由四夫人自己墊上。長安陪著六少爺讀書、習武,長順就在屋裡跟著紅玟學規。」   太夫人還是挺關心這件事的」吩咐杜媽媽:「兩個孩子進府的進府的時候你記得提醒我一聲,我要看看!」,杜媽媽笑著應是。   待送走了徐嗣方諭,西廂房也煥然一新。   十一娘特意責看了看。   青石磚重新打磨了一遍,地面光鑑照人。寶藍色的幔帳換成了明快的鵝黃色,黑漆的家具換成了梨huā木,相比從前」多了幾份明快,少了幾分莊重。   她很滿意。   帶了謹哥兒去看。   謹哥兒聽說這是自己的屋子」而且以後黃小毛、劉二武、長安和長順都會陪著他住在這裡,他立刻高興起來,在屋裡子跑來跑去,還要把詵哥兒叫來:「……他晚上就可以睡在這裡了。五嬸嬸就不會說我住的地方太小了。」   五夫人哪裡是嫌棄暖閣太小,是覺得自己的兒子總這樣跟著謹哥兒不著家有些不好吧!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   謹可兒猶豫道:「娘,我這可不是要和七弟顯擺!我是想他和我一起玩!」   十一娘笑著抱了抱兒子。   有小廝進來:「夫人」您在多寶閣的大掌柜把您訂的筆墨送過來了!」   謹哥兒歡呼一聲,跑過去就把黃楊木的匣子抱了過來:「娘,娘,我們責七弟那裡吧!」   他一直沒跟詵哥兒說自己得了套有趣的筆墨之事,感覺憋得有點慌。   「好啊!」十一娘笑著應了,和謹哥兒一起去給詵哥兒送東西。   五夫人看棄有些意外,笑著向十一娘道謝。詵哥兒則和謹哥兒到一旁去交頭接耳去了。   沒幾日,濱菊把長安和長順送了過來。   十一娘特意陪著濱菊和孩子們去給太夫人磕頭。   太夫人看這兩個孩子眼神都十分清明,很滿意,漸漸放下心來,兩個孩子也就安心地住進了謹哥兒的東廂房。   謹哥兒對長安的到來還是有點訕訕然,長安進府後很相信祖母和爹娘,情緒也有點低落。長順卻恰恰相反,他很喜歡跟在謹哥兒屁股後面跑。謹哥兒因此常常拿了點心給長順吃,長順就跟著他跑得更歡了。以至于謹哥兒向徐令宜求情,讓長順也跟著他們一起去習武堂:「……人多了,好玩!」,徐令宜自然應了,只是囑咐龐師傅:「1年紀還小,不用勉強,等大一些了再好好地學。」   詵哥兒知道了很是羨慕道:「可惜八弟什麼點心也不缺。要是他像長順一樣的的該多少啊!」語氣很遺憾的樣子。   丫鬟們聽了直笑。   五夫人聽了氣得夠嗆,又聽說徐令宜還準備讓黃小毛和劉二武、長安等小廝也跟著龐師傅習武,五夫人不由找了徐令寬嘀咕:「這樣有點不合適吧?」,「有什麼不適合的!」,徐令寬笑道,「,既然要習武,身邊自己要有幾個陪著過招的人。要不然,學些huā拳繡腿有什麼用啊!」   五夫人不好反駁」過了幾天,偷偷去看孩子都在幹什麼。   龐師傅住在離雙芙院不遠的秀木院。   秀木院原是個武堂,為了讓孩子們習武,徐令宜特意在一旁蓋了個小小的三間瓦房安置龐師,還特意拔了小廝給龐師傅用。   五夫人扶著丫鬟的肩膀,站在牆院上的青石條凳裡透過huā牆朝裡望。   謹哥兒、詵哥兒、黃小毛、劉二武、長安,五個人一字排開,正在院子〖中〗央蹲馬呢!春寒微峭的時候,幾個孩子額頭上都有汗。   龐師傅四十來歲,身材高大魁梧,臉龐方正,沉著臉坐在屋簷下的太師椅上,顯得很威嚴。喝斥在幾個中間穿行的長順:「你給我老實待在一旁。不然,你也跟著去蹲馬步去。」   長順一聽,立刻學著謹哥兒的樣子蹲了個馬腳。可不過幾息的功夫,他就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六少爺」大哥……」,長安有些擔憂地回過頭去,剛想勸慰弟弟兩句,就看見龐師傅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像拎小雞似的把長順拎到了太師椅旁,然後拿著茶几上放著的戒尺在空中揮舞了幾下」划過空氣的戒尺發出「叭叭」,幾聲響,這才神色冷竣地重新坐到了太師椅上。   長順乖乖地立在龐師傅的身後,再也不敢動了。   五夫人看著眉頭微蹙,然後看見自己的兒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五夫人不由臉色鐵青,低低地輕呼了一聲。   只感覺那龐師的目光像箭一樣射過來,又隨著龐師傅扭頭突然消失在空中。   五夫人心一顫,正想看個明白,詵哥兒已大聲呻吟道:「龐師傅,我,我不行了」要歇會!」他氣喘籲籲的,語不成句。   只是還沒有等龐師傅說話」五夫人就看見謹哥和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龐師傅,我」我也要歇會!」   龐師傅的眉頭就緊緊地鎖成了個「川」字。   他看了看雖然手腳發顫卻依舊在那裡蹲馬腳的長安,想了想,沉聲道:「六少爺,七少爺,一柱香的功夫還沒有動呢!」   兩個孩子就苦著臉爬了起來,重新沉腰蹲下。   龐師傅就拿著戒尺戒輕輕地打著兩人的身體,只到兩人蹲姿適合他的標準,他這才轉身在太師上坐下。   五夫人看著心裡有點起火。   詵哥兒不過是來玩玩,用得著這樣認真嗎?   她抿著腳往內院去,迎面碰見十一娘。   「四嫂這是去哪裡?」想到兒還蹲在那裡,五夫人的笑容有點勉強毗——她要儘快找到徐令寬把兒子領回去!   「我去看看謹哥兒!」十一娘笑道,「第一天去上課,也不知道頑皮不頑皮?」,五夫人一聽,忙訴苦道:「那龐師傅實在是粗暴,竟然用戒尺打孩子!」   十一娘嚇了一大跳,忙過去看。   見幾個孩子都癱在地上,龐師傅蹲在一旁道:「你們休息一下,過一柱香的功夫我們再蹲馬步。」,孩子們發出一陣呻吟聲。卻沒有誰哭鬧!   十一娘笑著句了正屋。!~! 第六百二十九章成長(下)   待謹哥兒回屋,十一娘見他滿頭是汗,忙給他擦身子、換衣笑著問他:「師傅好不好?」」   「好!」,謹哥兒大聲道,兩眼發光,「他的箭能從銅錢的洞裡穿過去射在大樹上。還能一掌把三塊疊在一起的磚打碎。很厲害的!」」   崇拜是最好的老師。   十一娘笑著親了親兒芋的面頰:「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謹哥兒搖頭,笑嘻嘻地道:「我蹲了三柱香的馬步。七弟只蹲了兩柱香的馬步。」」很自豪的樣子。卻不說長安和黃小毛、劉二武蹲了多長的時間。   十一娘失笑。   想到她去時孩子們都在休息。謹哥兒這三柱香的功夫應該是分三次蹲的。   看樣子,龐師傅採取的是循序漸進的方式。   十一娘對龐師傅的第一印象很好。   她適時表揚兒子:「謹哥兒可真行!」」又輕聲道,「詵哥兒年紀比你小,自然沒你蹲得時間長!」」一面說,一面領著他到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坐下,剝了個桔子他吃。   謹哥兒聽了情緒略有些低落,但見母親笑盈盈地餵桔子他吃,他又高興起來:「娘,師傅說,讓我們每人制一把小弓箭,師傅以後還要教我們學射箭。還要做短褐,這樣練拳、蹲馬腳的時候很方便。他還讓人在院子裡做了梅花樁,不是一個哦,是兩個。」」他興致勃勃地比劃著,「比我還要高。連在一起。說我們要是馬步蹲好了,就可以走梅花樁了……」」   正說著,徐令宜回來了。   「怎麼早?」」十一娘有些詫異。   謹哥兒已溜下炕撲到了徐令宜的懷裡,「爹爹,爹爹,我今天蹲馬步了。蹲了三柱香!師傅說我比詵哥兒蹲得好。」」   今天是謹哥兒第一次去習武堂,徐令宜嘴上不說,心裡惦記著。見謹哥兒興衝衝的,他眉宇間也有了一絲飛揚。   「不錯,不錯!」徐令宜把謹哥兒抱放到了炕上,「你跟著龐師傅好好說,等你能上梅花樁了「」,」他沉吟道,「爹爹獎你一把寶劍好了!」」   「不行!」」十一娘接過小丫鬟奉的上的茶放在了徐令宜面前」沉聲道,「獎什麼不好,要獎寶劍!」」   「好啊!好啊!」」謹哥兒興奮極了,無視母親的反對,笑得眉眼彎彎,像個小狐狸似地道,「我要爹爹書房裡懸著八寶琉璃劍穗的那柄寶劍!」」   徐令宜一愣,繼而大笑。   「這可是你說的!」」他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兒子,豪爽地道,「只要你能站梅花樁了,我就把那寶劍送給你。」」   謹哥兒本能地感覺不對勁:「我……我……」,他看了蹙眉看著他的母親一眼,又看了笑得十分開懷的父親一眼,猶豫了半晌,然後lù出副毅然決然的模樣兒:「娘說了,不讓獎寶劍。我,我不要寶劍了!」」   徐令宜夫妻很是意外,徐令宜更是道:「怎麼又改變主意了?那你要什麼?」」   「爹爹分明一副看我笑話的樣子!」,謹哥兒嘟呶道,「我才不上當呢!」」說著,他歪了腦袋思付道,「我,我要把弓箭,要把漂亮的弓箭。」」   徐令宜哈哈地笑著,回頭對十一娘道:「我們兒子可不得了,學會察顏觀sè了。」」然後很是感慨地笑著問兒子,「你為什麼想要爹爹的那把寶劍?」,「它好看啊!」」謹哥兒想也不想地道,「那個劍鞘是金鑲玉的,還綴了三顆紅寶石,比娘花釵上的還要大呢!」」   徐令宜笑容漸斂,直起腰,喊丫鬟去把那寶劍拿進來。   十一娘望著徐令宜斂去笑容後不怒自威的臉」lù出淡淡的笑容。   丫鬟很快就拿了劍過來。   徐令宜把劍遞給謹哥兒:「拔出來!」」   謹哥兒狐疑地接過劍,按了劍鞘,使勁把劍拔了出來。   劍身明亮照人。   徐令宜指了炕桌:「你試錢!」」   這可是娘親的桌子。   謹哥兒不禁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笑坐在好裡,表情帶著幾分鼓勵。   謹哥兒不再猶豫,雙手握著劍柄,使勁朝炕桌劈去。   黑漆炕桌,連個痕跡也沒有。   他驚訝地望著父親。   徐令宜mō了mō兒子的頭:「漂亮、華麗的東西,並不一定就是好東西!」」   謹哥兒若有所思。   徐令宜扭頭朝著十一娘笑了笑,笑容裡充滿了欣慰。   看著孩子這樣一天天地長大,會有一種什麼也比不了的成就感。   十一娘笑容更盛,輕輕地把兒子摟在了懷裡。   謹哥兒有些不好意思衝徐令宜笑了笑。   「好了!」」徐令宜讓丫鬟把寶劍放回書房,一副不計前嫌的樣子,笑著對謹哥兒道,「那我們說好了,你要是能走梅花樁了,爹爹就獎把弓箭你。」」   「爹爹等著,我很快就能走梅花樁了。」謹哥兒tǐng著小xiōng脯保證。   徐令宜和十一娘都笑起來。   謹哥兒就說起龐師傅來,怎樣厲害,怎樣教他蹲馬步,還在下炕演示給徐令宜看,拉了十一娘和徐令宜跟著學。十一娘陪著兒子玩,跟著他蹲馬步,自然是沒個樣子。惹得徐令宜大笑。十一娘就拖徐令宜下水。謹哥兒看了直嚷「爹爹比龐師傅蹲的馬步好看」」。十一娘笑得直不起腰來。徐令宜皺著眉頭「不要總講好看,要實用」」,話沒有說完,自己也笑起來……屋裡子歡聲笑語,比過年還熱鬧。這氣氛一直延續到吃完飯,徐嗣諄和徐嗣誡來給十一娘、徐令宜問安。   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徐令宜臉上掩也掩不住的愉悅讓兩人有些面面相覷。   謹哥兒就繪聲繪sè地把剛才發生的事講給兩人聽。   徐嗣諄和徐嗣誡都很是吃驚。待隨徐令宜、十一娘去給太夫人問過安後,兩人延著甬石道出了內院。   春天的夜晚,月明星稀,風撲面不寒,柳樹溫順而柔美的靜立在那裡,有種萬木扶蘇後的柔和。   徐嗣誡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他剛才進內室時謹哥兒賴在十一娘懷裡撤jiāo的樣子。   母親的目光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六弟,嘴角微翹,眼角眉梢都帶著淡淡的笑意,靜謐安寧如這皎皎月光,「那個生他的人,是不是也曾這樣抱過他呢?   念頭一閃而過,如窺測了不德之事般,他惶惶然地抬頭看見一雙關切的眸子。   「怎麼了?」」徐嗣諄笑道,「臉色煞白。」」說著,他lù出戲謔的表情,「1難道說,你看到鬼了!」」說完,還做了個張牙舞爪的動作。   昨天他們在院子裡賞月,和丫鬟們講鬼故事了。   「不是!」」徐嗣誡如同在辯解什麼般,語氣非常的急促不僅沒有了平常的平和,而且還顯得有些尖銳,「我什麼也沒有想!」」   徐嗣諄停下腳步困huò地望著他:「你……」」   自己這是怎麼了?   徐嗣誡深深地吸著氣,想平復自己的心情,卻不知道他這個樣子落在徐嗣諄的眼裡,更覺得徐嗣誡有事瞞著他。   「那是為什麼?」」徐嗣諄神色擔心地望著徐嗣誡。   對著如好友般的哥哥,徐嗣誡沒有辦法說謊,角嘴翕動,半晌無語。   挑燈的是徐嗣諄身邊的小丫鬟峨蕊,她的xìng子一向活潑。見狀「撲哧」」地笑:「四少爺您就別逼五少爺了。難道五少爺心裡害怕也要一五一十地告訴您不成?」」   也是!   徐嗣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神色顯得很是有些尷尬。   有春風吹過,輕柔溫暖如母親的手。   徐嗣諄帶著歉意的表情讓徐嗣誡有些無地自容。   「不是!」」徐嗣誡否認,「我是想到剛才母親抱著六弟,那麼親呢……我就想我小時候會不會,也這樣……」」鬼使神差般,就把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一時間,他羞得無地自容。   徐嗣諄怔愣片刻,突然笑起來:「原來五弟是在吃六弟的醋啊!」」他攬了徐嗣誡,「你小的時候母親也是這樣抱著你的啊!」」說著,他低聲道,「我那個時候也覺得有點吃醋呢!」」他哈哈哈地笑著,「不過你比我小」我就讓著你了。」又笑著勸他,「六弟比我們小,我們也要讓著他才是!」,「我知道了!」」徐嗣誡根本沒有聽清楚徐嗣諄到底說了些什麼,他只想快點離開這裡」好像這樣,就可以把剛才那種仵逆的想法一同留在這裡似的,「我們快點回去吧!明天一早先生還要考我們功課呢!」」   「糟糕!」」徐嗣諄也慌起來,「你不說我還把這件事給忘了!」」拉了徐嗣誡,「快走!」」   月亮如銀盤,高高地懸掛在天空,俯視著兩個有些失措的身影。   謹哥兒的高興只維持了兩天,第三天早上,徐令宜和十一娘剛剛起來,阿金就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侯爺,夫人,您們快去看看吧,六少爺,六少爺不能起g了。」」   夫妻倆人神色俱變。   十一娘拔tuǐ就往西廂房跑去。   徐令宜畢竟是男人,比十一娘鎮定多了,沉了臉問阿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阿金眼淚在眼睛裡直打轉:「奴婢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奴婢們服shì六少爺穿衣……六少爺突然「哎喲,一聲,抱著tuǐ就倒在了g上哭了起來……」」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一向鎮定的徐令宜lù出惶恐之sè來。   他三步並做兩步出了正屋。 第六百三十章脾氣(上)   東廂房正屋裡,雖然丫鬟、婆子林立,卻落針可聞。   十一娘坐在謹哥兒的g邊。   「哪裡疼?」她神色間難掩焦慮,語氣卻和平常一樣溫柔鎮定。   謹哥兒白玉般的小臉上掛著淚珠兒,扁著嘴指著tuǐ:「這裡疼」   十一娘捋他的kù管。   謹哥兒大叫起來:「娘,好疼好疼」   十一娘心裡著急,動作卻更輕柔,把他的kù管捋到了大tuǐ。   白淨細nèn的皮膚,連個細小的印子也沒有。   不是外傷……   十一娘想到謹哥兒這些兩天跟著龐師傅蹲馬步。   難道是突然間運動量加大引起了肌肉酸疼?   她輕輕地撞了撞謹哥兒的tuǐ:「是疼還是酸?」   謹哥兒答不出來。   徐令宜的身影夾著道寒風闖了進來。   「傷到哪裡了?請了大夫沒有?現在還疼不疼?」他語速很快,但吐詞清晰,聲音低沉,隱隱透著幾分威嚴。一面說,一面坐到了g邊的錦杌上。眼睛打量著謹哥兒的tuǐ,嘴裡卻吩咐神色惶惶地站在一旁的紅紋:「把黃小毛和劉二武叫進來」   紅紋應聲而去。   「已經差人去請大夫了」十一娘急切地道,「不碰就不疼,一碰就疼。侯爺,您看,會不會是蹲馬步蹲的?」   徐令宜本身是習武之人,應該有這方面的常識吧   「應該不會」徐令宜的表情很嚴峻,望著兒子的目光卻透著擔憂,暴lù了他此刻的心情,「龐師傅教過比謹哥兒更小的孩子。有經驗。」說話間,紅紋已帶了黃小毛和劉二武進來。   兩人顯然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顯得憂心忡忡的。徐令宜和十一娘都在場,兩人行了禮後就有些失禮地踮著腳朝謹哥兒張望。   「六少爺嚷著tuǐ疼。」徐令宜淡淡地望著兩人,上居者的肅然還是讓兩人戰戰兢兢的,「六少爺可曾磕到哪裡或是碰到哪裡?」   黃小毛和劉二武想了想,劉二武道:「小的天天跟著六少爺,這兩天六少爺不是在秀木院就是在夫人的正屋裡,哪裡都沒有去……」聲音微微帶著點顫抖。   有個小腦袋從門帘子裡探了進來,又很快地縮了回去。   「怎樣?」帘子外的長安悄聲地問弟弟。   長順奶聲奶氣地道:「六少爺沒有哭了。侯爺和夫人都坐在旁邊看著六少爺」   沒有哭,那就不疼了   長安透了口氣。   他潑了六少爺的面子,夫人雖然說他做的對,還讓他和弟弟都進了府,可祖父還是有點擔心六少爺會看他不順眼。沒想到六少爺雖然待他不像黃小毛、劉二武那樣親熱,可也沒有挑他的刺。   長安想著,牽了弟弟的手準備出去,卻發現弟弟手上攥著顆糖。   長順對哥哥道:「吃了糖,就不疼了」   長安笑了笑。   六少爺待長順很不錯。   說起來,六少爺還是個很不錯的人   他表揚弟弟:「長順真乖」   有小廝跑了進來:「快稟了侯爺和夫人,太醫院的劉醫正來了」   旁邊當差的小丫鬟liáo簾而入。   丫鬟、婆子都避到屏風後面,十一娘起身站在了g邊,把地方讓出來給謹哥兒把脈。   劉醫兒不由瞥了徐令宜一眼。見他神色如常,忙斂了心思幫謹哥兒把起脈來。   「六少爺脈象沉穩有力……」半晌,劉醫正沉吟道,「沒什麼不妥之處。要不,請了謝太醫來看看,他擅長看小兒奇症。」   徐令宜立刻讓人去傳了謝太醫。謝太醫瞧了半天,也覺得脈像很正常,望著臉色yīn沉的徐令宜,他推薦了吳太醫。吳太醫推薦了孔太醫……太醫院的大夫流水似的進進出出。   十一娘坐在謹哥兒的g前,陪著謹哥兒說說笑笑,心裡卻像沸騰的水,咕嚕嚕冒著熱氣,前世知道的什麼白血病、骨髓炎全都想到了,只恨這時代為什麼沒有B超,又恨自己當初為什麼不學醫科……   聽到動靜的太夫人和二夫人一前一後的趕了過來。   看見平時活蹦亂跳的謹哥兒躺在g上,坐到g邊眼淚就落了下來。   二夫人見十一娘hún不守舍的,拉了給她報信的項氏細細地問起來。   知道幾位太醫都診不出個所以然來,二夫人為謹哥兒把了脈。   「怎麼樣?」太夫人面lù希冀地望著二夫人。   「脈像沉穩有力……」二夫人猶豫道,「好像沒什麼問題……」   太夫人一聽,立刻站了起來,高聲喊著杜媽媽:「快,幫我準備朝服。我要進宮去。看皇后娘娘有沒有什麼辦法」   「幾位太醫都說沒什麼事」徐令宜忙道,「讓躺一天看看再說。您就別讓皇后娘娘也跟著擔心了」   「怕就是怕這突如其來的病。」太夫人想到二兒子的去世,「你們可不能聽之任之。」執意要進宮。   詵哥兒去了秀木院,這才知道謹哥兒病了。   他去看謹哥兒。剛進院子,五夫人抱著誠哥兒過來探病。他跟著母親的身後進了屋。   太夫人幾個湊在一起小聲議著謹哥兒的病,詵哥兒就趴在g邊和謹哥兒說話。   「那你今天不能去蹲馬步了?」   謹哥兒沮喪地點了點頭:「我tuǐ一動就疼。」   「那我就要趕到你頭裡了」詵哥兒有小小的得意,「你昨天蹲了五柱香,我昨天蹲了兩柱香,今天再蹲兩柱香,明天再蹲兩柱香……」他板著指頭算著,「就比你多一樁香了」高聲地嚷著。   謹哥兒瞪著他,不甘地道:「你等著。我好了,每天蹲六柱香,一天就能趕上你」   兩個孩子的爭執立刻引起了大人的注意。   「詵哥兒,」十一娘蹲在謹哥兒的面前,「你剛才說什麼?」她的眼底透著幾分期盼,表情因此顯得有些熱切,「你蹲了兩柱香,謹哥兒蹲了五柱香……」   詵哥兒臉色微紅,有些怯意地看了一眼五夫人。見五夫人一副認真聽他說話的樣子,他這才赧然道:「我蹲得最少……六哥蹲得最多……比師傅規定的還多蹲了兩柱香的功夫」   「真的」如柳暗花明又一村般,十一娘心裡隱隱有了一份希望,她問謹哥兒,「你昨天蹲了很長時候的馬步?」   謹哥兒點頭,大聲道:「我比黃小毛和劉二武還多蹲了一柱香的功夫。」   徐令宜也反應過來,他不再像剛才那樣小心翼翼,而是不顧謹哥兒的喚疼地搓著謹哥兒的小tuǐ,過了好一會才放手,淡淡地道:「你試試,看tuǐ還能動不能動?」   謹哥兒半信半疑地伸了伸tuǐ。   「沒有剛才那麼疼了」他面lù驚喜,「娘,沒有剛才那疼了。」又望著太夫人,「祖母」   大家全都鬆了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太夫人拉著謹哥兒的手,十分歡喜。   孩子太小,又是初學,馬步蹲長了,不僅起不到強身健體的作用,而且還會傷了身體。   「簡直是亂來」徐令宜的臉沉了下去,叫了黃小毛和劉二武進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兩人低了頭:「龐師傅不讓,可六少爺非要蹲不可……」   太夫人想到這位龐師傅是大姑爺介紹過來的,她雖然yù言又止,臉上卻lù出幾分不以為然來。   十一娘沉浸在孩子沒事的喜悅中,哪裡注意到這些。抱著謹哥兒親了又親:「你這孩子。誰能一口氣吃成胖子。要慢慢來才行。以後可以聽師傅的話,不可自作主張。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謹哥兒躲到十一娘懷裡。   徐令宜幫兒子揉著tuǐ。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十一娘只生了這一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可怎麼好。五夫人鬆了口氣,「我還讓人帶信讓五爺回一趟。這下我們也都安心了。」然後吩咐丫鬟差了小廝去給徐令寬報信,免得徐令寬擔心。   項氏忙端了熱茶給十一娘:「婆婆,您喝口熱茶」又扶她坐到了一旁的小杌子上。   徐嗣諄聞訊趕了過來。   見徐令宜在幫謹哥兒揉著tuǐ,他恭敬地站在一旁。   十一娘喝了茶,感覺好多了。見徐嗣諄一個人,還有點不習慣。道:「怎麼不見誡哥兒?」   徐嗣諄笑道:「中午還一起回來的。我留他在我屋裡吃飯,他說還有書沒有背。在屋裡背書,下午沒有去雙芙院。我已經讓人去叫他了」   「既然在背書,就不要叫他了」十一娘忙道,「功課要緊馬上到用晚膳的時候了。」   用了晚膳,徐嗣誡該進來給十一娘問安了。   既然謹哥兒不是什麼大病……徐嗣諄吩咐了碧螺一聲。   晚上徐嗣諄和徐嗣誡一起來看謹哥兒。徐令宜不在,徐嗣諄就望著謹哥兒哈哈地笑。謹哥兒不好意思,把頭藏在十一娘的懷裡不出來。   十一娘笑著mō了mō兒子的頭:「好了,好了。明天記得去給祖母、二伯母和五嬸嬸道謝。」   謹哥兒悶悶地「嗯」了一聲。   徐嗣諄還想調笑他兩句,徐令宜和徐令寬說著話走了進來:「換個師傅,再來的人肯定要打聽龐師傅走的原因。到時候就更不敢管教孩子了。不如好好和龐師傅說說。他知道我的心意,也就知道該怎麼管謹哥兒了……」   徐令寬的注意力已經放到了謹哥兒的身上,胡亂地朝哥哥點了點頭,笑著喊謹哥兒:「哎喲,我們謹哥兒還害羞呢」   相比徐令宜,他親切又開朗,孩子們都喜歡他。   謹哥兒轉過頭,悶悶地喊了聲「五叔」。   「怎麼樣?tuǐ還疼嗎?」徐令寬半蹲在g前望著謹哥兒,「好了五叔帶你去划船去」   謹哥兒眼睛一亮,但旋即眼神一黯,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好了要去蹲馬步。不然就趕不上黃小毛和王二武了」   ※   先貼個草稿等會改錯字。 第六百三十一章脾氣(中)   「謹哥兒的話讓大家都很意外,但更多的是高興。   徐令寬哈哈大笑,故做姿態地輕輕朝著謹哥兒的肩膀捶了一下:「不錯,不錯。我們謹哥兒這才剛剛啟蒙,就懂道理了。行」行,行。等你沐休的時候,五叔再帶你去划船好了!」   「好啊!」謹哥兒今年還沒有划過船,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大聲道,「五叔到時候可別忘了。」,說完,想起詵哥兒」「還有七弟!」   「那是當然的了!」徐令寬笑道,扭頭問徐令宜,「謹哥兒過兩天應該能下地了吧?」,徐令宜點頭,眼底欣慰的笑容雖然柔和了他冷峻的表情,可看上去還是顯得很嚴肅:「過兩天就能下地了!」他說著,叮囑兒子,「做什麼事都要動腦筋,不能一味的蠻幹。就是這習武,也講技巧。蹲在那裡,要想著師傅為什麼要你這樣蹲著?是練腿力還是練臂力?如果是練腿力,練到哪種程度才算練好了?為什麼要練到這種程度?」   他說話的時候徐嗣諄垂手恭立在一旁,待徐令宜送徐令寬出門,他立刻活潑起來。悄聲對謹哥兒道:「教我習武的師傅說了,蹲馬步是為了練腿力。只有下盤穩了,才不會摔鬼……」   謹哥兒聽看來了精神,和徐嗣諄說話:「那你剛蹲馬步的時候,蹲幾柱香?」   「蹲半柱香!」徐嗣諄道,「剛開始幾天很不習慣,時間長了,慢慢就好了。現在我能蹲三柱香的功夫。還可以射十步的箭。」語氣裡有點小得意。   這對他來說,的確是個很大的進步!   謹哥兒不以為然:「詵哥兒都可以蹲兩柱香!」   徐嗣諄赧然,但並不因此退縮。他臉上浮起一團紅雲,笑道:「,我一步一步的來」也可以蹲三柱香了。所以說」鞋步也可以積千裡!」他一向敦厚,就是指責謹哥兒欲速不達,話也說的很委婉。只是謹哥兒太小,根本聽不懂,反駁他:「等我到你這麼大」我肯定可以走梅huā樁了。不信,你等著瞧好了!」   「好啊!」徐嗣諄笑眯眯地逗著謹哥兒,「那我就等著看好了!」   謹哥兒不悅地……哼」了一聲:「到時候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我又沒和你打賭,何來的輸贏?」徐嗣諄慢條斯理,看在謹哥兒眼裡,就是不相信他的話。   「那我們打個賭好了!」,「賭什麼?」徐嗣諄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讓謹哥兒更惱火。   「你說賭什麼就賭什麼?」   兩在那裡你一句,我一句的打著嘴仗」聽在十一娘的耳朵裡,只覺得溫馨。   她笑望著自進門後就一直沒說話的徐嗣誡:「怎麼了?今天這麼沉默?功課沒做好被先生教訓了?」   「沒有!」徐嗣誡忙笑道,「我沒事!」   他躲閃著十一娘的目光,顯得有些不自在。   十一娘心裡奇怪,想到徐嗣誡身邊都是自己信得過的人,笑了笑,沒有多問,決定明天讓喜兒進來一趟。   那邊徐嗣諄聽到他們的對話,插言道:「母親,您就別擔心了。昨天趙先生還表揚五弟,說五弟這些日子讀書刻苦,功課也做得好!」   十一娘微微翕首。   他能因此而把心思放在讀書上也好!   正說著話,徐令安進來了。   徐嗣諄立刻神色一緊」沒有了剛才的輕鬆隨意。拘謹地和徐令宜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去了太夫人那邊。   十一娘不由嘟呶:「你表情就不能柔和點。孩子在你面前戰戰兢兢的,不像兒子」倒像管事。」   徐令宜皺了皺眉:「長幼有序,尊卑有別。難道還讓我和他像你似的,整天嘻嘻哈哈的。」說著」轉身進了淨室。   十一娘望著他的背影扁了扁嘴。   謹哥兒忙摟了母親的脖子:「娘,我和你說話!」,十一娘望著兒子討好的模樣兒,忍俊不禁,在兒子的面頰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休息了一天」謹哥兒就能下地了。他蹦蹦跳跳的,像個沒事人似的」嚷著要去秀木院。   十一娘還有點擔心,輕輕捏著他的腿問還疼不疼。   「不疼」不疼!」謹哥兒擺著頭,有些不耐煩地道,「娘,我要是再不去,就趕不上詵哥兒了!」   謹哥兒在家裡休息,黃小毛幾個自然也跟著在家裡,詵哥兒卻一天沒落下地跟在秀木院蹲馬步。   十一娘覺得兩個孩子能這樣對習武還是挺有好處的。   「好啊!換件衣裳去。」她笑著打開一旁的雕五百羅漢的黃梨木高櫃,拿出一套寶藍色杭綢短褐,「甘太夫人給你做的,好不好看!」   謹哥兒很喜歡,滿臉笑容地點頭,嘰嘰喳喳地和十一娘說著話,換了衣裳。   十一娘剛要送兒子出來,有小廝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夫人,雷公公來了。說是稟了皇后娘娘之命」來看六少爺候爺正陪著過來呢!」   皇后娘娘怎樣知道謹哥兒的事?   思付間,徐令宜和雷公公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甬路口。   十一娘帶著謹哥兒迎了上去。   雷公公看著呵呵地笑:「今天太醫院的吳太醫去給太子妃診脈,皇后娘娘這才知道六少爺傷了腿,急得不得了,立刻就差了咱家來看看。」   十一娘聽著嚇了一大跳:「太子妃身體違和嗎?」,雷公公笑道:「太子妃又有了喜脈!」   「這可是件大喜事。」十一娘歡喜地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進宮恭賀!」   芳姐兒自生了皇長孫後,就一直在調養身體。   「三月後就可以進宮恭賀了!」,雷公公和他們說笑了一會,起身告辭,「皇后娘娘等著咱家回話呢!」   徐令宜自然不能多留,親自送雷公公出門。   十一娘和謹哥兒準備去秀木院。   太子和太子妃差了內侍來問。   一番行禮問候之後,還沒有等徐令宜把人送走,皇上身邊的賀公公來了……接著粱閣老家、竇閣老家、王勵等人紛紛派人來問,周夫人、黃三奶奶更是親自登門拜訪,一時間,徐家車水馬龍,堪比過年。   徐嗣諄就打趣謹哥兒:「,烽火戲諸侯啊!」   謹哥兒聽不懂」卻知道哥哥說的不是什麼好話,雖然氣鼓鼓的,卻什麼也沒有說,回去悄悄問十一娘什麼是「烽火戲諸侯」。   十一娘講給他聽。   他立刻明白過來,跑去找徐嗣諄算帳,徐嗣諄最後賠了他一個和田玉的蘿蔔才算完事。   謹哥兒又開始跟著龐師傅蹲馬步,沒幾天就跟十一娘嚷好無聊,要隨風把他養的鳥都掛到秀木院的屋簷下:「……,聽幾聲鳥叫也好啊!」   十一娘啼笑皆非:「做事要專心。蹲馬步就蹲馬步,聽什麼鳥叫」   謹哥兒應了,沒再提這井事。   十一娘也就沒放在心上。可沒幾天,她就聽說謹哥兒每次去秀木院就帶著他的幾隻哈巴狗。他蹲馬步的時候,幾隻狗或在他身邊繞來繞去,或趴在臺階上看著,聽到陌生的腳步就衝著一陣亂叫。弄得黃小毛、劉二武幾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只高興了長順——不是揪這隻狗的耳朵,就是揪那隻狗的尾巴,玩得不亦樂乎。龐師傅不勝其煩,說了謹哥兒幾次。謹哥兒不帶狗了,把幾隻孔雀帶了過去。龐師傅表情嚴肅地糾正孩子的姿態時,那幾隻孔雀就在秀木院裡閒庭信步,幾個孩子的目光就隨著孔雀搖曳著。   龐師傅臉色很不好看,想來想去,找了個機會清白總管喝酒。   白總管摸了半天的腦袋:「要不,我幫你和管青說說。他屋裡的,在夫人身邊做管事媽媽。」,公卿之家的子弟出路在恩蔭上。西席的作用就沒有需要通過科舉走仕途的官宦之家重要。加之公卿之家的子弟自恃出身簪纓」不免有些目下無塵,行事嬌縱。自然不會把那些十年寒窗苦的落第秀才或是舉人放在眼裡。因此一般的人都不願意到公卿之家來做西席,遇到頑劣的子弟受氣不說,還難以教出一個能金榜提名的學生出來,白白浪費許多光陰,沒個名聲。更別說大家都重文輕武。拳腳師傅也就等於是個護院,自然少了幾分尊重。   龐師傅進了京才看明白。對白總管的提攜謝了又謝,不禁感嘆:「我受了你們家大姑爺的大恩,這才答應來府上教兩位少爺拳腳功夫。當時你們家大姑爺託付了又託付」讓我千萬要教六少爺實底。要不然,我也不會這樣上心了!」,白總管不好多說。   教四少爺拳腳的那位師傅就比龐師傅要隨和多了。教了四少爺這麼多年」只當是陪著玩。   這樣看來,這位龐師傅還是個實在人。   他就找了個機會跟管青說,管青聽說這事涉及到六少爺,特意進了趟府,告訴了琥珀。琥珀不敢瞞著十一娘,回去就跟十一娘說了。   「我不讓他帶鳥,他就帶狗。師傅不讓他帶狗,他就帶孔雀……」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晚上給謹哥兒講完了故事,和謹哥兒說了半天「做事不能三心二意,不然什麼事都難做好」,之類的話,謹哥兒這才勉強同意以後再也不帶這些東西去秀木院了。   為了獎勵謹哥兒,十一娘吩咐廚房做了各式各樣的糕點和孩子們喜歡吃的小吃,帶著氈毯、小几,和孩子們去了麗景軒旁的桃huā林。在桃huā林的草地上鋪了氈毯,放上小几,擺了糕點、小吃,大家圍坐在桃huā樹下,吃吃喝喝,說說笑笑。春風吹過,桃huā如雨,簌簌落在身上,讓人的心情也如這春光般明媚起來。!~! 第六百三十二章脾氣(下)   晚上卸妝的時候,有兩片jiāo柔的桃huāhuā瓣隨著十一娘烏黑青絲的散落飄零在光鑑如鏡的青石地上。   歪在g上看書的徐令宜望著妻子墨青sè挑線裙旁的粉sèhuā瓣,不由笑道:「今天玩得可好?」,「嗯!」十一娘側身望了徐令宜,「陽光照在人身上懶洋洋的,桃huā和李huā都開了,把蜂mì和蝴蝶都引來了。謹哥兒和詵哥兒帶著群哈巴狗在桃huā林裡捉蝴蝶,我們就在那裡聽誡哥兒吹笛子。歆姐兒xiao丫鬟們跑去摘了很多野huā扎手串兒戴……我還在想,三月三要不要像今天似的,把宴請放在桃huā林裡。後來又一想,草叢裡有不知名的xiao蟲子,要是誰被咬著了可不得了。」   「可以到穹凌山莊啊!」徐令宜放下手中的書,「那裡地勢高,吹拂面,也另有滋味。」   「也想過。」十一娘把長長的青絲隨手綰了個纂兒」「就怕黃夫人、鄭太君爬著吃力一一她們的年紀可都不xiao了。」說著,坐到了g邊,「還是像往年一樣在huā廳吧!要是勤哥媳fù他們這些xiao字輩想到處走走看看,就讓諭哥兒媳fù陪著就走了。」   徐令宜點頭,說起謹哥兒的功課來:「,聽趙先生說,一本《幼學》他認識大半本字,只會寫幾個簡單的字……」頗有些擔心的樣子。   「當初只告訴他認字,沒要他寫字。」十一娘笑道」「一來是他年紀xiao,握筆都沒力,我怕他養成不好的寫字習慣;二是他靜不下來,寫著寫著就畫起畫來。我怕勉強他寫字,到時候他看著生厭」不願意練」就隨著他了。如今他跟了先生啟méng,先前認識幾個字,不管是習字還是讀書,都應該比一般的孩子快一點才是,學著也就會有興趣了。」   一下顧及這,一下顧及那的。徐令宜覺得十一娘太過jiāo慣孩子了。   他xiao時還不是不喜歡寫字,被父親幾板子打在手掌心裡,手腫得老高,還不是吭都不敢吭一聲,乖乖地坐在那裡描紅。長大後也沒說就不讀書寫字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眉頭微蹙,暗暗留心謹哥兒的功課。   過了最初幾天,謹哥兒的學業漸漸開始有了規律。他每天早上寅正三刻就醒。早餐常常是一杯羊nai一個金銀饅頭或是兩個xiao籠包子」再吃半個蘋果之類的。卯初還差一刻準時到秀木院」卯初正式開始蹲馬步。卯正三刻回屋,盥洗換衣」再跟著他們用早膳,去給太夫人問安,辰初三刻到芙院。   趙先生除了教謹哥兒,還教徐嗣諄和徐嗣誡。年紀不一樣,教的東西也不一樣,安排也不一樣。他早上給謹哥兒講一個時辰的《幼學》,然後給徐嗣誡講《論語》。在給謹哥兒講課的時候,徐嗣誡就練字。等給徐嗣誡講課的時候,謹哥兒則背書。徐嗣諄就在一旁練字或是做文章。   午初下學。徐嗣諄和徐嗣誡各回各屋吃院,偶爾也會在一起吃飯。謹哥兒則回內院」用了午膳,歇個午覺,就到了末正。再由丫鬟服shì著去雙芙院。   下午,全是徐嗣諄的課。他描紅,徐嗣誡或練字或做趙先生留的功課。   正如十一娘說的那樣。對於認識的字,謹哥兒很快就學會了寫。雖然寫得不好,但這種讀寫的速度還是讓趙先生很驚訝。   他教了徐嗣諄和徐嗣誡好幾年,已經習慣了在孩子們身上找優點。沒優點都能找出點優點來,何況謹哥兒本身就聰明伶俐,活潑又愛說話」他自然是讚不絕口。   被先生這麼一誇,本來就坐不住的謹哥兒就開始有幾分得意」加之初上學的新鮮勁過去了,練字也就沒有剛開始那麼用功。常常寫著寫著就下位和正在聽趙先生講課的哥哥們嘀咕」嚴重影響了趙先生的教學。趙先生想了想,讓人帶話給十一娘,讓謹哥兒下午就在家裡描紅。   辦完了三月三的宴請,接下來只有四月初八佛生日和四月二十六太夫人的生辰、五月初五的端午節是比較重要的節日,十一娘也閒了下來,趙先生這麼一提,她立刻應了。每天下午陪著謹哥兒練字。   看著謹哥兒靜不下心,十一娘就和兒子約定:「如果能認真的練兩刻鐘,就讓你玩一刻鐘。」   此時正是奼紫嫣紅、鳥語huā香的季節,往年他都在後huā園裡摘huā捉蟲、逗狗餵鳥」心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聞言笑彎了眉,立刻大聲應「好」,低了頭,認認真真的描紅。一個月下來,大有長進。   徐令宜見著鬆了口氣,把心思放到了廟堂之上。   前些日子,有股倭寇流竄到了舟山一帶,燒殺搶掠了幾個村子,皇上大怒,靖海侯被問責,福建總兵、參將,淅江總兵、參將等大大xiaoxiao三十幾個官員被免職,其中福建總兵和淅江總兵還被解職押送燕京受審。   有人再次提起禁海,也有人說起徐令宜當初西北平luan的事。   他開始聽著只是一笑了之。   這幾年福建不太平,每當有什麼事的時候,就有人提這樣的話。可不曾想,這次太夫人生辰,陳閣老和*閣老前後腳來給太夫人祝壽,sī下卻不約而同地探他的口氣,問他願不願意去福建巢倭。他在家裡閒得發慌。當時一聽,頗為心動,可仔細一想,就歇了這心思,當時就回絕了。但心裡還是有點不安。陳閣老是首輔」竇閣老這幾年氣勢如虹,早已凌駕於資歷比他老的粱閣老等人之上,頗有陳閣老之下,眾閣老之上的姿態,如果這兩人一起舉薦他去福起……後果是很嚴重的。   徐令宜抽空去了趟粱閣老那裡,又和王勵密談了良久,然後在家裡等候消息。   過了端午節,新的福建總兵和淅江總兵上任,他的心這才落定。回屋後和十一娘說起:「……總這樣也不行。得想個辦法向兵部舉薦幾個能打水仗的將領才行。」   十一娘笑道:「馬左文馬大人不是調到福建去了嗎?不如讓他幫您打聽打聽!」   「他要是有人選,早就推薦給兵部了。何至於這樣艱難!」徐令宜苦笑,偏偏自己不方便離京」心裡就有些煩躁起來,看著十一娘眉宇間的靜謐,他不想讓她也跟著心煩,笑著轉移了話題:「聽說三嫂病了,怎樣了?」   十一娘今天帶著項氏和五夫人一起去三井胡同探病。   「只說是xiōng悶氣短。」十一娘笑道」「請劉醫正看過了。說吃幾副藥就好了。我們看三嫂怏怏的,jing神不大好,沒有多留,喝了盅茶就出來了。」說著,她笑起來,「還好我們去探病,不然還不知道儉哥兒的媳fù有三個多月的身孕了!只是辛苦了勤哥兒媳fù,又有在三嫂g前shì疾」又要照顧儉哥兒媳fù。聽說儉哥兒的嶽母逢人就誇勤哥兒的媳fù賢良淑德呢!」   徐令宜想起太子特意宣了謹哥兒進宮讓芳姐兒抱了抱的事,不由笑道:「,她們沒有向你討謹哥兒的衣裳?」又道,「要是這次太子妃生了郡主,我看我們家謹哥兒也能歇會了!」   十一娘也笑起來。   有xiao丫鬟進來:「夫人,白總管來了!」   十一娘讓xiao丫鬟稟了白總管進來。   徐令宜奇道:「你找白總管做什麼?」   「竺香的婚期定在九月,秀蓮也要出嫁了。我屋裡得添幾個人才是。嗯讓白總管幫著挑幾個,讓琥珀帶一帶。」   十一娘瞧來看去,沒有比宋媽媽提及的那個嚴復更好的人選了。寫了封信回餘杭,和五姨娘商量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這門親事。只是這樣一來,竺香就要嫁到山西去。   說活著話,白總管進來。知道十一娘是為找丫鬟的事,忙恭敬地應了。十一娘就讓琥珀到時候和白總管一起去挑人。   謹哥兒扁著嘴跑了進來。   「爹!」看見徐令宜在家」他有點吃驚」恭敬地行了禮就膩到了十一娘的身邊,「娘,娘,我也要找個she箭的師傅!」   「she箭的師傅?」十一娘有些不解,「,龐師傅不是說,等你們能走梅huā樁了,就教你們拳腳功夫,等拳腳功夫練得差不多了,就可以開始學騎馬、she箭了。為什麼還要再找個she箭的師傅啊?」   「娘」,」謹哥兒有些不服氣地道,「七弟的外祖父不僅送了把弓箭給七弟,還派了個人來服shì七弟。   那人拳腳厲害」而且能百步穿楊。我去雙芙院上課的時候,七弟就跟著那個人學she箭。七弟剛才一箭就把我屋裡的梅瓶she著了。娘,您也給我找個she箭的師傅!我每天下了學跟養師傅學,肯定比詵哥兒she得好!」   十一娘很意外。   前些日子五夫人還在太夫人耳邊嘀咕,說詵哥兒xiaoxiao年紀,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習武,太辛苦了,怎麼回紅燈胡同過了個端午節,孫老侯爺就送了個會武技的人在詵哥兒身邊服shì,還sī底下告訴詵哥兒she箭……   她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眼底閃過一絲困huò,顯然對這件事也有些不解。   十一娘想了想,笑道:「詵哥兒只是she到你的梅瓶了,有沒有把你的梅瓶給she破啊?」   謹哥兒情緒低落地道:「只she到了梅瓶,沒有she破!」,「這就走了!」十一娘笑道」「你看蓋房子沒有?先要把地基打好,然後才能砌磚。she箭也是一樣的。你們現在不把力氣練起來,箭she出去就沒有力,不能把梅瓶she的……」   沒等她的話說話,謹哥兒已lù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拔tuǐ就往屋外跑:「,我去跟七弟說去……」   「這孩子,也太好強了些!」十一娘望著兒子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什友都要爭個贏。」   「xìng子好強有好強的好處。」徐令宜不以為然,「要是什麼事都得過且過」不求上進,隨遇而安,那還有什麼出息! 第六百三十三章道歉(上)   漢真的說起來,十一娘也是個好強的人,要不然,前世她不會選擇自主創業,後世她不會嫁到永平侯府來。只是她沒有謹哥兒這樣激進,無關生死的xiao事也不願意退讓一步。   想到這裡,她不由笑了笑。   什麼時候該強硬,什麼時候該妥協,是吃一壑長一智後的無奈,看上去風輕雲淡,灑脫自若,卻帶著幾分滄桑。不像謹哥兒,還是純真率xing的年紀,還不懂得忍讓和遷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隨心所yu,卻顯得朝氣蓬勃。   說不定,她xiao時候也是這樣。只是年代久遠,不記得罷了。   十一娘站在那裡感慨了一番,然後去了huā廳。   她請簡師傅從喜鋪帶幾個技藝高超的繡娘過來幫竺香做出嫁的繡活。   沒想到秋菊也來了。   「夫人」,」她曲膝給十一娘行禮,「從前在餘杭,我和竺香妹妹睡在一張床上。」她說著」眼淚婆娑,「如今她出嫁」我想親自帶人給她繡嫁妝。   餘杭,她們吃了很多苦,卻也因此有了比別人更深厚的情感。   「那你就幫她多費些心。」,十一娘笑著,「這些年她在我身邊幫著我管這管那,我到省了不少的心,卻把她的事耽擱了。」頗有些悵然。   「夫人這話我可不同意。」,秋菊聽了,佯做出副快言快語的樣子,「像當初,我們可是什麼都不懂的人。要不是在夫人身邊服侍,跟著學了這學那的,哪裡有今天?昨天我還和我那當家的說,還是琥珀有福氣」能一直留在夫人身邊。」   「到底管了間喜鋪,眼光見識都不同了。」十一娘知道她這是在勸解自己,笑著對簡師傅道,「現在還知道勸人了!」   簡師傅呵呵地笑,笑容裡難掩欣慰。   十一娘讓秋菊把帶來的huā樣子拿出來,幾個人圍坐在那裡商量起怎樣幫竺香置辦嫁妝來。   外面一陣聲響。   幾個人不由抬頭。   就看見詵哥兒手裡挽著把xiao弓喘著氣兒跑了進來,後面緊跟著怒氣衝衝的謹哥兒。   「四伯母,四伯母……」詵哥兒進men就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六哥他打我!」說話間,十一娘已摟了詵哥兒。   找到了保護傘,詵哥兒立刻變得氣定神閒起來,還得意地瞥了謹哥兒一眼。   「你說謊!」謹哥兒望著躲在十一娘懷裡的詵哥兒,氣得直跳腳,「我只不過是想借你的弓箭用用……」   「就是,就是!」不待謹哥兒說話」詵哥兒衝謹哥兒大聲嚷著,「你看到我she中了你的八寶琉璃碗不服氣,所以想奪我的弓箭……」   「我才不稀罕你的破弓箭呢!」,謹哥兒臉se通紅,「我是看你she站得那麼遠都she中了我的八寶琉璃碗,這才想看看你的弓箭和我的有什麼不一樣的……」   「八寶琉璃碗?」十一娘有些驚訝,「你怎麼把八寶琉璃碗給拿出來了?」   那個八寶琉璃碗有五寸來長,赤橙黃綠青藍紫白,八種顏se如雲霧縈繞」jing美異常。是徐令宜的收藏。謹哥兒看了喜歡,在徐令宜身邊轉悠了好幾天才long到手。擺在謹哥兒的堂廳裡」平時都是紅玟、阿金幾個打掃,xiao丫鬟碰都不敢碰一下兩人卻眼裡只有彼此,你一言我一語,面紅耳赤地乒了起來。   十一娘啼笑皆非,仔細聽了半天,好不容易聽出個大概來了。   原來謹哥兒聽了十一娘的話,立刻得意洋洋地跑到去找詵哥兒,說詵哥兒雖然會she箭,可she出去的箭沒有勁,she不破東西,根本就沒有用。詵哥兒聽了不服氣,拿了箭袋就要和謹哥兒long個明白。謹哥兒就指了個薰香爐讓詵哥兒she,詵哥兒連she五、六箭都沒有she中,就說這薰香爐太xiao了,要換個大的。謹哥兒很豪爽地答應了。還讓詵哥兒隨便挑一個。詵哥兒一眼就看中了那個比臉盆xiao一點的八寶琉璃碗。   謹哥兒不免有些猶豫。   詵哥兒就笑謹哥兒xiao氣。   謹哥兒哪裡聽得這話」立刻就答應了。   結果詵哥兒一箭she過去就she中了那八寶琉璃碗。   謹哥兒傻了眼。   詵哥兒得意地揚著手中的弓箭。   謹哥兒回過神來,要看他的弓箭。還說什麼「這弓箭肯定是把寶弓」之話的話。   詵哥兒不給。謹哥兒就要去奪。   兩個人,一個跑,一個追,在屋裡繞著圈……眼看著弓箭要被謹哥兒奪去了,詵哥兒眼睛一轉,就跑到了十一娘這裡來……,十一娘有些瞪目口呆。   從端午節到現在也不個月餘,詵哥兒就有這樣的成就。或者,詼,哥兒在這方面有天賦?   她思忖著,拉開了兩個孩子:「好了,好了。你是兄弟,有什麼話不能好好地說,這樣吵架可不行!」又道,「你們看,大家都看著你們呢!」   兩人訕訕然地住了嘴,卻彼此不服氣地瞪著對方。   十一娘又勸了好一會,謹哥兒說自己不是要把詵哥兒的弓箭佔為己有,詵哥兒說謹哥兒沒有打自己,兩個人這才扭扭捏捏地拉子拉手,算是和好了。   詵哥兒背著自己的弓箭昂首挺胸地走了,謹哥兒則很鬱悶地回了屋。   十一娘送走簡師傅等人,立刻去了謹哥兒那裡。和兒子窩在臨窗大炕的迎枕上說著話,她打了很多比喻,告訴他「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兄弟齊心,其力斷金」的道理。謹哥兒這才漸漸緩過神來,眉宇間恢復了奕奕神se。   她鬆了口氣。   沒想到第二天在秀木院蹲馬步時,兩個人又為是先蹲馬步還是先學she箭吵了起來。   龐師傅喝斥了幾句,兩個人卻置若罔聞。龐師傅索xing一手一個,反人拎到了院子〖中〗央:「你們兩個,沉腰下馬!」,讓他們在太陽底下蹲馬步。   兩個互相……哼」了一聲,半蹲了下去。   仲夏的太陽很早就升了起來,明晃晃照得人有些煩燥。   謹哥兒蹲了一會,見龐師傅坐在屋簷下的太師椅上喝著茶,就悄悄地向一旁的樹蔭處移了幾步。   龐師傅正在糾正黃xiaomao的姿勢,並沒有發現。   謹哥兒見了,膽子更大又挪了幾歲,蹲在了樹蔭下。   詵哥兒偶爾間回頭,突然發現和自己一起被罰的謹哥兒頭頂上竟然有樹蔭。   他眼睛一轉,立刻明白過來。趁著龐師傅喝斥長安的時候,也朝旁邊挪了幾步。待龐師傅滿意地朝長安點頭,轉身朝屋簷下的太師椅走去時,詵哥兒又向一旁挪了幾步。   這樣一來,他就和謹哥兒一樣都蹲在了樹蔭下。   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印在詵哥兒的衣服上,詵哥兒不由朝謹哥兒望去毗——你能行,我也能行!   謹哥兒一直關注著和他同時被罰的詵哥兒。見詵哥兒挪到了樹蔭下,他不由無聲地笑起來一腓算他還有幾分眼se,沒有傻呼呼地站在那裡曬太陽。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了一起。   一個目光挑釁,一個目帶不屑……兩人各自別過頭去。   「你們兩個幹什麼呢!」,龐師傅震耳yu聾的聲音像雷鳴般轟轟而至,「蹲馬步最要緊的是堅持不懈,你們兩個人竟然私自起身……」說話間龐師傅臉se冷峻地走了過來,重新把謹哥兒和詵哥兒拎到了院子〖中〗央的陽光下,「給我蹲好了!要是再敢起身,我就去告訴侯爺,讓侯爺家法侍候!」,兩個人扎脫不得重新在院子〖中〗央扎了馬步。   「可惡!」謹哥兒望著龐師傅微破的身影,臉漲得通紅。   「到樹蔭下就不能蹲馬步了嗎?」詵哥兒咬著牙。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頗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不甘心。   同仇敵愾立刻讓兩人忘記了剛才的爭執。   一個道:「六哥難道我們就這樣算了不成?」   「當然不能就這樣算了!」另一個道,「得想個辦法才行!」   「六哥有什麼辦法?」,見哥哥和自己想到了一塊,詵哥兒的語氣歡快起來,「你要快點,我看香快要完了!」   謹哥兒呆滯,半晌才低聲吼道:「香燒完了才好。要不然,我們不能動再好的辦法也沒有用啊!」   詵哥兒「哦」了一聲,不再做聲。   「日為眾陽之宗月乃太陽之象。」謹哥兒大聲地背完了昨天學的《幼學》。   趙先生不住地點頭:「不錯,不錯!」說著放下了書,拿出自己早已寫好的大字,「今天就描這幾個。」,謹哥兒恭敬應「是」,高高興興地接過了宣紙,眼底閃過一絲狡黠,親暱地拉了拉趙先生的衣袖:「先生,您最怕什麼?」   趙先生想了想,笑道:「,我最怕言而無信!」   「我說的不是這個!」謹哥兒笑的燦爛,「我是問先生最怕什麼東西?比如說,老虎啊!狼啊!」   「哦!」,趙先生笑道,「我最怕癩蛤蟆。感覺很髒。」   「原來先生怕癩蛤蟆啊!」謹哥兒笑容夏日的陽光,耀眼的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睛,「那我回去描紅了!」   雖然不知道學生為什麼問這個問題,但趙先生謹哥兒的乖巧還是欣慰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龐師傅剛背手立在臺階上,一旁的草叢裡就蹦出七、八隻癩蛤蟆,有幾隻甚至跳到了龐師傅的腳邊。   秀木院四周有樹。六月天,跑出幾隻癩蛤蟆也常事。   龐師傅瞥了一眼,隨意地把幾隻癩蛤蟆踢到了一邊,目光嚴峻地望著臺階下的謹哥兒和詵哥兒幾個:「現在開始蹲馬步!」   幾個孩子齊齊應喏,半蹲了下去。   龐師傅的目光不由留顧謹哥兒和謀哥兒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兩人剛才的表情有些怪異。   「怎麼了?」,龐師傅嚴厲地道,「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自從發生了謹哥兒腿疼的事,龐師傅對幾個孩子的就更上心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道歉(中)   沒有,沒有」謹哥兒和詵哥兒異口同聲地道,「我們沒什麼事!」語氣有些急。   龐師傅不解地打量了兩人半晌,見兩人的確是照著他說的規規矩矩地在那裡蹲馬步,滿意地點了點頭。   卯正三刻,謹哥兒從秀木院出來,拐去了白總管那裡。   「白總管,白總管,你最怕什麼?」   他的眼睛亮晶晶,看上十分可愛,白總管不由微微一笑:「六少爺可有什麼事?」   「沒有,沒有!」謹哥兒笑yinyin地擺著手,「我最害飛蛾。所以想問問白總管最怕什麼?」   童言童語的,讓白總管呵呵笑起來。   他正和司房、回事處的大總事商量事——m每年的七月,徐府各地的大掌柜都要回府對帳。白總管除了要督促司房的管事及時把半年的帳目清算出來,還要和回事處的管事一起安排好這些大掌柜的食宿出行儘管這樣,白總管還是想了想,道:「我xiao時候最怕蜘蛛了。怕被它們的蛛網給纏住,像飛蛾一樣出不來了!」   謹哥兒大喜,笑眯眯地向白總管道了謝,朝往內院跑去。   白總管笑望著他歡快的背景消失在抄走遊廊上,這才轉身回了屋。   謹哥兒剛進了垂huāmen,詵哥兒從一旁的石榴樹後竄了出來。   「問著了嗎?」他神se有些急切,「白總管怕什麼?」   「怕蜘蛛!」謹哥兒得意洋洋地道。   詵哥兒鬆了口氣:「那就好。後huā園裡有很多蜘蛛。」   謹哥兒就低聲jiao待他:「我下午要描紅,你記得帶了黃xiaomao幾個去捉蜘蛛。」   「你放心好了!」詵哥兒得挺直了身子,「我把我那個掐絲琺瑯的匣子帶上」裝一匣子。我就不信他不怕!」   第二天,龐師傅像往常一樣,在蹲著馬步的孩子們間走了一圈。   不管是年齡最大的黃xiaomao還是年紀最xiao的七少爺」表情認真,身姿穩健,個個都有板有眼的。   他不由暗暗點頭。   接過xiao廝遞上的茶盅,心情愉快地就要坐下。   身邊的xiao廝突然驚呼一聲。   龐師傅動作迅捷如閃電般地轉過身去。   黑漆太師椅上,有十幾隻指甲蓋大xiao的蜘蛛在那裡爬來爬去的。   怎麼突然有這麼多的蜘蛛。   龐師傅皺了皺眉頭,衣袖一揮,蜘蛛都掃在了地上。他正平八穩地坐了下去,拿起茶蓋輕輕地拂了拂浮在上面的茶葉,輕輕地啜了一口。   se澤翠綠,香氣濃鬱,甘醇爽口。   不慚是上貢的西湖龍井。   說起來,侯爺雖然看上去威嚴冷峻,為人卻十分豪爽,待他也十分尊重。要不然,他一個沒有功名的白丁,在府裡教少爺拳腳功夫詩口飯吃的人,宮裡賞了茶葉下來,憑什麼也分了一包。   他好好把六少爺教出了師,也就算是報答了林大爺和侯爺的知遇之恩了。   想到這裡」龐師傅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   可落在有心人的眼裡,就成了一種十分享受的表情。   謹哥兒和詵哥兒眼角的餘光絞在了一起。謹哥兒就朝著詵哥兒點了點頭。   晚上,龐師傅和剛認識的那個擅長內家功夫的護院喝得有些醉回到秀木院。   明月高照,清風徐來,他倒頭就躺在了床上。   有rourou的東西在他腿上蠕動。   他嚇了一大跳。忙坐起身來。就看見被子裡爬出幾隻老鼠。   「怎麼回事?」龐師傅大聲喊著xiao廝。   xiao廝正提了個裝滿水的木桶走進來,看見有老鼠竄到了自己的身邊,尖叫一聲,滿桶的水撤了一地。   兩個人找了半夜的老鼠,還好除了那幾隻逃竄的老鼠,並沒有發現鼠窩。   剛蓋的房子,還有些野。屋裡又有甜食。老鼠可能是聞到了氣味,跑來偷食吃了。   龐師傅鬆了口氣,胡luan洗漱了一番歇下。第二天天沒亮起來,洗了個冷水臉,又恢復原來的神採奕奕。   回到屋裡,又發現一屋的蟑螂。   六月正是百蟲出沒時。   龐師傅讓xiao廝去找白總管要了些雄黃灑在屋前屋後。   「怎麼辦?」兄弟兩託腮並坐在青石臺階上,詵哥眼巴巴地望著謹哥兒」「龐師傅竟然什麼也不怕!」   謹哥兒也沒有想到。他苦著臉:「你讓我想想!」   詵哥兒不敢做聲,無聊盯著一旁的香樟樹。   耳邊傳來十一娘柔美的聲音:「你們兩個不好好在屋裡歇午覺」在這裡做什麼?」   「娘!」謹哥兒心裡一緊,掩飾什麼般」誇張地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屋裡熱,我們睡不著!」   詵哥兒聽著一個激靈,立刻跑過去抱了十一娘的胳膊:「四伯母,天氣好熱啊!」   十一娘笑著抱了兩個孩子,吩咐身後的琥珀:「讓xiao廝再搬塊冰放到謹哥兒屋裡!」然後牽了謹哥兒和詵哥兒的手往屋裡去,「快去睡午覺,不然下午沒jing神描紅了!」   兩人點頭如啄哦燈huā匆匆走了過來:「夫人,威北侯突然去逝了。侯爺讓xiao的來稟夫人一聲。讓夫人換件衣裳,快過,去看看。侯爺己經先過去了。「十一娘很是驚訝:「什麼時候的事?是怎麼去的?」   兩家住隔壁,威北侯去逝,搭喪棚、換白幛,怎麼也能聽到些響動才是。不聲不響的」突然接了報喪不說,端午節的時候,威北侯還請了徐令宜過去喝酒,徐令宜回來還直呼「薑還是老的辣……」   「回事處並沒有得到報喪。」燈huā極其機敏,口齒伶俐地道,「是威北侯世子爺派身邊的xiao廝來報的信。聽那口氣,威北侯和世了爺正一起用午膳,威北侯突然倒在了桌子上的。等太醫到的時候」已經咽氣了。」   也就是說」剛剛去世。   按道理,家裡有人去世了,是應該選吉日報喪的。不過,他們家和林家是近鄰也是姻親,林家提前來給他們報喪,也說得過去。   十一娘思付著,囑咐紅玟和阿金照顧謹哥兒和詵哥兒,進屋換了件縹se雲玟的褙子,卸了珠釵,稟了太夫人,帶著琥珀去了威北侯府。   林家才剛開始搭喪棚、掛白幢。   林大nainai貼身的媽媽在垂huāmen前等她。她的馬車剛剛停下,那媽媽就殷勤地上前扶了十一娘下車」低聲道:「我們家nainai請夫人到xiaohuā廳裡留一步!」   十一娘見那媽媽還沒有換衣裳,不由暗暗吃驚。等到了xiaohuā廳,丫鬟剛上了茶點,林大nainai就一陣風似地颳了進來。   「你可來了。正好幫我壓壓陣。」她的臉se很差,也沒有換衣裳,拉著十一娘就往林夫人屋裡去,「爹爹是和世子爺用午膳的時候去的,我那幾個xiao叔子非說是爹爹是世子爺氣死的。」說著,眼睛一紅,「幾個人正在前面鬧騰呢!」   十一娘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   林大nainai忿忿然道:「能把世子爺拉下來固然好,如果拉不下來,也要潑我們一身髒水!」   這是林家的內務,但徐令宜吩咐xiao廝帶信讓她過來,肯定已有打算。   十一娘靜下心來,和林大nainai進了林夫人的內室。   亥初」十一娘和徐令宜才從威北侯府回來。   「我總算知道什麼叫顛倒黑白、強詞奪理、胡說八道、蠻橫無理!」十一娘前世是律師,可想到剛才林大nainai幾個妯娌,也不得不感嘆一番。   徐令宜何嘗不知道。   「我們和林大nainai中間還有個大姑爺。」他苦笑,「何況林大nainai他們佔著道理。怎麼也要幫襯幫襯。」   這樣對貞姐兒和徐家都好。   十一娘就問:「我們明天還過不過去?」   「看情況吧!」徐令宜道,「我們已經表明了立場。」又道,「林家還有太夫人呢!太夫人怎麼也不會讓家裡luan起來被人看笑話的!」   十一娘點了點頭,去看了謹哥兒。   謹哥兒早已歇了。雖然有阿金在一旁打扇,還是滿頭的汗。   十一娘幫謹哥兒擦了汗,親了親兒芋的xiao臉,這才回了屋。   「謹哥兒睡了?」徐令宜從淨房出來」已經換了件淞江三稜布的中衣,「他這些日子的功課怎樣?」   「這才三、四個月。」十一娘笑道,「侯爺也太急了點!」   徐令宜也曬笑,拿了扇子:「快睡吧!天氣熱,我幫你打打扇!」   「侯爺也累了一天」,十一娘笑著去拿他手裡的扇子,「妾身幫侯爺打扇吧!」   徐令宜按了她:「別羅羅嗦嗦的,快睡吧!」   風裡夾著冰塊的涼意吹在十一娘的身上,十一娘翻了個身,握了徐令宜的手,閉上眼睛,想著明天是不是要問問趙先生謹哥兒的功課,很快就睡著了。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接下來的幾天,十一娘和徐令宜都在忙林家的事一——三天後,林家報了喪。但林夫人並沒有能壓制住幾個兒子」幾個兒子各正為政,家裡luan糟糟的,倒茶的丫鬟被叫去掃地,敲雲板的被叫去迎客……那些弔喪的看著情況不對,有的在靈前上了香就打道回府,有些和徐家相熟的,拐了個彎到徐家來落腳。徐令宜帶著徐嗣諄在外院招待客人,十一娘就在內院安置nv眷,聽她們說著林家的八卦。其間邵家的人進京奔喪來拜訪徐令宜,慧姐兒帶貞姐兒給太夫人、十一娘等做的鞋襪來給十一娘問安。直到過了威北侯爺的頭七,倆口子才算消停下來。   林大nainai帶了禮品親自上men道謝:「多虧有侯爺和你幫忙!本應該好好謝謝你們。只是如今我們家要守孝,只有等出了孝再說了。」   「大家親戚一場,姐姐就不要和我客氣了。」兩人說了會話,去給太夫人問了安。林大nainai不便久留,十一娘送她去了垂huāmen。   長安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顧不得十一娘在送客,大聲道:「夫人,您快去看看吧!龐師傅要打六少爺和七少爺的板子呢!」!~! 第六百三十五章道歉(下)   十一娘神se大變。   林大*nai忙道:「你去忙你的,別管我了」   十一娘也不和林大*nai客氣,拉了長安到一旁說話。   「……龐師傅昨天拉了一天的肚子。今天早上我們一去秀木院,龐師傅就質問兩位少爺是不是在他喝的茶裡放了洩yao?兩位少爺要龐師傅拿出證據來。龐師傅說兩位少爺做錯了事還要狡辯,要打兩位少爺的手板。我們想代替都不行。xiao的看著情況不對,就跑來找夫人了。」又道,「我讓黃xiaomao去找侯爺了」   聽說黃xiaomao去找徐令宜了,十一娘反而平靜下來。   她雖然沒見過龐師傅,可聽龐師傅給謹哥兒安排的課程就可以看得出來,這位龐師傅是個比較實在的人。既然龐師傅認定他拉肚子和謹哥兒、詵哥兒有關係,肯定不會無的放矢。   出了這樣的事,只是打手板……龐師傅應該也是個比較有分寸的人。   讓謹哥兒受點教訓也好。   十一娘思認真地望著長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長安臉se漲得通紅,神se間很是不安:「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長安。」十一娘認真地望著他,「六少爺年紀xiao,不懂事。你們這些身邊服侍的人見他做了我錯事,就應該及時提點他才是。難道你希望六少爺變成個紈絝子弟嗎?」   「沒有,沒有。我沒有。」長安急急地道,更是不安了,「我真的不知道。六少爺平時有什麼事,總是和七少爺商量。要做什麼,也是吩咐黃xiaomao和劉二武。」他說著,聲音裡漸漸有了些落寞,「我只看到黃xiaomao和劉二武他們,這些日子不是捉老鼠就是捉蟑螂……覺得有些奇怪」   老鼠?蟑螂?   謹哥兒捉這些東西做什麼?   「你仔細給我說說」十一娘的臉se有些凝重起來。   長安不敢隱瞞,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說了。   就算是龐師傅拉肚子不關謹哥兒和詵哥兒的事,被子裡爬出老鼠,凳上有蜘蛛,他們也脫不了干係。   她總是覺得孩子還xiao,卻沒想到謹哥兒的膽子卻一點也不xiao。   十一娘心裡像把火在燒。   「走,」她臉se沉凝,「我們去看看去   長安應了一聲,兩人剛下了垂花men的臺階,身後傳來五夫人的呼聲:「四嫂,等等我」   十一娘回頭,看見謹哥兒身邊的一個xiao廝正陪著五夫人朝這邊趕過來。   「夫人,我來給您報信的時候,七少爺身邊的人也去給五夫人報信了」長安解釋道,五夫人已提著裙子上了垂花men。   「四嫂也是去秀木院的吧」她修長的秀眉緊緊地蹙在一起,眸子裡閃爍著憤怒的光芒,「我早就說過了,這個龐師傅對孩子們太嚴厲了。偏偏你們都不以為然。怎麼樣?讓我說對了吧」五夫人忍不住抱怨起來,「過端午節的時候,我回紅燈胡同,原準備讓我爹跟五爺說一聲,等過幾年詵哥兒大些了再找個拳腳師傅習武。可我們詵哥兒想學哥哥,非要跟著一起習武不可。我爹看著詵哥兒人xiao志氣大,不僅說我是婦人之仁,慈母多敗兒。讓我再也不要管詵哥兒的事。還把詵哥兒領到校場上讓人告訴他蹲馬步、打拳、she箭。看見詵哥兒的箭有準頭,竟然派了個she箭的師傅專教詵哥兒she箭……」她臉se鐵青,比十一娘還難看,「現在好了,一個教拳腳功夫的師傅,少爺犯了錯,不打那些陪練的,竟然打起少爺來。他眼裡還有沒有尊卑啊」   孩子們可能真的犯了錯。如果讓五夫人這樣衝過去,以後龐師傅哪裡還有尊嚴。做師傅的,在弟子面前沒有了尊嚴,又怎麼能讓弟子信服,就更談不上認真地跟師傅學習了。   十一娘忙攔了五夫人:「謹哥兒身邊的xiao廝已經去報侯爺了。五弟妹先消消氣。畢竟涉及到孩子們的功課,我們這樣過去就有些不妥當」   五夫人聽著,強忍著沒有去秀木院,吩咐詵哥兒的xiao廝:「你去看看到底怎樣了?要是有一句隱瞞,仔細我剝了你的皮。」   那xiao廝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是」,xiao跑著去了秀木院。   十一娘也很擔心,只是沒等她開口,長安已道:「夫人,我也去看看吧」   她微微頜首。   長安跟著那xiao廝身後跑去了秀木院。   十一娘勸怒氣衝衝的五夫人去她那裡歇會。   站在這裡也不是個事。   五夫人想了想,跟著十一娘去了正屋。   十一娘請她到臨窗的炕上坐。   她卻搖了搖頭:「我哪裡坐得住」說著,在屋裡子來來回回走起來。   十一娘心裡也很焦慮,自然能理解她的心情。   兩人一個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個如熱窩上的螞蚊團團轉著,都沒有說話,等著秀木院那邊的消息。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的樣子,長安跑了進來。   還沒有等他開口,五夫人已急急地迎上前去:「怎麼樣了?龐師傅有沒有打成?」   「沒有」長安顧不喘著氣,忙道:「侯爺已經過去了。六少爺和七少爺承認茶水裡的洩yao是他們讓人放的……」   「他們為什麼要在龐師傅的茶裡放洩yao?」十一娘神se冷峻,也走了過去。   「那次龐師傅罰六少爺和七少爺在太陽底下蹲馬步……」   「什麼?」五夫人尖銳的聲音打斷了長安的話,「龐師傅竟然還蹲謹哥兒和詵哥兒在太陽底下蹲馬步?為什麼讓兩個孩子在太陽底下蹲馬步?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她一句接著一句,像連珠炮似的,長安怔了怔,這才xiao心翼翼地道:「是上次六少爺和七少爺吵嘴……」   他的話讓五夫人更惱火:「xiao孩子,哪有不吵嘴。如果吵架就罰到太陽底下去蹲馬步,那這世上還有誰敢說話了?」她說著,朝外去,「不行,這件事我要好好地跟侯爺說說才行」   十一娘卻是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因為吵嘴被龐師傅罰了,就要放老鼠放蟑螂甚至是在茶水裡放洩yao把場子找回來,這是什麼土匪邏輯   「五弟妹」做為母親,五夫人的憤怒她理解卻不能贊同,「我們還是等侯爺回來再說吧」她攔了五夫人,「總不能侯爺說事的時候我們在一旁cha嘴吧」   「我不管」五夫人跺著腳,「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算了」但心裡還是贊同十一娘的說法的,又想到這個龐師傅是大姑爺推薦來的,想到徐令寬的拒絕,怕大家是抹不開面子到時候不讓這姓龐的走。她撩了帘子就走了出去:「不行,這件事我得跟娘說說——不能由著他們這樣胡來」   要是龐師傅因此而被趕了出去……再來的師傅還敢以弟子之姿要求謹哥兒和詵哥兒嗎?謹哥兒和詵哥兒還能學到真本領嗎?   十一娘立刻跟了過去。   「龐師傅讓兩個孩子在太陽底下蹲馬步,是他不對」太夫人聽了臉se不虞,但說話的語氣還算比較平和,「但孩子們捉long龐師傅也不對。既然手板沒打成,我看,這件事就這樣算了。以後私底下跟龐師傅說說,讓他不要再打孩子就是了」   太夫人的態度讓五夫人有些不悅,但當著太夫人,她只能低頭應「是」。太夫人又吩咐十一娘,「你等會賞些銀子給龐師傅。就說這件事是孩子們的不對,讓他不要放在心上。以後孩子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讓他一如繼往地好好管教。」也就是否定了五夫人的話。   五夫人不甘氣地喊了聲「娘」。   太夫人朝著她輕輕地搖了搖手:「yu不琢,不成器。有的時候,也不能就樣由著他們的xing子。」然後吩咐十一娘,「你去吧」   看樣子是要留五夫人說話。   十一娘應喏退了出去。一面準備給龐師傅的賞賜,一面讓長安繼續打聽秀木院的動靜。   「侯爺訓斥了兩位少爺幾句,賞了龐師傅一把寶劍」   十一娘微愣:「沒有讓兩位少爺給龐師傅陪不是,保證以後再也不犯了嗎?」   長安搖了搖頭。   十一娘想了想,讓琥珀拿了四個五兩的銀錁裝在荷包裡,往秀木院去。   迎面卻碰以了徐令宜。   他神se嚴肅,身上散發著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凜冽。   謹哥兒和詵哥兒跟著徐令宜的身後,縮著脖了,搭拉著腦袋,一副鬥敗公ji的模樣兒。   看見十一娘,徐令宜立刻道:「謹哥兒禁足三天。功課卻不能斷。你督促他在屋裡蹲馬步、讀書、描紅。」   謹哥兒聞言抬頭,望著十一娘的目光中噙滿了淚水,嘴角翕動,想喊十一娘又不敢喊的模樣,可憐兮兮的。   十一娘硬了心腸,應了聲「是」:「我會督促謹哥兒功課的。」   徐令宜點了點頭,進了院子。   十一娘故意沒看謹哥兒一眼,跟著徐令宜進了院子。   謹哥兒望著父母的背影,嘴巴抿得緊緊的。   詵哥兒就有些擔心地道:「要不,你去我那裡吧?要是我娘敢禁我的足,我就告訴我外祖父去。」   謹哥兒搖了搖頭,無力地道:「我還是回我自己屋吧」   詵哥兒想到剛才四伯父發脾氣的樣子,不由打了個寒噤:「要是四伯父打你,你怎麼辦?」   娘這樣子,分明也動了怒。要是爹爹打他,肯定不會護著他了。聽說被打是很疼的……   火石電光中,謹哥兒突然想到了太夫人:「那,那我就去找祖母去」 第六百三十六章僵持(上)   「詵哥兒的眼睛也亮起來:……是啊!可以去找祖母。祖母肯定不會看著四伯父打你的。」   謹哥兒點頭,秋雨急匆匆走了出來:「六少爺,夫人讓您快點進去!」   詵哥兒給了謹哥兒一個同情的目光,說了聲「那我先回去了」,朝著謹哥兒揮了揮手」回了自己院子。   五夫人身邊的荷香正在院子men口翹首以待,看見詵哥兒,忙道:「七少爺,您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五夫人都問了您好幾遍了!」一面說,一面領著詵哥兒進了屋。   「娘!」詵哥兒高高興興地進了內室,迎面卻是五夫人的怒吼:「給我跪下!」   詵哥兒一愣,抬頭看見母親鐵青的臉龐。   「七少爺!」,石媽媽忙朝著詵哥兒使眼sè,「你還不聽夫人的話跪下!」   詵哥兒一個jī靈,忙跪了下去,表情卻有些滿不在乎。   五夫人氣得渾身發抖:「,我讓你是去學本事的,你倒好,竟然在師傅的茶水裡放洩yao……我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說著,吩咐石媽媽,「去,拿竹板來。我不狠狠地打他一頓,他是不會長記xìng的。」   詵哥兒一看情況不對,嘴裡喊著「娘,我再也不敢了」眼睛卻朝石媽媽投去一個求救的目光。   石媽媽朝著微微頜首,一面吩咐xiao丫鬟去拿竹板,一面扶著五夫人到一旁的大炕上坐了:「你自從知道七少爺被龐師傅打手板後就一直氣到現在,xiao心肝火上升,xiōng滿短氣。您還是坐下來消消氣吧!七少爺年紀還xiao,不懂事。夫人有什麼事好好跟七少爺說就走了。我們七爺也不是那種不受商量的孩子。您這樣,只會嚇著七少爺!」   這話說到五夫人的心坑裡去了。   沒有謹哥兒帶頭,自己乖巧又懂事的孩子怎麼會在師傅的茶水裡放洩yao?   連父親都說了,徐令寬的xìng子懶散」吃不得苦,以後就是仗著有皇后娘娘、太子爺做到正三品的武官,只怕也是個不管事的主,不可能像徐令宜那樣鎮得住人、打得開局面。不如就讓他過些閒散的日子好了。廟堂上的事也好」軍中的事也好,別把他給扯進去了。既然詵哥兒是個上進的孩子,就應該把心思多huā些在詵哥兒身上才是。詵哥兒是長子,他有出息了,這個家也就支撐起來了。   想到這裡,她表情微霎。   詵哥兒十分機敏,石媽媽擅長察顏觀sè,兩個人見了,自然是一個喊著「娘,我以後聽話」一個勸著「下不為例」,那拿竹板的丫鬟見了,也不進去」躲在帘子外面聽動靜。   五夫人長長地透了口氣,臉色又緩和了不少。   詵哥兒見機爬起來,撲到五夫人懷裡連聲說著「我再也不敢了」。   五夫人心裡一軟,但想到父親的話,又堅定了決心。   「石媽媽,拿竹板來!」,態度十分堅決。   石媽媽不敢再多說」拿了竹板進來。   五夫人不顧詵哥兒的哭鬧,打了兒子十手板。一邊打,一邊道:「我看你還長不長記xìng。我看你還長不長記xìng。」打到最後」眼眶裡已有了些許的水光。   石媽媽忙將眼睛都哭紅了的詵哥兒抱回了房,擦眼淚、說安慰話,上yao」哄他睡覺」忙了快兩個時辰壽回到五夫人那裡。   「怎樣?」五夫人急急迎了上去,「他還好吧?」她沒有下狠手。   「不要緊!」石媽媽忙安慰五夫人,「過化、八天就能好了!」   五夫人擦了擦眼角:「這幾天你好好照顧他,別讓他的手沾了水!」心疼得不得了。   「夫人放心,我會仔細七少爺的。」打在兒身」疼在娘身。石媽媽雖然不知道五夫人為什麼這樣堅決,但卻能明白五夫人對七少爺的關愛,她不想讓五夫人傷心」忙轉移了話題:「夫人,龐師傅那裡」除了三十兩銀子的湯yao錢,還要不要送些尺頭去?這個時候送過去,龐師傅正好可以做幾件秋衣。」   五夫人聽到龐師傅的名字就有點煩。要不是他」兒子怎麼會被打!   「不用了!」她不虞地道,「他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是誰?我的兒子,自有我教訓,還輪不到他在那裡指手畫腳的。」   這對五夫人來說,已經是讓步了!   石媽媽不敢多說,恭聲應「是」,去準備給龐師傅的東西。   十一娘則吩咐琥珀:「你親自去一趟。除了湯yao錢,還拿些yao材過去。代我向龐師傅陪個不是。」   琥珀福身應「是」退了下去。   十一娘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中,喊了秋雨:「讓xiao丫鬟打水進來吧!」壽也沒看一眼神色局促不安地立在那裡的謹哥兒。   秋雨猶豫地看了謹哥兒一眼,低聲應諾,出men叫了xiao丫鬟。   十一娘起身住淨室去。   「娘!謹哥兒再也忍不住,上前拉了十一娘的衣柚。   十一娘這才看了謹哥兒一眼,淡淡地道:「你也早些歇了吧!明天一早還要起來蹲馬步呢!」 第六百三十七章僵持(中)   「謹哥兒望著母親,表情顯得有些固執起來:「龐師傅知道我受罰了,自然知道我錯了。我不去!」   「你受了罰,龐師傅自然知道你認了錯。但你親自去給龐師傅陪個不是,豈不更有誠意?」十一娘心裡冒著火,但還儘量讓語氣顯得柔和些,「敢拔孔雀翎是勇敢,敢到懸崖邊去摘桔子是勇敢,馬步蹲得比別人好是勇敢。如果我們犯了錯誤,不掩飾,不迴避,主動承認,更是一種勇敢。而且這才是真正的勇茶……,…」   「我不去,我不去……」謹哥兒根本不想再聽,捂著耳朵溜下炕,拔tuǐ就往外跑。   十一娘愣住。   兒子雖然貪玩愛鬧,偶爾還有些蠻橫,卻能聽她的勸告……沒想到,他竟然連她的話都不聽了。丫鬟、婆子沒有一個人敢管他,徐令宜和太夫人把當的頑皮當成是聰明,這樣下去,誰還管得住他啊!   她心裡那團火再也壓抑不住竄了出來。   十一娘跋了鞋子就追了出去。   「你給我站住!」她大聲喝道。   院滿子的人還是第一次聽到十一娘用這樣憤怒的口氣說話,面面相覷之餘更是膽戰心驚,畏畏縮縮地站到了牆角。   「做錯了事,不認錯,還跑!」生活中不管有怎樣為難之事,十一娘從來不迴避,認為只要動腦筋,有誠意,勇於承擔後果,就能邁過去。因此最厭煩那些遇到難事就逃跑的人。嗯到她huā了不知道多少jing力去培養的兒子竟然也這樣,她理智如坍塌的河堤,「你跑了,曾經做錯的事就能抹殺不成?你跑了,就能不去給龐師傅道歉不成?徐嗣謹,我告訴你,這次你乖乖去給龐師傅道歉也就罷了,要不然,三天禁足完了,你給我去跪祠堂去。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去秀木院上課!」   娘親待他」從來都是和風細雨的。別說罰他去跪祠堂」就是這樣和他大聲說話也從來沒有過。   謹哥兒僵在了那裡。   娘親竟然為了龐師傅這樣的訓斥他。   「在龐師傅茶水裡放洩yao的又不是我一個,憑什麼只有我被禁了足還要去陪禮……」他忿忿然地道,更多的,卻是傷心。   「住。!」十一娘望著滿臉不甘的謹哥兒,氣得臉色通紅,大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你做錯了事」竟然還扯到別人的身上。」她只覺得心口隱隱在疼。兒子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了,「你是哥哥,詵哥兒是是弟弟。你不給弟弟帶個好頭,竟然還要和弟弟比。別說他年紀比你xiao,是跟著你行事了。就算他不是跟著你行事,他做錯了事」你做為哥哥知道沒有阻止,不知道事後沒有幫他改正,你也是失責的!你現在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你有個做哥哥的樣子嗎?娘親平時是這樣告訴你做人、做事的嗎?你真是……」她氣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轟隆隆雷聲從天邊滾滾而過,原本明亮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   謹哥兒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兒,娘親的面容變得模糊起來。   「我不去,我不去……」他揚著下頜,「反正我不去!我也沒有扯別人……,…」   這還不算扯別人?   「不去!」十一娘的火氣也上來了,「不去你就給我站在這裡好好想清楚娘親為什麼要你去給龐師傅道歉。你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來見我」我和你一起去龐師傅那裡給龐師傅陪個不是!你要是想不清楚,自然不必去給龐師傅陪禮,當然也就不必來見我了!」   謹哥兒聽著,側過臉去,做出了個不屑的模樣兒。   在父母面前都如此囂張,再況在別人面前!   十一娘大怒。   一面轉身往正屋去,一面吩咐琥珀:「關men一——六少爺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你什麼時候再給他開men也不遲。」   一向聽話的六少爺突然表現的這樣倔強,一向好脾氣的夫人突然表現的這樣強勢。琥珀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她不敢多說一句」一邊低聲應「是」,一邊朝秋雨使著眼sè」示意她快去告徐令宜,一邊跟在十一娘的身後關上了正屋廳堂的men。   秋雨慌慌張張地xiao跑著出了院子。   其他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個不xiao心觸怒了十一娘或是謹哥兒被遷怒。   一時間,院子裡靜悄悄的,只聽到風吹樹梢譁啦啦的聲音,更平添了幾份壓抑。   謹哥兒瞪著正屋緊閉著的綠sè冰裂玟鑲透明玻璃榻扇men,嘴巴緊緊地抿著。眼角的餘光瞥過牆角瑟縮的丫鬟、媳fù」身子更筆直。   琥珀扶著十一娘在內室臨窗的大炕上坐下。   xiao丫鬟手腳發顫地奉上子熱茶。   琥珀接過茶盅,示意xiao丫鬟退下,躡手躡腳地將茶盅放在了十一娘面前,見屋裡沒有了旁人,這才低聲道:「您喝口熱茶消消氣!」   十一娘哪裡喝得下去。拿起茶蓋拂了拂茶盅上浮著的茶葉,又重新放下了茶盅。   「夫人!」琥珀xiao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神色,「一晃眼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嗯當初,我剛跟在夫人身邊的時候,什麼事都不懂。夫人就手把手的教我到如今,我也能獨當一面了。別人提起我,都說我jing明能幹。我聽著不免[文字諾秋網更新]有些惶恐。總想著,當初要不是有夫人細細的叮囑,我哪有今人……」,十一娘明白她的心思,朝著她擺了擺手。   「他長這麼大」你怎麼時候看見我朝著他發脾氣了?難道我就從來沒有生氣的時候?」,她說著,想起謹哥兒不甘的樣子,語氣就更顯嚴厲了,「我總是想」他年紀還xiao,我要慢慢教。不管他怎麼調皮,我都往好處想。有生氣的時候,也忍著一口氣。覺得他大一些,就好了。可你看他今天這個樣子……」   「夫人!」琥珀見十一娘動了真怒,忙道,「你既然知道……」   「好了!」十一娘打斷了琥珀的話,歪在了大紅底繡墨綠sè竹子的迎枕上,「你下去歇了吧!這件事我自要主張。」態度非常的堅定。   琥珀不敢再說,低聲應喏,退了下去。   屋子裡落針可聞,東次間落地西洋鍾嘀嘀噠噠有規律地響著。   十一娘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她剛才只顧著發脾氣了,沒有注意是否有丫鬟、婆子去給徐令宜或是太夫人報信……不過,就算是注意到了,在那種情況下,她也不好阻止。否則」機敏的謹哥兒會認為她忌憚徐令宜和太夫人,說不定還會跑到徐令宜或是太夫人那裡撤的……   想到這裡,十一娘不由朝窗外望去。   院子裡,yu蘭huā潔白如yu,石榴huā紅yan如火,美人蕉更是五顏六sè燦爛如錦。   謹哥兒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單薄的身影顯得倔強又脆弱。   她的心突然[文字諾秋網更新]間軟得能滴出水來。   腦海裡浮現出兒子滿臉笑容地蹣跚著撲到她背上幫她戴huā,用胖胖的xiao手把他最喜歡吃的桃sū硬往她嘴裡塞」高興地圍著她嘰嘰喳喳說著話時的情景……她突然有些擔心起來。   這孩子,不會倔強到底吧?   想到這些,十一娘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她在忍著xìng子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再回頭朝窗外望去時,看見謹哥兒依舊站在那裡,只間頭微微地揚了起來,表達著自己的堅持。   十一娘輕輕地嘆了口氣。   事已至此,不是東風壓到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她想了想,搬出繡huā架子,強迫自己不去想院子〖中〗央站著的那個xiao人,靜下心來繡huā。   好不容易劈了絲線,穿了針,繡了半片葉子。驟然間電閃雷鳴。   十一娘嚇了一大跳」忙撲到窗前。   外面狂風大作,樹枝翻飛,烏雲密布。   站在院子〖中〗央的謹哥兒背過身去,用手臂擋了臉避著風沙。   「琥珀!」卒一娘忙跤鞋下炕。   琥珀一直在帘子外面等著,聽到動靜立刻liáo簾而入。   「快去看看六少茶……」,話一說出口,十一娘表情一滯。   如果這個時候就這樣推翻她剛才的決定,謹哥兒以後還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嗎?   十一娘慢慢站直了身子,把面lù驚喜,急急朝外走的琥珀喊住:「……不用了!」   「夫人!」琥珀錯愕地望著她,「外面又是雷,又是風的,怕是要下雨了……」   是啊!   十一娘猶豫了片刻:「現在是夏人……」   「夫人,要是萬一……」   是啊,要是萬一淋病了……她後悔也來不及!   念頭閃過,十一娘表情有些疑huò不定起來。   「轟隆隆……」閃電加著雷鳴,譁啦啦下起雨來。   十一娘跑回內室,匆匆上了炕,趴在窗戶上望。   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落在青石磚上,濺起一個個xiaoxiao的水huā。   謹哥兒向前xiao跑了兩步,又站定,像想起什麼似的,愣愣地朝內室的窗戶望過來。   十一娘身子忙朝裡縮了縮身子,怕他看見自己的擔憂,讓自己的堅持前攻盡棄!   閃電一道接著一道,雷鳴一聲接著一聲,雨聲越來越大。   十一娘心揪得緊緊的,她躲到窗欞旁朝外瞅。   竺香撐著雨傘跑了過去,蹲在謹哥兒身邊說著什麼。   謹哥兒的目光落在內室的窗戶上,嘴抿成了一道縫,頭搖得像拔lang鼓。   竺香說了好半天,謹哥兒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   她只好無奈地站了起來,幫謹哥兒撐著傘。   謹哥兒卻一把奪過她的傘,把傘丟在了地上。   竺香怔在那裡,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任風雨打在身上。   「你去跟竺香說,不,是跟所有的丫鬟、媳fù、婆子說」,」十一娘沉了臉,她轉過身來,表情凜然地吩咐琥珀,「誰也不許管六少爺。要不然,就送給白總管處置。」,琥珀打了個寒顫,不敢怠慢,曲膝行了個禮,快步出了內室。   外面傳來一陣喧譁。   十一娘回頭,透過玻璃窗戶,她看見徐令宜大步走了進來。 第六百三十八章僵持(下)   「爹爹!」謹哥兒眼睛一亮。   「你怎麼在這裡?」徐令宜佯裝不知,「下這麼大的雨,淋病了怎麼?快進屋去?」,謹哥兒蹦蹦跳跳地牽了父親的手,旋即面sè一黯,低聲道:「我,我不進去!娘說,我不去給龐師傅陪不是,她就不見我!」,說著,他甩了徐令宜的手,大聲地道,「,我不去。我已經被禁足了,憑什麼還要去給龐師傅陪不是。我不去!」,事情的經過他已經聽說了。十一娘的做法他雖然不以為然,可十一娘已經發了話,他要是和十一娘意見相左,孩子該聽誰的好?   但謹哥兒的態度之堅決還是讓他很是意外。   有風吹過,雨斜割地落下,打溼了眾人衣擺。   「你都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徐令宜一邊說」一邊往屋簷下去。   「娘親讓我去給龐師傅道歉。」謹哥兒向父親訴著苦,腳步不由跟著父親往前走,「……反正,我不去!」抿著嘴,樣子很堅決,人卻站在了屋簷下。   「你娘說的有道理啊!」,徐令宜用衣袖幫兒子擦了擦滿是雨水的臉,隨口道,「你做錯了事,怎麼能不給人陪禮呢?聽你爹爹的話,去給你娘陪個不是!你這樣,你娘不知道有多傷心呢!」,只說他頂撞娘親不對,卻沒有說讓他和娘一起去給龐師傅道歉!   謹哥兒聽著心中一喜。   可見爹爹也覺得不用去給龐師傅陪不走了。   他xiaoxiao的有點得意。大聲應「好」,高高興興地牽了徐令宜的手。   徐令宜慈愛地mō了mō兒子的頭。   他的手溫暖而穩健,讓謹哥兒感覺很安全。他不由抬頭」朝著父親笑了笑。   看見兒子的xiao臉又像陽光般的燦爛起來,徐令宜也笑了起來,笑容比平時更溫和、愉悅。   men「吱呀」一聲打開,溫馨的氣氛被打破。   父子倆不約而同抬頭望去看見十一娘冷著臉站在men口。   「侯爺回來了!」她看也沒看謹哥兒一眼,吩咐xiao丫鬟,「下這麼大的雨……打水來給侯爺洗把臉吧!」,既然侯爺出面幫六少爺,夫人怎麼也要給侯爺幾份面子。夫人不追究了,六少爺就有了臺階下了這件事自然也就煙消雲散了。   xiao丫鬟脆生生應「是」聲音裡帶著幾份歡快。   徐令宜也是這麼想的。   他笑著牽子謹哥兒的手進了廳堂。   「侯爺且慢!」十一娘的聲音不高不低,甚至有些許的清冷,「我剛才讓謹哥兒和我一起去龐師傅陪個不去……」她就那樣站在men口,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做出認真聆聽的模樣,卻不動聲sè地輕輕捏了捏手掌裡的xiaorou手。   謹哥兒立刻反應過來。   「娘!」,他仰頭望著十一娘,大大的鳳眼清澈如水,十一娘仿佛能看見自己的影子「我聽娘的話。我以後再也不惹娘生氣了。」,剛才還和竺香發脾氣,徐令宜三言兩語就讓他認識到了錯誤……或者,因為說話的人不同,所以效果不同?   十一娘感覺有點突然,但見謹哥兒認了錯,她的眼角眉稍還是lù出了淺淺的笑意:「好,你隨我去給龐師傅陪禮去!」,謹哥兒笑容凝結在臉上。   他歪著腦袋朝徐令宜望去,目光豐隱隱透著幾分期盼。   徐令宜看著輕輕地咳了一聲緩緩地道:「這麼大的雨……」   什麼意思,已不言而喻!   十一娘氣不打一處出。   難怪謹哥兒這麼快就轉變了態度,原來是因為得到了徐令宜的支持。   「侯爺的意思是雨太大了,等雨停了再去呢?還是覺得沒有必要道歉,不用去了?」,她定定地望著徐令宜語氣有些咄咄bi人。   徐令宜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在,他支了謹哥兒:「你還不回屋換件衣裳毗身上全淋溼了!」,父親的言下之意謹哥兒哪裡聽不出來。   他喜笑顏開,匆匆給父母行了個禮雀躍著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十一娘嚴厲道:「你想明白了娘為什麼要你去給龐師傅道歉了嗎?既然什麼都沒有想明白,你就給我好好反省反省。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間再回屋去!」   謹哥兒身子一僵,剛才還高仰的頭垂了下來。   他徐徐地轉身,喪沮地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顯得有些驚愕。   成親這麼長時候,十一娘還是第一次這樣反駁他的意思。   他不禁眉頭微蹙,朝四周睃了一眼。他這才發現剛才還在身邊服shì的琥珀、竺香等人早就不知道哪裡去了院子裡靜悄悄的,聽不到人語。   想必是看他們有了爭執都迴避了吧!   徐令宜思付著,低聲道:「有什麼事我們等會再說吧!你先讓謹哥兒回屋去換身衣裳……」,十一娘挑了挑眉徐令宜,大概還沒有明白自己的用意吧!   有些事,本不應該當[文字諾秋網更新]著孩子說。嗯到剛才謹哥兒的興高採烈,十一娘覺得如果就是這樣讓謹哥兒走了,謹哥兒以後只會更加有恃無恐!   兩相權衡,她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徐令宜。   「侯爺,您是不是覺得謹哥兒是堂堂的侯府少爺,因為不懂事犯了錯,訓也訓了,罰也罰,用不著再去給一個教拳腳的師傅陪不走了吧?」通過五夫人的態度,再看他對謹哥兒的處置,十一娘覺得她已充分了解了徐令宜的想法。「可您有沒有仔細想過,我為什麼要堅持要謹哥兒去道歉?」   徐令宜微愣。   十一娘待人很寬和」這次的事,他也是這麼想的。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誤會不成?   他神色一正。   「一開始,我只是想告訴謹哥兒怎樣對待自己的錯誤。可漸漸的,我發現這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道歉不道歉的事了。」兩世為人,這個社會等級的森嚴沒有誰比十一娘體會更深。她從來沒有想過去挑戰這個社會的制度,更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變得與眾不同,被這個社會孤立。她把謹哥兒的所作所為告訴徐令宜,「……謹哥兒出生的時候,哥哥、姐姐們都大了您正巧賦閒在家,娘也是含詒long孫的年紀,他集眾人的寵愛於一身長這麼大,聽到的都是好聽的話,看到的都是順心的事。可正因為如此,脾氣越來越大了。您看看」他今年才六歲,連我這個做母親的說了不順耳的話他都不聽這要是年紀漸長,說話的是別人,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我罰他不準進屋,他就能luan風下雨地站在那裡不為所動!」   十一娘噼裡啪啦說了一大通話,她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侯爺,在家裡,謹哥兒徐俯的少爺。可在外面,他卻是永平侯的兒子。在家裡他做錯了什麼事,我們做父母的念著他是幼子,不[文字諾秋網更新]用像長子那樣支應men庭,不傷大雅的事,都可以原諒。做哥哥、弟弟的念著他是手足也可以不計較。甚至因為做錯事受了懲罰還會覺得特別的心疼。可要是在外面呢?別人憑什麼要原諒他?憑什麼要忍讓他,又憑什麼要心疼他?」說到這裡,她輕輕地喊了一聲「侯爺」若有所指地道:「謹哥兒的xìng子太擰了。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賓,莫非王臣。   十一娘話音未落,徐令宜已是神色一凜。   在他的心目中,兒子聰明伶俐,活潑開朗磊落大方,偶爾有些頑皮或是固執卻是jing力旺盛,有主見有想法的表現。   可現在……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兒子的身上。   髮絲上的水氣」溼透的衣擺,都在提醒他兒子倔強。   十!娘說的對。   謹哥兒的xìng子太剛烈了。   就算他覺得受了罰還要給龐師傅陪禮是不對的,可這是他娘親說的話,他也不願意退讓一、二,甚至和娘親對峙而立……就算是皇子,也不可能隨心所yù吧!何況他只是個侯爺的兒子。   有時候,過剛則易,極強易辱!   娘親噼裡啪啦說了一大通話,謹哥兒雖然聽得不十分懂,但他看得出來,娘親這次很生氣。而父親的沉默更讓他感覺到大勢不妙。   他不由求助般地喊了聲「爹爹」,望向徐令宜的目光已隱隱有子哀求之sè。   徐令宜並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他暗暗嘆了口氣後就有了決定:「謹哥兒,聽你母親的話」去給龐師傅陪個不是!」   事情急轉直下,謹哥兒張口結舌地望著父親,目光中充滿了錯愕。   men口就傳來了一陣響動,打破了彼此間的沉寂。   三個人不由循聲望去。   yu版打著傘,杜媽媽扶著太夫人走了進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太夫人眉宇間帶著一抹凌厲,目光銳利地望著十一娘,「不是說謹哥兒被禁足了嗎?下這麼大的雨,你們不在屋裡,站在這裡做什麼?還有謹哥兒,怎麼身上淋的溼漉漉的也沒人服shì換件衣裳?這要是淋病了怎麼辦?」,說著,吩咐身邊的杜媽媽,「還不快把六少爺領回屋去?都是些沒眼sè的!」   「祖母!」   謹哥兒滿臉驚喜地跳了起來。   杜媽媽連忙應「是」,沒敢走一旁的抄手曲折迴轉的抄手遊廊,而是淋著雨,直接xiao跑了過來。 第六百三十九章妥協(上)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這邊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太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但太夫人這樣態度強勢地直接cha手她屋裡的事,還是讓十一娘有些驚訝。每個人都有底線,做為母親」謹哥兒就是她的底線。如果是其他事,面對長輩,十一娘就是心裡再不願意,也會退讓。可涉及到謹哥兒,她不能退讓。   這孩子,太有眼sè了。道歉的話張口就來不說,而且還知道運用說話的技巧,避重就輕地誤導他人。她如果退讓了,就會給謹哥兒一種錯覺,認為只要得到了祖母的袒護,不管犯了什麼錯,都可以萬事大吉了。這對他以後的成長是個非常致命的認識。   想到這裡,她的眼角不由朝謹哥兒瞥去。   剛才還倍受打擊的謹哥兒xiao臉漲得通紅,jing神jī動地望著太夫人,如在大海裡抓到了一塊浮木般的jī動。   十一娘再也沒有任何遲疑。   「杜媽媽」,她神色平靜,面帶微笑地望了過去,「我們正要和謹哥兒說事,還請媽媽稍做等候。」說著,頗有深意地看了徐令宜一眼,然後冒雨衝到了太夫人的傘下扶了太夫人的手肘:「娘」大風大雨的,有什麼事,差丫鬟來吩咐一聲就是。您怎麼親自過來了?」依舊笑語盈盈,依舊聲音柔美,可眼角眉梢間的那股毅然卻瞞不過太夫人這個有過風霜雪雨經歷的老人家。   聽xiao丫鬟說十一娘和謹哥兒拗上了,太夫人嚇了一大跳。   十一娘xìng情溫和,謹哥兒雖然有點xiao脾氣,可懂事、孝順、又知道進退,這兩個人怎麼就鬧騰起來了?   太夫人忙換了件衣裳,帶著杜媽媽就往正屋來。   誰知道剛出了院子men,就狂風大作下起雨來。她們只好又折回去拿傘。   走到半路,遇到派去打探消息的xiao丫鬟,說謹哥兒犯了犟,在院子裡淋院,十一娘也不肯退讓一步,任謹哥兒站在院子裡。   太夫人聽著大急」心裡又暗暗嗔怪十一娘教訓兒子不分場合。   待進了院子,知道徐令宜已經趕了過來,太夫人鬆了口氣。可進了正院,謹哥兒並沒有想她想像中的那樣,穿著乾淨的衣裳,喝著熱氣騰騰的茶水,被丫鬟、媳fùxiao心翼翼地服shì著,看見她就像往常那樣歡快地喊著「祖母」一路xiao跑過來攙扶著她,而是淋得像落湯ji,滿臉委屈地一個人默默地站在黑漆落地柱旁。再看徐令宜」和十一娘並肩而立,神色嚴峻地望著謹哥兒。   太夫人很是不滿。   兩個大人合著夥對付一個xiao孩子,這算是怎麼一回事?難道還怕打不贏謹哥兒不成?   針鋒相對的話也就脫口而出。   而十一娘這種貌似恭敬實則裝聾作啞的態度讓太夫人心裡的不滿又增加了一成。   「怎麼?怕我來了打擾你們教訓孩子?」太夫人滿臉笑容,語氣卻一點也不客氣。   這府裡,能讓謹哥兒視為依仗的就是徐令宜和太夫人了。如今徐令宜站在了她這一邊,她還剩太夫人那關過了。只有說服了這兩個人,謹哥兒才會正視他的處境,才會認真地考慮她的話。   十一娘腦子飛快地轉著。   「皇后娘娘,侯爺,都是您一手帶大的。要論教尋孩子,沒有誰比您更在行了。我們年紀輕,不懂事」巴不得您指點指點,哪有打擾之說。」她笑容不減」地攙著太夫人上了一旁的抄手遊廊,「只是謹哥兒這孩子,脾氣太大了,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您不知道,為了他這個脾氣,我不知道cao了多少心。」她說著,嘆了口氣」提起謹哥兒抓了大公主耳環的事,又說起前些日子太子殿子下謹哥兒進宮的事,「……那天他出了這個men,我的心就一直懸著。一會想」他在家裡隨心所yù慣了,見了太子殿下,不知道會不會守規矩?一會又想,聽說大公主這些日子常常和太子妃在一起下棋,謹哥兒過去,也不知道兩個人會不會遇到?要是兩個人像xiao時候似的起了爭執,大公主是天之jiāonv從來沒人敢仵逆的,我們家謹哥兒又是個不認輸的,這要是有個什麼事,我們謹哥兒可怎麼辦?還好那天大公主陪著皇后娘娘去了太妃那邊,這才放下心來!」   太夫人微愣,不禁停下了腳步,打量起十一娘來。   十一娘靜靜地站在那裡,任由太夫人打量著。她的表情沉著而冷靜,有種坦然的真摯。   這幾年,徐令宜總是避免讓謹哥兒進宮,太夫人心裡是明白的。他是不想讓兒子在還不知道世事險灘的時候就這樣沒頭沒腦地撞了進去……十一娘拿這說事……她和這個媳fù在一起生活了好幾年,深知她不是個信口開河的人。可讓她相信謹哥兒真的頑劣到了這種程鬼……,…   太夫人搖了搖頭。始終覺得不能相信。   沉默中,一行人已走到了屋簷平*媽媽心裡正打著鼓。   四夫人這樣,分明是不想讓太夫人cha手她屋裡的事。可太夫人的話已經說出了。,她又不能不遵守。嗯到這裡」她朝徐令宜望去。   徐充宜背手站在那裡,目光深邃而安靜,表情溫和而淡定,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讓她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這可怎麼辦好?   杜媽媽望著謹哥兒溼著衣擺,靈機一動。   「六少爺!」,她笑著上前給謹哥兒行了個禮,然後親暱地拉了謹哥兒的手,「您的衣裳都溼了。」說著,掏出帕子塞進了謹哥兒背後,「杜媽媽幫您隔著點,免得著了涼!」,先拖拖再說。   謹哥兒的注意力全在太夫人身上。他胡luan地「嗯」,了一聲,任由著杜媽媽行事。只是等太夫人走到屋簷下時,他立刻丟下杜媽媽就興衝衝地跑了過去:「祖母!祖母!」,徐令宜上前行禮。   太夫人笑呵呵地抱了孫子。   觸手是溼了衣裳。   先前還有些猶豫不定的心自然就有了傾斜。   「打是打,罵是罵。」太夫人微慍的目光落在了徐令宜的身上,又從徐令宜的身上移到了十一娘的身上,「可也沒有整治孩子的。你們xiao時候,我可沒有這樣過!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看你們怎麼jiao待!」   太夫人的弦外之音在場的人都聽得明白。   謹哥兒笑眯眯地依偎在太夫人身邊,墨yu般的眸子一會兒瞅瞅這個,一會兒瞅瞅這個,一副揚眉吐氣的xiao模樣。   十一娘不禁苦笑。   徐令宜是一家之主,太夫人不問他,偏偏要問她,分明通過杜媽媽的舉動知道了徐令宜對這件事的態度,找了個臺階讓她下,好把這件事給圓了。   她能領會太夫人的好意,卻沒辦法順勢而下。可當著這麼多的人,她直接反駁太夫人肯定也是不妥當的。   「娘說的是。」她恭聲道,「只是這雨來的突然,我們一時也沒有顧上。還好在這是夏天,謹哥兒的身子骨又一向健壯,要不然,恐怕真的要釀成大錯了。」又道,「雨下得這麼大,您xiao心淋溼了。不如進屋坐會,喝口熱茶吧?」,提也沒提換衣服的事。   她的委婉,在場的人也都聽明白了。   太夫人眉頭微蹙。   孩子教訓歸教訓」卻不能把身體給敗壞了。   十一娘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她的好意才是。   氣氛就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一直觀察太夫人神色的謹哥兒立刻感到了不安。   「祖母!」他輕輕地拉了拉太夫人衣袖,聲音有點細,顯得怯生生的。   太夫人低頭,看見謹哥兒正扁著嘴望著她,大大的鳳眼裡呤滿了淚水,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老人家心軟了。   算了,十一娘不樂意」還有徐令宜。   想著,就若有所思地朝徐令宜望去。   母親是想讓他說句話吧?   徐令宜沒有做聲。   別說他是贊同十一娘意見的,就算是不贊同,在這種情況下,他要是駁了十一娘的話,十一娘以後在謹哥兒面前還有什麼威信可言!   有時候,不說話也是種態度。   太夫人臉色沉了下來。   一個又是茶水又是點心的」一個站在那裡什麼也說。趕情倆口子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sè」齊心協力要把她給long走啊!   太夫人又急又氣。   你們倆口子怎麼教孩子我不可,可這樣糟蹋孩子」她卻不能不管!   「謹哥兒!」太夫人去牽謹哥兒的手,「隨祖母去換件衣裳!」態度變得很堅決。   謹哥兒大喜,xiao臉笑成了朵huā。   「好!」他高聲應著,緊緊地攥住了太夫人的手。   「娘!」,太夫人要帶謹哥兒走,他們怎麼阻攔都是錯。可十一娘還是擋在了太夫人的面前。   「怎麼?」,太夫人挑了挑入鬢的長眉,「你還想攔我不成?」   話音未落,四周已是靜悄悄一片。   杜媽媽等人臉色微白,都悄然地朝後挪了幾步,儘量離太夫人和十一娘遠一些。   徐令宜也急起來。   他知道十一娘的心意,可這樣直接攔了娘……   「十一娘!」,念頭一閃而過,他大聲喝斥道,「你要幹什麼?還不給娘陪個不是?」,明著是訓斥的話,暗著卻給十一娘遞梯子。   在我面前玩這把戲!   太夫人冷冷地看了兒子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在十一娘的身上,卻突然間如刀鋒般銳利起來。 第六百四十章妥協(中)   這樣的太夫人,讓十一娘覺得很陌生。   但她是遇強則強的人。越是這樣混luàn的時候,人越冷靜。   「娘」她攜了太夫人的手」腦子飛快地轉著,「我不是要攔您。我是想問謹哥兒一句話。」,太夫人微微一怔。   十一娘已半蹲下身子平視著謹哥兒:「你跟娘去給龐師傅陪了不是之後再跟祖母去換衣服,好不好?」   「不!」謹哥兒沒想到娘親依舊盯著這個事不放,他往太夫人身邊直躲,「我不去給龐師傅陪不是。」   十一娘拽住了他的手臂:「娘讓你去,你也不去嗎?」,「我不去!」,謹哥兒聽到這個名字就煩。他用力掙脫了十一娘的手,抱住了太夫人的胳膊,「,我已經被禁足了,憑什麼還要去給龐師傅陪禮。」一面說,一面望著太夫人,眼中流露幾分哀求,希望太夫人能出面留住他。   十一娘徐徐站起身來,表情認真地凝視著太夫人:「娘,您就讓謹哥兒和我去給龐師傅陪了禮再來換衣裳吧!」   她的話雖然很婉轉,耳要表達的意思卻已經非常清晰明了。   太夫人眼睛瞪得大大的,顯得非常震驚。   不過是個教拳腳的師傅,陪不陪禮都是次要的。   百善孝為先。謹哥兒竟然不聽十一娘的話。而且還當著這麼多的人反駁十一娘。他這麼xiǎo就敢這樣」要是再過幾年……眼中豈不無父無母,沒有了家族、宗祠!   太夫人望著這個從xiǎo被她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孫」子,傷心、難過、失望齊齊湧上心頭。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機敏的謹哥兒立刻感覺到了太夫人情緒上的變化。   「祖母!」他緊緊攥著太夫人的胳膊,「我冷,我想換衣服!」不自覺間,他用上了撤嬌的口吻。   「娘!」十一娘無視謹哥兒的舉動,上前攙了太夫人的另半邊胳膊,「您上次賞我的老君眉我一直沒捨得喝」今天廚房又新做了您愛吃的水晶餅和豆沙酥。要不,我讓琥珀給您沏壺老君眉,再端碟水晶餅和豆沙酥,您到huā廳裡歇歇腳?等我陪著謹哥兒去給龐師傅陪了不是,換了衣裳,再去給您問安。您看怎樣?」她輕聲細語,給太夫人找了個臺階。   太夫人望了望神色緊張而不安的謹哥兒」又望了望目含託付又信任的十一娘,無聲地嘆了口氣。   「也好!」她胡luàn點了點頭,「我去huā廳坐坐!」   十一娘卻朝著徐令宜使著眼sè。   太夫人之所以會發脾氣,也是因為太喜歡謹哥兒的緣故。現在謹哥兒變成了這樣,她相信太夫人比誰都難過。如果徐令宜能去陪太夫人坐會,說些勸慰的話,太夫人心裡也會好過些。   徐令宜是真怕十一娘情急之下說出什麼過激的言詞來,所以才不顧母親的感受上前去攔十一娘。可當他看見妻子蹲著問兒子願不願意先去給龐師傅陪禮再換衣服的時候」他嘴角微翹,不由露出個愉悅的笑容來。   給龐師傅道歉只是個起因。要緊的是謹哥兒能通過這件事學會忍讓和妥協。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他違心地回答了「願意」也未曾不是另一種忍讓和妥協,對於他們來說,也算是功德圓滿了。如果他回答「不願意」,母親並不是個不明事理的」認識到謹哥兒的倔強後,他相信母親的態度會有所改變。   現在事情果如他所期望的那樣,母親不再chā手這件事,不用妻子說,他也會盡力挽回母親的顏面。   「娘!」他立刻恭敬地上前扶了太夫人,「我陪您去huā廳吧!這裡有十一娘就行了!」然後做出一番說說笑笑的樣子,「我記得您從前總說吃了糖牙齒酸的?怎麼又吃起豆沙酥和水晶餅來?這兩樣可都是甜食。」   太夫人知道這是兒子怕她尷尬的有心之舉,她怎麼能駁了兒子的好意,自然順著兒子的心意湊著趣:「外面的酥沙酥自然是又甜又膩。我們家做的又不同。沒有放糖,只放了少許的huā生油……」卻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看見父親攙著祖母往外走,謹哥兒有種大勢已去的恐懼。   他跑過去拉了太夫人的衣袖:「祖母」祖唉……您,您不帶我去換衣裳了嗎?」,太大子嘆了口氣,心裡五味俱陳,不是個滋味。   「好孩子!」,她轉身摸了摸謹哥兒的頭,「乖!聽你母親的話。先去給龐師傅道個歉……」心裡到底放不下,語氣一頓,又道,「等你從龐師傅那裡回來,祖母親自給你換件漂亮的新衣裳。」   「祖母……」眼淚在謹哥兒的眼眶裡轉著,泫然yù墜。   別說是太夫人,就是徐令宜看見兒子這副樣子心都軟了。恨不得就這樣算了……可如果這時候算了,那十一娘之前的努力豈不都白費了?   徐令宜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兒子,狠下心來拉著太夫人就往外去:「這些事有十一娘呢,您就別cào心了……」免得太夫人忍不住改變了主意,讓事情變得更複雜娘,我那裡還有宮裡前兩天賞下的大紅袍,您看要不要把老君眉換了大紅袍……」兩人說著,由丫鬟、媳婦簇擁著出了院子,留下了謹哥兒,孤零零地站在走道的中間。   「你可知道為什麼最寵愛你的祖母和最喜歡你的爹爹都堅持要你去給龐師傅陪禮嗎?」十一娘就問他。   祖母、爹爹來……都不幫他……   謹哥兒雙手緊攥成拳,嘴巴閉得緊緊的,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算是回答了十一娘的提問。   「既然你還沒有想明白,那就繼續站在這裡好好想想。」十一娘淡然地轉身進了廳堂,「你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來見娘。」   mén再一次被緊緊地關上。   謹哥兒抬頭,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譁啦啦,雨如傾盆般潑下,樹枝被打彎了腰,留下一地落葉。不一會,院子裡很快積起了xiǎoxiǎo的水窪。   謹哥兒抱膝蜷縮在mén口,打了個寒顫。   這次是真的沒人來了……已經過了好久,他的腿都站麻了……爹爹不要他了,祖母也不要他了」……還有竺香、秋雨、黃xiǎomáo、劉二武他們……從前娘要是生氣,他們都會跑來勸他的……然後他就會跑到娘親身邊撤個嬌。娘親就會忍不住笑起來,抱著他親來親去……然後娘親又會變成那個望著他眼睛就會笑的娘親。而不是像剛才,看他的眼神冷冰冰的……   念頭閃過,他身子一僵。   娘親,是不是也不要他了……   竺香她們是服侍娘的人,娘生氣了」她們不敢來,那是應當的。可黃xiǎomáo和劉二武卻是服侍他的人,怎麼也不來……,太可惡了!等他回去,要每人打十板,讓他們知道來救他才是最要緊的……   想到這裡,他的手狠狠地在空中揮舞了一下。   好像是要回應他的舉動,突然有雪亮的閃電划過冊霾的天空,天sè一片銀白。   謹哥兒嚇得哆嗦了一下」把頭埋在了膝間,蜷縮得更緊了。   所以他沒有發現有個xiǎo廝朝著這邊探頭探腦,又冒著雨一溜煙地跑到了書房。   「怎樣?」太夫人沒等xiǎo廝上前,就急急地迎了過去,「謹哥兒還沒有服軟嗎?」,雨從水鬢角順著面頰落下」那xiǎo廝卻連抬手擦一擦也不敢。   「沒有!」他的聲音顫顫巍巍,不仔細聽,幾乎會被雨聲吞噬。   「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太夫人在屋裡團團的轉。   「娘」徐令宜的眉宇間也有了幾分焦慮,「您稍安勿躁。事已至此,就是再艱難,我們也要硬著頭皮走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太夫人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只是擔心謹哥兒……,他可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說著,身子一頓,「要是剛才我堅持讓他換了溼衣裳……」,語氣頗有後悔。   徐令宜忙道:「要是我們幫他換了溼衣裳,他看到我們怕他吃苦,只怕會更加有恃無恐了……」   「我知道,我知道!」,太夫人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我就是說說……」非比尋常的焦灼,是徐令宜從未見過的。   徐令宜不由苦笑。   謹哥兒要是再不服軟,只怕太夫人堅持不住了……   十一娘也在屋裡團團轉。   已經兩個時辰了,這孩子還不服軟。   知道他犟,沒想到犟到了這種程度。還好她一時氣憤想糾正他這個máo病,要是再大點,和外面的接觸多了,知道世界有多大,這個xiǎoxiǎo的正院,只怕就拘不住他了。到時候發了犟往外跑,做父母的就只能妥協了。   十一娘不由暗暗慶幸,眼睛不由自主地朝窗外瞅。   「夫人!」靜靜立在炕邊無聲地陪著她的琥珀見了輕聲道,「快到掌燈時分了,您看……」   晚膳的事她提也沒敢提!   「別忙著點燈!」,十一娘的語氣有些遲疑,「再等等……」,狂風大雨夜幕如漆,難道謹哥兒還不妥協?   會不會適得其反,把孩子嚇著了呢?   患得患失間,又一道閃電伴著轟隆隆的雷聲划過長空,把屋子照得雪亮。   「啪啪啪!」有急促的拍mén聲。   「娘,娘,我怕!我怕!」   謹哥兒帶著嗚咽的聲音隱隱傳來。   十一娘面露狂喜,飛快地朝廳堂跑去。   可當手指觸到**的榻扇時,她的腳步慢慢地緩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   「你想好了沒有?要不要和娘去給龐師傅道歉?」,十一娘的聲音聽上冷靜而理智,因此顯得有些清冷。 第六百四十一章妥協(下)   他已經說害怕了,娘竟然還要他去道歉?   「娘好……」謹哥兒眼睛瞪得大大的,緊緊咬了嘴唇。   mén外突然沒有了聲響,十一娘的手搭在了榻扇冰裂紋的榻條上。   母子倆,一個在內,一個在外,隔著mén扇對峙而立。   「譁」地一聲」大雨被大風吹著斜落下來,像海làng席捲著撲過來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院子裡的樹狂luàn地擺動,在漆黑的夜sè中嗚嗚直響,驚心動魄。   「娘,娘!」害怕佔據了上風,謹哥兒再也顧不得什麼,使勁地拍著mén,「我去給龐師傅道歉,我去給龐師傅道歉……」,一邊說,一邊嗚嗚地哭了起來。   十一娘長長地透了口氣,這才發現她大汗淋漓,如在崇山峻岭走了一遭般的全身酸軟。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的動作顯得從容、淡定地打開了mén。   「娘!」一個熟悉的身影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的……」摟著她的脖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十一娘把這個xiǎo身子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琥珀眼眶溼潤,站廳堂抹著眼角就朝外大聲喊著:「掌燈,快掌燈!」   外面有歡呼。   紅紅的大燈籠依次亮起來,照亮了眾人〖興〗奮的臉龐。   「以後再也不可如此了!」十一娘放開停止了哭泣的謹哥兒。   「嗯!」謹哥兒扁著嘴點頭,臉上的淚珠在燈光下晶瑩剔透。   十一娘摸了摸兒子的頭。   琥珀託著紅漆描金海棠huā託盤走了進來:「夫人,六少爺,喝口薑湯。」又道,「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十一娘笑著朝琥珀微微頜首,餵謹哥兒喝薑湯:「洗了澡,我們就去給龐師傅道歉。」   謹哥兒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卻不敢做聲,乖巧地點著頭。   十一娘喊了紅玟和阿金進來服侍謹哥兒洗澡。   竺香笑yínyín地走了進來:「夫人,侯爺那邊,已經派人去送信了。晚膳也準備好了,可以隨時傳膳。」   「先給太夫人和侯爺傳膳吧!」十一娘道,「我和六少爺去給龐師傅陪了不是再回來吃飯。」   竺香笑著去了書房。   「我就說,我們謹哥兒可不是那種不受商量的孩子。」太夫人長籲了口氣,聽那雨聲都覺得悅耳了不少,「,我要去看看。」老人家喃喃地道,「也不知道那孩子現在怎樣了?」   杜媽媽聽了,上前去攙太夫人:「那晚膳?」   徐令宜卻搶在杜媽媽之前扶了太夫人:「外面的雨正下得歡。地上溼漉漉的,您xiǎo心腳下滑。還是我陪您過去吧!」   他心裡也惦記棄吧?   太夫人笑道,吩咐杜媽媽:「晚膳就擺在十一娘那裡吧!正好陪陪我們謹哥兒。他受了這麼夾的罰」還不知道怎樣難受呢!」說著,由徐令宜扶著出了mén。   琥珀幾個正收拾淨房,聽到動靜忙迎了出來:「侯爺,太夫人,夫人和六少爺去了龐師傅那裡。」   兩人一愣,jiāo換了個驚訝的眼神。   「不用這麼急吧!」太夫人望著外面依舊磅礴的大雨。   徐令宜想到剛才太夫人和十一娘的矛盾,忙道:「今日事,今日畢。早點把這件事完結了也好!」,太夫人沒再追究這個問題」由琥珀服侍著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問起謹哥兒的情況來:「……有沒有打噴嚏?有沒有咳嗽?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琥珀笑著給太夫人奉了杯熱茶,「夫人也是怕六少爺著了涼,還特意吩咐讓六少爺泡個熱水澡!」   兩人說著話,徐令宜就在一旁支著耳朵聽。   「夫人!」龐師傅飛快地瞥了一眼面前這個優雅美麗自信的nv子」臉漲得通紅,「不用了,不用了。六少爺也不是有心的!」顯得有些慌慌張張的,「再說了,侯爺和太夫人、五夫人都給我湯yào費了。」   「湯yào費是湯yào費」十一娘聲音悅耳,不高不低,不快不慢,有種從容的舒緩」讓人聽著很舒服」「他做錯了事」怎麼也要給師傅陪個不是才行!」說著,鼓勵地朝謹哥兒笑了笑。   謹哥兒望著龐師傅粗獷的臉,想到他平時嚴厲的目光,拳頭握得緊緊的,嘴角翕動,憋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來。   像他這樣的貴胄子弟,什麼時候這樣低聲下氣過。家裡的大人能這樣紆尊降貴地帶著孩子來陪不是,已給足了他面子,他要知道好歹、深淺才是!   龐師傅粗中有細,親熱地上前攬了謹哥兒的肩膀,笑道:「你的意思師傅已經知道了。有錯能改就是大丈夫。」然後想讓氣氛變得活躍些地呵呵笑了兩聲,「只是你明天記得早點來秀木院上課就走了!你今天不在,秀木院空dàngdàng的!」為謹哥兒解著圍。   謹哥兒鬆了口氣,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卻輕輕搖了搖頭,對龐師傅:「,謹哥兒被他父親禁足了,還有兩天才能來上課呢!」   龐師傅很是意外。   又是賠湯yào費,又是禁足,又是陪禮的……看樣子,徐家對孩子管理的還挺嚴的!   「這樣說來,我還要兩天才能看到六少爺了!」   十一娘笑著,看了謹哥兒一眼。   謹哥兒不敢遲疑,硬著頭皮道:「師傅,是我不對。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聲音弱弱的,可到底是說出了……   「沒事,沒事!」龐師傅連忙擺手,「我這不是挺好的嗎?沒事了,沒事了!」又道,「六少爺也是個爽快的人,我們說開了,就不再提這件事了。要不然,我可要生氣了!」說著,佯做出副生氣的樣子。   謹哥兒長籲了口氣,神色輕快了很多。   十一娘則笑著說了幾句「以後謹哥兒還請龐師傅多多費心,他要是頑皮,您只管讓xiǎo廝去告訴我」之類的話,然後牽著謹哥兒走了。   雨勢好像xiǎo了些,青石地板被衝洗的乾乾淨淨,在大紅燈籠的照shè下顯得特別的光潔。   十一娘和謹哥兒沿著抄手遊廊往內院去。   「給人陪不是,並不是那麼難說出口的吧?」她笑著問謹哥兒,「龐師傅也沒有對你發脾氣吧?   想到說不是之前如蝮在喉的難受和說出口之後的輕快,謹哥兒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自從服了軟,他在十一娘面前就變得有些畏手畏腳的。   也不能矯枉過正了!   十一娘想著,停下腳步,像往常一樣親暱地抱了抱兒子:「不過,剛才謹哥兒真不錯。娘很高興!」   謹哥兒驚訝地抬頭,眼底有一絲不確定。   十一娘笑著朝他堅定地點了點頭。   謹哥兒看著,嘴角就慢慢地翹了起來,眼裡又有了一點點從前的飛揚。   「誰都有出錯的時候!」十一娘拉著他的手慢慢朝前走,「我們有錯改正就走了……」,昏黃的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丫鬟躡手躡腳地遠遠跟著,生怕踩著了兩人的影子。   第二天,謹哥兒去給龐師傅陪禮道歉的事就傳遍了徐俯。   剛下過雨的林子,草溼漉漉的。   詵哥兒的xiǎo廝趴在草叢裡」詵哥兒踩著xiǎo廝背往謹哥兒的窗欞丟石頭子。   廂房半晌沒有動靜。   「咦!」詵哥兒在另一個xiǎo廝的攙扶下跳了下來,「難道六哥被四伯打怕了?」   「應該不會吧?」,扶他的xiǎo廝忙殷勤地道,「六少爺不是被禁了足嗎?說不定他屋裡有人,他不方便出聲!」   詵哥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難道是四伯父在他屋裡?不對,四伯父和我爹去了隔壁的威北侯府……難道是四伯母?」說到這裡」他笑了起來,「走,我們去六哥那裡玩去……」,「七少爺……」兩個xiǎo廝連忙阻止」「要是四夫人告訴了五夫人……」   他們是偷偷跑出來的。   「不會的!」,詵哥兒不以為然,「四伯母從來不和人說這些。」,他一面說,一面往正院的後mén去,「四伯母待人最和氣,屋裡又有很多吃的!我們去了,半定有窩絲糖、玫瑰膏糕……」,」   兩個xiǎo廝不敢怠慢,忙應了一聲,xiǎo跑著跟了過去。   雨後的院子,樹葉綠油油的,空氣中瀰漫著青草特有的芬芳。   「七少爺!」,遇到他們的丫鬟、媳婦紛紛曲膝行禮,退到一旁。   詵哥兒看也不看一眼」徑直去了謹哥兒的廂房。   阿金就朝他使眼sè,低聲道:「四夫人在屋裡督促六少爺寫字呢!」   又不是四伯父。詵哥兒才不怕。笑嘻嘻地闖了進去。   屋子裡靜悄悄的,十一娘坐在炕邊做針線,謹哥兒坐在炕桌前描紅。   看見詵哥兒,謹哥兒面露驚喜。   「七弟!」他大叫著就要起身,看見詵哥兒雙手都包著嚴嚴實實的白布,愕然道:「起……」,「哦!」,詵哥兒訕訕然地道,「被我娘打了!」   詵哥兒也因為龐師傅的事被打了?   謹哥兒咧著嘴就想笑,可眼角瞥過坐在一旁的十一娘,又頑然地坐了下去,「我,我還有兩頁字的描紅,你等會!」   娘親說過,幹什麼事的時候要專心,要持之以恆。開始了,就不要半途而廢。如果是從前,詵哥兒來看他,他會先和謹哥兒玩一會,等玩累了,再描紅。可現在,他有點不茶……   詵哥兒被打的事十一娘一早就得了消息,還親自去看望了。   「詵哥兒來了!」,她笑著和他打招呼,「你先到廳堂去吃些水果點心。等六哥描完紅了,再和你玩,好不好?」   謹哥兒的表現,讓她很滿意。   從前她要求他做完了功課再去玩,總是要她壓著才行。現在知道自己克制了,不管是什麼原因,這都是個不xiǎo的進步!!~! 第六百四十二章安靜(上)   「詵哥兒卻mō著腦袋。   這是怎麼了?   就算是禁足,只要不出這個廂房就行了,也用不著連動也不敢動啊!   正奇怪著」卻看見謹哥兒飛快地抬起頭來朝他眨了眨眼睛又飛快地低下了頭,一副讓他照做的樣子。   詵哥兒只好「哦」,了一聲,隨著阿金去了廳堂。   阿金端了紅漆描金梅huā九贊盒招待他喝茶。   他跪在太師椅上用兩個包了白布的手專撿了窩絲糖吃,看上去有點可笑,卻也很可愛。   丫鬟們都笑盈盈地望著他,徐嗣諄和徐嗣誡來了。   「四哥!五哥!」,詵哥兒跳下椅子。   「你的手?」,徐嗣諄有點奇怪。   詵哥兒很煩。   怎麼人人都問他的手啊!   「沒事」,」他怏怏地道,「我被娘親打了一頓!」把事情的經過簡單的說了一遍。   徐嗣諄大笑,關切地問他:「看了大夫沒有?大夫怎麼說?」   「看了。」詵哥兒滿不在乎地道「就是抹yào、吃yào唄!」然後問他,「四哥不用上學嗎?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我們來看看六弟!」徐嗣諄含蓄地道。   徐嗣誡則沉默地朝著詵哥兒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詵哥兒歪了腦袋望著徐嗣誡:「五哥害怕打雷嗎?」   徐嗣誡訝然:「我不怕打雷!」   「那你為什麼睡不好?」,昨天晚上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   「我沒有睡不著!」徐嗣誡神色微變,笑容有些僵硬起來,眼底還帶了一絲警備。   詵哥兒並沒有注意到。   「被我猜對了吧!」他得意洋洋地指著徐嗣誡的眼睛,「你這裡都黑了。石媽媽說,要是睡不好,這裡就會是黑的。」   「哦!」徐嗣誡的表情鬆懈下來,笑容又恢復了原來的溫柔」「我這幾天熬夜看書呢!」,「趙先生說你的功課進步了不少。」徐嗣諄在一旁道,「刻苦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因此敗壞了身體。要是身體垮了」jīng力就跟不上了,功課反而會落下來……」,正說著話,帘子一liáo,十一娘走了出來。   「聽著是你們的聲音!」,她笑道,「你們怎麼來了?謹哥兒正在要面描紅呢!」   意思是有什麼話在這裡說!   兩個人都是跟過十一娘的,知道她對功課要求嚴。下了學就要做功課。如果有什麼事,可以推遲」但不準半途而廢。有時候,因為功課沒有做完,甚至會推遲用晚膳。   徐嗣諄和徐嗣誡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陪著十一娘坐下。   詵哥兒卻吐了吐舌頭。   徐嗣諄問起謹哥兒來:「,聽說昨天晚上被教訓了?現在怎樣了?」   關于謹哥兒被罰的原因,昨天晚上太夫人、徐令宜和十一娘商量了半天,決定把它歸納為謹哥兒不願意給龐師傅道歉。免得節外生枝,有流言蜚語傳出來。   「還好!」十一娘笑道,「就是在屋裡拘著,有點不習慣。」眼角瞥過沉默不語的徐嗣誡,見他好像瘦了不少,大家在這裡說著話」他端坐在那裡,目光卻沒有焦點,一副心不在焉的悵然模樣。   「你這些日子還常常去書局看書嗎?」十一娘問他。   上次徐嗣誡神色有些異樣,十一娘把喜兒叫來問,知道他跟徐嗣勤幾個在城南給徐嗣諭送行的時候遇到了徐嗣諭的幾個同科,飯後大家一起去逛了書局,他非常的喜歡,有時候邀了徐嗣諄去那邊逛。徐令宜知道後頗不以為然:「難道比家裡的藏書還豐富不成?」   每個人的愛好不同。   有些人,就喜歡去泡圖書館,覺得圖書館有感覺。   「孩子們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們就別管頭管腳的。要不然,您又何必開了他們的mén禁?」,徐令宜沒再說什麼。這件事就這樣被默認了。   聽母親提起這件事,徐嗣誡微赧:「四哥這些日子常常陪著父親去威北侯府,也沒時間和我出去,我有時候一個人去那邊逛逛。」,「那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或是有趣的人?」十一娘和他聊天。   這些日子,她也沒有顧得上徐嗣誡。現在又發生了謹哥兒這件事」她這才驚覺她對兒子教育的缺失從前雖然嚴厲,但把落實的事jiāo給丫鬟、媳fù。這些丫鬟、媳fù對她再恭敬」對她再俯首,可畢竟主僕有別,有些事,睜隻眼閉隻眼,謹哥兒見了,膽子越發的大,對她的話也就越來越不放在心上,更別說會全然的聽取。孩子就像莊稼,過了這一季,就該成熟收割了,沒有下一季。其他的事都可以放一放,謹哥兒現在的教育問題卻不能放。她準備以後把jīng力放在謹哥兒的身上。   「沒有!」徐嗣誡表情微微有不自然,「我就是在那裡隨便逛逛。」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想說,十一娘自然會尊重他的意願。笑著轉移了話題這些日子書局有沒有上新書?」   「有!」,徐嗣誡見十一娘沒有追問,態度有些殷勤,回答的很詳細,「翰林院有一位新進的學士,姓關,閒餘之時喜歡玩石,寫了本關於這方面的書,叫《袖中珍》。還有位姓慶的秀才,四十年間一直遊歷天下,去年突然病逝。他有個兒子,是建武五十五年的進士,現在南昌府做知府。把父親留下來的詩稿出了本書,託付一些書局出售。我當時翻了翻,清新秀麗,讓人耳目一新,就買了一本回來。娘要是感興趣,我等會給您送過來看看……」   正說著,項氏過來。   「我前兩天在家裡清箱籠,找到個xiǎo時候玩過的地動儀。」她笑著捧出個xiǎoxiǎo的紅漆描金匣子,「聽說六叔這兩天在這裡,我就拿過來了。也不知道六叔喜歡不喜歡?」   是聽說謹哥兒被罰過來問候,又不好直言,所以才用了這種委婉的方式吧?   「清籠箱?」十一娘笑著讓琥珀接了匣子」「是給諭哥兒做秋衣嗎?」   「是!」,項氏恭敬地應道,「八月份姜家九xiǎo姐送生辰禮的時候一起帶過去。正好穿!」   姜家九xiǎo姐的生辰在八月十七,十一娘每年都讓人送生日禮物去。   話音剛落,內室的帘子liáo了一條縫,謹哥兒躲在那裡探頭探腦的。   十一娘就喊了一聲「謹哥兒」。   聲音未落,謹哥兒已急急地道:「娘,我我描完了!」   比平時快很多!   十一娘暗付著,「嗯」了一聲,柔聲道:「那你就歇會吧!」   謹哥兒一聽,立刻高興起來。他蹦蹦跳跳地出了內室,眼角的餘光卻看見娘親儀態萬方地端坐在那裡,他想到娘親最喜歡規矩的人,立刻神色一正,斂了笑容,身姿tǐng拔地走了過去。那循規蹈矩的模樣兒與他平常的飛揚明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徐嗣誡從來不覺十一娘有錯。十一娘要教訓謹哥兒,那自然是謹哥兒做錯了。勸慰母親算了之類的違心之話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項氏知道自己的立場,不問到她,她從來也不開口的。   徐嗣諄更是笑道:「母親,六弟還xiǎo。有什麼不對的,還請母親別和他一般計較才是。」   他對幾個弟弟都很寬和。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讓琥珀把匣子jiāo給謹哥兒:「是你二嫂給的」你拿去玩吧!」   這次,沒有任何jiāo待,他就態度恭敬地向項氏道了謝。   果然是yù不琢不成器。這樣教訓了他一頓,他老實多了。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點頭,見詵哥兒惦著腳兩眼放光地盯著謹哥兒手裡的匣子,想到謹哥兒在自己面前的拘謹,笑道:「謹哥兒,你帶了詒,哥兒去屋裡玩吧!」   謹哥兒立刻高聲應「是」,聲音裡隱隱含著幾份快活,牽著詵哥兒的手去了內室。   眾人心意已經到了,加上謹哥兒又去了內室,徐嗣諄幾個在十一娘這裡說了會閒話就告辭了。   謹哥兒一個下午都和詵哥兒待在屋裡玩地動儀。   快到晚膳的時候,徐令宜回來了:「謹哥兒怎樣?」   「tǐng好的!」十一娘笑道,「很快就描了四張大紙……」說了說謹哥兒的情況。   徐令宜長長地透了口氣。   十一娘和他商量起家裡的事來:「……以後只在早上午正之前處理家務。這樣一來,下午的時候我也可以陪陪謹哥兒。」   「這些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徐令宜笑著,「只走到時候要安排好,要不然」會luàn套的。」   十一娘應了一聲」當天下午就把自己手裡的事仔細地捋了捋,把一天的事縮成了幾個時辰,她怕那些管事的媽媽都叫著苦,和琥珀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就把這個決定對管事的媽媽說。   那些管事媽媽也會算帳。   既然十一娘下午休息,那她們也就不用來示下……也就可以自己安排時間……   「自然是六少爺的功課要緊!」   「夫人寫著一手好字,有夫人指導六少爺描紅,自然事半功倍!」   出乎十一娘和琥珀意料之外的齊齊應承了。而且還保證一定會在午正之前把該示下的事都稟了十一娘,十一娘用了七、八天的功夫把這件事理順了,之後每天下午就一邊做著針線,一邊陪著謹哥兒練大字,偶爾還指點一下他的筆峰。   謹哥兒也老實了很多。規規矩矩地練字,進步明顯,讓趙先生讚不絕口,加之趙先生的表揚都言之有物,謹哥兒很信服,開始漸漸喜歡上寫字。 第六百四十三章安靜(中)   「過了七月半的中元節,轉移間就到了八月初,各家開始送中秋節禮。威北侯分家的事終於塵埃落定。林大nǎinǎi趁著這機會親自過來送禮節,一來是給十一娘道謝,二來是想和十一娘說說話。   「……太不講道理了。還好有侯爺時不時過府陪著我們爺說說話,要不然,我們爺都要被氣死了。」然後說起家裡的一些事來。   十一娘曾聽徐令宜斷斷續續的提起過。   威北侯世子見自己的兄弟擰成了一股繩,分讓了一些利益出去,採取各個擊破的辦法,很快就打開了僵局。兄弟們商定過了孝期再分家。林大nǎinǎi因此對妯娌們也是打壓的打壓,拉攏的拉攏,日子過比從前還不省心。天天盼著孝滿快點滿。   兩人說了些家長裡短,林大nǎinǎi心情好多了,到了中午才打道回府。   下午,十一娘陪著謹哥兒練字。   簡師傅過來。   「終把壁隔的鋪子買了下來。」她十分的歡喜,「以後再也不擔生意做好了東家把鋪子收了回去。」   她們是想把這喜鋪長長久久地做下去的。特別是簡師傅,她不僅僅是在這上面huā了心血,而且要給跟著她從江南過來幫她創業的那些繡娘們一個jiāo待、給奉養她的秋菊一個jiāo待。她是最不希望喜鋪有什麼變故。   「那我明天去跟甘太夫人說說。正好去給她送中秋節禮。」   那個簡師傅和十一娘說了她的打算,十一娘就chōu空去了趟忠勤伯府。甘太夫人仔細一想就知道了其中的緣由,心裡十分的愧疚:「,都怪我沒有!」又道」「那我把鋪子送給你們吧!反正東西在我手裡也留不住。」說著,想到十一娘和簡師傅的xìng格,又覺得自己說的這話有些不妥,忙補充道:「要不你們少出點錢把我鋪子買了算了!」   別說喜鋪現在生意好了,就是生意不好的時候,也不能這樣佔甘太夫人的便宜。何況甘太夫人那邊情況複雜。如果只是涉及到甘太夫人想少些鋪子租金之類的事還好說,可要是涉及到甘太夫人想把這鋪子送人或是賣出去,別說是忠勤伯倆口子了就是甘太夫人的哥哥,只怕也不會答應。   「以前是喜鋪沒這能力,現在有了這能力,自然想要置點產業的。」十一娘不想甘太夫人在太多壓力,笑道,「這樣您也多了份產業。」   甘太夫人知道她這是安慰自己,但甘太夫人又知道自己在產業的處置上沒有絕對的權力,就算是有這樣的心但做起來是很困難的。不由黯然神傷。   聽說十一娘帶著謹哥兒來給她送中秋節禮,她高高興興地迎了出去。   謹哥兒跳下馬車,恭敬地給甘太夫人行禮。甘太夫人的笑容就溢滿了臉龐」拉了他的xiǎo手就往裡走。   丫鬟、媳fù、婆子紛紛曲膝行禮喊著「,六少爺」,炕桌上早擺滿了謹哥兒喜歡吃的點心、瓜果。   「聽說你們要過來」我今天一大早特意讓廚房做的。」甘太夫人親手用xiǎo勺挑了豆沙糕餵謹哥兒。謹哥兒xiǎo聲道謝,要自己吃:「,娘說了,我長大了不能再人餵了。」然後歪了xiǎo腦袋問甘太夫人,「太夫人喜歡吃糕huā糕還是慄子糕?我們家做了桂huā糕,也做了慄子糕。都很好吃的。」   「哎呀!」甘太夫人歡喜得不得了,把謹哥兒摟在懷裡,「不過一個夏天沒見我們謹哥兒現在也知道心疼人了。」,謹哥兒就朝十一娘望去,笑容裡有xiǎoxiǎo的得意。   從前謹哥兒會自己拿了吃東西,但不會向人解釋會送太夫人東西,但不會關心太夫人喜歡不喜歡。太夫人不禁問十一娘,「這也不過幾個月沒見,怎麼一下子像變了個人似的。」   十一娘喝著甘太夫人泡得鐵觀音,笑道:「告訴他「他想別人怎樣對待他,他就怎樣對待別人,。」   甘太夫人聽著欣慰地點頭,mō著謹哥兒的頭又把謹哥兒抱在了懷裡。   「您把我的頭髮都nòngluàn了。」謹哥兒嘀咕起來,又有了幾分從前飛揚的樣子。兩大人不禁相視而笑。   十一娘趁機說了來意。   甘太夫人想了想道:「,那就寫你和簡師傅的名字吧!要是寫了喜鋪的名字,我怕到時候麻煩。」,十一娘也是這麼想的。這筆錢暫時由喜鋪裡墊出來以後從簡師傅的分紅裡慢慢的扣。萬一太夫人這邊有什麼變故,這筆錢也是筆收入。而且還可以保證細水長流。   「行啊!」十一娘笑道,「那我就去跟簡師傅說了。讓算師傅打欠錢,找牙行把那鋪子過戶。   甘太夫人悵然地嘆了口氣。   十一娘來可不是為了讓她傷心的。笑著拉甘太夫人去看她從徐府帶過來的huā木:「有一盆墨菊,養幾天就可以開huā了。還有株尺來高的桂huā樹,養在大缸裡,正開著桂huā……也不知道季庭是怎麼辦到的……我問他能不能在缸裡養蘋果,要是成了,在冬天坐在炕上取暖,俯身就可以摘個蘋果吃,想想就覺得有趣。」,甘太夫人聽了很感興趣,和十一娘領著謹哥兒去了院子。   季庭媳fù帶著幾個婆子在擺盆。   謹哥兒跑過去指了放在一旁石桌上只有葉子還不見huā蕾的菊huā:「太夫人,太夫人,您看,這就是墨菊!季庭媳fù說,開起來是黑sè的。」   甘太夫人呵呵笑著走了過去:「謹哥兒見過沒有?你喜歡什麼顏sè的菊huā啊?」   「見過啊!」謹哥兒笑道,「去年季庭就養出了黑sè的菊huā。不過,huā放到桌子沒幾天就死了。季庭huā了好大的功夫,今年的菊huā終於可以放到桌子上了。」   兩個人在那裡說說笑笑的,一群丫鬟被被簇擁著甘太夫人走了過來。   「永平侯夫人,您來了也不去我那裡坐坐!」,她嗔道,「要不是我看著快中午了過來服shì婆婆用午膳,還不知道您來了!」又彎了腰笑著和謹哥兒打招呼,「六少爺,你也來了!」   謹哥兒恭敬地給甘夫人行禮。   十一娘笑著解釋:「我先過了太夫人,就準備去您哪裡,誰知道您先來了!」   甘太夫人的態度很冷淡:「今天不用你服shì午膳的。你去歇了吧!」   「那怎麼能行?您這邊來了貴客,我自己歇下午,要是讓伯爺知道,定要責怪我沒有照顧好母親的起居……」   「他要是說你,你就說是我說的。」,太夫人漠然地道,「要是他不信,讓他來問我好了!」,「伯爺怎麼敢!」,甘夫人說了幾場面上的話,就怏怏然地走了。   甘太夫人的表情有悵然:「自從我拿出錢來給她用,她就這樣了……」   十一娘心裡也有些不好受。   當然親人間變得只剩下金錢關係的時候,人就會感覺這世間越來越冷漠。   「您剛才還沒有說您到底是喜歡吃桂huā糕還是粟子糕呢?」,她調節氣氛「……我回去了就讓許媽媽給您送些來。」   「都行啊!」甘太夫人知道她的好意,順著她轉移了話題,「我這幾年,開始特別愛吃甜呢……」,……」,兩人說笑棄,迴避了甘夫人這個話題。   甘太夫人熱情地留他們母子吃了午飯,謹哥兒在甘太夫人暖閣裡xiǎo憩了一會」十一娘這才去辭了甘夫人回家。   徐嗣浮和徐嗣誡在家等他們。   「母親,中秋節的時候我們想出去看燈。嗯把謹哥兒也帶上!」   「那啊!好啊!」謹哥兒一聽」眉飛sè舞地跳了起來,「還有銑哥兒,銑哥兒也去!」說完,想以母親還沒有開口,忙跑去拉十一娘的衣袖」「娘,我也想去。我也想去!」   這樣熱鬧的場景,對古時候娛樂相對比較少的人來說都非常的有吸引力。   「行啊!」十一娘笑道,「不過那天人很多,你們安排好才行。」想到這裡,她突然冒出個念頭來,「諄哥兒,你是最大的。弟弟們都跟著你出mén」你先想想那天該怎麼辦,然後商量白總管拿同個章程來。也免得到時候走散了,或是被燈火爆著了。你看怎樣?」,「我?」徐嗣諍很意外,但很快就〖興〗奮起來,「好啊,好啊」我這就去商量白總管。」拉著徐嗣誡就要走。   十一娘笑著送他們兄弟兩人出mén,眼角的餘光無意間落在了徐嗣誡的鞋上。   她神色微變。   立刻叫了四喜來問:「五少爺腳上那雙鞋,那裡來的?就是我們針線房裡也做出那樣粗糙的鞋來。」   四喜有些茫然:「五少爺出mén的時候,穿的是奴婢做的鞋。黑綢緞面,繡了豆綠sè彩雲紋……」,徐嗣誡穿著雙很普通平常的黑布鞋。   「知道了!」,十一娘讓她退下去。   晚上徐嗣誡過來問安的時候看他的鞋子,換了雙黑綢緞素麵鞋子。   「咦!」,十一娘佯裝驚訝地笑道,「你怎麼突然換了雙鞋子?」   徐嗣誡不安地朝內挪了挪腳,一副想用衣擺把鞋子擋住的模樣兒:「我一回來就被四哥叫去商量看huā燈的事,沒來得及換鞋。」目光有些閃爍。   十一娘笑著「哦」,了一聲,一副接受了他解釋的樣子,問起謹哥兒看huā燈的事來:「白總管說要派六七個護衛……」   她仔細地聽著,覺是這方面可行,笑著鼓勵他:「你去跟你爹爹說說。你爹爹也好放心!」   徐嗣浮猶豫了一平,就笑著應了是。   送走兩兄弟,十一娘立刻叫了琥珀進來:「你去跟秀蓮家的男人說一聲,讓他幫我查查,這些日子五少爺去書局都做了些什麼?有沒有在外面jiāo什麼新朋友?特別是今天下午,都幹了些什麼?」,琥珀應聲而去。!。 第六百四十四章安靜(下)   過了兩天,琥珀給十一娘回話。   「五少爺常去書局逛,偶爾也買書。買了書,就坐在旁邊的茶樓找個雅間坐著喝茶看書,或到茶樓大堂聽評書。五少爺去書局,多是獨來獨往,到是在茶樓大堂jiāo了兩個常去聽評書的友人。一位姓孫的少爺,江南人士,父親是戶部的一個給事中。另一位劉少爺,是本地人士,父親是位坐館的先生。三人在一起也不過是湊個桌子聽評書,互相請喝茶杯,說說話,並沒有其他來往。」,說到這裡,她語氣一頓,「秀蓮當家的說,那天下午,五少爺去了城東一個叫五柳溝的地方,找一個叫柳奎的人……」   十一娘腦子「嗡」地一聲炸開了:「柳奎?什麼人?五柳溝?又是個什麼地方?」   當年的事,琥珀是知情人。   「秀蓮當家的說,這個叫柳奎的,原是燕京四大淨角之一,好賭,親戚朋友都被他借遍,漸漸的,大家都不與他來往。名震燕京的旦角柳惠芳就是他兒子。為了還賭債,從xiǎo就被他賣到了戲班。後來柳惠芳出了名,他又去認親。柳惠芳不承認自己是柳奎的兒子。這件事在當年鬧得還挺大。梨園界略有點年紀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再後來柳惠芳倒了嗓子,被騙光了錢財,就搬去和柳奎一起住了。八年前,柳惠芳出去訪友就再也沒回來過。柳奎沒多久也病了,拖了幾個月就去世了。還是左鄰右舍幫著辦的喪事。如今棺材還寄放在廟裡沒處安葬。」又道,「五柳溝是朝陽mén外的一條xiǎo溝」住的都是些下九流的人。下雨是一腳泥,晴天是一身土。沒什麼事,一般人都不會往那裡起……」話到最後,語氣已經有幾分遲疑。   所以就在外面買了雙鞋臨時換上了!   「那些隨身的xiǎo廝呢?難道就沒有誰發現他去的不是地方!」,十一娘沉聲喝道,「就沒有誰阻止一句?四喜她們呢?能找到那裡去,肯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就沒有誰發現他的異樣?」說到這裡,十一娘有些煩燥起來。她在屋裡走來走去」顯得很是氣憤。   琥珀忙道:「夫人,越描越黑。」她聲音很輕,「有些事,我沒有讓秀蓮當家的去當聽!你要是想知道,我悄悄去問去!」又道」「四喜是個穩妥之人。五少爺既然連她都瞞過了,想必早要了主意力我看這件事……」   意思是說,徐嗣誡早就留了心不讓人知道。要是打聽起來,肯定會驚動他。   十一娘想到她三番五次地問他,他都不說。   此刻去追究誰的責任顯然是不明智的。當務之急是要知道徐嗣誡到底知道了多少?他心裡又是怎麼想的?他的日漸消瘦只怕與這件事脫不了干係!   想到這些,十一娘只覺得一刻也等不了。她站了起身來就朝外走:「我們去看看!」   琥珀不敢讓人跟著,和十一娘去了外院。   徐嗣誡去了徐嗣諄那裡。   十一娘拐到淡泊齋。   徐嗣誡不在。   聽說十一娘來找徐嗣誡,徐嗣諄一愣。然後扶了十一娘的胳膊往臨窗的大炕上坐:「兵部侍朗卓大人辭官歸鄉,爹爹讓我和他一起去給卓大人送行。偏偏白總管那邊差了人過來,說燈會旁的兩個酒樓都有位置不錯的雅間,讓我去看看哪間更好。我怕走開了爹爹找不到人,就讓五弟代我去了。」說著,喊了xiǎo廝王樹」「去mén口等著,五少爺一回來就立刻回來稟了我。」   王樹應聲而去。   十一娘望著笑容有些緊張的徐嗣諄,起子疑惑。   她決定等徐間誡回來。   「這個時候,能觀燈會的雅間應該不太好訂吧?」十一娘和徐嗣諄說著話,「還能挑選喜歡的?」   「那些酒樓很jīng明的!」徐嗣諄親自給十一娘奉了茶,陪坐在一旁的錦杌上說話,「每年燈會都有很多人去觀燈。他們怕得罪了自己得罰不起的人,會偷偷留幾個位置比較好的雅間以備急時之用。」   「哦!」,十一娘笑道,「沒想到諄哥兒連這也懂了!」   諄哥兒赧然道:「我也是聽白總管說的。」又道,「白總管還說,要未雨綢繆。到時候不僅要報了我們府的名頭」還要把左右雅間是誰家訂的都打聽清楚了。有什麼事,那些人也會有所顧忌……」   兩個人說著話,過了快一個時辰也不見王樹轉回來,更沒有等到徐令宜的招呼。   徐嗣諄開始有些心不在焉了。   謹哥兒跑了過來:「娘,娘,我寫完字了。」一副邀功的樣子,「我把字寫完了才出的書房!」   自從他被罰,十一娘開始是每天從頭到尾地陪著他描紅,後來則是在中途出去幾趟。今天是第一次沒有陪他描紅。   「真的啊!」十一娘笑盈盈地摟了兒子,「不錯,不錯!」   「哥哥獎你個黃yù佛手好了!」,徐嗣諄在一旁湊趣。   謹哥兒聽著,眼睛一亮,但看見十一娘混有說話,他猶豫了半晌,這才低聲道:i,不用了」娘說了,「我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更不能奪人所好!」   「是哥哥給你的。又不是你要的!」,徐嗣諄去拉謹哥兒的手,「那佛手就放在我的書案,你去看喜歡不喜歡?」,「我不去!」謹哥兒沒有動,語氣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十一娘暗暗點頭:「謹哥兒,你不用這樣寵著他。他不過是做好了份內的事罷了。」說著,親暱地攬了兒子的肩膀,「不過,你能聽娘的話專心致志地描紅,娘還是要獎勵你的——柵我們今天晚上做紅燒獅子頭吃,好不好?」   「好啊!」見娘親肯定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謹哥兒高興起來,「我要吃三個!」,「我什麼時候不讓你吃了!」十一娘失笑。   徐嗣諄、屋裡服侍的也都笑了起來。   王樹急衝衝地跑了進來:「五少爺回來了!」   徐嗣諄一聽,面積露驚喜,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快讓五少爺進來,母親等了他一個下午呢!」,這麼激動!   十一娘眯了眼睛看他。   感覺到母親投來的異樣目光」徐嗣諄有些不安地坐了下來:「娘,我是怕你等久了……」,頗有些心虛的樣子。   十一娘笑著沒有做聲。   王樹迎了徐嗣誡進來。   徐嗣誡臉色蒼白,喊了一聲「母親」,低下頭去不言不語。   「你不是去幫我看雅間了嗎?」徐嗣諄語氣有些焦灼地道,「,怎樣?選得哪一間?」   「我,我……」他臉漲得通紅,看了看十一娘,又看了看徐嗣諄,磕巴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誡哥兒,從來沒有對她說過謊。   十一娘在心裡輕輕地嘆了口氣,站了起來:「好了,我來外院,也只是想看看你們兄弟倆。既然你們兩兄弟有話要說」我就先回去了。燈會的事,你們用些心,千萬可別出luàn子才是。」   徐嗣諄鬆了口氣,徐嗣誡卻表情羞愧,十一娘走出去的時候甚至拉了拉十一娘衣袖:「母親,我,我……」,十一娘靜靜地站在那裡,帶著無限的耐心。   徐嗣誡的表情晦澀不明,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十一娘親暱地摟了摟徐嗣誡,笑著出了淡泊軒。   徐嗣諄拽著徐嗣誡就往內室去。一邊走,還一邊吩咐王樹:「你守在mén口,誰來了也不讓進!」   王樹應了一聲。   徐嗣諄已「啪」地一聲關了榻mén。   「你去幹什麼了?」徐嗣諄的表情少有的嚴肅,「這兩天我去找你」四喜都說你去了書局。你貼身的xiǎo廝卻說你去茶樓聽評書。發生了什麼事?」   徐嗣誡低頭望著腳下的青石磚,就是不說話。   「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麼禍?」徐嗣諄想了想,道,「就算是這樣,你也應該說給我聽才是——…我耳以讓高盤或是陶成幫我們去處置,不會驚動府裡的人。」   徐嗣誡不說話」繼續保持沉默。   「好,你不說,那我只好……,只好…………」只好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好。   徐嗣諄急得直跺腳,把十一娘今天在他這裡坐了一下午的事告訴了徐嗣誡:「……你難道想母親時時刻刻都為你提心弔膽嗎?」   「不是,不是!」徐嗣誡抬起頭來,目光全是惶恐,「我就是不想讓母親為我擔心……」,轉念想到剛才十一娘等候他開口說話的模樣」眼眶忍不住溼潤,「我不能說,不能說!」,他蹲在了地上,抱著頭嗚嗚地哭了起來,「我不是要去找她,我只是想知道她是個怎麼樣的人……,我從哪裡來……母親待我如親生的一樣,我怕她知道了傷心……可又忍不住……沒想到她是那樣的一個nv子……父親定上了她的當……如果我不是……母親會不會也不要我了……」   胡七八糟的,徐嗣諄開始一句也沒有聽懂。   問徐嗣誡,他只是無聲地流著眼淚,嘴巴抿得緊緊的。   火石電光中,徐嗣諄想到xiǎo時候的事……   他站在那裡,愣愣地望著徐嗣誡,半晌無語。   十一娘出了mén就吩咐琥珀:「你讓萬大顯來見我!」   琥珀福身而去。   可接下來的幾天,徐嗣誡都乖乖地上學下學,哪裡也沒去。   十一娘正奇怪著,徐嗣讒開始頻頻出mén。   她不由皺了眉,問徐令宜:「侯爺jiāo待了很多事讓諄哥兒辦嗎?」   「他不是要帶著謹哥兒幾個出mén看燈會嗎?」徐令宜在看謹哥兒這些日子的描紅,語氣顯得很隨意」「說為了以防萬一,還走到處看看。他難得這樣上心,我就同意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親疏(上)   第六百四十五章親疏(上)   事情真的這樣簡單嗎?   十一娘很懷疑!   她讓萬大顯注意一下徐嗣諄。   「四少爺這幾就在街上轉悠呢!」琥珀來回信,「還買了一大堆東西回來。」   好像是為了證實這話般,下午,徐嗣諄過來,送了十一娘一支桃木簪,謹哥兒一套投壺。   「看見沒有。壺身呈八角,項部很長,沒有耳,壺底高高凹起,」他指了謹哥兒看,「是前朝的古物。」   謹哥兒對這些不感興趣,嗯嗯了兩句,拉著徐嗣諄去廳堂投壺。   屋裡子響起嘭嘭磅磅箭擊投壺的聲音和xiǎo丫鬟不時響起的喝彩聲。   琥珀笑著走了進來:「六少爺可真行,十隻箭就要八隻能投到壺裡去。」   十一娘有些意外。   琥珀已道:「二少nǎinǎi回來了!」   十一娘讓她代表荷花裡去三井胡同請三爺一家回來過節。   「讓她進來吧!」   項氏穿著件玫瑰紅琵琶扣的褙進走了進來。   「那邊怎樣說?」   十一娘問她的時候,琥珀已端了錦杌放在炕邊請她坐。   「三伯母的病時好時壞的。」項氏坐下,接了秋雨奉上的茶,「我去的時候,三伯母剛吃了yào歇下。等了一個多時辰才醒。知道了我的來意,說要是那天身子骨硬朗就過來。要是身子骨不硬朗,就讓三爺帶著大伯、三叔和三弟妹過來。」   也就是說,要留了大nǎinǎi方氏在身邊侍疾。   十一娘不禁嘆了口氣。   這麼多年了,大孫子都有了,三夫人對方氏還是不依不饒的。   到了中秋節那天,三夫人和方氏果然沒來。   大家的話題都圍繞快要生產的金氏轉悠。金氏是頭一次懷孕,羞澀地坐在一旁低了頭不做聲。而徐嗣儉聽說徐令宜、徐嗣諄幾兄弟包了雅間觀燈,也要跟著去。三爺這兩年被三夫人和大兒媳之間刀光劍影整得很煩。想到今天妻子又藉故把大兒媳留了下來,母親還關切地問妻子的身體,讓杜媽媽明天一早送些補品去……他心裡就更煩了。   「不如我們也去湊個熱鬧吧!」他對徐令宜道,「我們好像還是建武五十八年先帝六十大壽那年去逛過燈會,離現在也有十幾年了吧?」   徐令宜點頭:「那年先帝還帶著文武大臣在午mén牆頭觀燈火……第二年開年就薨了!」也正是儲位爭奪最激烈的時候。他頗為感慨地道,「行啊!我們也出去走走。」   太夫人幾個就移到穹凌山莊喝酒。   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幾杯下去就有些醉了,聽著十一娘等人聊天,歪在羅漢床上就睡著了。   「你們先回去吧!」二夫人坐在了羅漢床邊,「儉哥兒媳婦懷著身孕,四弟妹明天還要早起主持中饋,五弟妹又拖兒帶nv的……我在這裡守著就行了!」   夜已深,十一娘也有些累了,說了幾句類似於「有勞二嫂」之類的話,就和五夫人一起下了山。   路上,歆姐兒要留金項到自己屋裡歇息。   「不行!」五夫人抱著已經睡著了的誠哥兒,「你那野xìng子,要是把你三嫂的肚子給踢了怎麼辦?還是讓你三嫂到你二嫂屋裡歇了!」   「娘!」歆姐兒不依,卻只是嘟了嘟嘴。   五夫人請了個宮裡出來的嬤嬤教導歆姐兒禮儀,歆姐兒行事越來越像大姑娘了。   「那像什麼樣子!」五夫人不同意。   金氏見歆姐兒不虞,忙給歆姐兒解圍:「要不,我們都去二嫂那裡歇了?」   「好啊!」歆姐兒搶在五夫人開口前道,「這樣我們可以一起秉燭夜談。」   「留你三嫂在這邊歇著,就是怕她累著了。」五夫人笑嗔道,「你到好,還秉燭夜談?快給我回去睡覺去。」   歆姐兒不依,最終還是和金氏去了項氏那邊歇息。   十一娘回到屋裡,月光如練,沒有人語,靜劾,卻顯得有些空dàngdàng了。   可能是惦記著觀燈的人,她睡得不安生,xiǎo憩了一會就醒了,怎麼也睡不著了。她索xìng披衣起來問值夜的秋雨:「現在什麼時候了?四少爺他們還沒有回來嗎?」   秋雨打著哈吹跑去看東次間的落地鍾:「已經過了丑時。」又道,「我去看看外面有什麼動靜!」   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響動。   「應該是六少爺回來了!」秋雨jīng神一震,磕睡全無,「我去看看!」說著,三步並做兩步走了出去又很快折了回來,「是四少爺和五少爺,把睡著了的六少爺送了回來!」   十一娘忙穿好衣裳走了出去,就看見徐嗣誡護著背了謹哥兒的徐嗣諄進了西廂房。   她忙跟了過去:「你父親沒有回來嗎?」   謹哥兒酣睡得如泥,怎麼也不醒。   「父親和三伯父在一起。」徐嗣諄擦著額頭的汗,「三哥去找了。我們就先回來了!」   「詵哥兒呢?」十一娘幫著紅紋給謹哥兒換衣裳,「睡了沒有?誰送回去了?」   「他比六弟睡得還早。」徐嗣諄笑道,「我們先送了詵哥兒回去才到您這邊來的!」   十一娘見徐嗣誡沉默地站在一旁,笑著柔聲道:「時候不早了,你們也早點回去歇了吧!」   兩人齊聲應喏,辭了十一娘。   出了垂花mén,兩人一起去了淡泊齋。一進內室,徐嗣誡拽住了徐嗣諄的手:「怎樣了?」聲音繃得緊緊的,表現顯得有些yīn霾,「還沒有什麼消息嗎?」   「你別急。」徐嗣諄低聲安慰他,「畢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柳家沒有什麼親戚,我又不敢讓其他人幫忙,還得旁敲側擊地問……哪有這麼快!」」   徐嗣誡攤掩失望之sè,想到那個可怕的「可能」,他的臉漸漸蒼白起來。   「要是我……不是……」他嘴角翕翕,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不會的!」徐嗣諄正sè地道,「你我們長得這樣像,肯定是徐家的孩子!」話音一落,兩個都露出個古怪的神色來。   如果真是徐家的孩子……以徐令宜的xìng格,看上了個戲子的妹妹,又不是經納妾,收在身邊,元娘難道還能反對不成?就算徐令宜不想把人收到府裡來,也應該找個好點的地方安置……五柳溝那種地方,人還沒有走進去先聞到一陣臭氣,一不xiǎo心就會踩到不知道是誰潑在路邊的大便……   滿臉肅然的徐令宜走在五柳溝的路上,徐嗣諄想想都覺得很荒謬!   「我記得,那個時候爹爹好像還在西北打仗……」他喃喃地道,臉色一變,「娘還為這件事去慈源寺拜過菩薩……」   難道徐嗣誡真不是徐令宜的兒子?   念頭一閃而過,徐嗣諄焦灼地道:「要是原來住在柳奎家隔壁的人家現在不搬走就好了……我們可以問問柳家的鄰居柳奎的事,也能知道當年到底有些哪人和柳家來往了!」   「不可能全都搬走吧?」徐嗣誡望著徐嗣諄的目光中就有了幾份哀求之sè,「總能找到一兩戶人家吧?」   「是啊!」他的話讓徐嗣諄也困惑起來,「怎麼所有的鄰居都搬走了,而且這些人都不知道哪裡去了?這麼多年,也沒有一個人回五柳溝看看的……」就像柳惠芳似的,突然都不見了。好像有人把十幾年前發生的事都抹得一乾二淨似的……   念頭一閃而過,比徐嗣誡多了幾份閱歷的徐嗣諄突然和徐嗣諄一樣,面白如紙。   他不過是想找戶人家打聽打聽當年的事都這樣困難,把和柳家住在隔壁的人家都……可想而知得有多少的能量才行!   難道徐嗣誡的身世是個不能讓人知道的謎?   想到這裡,他不禁苦苦思索起來。   重陽節前,徐嗣諄又想法辦去了幾次五柳溝,和上幾次一樣,他都無功而返。   徐嗣誡表現的越來越不安。   「要不,就讓陶成幫著查一查吧?」他病急luàn投yào地道。   「不行!」徐嗣諄道,「萬一……少一個人知道總比多一個人知道的好!」   徐嗣誡默然無語。   怕陶成知道……在四哥的心底深處,是不是也覺得他不是父親的兒子……要不然,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了……   下意識的話,徐嗣諄當然不會深想。他腦子裡全是怎樣找個當初對柳家很熟悉的人,好解開這謎團。   徐嗣誡眼神一黯:「四哥,那我先走了!你也好好歇歇吧!」   反正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來,不如明天再繼續想。   徐嗣諄「嗯」了一聲,送徐嗣誡出mén。   有xiǎo廝上前給兩人行禮:「四少爺!五少爺!」   徐嗣諄見那xiǎo廝有些面生,打量了他幾眼。那xiǎo廝忙道:「xiǎo的是三井胡同那邊的。我們家三少nǎinǎi生了個千金,我是跟著我們家大少nǎinǎi進府來報喜的!」   「啊!」徐嗣諄面露驚喜,「三嫂已經生了。」   「是啊!」那xiǎo廝殷勤地道,「我們家三老爺說了,要大肆慶賀一番。還要請像德音社這樣的戲班去唱堂會。」   唱堂會……家裡唱堂會的時候都是五叔幫著安排……因為五叔和和各大戲班都熟……   徐嗣諄眼睛一亮。   他拉著徐嗣誡重新回了內室:「我們去求五叔幫忙!那個柳奎和柳惠芳都那麼有名,五叔不可能不認識。就算不認識,肯定也認識和他們相熟的人。而且五叔最好說話,又是家裡人……再好不過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親疏(中)   問五叔?」徐嗣誡面lù難sè……,可我們背著父親這樣查以前的事……只怕五叔也不會幫我們吧!」,在他的印象中,五叔待他是十分冷淡的。他並沒有把握五叔一定會幫他們。不過,五叔對四哥卻和顏悅sè的。也許四哥去問,又會不同……   思付間,徐嗣諄已笑道:「我們當然不能直接去問。要找個借。嘛!就說我們偶爾聽說柳惠芳和柳奎是父子,讓五叔講講當年的事好了!」他越說越覺得自己的主意可行,「五叔最喜歡和人說這些鐵事了。到時候我們細細的追問,肯定能問出些事來的!」,說完,拉了徐嗣誡往五夫人那裡去,「你聽我的沒錯!」   徐嗣誡略一猶豫,跟在了徐嗣諄的身後。   徐令寬不在家。   「你們找他做什麼?」五夫人讓丫鬟拿了新上市的柿子、橙子招待他們,「他下午百初才能回家。」   兩人有些失望。   「聽說我們添了個侄nv,三伯父要請德音班的唱堂會,我們來問問五叔都唱哪些戲?」徐嗣諄和五夫人家暄了幾句,就起身告辭了。   路過正屋的後mén,兩個未留頭的xiǎo丫鬟坐在臺階上玩翻繩。   「要不,我們到母親屋裡坐會?」徐嗣諄道,「等百初再去五嬸嬸那邊去。」   徐嗣誡卻有點近鄉情怯般的情懷。   他望著從粉牆後伸出來油綠sè樹枝,腦海裡突然浮現十一娘笑盈盈的眸子,似乎隱隱聽到十一娘喊溫柔的聲音「誡哥兒,你慢點」……,徐嗣誡的目光變得有些澀晦起來。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苦澀地道:「我們還是回屋等吧!」搭拉著肩膀走過正屋的後mén。   兩個xiǎo丫鬟忙站起身來喊:「四少爺、五少爺!」   徐嗣誡心不在焉,渾然不覺。   徐嗣諄則朝著她們笑著點了點頭,快步追上了徐嗣誡。   「我覺得,這件事你根本就不必放在心上。」這些天,徐嗣誡的苦痛、掙扎徐嗣諄全看在眼裡,對這個弟弟的憐憫之情更甚從前,「在世人的眼裡,你就是永平侯府的五少爺。爹爹不追究」母親不追究,誰還有權利去追究。別人說什麼都是流言蜚語罷了……」   「我知道。」徐嗣誡打斷了徐嗣諄的話,沮喪地道,「可我心裡很不唉……你們越是對我好,我心裡就越不安……」   徐嗣諄聽著臉色一變,驟然停下腳步,愣愣地站在了那裡。   身邊突然少了個人」徐嗣誡不由轉身:「怎麼了……」映入眼帘的卻是徐嗣諄有些發青的臉。   出了什麼事?是他無禮的打斷四哥的話四哥生氣了?還是他無意間說了什麼讓四哥不高興的話?   念頭閃過」徐嗣誡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四哥不是這樣xiǎo氣的人。   反而是他,自從懷疑自己的身份以後,總是疑神疑鬼的……   「四哥!」他羞慚地拉了拉徐嗣諄的衣袖。   好像被雷擊似的,徐嗣諄身子一震,拉了徐嗣誡的手就往外院跑。   「四哥!」徐嗣誡愕然。   「你什麼也別說。」徐嗣諄大喝了一聲,額頭有細細地汗冒出來,「我們快回淡泊齋。」   他的異樣讓徐嗣誡不敢多問,跟著他一路xiǎo溜著回了淡泊齋。   徐嗣諄不顧紛紛朝著他行禮的丫鬟、媳fù子,大聲喊了王樹,然後附耳和王樹悄聲說了幾句,「,啪」地一聲就關了mén。   「四哥,你這是怎麼了?」徐嗣誡奇怪道。   「沒事,沒事!」徐嗣諄想到自己那個念頭」目光有些驚慌不定,「我們先在屋裡待會。」然後找了本書遞給徐嗣誡,「要不」你看會書!」自己卻在屋裡走來走去的,顯得很焦灼。   這種情況下,徐嗣誡哪裡看得下去。問了幾次」徐嗣諄都只說讓他等等。他只好託腮看著徐嗣諄在屋裡團團地轉。   過了大約一柱香的功夫,王樹來叩mén。   徐嗣諄丟下徐嗣誡閃了出去。   不一會,他折了回來。   徐嗣誡立刻站了起來:「怎,怎麼了……」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五弟」,」徐嗣諄的嘴有些哆嗦,「連我們都能查出來……當時爹爹在西北打戰……爹爹自己怎麼會不知道……,爹爹是永平侯」誰能讓他吃虧……而且這麼多年了,也不追究……肯定是自願的……據說,當年五叔還包養過戲班,跟人學過唱戲……事後,所有知道柳家當年事的人都找不到了……」,他是剛才突然想起xiǎo時候有一次祖母為五叔包戲班發脾氣的事。戲班的頭牌好像就姓柳。他讓王樹去問家裡的老人,證實那個頭牌就是柳惠芳,徐嗣諄的聲音顫顫巍巍的,說話也沒有什麼條理,徐嗣誡卻聽得懂。   他的面孔變得和徐嗣諄一樣,隱隱透著青sè。   兄弟倆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朝五夫人住的地安望過去。   怎麼耳能?   不會的?   自己怎麼可能是五叔的兒子?   不會的他如果不是父親的兒子,就應該是為了佟姨娘抱養的。怎麼可能是五叔的兒子呢?   他想到父親用帕子給他擦嘴角時眼中閃過的一絲溫和,想到了父親看到他能寫xiǎo字時的欣慰……想到逢年過節滿室熱鬧時那個人對自己的視而不見,想到路上偶遇時那個人對自己的冷漠……   「是不是nòng錯了?」徐嗣誡緊緊地攥住了徐嗣諄的胳膊,「你讓再讓王樹去問問。肯定是nòng錯了!肯定是nòng錯了……」   徐嗣諄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他,目光裡充滿了同情如有團火在心裡熊熊燃燒般。   徐嗣誡兩眼赤紅,推開橢扇跌跌撞撞朝外跑去:「我要去問問,我要去問問……」   xiǎo丫鬟避之不及,被徐嗣誡撞倒在地,他的腳步卻更快了。   糟了!   他這樣,肯定會鬧得人皆盡知的。   要是爹爹問起來,他該怎麼回答?   「五弟!」徐嗣諄臉色大變,不敢有片刻的遲疑,立刻追了上去,喊守在mén外的王樹:「快攔住五少爺!」,王樹大聲應「是」,追了上去。   徐嗣諄也沒有歇著,氣喘籲籲地在後面追,「五弟,你等等我!」   機敏的火清看了,也跟了上去。   腳下的腳石磚方方正正,黑漆蓮huā基石的落地柱靜謐莊重,綠油sè的參天大樹安祥從容……那些曾讓他感覺到美好的景物,此刻是如此的陌生。   淚水糊塗了徐嗣誡的視線。   他要去問問……肯定是四哥nòng錯了」他要自己去問問……   有人拽住了他的胳膊。   他死勁地掙扎著,把那人甩在了身後。   「五少爺!」王樹沒想到徐嗣誡竟然給掙脫他,愣了愣,很快又追上了像無頭蒼蠅般luàn竄的徐嗣誡。這次他吸取教訓,從徐嗣誡背後撲上去,把他橫腰抱住。   徐嗣誡如一條被撈起來的魚,不管怎樣騰挪跳躍都掙脫不開。   「放開我,放開我!」,徐嗣誡叫嚷著,脖子又粗又紅,「你們騙我,你們騙我……」   有路過這裡的fù僕站在遠處指指點點的。   趁機追了過來的徐嗣諄嘴發白,喘著粗氣一把抓住誡哥手:「你想鬧得闔府皆知麼?到時候母親怎麼辦?是幫你賠禮還是幫你去祖母面前求情?」   徐嗣誡身子一僵,怔在了那裡。   五弟最尊敬母親。   徐嗣諄鬆了口氣:「把他給我拖回去!別讓人看笑話!」   火清忙上前幫著王樹把徐嗣誡架回了淡泊軒。   碧螺走了出來:「這是怎麼了?」她神色緊張。   「五弟和我拌嘴了。」徐嗣諄喘息道,「讓人都退下。誰要是敢luàn說,立刻找人牙子來賣了!」   他待人一向寬和,這樣嚴厲的語氣,別說碧螺了,就是那些先前還看熱鬧的丫鬟們都嚇了一大跳,沒等碧螺吩咐,院子裡走的一個人也不剩了。   徐嗣諄關了mén。   「五弟,你別這樣!」,他望徐嗣誡那雙瞪得大大的鳳眼,心裡覺得很難過,「說不定是我們nòng錯了。五叔不是還沒有回來嗎?我們到時候去問問……」他言不由衷地安慰徐嗣誡。   「好,好,好!」徐嗣誡一聽,lù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幫我去打聽」你幫我去打聽。一定nòng錯了。」   他好後悔!   當初為什麼要去找那今生他的nv子。   他寧願自己是徐家收養的。   這樣一來,他也就永遠是徐令宜和十一娘的兒子了!   「五叔一回來我就去問!」徐嗣諄忙安撫著他,「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問清楚!」   徐嗣誡卻突然害怕起來。   他想到個會把他摟在懷裡痛惜,給他做好吃的糕點,聽他吹奏刺耳的笛聲,牽手送他到院mén口目送他上學,陪他在燈下描紅,檢查他功課,給他蓋工房的nv子……   如果五叔說「是」……」他該怎麼辦?   徐嗣諄緊攥著雙手,指甲按在掌心裡,痛徹心扉。   「不」不」不。」他冷汗直流,「你別去問。你誰也別問……」又道,「你還是幫我去問問好了……」一會這樣,一會那樣,顯得有些語無倫次,矛盾的心情表lù無疑。   徐嗣諄想著兩人一起上學,一起讀書,一起蹴鞠,一起跳百索的情暴,心裡酸酸的。   王樹和火清已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   徐嗣諄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輕聲道:「五弟,你別擔心。不管怎樣,你對我的好是真的,我對你的情誼是真的。還有父親」母親,二哥,六弟……」   「四哥!」徐嗣誡拉著徐嗣諄的手,眼淚籟籟地落了下來。 第六百四十七章親疏(下)   去了五爺那裡……十一娘沉yín道……,回到淡泊齋「兩人就絆起嘴來?」   「淡泊齋那邊是這麼說的!」琥珀低聲道。   十一娘不由撫額。   儘管徐令宜說他會善後的,可看樣子,兩人還是發現了些什麼。不然也不會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來。   她站起身來:「我們去淡泊齋看看!」   ……   秋日下午的陽光懶洋洋地照著淡泊齋正屋臺階旁亭亭如蓋的香樟樹,大紅美人倚上放一盆白菊,開的正yàn。   「四夫人!」碧螺的表情有些慌張,「您怎麼來了!」說著,回頭吩咐呆站在一旁的丫鬟,「還不快去稟了四少爺和五少爺!」   那丫鬟這才回過神來,「噯」了一聲,快步往正屋去。   「我只是來看看!」十一娘說著」目光掃過淡泊齋的院子,丫鬟們紛紛低頭退步,迴避著她的目光。   她淡淡地一笑。   徐嗣諄和徐嗣誡已快從正屋出來迎了過來。   「母親!」兩人恭敬地給十一娘行禮。   十一娘打量著徐嗣諄和徐嗣誡。前者看上去舉止從容,眉宇間卻有幾分難掩的忐忑;後者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了似的,神色間有幾分不安。   他們肯定知道徐令寬是徐嗣誡的生父了,就算不完全知道,估計也猜測到了幾分。   否則不會對她的到來這樣心虛。   她笑著隨兩個孩子進了屋,在宴息室臨窗的大炕坐下,碧螺和雨huāxiǎo心翼翼地上了茶點,徐嗣諄和徐嗣誡則陪坐在炕邊的錦杌上。   待十一娘喝了幾口茶,徐嗣諄才道:「,母親過來,不知道有什麼囑咐?」   「也沒什麼事!」十一娘放下茶盅,用帕子沾了沾微溼的嘴角」笑道,「這些日子我一直陪著你六弟,想把他這剛烈的xìng子拘一拘,每天下午和他待在屋裡磨嘰。今天沐休,趙先生帶他去了白雲觀」我也得了閒。就到處走走。」   那天母親站在mén口靜靜地望著她,一副待他開口說話的樣子,分明是知道了些什麼。今天稍有動靜,又趕了過來……母親,是要和他把話挑明嗎?那母親是不是也知道了自己是五叔的親生子呢?   這念頭一閃,徐嗣誡的神色就變得有些誠惶誠恐起來。   徐嗣諄則有些訕訕然地笑了笑。   mén口一番鬧騰,也許能瞞過在後院安享晚年的祖母,卻不可能瞞得過主持府裡中饋、又對他們事很關心的母親。母親選在這個時候來」只怕已經有察覺。   只是不知道母親對他們的事到底知道子多少?   按道理,他應該委婉地把這件事告訴母親。可這件事卻涉及到上一輩人的德行,他一個做晚輩的,實在是開不了這個口,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先拖一陣子再說吧!   也許是自己多心了!   徐嗣諄鴕鳥般地把這些念頭都埋到了心裡。裝做聽不懂的樣子,順著母親的話往下說:「六哥這些日子乖多了。趙先生上課的時候不僅認真地聽,還向趙先生請教那些典故。趙先生高興極了。有一次講到興至,把五弟的課挪到了下午」把我的課推後了一天。」徐嗣諄佯做出模無可奈何的樣子,「結果我的一句「致知在格物,到今天也沒有講完!」又道,「既然今年六弟不在家,今天又是祖母吃齋的日子,母親不如留在淡泊齋用晚膳吧!前些日子您賞的碥魚還養著,正好讓廚房裡做了。」   母親雖然不用服侍祖母吃飯,卻也不能丟下爹爹不管吧!   等母親走後,他再好好的勸勸五弟,免得五弟露出什麼馬腳來。大家一個屋簷下住著,當初爹爹要把這消息瞞下,肯定有他的道理。現在他們把這事給捅穿了,只會讓長輩們臉上無光。對五弟以後也不太好!   徐嗣諄在心裡打著算盤。   誰知道十一娘微微一笑,道:「好啊!那我今天就留在你這裡用晚膳了!」   「啊!」,徐嗣諄的笑容變得有些尷尬起來,「那,那我就吩咐廚房的人做蝙魚……您是喜歡吃香煎的呢?還是喜歡吃煮的呢?」   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暗暗跺腳」一邊說」一邊瞥了徐嗣誡一眼」示意他千百別luàn說話。   徐嗣誡正沉浸在自己的擔心、害怕中,哪裡注意到徐嗣諄投過來的目光。他坐在那裡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只盼著時光從此停佇在這一刻,再也不要往前走。   「我不挑食的。」十一娘笑盈盈地著徐嗣諄,「你讓灶上的做拿手的就行了。」   徐嗣諄不敢和十一娘對視,低聲應「是」,竟然親自起身去站在mén口吩咐碧螺,然後又很快地折回來陪十一娘坐著說話,十分殷勤。   「六弟的武藝學的怎樣了?」他無話找話地道,」我聽龐師傅開始教六弟內家功夫?先前只聽說他是個開武館的,沒想到竟然還會內家功夫。我看,母親還是讓六弟學內家功夫。延年益壽,養於內而溢於外。不像外家功夫」練得一身橫ròu,看上去就像個蠻夫。」   自從上次去給龐師傅陪過不是,有了十一娘的督促,謹哥兒再也不敢怠慢龐師傅的話。龐師傅看他用心」很快掌握了蹲馬步的決訣竅,商量徐令宜,想教謹哥兒一些內家功夫。   這件事,徐令宜也有些意外。   學了內家功夫,勁由內發,再學外家功夫就能事倍功半。為此,徐令宜還特意讓邵仲然給龐師傅在滄州買了一百畝地,一間五進的宅院做為謝禮。十一娘卻理解為龐師傅因為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想快點讓謹哥兒在武藝上有所建樹,算是報答徐令宜的禮遇。她只關心兒子是不是有內外兼修的天賦,不想把謹哥兒拔苗助長。   徐令宜聽了哂笑:「人家只說要教,至于謹哥兒能不能學,學不學的會,還要看謹哥兒有沒有這個緣分。」   十一娘笑道:「聽說內家功夫不是人人都能練的。也不知道你六弟有沒有這個緣份!」   「六弟聰明伶俐,肯定沒有問題!」這到是徐嗣諄的真心話。   兩個人說著閒話,徐嗣諄恨不得一眨眼就到用晚膳的時候,他也就不用這樣辛辛苦苦地和母親拉家常了。十一娘卻暗暗好笑。徐嗣諄轉著謹哥兒說話」分明是聲東擊西,圍魏救趙,讓她不去細究徐嗣誡的事。   她欣慰之餘又有些噓唏。   雖然緩慢,徐嗣諄也以他自己的方式長大了,而且還成了一個xìng情寬和、心底善良的孩子。   他這樣,她算不算是完成了元娘的囑託呢?   十一娘慢慢站起身來:「我來的時候,看見你的美人倚上擺了盆白sè的菊huā,huā大如碗,huā瓣團抱如繡球,從前未曾見過,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徐嗣諄和徐嗣誡忙陪著站了起來。一面陪著去了屋簷下的走道,一面解釋道:「說是叫雪團。是季庭今年養的。我看著可愛,就讓人搬了一盆過來。還有兩盆放在書房的案頭,要是母親喜歡,我讓碧螺這就給您送過去。」   「行啊!」十一娘的話讓徐嗣諄目瞪口呆,「你帶著琥珀去給我挑選一盆吧!」   母親是有話要和單獨和五弟說吧!就算他這找藉口婉言拒絕,母親還是會找第二次機會把他支開。   徐嗣諄同情地看了徐嗣誡一眼,低聲應喏,帶著琥珀去了書房。   徐嗣誡哪裡不知道。   他喊了一聲「母親」,臉唰地一下變得如素紙一般的蒼白無sè。   十一娘直直地望著香樟樹油綠sè的葉子,輕輕地道:「我還記得,侯爺把你抱回來的時候,是個寒冷刺骨的夜晚。我心裡有些不願意……」   「母親!」徐嗣誡身子微微顫抖,哪風吹枝頭的樹葉。   「別人都說明血濃於水。」十一娘好像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語氣平靜中帶著幾分沉重地道,「而撫養一個孩子,不僅要供他暖飯,還要告訴他做人的道理,教會他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去的本領……我費了那麼大的勁,要是他長大了想回去找他的父母,我該怎麼辦?」說著,她側過身子,直直地盯著徐嗣誡看。   徐嗣誡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嘴角翕動,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去找生母,果然傷了母親的心……   「可那時候的誡哥兒,是個漂亮可愛的孩子。」好像想到了從前的日子,十一娘嘴角漸漸綻開一個愉悅的笑容,「他會撲到我懷裡高興地喊著我「母親」他會把哥哥送給他好吃的糖果留下來給我吃,他會在看見我的第一眼時就露出歡快的笑容……我的心一點點地軟了下來。想著,親生的怎樣?怎樣的也不能過如此。這就是我的孩子了。我會好好的把他扶養長大,讓他讀書、寫字,和哥哥們一起嬉戲,長成個風度翩翩的xiǎo夥了,然後娶妻生子,過上幸福的日子……」她說著,目光灼灼地望著徐嗣誡,「誡哥兒!」表情卻前所未有的鄭重,「你是我的兒子。不管別人怎麼說,不管你發現了些什麼。你是我養大的,你就是我的兒子,就是四房的五少爺,誰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奪走!」   「母親!」徐嗣誡嗚咽著撲在了十一娘的懷裡。   這麼多天的擔心、害怕、忐忑、驚惶,此刻都化為了淚水,一點點的離他而去。 第六百四十八章未雨(上)   把耳朵緊緊地貼在書房窗欞上的徐嗣諄只覺得臉上溼漉漉的。   他直起身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準備用衣袖擦眼睛,有yùsè繡白蘭huā的帕子遞到他的跟前:「四少爺,沙mí了眼,還是用帕子擦一擦的好!」   明快而簡潔,是琥珀的聲音。   難怪母親把她屋裡一個管事媽媽的位置一直給她留著。   徐嗣諄挺了挺脊背」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接過帕子擦了擦眼角,重新把帕子還給了她:「我們出去吧!」然後昂首挺胸地出了書房。   這樣多好!   一家人高高興興的!   琥珀望著徐嗣諄的背影微微一笑,捧起手中的青huā瓷huā盆跟了上去。   十一娘正攬著徐嗣誡的肩膀站在屋簷下。   西下的餘光照在他們的身上」像鍍上了一層金箔,有種靜謐的美好。   徐嗣諄不由放慢了腳步。   有道紅sè的身影像風似的颳了進來:「娘,娘,娘,我回來了!」謹哥兒嚷著,衝進了十一娘的懷裡。   黃xiǎomáo、王二虎、長安,隨鬼……,…譁啦啦地跟了進來,打破了庭院的安寧。   十一娘放開徐嗣誡,低頭笑望著滿頭大汗的兒子:「白雲觀好玩吧?」   「好玩,好玩!」謹哥兒說著,朝身後伸手,黃xiǎomáo立刻把身上的包袱遞給了謹哥兒」謹哥兒一屁股就蹲了下去」在地上打開了包袱,「這個是黃楊木梳子,給娘的;這個是甜白瓷的筆架,是給四哥的;這個黃sè的琴穗,是給五哥的,這本《〖道〗德經》是給二哥的」這個鑑銀的手鐲,是給二嫂的;這朵大紅sè牡丹娟huā,是給祖母的;yù蘭huā給二伯母……」他包袱裡零零碎碎大堆東西,「茶葉是給爹爹的,鎮紙是給五叔的」香燻爐是給五嬸嬸的,木刀是給七弟的,撥làng鼓是給八弟的,胭脂盒是給二姐姐的……」給家裡每個人都帶了禮物。   徐嗣諄和徐嗣誡接過禮物,紛紛向謹哥兒道謝,特別是徐嗣誡,還笑著摸了謹哥兒的頭。   「不謝,不謝!」謹哥兒眯眯笑著」翻出一個紙匣子打開,從滿滿一匣子石榴絨huā裡拿出一朵遞給琥珀:「這是給你的!」   琥珀面露喜驚:「我,我也有!」   「是啊!」謹哥兒說著,把紙匣子塞到了琥珀的懷裡,「其他的,讓宋媽媽、秋雨他們拿去分了吧!」眼角瞟見立在一旁的碧螺,又道,「碧螺」你們也有份。」   反正他買了很多。   「哎喲!」碧螺忙曲膝行禮。   院子裡氣氛熱鬧起來。   謹哥兒拉了十一娘說著去白雲觀的情景:「……師兄說,行禮的時候要左手捏著右手的大拇指抱拳……敬香要從後往前敬……進mén的時候不能走中間的mén」要從兩邊進去……」   十一娘認真地聽謹哥兒〖興〗奮地說東說西,不時應上一句「是嗎」、「真的」,謹哥兒越說越高興,連看雜耍的時候他丟了十文錢的事都告訴了十一娘。   徐嗣諄見謹哥兒的話說不斷,大家都這樣擁在mén口,讓人看到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他好不容易找了個機會打斷了謹哥兒的話:「你餓不餓?我讓廚房做了炮魚。   六弟不如梳洗一番,等會也好用晚膳。然後我們再一起去給祖母問你,你也可以把買回來的東西送給大家。你看怎樣?」   「好啊!」謹哥兒笑著拽了十一娘的手往外走,「娘,你給我洗澡!」一副要回去的架勢。   這怎麼能行!   眼看看到了晚膳的時候,怎麼能讓母親和六弟空著肚子回去!   徐嗣諄忙攔了謹哥兒,對十一娘道:「母親,就讓六弟在我這裡梳洗吧!我讓碧螺去給六弟倒水」讓綠雪給六弟拿衣裳。」   先前徐嗣諄已吩咐廚房準備飯菜了,還特意做了蝙魚。十一娘也沒有準備走。   「行啊!」十一娘笑道,「那我們就借你的淨房一用。」   徐嗣諄鬆了口氣,笑著吩咐碧螺和綠雪。   謹哥兒卻輕輕地拉著母親的衣袖,在母親的耳邊低聲道:「娘,我們還是回去吧!」   「怎麼了?」十一娘輕聲問他。   他扭捏了一會,才xiǎo聲道:「娘,我,我不要吃炮魚。我要吃雪裡紅包子!」   十一娘愣住。   謹哥兒已道:「我看見白雲觀外面有包子賣,這麼大的個!」他用手比劃著,「包子上還點了個xiǎo紅點。說是用雪裡紅五huāròu做的包子。可趙先生說我不能吃外面的東西——」他說著,仰了頭望著十一娘,「娘,我想吃雪裡紅的包子!」讒得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樣子。   xiǎo孩子的好奇心重,總覺得外面的東西比家裡的好吃。   十一娘不由失笑,問謹哥兒:「現在做雪裡紅五huāròu包子還得來及嗎?」   「這有什麼難的!」謹哥兒的聲音雖然xiǎo,大家都仔細地聽著他們母子說話,自然聽了個一清二楚。徐嗣諄笑道,「你快去淋浴。等你梳洗出來,熱騰騰的雪裡紅包子就端上桌了。」   謹哥兒高高興興地隨著十一娘去了淨房。   徐嗣誡拉著徐嗣諄去了書唐「四哥!」他顯得有些激動,「母親說,說她也擔心我長大了不認她,…還說,我是她兒子,不管怎樣,她都不會把我讓給別人的」   徐嗣諄就佯裝不悅的樣子輕輕地朝著他的肩膀捶了一下:「我就說,讓你別擔心。母親都這樣說了,你以後可不能自尋耐煩了!」   徐嗣誡重重地點了點頭:「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孝順母親的……會好好讀書,像二哥那樣,中秀才,中舉人……再也不去唱戲了,讓母親為難了——」   他說著自己的要算。   琥珀則和碧螺收著謹哥兒丟在地上的東西。   碧螺忍不住摸了摸戴在手上的石榴絨huā:「六少爺越來越像四夫人了……四夫人待人也十分大方!」   這還用你說!   琥珀笑而不答」問她:「你們有幾個人?先挑幾朵去戴吧!」   碧螺數了幾朵拿去了屋裡。廚房邊端了包子過來。   謹哥兒和十一娘還沒有出來。   徐嗣諄看著那包子倒有謹哥兒說的那麼大,只是沒有點上紅點道:「家裡有紅曲嗎?」   端包子的婆子笑道:「四少爺說的是點個喜啊!我這就去拿。」說著,轉身端了一xiǎo碟紅曲來,用máo筆沾了往上點。   素白的包子因此有了幾份顏sè,好看了很多。   徐嗣諄看著有趣,笑道:「我來!」   婆子忙將筆遞給了徐嗣諄。   徐嗣諄點了幾個把筆遞給徐瑁誡:「你也試試!」   徐嗣誡學著點了幾個點,笑道:「不要說六弟了,就是我看著,都有些嘴讒起來……,…」他的話音未落,mén口一陣響動,隨後有個嚴厲地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兩個愕然地抬頭,順聲望去,就看見徐令宜眉頭微蹙地站在mén。神色肅然。   「父親!」徐嗣諄和徐嗣誡忙上前行禮。   徐令宜眼角瞥過徐嗣誡丟下的máo筆,沉聲道:「都這麼大了,怎麼還像孩子似的。拿著máo筆點喜……」,頗有些不悅,「虧你們想的出來!」   五弟剛剛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爹爹這樣喝斥他,他會不會因此覺得委屈呢?   徐嗣諄有些擔心。忙解釋道:「是我看著外面賣的包子上面前點著喜——」一句話沒有說話,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拉。   他的眼角不由瞥了過去,看見了徐嗣誡的手。   「父親是我不對!」徐嗣誡高聲道,「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他的聲音清朗,哪裡有一點點的不悅。   徐令宜神色微霧:「你母親暱?」   無緣無故的,怎麼跑徐嗣諄屋裡來吃飯?   「在給六弟洗澡呢!」徐嗣諄忙道。   徐令宜微微頜首,去了淨房。   「五弟!」徐嗣諄忙道「父親一向這樣……」   徐嗣誡朝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多說:「父親把我當成自己的兒子,才會這樣訓斥我才會要管教我!」他嘴角綻起個柔柔的笑意,「四哥,你說的對。是我自己太多心了!」他大聲道,「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第一次,他這樣自信地說話。   第一次,他覺得心裡這樣的踏實。   徐嗣諄不明白,但徐嗣誡能夠放下這件事總歸是件好事!   他笑著拍了拍徐嗣誡的肩膀:「那就好!」   徐嗣誡朝著徐嗣諄笑著點了點頭。   九月初九在凌穹山莊設家宴。   十一娘主持中饋,一早就帶著幾個孩子到了。項氏在山腳迎了太夫人和二夫人。   剛坐下五房的人上了山。   徐令寬牽著八歲的歆姐兒走在最前面,五歲的詵哥兒拿著把木劍揮來揮去、蹦蹦跳跳地走在中間三歲的誠哥兒被rǔ娘抱在懷裡,和五夫人並肩而行。歆姐兒不知道看見了什麼,停下腳步指給徐令寬看。徐令寬就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不時笑著低頭和她說上兩句。訖,哥兒看了,也湊熱鬧似地跑去看。誠哥兒看了,在rǔ娘懷裡扭著身子要過去。五夫人就抱著誠哥兒過去。一家人笑呵呵地在那裡停留了片刻,這才往上爬。   依在穹凌山莊美人倚旁的徐碉誡心中浮起一道漣漪,但很快,這漣漪就被十一娘的聲音驅散:「誡哥兒,你去看看,你五叔他們怎麼還沒有來?」   徐嗣誡回頭,看見一雙平靜卻充滿了信賴的眸子。   「好!」他笑著轉身迎上了徐令寬,目光坦然地望著徐令寬喊了一聲「五叔」:「母親正擔心您怎麼還沒有來呢?」   徐令寬不禁眉角微挑。   徐嗣誡平時見到自己總是有些畏手畏腳的,怎麼突然變得……   念頭一閃,徐嗣誡己和他越身而過。   「詵哥兒,六弟等你好半天了!」!~! 第六百四十九章未雨(中)   吃過螃蟹,賞了菊huā,天氣就漸漸涼起來。   皇上新納的王美人給皇上添了位皇子,太子妃芳姐兒則給皇上添了位皇孫,皇三子封了雍王,在崇文坊那邊單獨開了府,永和十二年的秋天,大家過得熱熱鬧鬧。周夫人卻沒有忘記謹哥兒的生辰。十月初十那天親自登mén,送了謹哥兒兩封湖筆,兩匣徽墨,一對端硯,兩件寶藍紵絲袍子,兩雙福字雲履棉鞋做生辰禮物。   十一娘很不好意思,忙請周夫人到內室坐了,留了她用午膳:「……xiǎo孩子的散生而已,讓姐姐破費了。」   「你這樣說就和我見外了。」周夫人笑yínyín抱給她道謝的謹哥兒,「我們家謹哥兒,可是皇太妃命裡的福人呢!」   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   周夫人把這次芳姐兒產子的功勞又算在了謹哥兒的頭上。   「這也是太子妃的自己的八字好!」,芳姐兒有兩個兒子傍身,總算是暫時站穩了腳根。   周夫人但笑不語,從衣袖裡掏了塊和田yù的yù牌掛到了謹哥兒的脖子上:「我知道你喜歡這些東西。這還是早些年公主從宮裡帶出來的。知道我要來看謹哥兒,特意囑咐我送給謹哥兒的。」說著,又掏出對赤金的手鐲套在了謹哥兒的手上,「這是你周伯父送你的。」又拿出塊翡翠yù環掛在了謹哥兒的腰上,「這是我去慈源寺給太子妃還願的時候,請濟寧師太開過光的。保估我們謹哥兒清清靜靜,平平安安!」又拿出個大紅底用金絲線繡著年年有餘圖案的荷包,「這裡面有幾顆東珠,給你拿去玩去!」,十一娘不由額頭冒汗。   「周姐姐……」她剛開口喊了一聲,周夫人已把那荷包塞到了謹哥兒的懷裡,「這是我們做長輩給孩子的」可不是給你的。你就少說兩句吧!」,然後笑著對謹哥兒道,「好孩子,伯母知道你祖母多的是好東西,你的眼孔也高,這些東西你都不稀罕。只是今天伯母來的急,等過年的時候,伯母再好好給你找幾件有趣的東西送你玩。」   謹哥兒見那和田yù潔白細膩溫潤,翡翠晶瑩水潤清透,都不是凡品,心裡十分喜歡。可見母親一副拒絕的樣子,他只好把東西往周夫人懷裡推:「伯母,我不能要!」   周夫人也不理他,一面把東西重新塞進謹哥兒的懷裡」一面和十一娘說活著:「我聽人說,謹哥兒開始跟著師傅習武了?」,沒等十一娘開口,她已嗔道,「這是為什麼?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習武多苦了。你怎麼捨得?難道我們謹哥兒還要靠這個升遷不成?」   周夫人在這邊跟謹哥兒抱不平,五夫人也在為自己的兒子抱不平。   「……總歸不是自己請來的師傅。教起孩子來就有所偏頗。」她坐在孫老侯爺床榻前的錦杭上,xiǎo心翼翼地把yào吹涼了往孫老侯爺的嘴裡喂,「同樣是蹲馬步」龐師傅私下教謹哥兒內功,現在輕輕鬆鬆就可以蹲四、五炷香的功夫。我們詵哥兒可吃虧了。蹲個三炷香已是腿腳chōu筋了。偏生我們詵哥兒又是個不服軟的,咬著牙不認輸。我勸他,十個指頭有長短。謹哥兒的馬步蹲的好,可他的箭shè得不如你好。他不僅不聽,還早上去蹲了馬步晚上回來繼續蹲。爹,您看這可怎麼是好啊?」   言下之意,讓孫老師給詵哥兒單獨找個師傅。   「哦!」孫老侯爺聽著微微一愣,「這麼說來,永平侯同意謹哥兒跟著師傅習內功了?」,人年紀大了,就經不起事了。自中秋節孫老侯爺偶染風寒之後,就一病不起。如今已經快兩個月了。太夫人知道後,讓徐令寬帶著五夫人和孩子們回紅燈胡同xiǎo住。五夫人這些日子天天在父親面前侍疾。   見父親面露詫異,五夫人忙道:「是啊!我還聽說,謹哥兒每天早上蹲馬步」練外家功夫,每天晚上回去打坐」練內家功夫人。為這個,侯爺讓趙先生把謹哥兒的功課都減半了。」   孫老侯爺重新倚在了大迎枕上」剛才還輕鬆愜意的表情中有了一分凝重。   他默默地喝了湯yào。直到五夫人收拾了東西要退下的時候,才指了身邊的錦杭示意五夫人留下來:「那你知不知道,習了內家功夫,雖然學起外家功夫來會事倍功半,但不到有所成就之時,最好不要成親。要不然,功夫就白練了!」,五夫人滿臉錯愕。   「你還想不想讓詵哥兒習內家功夫?」孫老侯爺若有所指地問nv兒。   「不想!」五夫人想也沒想,立刻道,「我還指望著詵哥兒早點取妻生子呢!」說著,面露猶豫,「四嫂也只有這三個兒子,她怎麼捨得……」,」   「是啊!」孫老侯爺望著nv兒,「她都捨得,你有兩個兒子,你怎麼就捨不得?」   五夫人愕然。   孫老侯爺已高聲吩咐身邊的人:「去把七少爺叫進來!」   「爹!」五夫人感覺到有些不妙。   孫老侯爺卻朝著她揮了揮手,示意她不要多說。   詵哥兒正由孫家的幾個護衛陪著在校場上練習shè箭,聽說外祖父找他,匆匆擦了個臉就跑了去。   「外祖父,外祖父。」他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孫老侯爺的面前。   外祖父很喜歡他,看見他,眼睛裡就有了笑意。 第六百五十章未雨(下)   「十一娘看著兒子又恢復了原來的活潑,放下心來,開始忙碌著過年的事。   祭了灶王,掃了塵,換了新桃符,把祖宗的景像都拿出了供了,大年三十的晚上放爆竹,吃年夜飯了,她和徐令宜這家那家的年,又去赴宴,直到正月初十二才消停了些。   十娘的嗣子、茂國公王承祖突然來拜訪她。   十一娘有些奇怪。   大太太死後的第二年,王太夫人就病逝了。十娘請了王太夫人的一個陪房幫她處理家裡的庶務、親戚間紅白喜事的走動,她則mén庭緊閉,帶著王承祖過起了幾乎是與世隔絕的孀居生活。除了過年的時候讓那位幫她處理家裡庶務的陪房陪著王承祖到親戚家拜今年之外,平時就把王承祖拘在家裡讀書、寫字。據說為了這件事,王承祖的生父、生母好幾次上mén和十娘理論,說十娘把好好的一個孩子教得呆頭呆腦的,連親戚都不認識了,更別說jīng通人情世故了。還說十娘這不是在養孩子,是在養個傀儡。   十娘一句話也沒說,直接xiǎo廝、粗使的婆子把人給打走了。   依舊如故地把王承祖拘在家裡。   這年還沒有過完,王承祖來幹什麼?而且往年王承祖過來,也只是在外院給徐令宜拜今年就走。從來沒有求見過她。   「讓他進來吧!」   十一娘說著,腦海裡浮現出王承祖xiǎo時候那清秀漂亮的臉龐來。   他和諄哥兒一樣大,七年過去了,應該長成xiǎo夥子了。不知道容貌有沒有什麼變化。   思付間,她看到琥珀帶了個穿著茜紅sè步步高升杭綢袍子的高個少年走了進為。   靈活的雙眼,白皙的皮膚,與十一娘印象中那個孩童的影子很快就重合在了一起。   「茂國公?」   「不敢當姨母這樣的稱呼。」王承祖恭敬地給十一娘行了大禮,「早就應該來給姨娘問安的。只是家母孀居」不便常來常往,還請姨娘多多諒解。」   這是那個所謂呆頭呆腦、不懂人情事故的人嗎?   照她看來,這個王承祖可比被人手把手教出來的徐嗣諄都會說話、行事。   「你母親還好吧?」十一娘讓琥珀端了太師椅給王承祖坐。   「母親這些年一直抱恙。」王承祖稚nèn的臉上lù出幾分與年紀不相符的悲傷,目光卻有些〖興〗奮,讓他的悲傷少了一份真誠,「我年紀xiǎo,也幫不上什麼幫。只好每個月初一、十五幫母親在菩薩面前上香祈福,求菩薩保估母親能早日清泰平安!」說完,問起謹哥兒來,「我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在大廳給姨父問安的時候見過一面。六表弟應該又長高了吧?眼看著要過年了,先生應該早已回鄉了,怎麼不見六表弟啊?」   十一娘不喜歡王承祖,覺得這個孩子機敏有餘,真誠不足。   「你六表弟在武堂習武呢!」她簡單的應了一句,立刻轉入了話題,「你今天來,可有計麼要緊的事?」   「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王承祖臉色微紅,道,「母親為我訂下了正月二十八的婚期,我特意來給姨母送喜帖的。」   十一娘錯愕,半晌才回過神來。   哪裡自己給自己送喜貼的!   而且還直接送到她面前來的。   茂國公府再怎麼落魄」瘦死的驂鴕比馬大,該有的規矩還應該有的……   「姨母!我也知道,這樣有些失禮。只是我有些年沒有見到姨母了,怕姨母和我生分,就厚著臉皮來見您了!」王承祖有些坐立不安地道」「這件事,母親原本是有jiāo待的。讓老管家把貼子送到就行了。可我想著,母親平時和姨母走動的少,婚期又定在正月間,正是家裡忙的時候。要是有要緊的事不能去喝喜酒,母親還不知道怎樣傷心難過呢!」說著,眼睛一紅,「我原本是不想說的……母親她,母親她,入了秋天就開始咳血了……要不然」也不會這麼早就為我訂下了婚期……」   十一娘大吃一驚:「你母親咳血?可請大夫看了?大夫怎麼說?現在怎樣了?」   王承祖見她一句接著一句,神色微微一松,道:「已經請了大夫,大夫說,這是陳年的舊疾了,只能慢慢養著。現在時好時壞的。前些日子天氣冷,咳得整夜整夜睡不著。這幾天天氣暖和些了,又好了很多。」   十一娘沉默了好一會,讓琥珀去拿了兩瓶川貝枇杷膏給他:「,帶回去給你母親。咳得厲害了,也能潤潤嗓子!」   王承祖千恩萬謝,和十一娘說了會話,就起身告辭了。   待令宜回來,十一娘把這件事說給他聽:「你收到茂國公府的喜帖了嗎?不是說把孩子拘在家裡讀書、寫字嗎?我怎麼看著這孩子比我們家那些跑江湖的管事還來事啊!」   「沒有!」徐令宜笑道,「這孩子一向都tǐng機靈的,也沒有聽說過他在外面惹事生非,想必天生如此吧!」又道,「知道娶的是誰家的千金嗎?」 第六百五十一章飄落(上)   十一娘望著目含殷切的羅三nǎinǎi,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怒。   她竟然幫著王承祖和十娘掙奪管家的權利。   這個王承祖也真是敢想,竄著自己的舅舅出面幫著打壓自己的母親。   想到這些,十一娘不由打了個寒顫。   他先是親自給羅家的眾人下喜帖,藉此緩和了羅家與他的關係;然後在利用婚禮極盡殷勤地招待十娘的娘家人,達到他與羅家眾人jiāo往的目的。現在,圖窮匕見。   如果他不是這麼心急,如果他不是挑了在家裡沒有說話權的羅三爺,又會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十娘,簡單就是養了匹中山狠。   而羅三爺和羅三nǎinǎi幫著王承祖搖旗吶喊,更是讓人不屑。   「這倒奇了!」十一娘毫不客氣地道,「十姐孀居,行事方便不方便,王家的人都沒有說什麼,怎麼三哥一副大包大攬的模樣,竟然管到了人家茂國公府去了!」,羅三nǎinǎi微愣。   她住在燕京,十娘和十一娘的關係如何,別人不知道,她卻看得十分清楚。這次茂國公陪了xiǎo心請三爺喝酒,又暗示如果三爺能當著羅家的幾位舅舅、姨母先開口提這事,他就拿出一千兩銀子做酬謝,她這才想到找十一好……她沒指望十一娘幫忙,只要十一娘能保持沉默……,親戚裡面,十一娘的地位最高。只要她不明確表示反對,她就有把握去說服羅家的其他人。要知道,當年大太太的死可是與十娘脫不了干係的。   沒想到十一娘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十一姑nǎinǎi有所不知。」,羅三nǎinǎi忙道:「是前兩天茂國公遇到我們家三爺」說起家裡的一些瑣事……」   「茂國公是做侄兒的,年紀輕,沒經過什麼事,家長裡短的有什麼不快之處跟舅舅、舅母說,那是看重你們,也是看重十姐這個做母親的。」十一娘懶得和這種人多說,沒等她的話說完,就笑著打斷了她的話「三哥和三嫂是長輩,應該從中勸和才是,怎麼能三言兩語的,反而讓十姐把管家的事jiāo到茂國公手裡。茂國公才剛成親。知道的,說三哥這個做舅舅的心疼妹妹主持中饋辛苦,想讓茂國公早點支應mén庭,是為了王家好;不知道,還以為是十姐做了什麼大惡不赦之事連娘家的兄弟都看不下去了,讓她不要再摻合國公府的事了……」   這恨子扣大了。   羅三nǎinǎi心裡不由暗暗後悔。   早知道這樣,就應該先去商量四姑nǎinǎi。不管怎麼說,四姑nǎinǎi和三爺是一母同胞的,怎麼也不會看著三爺吃虧。   「我們三爺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她的神色變得十分尷尬,「是茂國公說起十一姑nǎinǎi這些年事的不容易,我們三爺這才起了這樣的心思……」   「這就是三哥和三嫂的不走了。」十一娘一點面子也沒給他們留,毫不客氣地道「別說我是做姨母,輪不到我說話。就是王家看在親戚一場的份上請我去商量,也要問問大哥的意思才行。哪有做舅舅的不問清紅不過,我覺得茂國公年紀還xiǎo,十姐這麼多年來管理國公侯的庶務、中饋一直妥妥噹噹的。沒聽說過因為孀居的緣故出什麼紕漏。為這個就把家jiāo給還沒有弱冠的茂國公來打理,是不是太急燥了些。」   態度非常的明確。   然後端子茶。   羅三nǎinǎi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哪裡還能坐得住。立刻就起身告辭了。   十一娘直搖頭。吩咐琥珀:「你去趟四姐那裡,把三嫂和我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全告訴她他們是一個房頭的有什麼事,還是由她出面好一些。」又寫了封信讓琥珀送到弓弦胡同羅振興處。   琥珀恭敬地應「是」,猶豫道:「那十姨那裡?」,「你也去跟她說一聲吧!」,十一娘淡然地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是一回事,可遇到這樣的事,怎麼也要跟她提個醒。至於她信不信,聽不聽怎麼做,那就是她的事了!」   琥珀應聲而去。   四娘那邊當即就寫了一封道謝的信和幾匹上好的尺頭讓琥珀帶過來算是對十一娘道謝。而十娘聽見琥珀是奉了十一娘之命去見她,根本就不見琥珀。   琥珀沒有辦法只好把這件事隱晦地跟銀瓶說了。   銀瓶大驚失sè,讓金蓮陪琥珀坐了,自己又去稟了一道,結果十娘還是沒有見琥珀。   「算了!」十一娘覺得現在的十娘不僅古怪,而且荒誕。她長透了口氣,「我該做的都做了,問心無慚就行了!」,琥珀苦笑。   十一娘暫時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忙著將各屋冬季的陳設收起來擺上季的陳設、按例發放裳,置辦夏裝……忙完,已是二月下旬,又要開始準*三月三的宴請了。   「我們到流芳塢過三月三好了!」太夫人道,「要是天氣好,我們就去划船。要是天氣不好,坐在流芳塢的涼亭裡聽雨,也是件極雅致的事。」   自那年三月三十一娘將林大nǎinǎi、周夫人等年紀輕的婦人請到妍亭「野餐」後,太夫人就一直掂記著。   「好啊!」十一娘覺得每天都坐在點堂聽戲,時間一長,再好也沒有了新意,「那我們就在流芳塢設宴好了。」說完,請教太夫人,「您看,我們要不要請兩個說鼓的nv先生進府來說說鼓?算是應個喜慶的景兒。只是不知道燕京哪位nv先生的鼓說的最好?三月三那天能不能來?」   正說著,琥珀神色有些慌張地走了進來。見十一娘和太夫人在說話,她不敢打岔,滿臉焦灼地立在那裡,顯得很是不安。   太夫人知道她是十一娘面前最得力的,也素知她沉穩,看著就叫了她:「出了什麼事?你直管稟來就是!」   琥珀忙上前給太夫人行了禮,急急地道:「茂國公府的十姨突然去逝了。侯爺特意讓奴婢來稟夫人一聲。」,茂國公府的十姨……,十一娘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是什麼時候的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尖銳,「誰來報的喪?報喪的人在哪裡?」   「有沒有nòng錯?」太夫人是不相信,「,她這麼年輕,怎麼說走就走了?」老人家想到那年的三月三,十娘容顏明媚,笑容飛揚,在一群溫順卑謙的nv子中,如夏日的陽光般明亮……不禁語氣悵然,「是怎麼去的?可留下什麼話?」   「奴婢不十分清楚。」琥珀輕聲道,「來信報的是茂國公府的一個婆子,奴婢已經帶過來了」……」   十一娘和十娘是同房的姊妹,接禮,十一娘應該參加她的xiǎo殮禮。正式報喪,是在xiǎo殮禮過後。因此王家派了婆子來先通知十一娘。   琥珀的話音剛落,太夫人已道:「快讓她進來!快讓她進來!」   她轉身帶了個婆子進來。   「太太是今天早上丑時去的。」那婆子說話的時候,目光有些閃爍,「今天一早我們家國公爺就派奴婢來給夫人報喪了。我們家太太臥病已經有很多年了,國公爺成親之前就一直說不行了,可每次都挺過來了。   國公爺還以為這次太太也會沒事,侍疾的時候熬不住了,趴在床邊打了個盹,太太就……」那婆子落了幾滴淚,「我們國公爺哭得死去活來,全靠安神香才能歇一會……」   「這孩子!」,太夫人很是感慨地長籲了口氣,對十一娘道,「,那你就快過去看看吧!今天晚上要是不方便,你就留在那邊吧!謹哥兒有我呢!」   十一娘道子謝」帶著琥珀去了茂國公府。   茂國公府已經掛了白幔,僕婦們的腰間也紮上了白麻布,靈堂雖然還沒有搭,但布置靈堂的桌圍子、紅白拜墊、huā盆和靈人都已準好了,有不懂事的xiǎo孩子圍著靈人看。   「動作到挺快的!」琥珀扶十一娘下了馬車,評價道。   十一娘卻是心中一動。   今天丑時去的,她辰正得到的消息,現在不過巳初……王家好像早就準備好了,只等著十娘咽氣似的。   念頭一起,十一娘狠狠地搖了搖著,告誡自己別礙思luàn想。   王承祖迎了過來。   他雙目紅腫,神色憔悴,白sè的喪衣皺巴巴的,人像隔夜的菜,給人焉焉的感覺。   「十一姨母,您可來了!」他蹲在十一娘面前,眼淚唰唰地落了下來,「我成了沒娘的孩子,以後還請姨母把我當成自己親生的一樣……讓我也有母親可孝順!」   十一娘只是瞥了他一眼,沉聲道:「帶我去見見你母親!」   「是!」王承祖一副虛弱的樣子,由旁邊的人扶著站了起來,帶著十一娘去了正屋。   王承祖新娶的媳婦一身孝,眼睛紅紅地陪著個婦人坐著。   看見十一娘進來,大家都站了起來。   十一娘看見了王承祖的生母。   他的生母見十一娘望著她,低下了頭。   十一娘腳步不停,去了內室。   內室正中放著張黑漆太平床,鋪了藍sè寧綢,躺著個穿著了紅青sè壽衣的nv子。   修長的眉」寬寬的額頭,高挺的鼻粱……,不是十娘還是誰?   她烏黑的頭髮整整齊齊地梳成了個牡丹髻,戴了赤金的頭面,畫了淡淡鋒妝,雖然瘦,看上去卻面sè紅潤,神色安祥,像睡熟了一般。   十一娘愣住。!~! 第六百五十二章飄落(中)   第六百五十二章飄落(中)   面sè紅潤,是化了妝的效果,可神色安祥,卻不是靠化妝就能達到的。   十一娘心裡雖然有些發寒,但還是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仔細地看了兩眼。   可能活著的時候常常皺著眉,十娘眉間有兩道很深地褶紋。此刻舒展開來,表情顯得非常放鬆。偏偏嘴角像含著一絲笑意似的。讓人怎麼看,怎麼覺得有些詭異。   十一娘只覺得jī皮疙瘩都起來了。   有人請她到一旁臨窗的大炕上坐:「……太太是半夜去的,銀瓶姑娘和金蓮姑娘幫著淋的浴。」聲音低沉而凝重。   十一娘不由抬頭望過去。   是個面生的fù人,三十來歲的年紀,穿著靚藍sè飛花褙子,皮膚白皙,相貌端正,chā兩根蓮花頭的簪子,看上去乾淨利索。   那fù人見她打量。低聲道:「奴婢當家的是府裡的大管事,太太去了,銀瓶姑娘怕那些xiǎo丫鬟手腳不利索,就讓奴婢幫著在這裡幫著給諸位夫人斟個茶,跑跑tuǐ。」   看樣子,十娘用的這種大總管也是個jīng明能幹的人。   原來站在臨窗大炕旁的人紛紛避讓,還有人拿起大炕上的坐墊殷勤拍了拍。   十一娘只當沒有看見,坐下來問管事家的:「怎麼沒看見銀瓶和金蓮?」   fù人眼睛微紅,低聲道:「銀瓶姑娘和我們家那口子去典賣『壽產』了,金蓮姑娘在帳房坐陣,支付辦差的各種費用。」   十一娘很是吃驚:「壽產?」   有些富戶老年人不願意讓兒nv們花錢發送自己,會在晚年的時間置辦一些田地或是房產「壽產」,活著的時候那些產業的收益可以用做自己的體己銀子,死的時候變賣了用於治喪的費用。十娘年紀輕輕的,出嫁的時候並沒有多少陪嫁,怎麼會有壽產?   管事家的就看了屋裡的神色各異的nv眷一眼,態度恭敬聲音卻有些響亮地道:「是太夫人活著的時候給太太置辦的。那年國公爺生辰的時候曾當著全族的人說過,後來又到官府裡去過了明路的。現在太太不在了,這產業自然要賣了給太太發喪!」   竟然是王家太夫人幫十娘置辦的!   十一娘愕然。   王家的那些nv眷大多數都低下頭去,也有面lù不屑要上前爭辯的,被王承祖的生母一把拉住。   「銀瓶姑娘也太急了些。」王承祖的生母神色有些窘迫地看了十一娘一眼,道,「太太撫養了國公爺一場,難道國公爺還捨不得銀子給太太送葬不成?國公爺的意思是說,與其要賣壽產幫太太治喪,還不如由國公爺拿出銀子來給太太治喪,太太的那些壽產,就留著做太太的祭田好了。這樣,四季香火也可以請專人供奉……」   「這既然是太夫人留下來的話。」管事家冷冷地望著王承祖的生母,「也是太太的囑咐,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不敢違背。」竟然沒有一絲懼意地頂了過去。   「你……」王承祖的生母額頭青筋直冒,睃著十一娘,強忍著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十一娘卻是暗暗吃驚。   十娘去逝後,這些僕fù以後會在王承祖手下討生活。王承祖的生母雖然言不正名不順,到底有血緣關係,說話行事又打著王承祖的名義,這些管事、丫鬟不可能不給她幾份面子。可看管事家的這態度,為了十娘的利益,完全和王承祖的生母撕破了臉似的。難道王承祖和十娘之間的關係非常緊張?所以從前事事遵從十娘的管事知道自己在這個家裡待不下去了,索xìng破罐子破摔了?   思忖間,四娘來了。   「妹妹,你年紀輕輕的,想不到就這樣走了!」她進mén就用帕子捂著臉哭了起來,「過年的時候你來送年節禮的時候都好好的,沒想到我們姊妹就這樣天人永隔了……都怪我,當時沒有好好地問問你的病……」   十娘已經有八、九年沒和她們見過面了,不知情的人聽了四娘這口氣,還以為她們姊妹間多親熱呢!   十一娘汗顏。   王家的的nv眷們卻都鬆了口氣。   四娘說的雖然都只是些場面上的話,但她的出現卻衝淡了屋子裡瀰漫的。   她們七嘴八舌地上前勸著四娘。   外面傳來一陣聲響,披麻帶孝的銀瓶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銀瓶姑娘!」管事家的臉上lù出驚喜之sè,她快步迎了上去,「兩位姨母都來了……」若有所指地道。   銀瓶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給四娘和十一娘請了安。直身道:「太太的壽產賣了三千兩銀子。其中一千兩二百兩置辦了副上好的紫檁木棺材,一千百兩『請經』、一百兩『講燒活』,一百兩『講槓』,一百兩請了揚紙錢的……」 第六百五十三章飄落(下)   第六百五十三章飄落(下)   送走了十娘,十一娘很長一段時間情緒都有些低落。   她想到大家擠在綠筠樓的日子,想到進京時的忐忑心情,想到三月三徐府垂花mén前驚yàn的相逢,想到第一次《琵琶行》時的情景……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隨著十娘的離去而離她越來越遙遠。   十一娘的情緒影響到了她身邊的每個人。謹哥兒常常會在寫字的時候抬起頭來,用他亮晶晶的眼睛凝視著母親,每當看到母親手裡拿著針線卻坐在那裡發呆的時候,他稚氣的xiǎo臉就會浮現出幾分與他年輕不相符的擔憂,做起事更加的輕手輕腳。有一次還和長安說:「我十姨不在了,我娘很傷心,我們不要吵她。」   謹哥兒開始不太搭理長安,可隨著大家一起在雙芙院習武,長安認真、執著在需要勤奮練習的武藝上發揮了很大的優勢,幾個孩子裡,只有長安習武的進度能比得上謹哥兒。謹哥兒看長安的眼神漸漸不一樣。不僅開始主動和長安打招呼,有時候還會和長安說些閒話。   長安覺得這不是自己能議論的話。他並不說話,只是衝著謹哥兒笑了笑。   謹哥兒覺得他太沉悶,拿了蹴鞠逗長順玩。   長順邁著xiǎo短tuǐ把蹴鞠luàn踢,一會落到抄手遊廊上,一會兒落到了花圃裡,一會落到了魚缸後面,兩個xiǎo丫鬟找得滿頭大汗,他咯咯咯地笑,玩得越發高興,想想法子將蹴鞠往那些旮旯角落裡踢,一團的孩子氣。   謹哥兒笑嘻嘻地和他玩了一會,抬瞼看著在一旁大樹下按照龐師傅要求認真揮臂的長安,覺得有點無趣,訕訕然地mō了mō長順的頭:「你自己玩吧!」然後坐到了一旁的美人倚上。   阿金忙端了杯溫水過來:「少爺要不要換件衣裳?」   「不用了!」謹哥兒端過茶盅一飲而盡,「我娘還沒有回來嗎?」   永昌侯黃老夫人染病,十一娘陪著太夫人前往探病。   「還沒有呢!」阿金笑道,「要不要我派個人到垂花mén旁看著——四夫人一回來,我們就能知道了!」   「算了!」謹哥兒趴在美人倚,兩條tuǐ無聊地晃來晃去,「我還是在這裡等娘回來吧!」   阿金笑嘻嘻地應「是」:「要不,我洗些梅子、杏子來?」   「還是別洗了!」日的陽光照在身上,謹哥兒顯得有些懶洋洋的,「上次長順一個人吃了一碟,結果到了晚上鬧肚子疼,結果我們都沒有睡好。」   正說著,徐令宜走了進來。   「怎麼在這裡趴著?」他奇道,「你娘呢?」   「爹!」謹哥兒跳下了美人倚,給徐令宜行了個禮。   長安和長順見了,也忙跑過去恭敬地行禮。   「娘還沒回來!」謹哥兒道,「爹爹用了午膳沒有?」一副大人的模樣兒。   徐令宜聽著笑起來:「我吃過了。」覺得兒子的樣子很有趣,反問道:「你呢?」   「我也吃過了!」謹哥兒道,「我還睡過午覺了呢!」頗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   「那你的功課寫完了嗎?」徐令宜笑著問他。   「做完了!」謹哥兒歪著腦袋望著父親,「我不僅把功課做完了,還把娘要我先讀的書也讀完了,練了會馬步,和長順玩了蹴鞠……」無所事事的樣子。   徐令宜看著心中一動,笑道:「那你想不想和爹爹去騎馬?」   「好啊,好啊!」謹哥兒跳了起來,「我要和爹爹去騎馬!」面龐都亮了起來。   「那好,」徐令宜看著心情都好了不少,「你去換件短褐,我們去騎馬!」   謹哥兒雀躍著跑回了屋。   十一娘回來的時候,謹哥兒剛洗完澡,面sè紅潤,神採飛揚地坐在錦杌上和正幫他擦著溼發頭的紅紋和阿金說話著:「……坐在馬上,可以看見很遠的地方。那些xiǎo廝、馬夫都在我的腳下。一伸手,就可以摘到頭頂的樹葉……馬跑起來的時候一上一下的,很不舒服,可那些風迎面吹過來,衣服獵獵作響,樹啊、屋啊的,都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可有意思了!」聽到動靜,他望過來。見是十一娘,立刻撲了過去,「娘,娘,爹爹今天下午帶著我去騎馬了!」很興奮,「還有四哥和五哥。四哥還誇我膽子大!」   十一娘很意外。   不是說十歲以後才開始學騎馬的嗎?   她抬起頭來。   徐令宜從內室出來。   「今天下午正好帶諄哥兒和誡哥兒去馬場,」他笑道,「看見謹哥兒一個人在家,就把謹哥兒也帶去了!」然後道,「黃夫人的怎樣了?你們這麼晚才回來,難道她病得很重?」   「只是受了風寒。」十一娘道,「娘和黃夫人難道聚一聚,說了會體己話。所以回來晚了。」說著,有些擔憂地道,「騎馬是很危險的,謹哥兒還xiǎo……」   她曾見過因為騎馬被摔傷的孩子。   「放心好了!」徐令宜覺得十一娘對謹哥兒太緊張,「他們騎的都是經過訓化的溫順牝馬,又有jīng通騎乘的師傅在一旁看著,剛開始只是讓他坐在馬背上由師傅們牽著馬走幾圈,或是帶著他xiǎo跑兩圈。不會有什麼事的!」   「還是xiǎo心點的好!」十一娘覺得徐令宜在這件事上有些不以為然,「謹哥兒年紀還xiǎo,連勒韁繩的力氣只怕都沒有,何況馭駕馬匹。我看,還是讓他十歲以後再學騎馬吧!」   徐令宜也沒有準備讓謹哥兒這麼早就學騎馬,只是覺得男孩子都喜歡騎馬,帶他去玩玩而已。他「嗯」了一聲,和十一娘說起羅二爺和羅三爺的事來:「算日子,應該這兩天就進京了。你也準備準備,到時候我們帶著孩子去給兩位叔叔問個安。」   十一娘點頭,輕聲道:「兩位叔叔的事……可都有眉目了?」   雖然是羅振興在幫著具體cào辦,徐令宜也沒有少往兼著吏部尚書的陳閣老那裡走動。   「到時候再說吧!」他含含糊糊地道,「以吏部的公為準。」   徐令宜拋地有聲,沒有十全的把握,是不會隨便承諾的。   十一娘抿了嘴笑,感覺到被忽視的謹哥兒不樂意了,拉了母親的衣袖:「娘,娘,我今天還和五哥一起比誰的馬跑得快了?」   「哦!」十一娘斜睨著徐令宜,「不是說只是坐在馬上走兩圈的嗎?怎麼還比誰的馬跑得快了?」   徐令宜望著十一娘笑。   謹哥兒臉一紅,吶吶地道:「我們坐師傅後面,看誰的馬跑得快!」   「是嗎?」十一娘笑著抱了兒子,「還不快把頭髮擦乾了,xiǎo心著了涼。」一面說,一面進了內室。   徐令宜跟了過去,趁機在她阿娜的腰肢上掐了一把:「我還騙你不成!」引得十一娘低低一聲驚呼。   「娘!」謹哥兒忙抱了母親的脖子,「您怎麼了?」很詫異的樣子。   「沒什麼事。」十一娘強忍著笑意,「被臭蟲盯了一下!」   謹哥兒眼中不解之意更深了:「臭蟲?臭蟲不是只放臭屁的嗎?它怎麼還咬人?」   十一娘忍俊不禁,眼角睃向徐令宜。   徐令宜笑望著他們母子,眼底透著幾份無奈。   十一娘大笑起來。   一直有些鬱悶的心情突然間晴空萬裡。   羅二老爺一直在做京官,到山東後又不是主宰一方面的大員,覺得和在燕京一樣,處處受限制,又沒有多少油水可撈,還要下鄉催糧催賦,比從前還辛苦,想重回六部。最後謀了個通政司通政的職位。雖然一樣是清水衙mén,可每天只負責看看奏摺,來往也都是六部官員,顯得比較矜貴,對於已經厭煩了具體事務的羅二老爺說,心裡還是很滿意的。羅三老爺卻不一樣。一來是他還年輕,二來兩個兒子還xiǎo,如果能爭個正三品的銜,有個兒子就能走蔭恩了。徐令宜很費了一番功夫,最後謀了濟南府知府的缺。   眾人皆大喜歡。   在燕京短暫的相聚之後,羅三爺一家去了任上,羅二老爺和羅太太在老胡堂安頓下來。過了太夫人的生辰,羅二太太讓四娘做陪,請十一娘到家裡吃酒、聽戲。   十一娘帶著孩子們一起過去。   四娘問起徐嗣諄:「……今年參不參加鄉試?」   「參加!」十一娘笑道,「過年的時候就寫信回來了。六月份到燕京。我正準備他回來呢!」   四娘點頭,沒再說什麼。   羅二太太的目光卻落在了一直陪在十一娘身邊的徐嗣誡身上:「誡哥兒今年也有十二歲了吧?今年準不準備下場試試?」   徐嗣誡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   「孩子是想試一試。」十一娘可不想讓徐嗣誡為難,笑著為他解圍,「可我覺得他年紀還xiǎo,用不著這麼急。先好好讀兩年書再說。」又道,「今年諭哥兒要參加鄉試,明年諄哥兒要說親了,他要是再夾在中間,我可就真照顧不來了!」   羅二太太嘴角翕動,還yù說什麼,四娘已輕輕地「咳」了一聲,道:「十一妹收到七妹的信了沒有?她又有了身孕。」   「我收到七姐的信了。」十一娘含笑望了四娘一眼,問羅二太太,「她還好吧?」   「好,好,好。」羅二太太提起這個苦盡甘來的nv兒,滿臉掩飾不住喜悅,「她婆婆現在把她當寶似的,只求她多生幾個,好為朱家開枝散葉!」然後滔滔不絕地說起七娘來,再也沒提徐嗣誡的事。   十一娘面帶微笑,靜靜地坐在那裡聽著,暗暗鬆了一口氣。 第六百五十四章冬蟲(上)   第六百五十四章冬蟲(上)   出了老君堂的垂花mén,四娘和十一娘低語:「娘也沒有什麼惡意。誡哥兒要是有個功名,到時候說親、當差也好看些。」   「我也知道。」十一娘笑道,「只是這事強求不來。盡力而為吧!」   這畢竟是十一娘的家事,四娘不好多說。   她笑著點了點頭,轉身找自己的次子餘立、三子餘啟。   餘立和徐嗣諄並肩站在垂花mén的臺階上低聲說著話,餘啟則和謹哥兒在垂花mén前嘻嘻哈哈地打鬧著。只有徐嗣誡,一個人若有所思地站在垂花mén的滴水簷下。   感覺到四娘的目光,他顯得有些不安。拘謹地朝著四娘笑了笑,上前兩步走到了徐嗣諄和餘立的身邊。   「二表哥!」他喊餘立,「四姨母找你!」   餘立抬瞼朝母親瞥了一眼,匆匆和徐嗣諄說了句「到時候你給我寫信」,朝著徐嗣諄和徐嗣誡揖手行了個禮,快步走到了母親的身邊。   「時候不早了,跟你十一姨母辭行,我們也該回去了。」四娘說著,收回了落在徐嗣誡身上的目光。   徐嗣誡鬆了一口氣。   馬車晃悠悠地出了老君堂。   玩累了的謹哥兒被母親摟在懷裡,很快睡著了。   十一娘在想徐嗣誡。   是到了和他好好談談的時候了。   徐嗣誡和徐嗣諭不同。徐嗣諭是庶長子,聰明能幹不說,和徐嗣諄的年紀相差還不大。為了徐嗣諄在這個家裡有不庸置疑的地位,徐令宜這才讓他以後分府單過的。徐嗣誡是次子,又是庶出,不可能對徐嗣諄構成什麼威脅,被強分出去的可能xìng不大。只要他願意,他可以永遠依附家族生活。在大多數的眼裡,這未曾不是件好事。可從十一娘的角度看來,被bī依附家族生活和選擇依附家庭生活有著本質的區別。   想自由的選擇,就必須要有獨立生存的能力。   徐嗣誡在外院已經有兩年了,人情世故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這個時候和他說這件事最好——如果他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未來,正好可以利用成親之前的這幾年嘗試著找一個努力的方向。成了親,有了家室,也就有了負責,就不可以再隨心所yù,要堅定不移朝著定下的方向努力了。如果他考慮過自己的未來,正好趁著這機會討論一下他的考慮是否可行。   如果能把興趣和生存結合起來,那就最好不過了……   十一娘思忖著,馬車停了下來。   宋媽媽liáo了車簾:「夫人,我們到家了。」   琥珀先下了車,xiǎo心翼翼地將謹哥兒接了過去,十一娘這才貓身出了馬車。   秋雨等人在垂花mén前立等。   「夫人,」她笑盈盈地上前曲膝行了禮,「滄州的大姑nǎinǎi派了兩個媳fù子來給您送生辰禮,現在還在穿堂裡侯著呢!」   「哦!」想到貞姐兒,十一娘lù出愉悅的笑容。她望了一眼垂花mén前掛著的大紅燈籠,「這麼晚了,安置兩個媳fù子吃飯了沒有?」   「安置了。」秋雨扶十一娘上了青帷xiǎo油車,「可兩個媳fù子說,要先給您問了安再去吃飯。奴婢們勸不了,芳溪姐姐只好一直陪兩位媳fù子坐在穿堂說話。」   十一娘點頭,回到屋裡和徐令宜打了個招呼,匆匆換了件衣裳就去了廳堂。   兩個媳fù子代貞姐兒恭恭敬敬地給十一娘叩了三個響頭,然後奉了生辰禮。   十一娘問起貞姐兒的情況。   知道貞姐兒如今已經掌了家,和妯娌歐陽氏相處的很好,在邵家也頗有賢名,又剛剛懷了身子,年底會再次做母親,她笑容更盛,賞了兩個媳fù子各十兩銀子。回到內室就在燈下打開了包生辰禮的包袱。   裡面是兩套衣裳,兩雙鞋襪,一對赤金鑲和田yù葫蘆的簪子。   十一娘拿起白sè淞江三梭布做的襪子。   襪底納著同sè的方勝紋,襪口繡著同sè的水làng紋。收針的時候針會向反方向埋線。   這是貞姐兒的習慣。   十一娘又是高興又是心疼。   這孩子,已經是主持中饋的人了,還親手給她做針線。   她又翻看了衣裳上的繡活。   全照是些很複雜的花紋。   這得費多少功夫啊!   「怎麼了?」徐令宜見十一娘進屋就坐在打量著包袱裡的衣裳,隔著炕桌坐下,「針線不好?」   「什麼啊!」十一娘嘀咕著把鞋襪收了起來,「針線好著呢!配sè也講究。我還準備過端午節的時候拿出來穿了!」   徐令宜笑望著她。   燈光下,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輝。   十一娘抿了嘴笑。   「過幾天就二十三歲了……」突然伸手撫了她的臉,「也沒好好給你過個生辰……」很是感慨的樣子。   好好地過個生辰?   怎樣算是好好的?   他們都是有長輩的人,難道還能大cào大辦不成?   「說什麼呢!」十一娘嗔道,「能收到這樣的禮物,難道還不算是好好的過了個生辰?」她說著,揚了揚手中的包袱。   徐令宜沒有說話,緊緊地握了她的手。   第二天用了午膳,徐嗣諄和徐嗣試連袂而來。   徐嗣諄送給十一娘一塊正方形織著天羅瓜的蜀錦做為生辰禮物,徐嗣誡則送了一個用湘妃竹雕的梅花凌寒圖樣的筆筒。   蜀錦在緞面上織了細xiǎo的菱形花紋鋪地,鑲了褐sè的瓜藤,綠sè的天羅瓜,兩隻腦袋湊在一起啄米的nèn黃sèxiǎojī,凹凸有致,層次分明,特別的生動。   筆筒利用湘妃竹上的紫sè斑點雕成一朵朵的梅花,也很別致。   十一娘看著好蜀錦的大xiǎo,笑道:「我們把這蜀錦掛到我書房的牆上,你們看怎樣?」   「能行嗎?」徐嗣諄猶豫道,「我看別人都是把它搭在鏡臺上。」   「有什麼不行的!」   十一娘領著兩人去了書房。把原來天青sè舊窯的筆筒換上了徐嗣誡送的竹筆筒,又叫來粗使的婆子把牆上的瓷屏下了,掛上蜀錦。   正忙著,午覺醒來的謹哥兒來給十一娘問安。   「娘,你前兩天不是剛剛重新糊了窗戶,」他歪著xiǎo腦袋望著在那裡忙活的三個人,「今天怎麼又布置房子啊?」   十一娘忍俊不禁。   徐嗣諄和徐嗣誡也笑了起來。   兩人正一左一右地幫著調整高矮,扭了頭問他:「好看不?」   謹哥兒先是站在原地看了一會,然後跑到蜀錦跟前看了看,又轉身跑到書房mén口看了半天,很誠懇地道:「比爹爹書房裡掛著的孔雀羽扇好看多了!」   短暫的沉默後,屋裡子發出忍得很辛苦的「哼哼」聲。   「我說的是真的嘛!」謹哥兒望著想笑又不敢笑的哥哥們,嘟起了嘴。   這下子,大家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項氏正好一腳踏了進來。   她不明所以,眉宇間有一絲尷尬。   「母親,叔叔們在幫您布置房子啊!」   她的話,又引來徐嗣諄和徐嗣誡的大笑。   項氏的神色更不自在了。   「你別理他們。」十一娘嗔怪地看了兩人一眼,笑著對項氏道,「兩個人正頑皮著呢!」然後指了牆上掛著的蜀錦,「好看嗎?」   項氏仔細地打量了片刻,認真地道:「很特別!」   如同誇一個nv孩子很可愛。   十一娘笑起來。   項氏神色微赧。忙從身後的丫鬟手裡接過一個xiǎoxiǎo的雕菊花紫檀木匣子雙手奉給十一娘:「母親,這是二爺和我送您的生辰禮。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還好太夫人生辰的時候大家得說「壽比南山,福如東海」,要不然,這句話就要砸在她的頭上了。   十一娘忍不住輕輕地咳了一聲。   琥珀已上前收了匣子。   丫鬟端了茶進來。   十一娘招呼幾個孩子喝茶。   「……我下午還要課呢!」徐嗣諄敢久留,想到剛才的歡樂氣氛,他有些依依不捨的。   「我就在母親這裡溫書好了!」徐嗣誡選擇了留下來。   謹哥兒則抱了自己的書包進來:「娘,我要在你這裡描紅!」   「好啊!」十一娘笑著mō了mō兒子的頭,「不過,不可以吵著五哥溫書,知道了嗎?」   謹哥兒重重地點了點頭。   項氏見了,忙起身告辭。   十一娘讓琥珀送她。轉身卻看見徐嗣誡神色猶豫地站在那裡。   「怎麼了?」她笑道。   徐嗣誡遲疑了一會,上前牽了十一娘的衣袖,輕聲道:「母親,您說,我去參加科考,行不行?」   十一娘有些驚訝。   徐嗣誡看著臉色通紅。   「母親,我知道,我讀書沒有二哥行。」他喃喃地道,「可我會用很功的……」   到時候,也會和二哥一樣,有大紅的喜報送來,母親,也會很高興的吧!   十一娘立刻想到了昨天在老君堂的事。   「是因為外叔祖母說了那些話嗎?」她柔聲問他。   徐嗣誡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我不想母親為難……也有點想去參加科考……這樣,我以後也可以奉養母親了……家窮親老,不為祿仕,也是不孝啊……」說到這裡,他「啊」了一聲,急急地解釋道:「我不是說母親沒人奉養,二哥,四哥,還有六哥,都很好。我是說,我想奉養母親……」他說著,神色有些沮喪起來,「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也應該奉養母親才是……」   十一娘微微地笑。   她望了一眼認真伏在書案上寫字的謹哥兒,拉了徐嗣誡的手:「你跟我來!」   去了書房對面的宴息處。   ※   昨天晚上有急事,去了趟武漢,今天下午五點才回來,更新晚了很多,非常的抱歉! 第六百五十五章冬蟲(中)   「你的意思我明白。,十一娘挪了臨窗天炕上的炕桌,和狳嗣誠並肩而坐」「我和你父親雖然衣食無缺,又有你哥哥照顧,可你還是想盡你的心意。」   「是啊,是啊!」徐嗣誡連連點頭,眼睛都亮了起來,「我就是這個意思!」   「那你想過沒有,你拿什麼孝敬我和你父親?」十一娘柔地說,目光溫和地望著他。   「所以,我想科考。」徐嗣誡聲音很低,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這樣,我就可以謀個差事。   有了差事,就有了傣祿。可以給母親買東西了。」   如果徐嗣誡因此發憤讀書,能考個舉人、進士之類的,就算是不做官,在世人眼裡也是成功人士,可以見官平坐,免稅賦,未嘗不是件好事。   十一娘微微地笑:「要科舉入仕,就得中進士,要中進士,得先中舉人,中舉人就要考秀才。秀才呢,又要考三次。第一次叫縣試,第二次叫府試,第三次叫院次。其中縣試考四場,第一場和第二場都是考一文一詩,第三場就要考一賦、一詩,有時候,會考一策、一論。第四場覆試xiǎo講三、四藝……」她把考場的流程講給徐嗣誡聽。   徐嗣誡聽著〖興〗奮起來:「,母親,那我只要先把詩文歌賦學好,就可以通過縣試了?」,「是啊!」十一娘笑道,「起房子也是從打地基開始,一磚一瓦地砌起來的。這科考」也是一樣。先把縣試的學好了」考過了」我們再學府試的、院試的。」   「嗯!」,徐嗣誡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在十一娘面前走來走去的,「這樣一來,只要我好好地按著先生囑咐的學,就可以去參加縣試了!」   「不錯!」十一娘笑道,「不過,能通過縣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的話沒有說完,徐嗣誡已轉身拉了十一娘的衣袖:「母親」您放心,我一定臥薪嘗膽、懸粱刺得……」   十一娘笑起來。   雖然不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但徐嗣誡這個時候有這樣的決心,暫且還是別打擊他的信心好了。   「這件事,你也跟趙先生說說。」她想了想,叮嚀道,「趙先生是參加過科考的人,有經驗。他知道了你的打算,在功課上就能有重點地指點你,到時候你參加縣試把握xìng也大些……」   母子倆在這邊說著話,謹哥兒已經描完了紅,有些無聊地坐在那裡翻著十一娘丟在炕桌下的一本遊記,默默地找著自己會認的字。   阿金端了櫻桃進來:「六少爺,這上面前講些什麼?」,「哦!」,謹哥兒焉焉地道,「講一個人去普陀山進香的事。」   阿金見他情緒不高,也想逗他高興,又見他在那裡翻書,湊上前道:「進香的事啊!我聽外院的黃媽媽說,每逢初一、十五都有廟會,那些xiǎomén人家的nv人就會穿了漂亮的衣裳,結伴去廟裡上香。可熱鬧了。這人既然講他去廟會的事」肯定都是有些有趣的事。六少爺,您也給我講講,這人都說了些什麼?」   謹哥兒認識的字還不足以讓他能看明白書裡到底寫了些什麼。見阿金眼巴巴地望著他。他心裡有些發虛」卻又不願意在阿金的面前表現出自己的無知:「哎呀,就是說他去觀世音的道場普陀山的事唄!」說完,又怕阿金不相信,他忙攤開書,指了其中的字道:「你看,這上面寫的是「大雄寶殿」,這上面寫著「南無觀世音」這個面寫著,綠yīn砸地,……就是說夏天的時候,他了普陀山,給觀世音菩薩上香了!」   「不錯,不錯。」阿金見謹哥兒的字能連著讀了,與有榮焉地望著謹哥兒,「少爺到底跟著先生啟了蒙,這麼厚的書都知道寫什麼了。」   謹哥兒有些不自在地避開了她的目光,轉頭拾了顆櫻桃丟到了嘴裡。   阿金則盯著那書嘀咕道:「少爺,這普陀山在哪裡啊?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難道它比西山還遠?」她從xiǎo在府裡當差,最遠也就到過西山。   謹哥兒也沒有聽說過。   「也不一定啊!」謹哥兒腦子飛快地轉著,「這個人說它是騎著驢去的。要是遠,應該坐馬車或走到通州坐船才是。可見也不是很遠。」他猜測道,「也許沒什麼名氣,所以我們都沒有聽說過。」   「少爺說的有道理。」阿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我聽杜媽媽說,我們太夫人還曾經到華山去上過香,您又常常跟著太夫人和夫人出mén見世面,連您都沒有聽說過,可見這個普陀山沒什麼名氣。」   有事來找十一娘的徐令宜站在mén口,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這都是什麼luàn七八糟的。   怎麼跟那些市井閣巷的無知婦人一樣的口吻!   他眉頭微蹙,輕輕地咳了一聲。   書房裡的人立刻聽到子動靜。   「爹爹!」   「侯爺!」   一個興衝衝地跑了過去,一個曲膝行了禮。「您怎麼來了」,謹哥兒拉著徐令宜的手進了書房,指了牆上的蜀錦,「好不好看?是四哥送給娘的生辰禮物。」   「很好看!」徐令宜瞥了一眼,敷衍地道」「你送了什麼你娘?」又道,「你娘呢?怎麼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不是說下午要描紅的嗎?」   「我送了娘一把象牙團扇!」謹哥笑有些得意」「娘可喜歡了,把它放在了枕頭旁邊。」然後跑去把自己的描紅拿給父親看,「我早就描完紅了。」他親暱地依到了徐令宜的懷裡,「娘和五哥在隔壁說話呢!」   徐令宜見字描得整齊工整,微微頜首:「先生讓背的書背了嗎?」   「早背了。」謹哥兒說著,搖頭晃腦地把內容背給徐令宜聽。   非常的流利。   徐令宜考了幾句。   答得清清楚楚,還東扯西拉說了一大注釋。   可以看得出來,趙先生教他的這些東西對他來都很容易就掌握了。   「既然功課都做完了,怎麼不出去玩?」徐令宜很滿意地端起阿金奉的茶啜了一口。   「娘說,讓我別luàn跑。」謹哥兒有些鬱悶地道,「可娘在和五哥說話。我要等他們說完了話,跟娘稟一聲。」說著,又高興起來,「爹,我告訴您」我的狗馬上要下xiǎo狗狗了。等之下了xiǎo狗狗,我要送一隻給餘家三表哥,還要送一隻給季庭,還要送一隻給甘太夫人……」   徐令宜望著兒子因說起自己喜歡的事而神色飛揚的臉,又想到剛才搭拉著腦袋的樣子……   自從十一娘把謹哥兒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之後,謹哥兒是變得很聽話了,脾氣好了很多,也懂事了不少,沒有了從前的霸道,也少了幾分讓他讚賞的銳氣。   他腦海裡浮現如徐嗣誡姑娘般溫順的眉眼,「謹哥兒」,」他抱起兒子,「你想不想和爹爹去騎馬!」   謹哥兒眼睛一亮,旋即卻露出幾分遲疑。   「爹爹」,」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下立在一鼻的阿金,湊到徐令宜的耳邊悄聲道,「我現在不想去騎馬。您能不能告訴我普陀山在哪裡?」   徐令宜一愣。   隨後哈哈大笑起來。   「好!」,他一面抱著謹哥兒往外走,一面吩咐阿金等人,「你們不用跟來了。如果夫人問起來,就讓我和六少爺在書房。」   徐令宜從書房後的暖閣裡抱出個紫檀木的匣子,xiǎo心翼翼地打開了藏在匣子裡的《九州輿地圖》鋪在了黃梨木的大書案上。   「看見沒有」這上面黑sè的粗線是河,淺一點的細線走路,尖尖的是山」一朵朵的像雲一樣的是湖泊,像魚鱗一樣的是悔……你看這海岸邊有一群xiǎo島,普陀山就有這其中。它和五臺山、峨眉山、九華山,並稱為禪宗四大聖地……」,」一面說,一面指了其他幾座山給謹哥兒看,「普陀山在淅江的舟山…………」他指了離舟山不遠的一個xiǎo點,「那是餘杭。」說到這裡,他嘴角自有主張地微微翹了起來,「你外祖父家就在這裡。你母親是在這裡長大的。十三歲的時候才進京……」   謹哥兒看著咋舌:「好xiǎo啊!」,「這是按照一比五千畫的。」徐令宜笑著用手指比了比」「這是燕京,這是餘杭。可從燕京到餘杭」卻要走一個多月。」   謹哥兒〖興〗奮起來:「爹爹,爹爹,通州在哪裡?」,「你自己找啊!」徐令宜笑道,「我剛才不是告訴你怎麼認輿圖了嗎?」   謹哥兒就趴在大書案上找。   這個時代」輿圖是件有錢也買不到的珍品」何況徐令宜手裡這幅是用於軍事的輿圖,比一副的輿圖更jīng確,標確的更明晰。他一直很喜歡。離任的時候裝做不知道地沒有jiāo出去,那些副將自然也就裝聾作啞,兵部官員在徐令宜面前不敢說什麼,在那些副將的面前嘀咕,又沒有人理會」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徐令宜一直把這副輿圖珍藏在書房裡。   「爹爹」,」很快,謹哥兒就指了其中的一個xiǎo點,「通州!」   徐令宜有些驚訝。   「通州到燕京只要兩天的功夫」,」謹哥兒有點xiǎoxiǎo的得意,「,在燕京的附近找就走了!」   「不錯,不錯!」徐令宜很是寬慰。   謹哥兒就在輿圖上比劃哼著:「到餘杭要走一個多月,餘杭到舟山又有這麼來……那,從燕京到普陀,豈不要走兩個多月?」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看得懂輿圖的。   徐令宜不由抬了抬眉,望著兒子的目光中多了一份肅然。!~! 第六百五十六章冬蟲(下)   十一娘和徐嗣誡說說笑笑地從宴息室出來,沒有看見謹哥兒。知道是徐令宜帶去了外院的xiǎo書房,徐嗣誡有些羞怯地拉了拉十一娘的衣袖:「母親……」   參加科舉,不僅關係到徐嗣誡的前程,對徐家的來說,也是件大事。不可能不商量徐令宜。雖然在十一娘面前自信滿滿的,可讓面對徐令宜,徐嗣誡還是有點沒把握。   十一娘笑:「我陪你去跟你父親說。」   有些事,徐嗣誡要慢慢學著獨自面對。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在心裡給自己打了半天的氣,這才朝著十一娘點了點頭臉上已lù出毅然之sè。   十一娘看著在眼裡,暗暗讚許,和他去了外院的xiǎo書房。   徐令宜斜斜地躺在醉翁椅上,腰間的yù佩墜落在半空中,隨著醉翁椅的晃動,如種擺般來來回回地擺動著。   「武昌」、「荊州」、「襄陽……」他隨口念著地名,趴著九州輿圖上的謹哥兒就厥著屁股在上面找。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呢?」十一娘嚇了一大跳。   娘!」謹哥兒跳了起來,「我和爹爹在玩找地方!」他把十一娘拉到輿圖面前,「您看,這是輿圖,大周的輿圖!」然後歪了腦袋問十一娘,「娘,您知道不知道什麼是「輿圖,?」他細細地解釋道,「就是把大周的山川河流都按照一比十萬的大xiǎo畫在這畫上。」又道,「您知道不知道什麼是一比十萬?」他說著,伸出食指,「你看,我的指頭只有這麼長,可畫上的這麼長,有我的指頭十萬個去……,…」   「好了,好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徐令宜走了過來。他mō了mō謹哥兒的頭,「你少在你娘親面前顯擺。你娘親不僅知道什麼是輿圖,她還有本《大周九域志》。   武昌在什麼地方?離燕京有多遠?旁邊有哪幾條河?下轄哪幾個縣?都寫得一清二楚了。」   謹哥兒睜大了眼睛望十一娘,目光中就有了幾分敬畏。   十一娘橫了徐令宜一眼,柔聲對兒子道:「娘是有這樣一本書。可有這樣一本書和能對書中的內容倒背如流卻是兩回事……」   謹哥兒「哦」了一聲,lù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知道,我知道。」他嚷道,「娘和我讀《幼學》一樣,有的字認得」有的字不認字有的地方知道,有的地方不知道。」   大家聽他說的有趣,都大笑起來。   「我說的不對嗎?」謹哥兒嘟呶著,有些不快。   「你說的很對。」徐令宜望著兒子,眼底lù出幾分十一娘不明白的驕傲來,「所以你要把所有的地名都記會才行。這樣別人再說起什麼地方,你就不會答非所問了。」   謹哥兒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十一娘則朝著徐嗣誡使了個眼sè,示意他徐令宜此刻的心情很好,這個時候和徐令宜說最好不過了。   徐嗣誡雖然明白,可是他第一次當著徐令宜的面前提要求,他還是感覺有點緊張,調整了一下情緒才低聲地道:「父親,我」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徐令宜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嗯到十一娘陪著徐嗣誡來的,他神色一正,做出副認真聆聽的樣子。眉宇間習慣xìng地流lù出幾分凜然,反而讓徐嗣誡一下子變得有些慌張起來。   這傢伙,難道不知道自己正sè的時候表情有多嚴肅嗎?   十一娘不禁在心裡腹誹,朝著徐嗣誡lù出一個鼓勵的微笑。   徐嗣誡看著」心漸漸平靜下來。語速雖然很慢,還帶著幾分怯意,但還是很清楚地表達了他想參加科舉的意思。   徐令宜抬頭朝十一娘望去,難掩錯愕。   「誡哥兒跟我說過」,十一娘坦然地道,「我是贊成的刪他既然有這樣的決心,不如試試。誰知道結果會怎樣呢?不是有「蘇老泉,二十七,始發奮,的說法嗎?我們誡哥兒今年才十二呢!」說著,又朝徐嗣誡笑了笑。   徐嗣誡心時又多了幾分膽氣。   「父親,您就讓我試試吧!」他語氣很真誠,「我會好好用功的……」就算是考不上,他至少還想到要靠自己去謀個前程。總比不學無術、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要強……   「行啊!」徐令宜立刻有了決定,「你要什麼,直接跟白總管說。」想到他xìng格靦腆,又道,「或者跟你母親說也一樣!」   「謝謝父親!謝謝父親!」徐嗣誡欣喜若狂一——這不僅僅是讀書的問題,而是父親對他決定的肯定,「我一定會好好讀書的……」他jī動的有點語無論次了。   徐令宜不免有些感慨。   剛把他抱回來的時候,也不過打算衣食無缺地把他養大,然後想辦法給他謀個差事,再成個家,也算給徐令寬一個jiāo待了。沒想到這孩子不聲不響的,卻突然有了這樣的志氣。   他不由道:「你已經長大了」行事就要有大人的樣子了。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就不能半途而廢。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都要堅持下去。我們做父母的,一定會支持你的,其他的,就要你自己的造化了……」   徐嗣誡恭敬地聽著,連連點頭,向徐令宜保證道:「父親放心,我一定像二哥一樣,好好讀書的。」然後要去雙芙院找趙先生:「我想把我的事跟先生說說……」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趙先生的模樣。   趙先生於他,是良師益友吧!   徐令宜笑著頜首:「你去吧!」,徐嗣誡雀躍著去了雙芙院。   謹哥兒卻拉了拉徐令宜的衣袖:「爹爹,五哥像二哥一樣要考進士,是不是要去樂安讀書?那我長大了,是不是也要去樂安讀書?」,很擔心的樣子。   徐令宜一愣,隨後笑道:「怎麼?你不想去樂安讀書?」   「那」那我能不能把長順、隨風、黃xiǎomáo、劉二武他們都一起帶到樂安去?還要一一、二二他們……我也想一起帶去!」   徐令宜大笑,目光卻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我想讓振興幫著給誡哥兒找個學識淵博的要西席。你看怎麼樣?」   自徐嗣誡說要參加科舉,十一娘就考慮過這件事。   趙先生人品、學問自然不錯,只是他更擅長教詩詞歌賦,策論、八股之類的,恐怕還是另尋明師的好。她也曾考慮過送徐嗣誡去安樂。一來是樂安路途遙遠,她有點捨不得徐嗣誡;二來徐嗣誡和徐嗣諭的情況又不同,徐令宜當初送徐嗣諭去樂安,主是為了讓徐嗣諭和姜松定下師生名份,拉近徐嗣諭和徐嗣諄的關係。要不然,若大個燕京」哪裡找不到個能指點徐嗣諭舉業的先生來?   讓曾是庶吉士的羅振興專程請給徐嗣誡請個西席,再好不過了!   「好啊!」十一娘笑道,「那我明天就去趟弓弦胡同吧!早點把這件事定下來,誡哥兒也好早點安心讀書!」   夫妻兩個商量好了,第二天,一個去見了趙先生」一個帶著謹哥兒去了弓弦胡同。   羅振興看見謹哥兒,別提多高興了。和謹哥兒玩了好一會,才和十一娘說起正事來。   聽說是為了徐嗣誡請先生的事,羅振興有點驚訝,雖然滿口答應,卻也告誡十一娘:「這舉業,三分靠先生」七分靠自己。要不然,怎麼那麼多的落第秀才教出會元來,舉人教出了進士來呢!你還是好好盯著他辛苦用功要緊!」   「我也知道。」十一娘也是一路過關斬將才拿到了去國外的全額獎學金的,「只是先生的學問好一點,學生也可以輕鬆些。   兩人又說了些餘杭的家常」十一娘用了午膳,這才和謹哥兒回了弓弦胡同。   徐令宜剛在外院和趙先生一起用了午膳回來。   「趙先生也覺得另給誡哥兒請個西席好!」他喝了xiǎo酒,情緒有些高,抱著謹哥兒連親了幾口,謹哥兒被他薰得嗷嗷直叫。「這樣一來,他上午就專心地教謹哥兒,下午專心地教諄哥兒。謹哥兒的進度也可以快點了!」,十一娘擰了帕子給徐令宜擦臉,謹哥兒趁機跑了。   「喝了多少?看把孩子嚇得!」   「心裡高興唄!」,徐令宜笑著,把帕子遞給十一娘的時候順勢一拉,十一娘跌到了他的懷裡,「我們家謹哥兒,會看輿圖呢!」說著,在十一娘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屋裡服shì的看了,一個個低眉順眼地退了下去。   「發酒瘋了!」十一娘掙扎著站了起來,端了一旁的醒酒湯遞給他,「快醒醒吧!」   徐令宜不接,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十一娘好笑。   坐到炕邊餵他喝。   徐令宜就拉了十一娘的手:「默言,以後讓謹哥兒去我的書院描紅吧!」   「孩子xiǎo時候要養成好習慣。」十一娘委婉地道,「你看我,天大的事,也先督促謹哥兒把功課做了再說。侯爺事多,哪有那個時間!」   「我有什麼事」不過是瞎忙活。」徐令宜凝視著十一娘,表情顯得很認真,「謹哥兒到我屋裡去描紅,正好陪陪我。」,十一娘聽著心裡一酸。   徐令宜今年才三十六。   擱在她那今年代,正是一個男人風華正茂的年呃……   「那我們可說好了!」她的聲音不自覺地軟了下來,「你可不能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 第六百五十七章夏語(上)   過了端午節,羅振興和一位姓常的舉人到徐府做客。   徐令宜和常舉人談了一個時辰就吩咐白總管把雙芙院不遠處的聽濤閣收拾出來:「以後五少爺就跟著常先生在聽濤閣讀書!」,「五少爺和二少爺一樣,要到樂安去讀書」,的傳言終於落幕,大鬆一口氣的卻是徐嗣諄。   「我說過,母親去找舅舅了」徐嗣誡笑望著哥哥,「舅舅會給我找個西席的。我不會去樂安的。」對十一娘非常的有信心。   「我這不是怕舅舅萬一找不到合適的人嗎?」,徐嗣諄有些訕訕然,「到時候母親看二哥在樂安讀得好,一狠心,把你也給送到了樂安……那我豈不一個人了!」,話說到最後,有點悵然。   徐嗣誡心裡暖暖的:「不會的!家裡不是還有六弟嗎?就算我到樂安讀書,逢年過節的時候我也會回來啊!」,這樣一想,他的話好像有點問題。   徐嗣諄有些不好意思。   六弟不是不好,只是他年紀xiǎo,和他玩不到一塊去……下意思的,他沒有把他當成朋友!   「哎呀,我們不要說這些了。」他揮了揮手,忙把這個話題揭了過去,「現在你不用責樂安了,讀書的地方還在雙芙院的隔壁,我們到時候又可以一起去上學了。」然後道,「你什麼時候正式去聽濤閣上課?常先生雖然是你的西席,我要不要也去拜會一下?」,「我也不知道。」徐嗣誡道,「要不,我們去問問母親?」,兩人去了正屋。   徐令宜正和十一娘說孩子們的事:「……諄哥那邊,趙先生知道該怎麼做。謹哥兒到我這邊來描紅,我也會督促他課堂的。就是誡哥那邊,我看趙先生是個十分嚴謹的人。他從前跟著趙先生讀書,散漫慣了換了個先生,只怕有些不習慣。他又是個靦腆的xìng子你要多問問才好。至於常先生的束修,我準備比較趙先生剛來的時候一一年三十兩銀子,一個xiǎo廝,熱冷四季的衣裳各兩套。如果教得好,年底的時候多給些賞銀就走了。要是誡哥兒能中秀才我再另外的賞。」   燕京西席的束修在二十兩和三十兩之間,何況徐令宜還另配了xiǎo廝,有冷熱衣裳和紅包。這樣的待遇不算低了。   十一娘微微點頭。   「侯爺放心!」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又不到用冰的時候,她拿了把團扇幫剛進mén的徐令宜打著扇,「我會注意誡哥兒的。只是謹哥兒在您那裡,您可不能由著他的xìng子來。還有,不能帶他去馬場騎馬。怎麼也要等他十歲。實在是要去您親自帶著他……」,她站在他身邊,舉手投足間暗香浮動。   「你到底是讓我帶他去騎馬呢?還是讓我不帶他去騎馬?」,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她的身上。   白sè銀條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隨著她打扇的動作如水般dàng漾開來,讓她的豐盈更顯飽滿,腰肢更顯纖細,有了yù言還休的yòuhuò。   他猛地chōu過她手裡的團扇,狠狠地扇了再再「一會說不行,一會又說硪你再這樣孩子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十一娘瞪著他。   是誰又帶了謹哥兒去騎馬?nòng得孩子三天兩頭想著這事。看見他回來就獻殷勤地給他端茶倒水,像xiǎo狗似的在他身邊轉來轉去的…………   「我不讓,可侯爺聽我的嗎?」,她語氣裡不由帶了幾分jiāo嗔,「還說什麼男孩子,不能整天和丫鬟、媳fù子混在一起,見識短不說,還整天東家長西家短的……」   有xiǎo丫鬟隔著帘子道:「侯爺夫人,四少爺和五少爺過來了!」   十一娘忙打住了話題。   徐令宜見她面帶薄怒,不免有些後悔自己說話太衝。把團扇塞到她手裡,趁機握了她的手:「好了,孩子們過來了!」聲音低了幾分語氣十分柔和,就帶著幾份哄她的味道。   十一娘不是不贊成他的觀點,只是不相信那些從來沒見過的騎馬師傅寧願謹哥兒跟著他。又煩他語氣不好。見徐令宜低了下氣,心裡的那點不快自然煙消雲散了。但還是在他肩膀上擰了一下才笑了起來。   越來越像孩子了。   徐令宜笑著搖了搖頭。   徐嗣諄和徐嗣誡走了進來。   「你們來的正好!」行了禮,十一娘讓xiǎo丫鬟端了錦杌他們兩人坐下,徐令宜沒等兩人開口已道,「常先生過了五月十五就來家裡坐館了。」他望著徐嗣誡,「你這幾天把東西收拾收拾,以後就到聽濤閣去上課。」,然後對徐嗣諄道,「誡哥兒去了聽濤閣後,趙先生早上給謹哥兒上課,下午給你上課。你以後每天早上和我一起到外院的書院學著管理家裡的庶務。」,兩個孩子忙恭敬地起身應「是」。   徐令宜又jiāo待了兩個幾要聽先生的話,好好讀書……、……多聽多看,不懂的就問白總管,不要隨隨便便就做決定」之類的話,就讓兩個孩子下去好好準備。   徐嗣諄朝著十一娘使眼sè。   十一娘不動聲sè,送兩個孩出mén。   徐嗣諄忙道:「我想到時候請常先生吃個飯,您看行嗎?」   「行啊!」十一娘考慮到徐嗣諄不會參加科考,沒有一個能證明趙先生教得好的標準。家裡有一個先生的時候還無所謂,現在有兩位先生坐館,趙先生的人品她信得過,常先生卻沒有什麼接觸,如果兩位先生之間有了不快,受影響的還是徐嗣諄和徐嗣誡。她叮囑徐嗣諄:「趙先生是你先生,又教過你五弟。這麼多年,待你們親如子弟,你們可不能怠慢了趙先生。既然要請常先生,不如請了趙先生作陪,讓趙先生幫你們款待常先生。兩位先生也可以藉此機會認識認識。」有個好的開端,總是有利些。又想到徐嗣諄馬上要正式接手家裡的庶務了」吩咐他,「你在外院」對家裡的管事也要禮遇些,他們可是你以後的幫手。」,徐嗣諄連連點頭。   待常先生正式搬進來之後,他果如十一娘囑咐的那樣,請趙先生做陪,在自己的院子設宴款待了常先生。常先生先知道兩位少爺都是趙先生啟的méng」偏偏趙先生只是教些修身養xìng的東西,自然不用嚴格要求。他卻要教徐嗣誡八股文,需要嚴格地督促。有點擔心徐嗣誡怕苦,先入為主,處處拿他和趙先生比較,不聽話。現在見兩個孩子十分尊敬他,處事又溫和有禮,認為趙先教的好,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也有些羞慚自己先前揣測趙先生窩在徐家騙錢的心思,待趙先生十分禮待。趙先生本是個心xiōng疏爽之人,還怕常先生這種把八股文當佛音倫語的人看不上他的那些詩修歌賦,既然常先生主動與他jiāo好,他待常先生如朋友,沐休的時候常常和常先生一起出去走走,一來二去」兩人倒成了好友。   先生們的關係好了,孩子們的學習氣氛自然也就好了。   徐嗣誡一絲不芶地按照常先生的要求辛苦攻讀,徐嗣諄每天早上跟著徐令宜處理庶務,不敢有絲毫的馬虎,漸漸把重心放在了外院的事務上。他雖然上手慢,卻勝在待人溫和,願跟那些管事學。這樣的品質就是放在一般人的身上」時間長了,也討人喜。何況是他是永平侯世子,身份尊貴,意義又不一樣。那些管事待他就有幾分真心的尊敬,徐嗣諄「寬厚」的名聲也就漸漸傳了出去。   徐令宜現在求的就是一個「穩」,字。徐嗣諄的表現讓他很滿意。放手讓徐嗣諄去管事。他則每天一大早和謹哥兒一起去秀木院督促謹哥兒習武」下午檢查謹哥兒的功課。只要謹哥兒能很好地完成功課,他就會帶謹哥兒到外面去轉轉,或是給謹哥兒講些他從前行軍打仗的事」有一次興起,還帶著謹哥兒按九州輿圖在家裡沙盤。   謹哥兒覺得和父親在一起非常的有趣。也不去餵鳥了」也不去溜狗了,也不和詵哥兒鬥嘴了。每天就想著快點把功課好好地完成,然後和父親一起玩,聽父親講那些讓他驚心動魄的奇聞軼事。   十一娘看到兒子的變化,不免有些擔心。檢查了他幾次功課,發現他比從前完成的還要好,速度還要快,又在下午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外院,見徐令宜只是給他講故事,帶著他做山水的模型,他卻聽得神採飛揚,玩得興致勃勃,心裡不免有些感慨。男孩子大了,就更喜歡和父親在一起了。   這種感慨引起的失落感並沒有維持很長的時候。   徐嗣誡越來越喜歡到她這裡來吃飯,有時候吃了飯還會留下來和十一娘說會話,顯得特別的祜人。   十一娘想了想,就圍繞著他的功課和他談心。   原來,他上趙先生課時,做得不好趙先生會批評,做得好的時候趙先生也會大力地表揚。可現在跟著常先生,他雖然很用功,卻很少得到常先生的肯定。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達到了常先生的要求沒有。   「那常先生有沒有批評你?」,十一娘問他。   「沒有!」,「那不就行了!」十一娘笑道,「如果你做得不好,常先生肯定會批評你的。既然沒有批評你,就說明你還行。」   徐嗣誡一向最信十一娘,聽到這樣的話,鬆了口氣,又高高興興地去上常先生的課了。   眼看著幾個孩子都走上了正軌,一年中最熱的六月份到了。   徐嗣諭風塵僕僕地從樂安趕了回來! 第六百五十八章夏語(中)   五弟要參加科考?,徐嗣諭有些意外,他拿著帕子的手在空中頓了頓,臉上的水順著面頰落在了剛剛換上身、還留著褶皺的嶄新白sè淞江棉布中衣上,眼角的餘光卻落在妻子表情溫和從容的臉龐上。   成親快兩年了,可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五個月。雖然每個月都有書信來往,但再見到丈夫,項氏還是很緊張。   不知道今天的衣服他不會覺得太yàn麗了?剛才大家都上去和他打招呼,她怕公公婆婆覺得她輕佻,一直默默地站在婆婆的身後,還是婆婆讓她和他見禮,她這才朝著他福了福,不知道他會不會誤會對他太冷淡。   心裡七上八下的,只好說些熟悉的事來緩解這種不安。   「是啊!」她接過丫鬟手中的寶藍素麵杭綢直裰,聲音繃得有點緊,「母親還親自去了趟弓弦胡同,請舅舅幫著五叔推薦了個西席……如今五叔每天辛苦攻讀到半夜呢!」   「走科舉是很辛苦的。」,徐嗣諭沉yín道,「不過,五弟有這樣的決心,我倒是很佩服。」說著,他想到剛才在祖母那裡見到徐嗣諄的事,「我聽四弟說,他如今已經開始幫著父親管裡庶務了。父親每天閒著無事,告訴六弟描紅,和六弟玩雙得……」   「嗯!」項氏幫徐嗣諭套上直裰,「很多管事和xiǎo廝都說四叔宅心仁厚,待人寬和!」   從前只覺得這個弟弟膽子xiǎo」沒想到幾年不見,他已贏得了府裡管事、xiǎo廝的擁戴。   徐嗣諭微微一愣。   項氏已過來幫他穿衣。   徐嗣諭很快回過神來。   這次回來,他的感觸特別的深。   原來還不諳世事的兄弟,一眨眼,好像都長大了!特別是徐嗣誡,竟然和他一樣選擇了走仕途。   「相公!婆婆聽說您要回來參加鄉試,怕相公熱著了,早早就讓人把垂綸水榭收拾出來。」項氏一邊幫徐嗣諭穿著衣裳,一面低聲道,「說那邊涼快,相公可以安心讀書。立夏的時候就讓我搬過去。是我想著公公、婆婆還住在原來的屋子,我這個做媳fù怎麼能貪涼快搬過去,就暫時沒有搬。嗯等相公回來了拿個主意……」   「既然是母親的意思,我們就搬過去吧!」既然是母親的一片好意,他欣然接受。   「那妾身稟了母親,就和丫鬟收拾箱籠吧!」項氏道,「母親那裡,相公還是去道聲謝吧!說起來,婆婆這兩年對我照顧有加。別說是讓我立規矩了」就是高聲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就是親自生的」也不過如此?」   兩人正說著,有xiǎo丫鬟進來:「二少個,二少nǎinǎi,太夫人那邊的姐姐過來,說宴席已經擺好了,請您和二少nǎinǎi過去坐席。」   「看什麼?」十一娘坐在鏡臺前綰著髮髻,透過鏡子」正好可看見坐在臨窗大炕上的徐令宜,「是姜先生的信嗎?」,徐令宜收了信:「不是!是項親家!」   十一娘轉過身去:「都說了些什麼?是為了諭哥鄉試的事嗎?」   「嗯!」徐令宜說著,走到十一娘鏡臺旁的錦杌上坐了,xiǎo聲地道,「讓我打聽今年誰是主考誰是陪考,快馬加鞭地派人告訴他。投其所好很重要!」,十一娘有些井訝。   「姜先生也說過同樣的放。」徐令宜的聲音更低了,「只是姜先生這麼多年沒有涉足官場了,對那些人有些陌生。考官喜歡些什麼,只有我們自己打聽。可我聽項親家的口wěn,好像只要我們能提前打聽由誰主考,他就能打聽出主考官的偏好似的!」   這種事,變化莫測,十一娘也不好多說:「反正兩家都是讓你打聽,你不如打聽打聽!」   徐令宜點頭,連著幾天出mén,但都在下午之前趕回來檢查謹哥兒描紅。謹哥兒見父親這樣的重視,也跟著重視起來,功課完成的一絲不芶的。   八月初九的鄉試,到了七月底才宣布由工部shì郎和順天府教訓任考官。   初八的晚上百正,趕在關城mén之前,項大人親隨趕到了徐府。   「老爺說,劉shì郎祟尚魏晉之風,喜歡「luàn世必行重典方可安人心;盛世則必行仁義」方可定人之xìng也,這句話。」   徐令宜親自把話帶給徐嗣諭。   徐嗣諭關了mén在書房一個人細細地琢磨著項大人的話。   第二天,徐家所有的人都起了早。拜了祠堂,給徐家的列祖列宗上了午、磕了頭後,徐嗣諭提著十一娘給他準備的考藍、吃食去了考場。   三場考下來,徐嗣諭自我感覺不錯。又正好逢著豐秋節」一家人在穹凌山莊賞月、吃月餅。   徐嗣誡向徐嗣諭請教科考的事,徐嗣勤、徐嗣諄很感興趣地在一旁坐著聽。   方氏、項氏和十一娘等人一起陪太夫人說著家常話。   謹哥兒則和詵哥兒在那裡竄上*下的,惹得誠哥兒眼紅,吵著不讓五夫人抱,要和兩個哥哥一起玩。   歆姐兒就板著臉訓詵哥兒:「只知道自己玩。」   詵哥兒嘻嘻笑,轉身又和謹哥兒跑了口氣得歆姐兒直踩腳。大人們卻看著有趣,哈哈大笑。   穹凌山莊歡聲笑語,十分熱鬧。   謹哥兒要回屋睡覺:「明天一大早我還要起來蹲馬步呢!」,說著,打了個哈欠。   十一娘聽著不知道有多高興,抱著謹哥兒就左右親了一下:「娘送你回去!」   詵哥兒聽了也吵著要回去。   太夫人正興高採烈地和徐嗣諄、十一娘、五夫人、方氏等人在猜謎語,這樣一來」謎也就猜不成了。   太夫人不由笑道:「那我們也散了吧!」語氣裡帶著幾分不舍。   徐嗣諄就留謹哥兒,對十一娘道:「母親,讓謹哥兒玩會再走吧!您這一走,太夫人這邊也散了。難得大家都興致勃勃。」又道,「實在不行」明天歇一天」後天再開始蹲馬步也不遲。」   太夫人並沒有阻止徐嗣諄的挽留,顯然想大家都留下來再玩一會。   詵哥兒朝謹哥兒望去,就看見謹哥兒苦著xiǎo臉:「不行啊!龐師傅說了,習武一天也不可以丟下。如果丟下了」就前功盡棄了。我要回去睡覺。」說著,撤jiāo般地拉了拉母親的手,催促著十一娘快點走。   十一娘想了想,笑著商量謹哥兒:「要不,娘在這裡陪祖母,父親陪你回去歇息。你看怎樣?」,謹哥兒現在最喜歡和徐令宜在一起,聞言立刻跑到屏風另一邊拉了正在和徐令寬說話的徐令宜:「爹爹送我回去睡覺!」,徐令宜已經聽到那邊的動靜了。這樣熱鬧的場景,謹哥兒卻主動提出來回去睡覺。做為父親」他既欣慰,又自豪。   他高興地答應了謹哥兒。   詵哥兒看了,也吵著要徐令寬送他回去睡覺。   徐令寬看看好笑:「你一個人在家裡,可別又嚷著要來。」   詵哥兒鼓了腮綁子:「六哥可以,我就可以!」   「行啊!」徐令寬說著,索xìng把兒子頂到了肩膀上,一路下了穹凌山莊。   徐嗣讒看著搖頭。   二夫人卻望著徐令宜和謹哥兒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過了中秋節,鄉試的結果出來。   徐嗣諭再次落榜。   二大人微微有些失望。   徐嗣誡卻咋舌:「二哥這樣好的學問都落榜了!」   「好事多磨嘛!」十一娘笑道,「看樣子,我們諭哥兒還要再努力努力!」   徐嗣諭訕訕然地笑,情緒低落了好幾天。   徐令宜和他去登西山,回來又接到姜先生和項大人的信,他的心情這才好起來。   在家裡過了重陽節,徐嗣諭準備回樂安。   太夫人有些捨不得:「過了年再回樂安吧!你一去三年,家裡的人都很惦記。」   「天降大任於其人,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徐嗣諭笑道,「祖母,你要相信我,定能通過老天爺的這些考驗。」   他相心滿滿的,太夫人自然只能鼓勵。   十一娘卻商量徐令宜:「,要不,讓項氏陪他去樂安吧!年輕夫妻,不能總這樣分隔兩地吧?難道他一日不中進士」夫妻兩人就一日不團圓不成?」   「行啊!」徐令宜想了想,笑道,「有媳fù在身邊照顧,我們也可以放心些!」   太夫人知道了,連連點頭,sī下和杜媽媽道:「這樣一來,我也可添個重孫了!」   項氏自然十分歡喜,回娘家去辭行。項太太百感jiāo集。nv婿為了舉業到安樂讀書,她於情於理都不能阻止,可nv兒嫁到徐家連頭連尾三年,一無所出,她心裡的擔心、焦慮也不是別人能想像的。   徐嗣諭去安樂的前一天,項太太特意來拜會十一娘,送了孩子們一些衣料飾品,在太夫人面前說了很多恭維的話,在徐家用了晚膳才回去。第二天一大早就和兒子一起送nv兒nv婿出城,直到徐嗣諭倆口子的馬車連影也不見了才回城。   徐嗣誡因此更用功了。   轉眼間,到了永和十四年。   「姜家九xiǎo姐,今年要及笄了吧!」過了三月初三,十一娘和太夫人商量著去姜家提親的事,「,還是請了黃三nǎinǎi吧!讓她去姜家探探。風。我們這邊也好準備成親的事。」   十一娘笑著應了,挑了八耕匕盒去了永昌侯府。   黃三nǎinǎi很爽快地應了。!。 第六百五十九章夏語(下)   第六百五十九章夏語(下)   徐嗣諄和姜家九xiǎo姐的婚事說了這麼多年,不管是徐家還是姜家,都早有心裡準備。姜家給九xiǎo姐準備的陪房袁寶柱家的甚至在送了年節禮後就沒有再回樂安。   「……說是幫著姜夫人準備姜家九xiǎo姐的婚事。」姜家熱烈而隆重地接待了黃三nǎinǎi,黃三nǎinǎi感覺兩家既然都非常的有誠意,那接下來的事一定會很順利。她神色愜意地和十一娘並肩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喝著清香四溢的西湖龍井,「聽姜夫人的口氣,禮部shì郎王子信王大人和姜先生是摯友,姜家想請了王大人做媒人。」   十一娘將裝著榆錢餅的xiǎo碟子朝黃三nǎinǎi面前推了推:「那我們世子的婚事,就有勞姐姐。」   「放心,放心。」黃三nǎinǎi嘗了一口榆錢餅,「哎呀,同樣是加了榆錢的,這餅怎麼這麼香!我們家就做不出這樣的味道來。」   「姐姐喜歡,我讓人再做一些您帶回去就是了。」十一娘喊了琥珀進來,讓她吩咐廚房現做,又轉身和黃三nǎinǎi說著話,「那姐姐看,我們這邊請誰做媒人好呢?」   這句話問的有技巧。   黃三nǎinǎi是個能幹的,又熟知紅白喜事的禮儀,以徐、黃兩家的jiāo情,徐嗣諄成親,請她幫著議聘禮聘金是最適合的。可既然請了黃三nǎinǎi幫著議親,成親的時候請媒人,就不好把黃三nǎinǎi的丈夫永昌侯世子爺撇開。可徐嗣諄也是世子,再讓黃三nǎinǎi的丈夫做媒人就有些不合適了——永昌侯世子爺的身份還低了些。可要是不請黃三nǎinǎi幫徐嗣諄說親,黃三nǎinǎi知道了,只怕心裡還有點想法。   好在黃三nǎinǎi是個通透之人,她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我提個人,不知道妹妹覺得怎樣?」她笑道,「你看隔壁的威北侯怎樣?你們兩家既是姻親,他又是長輩。雖然只是新晉的侯爺,可姜家也只是請了個shì郎做媒人。我覺得再好不過了!」   十一娘聞言不由微微點頭。   昨天晚上她和徐令宜說起來時,徐令宜也提到了威北侯。   「還是姐姐想的周到。」她笑道,「我和侯爺正為這件事頭痛的。」說著,她挽了黃三nǎinǎi的胳膊,「姐姐既來了,也別忙著回去。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給諄哥兒準備的新房。我有什麼沒有考慮到的地方,姐姐也幫我提個醒。可別讓我鬧了笑話。」   徐嗣諄是有品階的世子,婚事自有一套規章。不比嫁貞姐兒和給徐嗣諭娶媳fù,照著民俗走就行了。   黃三nǎinǎi本是個熱心腸的,聽十一娘這麼說,笑盈盈地隨著十一娘出了正屋:「你不說我都想來湊個熱鬧,何況你現在開了口!只是到時候別嫌棄我話多就是了。」   兩說說笑笑從後mén出了正院,迎面就是元娘故居的前mén。   元娘的故居大mén四開,丫鬟、媳fù子或抬了箱籠,或捧了花幾,或空著手,雖然川流不息,個個行sè匆匆,卻是出mén的走左邊,進mén的走右邊,安排的有條不紊。   黃三nǎinǎi不由暗暗點頭。   看樣子,十一娘是準備把元娘的故居給徐嗣諄做新房了。這樣一來,這房子勢必要重新修繕一番。元娘從前留下來的一些痕跡也就可以抹得一乾二淨又不會有人說閒話——總不能讓死人霸著活人的位置吧?何況這新人是元娘的親骨ròu!   「大姐這邊還遺留了很多東西。」十一娘和黃四nǎinǎi緩緩地進了mén,丫鬟、媳fù子見了遠遠地就站到了一旁給她們讓出一條道來,「我讓她們先把東西收拾收拾,等工匠進來修繕一新了再搬進來。」   「是應該這樣。」黃三nǎinǎi笑道,「那些工匠誰知道是哪裡來的?要是有個手腳不乾淨的mō了點東西出去,就算是把東西追了回來,想著被那些腌臢東西經了手,就是打死,心裡也不舒服……」一面說著,一面打量著屋子。   穿堂和第二進的正院的幔帳等物都收了起來,空dàngdàng的,只有元娘原來住的三進的廳堂裡站著一個少fù,一個婆子在那裡指揮著丫鬟、媳fù子搬東西。   看見她們進來,兩人忙上前行禮。   黃三nǎinǎi看著兩人面善,不由道:「這是……」   十一娘就笑著指了那個年輕的:「姐姐不認識了,這是太夫人身邊的魏紫!」又指了另一個年紀大的,「這位是我大嫂的陪房杭媽媽。」又道,「家裡的人手不夠,我就請了這兩位來幫我清點大姐的東西。」   這樣也好。   免得有人說東西丟了或是換了!   黃三nǎinǎi笑著點了點頭,和十一娘繼續往第四進去:「你大嫂從餘杭來了?」   「還沒有!」十一娘笑道,「說是等諄哥兒的婚期定下來了就啟程。」心裡卻想著五姨娘和還只是在襁褓裡見過的羅振鴻——聽羅振聲的口氣,到時候他們都會一起來燕京。   十一娘和黃三nǎinǎi說話的時候,徐嗣諄正和跪在他面前陶成一起抹著眼睛。   「陶管事真是的,每次見到我們四少爺都要把我們四少爺惹得落起淚來。」王樹一邊給徐嗣諄遞著帕子,一邊半真半假地嗔怪著陶成。   陶成忙抬起頭來換上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都是xiǎo的不好,都是xiǎo的不好。惹世子爺傷心了。」說著,起身朝王樹行禮,「王家兄弟說的是,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徐嗣諄看著有些過意不去,忙道:「陶媽媽是我娘親的rǔ娘。你如同我的兄弟一樣。王樹,不可對陶管事這樣無理。」   「不敢當,不敢當。」陶成惶恐不安地給徐嗣諄行著禮。   王樹是侯爺賞的,這幾年又得了徐嗣諄的信任,當然不怕陶成這個遠在田莊當管事的前夫人陪房。但該做的卻不敢有絲毫的慢怠。   「四少爺教訓的是。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他不安地上前給陶成行了個禮,「陶管事,還望你大人在大量,不要和我這個xiǎo廝一般見識!」   他把「xiǎo廝」兩個字咬得重重的,暗示著陶成,別以為四少爺說你是他的兄弟,你就真以為你是四少爺的兄弟。只要我把這話說給太夫人或是侯爺聽,你就等著吃不了兜著走吧!   陶成哪裡聽不出來。   這個王樹,xiǎoxiǎo年紀就油鹽不進,只怕野心不xiǎo。偏偏自己是個田莊的管事,平時根本見不到世子爺,這些年了,不過是仗著從前的恩情讓世子爺高看一眼罷了。要是得罪了常年在世子爺身邊服shì的王樹,他天天在世子爺面前給自己穿xiǎo鞋,水滴石穿,只怕連舊時的那點恩情也要保不住了。   心裡雖然有團火在燒,他還是強忍了下去。   「看王家兄弟說的。我不過是比你痴長几歲罷了……」   徐嗣諄見他們在這裡客氣來客氣去的,不由笑著揮了揮手:「好了,你們也別在那裡來來去去了。」他吩咐王樹,「你去秤一百兩銀子來給陶管事。」然後對陶成道,「你幫我買些紙錢香炷去給陶媽媽上個墳,告訴她,我,我要成親了……讓她不要擔心……」說著,臉突然紅了起來。   這麼多?   王樹瞥了陶成一眼。   這傢伙,每次來就哭一通,然後世子爺就賞一大筆銀子給他。誰知道他把這些銀子拿去做什麼了?   心裡這麼想,臉上卻不敢lù出分毫,恭敬地行禮退了下去。   「世子爺,不用這麼多!」陶成忙道,「我聽到世子爺要成親的消息,當天就到我娘的墳前禱告了一番……」   「別人說,這種事要用自己的銀子買紙錢的。」徐嗣諄真誠地道,「我不好出府。你就代我去一趟吧!」   正說著,十一娘身邊的秋雨過來了。   「四少爺,四夫人讓奴婢過來問一聲。三天以後您在沒有空?」   徐嗣諄忙站了起來,道:「還請秋雨姐姐跟母親回一聲。我聽母親的吩咐就是了!」   秋雨笑著走了。   陶成不由目lù困huò道。   徐嗣諄就解釋道:「母親說,我馬上要成親了,三天以後請大舅舅過來,和白總管、盧管事一起,把娘親留給我的東西整理整理,正式jiāo給我。」說著,他訕訕然地笑道,「實際上這些年一直是母親和盧管事管著,我聽盧管事報給我的數目,除了幾年田莊的收成不好,其他幾年收益都不錯。我覺得jiāo給了我說不定還沒有母親管得好,讓母親繼續幫我管著,可母親不答應。說我長大了,要學著管理這些事了……」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個十一娘,真有這麼好?   陶成很懷疑,不禁道:「您以後是永平侯,先夫人那點產業,自然不在您的眼裡。可那是先夫人對您的愛護之心,您萬萬不可辜負了先夫人的慈心!」   只有徐令宜死了,徐嗣諄才可能是永平侯。   父親活得好好的,陶成這樣說,他心裡不免有些不快。   「我現在只是永平侯世子。」徐嗣諄眉頭微蹙,糾正陶成,「以後切不可再說什麼我是永平侯之類的話了。」   陶成暗叫糟糕,低眉順目地陪了半天的xiǎo心,直到王樹拿了銀子進來,徐嗣諄不想潑了陶成的面子,這才神色微霽,端了茶。 第六百六十章失落(上)   陶成忙起身告辭。徐嗣諄吩咐王樹送他出去。   走到mén。」陶成飛快地從衣袖裡掏出一個xiǎoxiǎo的銀元寶塞到了王樹的手裡,「王家兄弟,這是給你吃茶的!以後還請王家兄弟在世子爺面前替我多美言兩句。」   銀子落在王樹的手裡,他下意識地掂了掂。   看不出來,他一個xiǎoxiǎo的田莊管事,出手就是五銀子。真大方啊!   可王樹不敢接。   他進的時候他父親曾反反覆覆地叮嚀過:「拿人的手短,吃人的。軟,千萬別貪人xiǎo便宜。等到你還債的那天,你就知道厲害了。別說前程,說不定連xìng命都會搭進去。」眾「自家人,陶管事這是做什麼!」他把銀子塞了回去,「四少爺還等著我服侍,陶管事慢走,我就不遠送了!」說著,轉身就朝屋裡走。   「喂,王家兄弟……」陶成喊了一聲,見王樹頭也沒回一下,嘴角微撇,低低罵了一聲「什麼玩意」,轉身要出mén,迎面卻看見徐家一個外院司房的李管事走了過來。   「李管事!」他立刻換了笑臉迎了上去,「有些日子沒見了。您還好吧?上次給您帶來的野兔子你吃完了沒有?要是吃完了,我再給您送兩隻進來。」然後把剛才沒送出去的銀元寶塞進了李管事的手裡,「世子爺突然把我叫進府來,我走得及,什麼也沒有帶,算是我孝敬您的兩瓶酒……」   這個陶成,十分有眼然。   看在世子爺的面子上,府裡一些無傷大雅的採買有時候就會jiāo給他來辦。   李管事呵呵地笑,很自然地把銀子裝進了衣袖裡:「四少爺又喊你進府說話啊!說起來,我們四少爺真是個念舊的人……,…」兩人肩並著肩,十分親暱地邊說邊往外走,自然沒有注意到王樹驀然的回頭和滿臉的yīn霾。   謹哥兒悄悄地抬瞼,見躺在醉翁椅上的父親還在看書,有些失望地嘟了嘟嘴把目光重新落在了面前的宣紙上~——這兩天,他正試著丟開描紅紙,在宣紙上寫大字。   正在看書的徐令宜嘴角微翹。   這個xiǎo傢伙連著兩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莫非又有什麼鬼點子?   不和孩子接觸永遠都不知道孩子多有趣。   特別是謹哥兒。   不管什麼時候他都興致勃勃,讓你一看就充滿了活力。   想到這裡,徐令宜放下了手中的書,靜靜注視著兒子。   他像徐家的孩子,有著比同齡孩子都高大的身量。烏黑亮澤的頭髮,白皙紅潤的皮膚卻隨了十一娘。他身姿筆直地坐在那裡,目光凝視著面前的宣紙懸碗拿著máo筆xiǎo心地在紙上寫著,紅潤的嘴唇繃得有點緊,懸膽般漂亮的鼻尖上還冒著幾點汗珠,表情因為認真而顯得端肅俊朗。   徐令宜心裡隱隱就有種自豪感。   感覺到有人在看,謹哥兒抬起頭來。   父子兩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了一起。   「謹哥兒!」徐令宜微微一笑朝著兒子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邊來。   謹哥兒丟下筆,跑到了父親的跟前,卻沒有像徐嗣諄或是徐嗣誡那樣恭敬地站在那裡,而是抱住了徐令宜的胳膊。   徐令宜心時一軟,聲音越發的柔和了:「你有什麼話和我說?」   謹哥兒嘻嘻地笑:「爹爹知道了!」   徐令宜抬了抬眉,一副你別想瞞過我的樣子。   「他們都說,四哥要成親了……」謹哥兒的表情還帶著幾份試探,「然後會搬到我們屋子後面住那他住的地方就會空出來了……我能不能搬到四哥那裡住?」   徐令宜一愣,笑道:「你怎麼想到要搬到四哥那裡去住?」   謹哥兒見父親表情溫和,聲音大了起來:「我不想住在正院。我想像四哥和五哥那樣住在外院。反正四哥的院子空著也是空著……」說著,他不滿地嚷道,「她們總是大驚xiǎo怪的。看見我從抄手遊廊上跳下來也去告訴娘,看見我背心有汗也跑去告訴娘看見我和長安對練也去告訴—…娘就會把我訓一頓。」說到這時,他暗暗後悔。爹爹知道娘教訓過他說不定還會接著繼續教訓他。嗯到這裡,他的聲音一路低了下去「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他眼角的餘光偷睃著徐令宜,「有時候著急了,就會從抄手遊廊直接跳到院子裡,從甬路出去……走直路比走彎路要近多了,這還是您告訴我的!」看見徐嗣令宜笑了起來,謹哥兒聲音不僅重新高了起來,而且還振振有詞的,「我現在跟著龐師傅練拳」練拳怎麼可能沒有汗呢?至於和長安對練,那些xiǎo丫鬟不知道,您難道也不知道?要是不對練,遇到了敵手,怎麼可能反應敏捷…」   「你少給我信口開河。」徐令宜擰了擰兒子的鼻子,「你要只是和長安對練,你娘怎麼會教訓你?」他說著,神色一正,「你想搬出來住就說想搬出來,不要給自己找藉口,更不*下的,惹得誠哥兒眼紅,吵著不讓五夫人抱,要和兩個哥哥一起玩。   歆姐兒就板著臉訓詵哥兒:「只知道自己玩。」   詵哥兒嘻嘻笑,轉身又和謹哥兒跑了口氣得歆姐兒直踩腳。大人們卻看著有趣,哈哈大笑。   穹凌山莊歡聲笑語,十分熱鬧。   謹哥兒要回屋睡覺:「明天一大早我還要起來蹲馬步呢!」,說著,打了個哈欠。   十一娘聽著不知道有多高興,抱著謹哥兒就左右親了一下:「娘送你回去!」   詵哥兒聽了也吵著要回去。   太夫人正興高採烈地和徐嗣諄、十一娘、五夫人、方氏等人在猜謎語,這樣一來」謎也就猜不成了。   太夫人不由笑道:「那我們也散了吧!」語氣裡帶著幾分不舍。   徐嗣諄就留謹哥兒,對十一娘道:「母親,讓謹哥兒玩會再走吧!您這一走,太夫人這邊也散了。難得大家都興致勃勃。」又道,「實在不行」明天歇一天」後天再開始蹲馬步也不遲。」   太夫人並沒有阻止徐嗣諄的挽留,顯然想大家都留下來再玩一會。   詵哥兒朝謹哥兒望去,就看見謹哥兒苦著xiǎo臉:「不行啊!龐師傅說了,習武一天也不可以丟下。如果丟下了」就前功盡棄了。我要回去睡覺。」說著,撤嬌般地拉了拉母親的手,催促著十一娘快點走。   十一娘想了想,笑著商量謹哥兒:「要不,娘在這裡陪祖母,父親陪你回去歇息。你看怎樣?」,謹哥兒現在最喜歡和徐令宜在一起,聞言立刻跑到屏風另一邊拉了正在和徐令寬說話的徐令宜:「爹爹送我回去睡覺!」,徐令宜已經聽到那邊的動靜了。這樣熱鬧的場景,謹哥兒卻主動提出來回去睡覺。做為父親」他既欣慰,又自豪。   他高興地答應了謹哥兒。   詵哥兒看了,也吵著要徐令寬送他回去睡覺。   徐令寬看看好笑:「你一個人在家裡,可別又嚷著要來。」   詵哥兒鼓了腮綁子:「六哥可以,我就可以!」   「行啊!」徐令寬說著,索xìng把兒子頂到了肩膀上,一路下了穹凌山莊。   徐嗣讒看著搖頭。   二夫人卻望著徐令宜和謹哥兒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過了中秋節,鄉試的結果出來。   徐嗣諭再次落榜。   二大人微微有些失望。   徐嗣誡卻咋舌:「二哥這樣好的學問都落榜了!」   「好事多磨嘛!」十一娘笑道,「看樣子,我們諭哥兒還要再努力努力!」   徐嗣諭訕訕然地笑,情緒低落了好幾天。   徐令宜和他去登西山,回來又接到姜先生和項大人的信,他的心情這才好起來。   在家裡過了重陽節,徐嗣諭準備回樂安。   太夫人有些捨不得:「過了年再回樂安吧!你一去三年,家裡的人都很惦記。」   「天降大任於其人,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徐嗣諭笑道,「祖母,你要相信我,定能通過老天爺的這些考驗。」   他相心滿滿的,太夫人自然只能鼓勵。   十一娘卻商量徐令宜:「,要不,讓項氏陪他去樂安吧!年輕夫妻,不能總這樣分隔兩地吧?難道他一日不中進士」夫妻兩人就一日不團圓不成?」   「行啊!」徐令宜想了想,笑道,「有媳婦在身邊照顧,我們也可以放心些!」   太夫人知道了,連連點頭,私下和杜媽媽道:「這樣一來,我也可添個重孫了!」   項氏自然十分歡喜,回娘家去辭行。項太太百感jiāo集。nv婿為了舉業到安樂讀書,她於情於理都不能阻止,可nv兒嫁到徐家連頭連尾三年,一無所出,她心裡的擔心、焦慮也不是別人能想像的。   徐嗣諭去安樂的前一天,項太太特意來拜會十一娘,送了孩子們一些衣料飾品,在太夫人面前說了很多恭維的話,在徐家用了晚膳才回去。第二天一大早就和兒子一起送nv兒nv婿出城,直到徐嗣諭倆口子的馬車連影也不見了才回城。   徐嗣誡因此更用功了。   轉眼間,到了永和十四年。   「姜家九xiǎo姐,今年要及笄了吧!」過了三月初三,十一娘和太夫人商量著去姜家提親的事,「,還是請了黃三nǎinǎi吧!讓她去姜家探探。風。我們這邊也好準備成親的事。」   十一娘笑著應了,挑了八耕匕盒去了永昌侯府。   黃三nǎinǎi很爽快地應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失落(中)   馬車停了下來,徐令宵撩開車窗,坐在馬車裡的徐嗣諄和謹哥兒不由於朝窗外望去。   四月的田莊,鬱鬱蔥蔥,正長滿半截的莊稼。東南邊的田埂上凸著幾個墳包。清明節剛過沒多久,墳邊還有被風吹雨打散落的huā瓣。   「爹爹,這是我們家的田莊嗎?」,謹哥兒仰頭望頭父親。   徐令宜摸了摸xiǎo兒子的頭:「這是你四哥的田莊!」   徐嗣諄吃驚地望著徐令宜。   他知道娘親留給他的田莊就在大興,卻從來沒有來過。   是因為他要成親了,所以父親特意帶他來看看嗎?   轉念又覺得事情不應該這樣簡單。   就算要把田莊jiāo給他,父親完全耳以讓管事領他過來看看就成了,根本不用一大清早就帶著六弟和他風塵僕僕地趕到這個地方。   「父親……」,他yù言又止。   徐令宜大有深意地望了徐嗣諄一眼:「陶媽媽就葬在這裡!」,徐嗣諄難掩錯愕。   外面傳來個陌生而又恭敬的聲音:「侯爺,有鄉鄰路過!」,徐令宜「嗯」子一聲,吩咐:「上請去問話!」   外面的應了是「是」,。   馬車裡的人不由安靜下來,車外的聲音清楚地傳了進來。   「你問永平侯世子的田莊啊?這一片都是。」有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道,「,那裡就是陶管事母親的墳了……早上來過……我天天從這邊路過,怎麼不知道……何況清明節剛過,他們家又來給陶老太太上墳……,還沒有清明節時候燒得紙錢多……」,徐嗣諄臉色微變。   他眼角不由朝徐令宜瞥去。   徐令宜靜靜地坐在那裡,神色端凝,眉宇間自有威嚴。徐嗣諄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那管事道了謝。上前低聲稟著徐令宜:「問清楚了。陶管事今天沒有來給陶媽媽上紋。」   徐令宜「嗯」了一聲,又坐了一會,估算著那鄉鄰已經走遠了,這才起身:「我們下車去看看。」,徐嗣諄不敢怠慢,忙跟著下了車。   謹哥兒坐了大半天的車,新鮮感一去,早就覺得無卿了,此刻能下車去透透氣,高高興興地跳下了馬車。   外面有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青綢長衫」十分幹練。上前行了禮,領著他們往田埂上去。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立著陶媽媽墓碑的墳頭。   墳頭乾乾淨淨,看得出來,是剛整理過的。墳前用來燒紙錢的陶盆裡還殘留著紙錢的灰燼。   徐令宜背手站在墳頭,問徐嗣諄:「你怎麼想到賞一百兩銀子讓陶成到陶媽媽墳前來上香?」   徐嗣諄不過是想著他馬上要成親了,是件喜事,多賞些給陶成,讓陶成在陶媽媽的墳頭多燒點紙錢,讓yīn間的人也跟著沾沾他的喜氣罷了。   可這樣的話,當責徐令宜的面,他卻說不出來。   「那你知不知道一百兩銀子能買多少紙錢?」,好在徐令宜並不是要他回答,對他的沉默並沒有放在心上。   徐嗣諄不知道。但他知道,丫鬟們家裡的了紅白喜事,一等的也不過賞五兩銀帶回家去。一百兩,是個很大的數目。   「可以拉八、九馬車。」,徐令宜淡淡地道,「燒上大半天!」,徐嗣諄「啊」了一聲,張口結舌地望著父親,腦子luàn哄哄的。   徐令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陶媽媽的墳:「我們回去吧!」   機敏的謹哥兒已感覺到了父親和哥哥之間的異樣,他安靜地站在一旁,乖巧地跟著徐令宜上了馬車。   一路上,徐令宜閉目養神。   謹哥兒開始還能正襟端坐,但很快就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來,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徐令宜的懷裡睡著了。   徐嗣諄卻在想今天的所見所聞。   父親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麼呢?   告訴他陶成這個人yīn奉陽違不可靠嗎?   可陶成是娘親的陪房……」,……   想到這些,他心情開始有些煩燥起來。   這個陶成,平時做事很穩當,怎麼這次卻出了這樣的錯?   現在爹爹知道了」會不會狠狠地懲罰他呢?   「爹爹」徐嗣諄吞吞吐吐地道,「陶成他不是故意的」頗有些為他求情的味道。   徐令宜突然睜開了眼睛:「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走這一趟嗎?」,徐嗣諄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我讓你到外管學著管理庶務」並不是指望著你能寫會算,而是想你學著怎樣識人用人、知人善用。」徐令宜盯著他的眼睛」「可你看你…………你快人成親了,想多燒點紙錢給陶媽媽,這不為過。可你卻一口氣給了陶成一百兩銀子。如果說,你因為感念陶媽媽對你娘親的餵養之恩,賞陶成一百兩子,也成!可你卻是讓陶成買一百兩的紙錢燒給陶媽媽。人都有私心,陶成要是買了九十兩,落了十兩,也成。可你看他,只怕十兩銀子也沒有用上,其他的,全落了自己的腰包。你一次兩次不追究,時間長了,陶成就會養成習慣。等你有什麼大事要jiāo給他的時候,他只會覺得你好糊nòng,又怎麼會盡心盡力地幫你的忙?諄哥兒」徐令宜頗有些感慨,「以後永平府裡裡外外的事都會寥給你的,你要睜大了眼睛才行。不能因為他是你娘親的陪房,你就隨xìng而為。要知道,以後府時給你當差的,不僅有你娘親的人,還有我留給你的人,太夫人留給你的人,你要是不能一碗水端水,又怎麼能服眾?」   徐嗣諄心裡五味俱陳。   他怎麼知道陶成會這樣「……,而且,他也不能每件事都去像今天這樣查究一番啊!   徐嗣諄自然不敢駁自己的父親,只有低下頭,低低地應了解聲「是」。   徐令宜見他沒有任何問題問自己,不由失望地搖了搖頭。   「陶成的事,你準備怎麼辦?」,良久,他輕輕地問兒子。   徐嗣諄抬頭」眼睛睜得大大的,顯得有些目瞪口呆:「我」我找他說說……」,「怎麼說?」徐令宜道,「說你到陶媽媽這裡來看過了,發現他沒有按你的吩咐給陶媽媽燒紙錢?」,「不是,不是。」這樣肯定是不成的。哪有jiāo給別人辦事,還背地裡暗暗查訪的」哪有一點世家子弟的風範。可不這樣,又該怎樣呢?他遲疑道,「我,我,我……」,徐令宜並不是來為難兒子的。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查陶成?」他低聲道,「因為陶成是你最信任的管事!我們要信任一個人,通常要對這個人有所了解才行。但你對陶成沒有任何的了解,僅僅憑著他是你娘親的陪房」你就對他無限地信賴。不僅把田莊的事jiāo給他,還在其他管事面前處處給他體面,讓他凌駕於其他管事之上,卻又對他的事一無所知。這是很危險的。以後,在你手下幹事的人多了。你想用誰,一定要了解他。嗯了解一個人,一定要看xiǎo事。就拿這件事來說。你囑咐陶成的,他立刻去辦了。可見他心裡還是有你的。卻只用了你給的十分之一的銀子買紙錢」可見這個人很貪婪。一個能辦事,又有貪婪的人,你用他的時候就要注意不能把大宗的錢財jiāo到他手裡……」   徐嗣諄聽頭大如鬥,囫圇吞棗般地強記著父親的話。   而本來昏昏酣睡的謹哥兒卻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父親,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   他們是和去yù泉山取水的車隊一起進的城。   馬車裡,徐嗣諄和謹哥兒一右一左地靠在徐令宜的肩膀上,早已沉沉睡去。徐令宜的眼睛卻睜得大大的」黑暗中,閃閃發亮。   管事拿了徐令宜的名帖,守城的官兵別說是上前查看了,立刻幫著把前面的幾輛馬車趕到一旁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道。   回到荷huā裡,已是寅正。   十一娘擔心的一夜沒睡,披著衣裳就迎了出來。   「沒事!」徐令宜神採奕奕,橫抱著睡得正香的謹哥兒,舉止輕快」根本看不出來是坐了一天一夜馬車的人。「我們就走出去走了走!」   可能是感覺到母親的氣息,謹哥兒睡眼惺忪地捏著眼睛」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娘!」,他扭著身子朝十一娘撲去,「我們去看了四哥的田莊……」,雙手緊緊地摟了十一娘的脖子。   「謹哥兒!」徐令宜忙道,「你娘抱不動你。爹爹抱!」   謹哥兒正mímí瓣糊地,嗯嗯嗯地撤著嬌。   十一娘沒有辦法,就讓他這樣由徐令宜抱著,然後摟著她的脖子,別別捏捏地把兒子nòng回了廂房。   徐嗣諄卻是完全清醒過來。   他三步並做兩步,表情凝重走進了淡泊齋又很快轉身出了淡泊齋。   「四少爺醒了沒有?」一邊問,一邊去了徐嗣誡那裡。   「要不,我們去問問母親?」,徐嗣誡被徐嗣諄叫醒,聽了半天也沒有聽明白徐嗣諄到底要說什麼,他不由打了個哈欠,「母親管著內院的庶務。你有什麼不懂的,正好問問母親!」   娘親的陪房做出了這樣的事,還問母親怎麼辦?   「算了!」徐嗣諄有點沮喪,「這件事還是別驚動母親了。你再睡會吧!我先回去了!」,沒有幫上哥哥的忙,徐嗣誡很不好意思。   他想了想:「你今天上午還要去書房嗎?要不,我們晚上再仔細說說這件事?」   「也好!」徐嗣諄想了想,「免得耽擱了你的功課。」   徐嗣誡叫xiǎo丫鬟打水洗臉:「要是趙先生那裡,還可以請個假。常先生最討厭請假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失落(下)   徐嗣諄怏怏然回了淡泊齋。躺在床上睡不著,閉上眼睛**就開始回dàng父親的那些話。   難道就這樣丟下陶成不管了……   他想想心裡就覺得有不舒服。   下午去雙芙院上課的時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趙先生yù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問。   徐嗣諄以後是要掌管永平侯府的人。xiǎo的時候還好說,現在徐嗣諄大了,徐令宜開始教導他怎樣處事。有些事,徐嗣諄不說,他也就不好主動問起。   好在給太夫人問過安後,徐嗣誡和徐嗣諄一起回了淡泊齋。   「是為了陶成的事嗎?」,仲的夜晚的天氣還很涼爽,院子裡浮動的夜來香的芬芳,兄弟兩坐在屋簷下的美人倚上,吃著碧螺洗好的櫻桃。   「嗯!」徐嗣諄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他是娘親留下來的陪房呢!」,徐嗣誡見過陶成幾次,覺得他和那些見人就諂媚的管事沒有什麼兩樣。談不上印象好,也談不上印象壞。   「你可以大面上和對待其他管事一樣。」徐嗣誡想了想,道,「他有什麼事,你私底下再賞些銀子好了。就像母親對管青家的一樣。該幹什麼的時候幹什麼。要走出了錯,也一樣的罰。可要常常會把自己的衣裳、首飾之類的賞給管青家的。你覺得你也可以學學母親的樣子。這樣」又照顧了他」又不至於讓其他的管事看著心中不平。」,管青家的,就是琥珀。   徐嗣諄眼睛一亮:「我怎麼沒有想到!」   能幫到哥哥,徐嗣誡很高興。   「關心則luàn嘛!」他笑道,「四哥是太擔心了!」   徐嗣諄點頭,很誠懇地承認道:「是啊。我一想到我連娘親留下來的人都不能照顧,心裡就覺得悶悶的……」,然後笑道,「你的話提醒了我。我記得太夫人也是這樣的。有什麼事想多打賞身邊的人時,就會拿自己的體己銀子出來。我要好好想想怎麼處置陶成……」,……   十一娘朝著兒子白嫩的xiǎo腳丫子狠狠地拍了一下:「好了!」然後示意丫鬟把洗臉水端走。   謹哥兒就捂腳「哎呀」了一聲。   「娘!」他嘟著嘴,很委屈的樣子,「您的手好重。我的腳好疼!」   「疼?」,十一娘笑著坐到了炕邊,「這麼大的孩子了,還吵著要娘給洗腳。不狠狠地打兩下,你那xiǎo尾巴還不翹上天去了。」   謹哥兒嘻嘻笑,從十一娘背後摟了她。   「娘,今天我們去了四哥的田莊!」,他早上回來剛睡了一會就去秀木院蹲馬步了,下午又在徐令宜的書房裡描紅,還沒來得及和十一娘說悄悄話,「四哥的田莊好大,馬車走了好半天才走出去。爹爹今天還教訓了四哥。說四哥不應該給那麼多的銀子給陶成……」,十一娘早就知道了。   徐令宜今天上午也在床上躺了一上午,雖然沒有長籲短嘆,但一直情緒不高。   「你這個xiǎo耳報神。」她笑著拍了拍兒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xiǎo手,「快去睡去吧!明天一大早還要去秀木院呢!」   「嗯!」謹哥兒乖乖地鑽進了被子,「,早知道爹爹要在外面過夜,我就不去了。害得我差點蹲不成馬步。」,他抱怨道,「不過」我覺得這件事雖然陶成有錯,可四哥的錯更大。」   十一娘一愣。   「一百兩銀子」丫鬟都可以買好幾個了。四哥給了那麼大一筆錢給陶成,那陶成還不兩眼發紅,怎麼也會動心思的。偏偏四哥又不把話挑明了,就這樣籠籠統統地說是賞給他。陶成不動腦袋才怪呢!結果被父親喝斥,連個懲戒都不好給。」他說著,翻身望著十一娘,「要是我」就跟他說清楚:二十兩銀子給你買酒喝,八十兩銀子給你買紙錢。你看他敢不敢只huā十兩銀子去買紙錢?」他學著大人的聲音幫做深沉地道。   十一娘明白兒子的意思。   把哪些是讓陶成辦事的,哪些是賞陶成的說清楚了。查出陶成沒有按吩咐辦事,就可以狠狠地懲戒陶成一番。徐嗣諄話說的籠統,陶成狡辯起來,完成可以說他理解成了用十兩銀子給陶媽媽買紙錢,其他的是賞錢。當然,敢跟主家狡辯幾乎不可能,但徐嗣諄的做法畢竟有失嚴謹。   「你這是跟誰學的?」儘管如此,她還是很驚訝兒子的早慧。   「保定府那邊的馬場要給兵部送馬,爹爹就是這樣對馬場管事說的。」謹哥兒神色間帶著xiǎoxiǎo的驕傲」「爹爹給了那人二千兩銀子。說,其中一幹八百兩是讓他打點的,其餘二百兩是給那個管事喝酒的。當時那個管事喜出意外,還給父親磕了個頭呢!」   十一娘忍俊不禁:「你呀,一天到晚就搗騰著這些luàn七八糟的。」然後正sè道」「你看,你也是看到你父親處置過類似的事情,這才知道該怎樣做的。你四哥沒見過,自然不知道。你切不可因此得意洋洋。覺得你四哥沒有你厲害,指責他。要知道」夫妻不和鄰也欺,兄弟不和被奴欺。他可是你哥哥。做弟弟,這樣議論哥哥的不是,可不好!你一定要勞勞記住娘親的話。知道了嗎?」   「知道了!」謹哥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身子往下一滑,用被子蓋住了臉。   「剛才還自己誇自己好來著!」十一娘把被子往下扎,謹哥兒的臉露了出來,「怎麼?現在知道害羞了?xiǎo心憋著。」   謹哥兒抿了嘴笑。   十一娘去把燈芯調xiǎo,半躺著拍著謹哥兒:「閉上眼睛。」   謹哥兒咯咯笑」把臉躲在十一娘的懷裡,很快就睡著了。   十一娘注視著燈光下兒子紅撲撲的臉龐,嘴角高高地翹了起來。良久,她才輕輕地幫謹哥兒掖了掖被,躡手躡腳地出了廂房。   「睡著了!」,徐令宜放下手中的書,神色有些悵然。   「為諄哥兒的事?」十一娘笑著坐到了他身邊,「諄哥兒xìng情純良,又涉及到他娘親的事,一時半會想不過來也是有的。侯爺今天提點了他,他過後肯定會細細琢磨的。侯爺也別急,暫且先看看。要是還不行」侯爺再愁眉苦臉也不遲啊!」   一席話說的徐令宜笑起來。   十一娘趁機打趣道:「侯爺以後切不可如此了。心裡不舒服了,妾身倒要看您的臉色。我又不是那惹禍的人。   白白受這些牽連……」,「是,是,是……」徐令宜拉了她的手,「全是我不好……」說著,臉上的笑容漸漸斂了去,看十一娘的目光也變得認真起來,「默言」這個家裡,多虧有呢……」   這樣的鄭重,倒讓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   「我明天約了大哥算帳。」,她站了起來,「先去梳漱去了……」話音未落,徐令宜手略一用力,十一娘跌到他的懷裡。   「我也沒洗!」徐令宜在她耳邊低語,「我們一起……」   ……   第二天一大早」xiǎo丫鬟來稟說羅振興到了,豐一娘幾乎是有些狼狽的去了huā廳一——淨房,內室到處溼漉漉的,秋雨幾個或在淨房收拾,或在換帳子、被褥。   「諄哥兒的婚期定下來了沒有?」一坐下來,羅振興就問。   「我們請欽天監幫著定了幾今日子,已經請黃三nǎinǎi送到了姜府。只等那邊的消息了。」   羅振興點了點頭,遲疑道:「侯呢……不過來嗎?」   這麼多年,徐令宜從來沒有過問過元娘留下來的產業。   「侯爺去了定國公府。」十一娘想到四平八穩地坐在內室臨窗大炕上看書的徐令宜,心中微赧。   羅振興輕輕地嘆了口氣,正yù說什麼,徐嗣諄來了,大家打住了話題,說起jiāo接的事來。   徐令宜則注意著徐嗣諄。   元娘的陪嫁jiāo給徐嗣諄沒幾日,徐嗣諄的婚期定了下來。他把陶成叫進了府,先是婉言地告訴陶成」他前幾天有事去大興,順便去給陶媽媽上了墳。又拿了三十兩銀子給陶成,讓他全部買紙錢、祭品供奉給陶媽媽,把自己成親的日期報給陶媽媽。然後問他缺不缺錢用。要是缺錢,就到他手裡來拿。而且破天荒地沒有留陶成在府裡吃飯。   陶成又羞又慚地走了。   徐令宜鬆了口氣,一心一意和十一娘準備徐嗣諄的婚事:「……九月二十六是個好日子。新房六月之前就能修繕一新。帘子、幔帳、窗紗之類的,七月之前應該能換上。八月份開始請客,一進入九月就把宴請的事定下來。我看時間還比較充足。」,又道,「餘杭那邊可有消息過來?」   「大哥已經差人去餘杭了。」十一娘笑道,「大嫂他們肯定是要來的,只是不知道爹爹來不來。」   「南京那邊都來。」徐令宜說起徐家的親戚,「你早點把百huā館那邊的幾個院子都讓人打掃出來,免得到時候沒地方住。」   兩個人商量了半天,十一娘給太夫人做了壽,過了端午,新房也就粉刷一新了。   十一娘讓人把元娘的東西再重新搬回去:「穿堂前面有左右廂房,做書房也好,做會客的huā廳也好,到時候姜氏進mén了由她自己去安排去。第二進就做你們的新房。你娘的東西擺在第三進。逢年過年、忌日的時候你也可以進去祭拜一番。」   「母親!」徐嗣諄神色激動,眼圈有點紅,「娘親已經過世這麼多年了,我看還是算了……」雖然是拒絕的話,語氣卻有些猶豫。   徐嗣諄如果不是顧忌她的感受,怎麼會猶豫?能這樣,已是對她這個做繼母的肯定了。   「就這樣吧!」十一娘笑著端了茶。   徐令宜神色複雜地望著她嘆了口氣。!~! 第六百六十三章熱鬧(上)   「徐嗣諄的新房剛收拾好,羅振聲護著羅大nǎinǎi等人到了燕京。   「……三姨娘留在餘杭照碩大老爺。七舅爺、四舅nǎinǎi、五姨娘、六姨娘、幾位表少爺、表xiǎo姐都來了。」,十一娘自然喜出望外。   她和五姨娘有九年沒見了,最後一次見到羅振鴻的時,他還在襁褓裡。   「快拿了我的貼子去弓弦胡同。」十一娘有些〖興〗奮地站了起來,「我明天就過去看他們。」   琥珀應聲而去。   十一娘捧著謹哥兒的臉就「啪」地連親了兩下:「你外祖母和你xiǎo舅舅來了!」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去舅舅家串mén了。」謹哥兒面龐發亮,「我要吃舅舅家的羊ròu餅。」   「是啊,是啊!」十一娘也顧不得教訓謹哥兒貪吃了,笑盈盈地道,「到時候我們去你舅舅家串mén去。」,徐令宜看著好笑,輕輕地搖了搖頭,吩咐回事處的打點去弓弦胡同的禮品。   掌燈時分,琥珀回來了:「大舅nǎinǎi正在收拾箱籠,知道您明天要去,高興得很。還說,讓您明天早點去,讓廚房裡做您最喜歡吃的酒糟魚。」   十一娘忙拉了她到一旁問:「你看見五姨娘和七少爺沒有?」   「看見了!」,琥珀笑道,「大舅nǎinǎi特意指了七舅爺給我看呢!」她笑得越發燦爛起來,「七舅爺長得和夫人有五、六分相似,穿了件月白sè的繭綢直裰,戴了赤金的項圈,像觀世音面前的金童似的,不僅模樣兒俊俏,而且進退有度,一看就是富貴人家讀書的xiǎo公子。七舅爺知道我是您派去送名帖的還讓我代他問夫人好呢!我正準備出mén的時候,五姨娘聽到消息趕了過來。拉著我問了半天夫人的事」還賞了我一鍵銀子。」說完,從衣袖裡掏出一個xiǎoxiǎo的銀元寶,看上去有最少有一兩的樣子。「珊瑚姐嫁給了大舅nǎinǎi的陪房如今做了大舅nǎinǎi貼身的媽媽。是她送我出的mén。我聽她說,七舅爺回到餘杭後就養在大舅nǎinǎi屋裡,大舅nǎinǎi待七舅爺和庥少爺、庚少爺、康少爺一樣,五歲就啟了蒙,如今一本《幼學》快讀完了。不僅會作詩,還會寫文章呢!」   羅振興的次子叫羅家庚,王姨娘生的三子叫羅家康。   十一娘聽了又驚又喜。   驚的是沒想到羅大nǎinǎi把羅振鴻養在她的屋裡,喜的是五姨娘和弟弟在羅家都過得比她想像的好多了。   她吩咐琥珀:「把我的箱籠開了。我要挑些宮裡賞的貢緞給幾位侄兒、侄nv做衣裳。」又覺得這禮太輕了「把裝首飾的匣子也拿來,我再挑幾件首飾給兩位嫂嫂。」然後去徐令宜那裡挑了幾塊上好的端硯、湖筆。   「好在幾年才來一次。」徐令宜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樣子,打趣道,「要不然,家底都要被掏空了。」   十一娘心情好,和他耍huā槍。   「怎麼?捨不得?」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橫過去,「我們名動燕京的永平侯不會這樣經不起揮霍吧?」自有股瀲灩之sè。   徐令宜看著心動不己。貼著她後背站了,雙手箍著她的纖細的腰肢輕輕地嗅著她的脖子:「你也知道是揮霍啊?誰輪到這揮霍的事都有些心疼的。你怎麼也要想辦法讓我心裡好過些吧!」,氣氛十分的曖昧。   十一娘眨了眨眼睛,轉過身去,藕臂軟軟地搭在了徐令宜的肩膀上。   「侯爺」,」她斜睨著他,「你要妾身怎麼安慰你好呢?」聲音柔得能滴得出水來眼睛亮閃閃的,顯得有些狡黠。   徐令宜心裡暗暗好笑。   這麼多年的夫妻了,十一娘要是有膽子在榻扇外立滿了xiǎo廝、丫鬟的書房裡跟他共效於飛那她就不是十一娘了。   「我想想看……」他沉yín道,「唱個xiǎo曲?或者是……」他盯著她因為後仰而顯得特別豐盈的胸,「跳個胡舞?」   「妾身都不會」,」十一娘嘆氣,「這可怎麼好?」   「我教你唱好了!」徐令宜說著,在她耳連低聲地哼了幾句,十一娘滿臉緋紅「侯爺這是跟誰學的呢?」敗下陣來。   徐令宜望著她有些狼狽的身影哈哈大笑。   ……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好好地打扮了一番辭了太夫人,和徐令宜帶了幾個孩子去了弓弦胡同。   幾年不見羅大nǎinǎi豐腴了很多,看上就有了幾分年紀。羅四nǎinǎi沒有羅大nǎinǎi的模樣兒好,反而輕老,看上去和原來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三個人站在垂huāmén前就笑成了一團。還是羅振興重重地咳了一聲,大家才矜持了些。   「這是七弟!」他輕輕地推了推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孩子,向他引薦徐令宜和十一娘」「這是永平侯,這是十一姑nǎinǎi!」   「侯爺!」那孩子恭敬地給豐一娘行禮,「豐一姐!」   徐令宜微微點頭,十一娘看著他和五姨娘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眼眶一溼,抬頭在人群裡尋找五姨娘。   「五姨娘在後罩房裡歇著。」羅四nǎinǎi在她耳邊低低地道,「,她說,等侯爺去坐席了,她再來見姑nǎinǎi。」   這樣,就可以避棄徐令宜了。   十一娘的眼淚就忍不住落下來。   謹哥兒心裡害怕,忙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   「哎呀,一家團圓的好時候,怎麼哭起來!」羅大nǎinǎi忙拿了帕子給十一娘擦眼淚,自己卻忍不住也落下淚來。   「這些nv人,就是經不住事。」羅振聲不以為然地道,卻不知道自己的語氣裡也帶了幾份哽咽。   大家都笑了起來。   羅家庥已經是大xiǎo夥子了,和原杭州知府、現已辭官歸家的周大人千金訂了親,婚期就明年天。羅家庚和羅家康卻是第一次見到,兩人都遺傳到了羅家人的白皮膚,俊朗的模樣。幾個人站在那裡,羅家庥沉穩,羅家庚磊落」怎麼看都覺得比羅家康和羅振鴻多了些許的大方。   十一娘暗暗嘆了口氣。目光落在了依偎在羅四nǎinǎi身邊的xiǎo姑娘身上。   「是英娘吧?」   英娘也長成了大姑娘,更像羅四nǎinǎi。雖然不十分漂亮,可眉宇間一派風光霧月,讓人看了就覺得舒服。   「十一姨!」她笑著上前行禮。   「英娘,你還記不記得我!」,徐令宜笑著問她。   「記得!」英娘笑著,十分爽快,「十一姨的住的地方有株石榴樹,我xiǎo時候要摘石榴huā,夠不著,我還記得是侯爺抱得我。」   徐令宜轉頭對十一娘笑道:「真是好記xìng!」顯得很高興的樣子。   羅振聲倆口子見英娘討徐令宜喜歡,也很高興。羅四nǎinǎi指了英娘身邊一個五、六歲的xiǎo姑娘:「這是卉娘。」,又指了被rǔ母抱在懷裡的一個一歲左右的xiǎo男孩,「,這是度哥兒!」   她生了英娘和卉娘後就再也沒有動靜」度哥兒是羅振聲的妾室倚柳所生。   十一娘則把徐家的幾個孩子介紹給羅家的人。   大家說說笑笑了一番才進屋坐下。   十二娘和王澤帶著孩子過來了。   屋裡又是一番熱鬧。特別是六姨娘,摸著十二娘的兩個孩子,激動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可惜五姐姐去了五姐夫那裡,要不然,更熱鬧!」十二娘感慨道。   「我們過了年才回餘杭。」羅大nǎinǎi笑道,「寫信給她,讓她回燕京過年。」   「好啊,好啊!」十二娘高興極了。   徐令宜突然站了起來:「,怎麼沒見五姨娘?」   屋子裡的各種聲音如被刀割斷了似的嘎然而止。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羅振興的身上。   「五姨娘有些水土不服。」他輕輕地咳了一聲,「正在屋裡歇著……「……」   徐令宜就看了十一娘一眼,淡淡地道:「那我們去給五姨娘問個安個!也帶孩子們去給五姨娘看一眼。」   十一娘鼻子一酸,眼淚就湧了上來。   「好啊!」她的視線有些模糊,隨著徐令宜去見了五姨娘,看見徐令宜給五姨娘行禮」看見五姨娘驚慌失措地避開,看見謹哥兒喊「外祖母」,看見五姨娘用帕子捂著臉無聲地哭,「……,「喂,喂,喂,你別哭了!」徐令宜啼笑皆非地望著十一娘,「,你再哭,眼睛可就腫成桃子了!」   「我見了娘家的人」,十一娘用帕子擦著眼角,眼淚又落下來」好像永遠也擦不完似的,「高興唄!」   十一娘很少有這樣激動的時候。   徐令宜笑著嘆了口氣,把她摟在了懷裡。   十一娘靠在了徐令宜的肩膀上,光線有些昏暗的馬車裡,裹裹翠翠地握了他的手。   徐令宜緊緊地回握著她,愛憐地親了親她的面頰。   車馬裡,寂靜無聲,卻安寧靜好。   「哦!姨娘也來了!」太夫人笑盈盈地望著謹哥兒。   「是啊!」謹哥兒滿臉〖興〗奮,「她和我娘長得好像啊!身上香香的,說話也輕輕柔柔的,還……還給我做了好多的衣裳,餵西瓜我吧……「……」   太夫人呵呵地笑。   立在一旁的徐令宜就笑道:「娘,既然姨娘來了。我們也不能太失禮了。我看」這兩天碧漪湖的荷huā開得正好」不如選今日子」讓大舅nǎinǎi陪著,到我們家裡坐坐。您看怎樣?」   太夫人有些意外。   十一娘不覺緊緊地屏住了呼吸。   「行啊!」太夫人沉思了片刻,笑道,「我看擇日不如撞日。我們明天準備準備,後天如何?」最後一句,是望著十一娘說的。   「好!」十一娘笑著點頭,眼角有水光閃動 第六百六十四章熱鬧(中)   第六百六十四章熱鬧(中)   十一娘抱了徐令宜的腰,把臉貼在了他的背上。   「怎麼了?」徐令宜有些mímí糊糊的,「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十一娘聲音有些悶悶的,「就是想抱抱你。」   徐令宜反而睡不著了,去mō她的臉。   臉上光滑細膩,卻沒有水跡。   「熱死了,」早些年十一娘的身體不好,徐令宜成了驚弓之鳥,不敢讓她熱著也不敢讓她冷著。夏天的晚上不敢用冰,只好用綃紗糊了窗戶再換上葛布的帳子吹些自然風。見十一娘沒什麼,他脫下中衣丟在了g尾,從枕頭底下mō了把扇子,呼啦啦地扇了兩下。   「我來!」十一娘支肘起身拿過扇子,不急不緩地幫他打著扇。   「還是我來吧!扇了像沒扇似的。」徐令宜道,「等會又說胳膊酸。」把扇子奪了過去,忍不住道,「我說讓個xiǎo丫鬟在旁邊打扇,你又不準……真是折騰人!」正說著,肩膀被輕輕地tiǎn了一下。   他的肌ròu一下子緊了起來。   非常的意外,又怕自己誤會。不由屏住了吸呼。   溫溫的,延著他的脊背一點點的wěn下去……sūsū麻麻的感覺從心底一直漫延到四肢。   他閉上了眼睛,享受了一會這感覺。   「默言……」身體幾乎立刻就被點燃了。   「嗯!」十一娘回應著他,聲音如輕風曉月,吹過他的心。   她重新圈著他的腰,身體緊緊地貼著他的線條分明的背,讓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xiōng前的豐盈。   徐令宜低低的笑了起來。   這還是第一次呢……   他可不是和自己好運氣做對的人。   轉身就把十一娘抱到了他的身上。   夜sè中,他的眸子像黑曜石,不時閃過一道熠熠光華。   身體的堅硬頂著她的柔軟。   這是他最喜歡的姿勢,卻是她最不喜歡的姿勢。   總覺他一抬頭,她就會一覽無遺地展現在他的眼前。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緊緊地摟了他的脖子,非要他耐心地哄半天,才勉為其難地鬆開手……   可這一次……十一娘咬了咬……還是撲在了他的懷裡。   徐令宜輕聲地笑,慢慢地褪她的衣裳,引導她一點點的確吞噬著他的堅硬……   「讓我看看,嗯!」   這一次,他沒費工功就如願以償……並且被主動迎合……   望著那雪白盈透的身子,細纖的腰肢,水般飽滿柔軟的豐盈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孤線,徐令宜心中一悸,興致高漲。只覺得血脈賁張,嗓子又幹又澀,心狂跳不已。想她快點,再快點……她如強弩之末卻越來越慢……烏黑的頭髮溼漉漉地貼著她的鬢角,顫抖的手扶著他的肩膀,急促地jiāo喘著……   就知道,這種事別指望她……   徐令宜腹誹著,結實有力的雙手已箍了她的腰……直起直落……優美的孤線變成了jīdàng的跌宕……   「徐令宜……」十一娘感覺自己像狂風驟雨中的一片葉子,只有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才不至於凋零,「你慢點……我不行……」身體已經軟了下去……   徐令宜坐起身來,含住了她xiōng前的那抹yàn麗……十一娘全身緊繃,他的動作卻比剛才更狂野。   「徐令宜……」帶著點幽怨,又似帶著點jiāo憨,她顫顫巍巍地伏在了他懷裡……閉上了眼睛……   「這樣就不行了!」徐令宜帶著幾分揶揄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響起,她已沒有力氣理會,頭暈暈的……   一覺睡,天已méngméng亮,外面傳來丫鬟們走動的聲音。   她睡得好沉。   一夜無夢,好像連身都沒有翻,左邊手臂麻麻的。心卻感覺到篤定、安寧、靜謐,身體如三月剛剛梢頭的nèn芽,清新自然。   「醒了!」徐令宜醇厚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我還以為你會睡懶覺呢?」聲音裡含著隱隱的笑,「昨天晚上,可是怎麼也鬧不醒……把我嚇了一大跳……」   十一娘翻身,把臉埋在了徐令宜的懷裡,手箍著他的腰,非常留戀的樣子。   「怎麼了?」徐令宜微微地笑,手指繞起一縷她散落在大紅鴛鴦枕上如絲緞般順滑的青絲在鼻頭輕嗅。   淡淡的玫瑰花香,雋永而意味深長。   十一娘坐起身來:「今天天氣真好!」   是嗎?   徐令宜望著紋絲不動的薑黃sè細葛布帳子。   一大早的,一絲風也沒有,這也算天氣好!   他抬了抬眉,十一娘已笑yínyín下g,懶洋洋地伸腰。   清晨的薄光中,玲瓏的曲線如風中舒展的柳枝,柔弱,堅韌,阿娜多姿。   「今天好多事。」她回頭,膚光如雪,笑靨如花,「要把船漿、船蓬拿出來,擺桌的氈墊,黃梨木的長條案幾,彩瓷的器皿,還有遮陽卷棚……餘杭後花園裡也湖,不過很xiǎo,不能泛舟,養了很多錦鯉。姨娘有時候在美人倚旁撒些魚食引得錦鯉紛紛爭食,就會笑逐顏開……這次我們到碧漪湖划船去。你說好不好?」她趴在g邊問徐令宜。   徐令宜的目光卻順著她雪膚望下去。   頂端那抹紅yàn若微微翹起,隱若現地藏在月白sè肚兜裡,更添幾份盅huò。   抓住她的雙臂,她被拖到了g上。隔著肚兜,yàn麗的rǔ尖被他含在了嘴裡……輕盈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沒有掙扎,沒有嗔怪,沒有推諉……十一娘粉臂輕攬,把他緊緊地抱在了懷裡,任他予與予取,還溫柔地親了親他的頭……徐令宜手趁機伸進了肚兜裡,肆無忌的cuōróu了一回,這才放開她。   白sè的綢子被洇溼,yàn麗的顏sè依稀可見。他心旌搖拽,低聲嘟呶了幾句。   「什麼?」十一娘聽得不十分清楚,放開徐令宜,坐起身來掩了衣裳。   「我說,」徐令宜嘟呶著,聲音比剛才大了一點,「要是姨娘每年都能來次燕京就好了。這次是夏天來的,我看,下次就冬天來好了……冬天外面下著雨,暖暖和和地偎在被窩裡,一寸一寸撫mō下去……」   越說越不像話了。   十一娘「呸」了他一下,轉身躲到一旁屏風後面去換衣裳。   謹哥兒跑進來。   「爹爹,您好懶,還沒有起g。」他早梳洗好了,穿著繭綢短褐,大大的眼睛明亮又閃爍,顯得朝氣蓬勃,「我昨天來的時候您在g上,前天也是……」他說著,去拉父親,「今天要快點起來才是!」   徐令宜哈哈大笑,把兒子騰空抱起,瞥了一眼紫檀木鑲白sè牙雕天nv散花圖樣的屏風,低聲道:「我們今天下午騎馬去?」   「好啊!」謹哥兒幾乎是振臂歡呼,想到剛才父親壓低了聲音,又忙忍了興奮,悄聲地道,「是不是不能告訴娘?」   徐令宜猶豫了一下。   謹哥兒目光灼灼:「爹,娘要是問起來,自然要說。如果娘沒問——明天外祖母、舅母、xiǎo舅舅、姨母、表哥、表姐、表弟、表妹都要來做客,娘親這麼忙,這點xiǎo事,我們就不要告訴她了!」說著,抿了嘴偷偷地笑。   「你這個xiǎo滑頭!」徐令宜忍俊不禁,但並沒有喝斥他。   謹哥兒笑容裡就有了些許的得意。   可是,十一娘還是發現了。   「你下午去幹什麼了?」她忙了一天,把明天宴請的事事無巨細都安排妥,這才坐下來喝了口茶,「你可別說你什麼地方都沒有去或是在秀木院練拳——你的鞋髒兮兮的。在府裡不可能nòng得這麼髒!」   「娘怎麼知道我的鞋子髒兮兮的……」謹哥兒錯愕地望著十一娘,很快又悟然,「我知道了,肯定是紅紋告訴你的。」說著,語氣一頓,「要不就是阿金。」他有些忿忿然,想到母親的嚴格——連他都不敢在娘親面前撒謊,何況是紅紋和阿金她們,像霜打得茄子焉了下來,「我和父親一起……」聲音拉得長長的,目光可憐巴巴地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看著好笑,道:「我們去騎馬了!」想了想,又道,「今天諄哥兒有騎shè課,我把誡哥兒和謹哥兒都帶過去了。讓他們動一動。男孩子,天天窩在家成什麼樣子!」   十一娘無論如何都不會當著孩子們的面潑了徐令宜的面子,笑道:「我下午沒有看見謹哥兒,去他屋裡,卻發現他換下來的髒衣裳和髒鞋……嚇了我一大跳。」   徐令宜就拍了拍她的肩:「沒事,我親自帶著謹哥兒呢!」   十一娘也覺得自己有點大驚xiǎo怪了。   她擔心謹哥兒的安危,難道做為父親的徐令宜就不擔心。   想到這些,她不由粲然一笑。   謹哥兒鬆了口氣。   還是跟著父親好……跟著父親,就是母親也會讓步……   他想到上次他要給狗狗三三接生,祖母不讓,結果父親一點頭,祖母就什麼也不說了……還有五叔。他邀了詵哥兒去泅水,五叔不答應,結果父親說「好」,五叔不僅同意了,還和父親一起帶著他們去了碧漪湖……謹哥兒不由朝父母望去。   母親坐在臨窗的大炕邊,父親站在母親身邊,表情非常的柔和,正低頭和母親說著什麼,母親笑起來,抬了頭望著父親,目光突然間變得很不一樣……   到底怎樣,他也說不清楚……反正,和平時不一樣……   謹哥兒撓了撓頭。   看見父親跟著母親一起笑起來。   那笑意一直到了眼底的深處……整個臉上都溢洋著莫名的歡快……   謹哥兒突然有些不安起來。   他衝了過去,撲到了十一娘的懷裡:「娘,娘,我肚子餓了。」   「那我們早點用晚膳。」母親抱著他,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溺愛。   他忙抬頭朝父親望去。   父親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笑意盎然。   不知道為什麼,謹哥兒突然間覺得心滿意足。   他大咧咧地躺在了炕上。   「我要吃獅子頭,我要吃五花ròu,我要吃醬肘子,我要吃水晶肚片……」在那裡胡luàn嚷著。   徐令宜大笑。   別人說孩子越大越沒意思,可這xiǎo子卻是越大越有意思!   想到這裡,他不由róuróu兒子的頭。   ※   下午突然停了電,據說晚上十點以後才能來電,加更肯定會很晚,大家還是明天早上起來看吧! 第六百六十五章熱鬧(下)   過了八月十五,和徐家有jiāo情的人都開始送賀喜。一向有些冷清的徐府mén前開始熱鬧起來。   太夫人早兩年就不理事了,雖然徐嗣諄的婚期就在眼前了,老人家有十一娘主持中饋,放心的很,並不過問婚禮的事,依舊和從前一樣,禮禮佛,或是和杜媽媽、二夫人說些閒話,逗著孫子們玩,在徐家給姜氏做好的衣裳、姜家送了陪嫁的禮單過來時去品評一番,日子過得優閒又喜慶。十一娘今天不是應酬這個,明天就是應酬那個,雖然有五夫人在一旁幫襯著,可也少有個閒暇的時候,徐令宜就更不用說了。十一娘私底和琥珀笑道:「還好諄哥兒是世子,成親的事項要照著禮部定下來的儀禮行事,那些迎娶、宴請之事有白總管和趙管事cào心。要不然,我們只怕更忙。」   琥珀笑盈盈地給十一娘奉了杯熱茶,笑道:「要是四少爺不是世子爺,自然要比照二少爺成親時的禮儀,家裡未必有這麼多的客人,宴席也未必要開這麼多桌,我也就更不必這樣忙了。」   十一娘曬笑:「倒是我沒想明白。」   秋雨幾個都捂了嘴笑。   「娘,我成親的時候讓我媳婦cào持,」正在一旁描紅的謹哥兒突然抬頭冒出一句話來,「讓您和太夫人一樣,每天只管到處看看。這樣您就可以天天睡懶覺了。」最近這些日子他來給父母問安的時候,母親有時候還沒有起床。   十一娘考慮到隨著徐嗣諄婚期的臨近,不是有身份尊貴的客人來賀喜,萬一要用xiǎo書房,謹哥兒在那裡描紅,徐令宜少不得要他見客人,不利于謹哥兒讀書,讓謹哥兒在自己的內室描紅,自己則只在花廳見客。   大家聽著一愣,忍不住哄堂大笑。   謹哥兒大為不滿,紅著臉嚷道:「我說的是真的!」   十一娘忙安撫xiǎo傢伙:「好,好,好。我等著謹哥兒娶媳婦。」   大家又是一陣笑。   謹哥兒腮梆子鼓得像青蛙似的。   徐嗣諭兩口子從樂安趕了回來。   「母親!」給十一娘行大禮的時候,徐嗣諭扶了起身的項氏一把。   十一娘心中一動,上上下下地打量項氏,又望著徐嗣諭笑:「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對我說啊?」   徐嗣諭和項氏滿臉通紅,一向淡定從容的徐嗣諭如坐針氈般的不自在,喃喃地道:「柔訥她,她有了身孕。」   「你們怎麼也不給家裡報個信。」十一娘忙讓秋雨給項氏端個太師椅,「既然是這樣,為什麼還急著趕回來。」吩咐琥珀去把劉醫正請進來給項氏把把脈,派人去跟徐令宜說一聲,又問項氏幾個月了,路上可太平,懷相可好。   「有四個月了。」項氏有些羞怯,但更多的是高興,她低聲答著十一娘的話,「相公就是怕妾身路上顛簸,過了三個月才啟程,這個時候才到家。妾身的身子骨好,一路上都安穩。懷相也好,婆婆不用擔心。」   十一娘看著她面sè紅潤,也不像是有什麼事的樣子,讓芳溪去拿些人參、燕窩、天麻之類的yào材送到項氏那邊去。拔了萬三媳婦和兩個有經驗的婆子去項氏那邊服侍:「……有什麼事,只管問萬三媳婦。誠哥兒就是她看著長大的。有經驗。你別害怕!」安排人去給項家報信,囑咐項氏回屋好生休息,自己陪著徐嗣諭去給太夫人問安。   他們說話的時候,謹哥兒一雙眼睛骨碌碌地盯著項氏,見他們要去太夫人那裡,也要跟著去。路上悄悄問徐嗣諭:「二哥,我是不是要做叔叔了?」   徐嗣諭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謹哥兒一溜煙地跑了。叫也叫不住。等十一娘和徐嗣諭到太夫人那裡的時候,太夫人早就知道了,正笑眯眯地和謹哥兒jiāo頭接耳地說著悄悄話。   「怎麼這麼不懂事!」太夫人嗔怪道,「既然有了身孕,就應該好好養胎才是,也不跟長輩稟一聲,就這樣跑了回來。還好你媳婦身子骨好,經得起折騰,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不饒你。」又道,「既然回來了,你媳婦就別回樂安了。好好在家裡養著吧!」   徐嗣諭訕訕然地笑。   太夫人去了徐嗣諭屋裡看項氏。   得了消息的二夫人趕過來,把常年戴在身上的一塊和田yù的yù佩給了項氏:「這還是我當年去五臺山時五臺山的主持送的,說是開光過的。你戴在身上,保佑你們母子平安。」   項氏靦腆接了。   五夫人帶了鮑魚、海參之類的補品過來看項氏。   琥珀又來回信:「侯爺說知道了。讓二少nǎinǎi好生養著。」   大家自是喜氣洋洋,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在太夫人那裡吃了飯。   到了下午,項太太趕過來。   閨nv有了身孕,項太太壓在心頭的石頭落了地,母nv重逢,自然又有一番闊契。   這時候去給滄州送喜帖的人回來道:「大姑nǎinǎi知道四少爺定了婚期,十分歡喜,大姑爺說,過幾天就和大姑nǎinǎi帶了兩位表少爺一起來燕京恭賀四少爺。」   自從五年前貞姐兒出嫁,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這真是喜上加喜。   「讓他們娘幾個住在內院。」太夫人十分高興,吩咐十一娘。   「讓我把麗景軒收拾出來。」十一娘笑道,「讓她住從前的地方好了!」   太夫人直點頭,又皺了眉頭:「怎麼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孩子還這麼xiǎo,車馬勞頓,怎麼受得了!」   貞姐兒繼生下長子邵安景後,去年年底又生了次子邵安旭,一個四歲,一個還只有十個月。   太夫人抱怨完,又對十一娘道:「兩個重外孫我都沒有見過。大姑爺長得那麼好,我們家貞姐兒子也漂亮,兩個孩子也應該粉妝yù琢般的吧?」話裡又透露著幾分思念。   大家都笑起來。   太夫人拉十一娘去看麗景軒看還有沒有什麼東西需要添置的。   徐令宜在外面剛送走了梁閣老,皇三子雍王來了,給徐嗣諄送過賀喜,進來給太夫人問安。   太夫人等人忙趕回去,按品大妝,見了雍王。   趕來給徐嗣諄道賀的山東總兵只好在由趙管事陪著先在外書院裡等著,正巧碰到了竇閣老……   徐家現在已是車水馬龍。   待五娘帶著鑫哥兒和鈿姐兒從文登趕過來,貞姐兒正好回府,十一娘只來得及和她說了幾句話,羅大nǎinǎi設宴款待五娘和孩子們,她沒時間過去,讓琥珀給弓弦胡同送去了八sè禮盒。   貞姐兒的兩個孩子都長得像邵仲然,相貌俊朗。別說是太夫人了,就徐令宜看了,也十分喜歡。徐嗣諭和徐嗣諄、徐嗣誡喜歡逗活潑可愛的旭哥兒看,謹哥兒和詵哥兒則領了景哥兒到處跑,嚇得十一娘反覆地叮囑他們身邊服侍的人:「給我看緊了。不可以到有水的地方去,不可以到凌穹山莊摘果子……要是景哥兒哪裡磕著碰著了,我可是要發脾氣的。」   「這麼一大群人看著,又在我們家後花園,不會有什麼事的。」貞姐兒挽著十一娘的胳膊直笑,問起謹哥兒的武技來,「……相公每次問龐師傅,龐師傅都只說學的好。到底怎樣?」   「已經開始教些簡直的拳腳功夫人。」十一娘笑道,「這些我雖然不懂,可看你父親的樣子,很滿意這樣的進展。」   「那我就放心了。」貞姐兒笑道,「我當時也想,父親肯定早了有人選。可相公說,我們也要儘儘心意才好。想來想去,這才推薦了龐師傅……」   回娘家的這些日子,邵仲然被徐令宜拉著陪客,兩個孩子又被太夫人和幾個兄弟帶著,她根本chā不上手,閒了下來。去看過文姨娘幾次後,她就跟在十一娘身邊,或幫十一娘待待客,或陪著十一娘說說話。   十一娘心裡惦記著幾個孩子,不時讓丫鬟去看看在幹什麼。   「母親還和從前一樣,總是喜歡擔心這擔心那的。」貞姐兒不由感慨,突然想到xiǎo時候的事,眼圈一紅,眼淚就毫無徵兆地簌簌落了下來。   做了母親,才更加能體會母親的艱難。   貞姐兒只得心裡堵得慌。又想著這是四哥大喜的日子,自己說樣,豈不讓母親也跟傷心。忙用掏了帕子抹著眼角,心裡更是念母親對自己的好,想到這些年在滄州的生活,覺得有千言萬語要和母親說。   「母親,今晚我和你睡,好不好?」她緊緊地抱著十一娘的胳膊,眼睛裡又噙滿了淚水,「我還記得xiǎo時候,有一次到您屋裡睡午覺……您做了珍珠手串給我……送了朵赤金菊花鬢花給了……帶著我去慧姐兒家串mén……我們和芳姐兒,不是,是太子妃一起,偷穿你的xiǎo襖……」話閘子一打開,才驚覺得原來曾經發生過這麼多的事,每一件,都讓她的生活離原來的軌道遠一點,離現在的生活近一點……   貞姐兒已褪去了青澀,成了個眼角眉梢堅定中帶著幾份溫婉的nv子。還像xiǎonv孩一樣在自己面前撒著嬌,十一娘的眼角也有了水光。   「好啊!」這次回來了,下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面。她不想讓氣氛這麼傷感,笑著打趣,「只要你捨得丟下大姑爺和景哥兒、旭哥兒不管。」   「一個晚上而已。」貞姐兒說著,嘴角微揚,眉宇間就有了幸福nv人才有的篤定,「再說了,孩子們還有rǔ娘帶著!」   十一娘抿了嘴笑。   貞姐有些不好意思,不依道:「我現在回了娘家,自然要做一回母親的nv兒。」   「行啊!」能在母親面前撒嬌的機會,也不是很多,讓人給貞姐兒鋪床。   徐令宜瞪大了眼睛:「那我睡哪裡?」   十一娘臉上一紅,怕貞姐兒聽見,把他往外推:「你隨便睡哪裡去!」 第六百六十六章媳婦(上)   十一娘對姜家九xiǎo姐的印象還停留在她xiǎo的時候.白***皮膚,大大的眼睛,有一管大珠xiǎo珠落yù盤的聲音。雙朝賀紅的時候乍見眼前這個穿看著大紅紵絲褙子、梳著牡丹髻」珠環yù繞的美麗nv子時,不由愣了愣才露出親切的笑容。正好姜氏在徐令宜敬完了茶,在全福太太黃三nǎinǎi的指引下從丫鬟託著的大紅漆盤裡端了龍鳳呈祥的霧紅茶盅高舉過了頭頂:「婆婆,喝茶!」   聲音還是那樣清冽好聽。   十一娘笑著接過了茶盅,和項氏進mén時一樣,送了九十九兩的赤金頭面和一張九百九十九兩的銀票做了見面禮。只是項氏翁頭面是yù簪huā的模樣,姜氏的頭面是牡丹huā式樣。   姜氏紅著臉輕聲道謝,送上了兩雙繡鞋、兩雙襪子給十一娘做為開箱禮。   兩雙繡鞋,一雙綠一雙紫。綠sè的那雙,繡了粉sè的梅huā,釘著米粒大xiǎo的珍珠做蕊。紫sè的那雙,繡了鵝黃sè的蘭huā,用白sè的絲線勾了輪廓。看得出來,不論是配sè還是做工,都很下了一番功夫。黃家和徐家jiāo好,黃三nǎinǎi又是個喜歡錦上添huā的,不好都要尋出個好來,何況這兩雙鞋本來就十分出挑,當時就「嘖嘖嘖」,了幾聲:「,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mén。看我的四少nǎinǎi這繡活,我瞧著可不比四夫人的差。」說著」呵呵笑道,「這下好了,婆媳兩個在一起正好商量著繡活,倒也不愁沒話說。」   大家都跟著湊趣,哈哈大笑起來。   姜氏想起母親的話:「……你婆婆是庶nv,又是繼室,她能有今天,可見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你進了mén,切記要謹慎。少說多做,循規蹈矩,不可惹得你婆婆心中不快。」   「我huā了半年的功夫才做了這雙繡鞋」她微赧道,「不敢當黃三nǎinǎi誇獎。」,既沒有一味的貶低自己,也沒有一味的奉承十一娘,還點出自己對給婆婆開箱禮的重視。   周夫人聽得眉頭微挑,看了一眼笑盈盈坐在那裡的十一娘。   黃三nǎinǎi則覺得這新進mén的四少nǎinǎi十分會說話,笑了兩聲,把姜氏領到了三夫人的面前:「這是你三嬸嬸。」   姜氐跪下來磕頭!敬茶。   三夫人神色怏怏的,拉著姜氏的手贊了幾句「漂亮」,依照項氏進mén給的見面禮。   姜氏低聲道謝,開箱禮是兩方帕子。   然後黃三nǎinǎi把她領到了五夫人的面前……一圈下來,用了快一個多時辰。   雖然收了一大堆的東西,但人也累得夠嗆。姜氏不僅不敢有絲毫的流露,而且還儘量讓自己的微笑溫婉恭順些,跟在婆婆的身後」往擺了酒宴的huā廳去。   來的nv眷裡,周夫人因是太子妃的母親,身份最顯貴,十一娘陪著走在最前面,黃三夫人、甘夫人則說說笑笑地陪在一旁。五夫人有意落後了幾步,和自家的嫂嫂、三夫人、羅大nǎinǎi等人走到了一起。姜氏不僅被擠到了一旁,還落在了眾人的身後。   有人輕輕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又很快放開。   姜氏注意都放在十一娘的身上,不免大吃一驚。抬頭一看」竟然是徐嗣諄。   偏偏徐嗣諄也朝她望去,目光中有難掩的關切。   她突然想昨天的dòng房huā燭夜……臉「騰」,地一下全紅了,像塊綢布似的。   徐調諄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你,你沒事吧?他喃喃地道」「旁邊有路牙子……會挺腳的……」   她心中暖暖的。   遠嫁的傷心,對未來的恐懼,都因他這句話變得很遙遠。   「我,我沒事……」姜氏說著,突然想到徐嗣諄應該陪著公公陪男賓客才是,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剛才的場面雖然有點luàn,可眾目睽睽,難保有人看見。聽說相公是個謙和君子,她剛進mén,相公就這樣護著她,如果傳到婆婆的那裡,不知道婆婆會不會認為是她輕浮……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周夫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十一娘、黃三nǎinǎi和甘夫人等人都掩袖而笑,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姜氏不由鬆了口氣,正想問徐嗣諄,耳邊卻傳來「撲哧」,一聲蕪她心虛,不心惶惶循聲望去。就看見子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是大嫂方氏。   姜氏只覺得臉上發燒,正想著要不要過去挽了方氏的胳膊,然後和她閒敘一番,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把這件事給揭了過去,那方氏已問徐嗣諄:「四叔是來請四弟妹一起過去給太夫人問安的嗎?」一面說,還一面笑了笑。   太夫人雖然是祖母,可也是孀居之人,這種時候,是不合適在禮堂接受新人跪拜的。   雖然是家宴,可也有男nv之分。男客是在剛才受禮的xiǎo廳,nv眷們則在xiǎo廳旁的暖閣。   徐嗣諄是奉了徐令宜之命去送了客的,回來的時候看見十一娘她們往暖閣去,忍不住在人群裡尋找……正好看見姜氏一個人落了單……   自然有要關注著新娘子,一問一答間已有***望過來。   「是啊!」徐嗣諄這才覺察到自己的失禮,不由朝方氏投去感激的一瞥,低聲道,「父親讓我們去給太夫人問安。」   十一娘和徐令宜商量好了的。   等新人把客人陪到了宴請處後,先去給太夫人行禮,然後再回來坐席,下午去見二夫人。   「那你們快去吧!」情況是隨時變化的,雖然新人沒有把客人送到宴請的地方,但送了一程,也不算失禮了。十一娘笑著吩咐徐嗣諄和姜氏。   兩人介戶應定,期著萬氏點頭,一起去丁太夫人那裡。   等三朝回mén,十一娘送走了南京來的客人,帶著姜氏、文姨娘陪貞姐兒到大相國寺,白雲觀等地去遊玩了一番,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堆了滿滿兩大馬車,這才依依不捨地送走了貞姐兒。   謹哥兒就和十一娘嘀咕:「娘,我們明年去看大姐吧?大姐夫說了」他們家田裡種滿了棗子樹。明年的這個時候,正是打棗子的時候。我還沒打過棗子呢!」   孩子出去開闊一下眼界是件好事。   只是這件事的難度很高。   她不可能把家裡的老老少少丟下來只帶了謹哥兒去滄州,更不可能把家裡的老老少少都帶著去滄州……徐令宜就更不可能了。他出了mén,就代表永平侯府,有些禮節就不免,有些應酬就不能少,有些事就不能的……會完全失去了旅行的意義。   正思忖著,徐嗣諭過來。   「,我已經和父親說好了」這兩天就啟程回樂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項氏那裡,只有請母親費心了!」,「你放心吧!」,十一娘笑道,「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兩人說著話,把謹哥兒的事就岔開了。   晚上,謹哥兒擠到徐令宜的被子裡和父親說悄悄話:「,……我們去看大姐吧?」,徐令宜失笑,擰了擰兒子的鼻子:「你說實話,是想去看大姐?還是想出去玩?」   「都想!」,謹哥兒嘟呶道,「我和景哥兒約好了,我要是去滄州,他就帶我去見他的三哥「……他三哥在滄州連踢了六家武館,可厲害了……   徐令宜大笑:「,等你大些了再去!」,謹哥兒很是失望。   可當燕京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徐令宜卻帶著他去了保定。   太夫人望著延綿不斷的鵝máo大雪,不禁後悔:「,早知道這樣,就不應該〖答〗案他帶了謹哥兒去。他皮粗ròu糙的不怕,我們謹哥兒何曾見過這樣的陣勢!」,「侯爺和謹哥兒都穿著皮襖,還帶了一馬車的銀霜炭。」,十一娘忙安慰太夫人,「他們一路歇在驛站裡,又帶了那麼多的護衛,不會有什麼事的。」   太夫人聽了,眉頭反而緊緊地鎖了起來。   「十一娘」老人家拉了十一娘的手」「你和他朝夕相處,他有沒有和你說什麼?」,太夫人沉yín道,「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眼看到了年關,各地掌柜都要回來jiāo帳了。如果不是保定的馬場出了什麼大事,他怎麼這個時候趕去保定?還說什麼讓謹哥兒陪著他,一路上也有個做伴的人……我看做出這副樣子」多半是怕我擔心……」   徐令宜當著她也是這麼說的,可照她看來,他完全是不想呆在家裡,找了個藉口帶著謹哥兒出去走走罷了。要不然,決定要去保定的那幾天也不會情緒那樣輕鬆了。   「如果馬場真的出了,以侯爺的xìng格,只怕會快馬加鞭地趕過去。」十一娘笑著坐到了太夫人的身邊,「怎麼會帶了謹哥兒?」又道,「這兩年侯爺一直呆在家裡,出去走走也好!」   當了太久的大家長,大家好像都忘記了徐令宜也不過是三十來歲的人。   太夫人有點明白,不再提這件事,和十一娘說起家常來。   姜氏過來。   「,母親也在這裡。」,她笑道,「正好。」說著,從xiǎo丫鬟手裡拿了個紅漆描蓮huā的匣子遞給太夫人,「這是枷楠香,禮佛的時候用最好。」又拿了個紅漆描金的匣子遞給了十一娘,「這是百huā香,看書的時候點最好了。」,然後笑道,「是我娘親手做的,與市面上的香有些不一樣。祖母和母親試試」看喜不喜歡。」,姜家今年上午派人來送年節禮了,這香想必就是那時候帶來的。   太夫人和十一娘笑著道了謝。   姜氏就指了xiǎo丫鬟手裡還捧著的一堆紅漆匣子:「這是給二伯、五嬸嬸他們的!」   「去吧,去吧!」太夫人笑呵呵地道,囑咐她,「等會和諄哥兒到我這裡來用晚膳。」   姜氏脆生生的應了,先去了離太夫人最近的五夫人那裡 第六百六十七章媳婦(中)   第六百六十七章媳婦(中)   姜氏趕回淡泊齋的時候,天sè已經暗了下來。   徐嗣諄正在等她:「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說著,遞了個手爐過來,「外面那麼冷,出mén也不帶個手爐。要是受了涼怎麼辦?」   跟在姜氏身後的袁寶柱家的就和姜氏的貼身丫鬟寶珠jiāo換了個眼睛,兩人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喜悅和欣慰。   自從下了定,逢年過年的,徐嗣諄也常到姜柏那邊走動。每次提起徐嗣諄,姜伯的夫人就說他純良敦厚。說來說去,再沒有了什麼新詞了。姜松的夫人在心裡不由嘀咕:只說老實,其他的一根不說,難這孩子有些木訥不成?心裡不免有些擔心。臨出嫁前,姜松的夫人還特意囑咐袁寶柱家的:「年輕人不懂事,你要從中勸和才是……姑爺話少,就讓xiǎo姐多說幾句話……」   可不曾想,姑爺話是少,可遇到了xiǎo姐卻有說不完的話。加上待人又寬和,對xiǎo姐溫存體貼,真真是琴瑟和鳴,讓跟著過來的陪房都長長地鬆了口氣。   「去給祖母、母親送東西,怎麼好抱個手爐。」姜氏望著丈夫的目光中閃爍著歡快的光芒,「我下次會多穿點衣裳出mén的。」然後道,「去五嬸嬸那裡的時候,正好遇到歆姐兒拿針線活來給五嬸嬸看。聽說我是來送香了,當時就開了匣子。」她捧著手爐,和徐嗣諄肩並著肩緩緩進了內室,「我送她的是玫瑰香,她非常喜歡。說比她們家做的香露好聞多了,問我有沒有方子。」   「那你給她了沒有?」徐嗣諄笑望妻子,只覺得她的笑容如月光般的恬靜,讓他十分的喜歡。   「我哪有方子?」姜氏笑道,「我娘親做薰香,還是因為那年我來了你們家,說你們家的香露好。娘親就找了古方,然後在家裡做,用了兩、三年才成。我開始在一旁打打下手,後來總也不成,就沒了耐心。現在想起來,應該跟著娘親好好學學的,也免得二妹妹要,我卻拿不出手來。不過,我跟二妹妹說了,回來就寫封信去安樂,讓娘把方子給我寄過來。」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臨窗的大炕前,徐嗣諄就扶姜氏在炕邊坐了。   「去二伯母那裡的時候,二伯母正在算一道算術題。我原準備放下東西悄悄走的,結果結香姐姐非要去稟,驚動了二伯母,二伯母特意留我喝茶。」姜氏說著,碧螺笑yínyín地端了茶過來,徐嗣諄把碧螺遞給他的茶放到了姜氏的面前,這才接過碧螺遞過來的茶輕輕地呷了一口,繼續認真地聽姜氏說話,「又和我說起薰香的事來。所以回來晚了。」   「二伯母也很會制香的。」徐嗣諄笑道,「早些年,家裡的薰香都是二伯母做的,這兩年二伯母mí上了觀星,就做得少了。對了,二伯母有沒有給你講她觀星的事?上次六弟去的時候,二伯母就拉了六弟說什麼北鬥星,大熊星的。六弟哪煩惱聽這個,拔腿就要跑。二伯母就拿了套『流水車』哄六弟,六弟這才乖乖地留了下來!」   「『流水車』?」姜氏聽著有趣,「什麼『流水車』?」   徐嗣諄解釋道:「就是一個木頭做的馬車,一尺來高,兩尺來長的樣子,車上做了個水桶,把水倒進桶裡,那馬車就能自己走……」   「啊,二伯母還會做這個!」姜氏瞪大了眼睛,「能不能讓二伯母給我看看,讓我也見識一番!」說著,拉了拉徐嗣諄的衣袖。   徐嗣諄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像那衣袖一樣,輕輕地飄了起來。   「二伯母看上去有嚴厲,實際上待人很好的。」他笑道,「今天太晚了,我明天一大早陪你去好了!」   姜氏有些猶豫起來:「相公明天不是要去上課嗎?」   「不要緊。」徐嗣諄忙道,「我等會去給趙先生請個假就行了。」   「這,這不太好吧!」姜氏不安道,「要是讓公公和婆婆知道了……」   徐嗣諄笑起來:「這樣好的雪,就是我不請假,趙先生說不定也會放假,然後邀了三、五好友去賞雪。」   姜氏很吃驚。   她父親雖然是書院的山長,但一樣上課。從來不遲到早回,更別說是為了賞雪放學生一天的假了!   想說什麼,一旁的袁寶柱家的卻輕輕地咳了一聲,輕聲提醒道:「四少爺、四少nǎinǎi,時候不早了,我們要去太夫人那邊了。要是讓太夫人和夫人等就不好了。」   「看我,把這事給忘了。」姜氏忙隨著袁寶柱家的去換衣裳。   袁寶柱家的就悄聲道:「四少nǎinǎi,路隔十裡,還鄉風不同呢。更別說樂安和燕京了。想那坐館先生要給學生放假,怎麼瞞得過侯爺和夫人?侯爺和夫人都不做聲,顯然是默允了的。您初來乍道,有些事,還是別急著說話的好。免得讓四少爺心中不快,壞了夫妻的情份。」   姜氏微微點頭,和徐嗣諄去了太夫人那裡。第二天,又一起去了二夫人那裡。   二夫人的書房mén緊閉,結香笑道:「我這就去稟了二夫人!」   這一次,姜氏緊緊地拉住了結香的手:「結香姐姐,我父親讀書的時候要是有人這樣打攏,是要發脾氣的。我可不想惹二伯母生氣!」   結香見她說的誠懇,想到姜先生也是讀書人,她見得多,想來不會怪二夫人的失禮,不再堅持,笑著端了二夫人做的雪松茶出來待客。姜氏見那茶很有些特sè,拉著結香問東問西的。徐嗣諄本是陪著姜氏來玩,見她高興,自然也就隨著她。兩人在二夫人那裡坐了大半個時辰,姜氏已經知道這雪松茶是怎麼做的,起身辭了結香。   徐嗣諄就囑咐結香:「什麼時候二伯母有空了,你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到時候再來拜訪。」   「相公,等您休沐的時候我們再來好了!」沒等結香應喏,姜氏已溫溫和和地笑道,「我看二伯母這架勢,只怕一時半會也沒有空。」   「四少nǎinǎi猜得可真準。」結香不禁由衷地道,「這算經,有好大一本呢!」   「那我們就休沐的時候來好了。」徐嗣諄從善如流,和姜氏說說笑笑回了屋。   二夫人出來用晚膳的時候,結香把徐嗣諄和姜氏來意說了。   「把那『流水車』拿出來放到宴息室吧!」二夫人道,「如果他們再來,你拿給他們看就是了。」說完,沉思片刻,又道,「這個姜氏,還不錯。知道勸諄哥兒讀書。不過……」二夫人說到這裡,語氣一頓,指了桌子上的一碗山菌湯,「這個不錯,明天讓再做一碗。」淡淡地轉移了話題。   徐嗣諄休沐的時候,他們卻沒來成——年前將近,家裡的事很多,項氏又懷了身孕,十一娘讓姜氏在一旁學著怎樣處理家務事。姜氏在家裡也學過,但比不上徐家事情繁雜,兩家的規矩又不一樣,姜氏不敢馬虎,打起全身jīng神,回到屋裡有時候還會和袁寶柱家的討論討論,哪裡敢在這個時候去看流水車。   「那我們等爹爹回來了再去。」徐嗣諄安撫姜氏,「爹爹回來了,六弟也跟著回來了,母親定會歇兩天的。你到時候也就得閒了。」   總不能因為婆婆要忙六叔的事,她就在家裡歇著吧?可想到丈夫的好意……   「到時候再說吧!」她委婉地道,「也不知道母親是怎樣打算的。」   徐嗣諄點頭,覺得妻子的話有道理。   臘八粥那天,徐令宜和謹哥兒趕了回來。   「保定好不好玩?」十一娘摟著好像長高了些的兒子,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兩口,這才覺得心裡舒暢了起來。   謹哥兒嘿嘿地笑。   徐令宜就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快回屋去洗漱,我們去祖母那裡喝臘八粥。」   謹哥兒笑嘻嘻由一大群丫鬟、媳婦子擁簇擁著回了屋。   徐令宜張開手臂就把十一娘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在她的臉上狠狠地親了兩口。   「哎呀!」十一娘眼角瞥過屋裡服侍的丫鬟,「發什麼瘋呢!」   丫鬟們都有眼sè地抿嘴笑著退了下去。   「你稀罕他,我稀罕你唄!」徐令宜並不鬆手,笑著又在她面頰親了兩口。   十一娘臉色微紅。   「侯爺還是不快去梳洗!」她掙扎著,「娘天天盼著您回來,此刻只怕得了信。你要是再不去,說不定脂紅就要過來催了。」   徐令宜定著她的眼睛:「你幫我洗。」醇厚的聲音低了幾分,就有了些許曖昧的味道。   十一娘側過臉去,輕輕地「嗯」了一聲,面如霞飛。   徐令宜低聲地笑,橫抱著她進了淨房。   太夫人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兒子來給她問安,不由急了起來:「怎麼還沒有來?」起身要下炕去瞧瞧。   「看您急的。」杜媽媽笑著上前攙了太夫人,「侯爺剛進mén,怎麼也要梳洗一番吧?何況脂紅已經去催了,您就耐心的等會吧!」心裡也嘀咕著怎麼去了這麼久。   太夫人只好又重新坐下,心裡又空dàngdàng的,反覆地問yù版:「臘八粥都準備好了嗎?」   「您放心!」yù版忙笑道,「xiǎo廚房裡一直溫著。侯爺一來,就可以吃了。」   「大冬天的,又是從外面趕回來,」太夫人嘟呶道,「溫的不好,要熱一點的好。」   「我這就去吩咐廚房一聲。」yù版應著,轉身就往外走。   帘子卻突然被撩開,一個紅sè身影闖了進來。   「祖母,祖母,我回來了!」   清脆宏亮的聲音,蹬蹬蹬的腳步聲,jīng神十足,除了謹哥兒還有誰! 第六百六十八章媳婦(下)   「太夫人滿心歡喜,張開手臂就把謹哥兒摟在了懷裡:「我的乖乖,祖母可把你給盼回來了!保定好玩嗎?你爹呢?」一面說,一面抬頭朝mén口張望。   只見帘子一動,徐令宜和十一娘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徐令宜身姿挺拔,面帶笑容,顯得jīng神煥發。   十一娘穿著件粉sè素麵妝huā褙子,神色嬌柔,像株海棠似的,慵懶,嫵媚。與平常大不相同。   太夫人微微一愣,覺得有什麼掠過心頭,可她的心裡全是走在前頭的徐令宜,很快就把這一點點的異樣拋在了腦後。   「怎麼這個時候才來?」,太夫人嗔怪著,目光頭到腳地把兒子打量了個遍,覺得兒子比走的時候氣sè還好,暗暗頜首,笑道,「路上可還太平?用了午膳沒有?」,心裡這才落了定。   「一路都歇在驛站。一切都挺好的。讓娘掛念了。」徐令宜給太夫行了大禮,「還沒有用午膳呢!回來梳洗了一番就過來了,正準備到娘這裡來蹭頓飯呢!」   既然知道我掛念,那以後就別出去了。   話到了嘴邊,看到兒子眉宇間透透露著的飛揚,想到十一娘關於徐令宜這兩年都待在家裡的話,太夫人話忍了下來。即旋想到兒子還沒有吃飯,忙高聲叫了yù版:「還不把臘八粥端上來。」然後笑道,「可巧今天是臘八,先用臘八粥,討個吉利,再用午膳。」說著,想到懷裡的寶貝孫子也還餓著,起身牽了謹哥兒的手:「走,我們去吃粥去。」   「吃臘八粥了!」謹哥兒雀躍地和太夫人往東次間的宴息室去,嘴裡不住地道,「祖母,您這些日子在家都幹了些什麼?我可想您了。我在容的時候,吃驢ròu了。嗯給您也帶點。可爹說」太遠了」帶回來都壞了。我就給您買了把木梳子。」說著」停下腳步,有點不好意思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大紅的荷包遞給太夫人,「那梳子做工一般,不過我看寓意好,就買了……」,「哎喲喲!」,太夫人很意外,「我們謹哥兒還給我帶了東西……」有難掩的激動,「我看看,我看看」停在東稍間的mén口就打開了荷包那是的確是把很普通的梳子,黃楊木,梳背上雕著對壽桃。和家裡xiǎo丫鬟們用的差不多。   「好看,好看!」太夫人摸著梳子上的那對壽桃,贊不絕。」「這寓意的確是好。」   謹哥兒鬆了口氣,解釋道:「我們只在容城吃了頓就走了。其他地方的東西就更不好了。等下次我再出去,一定給您買個好一點的東西回來。」   「好,好,好。」太夫人喜笑顏開,和謹哥兒進東次間,「,你不在家,詵哥兒每次來都怏怏的」祖母這裡冷冷清清的……」   謹哥兒同情地道:「他定是因為不能出去。」接著聲音又變得歡快起來,「不過,我也給他帶東西了。是一把馬鞭。yù杆兒」烏金做的鞭,可漂亮了。我也有一個。是原來跟父親牽馬的一個人送的。他知道父親在霸州,騎了兩天的馬趕過去的。你知道不知道平順?這個人就在平順做典史,是個從九品的官。您知不知道典目是做什麼的?就是專抓盜賊的。我們吃飯的時候,他就站在一旁執壺。我們走的時候,他還偷偷地塞了我兩個好大的金元寶……」   兩人說著話,坐到了東次間的胡床上。   「真的!」太夫人給孫子湊趣,語帶驚喜地道,「那我們謹哥兒這次出去」豈不帶認識了很多的人!」   「是啊!」出去了一趟,見到了那麼多稀奇的人和事,謹哥兒正想和人分享,太夫人的話如果正撓到他的痒痒處,扳著指頭數著,他滔滔不絕地道,「我還認識了清苑的一個縣丞,定興的一個同知,薊州總兵……」,」   不緊不慢地跟在兩人身後的徐令宜突然微微俯身,在十一娘耳邊低聲道:「我也給你帶了東西!」   兩人從見面到現在,可沒說上句正經話……   十一娘掩袖笑著橫了他一眼。   卻不像從前,只紅了臉不說話。   徐令宜看著只覺得心動,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手。   外面傳來一陣聲響,夾著丫鬟低低的喊聲:「七少爺,您慢點,您慢點……」   夫妻兩人不由相視一笑,鬆開了手。   詵哥兒興衝衝地跑了進來:「六哥,你回來了!」   「七弟!」謹哥兒跑過來。   兩個xiǎo傢伙就抱到了一起。   「保定好玩嗎?」詵哥兒迫不及待的地道,「你都去了哪些地方9」   「去了好多地方!」謹哥兒〖興〗奮地道,「定興、霸州、涿州……,……」,」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徐嗣諄和姜氏過來了。   「爹爹,您回來了!」他恭敬地給徐令宜行禮,笑著摸了摸謹哥兒的頭。   姜氏則彎了腰,笑盈盈地問他:「叔叔去了很多地方吧?快講給我們聽聽。」把個謹哥兒同得眉眼兒彎彎,跟他們講著一路的所見所聞。   不一會,徐令寬、五夫人、徐嗣誡、項氏等人都到,大家圍坐在那裡聽謹哥兒說話。   謹哥兒眉飛sè舞,別提多高興了,要不是yù版端了粥進來,這話還不能斷。   下午」謹哥兒拉了詵哥兒回自己的屋,把他給詵哥兒買的禮物送給詵哥兒,又把他一路上買的什麼挖耳勺、面人、會打拳的xiǎo銅人、能倒出兩種的鴛鴦酒壺……拖出來給詵哥兒看,講什麼東西是什麼時候買的,怎麼買的。聽得詵哥兒兩眼發光,謹哥兒得意的很,和詵哥兒一起去給諸人送禮物。   徐令宜望著兩個xiǎo傢伙蹦蹦跳跳出了mén,笑著問正在給他收拾衣裳的十一娘:「你怎麼不問我給你買了什麼東西?」,「我不正等著侯爺開口嗎?」十一娘笑道,「哪有自己討東西的?」   從前他也給她買過xiǎo東西,她只是淺笑著道謝,卻不像這一次,很隨意,卻透著幾分親切。   徐令宜拽了她的手:「你跟我來!」去書房。   一個紅漆鋥亮的雕紅漆箱籠放在牆角」看得出來,是這次出去新添的。   他開了箱籠,裡面竟然裝著很多畫軸。   徐令宜把畫軸抱放在地上。   「這是我這次出去畫的。」他把畫一幅幅的打開,「你看,這是我在房山驛站的時候畫的。」他指了第一幅,「這就是房山縣的大街了,這邊是縣衙,縣衙後面有個醫鋪,醫鋪旁邊是家客棧,也賣吃的。我們就是在這家客棧吃的呃……房山很xiǎo,沒什麼看頭……這是霸州……,東街巷全是賣吃的,最有名的是萬家瓠羹」我和謹哥兒特意去吃了」感覺也就那樣……這是麥家巷,裡面全是些買繡作、珠翠頭面、幞頭帽子的的,我看著也很平常。」,他說著,笑著從箱籠裡拿出一幅繡品,「你看看……」   十一娘緩緩地打開了繡軸。   「我在一家繡鋪裡看見的。」徐令宜笑道,「和你平時繡的東西不一樣吧?聽說這是大粱那一帶的繡法。也不是用的普通的繡huā針」,」他從箱籠裡拿出一個xiǎoxiǎo的匣子,裡面並排著幾根繡huā針,「,你看,這繡huā針有你三根粗,線從這裡面穿進去,繡的時候扎進去就提起來,把線頭留在繡品上,然後用剪刀剪整齊了,就成了。」   他比劃著,表情很認真。   十一娘眼前一片模糊,他的影子如水中huā、鏡中的月。   她輕輕地放下繡品,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   「我很喜唉……侯爺買給我的東西,我都很喜唉……」,她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風景,此刻突然覺得,能在這個xiǎoxiǎo的院落裡,看看這些風景畫」也一樣的很有意思。   「很喜歡!」十一娘把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閉上眼睛,沉重有力的心跳聲如鼓,咚咚咚地傳到她的耳朵裡,「很喜歡!」,徐令宜有點發愣。   這並不是他給她的禮物。   他給她的禮物是赤金鑲了碧璽石的項圈。   準備晚上的時候拿出來。   戴著她如羊脂yù般白皙細膩的脖子上……那種風情可想而知……,第一天在房縣的驛站,不想見縣裡的那些官吏,早早就歇下。燈光下,看見謹哥兒睡著了的臉,他突然非常的想念她。   要是她在身邊就好了……」,……   想到她喜歡看《大周九域志》,就起身畫了這幅畫。   後來」在路程松又歇得早時,他就會畫幾筆。   沒想到她竟然會這樣喜歡。   徐令宜的嘴角翹成了一個愉悅的弧度。   和自己的好運做對,可不他的xìng格!   他狠狠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我還有一樣東西給你!」   「是什麼?」十一娘看著徐令宜從箱籠裡拿了個雕紅漆的匣子,然後興致勃勃地和他在羅漢床上並肩坐了。   徐令宜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把匣子遞給她:「打開看看!」,十一娘狐疑地打開了匣子。   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她從來沒有見過。   「這是……」她困惑地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湊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沒見吃過豬ròu還見過豬跑。   燙手山芋般,十一娘把東西丟在了羅漢床上。   「侯爺從什麼地方nòng來的這種集西……」,臉紅得能滴得出血來。   「別人送的!」徐令宜咬著她的耳朵,「我覺得還不鋒……,我們不如試試!」   「你這傢伙!」十一娘嬌嗔著站了起來,「剛覺得你還不錯,你就…………」,一句話沒說話,自己倒先笑起來。!~! 第六百六十九章凝視(上)   第六百六十九章凝視(上)   本只是想逗逗十一娘,她爽快的一笑,倒讓徐令宜覺得自己有點xiǎo家子起來。   「不過是讓你看看眼界罷了。」他笑著拉了十一娘的手,「這些日子我不在家,家裡可有什麼事?」   十一娘望著他直笑。   徐令宜行事如帶兵,雖然常有詭譎之舉如異峰突起,卻到底坦dàng磊落有分寸。   她順著他的意思坐到了他身邊。   「家裡tǐng好的。沒什麼事。我也只是忙著準備年關的事。」十一娘的語氣不覺變得很柔軟,「叫了姜氏過來幫忙,姜氏聰明伶俐,心算珠算都很快,看得出來,在家裡學過這些,上手很快,我輕鬆了不少。」   徐令宜捏了她的手,低聲道:「我也知道你這幾年裡裡外外的,不輕鬆。不過,他們剛成親,明年這個時候,說不定我們家又要辦喜事了。有些事,你還是多擔著點。等過幾年,家裡的事再jiāo給姜氏也不遲。她畢竟剛進mén,有些事,還要看看再說。」   十一娘有十一娘打算。   就算姜氏再不好,難道這家裡的事自己還能永遠這樣抓住不放手不成。   如果姜氏是個孝順的,自然知道恪守本份。如果姜氏有心,就算她不放手,姜氏也會想辦法跟她爭。還不如早點把姜氏放在身邊看看,她也能未雨綢繆。說不定,她拿出些氣度來,兩人反而能融洽相處!   有些事,總要有人先行一步。   「我瞧著這樣tǐng好的。」十一娘拒絕了徐令宜的好意,「跟在我身邊慢慢地學,等接手的時候,也不至於慌手慌腳的。」然後轉移了話題,「聽謹哥兒的口氣,侯爺這次見了不少人。鄉他遇故知,很高興吧?」   徐令宜見她不接話,知道她主意已定。   十一娘一向與人為善,可又不是一味的只知道忍讓,到了緊急的時候,也有自己的主意。   這樣一想,更覺得眼前這個人好。   他不忍拔了她的話,順著她的意思和她說起這一路的見聞來:「也不是有意要見的。因是帶著謹哥兒,吃穿用度都不能馬虎。大家聽說我要去保定,趕過來聚一聚而已。我心裡有顧忌,這些年了,知道的,都看在眼裡,不會來。不知道的,趕了過來,我閒著無事就見見。」他說著,笑容更深了,「到是謹哥兒,玩得了個痛快……」   既然是故jiāo,自然知道他。如果不知道他,就是好友也會漸漸淡了。何況還有個「閒著無事」的大帽子在前面。   十一娘放下心來,聽他說著兒子的窘事。   姜氏望著拿了謹哥兒送的草藤編的幞頭在落地穿衣鏡試戴的徐嗣諄,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六叔怎麼想到送你一頂帽子?不能過,我瞧著您戴著還真不錯。」   徐嗣諄把帽子jiāo給一旁服shì的寶珠,笑道:「六弟一向喜歡奇思妙想的。你還沒有看見她送給五叔的,竟然是個美人畫的鼻煙壺。」   姜氏再也忍不住笑起來。   徐嗣諄看著心中一動,拉了她的手:「要不,我們也去二伯母那裡去吧?」   剛才兩人留謹哥兒和詵哥兒在這裡玩,謹哥兒說還要給二夫人送東西,起身告辭了。   「你不是想看『流水車』的嗎?」他笑道,「這個時候不是正好嗎?到時候我們一起和謹哥兒去祖母那裡。既不耽擱你幫母親管事,也不會耽擱去祖母那裡吃晚飯。」   姜氏曾聽父親說過「木流牛馬」的故事。據說自諸葛亮之後就失傳了。聽著『流水車』這名字與「木流牛馬」有些類似,就特別想看看。聽徐嗣諄這麼一說,自然有些心動。   「那我們要不要也帶點東西去。」她遲疑道,「六叔是去送東西的,我們空著手,會興地有點失禮?」   「前兩天宮裡不是賞了兩匣子點心嗎?」徐嗣諄笑道,「要不,我們就帶這個去。其他的,二伯母估計也不稀罕。」   「好啊!」送吃食,更顯親切。姜氏笑著,吩咐寶珠去把那兩匣子點心帶上,和徐嗣諄去了二夫子那裡。   謹哥兒和詵哥兒還沒有走。   一個皺著眉頭,愁眉不展地立在二夫人面前,一個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好奇地望著謹哥兒和二夫人。   「你們來了!」看見徐嗣諄和姜氏,二夫人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微笑著請他們坐下,並沒有讓謹哥兒也一旁坐下。   徐嗣諄和姜氏都有些奇怪,送了禮,和謹哥兒、詵哥兒見了禮,大家說了幾句家常,道明了來意。   「東西放在宴息室。」二夫人吩咐結香,「你領四少爺和四少nǎinǎi過去看看吧!」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謹哥兒的身上。   謹哥兒的撇了撇嘴,顯得很無奈的樣子。詵哥兒則豎了耳朵,一副側耳聆聽的樣子。   夫妻不由jiāo換了一個目光,隨著結香去了廳堂旁的宴息室,進mén就看見了那個擺在多寶閣上面的馬車。   「原來是這個樣子啊!」姜氏快步上前打量。   廳堂那邊隱隱傳來二夫人和謹哥兒的對話。   「……白虎有哪幾宿?」   「西邊啊!」謹哥兒有些猶豫地道,「奎宿、胃宿、參宿,畢宿……婁宿……昂宿……還有一個……觜宿!」 第六百七十章凝視(中)   徐家並不缺美nv。   二夫人,五夫人,甚至是姜氏、方氏,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謹哥兒卻獨獨說五姨娘漂亮,這是不是「血濃於水」的緣故呢?   十一娘笑著把謹哥兒摟在了懷裡,初三一大早,就給他換了件大紅紵絲袍子,和徐令宜起來,帶著徐嗣諄夫妻、徐嗣誡、項氏等人一起去了弓弦胡同。   mén口貼著大紅的對子,屋簷下掛著大紅的燈籠,就是牆角一株老梅樹,也在樹杆上系了根大紅sè的繩子。   大家見過禮,孩了喊得喊舅舅,喊得喊姑父。大人們笑盈盈地應著,派紅包,xiǎo孩子笑眯眯地接著紅包,一派嗔闃。只有徐嗣諄,連連擺手:「不用給我。我現在成了親,已經是大人了。應該我給弟弟妹妹們紅包才是。」說著,讓姜氏給英娘幾個派紅包。   穿著大紅sè遍地金通袖襖的羅大nǎinǎi不僅笑著給徐嗣諄塞了一個紅包,還給項氏塞了一個紅包:「到了舅舅家裡,都是孩子。」   羅四nǎinǎi則攔了姜氏:「你這是做什麼?快收好了。你可是第一年到我們家過年呢!」說著,把她準備給姜氏的紅包拿了出來。   接道理,新媳fù進mén的第一年都要去給親戚拜年,親戚們則要給新人紅包。   姜氏見兩位舅母態度堅決,不想掃興,笑著道謝,接了紅包。   十二娘一家和五娘一家前後腳進了mén。   大家互相拜年」說說笑笑,好不熱鬧。只到院子裡刮過一陣刺骨的冷風,眾人這才去了廳堂。   六姨娘和五姨娘正指揮xiǎo丫鬟擺放點心。   六姨娘穿了件玫瑰紅十樣錦的妝huā褙子,神採奕奕。五姨娘穿了件淡綠sè素麵妝huā褙子,襯著一張臉雪白,頭髮烏黑,眉眼溫婉,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的樣子,哪裡像有十一娘這麼大nv兒的人。   謹哥兒立刻衝了過去:「,外祖母,外祖母!」   歡快的笑容從五姨娘的眼底一直溢到了眼角眉梢。   「六少爺!」她愛憐地摟了謹哥兒:「今天颳起了北風。你冷不冷?」說著,mō了mō他的手。   「不冷,不冷。」溫柔似水的聲音,讓謹哥兒說話都比平時低了幾分,「,您看,我穿了皮襖。」,他把衣襟翻起來給五姨娘看,「是灰鼠皮的。」   五姨娘忙拽住了他的衣襟不讓翻:「xiǎo心著了涼。」   謹哥兒聽話地放了手,連連點頭。   五姨娘笑容一斂,起身來給徐令宜行了個福禮:「侯爺!」,目光卻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十一姑nǎinǎi。」,「姨娘!」十一娘笑著給她行了禮。   徐令宜側身避開,算是還了五姨娘的禮:「有些日子沒有見了,您還好吧!」,「託侯爺的福。」五姨娘恭敬地道,「一切都好!」   徐嗣諄幾個看了上前給五姨娘拜年。五姨娘給他們派紅包。王澤和十二娘、孩子則上前和六姨娘見了禮,六姨娘也為晚輩們準備了紅包五娘望著羅振聲,臉色有些不好。   羅振聲不敢和她對視,忙低下了頭。   五娘一回到燕京就狠狠地羅振聲給責斥了一番:「你不是管理家裡的庶務嗎?怎麼六姨娘都來了,卻把三姨娘留在了家裡。」   今非昔比,三姨娘不能比五姨娘,難道也比不過那個沒有生兒子的六姨娘?   「是三姨娘自己要留下來照顧父親的。」羅振聲喃喃地解釋,五娘卻一句也不相信」劈頭蓋臉地訓著羅振聲」「你在餘杭到底都在幹什麼?我上次好不容易跟大哥說好了讓你跟著你姐夫去任上做個錢糧師爺,可你到好,竟然不去?我想,羅家家大業大的,三姨娘又在府裡,你如果能在羅家有個一席之地也行。可不曾想」你竟然一點本事也沒有……」   羅振聲是想去的。   可羅四nǎi媽不想讓丈夫去。   家裡又不走過不出日子,何必跟到那麼偏僻的地方靠著姐夫過日子!   見丈夫被罵,羅四nǎinǎi就在一旁勸了一句,反被五娘嗆了好幾句。   看到眼前的情景,五姑nǎinǎi只怕又想起了三姨娘吧?   羅四nǎinǎi思付著,只當沒有看見,笑盈盈地挽了項氏的胳膊:「,快要生了吧?怎麼?還好嗎?」,「母親專派了有經驗的媽媽照顧我。」項氏對這個爽快的四舅母印象很好,她自我調侃道,「我每天吃睡,睡了吃」臉都成了大餅了。」   羅四nǎinǎi笑了起:「等生了就好了。」   羅大nǎinǎi看著大家都不分男nv地站在廳堂,忙招呼大家坐下。   男的在廳堂,nv的帶著孩子去了東梢間的宴息室。男人們議著朝政,nv人們說家長裡短,孩子們則笑嘻嘻地玩在一起,氣氛十分熱鬧。   六姨娘看著只覺得滿心歡喜」和丫鬟們一起在屋裡服舒服著茶水。五姨娘卻趁大家沒有注意的時候悄悄回了自己的屋。一開始大家還以為她去幹什麼,沒太在*。好半天沒有出現,謹哥兒左顧右盼的……噫……道:……外祖母呢?她怎麼不見了?」   十一娘早就發現了,她沒有做聲。   讓五姨娘這樣應酬他們,五姨娘應該也很不習慣吧!   「外祖母累了,回屋歇了。」她笑著,「你和哥哥們玩去吧!」   謹哥兒「哦」了一聲,乖乖跑去了徐嗣誡那裡。   說話的時候,十一娘一直注意著羅振鴻。   謹哥兒找五姨娘的時候,他抬了頭四處張望,好像在找五姨娘。   可當他聽說五姨娘累了回屋歇下,他神色一松,繼續笑著和身邊的羅家庚說著話。   用午膳的時候,羅大nǎinǎi熱情地敬著大家的酒,五娘不知道為什麼跳了出來,拉著羅大nǎinǎi一杯又一杯的,散席的時候,羅大nǎinǎi已不勝酒力,走路步子都有些不穩起來。在堂屋陪著徐令宜、王澤喝酒的羅振鴻和羅家庥聽到動靜忙跑了進來,一個扶羅大nǎinǎi,一個吩咐丫鬟快去煨盅濃濃的茶進來,到是羅家庚和羅家康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十一娘看著嘆了口氣。趁著謹哥兒午休的時候去了五姨娘那裡。   mén是虛掩著的,一堆就開。   「姨娘知道我要來?」她笑著端過五姨娘手中的熱茶。   五姨娘只是望著她笑,目光柔柔的。   十一娘想了想,婉轉地把羅振鴻扶羅大nǎinǎi的事告訴了五姨娘。   「七少爺是大nǎinǎi帶大的,待他視如己出。他視長嫂如嫡母,這也是應該。」五姨娘朝著她輕輕擺手,示意她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他在我眼前,〖我〗日日夜夜都能看到他,這就已經足夠了。」,說著,望她的目光更柔和了,「,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你大可不必。大nǎinǎi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會怠慢我的。」說完,長長地嘆了口氣,感慨道,「我真沒有想到,太夫人會當著那麼多的人的面和我拉家常,過年的時候派杜媽媽送了那麼多的衣料和yào材來。」她望著十一娘的目光漸漸變得鄭重起來,「太夫人這樣臺舉你,你以後要好好地孝順太夫人、服shì侯爺才是。」   相由心生。是不是因為她總是想著別人的好,待善身邊的人,所以才能人到中年反而比年輕的時候更漂亮呢?   十一娘望著她淡泊而秀逸的面孔,忙道:「您放心,我會好好孝敬太夫人、服shì侯爺的。」   那天的事,她也沒有想到。   太夫人不僅親切地和五姨娘打招呼,還一直主動和五姨娘說著家常。別說她了」就是羅大nǎinǎi和羅四nǎinǎi當時也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過年的時候她來送年節禮的時候」明顯地感覺弓弦胡同的那些fù僕對五姨娘都隱隱有了幾份恭敬。   五姨娘就問起她和徐令宜的事來:「……從前是顧忌著四少爺,現在四少爺成家立業了。你還是給謹哥兒添個弟弟吧?家裡孩子多了才熱鬧!」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有。」十一娘苦笑,「也找太醫看了,都說沒什麼。也想過用yào」可侯爺說,是yào三分毒,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不讓找太醫看。」   既然是侯爺的意思,五姨娘不好多說什麼。   她幫十一娘捋了捋沒並沒有luàn發的青絲,輕輕地道:「大少爺和周家xiǎo姐的婚期定在三月。大少nǎinǎi說」過了正月十五我們就啟程回餘杭。」她認真的望著十一娘,好像這樣,就能把她印在心上似的,「你以後可要好好地照顧自己……這次來燕京,我看著你好好的,我已經很滿意了……」眼角就紅了起來,「你不用擔心我,也不用擔心七少茶……」   這麼快就要回去了嗎?   十一娘不由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胳膊。   這次見面,她們用了十年的等候。下一次見面,又需要多少年呢?   ……   送走了五姨娘」豐一娘忙起來。   先是姜氏有了身孕,然後是項氏於二月四日生下了一個nv兒。   真是應了再輩親那句話。   徐令宜對這個長孫nv的到來十分的喜歡,在書房裡寫了不二十幾個名字給十一娘看:「你覺得哪個好?」   十一娘一看,全是什麼賢、淑、靜、寧之類的名字,沒有一點技術含量。   她想到那個粉妝yù琢般的xiǎo寶寶,笑道:「我看,叫瑩瑩好了!良珠度寸,雖有白仞之水,不能掩其瑩。」   「這個名字好!」徐令宜點頭,「就叫瑩瑩好了!」話音未落,眼神已是一黯。   他一直想要個nv兒。   十一娘知道他的心意,上前握了他的手。 第六百七十一章凝視(下)   或者是這個孩子來得不容易,瑩瑩的滿月禮不僅辦得熱鬧,徐嗣諭還風塵僕僕地從樂安趕了回來。   抱著糯米糰子似的nv兒,他眼角微溼。   「很漂亮吧!」十一娘走過去,輕輕地摸了摸孩子烏黑的頭髮,「也很乖。吃飽了就睡,餓了、要拉了就會xiǎo聲地吭吭。二嫂說,像你xiǎo時候。」   徐嗣諄咧了嘴笑,把睡著了的孩子xiǎo心翼翼地jiāo給了rǔ娘。   「那我xiǎo時候呢?」謹哥兒扯著十一娘的衣袖。   「你xiǎo時候,一不如意就大聲地哭。」十一娘攬了兒子的肩膀,「把我們哭得頭都疼了。不知道有多頑皮。」   謹哥兒鳳目瞪得大大的:「不會吧?」他問徐嗣諄,「二哥,我xiǎo時候你一定見過。我乖不乖?」   「很乖!」徐嗣諭大笑。望著齊十一娘耳朵的謹哥兒:「六弟已經長這麼高了,我卻還是一無所成!」很是感慨的樣子。   「出了什麼事嗎?」徐嗣諭很少說這樣的話,十一娘不免有些擔心。   「沒有!」徐嗣諄笑道,「我挺好的!」不由摸了摸頭,「就是覺得……現在都做父親了,明年的鄉試要好好考才是。」像朋友一樣,很自然地和十一娘說著他的心裡話。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十一娘笑道,「這可不是論誰的力氣大的事。」   項氏親自端了茶進來。   徐嗣諄親手奉給十一娘。   「讓xiǎo丫鬟做就行了。」十一娘接過茶,吩咐項氏,「你這才剛滿月呢!」   項氏眼角梢眉全是做母親的喜悅:「躺了一個月,人都要生苔蘚了!」   公公和婆婆為她的長nv取了名字,她心裡很感激。轉身端了碟點心進來:「我讓廚房現做的綠豆糕和蓮子糕。母親和六叔嘗嘗這味道怎樣?」   綠豆糕是謹哥兒最喜歡吃的,十一娘則比較喜歡吃蓮子糕。   「嗯!好吃。」謹哥兒嘗了一口,「裡面好像加的是冰糖。」   「六叔真是厲害。」項氏笑著點頭,「霜糖容易上火,我特意用了冰糖。」   謹哥兒對項氏的創意顯然很讚賞,連吃了兩塊。   徐嗣諭望著謹哥兒呵呵地笑,眼底都是笑意。   「我把我覺得寫得好的文章都謄了一份給嶽父看。」他和十一娘說著話,「嶽父覺得平穩有餘而犀利不足。讓我去他任上看一看。我和姜先生商量過,決定這次回燕京xiǎo住幾日就直下湖廣,秋天再回樂安。」   三年前,項大人升了湖廣布政使。   應試的重頭戲策論,是要聯繫四書五經的內容談對國家大事的看法。與其在家裡畢mén造車,不如到處走走看看。   十一娘微微點頭。   謹哥兒在一旁道:「二哥要去湖廣嗎?我過幾天要跟著爹爹去大同。」   徐嗣諭有些意外。   十一娘笑道:「年前你父親去了一趟保定府。回來後突然在家裡待不住了。過完年說等瑩瑩的滿月禮後想去趟大同。現在你回來了,你父親一時半會肯定不會走的。」   「父親這些年都在家裡,出去走走也好。」徐嗣諭恍然,笑著對謹哥兒道,「你陪在父親的身邊,要照顧好父親的身體。多看看,待你長大了,就知道這樣的機會有多難得了。」   機會有多難得他不知道,但照顧父親卻是知道的。   謹哥兒笑道:「我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候,還幫父親打洗腳水、牽馬呢?」很自豪的樣子。可話音一落,不由冒了頭冷汗。   這可是父親jiāo待又jiāo待的不讓母親知道的。   「娘,」他忙向十一娘解釋,「爹爹是讓我學著怎樣服侍人……」這話也不對,又道,「父親的意思,是大丈夫能伸能屈,做個xiǎo廝,也要做最好的xiǎo廝,做讓人離不開的xiǎo廝……」這話好像也不對,「娘,是我自己覺得還挺好玩的……」   「好了,好了!」十一娘看著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又好笑又好氣,「我知道你爹爹這是在磨你的xìng子呢……」   「對,對,對。」謹哥兒忙道,「爹爹就是這個意思。他說,我要是能做xiǎo事,也就能做大事。」   徐嗣諭看著十一娘笑盈盈的樣子,私下裡吩咐項氏:「你要好好照顧瑩瑩。要是有什麼事拿不定主意,就去請教母親。母親敦厚寬和,胸襟開闊,你看大姑nǎinǎi,再看五弟……nv子最要不得的就是xiǎo家子氣。」   項氏連連點頭。   徐嗣諭花了兩個天的時間去拜訪長輩。   方冀聞訊而來:「你回燕京也不來看我!」   他如今在都察院任御史。   「你不是怕連累你嗎?」徐嗣諭打趣道。   方冀不由訕訕然。   他先些日子把中山侯給參了,中山侯因此被革去兩年的奉祿,他也算是一戰成名了。   「和你開玩笑的了!」徐嗣諭握拳輕輕地打在他的肩膀上,「我正準備去看你呢!」說著,拉他進了書房,「我過兩天準備去湖廣……」把他的打算告訴了方冀。   「你早就該出去走走了。」方冀很贊同,「我還有幾個同科在那裡任縣令。你也可以去看看。」他是個說幹就幹的人,立刻讓徐嗣諭叫xiǎo丫鬟進來磨墨,「我這就給你寫幾封信,你到時候也好上mén拜訪。」   接待布政使的nv婿和接待同科的朋友又不一樣。   徐嗣諭大喜。   接下來的幾天和方冀同出同進,見了一些燕京的文壇名宿,也見了一些經史大家,收穫頗豐,直到四月給太夫人慶了壽辰才動身去了湖廣。   徐令宜隨後也帶謹哥兒去了大同。   十一娘突然閒下來。   徐嗣誡不去上課的日子都陪著她。   「……這金成sè本來就好,只要稍加打磨,就能熠熠生輝,加寶石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十一娘請了工匠翻修自己的首飾,徐嗣誡給她出主意,「我看,不如打成箔金,做成牡丹花的樣子,只戴一朵,足以耀人眼目。」針線上的人來做秋衣,「先去東大街看看那些賣蘇樣的鋪子。宮裡還穿著月華裙,外面的人都開始穿三寸的窄邊襴裙。」又告訴xiǎo丫鬟茉莉球掛在羅帳裡,「比yù蘭花的味道淡雅,比梔子花的味道雋永。」   十一娘覺得自己像養了解個閨nv似伯。   「你的功課怎樣?」   徐嗣誡翹了嘴角微笑:「常先生說,讓我明年下場試試。」   也就是說,學得還不錯了!   十一娘替他高興,親自動手給他做考簾。   姜氏看在眼裡,提醒徐嗣諄:「父親和六弟都不在家,你有空也多去母親那裡坐坐。」   徐嗣諄這兩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常常不見人影。   「母親那邊不是有五弟陪著嗎?」他笑道,「我們兄弟裡面,只有五弟能和母親談那些首飾衣裳。我們都chā不上話啊!」有些為難的樣子。   姜氏不由微微蹙眉。想了想,又道:「父親那邊,你可寫信去了?我聽二嫂說,二伯給二嫂寫了封信,讓二嫂想給父親和六弟各做一對máo皮護膝。說父親可能會從大同直接去宣同,要到冬天才回來。」   徐嗣諄有些驚訝:「我給父親寫信了。可父親信上只說一切安好,其他的,什麼也沒有說。」遲疑道,「你會不會聽錯了?你秋天就要生了,父親怎麼可能冬天才回來?如果父親冬天才回來,母親應該早就得了信才是。我今天早上去給母親問安的時候都母親說起父親的歸程,母親可是什麼也沒有說!」   就是母親都不知道二伯卻知道才讓她擔心。   「相公還是再給父親寫封信吧。」姜氏道,「問問父親這些日子的飲食起居也好啊!」然後問起他這些日子在幹什麼,「……父親不在家,馬上要過端午了,又是母親的生辰。雖然有祖母在不能怎樣cào辦,可我們做子nv的,也要花些心思才好!」   「這件事你就別管了。」徐嗣諄笑道,「我自有打算!」說著,去摸了摸姜氏的肚子,「我們的兒子頑皮不頑此?」眉眼間全是愉悅和關心。   姜氏一時語凝。   待徐嗣諄去了雙芙院後立刻吩咐袁寶柱家的:「你把我陪嫁的那幾張狐皮找出來。我來給公公和六叔做頂皮帽子。」   「四少nǎinǎi,」袁寶柱家的不禁猶豫,「燕京天氣冷,沒有皮襖是不成的。那幾張狐皮潔白如雪,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品相。你是嫡房嫡孫,沒有幾件壓箱底的東西怎麼能成?與其動那幾張狐皮,還不如悄悄到外面去買幾張好皮子來。這裡是燕京,我們願意花銀子,還怕買不到好東西。」   姜氏想到跟著十一娘在花廳處置家務事的時候,管廚房的黎媽媽婉轉地表示這些日子外院的管事採購不得力。婆婆還笑著說,這管事在養外室的事被正房發現了,家裡正著著火,這些日子採購上的事自然有些督管不力。當時那些常在內、外院走動的管事媽媽們都大吃一驚,顯得是第一次聽說。   「我婆婆雖然在內宅,外院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別說是內院的事。」她輕輕搖頭,「我有好東西因為是陪嫁就捨不得,到外面去買了東西孝敬公公和叔叔,到底落了下乘,會讓人瞧不起的。這件事就算了,我再想別的法子。」 第六百七十二章微動(上)   袁寶柱家的話有道理。她這才剛進mén,以後要打點的地方多著。用那白狐做帽子送給公公和六叔是很特別,可這樣一來,等到太夫人整壽或是公公婆婆過生辰,自己再拿什麼東西送?   姜氏不由著急起來。偏偏徐嗣諄每次都只是笑著讓她別管這些事。再多的,一句也問不出來了。讓丫鬟悄悄打聽」回說這些日子徐嗣諄不在外院,家裡的事都jiāo給了白總管,白總管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麼。   他到底在幹什麼?   姜氏變得有點焦灼起來。正好端午節要送節禮,她就跟十一娘請纓:「要不,四象胡同那邊我去一趟吧!」   三大人又病了。   十一娘去看了一次就沒再去。   久病床前無孝子。她這樣三天兩頭的就病,大家心裡又都知道不是真病,或聽到只當是沒有聽到,或是去應個景兒。   「你懷著身孕。」十一娘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還是讓你二嫂去吧!」   「不要緊。」姜氏笑道,「我身子骨好著呢!二嫂還要弓弦胡同和四姨娘、五姨娘那起……」,她是想出去透透氣吧!   自姜氏懷了身孕,徐嗣諄就這樣也不讓她做,那也不讓她去。要不是萬三媳婦說這樣不易生養,只怕天天要姜氏躺在床上才甘心。   「那你去吧!」十一娘笑道,「只是要xiǎo心點。可別動了胎氣。」   姜氏她高高興興地應「是」,去了四象胡同。   金氏正在院子裡逗兩個孩子玩,服侍的丫鬟、媳婦、婆子都笑眯眯在一旁服侍著」雖然沒有高聲嬉笑,卻也沒有一絲鬱sè,很顯然,大家對三夫人的病都頗有不以為然。   看見姜氏,金氏忙讓兩個孩子喊嬸嬸,請姜氏去屋裡坐了。   「大嫂正在婆婆屋裡服侍。看這時辰,應該馬上就要出來了。」金氏說著,親自端了杯熱茶給她。   每次有什麼事三夫人在方氏那裡吃了虧,就讓要病著讓方氏侍疾。這是家裡公開的秘密,誰也不會點破。   「那我也去給三嬸嬸問個安吧!」姜氏站起來。   「你有身孕,還是等我婆婆病好了再去吧!」,金氏留她。   雖然是假的,可該做的也應該做。她懷著身孕,是不適宜去看病人的。   姜氏沒有堅持,和金氏說著家常:「我聽相公說,三伯調任五城兵馬司了?已經去上任了嗎?」,「過了端午就上任。」金氏聞言眼睛就笑成了彎月,「在五城兵馬司任城南指揮使。雖然只是個正六品的官員,可好歹主事一方。不比在宮裡,聽上去威風,卻事事要聽人擺布。」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轉念想到姜氏嫡房的嫡媳,笑道,「說起來,我們家相公還是沾了四叔父的光。要不是有這層關係,那麼多人,他的上峰又怎麼會獨獨推薦他去了兵馬司。只是這兩天相公正在辦jiāo割的事」又要答謝同僚,忙得團團轉。嗯著四叔父那邊是自家人,就安排在了最後一——他這兩天就會去那邊給太夫人和四嬸嬸問安。」   姜氏知道金氏說的是客氣話。   雖然徐嗣儉的上峰是看在了徐令宜的面子上,可如果徐嗣儉不會做人,人家也不會這樣給面子。這件事傳到永平侯府的時候,徐令宜都有些驚訝,笑著說了聲「這xiǎo子,還不錯」,的話。   「那也是三伯有才能。」姜氏說著,有人撩簾面入」笑道,「在說誰有才能呢?」,姜氏抬頭,看見一個身長如yù,穿著薑黃sè綾襖,墨綠sè褙子的年輕nv子走了進來。   「大嫂!」她笑著迎上前去見了禮,妯娌三人坐下來說了會話,知道姜氏是來送節禮的,方氏和她去後院清點禮單。   婆婆不是說,這些事隨車的婆子做就行了?   莫非這又是三伯母為了折騰大嫂想出來的法子。   姜氏在心裡思付著,和方氏去了後院。   方氏卻把她拉到了一邊的耳房。   「說吧?你為什麼事找我?」她笑著和姜氏並肩坐到了羅漢床上。   姜氏驚訝地望著方氏。   方氏抿了嘴笑:「你懷著身孕還來給我們家送年節禮,不是有事找我還能是什麼?快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姜氏不由訕訕然地笑。   自那天方氏為徐嗣諄解圍後,她就對方氏心生好感。後來幾次接觸,更覺得方氏是大方爽快的的人,很投她的脾氣,兩人漸漸得近了起來。   她原本只是想出來走走,也好散散心。方氏這樣坦然,她不說,到顯得有些不真誠。   姜氏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委婉地告訴了方氏。   方氏掩袖而笑:「這還不容易。既然四叔連四嬸嬸都不想讓知道,二叔只怕是從其他地方得到的這消息。而且還只是有可能冬天才回來。你用不著這麼著急」不如看看再說。   「是啊!」姜氏眼睛一亮,「我怎麼糊塗了。」她眉目舒展開來,「就算是公公冬天回來,等他們回來了我再送些yào材之類的過去給公公和六叔補補身子也不遲啊!」,她不由拉了方氏的手:「多虧有大嫂指點我。」   「我也只是這麼一說罷了。」說話做事都要把握個度,近之讓人嫌,遠之讓人怨。方氏笑著轉移了話題,「今天的端午想好怎麼過了嗎?」   「聽說想在huā廳擺酒吃一頓。」有些話,也不能再說深了。姜氏笑著和方氏說著家長。   有xiǎo丫鬟進來稟道:「大少nǎinǎi,大少爺說這兩天就回來。讓xiǎo廝給您帶了點東西回來。」   姜氏聽著一愣:「大伯不在家嗎?」   方氏笑道:「你大伯在家裡也沒什麼事,去年天的時候我就把我陪嫁的莊子jiāo給了你大伯打量。你大伯每年出去收四次帳。偶爾南貨北買或是北貨南買,做些xiǎo買賣補貼一下家用。」說的很含蓄」可看方氏用錢的那大方樣,只怕這樣的賣買很有些賺頭。   姜氏笑著,xiǎo廝奉了個紅漆描金的匣子進來。   「大少爺說,這是給您的。老爺、太太和三少爺、三少nǎinǎi等人的隨車一起回來。」   方氏就問那xiǎo廝:「大少爺怎麼沒隨你一起回來?」   xiǎo廝笑道:「大少爺還有兩筆帳沒有收齊。又怕大少nǎinǎi擔心,就讓xiǎo的先回來稟大少nǎinǎi一聲。」   方氏放下心來」賞了那xiǎo廝銀子。抬頭看見姜氏衝著她直笑,臉一紅,解釋道:「你大伯是這樣的xìng子。」   姜氏就望著那匣子笑。   方氏臉上掛不住。   「哎喲!怎比得上四叔每天為四弟妹親手做huā燈。」   姜氏也鬧了個大紅臉。   兩人互相打趣一番,看著時間不早,姜氏起身回了荷huā裡。   徐嗣諄正和王樹在說著什麼,見她進來,丟了一句「買一千匹回來」給王樹,微笑著迎了上前:「坐了大半天馬車,你還好吧?」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   「我挺好的。」姜氏說著,目光落在了手裡拿著團鵝黃sè綃紗的王樹身上:「相公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外院沒什麼事嗎?」   這幾天,徐嗣諄回來的都挺早的。   「哦,外院的事有白總管呢!」,徐嗣諄不以為意地說著,扶她到臨窗的炕上坐了,「我讓王樹買幾匹綃紗。」   「怎麼買那麼多的綃紗啊?」姜氏笑道,「我庫裡還有些。相公要用,我讓袁媽媽全拿出來,你也可以少買幾匹。」   「不用了!」徐嗣諄撓了撓頭,有些為難地道,「我要的綃紗,要輕薄透韌,只有東大街韓記能定製。一般的綃紗都太厚了。」,意思是她庫裡的都不合要求。   「相公要這樣的綃紗做什麼啊?」她有些不解。   「做點東西。」徐嗣諄含含糊糊地道,「對了,大伯父那邊差了人來,說明天給我們送涼扇,你準備些賞錢吧!」   這是姜氏出嫁後的第一個端午節,按風俗,娘家人要送扇子和涼簟。   姜氏笑著應了,轉移叫了王樹來:「四少爺要訂綃紗做什麼?」   王樹笑著不說:「……到時候少nǎinǎi就知道。」   姜氏眉角微挑:「是不是做燈籠!」   王樹尷尬地笑。   「五月初五既是端午節,又是婆婆的生辰,相公是不是想做個別致的燈籠送給婆婆?」姜氏追問。   既然已經被點破,王樹也不好再瞞,喃喃地道:「四少爺讓誰也不告訴…………準備讓大家高興高興……不是做了一盞,是做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盞,到時候掛到後huā園,請了太夫人和四夫人到穹凌山莊賞辦…………」說著,他有些激動起來,「那綃紗,三兩銀子一匹了,再點上專程讓人去四川萬縣訂做白蠟燭,四少爺說,比天上的星星還亮……到時候滿院子的燈,火樹銀huā,如銀河九人……太夫人和夫人看了,肯定會喜歡的……」   姜氏沒有說話」半晌才道:「你下去吧!」聲音低沉,透著幾份疲憊。   這樣大的手筆,太夫人和夫人肯定喜歡。怎麼四少nǎinǎi好像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王樹在心裡嘀咕著,低奐應「是」,退子下去。   姜氏想到徐嗣勤的踏實,徐嗣諭的奔波,徐嗣儉的努力,徐嗣誡的刻苦……再想到徐嗣諄……」,……公公回來問起來,白總管會怎樣回答?   她心裡泛起股無力之感,呆呆地坐在太師椅上,直到暮sè四籠 第六百七十三章微動(中)   端午節那天,徐家後花園燦若星河。   太夫人一手攜著徐嗣諄,一手攜著徐令寬,笑呵呵地行走掛著燈籠的花樹間,不時回頭和身後的十一娘、五娘等人說上幾句話,孩子在花燈間穿梭、嬉鬧,比過年還要熱鬧。   姜氏的目光不由朝十一娘投去。   她正應著太夫人的話,笑意盈盈,表情溫柔。   這樣的場景,誰人不愛。   姜氏不由輕輕地嘆了口氣。   宴席散了,她輕聲地勸徐嗣諄:「公公和婆婆吃穿都不講究,你這樣,公公婆婆會不會覺得太奢侈了些?」   徐嗣諄不由皺了眉頭。   從用晚膳開始,妻子的情緒就有些低落,在看到滿院的花燈時,臉的笑容甚至變成得有些勉強了。現在又問出這樣的話來……   他想了想,握了姜氏的手:「我也知道銀子花得有點多,不過,我沒有動用公中的銀子,用得全是我們體己的銀子。我是想,我成了親,就是大人了。這是我成親後的第一個端午,也是母親的第一個生辰,如果能給母親置辦一份特別一點的生辰禮物,母親肯定會很高興的。」他說著,聲音低了下去,「也想讓你高興高興……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後再不自作主張了。事事都和你商量好了再辦,你說好不好?」   姜氏大急。   聽這口氣,好像她捨不得似的。   「能讓長輩高興,花多少錢也不為奢侈。」姜氏急急地道,「我只是想說,這送禮也要講究送禮的法子,要是對了脾氣,那種高興又不同。好比是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都是正正好的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徐嗣諄眼底卻露出幾分困惑,「祖母和母親都見多識廣,那些稀世的首飾、貴重的面料她們手裡就有很多,根本不就稀罕。我想了兩個月才想到這個主意,又顧了三個花燈鋪子的師傅、用了一個多月才把這花燈做好……」他笑起來,「你也看見了,祖母和母親都很高興,可見也很喜歡這份禮物。」   姜氏只好抬出徐令宜:「要是公公回來問起來……」   「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徐令宜笑著,眉眼都舒展開來,悄聲道,「父親曾經花八千兩銀子為母親買過一套祖母綠的頭面,我只不過花了三、四兩銀子……父親知道了,肯定不會說什麼。」   祖母綠的頭面可以當成傳家之寶,可這綃紗的燈籠,用過兩次就不能再用了。再說了,家裡的產業都是公公掙下來的,公公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他的體己銀子或是公公給的,或是去世的婆婆留下來的……這怎麼能比!   「相公……」姜氏還想勸他兩句,可她剛開口,徐嗣諄已笑道,「好了,好了,你別杞人憂天了。就算是父親責怪下來,還有我頂著。你就好好地睡覺,」說話間,手已輕輕落在了她凸起的腹部,「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你睡不好,他也睡不好……」   他的話讓她想起另一樁事來。   「相公,要不要讓峨蕊來服侍您……」話未說完,神色間已有些扭捏。   徐嗣諄成親前,收了貼身的丫鬟峨蕊做了通房。姜氏嫁過來後,很快懷了身孕。一般在這種情況下,正室為了防止這種和主子打xiǎo就有情份的通房做大,會安排自己的貼身的丫鬟去服侍。可徐嗣諄對姜氏一往情深,姜氏看峨蕊為人又很老實,就把她留了下去。   「不用了!」徐嗣諄幫姜氏掖了掖被子,「我在這裡陪你——你懷著孩子呢!」   姜氏心裡甜甜的,剛才的不快煙消雲散。   她緊緊地握住了丈夫的手,陪著長輩逛園子的疲倦很快讓她沉沉睡去。   過了幾日,是徐嗣諄的生辰。   太夫人和十一娘商量著請了親戚朋友來,給他擺了三桌酒,請長生社的人來唱戲會。   臺上鑼鼓喧天,臺下喧笑不斷,大家吃吃喝喝的,也都很高興。   十一娘送了徐嗣諄一個巴掌大xiǎo的蓮蓬模樣的琉璃水晶盞:「是你五弟幫我在相國mén前的淘的,很漂亮吧!」   徐嗣諄愛不釋手:「很漂亮,我很喜歡。」笑著向徐嗣誡道謝。   徐嗣誡笑著拿了一個拳頭大xiǎo的青花瓷透雕著纏枝花的燈籠:「這個是在多寶閣看到的,代六弟送給你。」又拿出個海碗大xiǎo的繪西山四景的羊皮走馬燈籠,「這個是我的。和母親那個琉璃盞一樣,從相國寺mén旁的地攤上買到的。」把東西一骨腦地給了徐嗣諄,「雖然不值什麼錢,可我看著都挺可愛的。」   徐嗣諄兩眼光亮,看看這個,摸摸那個,簡直不知道該怎樣好:「我要把這三個燈籠都掛在我的書房裡……不,掛到暖閣的羅漢床上,躺著看書的時候,一抬頭就能看見。」   「你喜歡就好!」十一娘笑著。   正說著,徐嗣儉跑了過來:「哎呀,四弟,你大發了。什麼時候請我們下館子吧?」他還是那麼喜歡調侃人。   「好啊!」徐嗣諄高興地道,「地方你隨便挑。」   「翠花胡同怎樣?」徐嗣儉一本正經地道。   那是燕京有名的風月場所。 第六百七十四章微動(下)   要說這些日子誰和徐令宵擊的最近,就是雍王了。   如今大事已定,他也應該頗有感觸吧!   十一娘幫徐令宜更衣,坐下來繼續給謹哥兒做肚兜。   不一會,謹哥兒跑了過來:「娘,娘,雍王爺來了!」,「你怎麼知道的啊!」,十一娘笑著放下手中的針線,「雍王爺和你爹爹有話要說」你別去打擾。」,雍王爺來得多了,不免會遇到幾位表弟。徐嗣諄溫和守禮,徐嗣誡靦腆安靜,只有謹哥兒,是年紀xiǎo最的,不怕,又是個自來熟。一來二去,雍王爺越看越喜歡,常常會帶些有趣的xiǎo物件賞給謹哥兒。   謹哥兒點頭,趴在十一娘的膝頭和母親說著話」「我去爹爹書房練字,看見雍王爺的護衛了,我就折了過來。   娘,雍王爺怎麼突然到我們家來串mén?」,「為什麼這麼說啊?」,十一娘摸著兒子如絲緞般順滑的烏髮。   「我們都住在燕京,從前他一年也不來一次,可您看這兩個月,隔三岔五的就來了。」他xiǎoxiǎo的臉上有與年紀不相符的沉靜,「您說,是不走出了什麼事啊?」,平時總覺得他xiǎo,xìng子又剛烈,沒想到他還沒有這樣細膩的一面。如果是別的事,十一娘自然要對他言明,可這件事卻為好告訴他。   「你不說,娘還沒有注意。」十一娘笑道,「娘也不知道。不過,他是王爺,隨xìng慣了,也許是一時心血來cháo也不一定。」   「如果是心血來cháo,怎麼一而再,再而三的。」他不贊同十一娘的觀點,「兩個人見了面就是在書房裡說話……」他很苦惱的樣子,「又不像是有很多話的,常常說半句就停了下來,沉默半天,又說一句我不懂的。」   十一娘笑著摸了摸他如緞子般順滑的頭髮:「我們別管他們了。」轉移了話題,「對了,你上次給我講你去宣同的事,你還沒有講完呢!那個賣柴的老漢最後怎樣了?」   謹哥兒jīng神一振,暫時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那位公子扶起了他,看他臉上劃,,傷了,賞了他五兩銀子。結果那老漢見了,立刻跪到了那位公子面前」求那位公子把他的柴買了。那公子就順手又賞了一兩銀子他,柴也不要了。老漢千恩萬謝」那公子頗有些得意的走了。我也覺得那公子行事大方磊落。沒想到第二天我們在另一個地方吃飯的時候又遇到了賣柴的老漢。他也是避這不及被一輛看上去樸實無華的黑漆平頂齊頭的馬車給撞子,只是這次人家只賠了些湯yào費給他。沒買他的柴……」   十一娘笑盈盈地望著兒子,靜靜地聽他講著一路的見聞,心中很是感慨。   難怪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   謹哥兒跟著徐令宜出去了兩趟,老千、騙子都見過了,可謂是大長了見識。   那邊徐令宜送走了雍王爺,想了想,把徐嗣諄叫了去。   「家裡可以調用多少銀子?」   徐令宜過完年後就把徐家庶務jiāo給了徐嗣諄打理」回來後又一直忙著區家的事,並沒有過問家裡的事。   徐嗣諄微愣。   父親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   難道是差錢用?可也不至於把要動司房裡的錢啊!   父親手裡應該還有些積蓄子是。   不過」也不一定。   他看了府裡這幾年的帳目,收益幾乎是一年一番。從前一年也不過幾萬兩銀子。   他突然想到了頻頻來訪的雍王。   聽人說,雍王前些日子造了個很jīng美的院子,huā了八十多萬兩銀子。   難道是要給雍王還債?   想到這裡」他立刻道:「可以調用三十萬兩銀子。」   徐令宜有些意外:「怎麼可以調用這麼多的銀子?府裡的收益,一年也不過六十萬兩。這才八月底」上半年又是huā銀子的時候……」,徐嗣諄忙道:「家裡帳上有二十萬兩,我手裡還能chōu十萬兩。」,這個數目比較正常。   「到底有多少銀子?」,徐令宜微微點頭,「你別把你自己的銀子和府裡的銀子混到一起。那些司房的xiǎo管事們,當差的時候身上從來都不帶一個銅子,就是怕把自己的錢和公中的錢混到了一起,算起帳來不明不白的」說不清楚。」   徐嗣諄微赧著應「是」,道:「帳面上有二十萬零六千四百四十五銀子。」   「帳面上?」,徐令宜臉色微凝。   徐嗣諄看著心裡就有些慌張起來:「我仔細看過帳了,沒有算錯。」   兒子也是快要做父親的人了」怎麼也要給他幾分體面。要不然,在孫子面前兒子哪有做父親的尊嚴。   想到這裡,徐令宜的語氣又緩了下來:「我是問你,庫裡還有多少銀子?」   徐家的銀子收了庫,並不是就那樣放在那裡。而是一部分會給那些信用好的銀樓周轉,收些利錢;一部分會放到庫裡,準備不時之需。   徐嗣諄忙道:「十七萬六千九百三十二兩。」   說得算是比較清楚了。   徐令宜滿意地點了點頭:「我要從你這裡chōu點銀子,你看能chōu多少走?」   徐嗣諄想了想,道:「您要是差銀子,可以前chōu走。我吃穿嚼用都在府裡,那十萬兩銀子放著也是放著……」   徐令宜聽著笑了起來:「,不動用你的銀子,你說說看,能給我多少?。」   徐嗣諄想了半天,猶猶豫豫地道:「十……四萬兩吧?」   半年重要的節日只有萬壽節和節。留兩萬兩銀子置辦萬壽節的東西,其他的做日常的開銷。至於節,年底的銀子應該入庫了,反而充裕起來。   徐令宜點頭。   和他想的差不多。   他心裡舒緩了不少,念頭轉到雍王身上。   借五十萬兩銀子……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自己一口氣把這些銀子都拿了出來,徐家恐怕又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最好的辦法是借一點……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借了錢子……   念頭一閃而過。他問徐嗣諄:「大豐號的銀子是什麼時候還上的?」   糟了!   徐嗣諄腦子裡一時有點懵。   二月間,朝廷要往福建、淅江運送餉銀。條件是承運的樓號要先拿出三百萬兩銀子押金。這押金」已是整人餉銀的四分之三了。要是到時候朝廷不認帳怎麼辦?燕京的幾家銀樓在猶豫的時候,從安微來燕京開分店的大豐號不聲不響地接了這單買賣,然後私下向燕京的幾家有實力的人家借銀,月利二十點。白大總管借了二十萬兩齣去,說好三月中旬就還。當時父親曾囑咐他」讓他把這件事盯緊一點。萬一大豐號五月中旬還沒有把銀子還上,就趕緊去找順王。那個時候他正忙著找做燈籠的鋪子……五月中旬他去看帳的時候,本錢和利錢都還上了。他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聽說大豐號銀子不夠,一共借了一百萬兩。   徐嗣諄思付著。   肯定不是三月份還的。   如果大豐號有辦法,就興地出那麼高的利了。   不過」到底是四月還是五月還的呢?   他實在是沒有印象了!   可父親目光如炬地望著他,他心裡開始發慌起來:「是五月份還的……」聲音無法掩飾的不確定。   徐令宜眉頭微蹙,叫了白總管進來:「,大豐號的銀子是什麼時候還上的?」,白總管有奇怪」恭敬地道:「三月底本、利全還上了。」   徐令宜瞥了一眼徐嗣諄。   徐嗣諄額頭上全是汗。   「這樣看來,這大豐號是借著承運餉銀的事要在燕京開打局面了?」徐令宜面sè如常,和白總管討論著這件事。   「是啊!」白總管笑道,「他們一來就接了承運餉銀的事,肯定廟堂上有人。一口氣借了一百萬兩,全找的是我們這樣的人家」連本帶利,一個月就還清了。聽說還銀子的時候」不少人家表示,如果大豐號還要借銀子,到時候只管開口。說實在的,這大豐號的掌柜還真不是一般的jīng明。」   「那你就去大豐號幫我借二十萬兩銀子回來!」徐令宜吩咐道,「儘量和他們談利銀,能少多少是多少。」,白總管雖然奇怪,但更相信徐令宜的能力,基敬地應「是……」快步出了書房。   徐令宜這才轉身,冷冷地望著徐嗣諄:「我不想潑了你的面子。我就不問白總管了。你自己跟我說」你這些日子都在幹什麼?」   「我,我……」徐嗣諄面白如紙。   「做燈籠去了?」,徐令宜冷冷地望著他。   他一回來就聽說了。   不過是三、四千兩銀子的事。   他把謹哥兒帶去了大同,十一娘心裡只怕空dàngdàng的。徐嗣諄這樣一鬧騰,太夫人也好,十一娘也好」心裡肯定好過些。   何況徐嗣諄從xiǎo就喜歡做燈籠,有這樣一個機會,他肯定也很高興。   他問也沒問。   可現在看來,是他想的太簡單了。   徐嗣諄為了做燈籠,能把他的話都拋到了腦後,到底是為了讓大家高高興興地過個端午還是想滿意他做燈籠的嗜好,只怕還是兩說。   「好,好,好。」徐令宜氣極而笑,「,我不知道我們家還出了個做燈籠的大師。為了做燈籠,可什麼也不顧。」   徐嗣諄僵在幫裡。   他無話可說。   徐令宜望著那張木然的面孔,也無話可說。   他拂袖而去。!~! 第六百七十五章沮喪(上)   父親曾對他失望無奈,曾對他怒目以視,曾對他耐心教導,卻從來沒對他佛袖而去。   徐嗣諄呆呆地站在屋子〖中〗央,手腳冰涼,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回過神來,蹌踉著出了mén。   「四少爺,您這是怎麼了?」王樹忙上前扶了他。   「沒事,沒事!」陽光下,他面如白紙。   王樹不敢多問,扶著他回了淡泊齋。   姜氏已經快要臨盆,挺著大肚子和貼身的丫鬟寶珠在收拾前些日子給未出世孩子做的xiǎo衣裳、xiǎo被子。   「趁著這幾天天氣好拿出去曬曬。」,她眼角眉梢間全是將為人母的喜悅和安祥,「只是別讓太陽直接曬上去,免得有熱氣,孩子捂了上火。」   寶珠嘻嘻笑:「這是太太說的吧!」,她嘴裡的太太,是指姜氏的生母。nv兒快生了,又是頭胎,她很擔心,隔三岔五地寫信來囑咐這,囑咐那的。   「就你知道的多!」姜氏慎道,並不生氣,嘴角還隱隱露出幾分歡喜。   不知道為什麼」徐嗣諄突然有點害怕面對這樣的孩子。   他沒有驚動姜氏,轉身去了徐嗣誡那裡。   徐嗣誡在上課」還沒有回來。   他徑直去了徐嗣誡的書房。   丫鬟喜兒忙端了茶點。   「你們下去吧!」徐嗣諄擺了擺手,「我在這裡等五弟。」,兩人一向親厚,徐嗣諄的xìng子又隨和,喜兒應酬了幾句,就帶著xiǎo丫鬟退了下去。   徐嗣諄打量著屋子。   臨窗一張大炕,鋪了半新不舊的大紅sè五福捧壽的坐墊,黑漆炕桌炕幾。炕桌上只擺了套甜白瓷的茶盅,炕几上卻堆著書。窗臺上供了天青sè梅瓶,斜斜地chā了一兩支半凋的桂huā。屋子正中一張鑲萬字不斷頭玟的黑漆大書案左手滿滿擺著四書五經,右手是筆洗、硯臺,只留了正中雙肘大xiǎo的一塊地方鋪了筆墊,用來寫字用。身後人高的四個多寶閣架子,滿滿都塞著書。不是種擺放整整齊齊的書」而是或冒出半截書籤或擺放的些歪斜,一看就知道這多寶閣架子上的書常有人翻閱不是擺設。   徐嗣諄隨手拿了本躺在了月亮窗下放著的醉翁椅上。腰間卻被什麼東西擱著。他扭頭望去,原來醉翁椅上還放著本《四書註解》。   他扭身想把書放到一旁的黑漆xiǎo几上,結果黑漆xiǎo几上也放著幾要《大學註解》之類的書。   徐嗣諄失笑,躺在了醉翁椅上。   醉翁椅晃動起來一抬頭,正好看見牆角huā幾放著的一盆yù蘭huā。晶瑩剔透的huā瓣顫顫巍巍,開得正是時候。   真是個好地方!   徐嗣諄不由感慨。   他之前怎麼就沒有發現徐嗣誡的書房布置的這樣舒適雅致呢!   念頭閃過,他失去了看書的興趣,閉上了眼睛,人隨著醉翁椅起起落落,心也隨著醉翁椅沉沉浮浮。   父親對他一定很失望吧?   他沒想到父親會對大豐號這樣重視。他以為只有大豐號按時還了錢就行了。至於什麼時候還的,根本不重要。那段時間他雖然沒有管庶務,可他每天都會問白總管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父親也說了,要學會抓大放xiǎo。他抓住白總管就行了,何必要事事都親力親為呢?   想到這裡他有些煩燥起來。   覺得這醉翁椅搖得人頭昏。   他猛地站了起來高聲喊「王樹」,「五少爺還沒有回來嗎?」   mén帘子「唰」地一聲撩了起來,徐嗣誡的笑臉出來在徐嗣諄的眼前:「四哥怎麼沒在家陪四嫂,跑我這裡來了?」他打趣著徐嗣諄。   自從姜氏有了身孕以後徐嗣諄大多數的時候都陪著姜氏。   被自己的弟弟調侃,徐嗣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天呆在家裡想到你這裡來蹭頓飯吃。怎麼?不歡迎啊!」   「沒有事!」徐嗣誡笑吩咐喜兒讓廚房裡加菜,「四哥在這裡吃飯。」   喜兒笑盈盈地應了,走到mén口卻被徐嗣諄叫住:「有沒有酒,nòng點金華酒來!」   徐嗣誡和喜兒都有些意外。喜兒更是勸道:「這才中午,侯爺又在府裡……」   沒等喜兒的話說話,徐嗣諄已洩氣地道:「算了,你下去準備午膳吧。」   喜兒反而不好做主了,她朝徐嗣誡望去。   笑意從徐嗣誡的臉上褪去。   他朝喜兒擺了擺手,示意退下。   「四哥,出了什麼事?」,徐嗣誡拉徐嗣諄在臨窗的大炕上坐下,表情肅然地問他。   徐嗣諄望著弟弟還帶著幾份稚氣的臉,到了嘴邊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憋了半天」他問徐嗣誡:「你的功課還好吧?」   徐嗣誡本是個敏感的孩子,徐嗣諄越是不想說」他越覺得這件事重要。   可也不能強迫徐嗣諄吧?   「還行吧!」,徐嗣誡一面和徐嗣諄說著話,一面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表情,「,常先生讓我在寫文章上huā些力氣。」他笑道,「說我用詞或太過華藻,或太過清麗,以至於文章幹huā團錦簇,少了幾分質榫,讓人有些主次不分。」頗有些無可奈何的味道,「我現在反而不知道該怎樣下筆了。」   「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徐嗣諄一聽,忙安慰徐嗣誡,「你也別喪氣。說不定遇到個主考官,就喜歡你這樣的文章呢!」   說的是他一直憂心忡忡的事,聽的人又是他依賴的哥哥,徐嗣誡無所故忌:「話也不能這樣說。要是萬一遇到個和常先生同好的主考官呢?下了場,總不能拿個運氣當鍾撞。何況常先生也說了,文章寫得好,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要詩就詩,要賦就賦。可見我文章上頭還要huā些功夫。」他說著,眉宇間有了幾分飛揚」「我想,勤能補拙。我現在把常先生給我的改的文章全部都重新謄一遍,然後再和我原來的文章對照,把常先生認為我寫得不好的羅例出來,這樣就知道我哪裡寫得不好了。常先生上次見了,稱賞我這個方法好。」   徐嗣諄沒想到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望他的目光就有了幾分認真:「五弟長大了!」   徐嗣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能讓母親總為我cào心啊!」   徐嗣諄沒有說話。   喜兒端了炕桌進來。   兩人安靜地吃了飯,徐胡誡安排徐嗣諄在書房歇下,徐嗣諄很快進入了夢鄉。   去上學的時候過來,徐嗣諄還在睡。徐嗣誡吩咐喜兒幾句「好生照料」之類的話,躡走躡腳地去了聽濤閣。只是他的腳步聲還沒有遠去,徐嗣諄的眼睛就睜開了。   他躺在那裡不想動。   不一會,徐嗣諄聽到寶珠的聲音:「,……多謝喜兒姐姐了。既然四少爺還沒有醒,那我就在這裡等會吧!」,「去我屋裡坐吧!」喜兒的聲音裡含著濃濃的笑意,「讓xiǎo丫鬟在這裡守著,四少爺一有動靜,我們就過來。」,寶珠笑著道謝。   屋簷下沒有了聲響,顯得空dàngdàng的。   「管青家的,真是這麼說的?」姜氏望著神色間帶著幾分xiǎo心翼翼的寶珠,表情顯得有些凝重。   「真是這麼說的。」寶珠悄聲道,「當時管青家的正要去給五少爺送吃食。看見我也在那裡,就隨口問了問。雖然只是隻言片語,可我聽著不會有錯。早上侯爺把四少爺叫去,是為了大豐號的一筆銀子……」把早發生的事告訴了姜氏。   管青家的叫琥珀,是婆婆身邊最得力的。差事能當到這個份上,都不是簡單的人物。偶然遇到了寶珠,僭越地說起了外院書房裡發生的事……自己怎麼打聽也沒有打聽到的事,就這樣不費功夫全知道了。怎麼想都透著幾分蹊蹺!   念頭掠過,姜氏一驚。   或者,管青家的根本就是奉了婆婆之命來提醒她的。   一想到這裡,姜氏再也坐不住了。   「走」我們去看看四少爺去!」   十一娘坐在炕邊,笑著俯身趴在了徐令宜的肩膀上:「怎麼?氣還沒有消?」   徐令宜扭頭,就看見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伸手去擰她的鼻子,她一歪頭」躲了過去。   「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徐令宜長長地透了口氣,「他身邊的王樹、火清、銀針」哪個不是聰明能幹機敏過人的人。他到好,竟然親自跑到鋪子裡親自監工」,真是」,」他直搖頭,「該管的事不管,不該管的趕趟子的管。」又道,「不知道多少惡僕欺主,見著主家沒有個掌事的人,甚至有的擄了主家的財物不說,還把xiǎo主子賣了人販子,一輩子做了那賤籍的。   「諄哥兒還不是因為這當管的人是白總管,您最信任的。要是換了別人,又怎麼會這樣馬虎?」十一娘笑道,「照您說的,他帳目記得一清二楚,知道您要銀子,甚至沒有遲疑一下就把自己有多少體己銀子說子,還讓您直管拿去用……可見也不是您說的那樣不堪!」,徐令宜不說話己十一娘抿了嘴笑。   說是大máo病又不是,說不是máo病,關鍵的時候卻會出大事。這也是徐令宜為什麼這樣惱火的原因吧!   要不然,她也不會吩咐琥珀給姜氏那邊透個音,讓姜氏幫著勸勸徐嗣諄了。   「對了」,」說到這裡,十一娘想起雍王借銀子的事,「……那邊不會是有別的什麼事吧?莫非皇上不同意雍王靠院子?您這樣,皇上不會心裡不痛快吧 第六百七十六章沮喪(中)   「是可以慢慢還。只是他開府的時候借了內務府六十萬兩狠子到現在還沒有還清呢!」徐令宜笑道,「何承碧在福建大捷,皇上想趁機加強閩南防務,去年黃河決口,今年淅江大旱,皇上用錢的地方多著。他從前的帳可以慢慢不還,可這當口,又哪裡借得出銀子來。」   十一娘不禁笑了起來:「那雍王爺是明著借還是暗著借?」   明著借,就走向皇上叫窮。暗著借,徐令宜一口氣拿出這麼多的銀子,不知道皇上會不會起懷疑徐家的財務狀況。   「自然是明著借。」徐令宜笑道」「我拿二十萬兩齣來,向銀樓借二十萬兩,再向親朋好友借十萬兩,也就借不多了。」   十一娘覺得有點不妥:「這麼一大筆銀子,你就這樣給雍王爺還了債。皇上會不會眼讒了您再捐點啊?」   「捐就捐。」徐令宜嘿嘿笑道,「大不了到時候我把大興的田莊、燕京的鋪子都賣了。」   「也不至於吧!」十一娘愣道,「燕京的鋪子可是在東、西大街,賣了,以後就是有錢也買不回來了。」   「我還怕他不bī著我賣呢!」徐令宜不以為意,「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就放心吧」吃不了虧。」   兩人在這邊說著話,姜氏已到了徐嗣誡的書房。   「相公這是怎麼了?」她坐在g邊用手背試了徐嗣諄的額頭,「你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徐嗣諄沒想到姜氏親自來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起來,「好久不見五弟了,過來和五弟說說話,沒想到睡著了。」說著,笑了兩聲。   「相公這些日子一直幫著公公打理庶務」想來是累了。」姜氏笑道,喊了寶珠,「去給四爺沏壺參茶過來。」   「不用了」,徐嗣諄忙道,「在五弟這裡呢!」   「也是。」姜氏笑道,「相公」那我們回去吧!」   徐嗣諄不好再繼續待在這裡,隨著姜氏回了淡泊齋。   姜氏親自去沏了參茶,笑盈盈地坐在一旁看他喝茶。   「相公,過幾天就是九月初九了,往年這個時候,家裡都是怎麼過的?」   徐嗣諄見她話中有話,道:「你有什麼主意嗎?」目光落在了她的腹部。   「我這個樣子,自然是要好好待在家裡的。不然讓祖母和母親擔心,豈不是罪過。」姜氏jiāo嗔,「我是想,要是府裡沒有什麼特別的習慣,不如我們做東道,請了祖母、母親,還有五嬸嬸、四象胡同的大伯大嫂他們一起到淡泊齋來賞菊,吃螃蟹。你看怎樣?」   徐嗣諄有些猶豫。   剛剛被父親斥責,他就大擺宴席,沒有一點反省之意,父親知道了,只怕會更生氣了。   姜氏看在心裡。   只是她也有她的用意。   「相公覺得不好嗎?」姜氏笑道,「重陽節請長輩是最好的。我又聽大嫂說,過了重陽節大伯就要出去收帳了。我們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聚一聚。要不然,就要等到過年了。」   「收帳!」徐嗣諄很是驚訝。徐嗣勤幫著方氏打量陪嫁的事兩。子雖然沒有到處宣揚,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徐嗣諄也隱隱聽說了些,只是沒想到徐嗣勤還要去收帳。   姜氏點頭,很有感慨地道:「我從前覺得大伯為人爽朗,不曾想,大伯還是個踏實之人。要是換了別人」誰還風裡雨裡的去收帳?派個信得過的管事就走了。」又道,「我聽大嫂的口氣」大伯之所以要去收帳,主要還是想趁著這機會做些賣買」補貼補貼家用。」   「不會吧!」徐嗣諄有些不相信,「三伯父手裡應該有不少銀子才是。」   「坐吃山也空。」姜氏道」「三伯父畢竟分出去了這麼多年,又沒個正經的差事,用一個少一個,手頭不免要緊一些。可三伯父畢竟是永平侯府出來的,這一年四季的應酬,家裡的人情客往,是一大筆開銷。大嫂就時常拿了體己銀子救急。大伯不想用大嫂的嫁妝,準備做點xiǎo買賣。大嫂就勸大伯,這做買賣也有做買賣的竅mén。不如先幫大嫂管管陪嫁的帳目,到處走走看看,等對這買賣心裡有了個眉目再開鋪子也不遲。大伯聽著有道理,就開始幫大嫂管理帳目廠有時候帳目不清的,不免要去田莊看看,路上遇到做買賣的,自然要攀談幾句。這一來二去的」大伯就趁著收帳的時候做了幾筆買賣,都賺了銀子。漸漸也有了mén道。我聽說,準備過兩年在燕京東大街或是西大街開銷子呢!」又笑道,「我聽大嫂說,從前家裡有什麼事,都是三伯父說了算。現在大伯挑起了養家餬口的責任,三伯父有什麼事,都要商量大伯呢!」   徐嗣諄聽著眼睛一亮。   姜氏看在眼裡,喜在心頭。索xìng說起金氏來。   「相公還不知道吧?三伯是個空殼子呢!」   徐嗣諄一驚:「你是聽誰說的?」   「三嫂自己說的。」姜氏笑道,「說三伯傣祿還不夠買兩天的米。偏偏三伯的同僚一個比一個有錢」一個比一個手面大。三伯總不能獨立獨行吧?可要是隨大流吧,三伯在禁衛軍的時候只是個xiǎoxiǎo的旗手衛,什麼油水也撈不到。嗯換個地方,就算是公公或四叔父出面幫著說話,可該打點的還要打點,要不然,別人就會覺得你xiǎo氣,以後再也不和你打jiāo道,有什麼好事,也不會關照你了。   三伯乾脆誰也不找,想辦法和上峰jiāo好。逢年過年沒少huā銀子。為這件事,三嫂把自己陪嫁的一個宅子都賣了。」   「怎麼能把陪嫁的宅子賣了?」徐嗣諄錯愕地道,「難道三伯父和大哥就這樣任著他們胡來不成?」   「我也這麼問三嫂的。」姜氏道,「三嫂說,柴多米多,不如日子多。大伯和大嫂看著他們日子艱難,處處維護他們」就是上街買盒huā粉也是雙份。他們怎麼能再伸手向大嫂要銀子。就回去商量娘家的人。金大人聽說是為了這件事」二話沒說就答應了。還說」這事有大xiǎo緩急,三伯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和放到五城兵馬司去做一方主事的,宅子沒了再買就是,可這機會沒了,就是有錢也買不到的。」   說到這裡,姜氏深深地瞥了徐嗣諄一眼:「可見這要是做正經事,不管是賣田還是賣地,家裡的長輩沒有一個不支持的。」   「是嗎?」妻子的話讓他很震驚,端著參茶,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怎麼不是。」姜氏笑道,「你看五弟。因為想走仕途」家裡已經有個坐館先生了,公公還特意請大舅舅幫著介紹了常先生來。再看六弟,要學拳腳功夫人,大姑爺到處給找師傅不說,還親自走了趟燕京。就是七哥,孫老侯前前後後送了兩個師傅過來。你想想,這得費我少功夫。可不管是公公也好,孫老侯爺也好,沒有一個覺得麻煩的」還不是因為這關係到了五弟、六弟他們的前程。所以說,輕重緩急,要分清楚。」   徐嗣諄沒有做聲。   姜氏知道,今天的話只能到此為止了。再說深了,只會引起徐嗣諄的反感。   她笑著站了起來,為今天的話題點了睛:「相公喝了參茶,就歇一會吧!我過些日子就要臨盆了,我還指望著相公到時候給我拿主意呢!」   「哦!」徐嗣諄回過神來,「你放心,到時候我一定陪著你。」,姜氏笑著幫徐嗣諄chōu了身後的迎枕換上xiǎo四方枕,服shì他躺下。   徐嗣諄根本沒有睡意,又不好拂了妻子的好意,一個人躺在落針可聞的內室,翻來覆去的想著徐嗣勤和徐嗣儉的事。   廳堂裡眼睛中流lù著濃濃擔憂的袁寶柱家的看見姜氏出來,忙迎了上去,低聲道:「怎樣了?四少爺沒有生氣吧?」   「該說的我都說了。」姜氏心裡也沒底,「就看四爺心裡怎麼想吧!」   「四少爺是個聰明人。」袁寶柱家的忙安慰她,「一定能體會您的良苦用心。」   「我也只是盡了個做妻子的本份。」,姜氏嘴裡這麼說著,裡卻暗暗祈禱徐嗣諄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袁寶柱家的看了,就猶猶豫豫地喊了聲「四少nǎinǎi」:「您看,夫人那裡,我們要不要透個音過去……」,這樣,縱然四少爺依舊我行我素,他們家姑娘的責任也少一點。   「還是媽媽想的周到。」姜氏忙道,「快安排人遞個音過去吧!婆婆心裡說不定也!直擔心著呢!」   「這個方氏,真會說話。」,十一娘笑著問來回話的琥珀,「儉哥兒的媳fù,真的把陪嫁的宅子賣了?我怎麼沒聽說這件事啊!」   「是賣了。」琥珀笑道,「不過是覺得那地方不好」賣了重新換了個地段好、xiǎo一點的宅子。」,十一娘笑起來,轉身對徐令宜笑道,「,家有賢妻,如有一寶。侯爺這下該放心了吧?」   徐令宜還真就鬆了口氣。   他想了想,道:「我有個事想和你商量!」   十一娘認真地聽著。   「你說,把英娘配了誡哥兒如何?」,十一娘很驚訝。   在她心裡」他們是表兄妹。   「那孩子從xiǎo就討人喜歡。」徐令宜沉yín道,「可諭哥兒大了些,謹哥兒又xiǎo了些。只有誡哥兒,年輕相當。她和你一樣,喜歡huāhuā草草的,你又是她姑母,她要是嫁進來,我們家無論如何也不會子待了她,你也有個做伴的。你是怎樣?」 第六百七十七章沮喪(下)   十一娘失笑:「你到底是給誡哥兒找媳婦還是給我找伴啊?你要是給誡哥兒找媳婦,我覺得這事還要看看。你要是給我找伴,那到不必了。諭哥兒、諄哥兒的媳婦都很孝順「……「」她說著,握了徐令宜的手,「父母會先我們而去,子nv的日子還長著。老伴老伴的,就是希望老來有個相伴的……」隨著她的話,徐令宜的眸子如夏日般漸漸灸亮起來,看得十一娘心中一緊,竟然一時語凝。   「我知道!」徐令宜回握著她的手,「都依著你。」又覺得這話沒有說清楚,「我以後會常常陪著你的。」望著她的目光非常的認真。   十一娘並不是要他的一句承諾。   她是想告訴徐令宜,只陪著彼此走到生命最後的是伴侶,不必為了照顧她的情緒而把英娘說給誡哥兒。當然,如果英娘和誡哥兒彼此之間有印象,那又另當別論。   耳漸漸握緊的大手卻在告訴她,他是在藉此表達些什麼……」,十一娘猶豫地望著徐令宜。   他的手,溫暖、有力,穩如磐石。讓人覺得安全,有種被妥貼收好的踏實。   十一娘心裡暖洋洋的。   屋外傳來管事媽媽求琥珀通稟的聲音,窗外,秋天的陽光爽朗地落在院子裡,幾個未留頭的xiǎo丫鬟站笑盈盈地在xiǎo杌子上摘著石榴huā。   世界這樣紛繁,她的心卻前所未有的寧靜。……   事情過後,徐令宜沒再提這件事,十一娘卻開始認真考慮徐嗣誡的婚事。   徐嗣誡今年有十四歲了。按道理,也應該說親了。只是她心裡隱隱盼著他能中個秀才之類的,到時候說親也容易些。   把英娘說給徐嗣誡,讓羅家下一代和徐家再聯姻「……,古代可不比現代。在古代,夫妻的感情再好」婆婆不喜歡,說休就可以休;反之,夫妻的感情再不好,婆婆喜歡,你想都別想休。只有你是這家的媳婦,這個家族就要庇護你。所以選婆婆比選丈夫更重要。她是英娘的姑母,如果徐家去提親」羅家那邊肯定沒有什麼問題。她考慮的是徐嗣誡…,兄弟幾個裡,他最孤單。如果說了英娘…………羅家子嗣旺盛,徐嗣誡感情細膩,英娘的xìng格爽朗…「徐嗣誡即不是長也不是幼,受長輩的關注少,壓力也xiǎo,xìng格相比之下敦厚有餘取進心不足;英娘卻是嫡長nv,父母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兄弟姐妹的表率,不僅看重,在教育上huā的功夫也多。這樣的孩子通常都很有責任心,又知道照顧人………從這些方面來看,兩人倒也相得益彰。再和羅家親上加親,不管是羅振興還是徐嗣諄,對徐嗣誡都會多一份親近。   十一娘越想越覺得這mén親事不錯。   徐嗣誡來給她問安的時候,她不禁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母親!」徐嗣誡不明所以」低了頭把自己的衣裳、鞋子都瞧了個仔細,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的,就更是困惑了,「您可有什麼吩咐?」   「沒有,沒有。」十一娘笑盈盈招他過去,「坐下來說話……」這段時間功課怎樣?」   十一娘很少這樣直接問他的功課。總是問他今天學了些什麼?先生講的聽不聽得懂?要不要去弓弦胡同請教一下舅舅之類的話。徐嗣誡不免有些緊張:「其他的都還好,就是文章寫得讓先生不太滿意。」   「實在不行」就把別人寫得好的文章拿來多背幾篇。把人家怎麼開篇,怎麼結尾記在腦子裡。然後照著葫蘆畫瓢地練習,時間長了,總有些收穫的。」   「有你這樣教孩子的嗎?」十一娘的話音未落,徐令宜邊說邊笑地走了進來,「好好聽常先生的話。他讓你怎麼練習你就怎麼練習好了!」   父親和母親說話的時候,總有對別人沒有的溫和。家裡的人都能感覺的到,更別說是徐嗣誡了。   他笑著望了母親一眼」恭敬地應「是」,回答了一些徐令宜對他功課上的提問」起身回了屋。   十一娘就坐到了徐令宜的身邊:「侯爺,我覺得您說的那個事挺不錯的。   就是孩子我還要看看才好。您說,找個什麼藉口讓那孩子來趟燕京好?」   徐令宜略一思付才反應過來,他笑道:「這還不好辦?你就說謹哥兒馬上要搬到外院去了,你一個人覺得寂寞,讓英娘來給你做個伴不就成了。而且這個時候送信去餘杭,過了年啟程,正好三月間到。你們還可以去逛逛廟會,踏個青。」   這麼簡單的理由,她卻沒想到。   因為心虛吧?   十一娘汗顏。   「侯爺這主意好!我這就寫信封去餘杭。」她模稜兩可地應了,忙轉移了話題,「雍王爺的錢湊齊了嗎?」   「湊齊了。」徐令宜笑道,「這個大豐號的掌柜可真不簡單。二十萬兩的銀子,一分錢的利錢都沒有要。還倒包了五萬兩銀子的紅包給白總管。這樣大手筆,他何愁生意做不起來。」   「這樣大的手筆,也要有這樣大的本錢才是。」十一娘聽著部微微蹙眉,「侯爺可知道這大豐號的底細?」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徐令宜道,「我打了二十五萬兩銀子的借據給他,年利一點。得息雖然少了點,可字面上不為錯。至於說底細,不管他是什麼來頭,也不敢到我們面玩yīn的。」說著,眉宇間流露出幾分居高臨下的霸氣來。   看著他天天在家裡閒逛,倒忘了他還是個太子少保。   十一娘忍俊不禁。   具不與官鬥。這大豐號不管是什麼底細,徐令宜只要不貪xiǎo便宜白拿大豐號的銀子,大豐號還真就不能把他怎樣。   徐令宜吩咐十一娘:「過幾天不是雍王妃的生辰嗎?你幫我帶一匣子金條給雍王妃。跟雍王妃說,讓她找家百年老字號的銀樓兌出現。寧願吃點虧,也不要和像大豐號這樣的銀樓扯上關係。要是錢不夠huā,就孩子滿月、周歲、大人的生辰、壽誕輪流做,千萬不要再去借銀子了。」   十一娘見他表情凝重」遲疑道:「侯爺,是不是有什麼事?」   徐令宜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道:「去年天」雍王舉薦工部給事中為高淳縣令,吏部很快行了文。還是士錚跟我說我才知道,原來太子通過他舉薦了翰林院學一個姓李的翰林「」,他苦笑著搖頭,「結果今年太子想舉薦他老師的學生去嘉興任縣令,又有人跑到雍王那裡謀這個位置。」   十一娘大吃一驚:「侯爺是懷疑………」   「不是懷疑。」徐令宜道」「要不然,士錚也不會專程為這件事找我了。」   「那太子是什麼意思?雍王那邊,你可去提了個醒?」   如果太子和雍王起了爭執,不管是哪個贏,對徐家的殺傷力都很大。最怕是皇上覺得兩人沒有手足之情,一怒之下把兩人一鍋端了。那徐家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見妻子憂心忡忡的樣子,徐令宜有點後悔把這件事告訴她。   「你別擔心。雍王是個明白人。有些話我已經跟他說了。」徐令宜低聲道,「我這也是想再給他提個醒。」   一直以來」皇上有意無意地讓太子和徐令宜保持著距離。徐令宜和太子之間也因此客客氣氣的,舅甥之情很淡薄,更多的是君臣之禮。反到是雍王,平時沒有什麼來往,可一有事了,雍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徐令宜這個舅舅。   「我知道了!」徐令宜的話並沒有讓十一娘放心,反而更擔心,在心裡細細地思量看見到雍王妃的時候該怎麼說好。   有xiǎo丫鬟隔著帘子稟道:「侯爺」夫人,四少爺過來了。」   自從那天在書房徐令宜拂袖而去,徐嗣諄就沒再去外院的書房,徐令宜也沒有說什麼,就這樣很自然地接手了家裡的庶務。在外人看來,不過是他不在家裡的時候徐嗣諄幫著管了幾天家,現在他回來,家裡的事又jiāo到了他的手上而己。他也因此早出晚歸,徐嗣諄和姜氏幾次來問安都沒有遇到他的人。只有謹哥兒抱怨:「爹爹現在也不陪我寫字了。」   這些日子以來,徐令宜還是第一次這麼早回來,徐嗣諄就趕了過來,看樣了是瞅著機會來見徐令家的。   念頭閃過」徐嗣諄走了進來。   他行了禮,有些手足無措地立在炕前:「爹爹,我」我「……」,顯得很不安。   徐令宜在心裡嘆了口氣,指了一旁的太師椅:「從下來說話吧!」   徐嗣諄猶豫了半晌」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爹爹,您不在家的時候,把家裡的庶務都jiāo給我打量。」他大聲地說著話,眼睛低頭腳尖,沒有看人,「我卻去做huā燈了。這件事是我做錯了。請爹爹原諒我這一次,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雖然想到徐嗣諄是有話要說,可誰也沒有想到他會這樣開mén見山地道歉。   徐令宜不由感慨萬千。   這個孩子,到底還是來面對他所犯的錯誤了。   「你說你錯了,你錯在哪裡了?」徐令宜冷冷地望著他,眼角眉梢也沒有動一下,對徐嗣諄的道歉顯得有些漠然。   父親還願意聽他說……徐嗣諄一直緊繃的心繃終於鬆了幾分:「我不該主次不分,為了做燈籠耽擱了家裡的庶務。我應該把庶務處理好了再去做燈籠的。爹爹」,他抬起頭來,真誠地對徐令宜道,「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知道錯了就好。」他的語氣依舊有些淡淡的,可表情卻緩和了很多,「要緊的是要吸取教訓,以後不要再犯。要知道,你二哥不在家,你就是家裡最大的,要為弟弟們做出表率 第六百七十八章行走(上)   「播厥百穀,既庭且碩。」徐令宜放下手中的máo筆,滿意地看著宣紙上龍飛鳳舞的幾個狂草,笑著抬頭問身邊的十一娘,「叫『庭』,你看怎樣?」   庭在這裡,有挺拔,筆直之意。加上後面那個「碩」字,又隱含有「多」的意思。   「好啊!」十一娘微微點頭:「這個名字好!」   九月二十六,姜氏順利地產下了長子。   徐令宜正在給他取名字。   徐令宜聽著,重新取了張宣紙過來,端端正正地用隸書寫了個「庭」字,叫了燈花進來:「送給四少爺去!」   因為姜氏生了嫡長孫,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得了賞賜。大家正高興著呢!   燈花笑著應「是」,急步去了徐嗣諄那裡。   徐令宜就和十一娘商量起事來:「等庭哥兒的洗三禮完了,我準備出mén一趟。」   十一娘一愣:「不等庭哥兒的滿月禮了嗎?」   「不等了!」徐令宜道,「等他的滿月禮,就太晚了。」   「侯爺要去哪裡?」   「從宣同取道去嘉峪關。」   嘉峪關屬於軍事重地,徐令宜這幾次出mén也都是拜訪的這種地方。以徐令宜的經歷,他會去這些他年輕時候徵戰並給他帶榮耀的地方走一圈,重溫一下當年意氣風發的歲月,十一娘很能理解。   「侯爺xiǎo心點。」她叮囑,「多帶些護衛、隨扈。那邊很偏僻,萬一有什麼事可就麻煩了。」   「沒事。」徐令宜笑道,「我會和上次一樣,走驛路、住驛站的。」說著,猶豫了片刻,道,「我想,這次也讓謹哥兒和我一起去。」又道,「這樣的機會不太多,讓他去見識見識。」   古代不像現代的jiāo通這樣發達,出mén一趟非常的不容易,有的人終其一身都沒有走出居住的方圓十裡。像這樣的機會的確不太多。   十一娘自然同意。   徐令宜吩咐她:「我們不在家的這些日子,你和白總管商量著把外院的清yín居整理出來,需要添置的就添置,需要重修的就重修。等過完了年,再把他的東西搬過去。」   這樣一來,謹哥兒就真的從她懷裡獨立出去了。   十一娘想想都覺得難受。   想到當年徐嗣儉發疹子,三夫人就把他多留了一年,十一娘還覺得三夫人太過嬌慣孩子了,輪到了她,她這才理解三夫人的心情。   「我知道了。」   清yín居是外院比較大的一個院落,四進三出。府西的西腰間離它不過二十來歲的距離,進出很方便。   下午,十一娘就帶著琥珀去看了院子。   院子的木窗都很好,只是打掃得馬虎,到處是灰塵,又久沒人居住,有些空曠甚至有點荒涼。   「先種些花木吧?」琥珀笑道,「這樣,明天開的時候院子裡就熱鬧了。這屋子也就有了生氣。」   「你還怕他住進來不熱鬧!」十一娘笑道,「不說別的,就他那些鳥啊狗的,只怕這院子住不下。」   琥珀聽了掩袖而笑。   太夫人知道卻眉頭緊蹙:「不等庭哥兒的滿月禮就走……眼看著要過年了,不如過了年再去吧!」   現在,太夫人最大的樂趣就是去看重孫庭哥兒。   「冬天去嘉峪關才有意思,」徐令宜笑道要,「等到了天,那就沒什麼意思了。」   太夫人見兒子堅持,不再說什麼。   五夫人那邊卻鬧騰起來。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詵哥兒跟在母親的身邊轉悠,「謹哥兒都同去好幾趟,我還一趟都沒有出去過。」   五夫人這些日子正忙著給歆姐兒說親,就是誠哥兒,也有些日子沒有抱在懷裡告訴識字了。   「石媽媽,把七少爺拉出去。」她正焦頭爛額。   徐令寬覺得nv兒還xiǎo,五夫人卻怕耽擱了。兩個人為這件事本就有些歧議,來說親的又沒有一家讓人十分滿意的。不是家底不夠豐厚,就是婆婆太年輕,要不就是男主相貌不好……她正想著要不要請十一娘也幫著打聽打聽,多一個人,多一條路嘛!   詵哥兒抱了桌子腳不走:「我就要去,我就要去……您要是不同意,我就告訴外祖父去。」   五夫人頭痛不己:「你四伯父是去嘉峪關,又不是去江南。那地方除了風沙還是風沙,還有很多胡人。xiǎo心被人搶去賣了。」   詵哥兒不為所動:「謹哥兒去得,我也去得。」   「你四伯父帶著謹哥兒已經很吃力了,沒辦法再多帶一個。」   「我把外祖父家的護衛帶上不就行了。」   母子倆正說的面紅耳赤,徐令寬回來了。   「四哥要去嘉峪關啊!」他很是興奮,竟然比詵哥兒還要興奮,「當年我就想去。娘不讓,沒去成!」說著,拎起詵哥兒,「走,去跟你四伯父說說,我們一起去!」   詵哥兒大叫著跳了起來。   五夫人反而不管了——有丈夫跟著,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太夫人親自選了個吉日,兄弟倆個帶著謹哥兒和詵哥兒出了燕京城。   徐嗣諄負責外院的庶務。十一娘忙著給謹哥兒布置屋子,參加萬壽節的宴請,送過年的年節禮,置辦年貨。五夫人則忙著給歆姐兒找婆家。太夫人每天笑呵呵著去看庭哥兒,有時候也把去給她老人家問安的瑩瑩留下來玩半天。日子很快就到了十二月。   徐令寬和詵哥兒回來了。沒有看見徐令宜和謹哥兒。   「範維綱把四哥留在了宣同。」徐令寬訕訕然道,「我還要差事,就帶著詵哥兒先回來了。」   「他們不回家過年了?」十一娘很是意外。   「看樣子是回不來了。」徐令寬不好意思地朝著十一娘笑。   「這個老四,庭哥兒滿月禮、百日禮都不在家不說,還在外面過年。」太夫人有些不悅,「你怎麼也不勸勸你四哥。」   「我勸了!」徐令宜大喊冤枉,「我四哥怎麼會聽我的!」   太夫人不再說什麼,叫了徐嗣諄進來:「家裡的事,就全指望你了。」想了想,「要是你不懂,就問你母親。」   徐嗣諄恭敬地應「是」,深覺責任重大,反而患得患失,一件很xiǎo的事都要來問十一娘,生怕走差行錯。十一娘卻想雍王那邊,趁著徐嗣諄過來給她請問,叫了白總管進來:「快過年了,侯爺走的時候可有什麼特別的jiāo待要辦?」   「沒有!」白總管也惦著這件事,「其他人都好說,只是雍王府那邊的年節禮不知道送什麼好!」   十一娘的目光落在了徐嗣諄的身上。   徐嗣諄知道雍王借錢的事,想了想,道:「要不,我們悄悄送些銀票去。」   十一娘微微點頭。問白總管:「你幫我準備兩千兩銀子的銀票。」   白總管明白過來,「我這就去準備。」   十一娘含蓄地對徐嗣諄道:「我去給雍王府送年節禮的時候,會帶給雍王妃。」   徐嗣諄頜首。晚上回去,悄悄對姜氏說了。   孩子給rǔ娘餵養,生產過的姜氏身材恢復的七七八八了,聽了有些擔心:「既然公公走的時候沒有jiāo待,我們這樣,會不會和雍王府走得太近了?萬一要被雍王連累可怎麼辦?」   「不,不會吧?」徐嗣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覺得大家既然是親戚,少不得要互相照應著點。家時又不缺這點錢,東西又是母親拿主意送的,他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可轉念想到前些日子要不是姜氏勸他,他也不會那麼快就得到父親的原諒,感覺妻子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不免躊躇起來。   姜氏也就是這麼一說,見徐嗣諄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反而仔細地思考起來。   如果雍王老老實實地做他的王爺,太子登基,他自然是第一清貴之人。和他的關係好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可如果雍王動了什麼念頭……   何況送銀子給雍王府的事公公之前並沒有特別的jiāo待。   姜氏想想心裡都覺得害怕:「你別急。我寫封信去給父親,看父親怎麼說。」她幫徐嗣諄出主意。   徐嗣諄點頭。   沒幾天,姜柏的夫人藉口來看孩子,遣了丫鬟在內室說體己話。   「你父親和你伯父的意思都是一樣的。讓你們和宮裡的那位也好,宮外的這位也好,都離得遠遠的。皇上正值鼎盛,日子還長著。這個時候做什麼,顯然不是妥當的。」   姜氏把這話向徐嗣諄說,讓他傳話給十一娘:「母親在內院,父親又不在家裡,廟堂上的事,瞬息萬變,還是xiǎo心點的好。」   「侯爺和雍王爺是舅甥,出了這樣的事,不求來則罷,既然求來了,你父親又想辦法還了債,眼看著到了年關,我們怎麼也要去一趟。多的銀子我們拿不出來,這一、兩千兩銀子從哪裡都省下來。就算是皇上知道了,想必也不會說什麼的!」   徐嗣諄想想也有道理。回去告訴了姜氏。   姜氏苦笑:「太子那裡,是不是也要走一趟?我聽人說,太子妃和婆婆私jiāo甚蜜。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怎麼也要跟太子妃說一聲吧!」   徐嗣諄委婉地提醒十一娘。   十一娘笑道:「我已經去過太子妃那裡了。」   私下對琥珀道:「姜家在姜氏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琥珀不敢議論,說起餘杭那邊的書信:「大表xiǎo姐過元宵節啟程,那二月底就能到了。您看,大表xiǎo姐來了,住哪裡的好?」 第六百七十九章行走(中)   十一娘想了想,笑道:「既然是來陪我,就住在後院的西廂房吧!」   一般有nv兒的人家,都會安排nv兒住在後院的西廂房。   琥珀笑著應「是」,和她商量房子怎樣布置、要準備幾個婆子、幾個丫鬟之類的事,把這個話題給岔開了。   晚上去給太夫人問安,十一娘問詵哥兒「嘉峪關好玩嗎?」   「好玩,好玩!」詵哥兒連連點頭。   回來已經兩天了,遠行的〖興〗奮還沒有褪去,誰和他提起嘉峪關,他都會滔滔不絕地講在嘉峪關的所見所聞。   「他們的城牆有這麼高。」他張開雙臂從屋子這頭跑到那頭,「匾額有這麼長」,又從那頭跑到了這頭。「我仰著頭都看不到角樓,…到處都是風沙………要用帕子把臉圍起來,…羊ròu好吃,…還看見黃頭髮綠眼睛的人「……坐了驂鴕,「……」,大家呵呵笑著聽他講。   徐令寬看著時候不早了,笑拽了他的衣領子:「好了,好了,快去歇著吧!明天再講。」   詵哥兒訕訕然地給太夫人行了禮。   十一娘和他們一起出mén,笑著問詵哥兒:「關外這麼好玩,你怎麼不和謹哥兒一起。有你四伯在,你難道還怕被人擄了去不成?」   「是爹爹不讓。」詵哥兒很是委屈,嘟了嘴,「說他們走得太遠了,硬把我拉回來的。」   十一娘笑著朝徐令寬望去。   徐令寬滿臉通紅:「四嫂,是,是四哥不讓說。怕您擔心………沒事,沒事,四哥就是帶謹哥兒到他當年駐軍的地方看看。嘉峪關總兵親自陪著,不會有事的。」   她就知道,徐令宜怎麼會因為範維綱的挽留而在宣同府過年。   十一娘不由擔心起來。   冬天草原少吃穿」最喜歡在冬天襲擊那些邊關衛所。他們出了關,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而且徐令宜當年徵戰西北」對大周來說,他是英雄,對西北的那些人來說,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怎麼也不勸勸你四哥。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她不由沉了臉,「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   徐令寬喃喃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旁聽了個分明的五夫人不由急起來,責怪徐令寬:「你怎麼這麼糊塗。四哥不聽你的,你不知道寫封信回來跟娘說啊?自己一聲不吭地跑了回來不說,還幫四哥瞞著家裡人。你,你讓我怎麼說你好啊!」   十一娘是嫂嫂,說他幾句就說幾句好了。這個卻是自己的老婆,徐令寬不由辯道:「事已至此,我不幫四哥瞞著難道還去告訴娘不成?要是娘有個什麼」我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五夫人沒有理他,直接和十一娘商量:「四嫂,五爺說的有道理。事已至此,我看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娘知道…………」   如果不是想瞞著太夫人,她又怎麼會在出了mén問謹哥兒的話。   「我也是這麼想的。」十一娘嘆了口氣,問徐令寬,「侯爺可jiāo待了什麼時候回來?都準備到哪裡去?」   徐令寬嘿嘿地笑:「恐怕要到明年開才會啟程。至於到什麼地方去,四哥沒有跟我說。」   十一娘沉思了片刻」道:「我想給你四哥寫封信,他怎麼才能收到。」   「寄到嘉峪關好了!」徐令寬笑道,「嘉峪關的總兵原來是四哥的參將。」然後安慰她道,「四嫂不用擔心,那嘉峪關總兵知道謹哥兒是四哥的幼子,就是把四哥兒丟了也不敢讓人傷了謹哥兒一根汗人……,……   這哪裡是安慰人!   五夫人忙隔了徐令寬:「五爺,四嫂知道四哥去了關外」正擔心著,您先讓四嫂寫封信,然後派人快馬加鞭地送到嘉峪關才是正理。時間不早了,再說下去,這天都要亮了」又耽擱了一天。再過幾天是xiǎo年了,別到時候有銀子也找不到送信的人。」   「是啊,是啊!」徐令寬聽了忙道」「四嫂,你快寫信。說不定四哥接到了您的信」又改變主意了也說不定。」   就算是改變主意,也不可能趕回來過年了。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和徐令寬說好了明天一早來取信,匆匆回了屋。   徐令寬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不由道:「四嫂怎麼知道四哥不在範維綱那裡啊?」   十一娘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讓琥珀把信送去了五夫人那裡。   徐嗣誡過來問安,看見她jīng神不太好,讓人端杯熱羊nǎi進來:「母親還是少喝點熱茶只」又道,「年年過年都是照著舊例,那些管事媽媽資歷最輕的也有十年了,閉著眼睛也知道該做些什麼。母親喝了熱羊nǎi就歇會吧!過年祭了祖、守了歲,一大早還要進宮朝賀,您這幾天不好好養著,到了那時候怎麼辦!」非要她歇下,「我下了學就來看您!」   十一娘不忍拂了他的好意,讓xiǎo丫鬟拿了被褥鋪在臨窗的大坑,就在大炕上躺了。徐嗣誡看著她喝了羊nǎi,這才去上學。   「五少爺真是孝順。」琥珀笑道,「只盼著您能心想事成!」   是指英娘的事吧!   十一娘只是笑。   有xiǎo丫鬟進來:「夫人,粱家三少nǎinǎi來了。」   蘭亭?   十一娘忙坐起來:,「快請進來!」,xiǎo丫鬟應聲而去,領了穿了大紅遍地金通袖襖的蘭亭走了進來。   「大白天的,怎麼躺下子?」,見炕上有被子,她微微一愣,「你哪裡不舒服?」,「沒事!」,十一娘請到太師椅上坐了,「昨天沒有睡好,準備躺一會。」   蘭亭長舒了口氣,接過了xiǎo丫鬟的茶水。   粱夫人去年冬天染了風寒,直到今天也沒有好。粱家的中饋由蘭亭主持。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你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十一娘奇道。   兩人是沒出閣時就認識的,又都是爽直的人」也就沒有那麼多的客套。   「你在金魚巷不是有個宅子嗎?我想租了你那個宅子。你看多少錢合適。」,十一娘大吃一驚:「你租宅子做什麼?」,燕京居,雖然不易。可不管是粱家和甘家」一個xiǎo宅院還是騰得出來的。   「是我三姐。」蘭亭把十一娘當閨蜜,家裡的那些丟臉的事從來也不在她面前粉飾,「她想過了年就帶著兒子文哥兒回燕京。」,「出了什麼事?」,十一娘不由緊緊地握了蘭亭的手。   蘭亭苦笑:「我三姐不想看到家裡的那些齷齪事,孩子三歲的時候借著身體不好要靜養,搬回了田莊。頭兩年還好」吃穿用度蔣家都分按時送過去,三姐在院子裡種huā養草,教孩子讀書寫字,也算是自得其樂了。可自從三年前蔣家老太爺去後,蔣家的銀子一拖再拖,到了前年,竟然說負擔不起,讓三姐和孩子搬回老宅子裡去住。三姐想著孩子大了,要讀書啟蒙,不能跟著她這樣住在田莊。就回去了。」說到這裡,蘭亭頓了頓,「誰知道我姐夫竟然收了個青樓nv子在屋裡。三姐怕文哥兒有樣學樣,要把那nv子賣了。我姐夫索xìng把那nv子養在了外面。我姐姐看著家裡已經是烏煙瘴氣,一狠心,當著蔣家的人說要帶文哥兒回燕京省親,實實際上準備在燕京長住」然後給文哥兒找個好一點的先生,等文哥兒舉業上有了些眉目,再尋思著要不要回建安。」,又道」「你也知道我那邊,實在是不方便。娘家就更是提也別提,只好來求你了!」,建寧侯楊氏敗落後,粱家三少nǎinǎi楊氏就沒兩年就鬱鬱而終了。孝期一滿」粱家三少爺就續了弦。這位新三nǎinǎi模樣好不說,還比粱三公子xiǎo」了七、八歲,粱三公子從此得了個懼內的máo病,也把這三nǎinǎi的xìng子養得十分好強。一雙眼睛就盯著蘭亭,巴不得她有個什麼錯。曹娥要是住到了粱家的宅子裡,就是租,只怕也要被說成是佔便宜。至於甘夫人那裡,曹娥沒有嫁的時候都巴不得快點嫁」現在嫁了人,就更不會留她了。   「這個宅子每隔兩年就翻修一次。翻修一次就布置一次。布置一次就換一次東西。那些字畫器皿、桌椅床凳都處都是」七間後罩房全做了庫房還不夠。看著大,能給你做的地方卻不多。」十一娘沉yín道,「我在四兒胡同還有個xiǎo宅子。雖然只有二進三間,可xiǎo巧jīng致,又鬧中取靜。你要是想租房子,不如租了我在四兒胡同的那間!」,早就聽說十一娘喜鋪的生意好,沒想到她竟然在四兒胡同買了宅子。   「那太貴了,我們租不起。」,蘭亭坦然道,「而且我看中了你在金魚巷那邊的宅子,也是因為你還有陪房在那裡住著。三姐在那裡,也有個照應的人。」   可那邊就是院子葡萄架下的那四張石墩都是前朝的古董,劉元瑞一家住在那裡,也就是個守倉庫的,她怎麼好把那宅子租給曹娥!   她想了想:「要不這樣。我那陪房劉元瑞家的長子成了親,一家七、八口都擠在那裡,前幾天還和我說想加蓋個退步。不如這樣,我租只正房和正房後面的xiǎo廚房給你,你只付三間的房錢。劉元瑞家的長子搬到倒座去住。這樣一來,既解決了租金的事,我也不用加蓋退步,曹娥姐也有個壯膽的人。你看怎樣?」,四兒胡同就在六部衙mén附近,住的多是六部的官員。安靜不說,來往無白丁,像曹娥這樣一個婦人帶著個幼童,住在那裡最合適不過了。   蘭亭明明知道十一娘這是在幫她,卻沒有辦法拒絕。   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朝著十一娘點了點頭。!~! 第六百八十章行走(下)   收拾好四兒胡同那邊的房子,劉元瑞的長子劉大平一家搬進去安頓好,已到了臘月二十二,十一娘讓琥珀去給蘭亭報信:「隨時都可以搬進去了。…」   第二天就是xiǎo年,來給粱閣老拜年的人川流不息,蘭亭做為主持中饋的媳婦」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就這樣,她還chōu空去了趟四兒胡同,給了劉太平家的二百兩銀子,讓她幫著置些桌椅板凳、鍋碗瓢盤,柴米油鹽,還另外打賞了她二兩銀子。   劉太平如今在徐府值房,專司守mén,人依舊很老實,可他是十一娘的陪房,沒有誰敢輕瞧他。不僅如此,還抬舉他做了個領班,手下管著十來個人。他家的。是內院管廚房黎媽媽的嫡親侄nv,曾在徐府內院二夫人的xiǎo廚房裡當過差,人不僅靈活,還做著一手好飯菜。得了賞,忙拿了一匣子點心給蘭亭貼身的媽媽:「自己做的,您拿去嘗嘗……」   那媽媽笑著接了。回去拿給旁邊的人嘗。旁邊的人都讚不絕口,吃了一塊還要第二塊……那媽媽心中一動,忙把剩下的幾塊點心裝碟奉給蘭亭:「您也嘗嘗……   蘭亭還沒來得及用晚膳,就著熱茶咬了一口:「真是不錯。香甜清爽,又有蓮子的味道又有綠豆紗的味道。不知道是什麼餡做的……」連吃了兩三塊才放手。   「是四兒胡同那位劉太平家裡的做的。…,蘭亭微微翕首,說了句「我知道了…」。把那點心留了下來。   忙過了初五,就讓媽媽遞了貼子去徐家,說初六去給太夫人問安。   徐令宜不在家,祭祖、拜年,都由徐嗣諄出面xiǎo字輩的自然就領到了姜氏那裡,像周夫人、唐四太太這樣的則由十一娘出面招待,黃夫人、鄭太君等長輩就會請到太夫人屋裡坐。只是周夫人他們都是宗婦,家裡的客人還忙不過,怎麼能到徐家來湊熱鬧不過是差了得力的媽媽拿張名帖過來拜今年,黃夫人、鄭太君都年事已高,經不得喧閹,平時還互相走動,越走到了這年節上,越是哪裡也不去,就是本家的旁支來拜年,還要看jīng神好不好。太夫人那裡根本就沒才客人十一娘也閒下來,反倒是姜氏那裡很忙。   太大人請了兩個說書的nv先生說書。徐嗣誡怕母親寂寞」每天早早就過來陪十一娘說話,太陽好的時候倚在屋簷下的美人倚上吹笛子。惹得過往的丫鬟、媳婦子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   十一娘不由微微地笑。   這算不算是吾家才男初長成!   徐嗣誡卻沒有這樣的自覺xìng。他拉著十一娘站到穿堂的臺階上。   「母親。您說」我們在牆角種幾株美人蕉如何?…」捌旨了東邊牆角壘著的兩塊形態秀麗的太湖石……像從石頭裡冒出來的,不管是什麼季節都帶著幾分妙趣……   「好啊!…」十一娘覺得這主意不錯,「等開了,你就讓人來種幾株吧!」   徐嗣誡笑著應「是…」,有xiǎo丫鬟匆匆走了進來:「夫人,四少nǎinǎi陪著翰林院姜學士的夫人過來了!」   十一娘笑著點頭到院mén口迎了姜夫人。   互相道過「恭禧…」,姜夫人和十一娘並肩去了正屋。   「年前就應該來看看你的。…」姜夫人道。「可巧家裡才點事等忙完,都過xiǎo年了。這不,初四一過」我就來給你拜年了。…」   「您太客氣了。」十一娘請姜夫人到臨窗口大炕上坐下,「應該是我去給您拜年才是。只是侯爺不在家,我多才不便。今年過年哪裡也沒有走。還請您多多諒解!」,兩人家暄了半天,姜夫人起身要告辭:「這大過年的太忙了。等過完了年,哪天我再來你這裡串mén我們好好說說體己話。…」又笑道。「早就聽說永平侯府的暖房一年四季鮮huā不斷到時候還要請夫人帶我去看看這暖房才好……   「只怕我請也請不來!」,十一娘留她,「怎麼也要吃了飯再回去吧?要不然,你讓我們四少nǎinǎi心裡怎麼想!…」   「你的客多。我改天再來打擾……姜氏堅持要走。   姜氏挽了姜夫人的胳膊:「伯母,您就留下來用了晚膳再走吧!…」留得非常誠懇。   姜夫人才些猶豫。   王樹急步走了過來。   「夫人,四夫人,姜夫人!…」他抱團行了個禮」「四少爺有話讓我問四夫人!…」   姜氏上前一步:「什麼事?」   王樹看了十一娘和姜夫人一眼,聲音驟然低了下去:「四少爺讓我來問四少nǎinǎi」去年夏天買的那對養蟈蟈的葫蘆您收到哪裡了?王允王公子過來給四少爺拜年,四少爺讓把那對葫蘆找出來給王公子送去。」。   「那對葫蘆我讓寶珠收了起來,就放在書房多寶閣架子頂上。一找就能找到。」姜氏沉沉道,「是王公芋向四少爺討這對葫蘆?還是四少爺想要把這對葫蘆送給王公子?   「是王公子說,前些日子和李公子鬥蟈蟈,結果輸在了器具上。四少爺就說,他夏天得了對葫蘆,看上挺不錯的。讓拿出去給王公子看看。要是王公子瞧得上,就送給王公子了……」   姜氏沒再多問,吩咐珠寶去給徐嗣諄找葫蘆。   姜夫人笑著說了聲,「打擾。」,留在十一娘這裡用了晚膳。   姜氏送姜夫人到了垂huāmén。」又依依不捨地說了半天話,直到姜夫人的馬車消失在了姜氏的眼前,姜氏站了一會,這才轉身往內院去。   秋雨笑著走了過來:「四少nǎinǎi,夫人讓你去她那裡坐坐!…。   姜氏有些驚訝。   這個時候,不知道婆婆找她有什麼事?   她整了整衣襟,隨著秋雨去了正屋。   平時立在屋簷下服侍的丫鬟此刻一個都不見了,大紅的燈籠靜靜地掛在屋簷下,院子裡落針可聞。   她的心弦不由緊繃了起來,舉手投足間有了一份xiǎo心翼翼。   「來,。」十一娘笑著指了炕前的太師椅「「坐下來說話!。,姜氏應了聲「是」正襟危坐在了太師椅上,眼角的餘光朝四周睃了睃。   屋裡只有琥珀一個在一旁服侍,可琥珀給她敬了茶後就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只留下她和十一娘。   姜氏深深地吸了口氣,心緒這才漸漸平靜下來。   「母親,您叫我來有什麼吩咐?。」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十一娘笑著隨手拿了炕桌上青huā瓷高腳果盤裝著的橘子錄了起來。「就是想到了一件事,想問問你!」。   姜氏忙道:「母親請問?。,十一娘沒有做聲,低下頭,專心致志地錄著橘子。   屋子變得異常安靜。   姜氏聽見自己急促而粗重的呼吸著。   她忙靜心屏氣。   半晌,十一娘終於把橘子錄好了。   她又仔細地把橘子上白sè的經絡除去。這才笑著抬頭,把橘芋遞給了姜氏:「嘗嘗看」是福建的貢品。」   姜氏欠了欠身,接過了桔子,有些進退兩難——吃吧,看婆婆這樣子,分明是有很重要的事跟她說,她就這樣大咧咧地吃著桔子,好像不夠尊重。不吃吧,是婆婆親手囊的,要是婆婆想偏了,還以為是嫌棄她。   一時間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十一娘已經拿了帕子擦手,分明不打算再錄桔子了。   要不要分一半給婆婆呢?   姜氏思付著,就看見十一娘端起茶盅來輕輕拖啜了一口,笑道:「我聽上次諄哥兒說,你讓我把給雍王妃送了兩千兩銀子的事跟太子妃說說………」   她怎麼能指使婆婆!   姜氏聽著心中咯噔一下,忙道:「婆婆,我只是覺是,手心手背都是ròu。雍王府造園子,手裡的現銀才些不方便」我們雖然力xiǎo微薄,可既然知道了,多多少少要盡些心意。如同有些日子大郡主供奉痘娘娘,母親和周夫人專程到慈源寺給大郡主祈福一樣。希望太子妃和雍王妃都不要誤會才好。」,「你不用緊張……」十一娘笑道,「我只是聽你這口氣,好像讀過很多經史之類的書似的。所以問一問!。,「家裡是開書院的,…」姜氏斟酌道,「聽得多了,就有些印象了。倒沒有正經讀過。」   「我不過是有感而發。…」十一娘道,「昨天回弓弦胡同的時候聽你十二姨母說,她叔父的nv兒,就是曾在福建任過布政司,現在大理寺卿的那位叔父,次nv嫁給了建寧府知府的長子。這次福建大luàn,建寧府知府也被牽連進去了,全家被流放雲南永昌。王大人雖然貴為大理寺卿,可也沒有辦法救nv兒、外孫於圄囹……」說著,她臉上的笑容漸斂,「每逢佳節倍思念。你十二姨母的嬸嬸一想起遠在雲南的nv兒就心如刀絞,哭痛不止,誰勸也不止。旁邊的人看了也跟著垂淚。家裡愁雲慘霧的,連今年也沒有過好……」她輕輕地長嘆了口氣。「想當年,你十二姨娘的婆婆病重我去探望的時候,他們家那位姑nǎinǎi還是個xiǎo丫頭,也隨著母親去探病。   我聽說她說話,不僅jīng通琴棋書畫,而且還喜歡讀經史。行事更是落落大方,舉止進退有度,是個如明珠、晨露般的人物。沒想到竟然落得這樣個景況。我聽著也跟著難過了半人………」   十一娘的話說的才些沒頭沒腦。聰明如姜氏卻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六百八十一章憨態(上)   第六百八十一章憨態(上)   婆婆這是在敲打她呢!   姜氏面如素縞。   問她是不是讀過史經,是在說她牝jī司晨,讀了不該讀的書,起了不該起的心思,管了男人的事務;說起王家姑nǎinǎi的事,是在指責她不應該當著伯母的面置疑徐嗣諄的決定,在娘家人面前潑了徐嗣諄的面子,也讓她顯得粗俗無禮,沒有教養。   她心裡只覺得委屈。   「在家從父,出嫁從頭夫」。嫁了人的nv人,不管娘家有多顯赫,和夫家卻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她怎麼不懂。可徐嗣諄……要不是擔心他,她又怎麼會節外生枝?哪個nv人不希望嫁個男人如參天大樹,護她周全,讓她不受風吹雨打,一心一意躲在樹下做那賢妻、孝媳。   可這些話,她怎麼敢當著婆婆說!   說出來了,又是一宗罪。   妻以夫貴。滿燕京的人都說她婆婆賢良淑德,溫和敦厚,可如果沒有公公的處處維護,婆婆能有這樣的名聲嗎?   「母親,全是我的錯。」姜氏緩緩地站了起來,只覺眼前發花,「是我考慮不周全。」她說著,慢慢地跪到了十一娘的面前,「以後我再也不敢了,還請母親息怒。」   翠兒的死,陶媽媽的結局,都讓十一娘心有所感。她有些事,她能明白,也能理解,卻沒有辦法去做。從這點上講,她並不合適管理徐府的內宅。她就盼著徐嗣諄早點成親,盼著姜氏是個jīng明能幹的,進mén後能幫著管理徐府的內宅。到時候她也可以從這些瑣事從解脫出來,過些悠閒的日子。   當然,她也知道理想和現實的差距。   jīng明能幹的人,都比較好強;好強的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她才早早地在重要的位置上安置了自己的人。這樣一來,她進可攻,退可守。只要姜氏給她應有的尊重,她也就會給姜氏應該有的尊重。   所以姜氏一進mén,她就想讓姜氏幫她管些家務事,看看姜氏的稟xìng和能力。雖然徐令宜沒有同意,她卻一直仔細地觀察著姜氏。   幫且徐嗣諄認識錯誤,通過年節禮想到太子、雍王的關係,管著徐嗣諄不率xìng行事……十一娘覺得姜氏不僅機敏,而且行事還頗有手段。如果能再把握好分寸,徐嗣諄身邊有她幫襯,未曾不是件好事。   她這才起了敲打姜氏的念頭。   「快起來!」十一娘淡淡地道,「有什麼話好好的說就是。這樣跪著也不能解決辦法!」   姜氏心裡像車軲轆似的,七上八下。   聽婆婆這口氣,自己就是認錯也不會輕易揭過。   她只覺得嘴裡像含了苦膽似的不是滋味。   「母親教訓的是!」她忐忑不安地站了起來,不知道接下來等待她的是將是什麼。   「我一向覺得,nv孩子讀些經史有好處。」十一娘又輕輕地啜了口茶,神態很眾容,和姜氏的緊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至於對外面的事一無所知,就算是想幫丈夫的忙,也無從著手。乍聽到你勸諄哥兒的那些話,我是十分欣慰的。覺得諄哥兒找了個賢妻,有你這樣的大嫂,以後弟弟妹妹跟著有樣學樣,妯娌間也能過得和和美美。這不僅是諄哥兒的福氣,也是我們徐家的福氣。」   姜氏愕然地望著十一娘。   她沒有想到十一娘會給她這樣高的評價。   如果是平時,她自然喜出望外,可是放在擱在這種情況下……先揚後抑,只怕接下來的話不什麼中聽,而且,還是重點。   「雍王府的事,你能提醒諄哥兒,這一點也很好。」十一娘望著姜氏,「諄哥兒年紀還輕,聽說這事慌了神,一時拿不定主意,令尊中過狀元做過堂官,又男子,對朝廷的事比內宅fù人懂得多,侯爺不在家,你想讓令尊幫著拿個主意,也不為錯。可怎麼上mén來勸你的,卻是你伯母呢?」   姜氏臉色大變。   「可見有些事,你還沒有想明白。」十一娘繼續道,「再說今天的事。你當著你伯母的面問諄哥兒為什麼要送王公子養蟈蟈的葫蘆。我也知道你的意思。諄哥兒送什麼不好,偏偏送個養蟈蟈的葫蘆,要是王公子玩物喪志,諄哥兒自然成了損友,於諄哥兒的名聲十分不利。家裡的事,你伯母都知道,自然不必瞞著她。賢夫敬夫,愚夫罵夫。你也是讀有過《nv誡》、《烈nv傳》的人,這樣的道理自然懂。怎麼今天就做出了這樣事的來?   有事些,你要好好地想想才是。」   十一娘語重心長地說著,端了茶盅,「時候不早了,你早點回去歇著吧!我還指望著你早點幫我卸卸擔心,把家裡的這些瑣事都管起來呢!」   「是!」姜氏聲如蚊蚋,神色惚然地應著,hún不守舍地出了正院。   「四少nǎinǎi,四少nǎinǎi,」袁寶柱家的看著她神色不對,心裡急起來。不知道四夫人把四少nǎinǎi叫去都說了些什麼。「您這是怎麼了?」   急切的聲音夾在冷風中打在姜氏的身上,讓她一個囉嗦,清醒了不少。   是啊!自己怎麼會這樣了!   不過是一件接著一件的事都順順噹噹,天遂人願了,漸漸變得輕狂起來。說到底,還是沉不住氣,修養不夠。如果她就這一直這樣行事……   想到這裡,她不由一陣後怕,這才發現後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全溼透了。   ******   琥珀躡手躡腳地進去收拾茶盅。見十一娘坐在臨窗的大炕望著外面的院子發著呆。   「夫人,您是這個時候去給太夫人問還?還是等會再去?」她xiǎo聲地提醒十一娘。   「哦!」十一娘回過頭來,「這就過去吧!我看這天黑沉沉的,只怕等會有雪。早點過去,免得碰個正著。」又道,「也不知道侯爺和謹哥兒走到哪裡了?侯爺出了mén,欺負我不知道外面的情景,一句真話也沒有。」半是抱怨,半是jiāo嗔,一面說,一面下了炕。   琥珀直笑,拿了狐皮鬥篷過來:「侯爺這不是怕您嘮叨嗎?你上次給嘉峪關寫的信,足足有十幾張,全是囑咐吃穿用度的,在外面,什麼事都要將就。侯爺定是不想和夫人說假話,所以索xìng說的含含糊糊。」   十一娘哪裡不知道徐令宜的用意,只是這樣在家裡等,看著外面大風大雪的,想著嘉峪關比這裡還要冷幾份,心裡就不能安生。   她知道說這些也沒有,琥珀他們總是異口同聲地幫徐令宜說著好話,好像怕她惱了徐令宜似的。   「你明天就別過來了。」十一娘乾脆不說了,吩咐琥珀,「你家裡應該也有客人。我這邊有秋雨就可以了。」琥珀笑著應「是」:「夫人有沒有什麼東西要我帶的?」   雖然外院的管事負責採買,可十一娘還是習慣讓琥珀給她買些貼身的xiǎo東西。   「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關了mén。你到哪裡給我帶東西。」說著,十一娘突然停住了腳步。   按道理,她不說,姜家也會告誡姜氏,怎麼就任著姜氏這樣一路錯下去。   難道,這正是姜家所樂意見到的?   當初姜家和徐家聯姻,等於向皇上搖了白旗,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姜家不僅沒有什麼收穫,而且皇上對姜家一如從前,既不疏遠,也不親近。   姜家恐怕等不了!   現在就看姜氏的選擇了!   夾在婆媳間的丈夫有多難受,夾在兩個家族之間的姜氏以後就會有多難受。   十一娘不由輕輕地嘆了口氣。   ******   過了元宵節,十一娘收到徐令宜的來說,說三月中旬動身回燕京。問起謹哥兒的院子收拾得怎樣了。一句問候她新的話也沒有。   十一娘在心裡把徐令宜嘟呶了幾句,給她寫了回信。   到了二月中旬,英娘到了燕京。   徐嗣誡正和帶著兩個xiǎo廝在種美人蕉。   十一娘問還沒有進屋的英娘:「你看怎樣?」   英娘仔細地看了看,笑道:「我覺得種芭蕉樹也不錯。」   徐嗣誡聽瞭望過來,胡luàn地洗了洗手就快步走了過來:「母親!大表妹,你來了!」   英娘朝著徐嗣誡福了福,笑著喊了聲「五表哥」。   「我瞧著那邊有株香樟樹,」徐嗣誡笑道,「所以就想著種美人蕉了。」   「我是覺得這太湖石不過腰齊,所以覺得種芭蕉樹好。」英娘笑道,「如果太湖石有人高,自然種美人蕉好。」   徐嗣誡聞言回頭打量了一番,道:「大表妹說的有道理。要不,改種芭蕉樹好了。那美人蕉種到我院子裡去。」最後一句,卻是問十一娘的。   十一娘望著英娘。   英娘笑道:「五表哥也不用這樣麻煩,種美人蕉也好看。只是我喜歡芭蕉樹,所以巴不得人人都種芭蕉樹就好。」   徐嗣誡奇道:「大表妹為什麼喜歡芭蕉樹啊?」   「雨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音好聽唄!」英娘爽朗地笑道。   徐嗣誡一愣,跟著笑了起來。   十一娘看著,也跟著笑起來。   「好了,你快回屋歇了吧!」她對英娘道,「梳洗了,我們去給太夫人請安去。」   英娘笑著曲膝行禮,跟著丫鬟婆子去了後院的西廂房。   五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過來。   「四夫人!」她行了禮,「我們夫人請您過去,說有急事要和你商量。」 第六百八十二章憨態(中)   「十一娘有些意外,笑道:……我娘家的侄nv過來了。你跟五夫人說一聲,等我們去給太夫人問了安,就去她那裡……   那丫鬟聽了忙道「恭禧」笑道:「我們家夫人前兩天還問大表xiǎo姐什麼時候過來。正好,我去給我們家夫人回稟一聲。我們家夫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怎樣高興呢!…」又道,「四夫人就讓我給大表xiǎo姐請個安了再回去吧!免得我們家夫人知道我這樣就折了回去,要斥責我不懂規矩了!…」   她這是借著五夫人的名議抬舉英娘,十一娘笑了笑,並沒有阻止。   不一會,英娘梳洗裝扮出來。   雙螺髻簡單地扎了兩個珠箍,穿了件草綠sè鑲月白sè芽邊的褙子,白挑線裙子,顯不十分出彩,卻也大方得體。   十一娘笑著和她去了太夫人那裡。   過了周歲的瑩瑩已經可以扶著東西走路了。太夫人讓人把她放到炕上,她正扶著炕桌走路。   看見十一娘,她仰著粉嫩的xiǎo臉喊「祖母…」,卻因為發音不準,「祖。」字含含糊糊的,「母,。字卻很清楚。像是在喊「母親…」似的,惹得大家一陣笑。   「我第一次見到你姑母的時候,你姑母就你這麼大的年紀。…」太夫人拉著英娘的手說著話,「一眨眼,你們都這麼大了。我也老了!」。說到最後,很是噓唏的。   「孔聖人說,六十耳順,七十而從心所yù不逾矩。…」英娘笑道,「我們看著羨慕得不得了呢!。」   太夫人聽了哈哈大笑:「你這孩子,竟然還讀過孔聖人的話……,不住拖頜首,很喜歡的樣子,「就留在我這裡用晚膳。我讓你歆表姐做陪……」又指著項氏:,「你也留下來……」然後讓人去叫姜氏」「把庭哥兒帶上,一齊過來用晚膳……」   英娘趁機看了十一娘一眼。   見十一娘朝著她微微地笑,她笑著應了聲「是…」。   太夫人見了嗔道:「你不用看她。我要留你,她不敢不同意……」   如今的十一娘可不是當年的十一娘,主持了永平侯府十年的中饋。敢當著她面這樣說話的,也只有太夫人了。   屋裡的人聽了又是一陣笑。   「太夫人的心可太偏了!。」有人笑著撩簾而入,「就想著四嫂的那些兒子、媳婦,我可也沒有用晚膳呢!」   眾人循聲望去」一個穿著玫瑰紅遍地金褙子,梳著牡丹髻的少fù笑盈盈拖走了進來。   英娘見她手上戴著的碧璽石的手串,個個指甲蓋大xiǎo,全是通透的蔚藍sè。品相非凡。知道這位就是永平侯府的五夫人了。   待十一娘引薦後,她笑著行了個福禮,喊了聲「五夫人。」。   五大人就指了身後跟著的歆姐兒:「這是你二表姐!…」又指了誠哥兒,「這是你八表弟。…」   兩個xiǎo姑娘見了禮,誠哥兒卻拉著英娘道:「大表姐,你是坐船來的還是坐車來的?……   英娘一愣,笑道:「我是坐車到杭州,再從杭州坐船到通州。然後再坐豐到燕京的。…」   誠哥兒露出yàn婁的目光。   五夫人就攜了英娘的手:「你別管他!自你七表弟出了一趟mén,你八表弟就天天念叨著什麼時候也像你七表弟一樣,出去玩一趟才好……」   這是徐家的家務事,英娘只微微地笑。   大家分主次坐下,姜氏帶著抱了庭哥兒的rǔ娘到了。   自從十一娘說了那番話以後,她突然沉默下來。眼瞼下才了黑眼圈。大家只當她是被孩子吵得,太夫人甚至道:「年輕人,身子骨要緊。不行你把庭哥兒放到我屋裡養幾天……   「您年紀大了」就是六叔都沒才這樣吵過您。怎麼好讓庭哥兒吵您……她委婉地拒絕了」人卻漸漸消瘦下去。   她有些拘謹地給長輩們行了禮,又笑著和英娘說了些場面上的話,即不過分的親熱,也不過分的沿淡,顯得很低調。   英娘看著不由暗暗奇怪。   去年過年的時候見到這位四表嫂的時候,如珠寶聚側。語言清朗,神採飛揚,不過一年的光景,又生了嫡長孫」正是錦上添huā的時候,怎麼反而神色落寞,才幾分蕭索之意。   她笑著上前行了禮,姜氏褪了手上一隻碧璽石的手串給她做了見面禮。   太夫人見大家一團和笑,笑著喊了杜媽媽用膳。   大家簇擁著太夫人去子東梢間的宴息室。   用過晚膳,幾個xiǎo字輩的湊在太夫人面前說話,五夫人則朝著十一娘使眼sè。兩人站在了廳堂和西次間的榻扇mén口,屋裡的人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她們,她們也可以看見屋裡的情景,做出一副長輩給晚輩留個說話拖方的樣子。   「有人給我們歆姐兒說了一戶人家。我才些拿不定主意,想找你商量商量……神色間很是猶豫。   十一娘學著她低壓了聲音說話:「五弟妹說說看。PS   「……姓陸,單名一個賢字。父親曾任驍騎右衛指揮使,隨著四哥遠徵西北的時候陣亡。詔令授了天津衛同知。據說容貌俊秀」擅長弓馬又jīng通經史。雖然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可我派去打聽的人回來說。這位陸公子眼孔很高,一直想找到得意的。我們家歆姐兒,別的不敢說。這相貌卻出拿得出手的……」五夫人說著笑望了十一娘一眼。「我和媒人約定了過兩天相看相看,想請四嫂也幫去看看——四嫂不像我,好歹還做過幾次媒人,有經驗。」   原來是為這件事。   「好啊!……十一娘笑道,「天津衛是大衛」同知。應該是正五品吧?雖然是遠嫁,可天津離燕京不過五、六天的路程。驛路通暢,來去也方便。陸公子相貌好。有才學,又襲了官…………她微微點頭,「和我們家歆姐兒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五夫人笑,眉宇間有幾份得意。   用了兩年的時候。終於給nv兒找了戶不錯的。   「四嫂,你看,這相看的地方是定在相國寺好呢?還是定在慈源寺好?……   「媒人是什麼意思?……十一娘笑道,「要是沒才太合適的。不如聽媒人的安排。」   五夫人笑著搖頭:「我就是不想聽媒人的安排。誰知道這其中有什麼蹊蹺……她就說起一樁軼聞來:………………。到了相看的日子。男方騎著馬。nv方拿了把扇子遮了嘴角。等到dòng房huā燭夜,掀離蓋頭才發現,nv的嘴角長著個瘊子。男方是個破子。」,十一娘忍不住低聲笑起來。   「你們兩個,悄悄說什麼呢?。,太夫人聽著笑道,「偷偷悄在那裡樂呵!。」   「說笑話呢!…」五夫人和十一娘相視一笑,走了過去。「哪天單獨講給您聽!。」五夫人走過去,原坐在太夫人身邊的姜氏忙起身讓了位置。五夫人也不客氣。笑著坐下。接過xiǎo丫鬟手裡的美人錘,輕輕地幫太夫人錘著。「免得給這些xiǎo丫頭們偷聽了去……   太夫人呵呵地笑。   十一娘問姜氏:「聽寶珠說,你這些日子睡得不安生。現在好些了沒才?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被婆婆教訓了,不虛心受教,還做出副寢食不安的樣子,豈不是在說婆婆教訓的不是。   姜氏忙道:「我沒什麼事。可能是天到了,犯了困。…,十一娘笑著點頭:「那就好。我尋思著過幾天是三月初三了。即是nv兒節,也是誡哥兒的生辰。誡哥兒那裡好說,和往常一樣大家一起吃碗壽麵就走了。三月三的宴卻要好好cào辦cào辦才是。謹哥兒的院子還沒有收拾停當,你公公來信說三月中旬就啟程回燕京。我想在你公公回來之前把清呤居收拾整齊了。你要是身子骨還好。就過來幫我cào辦三月三的宴請吧!」   「婆婆!…」姜氏錯愕地望著十一娘。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生在此山中。   十一娘的話已經說的那麼明白了。姜氏回去仔細一想,自然能一窺端倪。可一邊是娘家」一邊是婆家。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在婆婆面前。她只好保持沉默。   可不曾想,婆婆先打破了這個僵局。還當著這麼多的人讓她幫著cào辦三月三的宴。   「這麼說,老四真的定了三月中旬啟程?…」一大堆話,太夫人只聽到了這一句,「他給我寫信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我還以為他是哄著我呢?……忙招了十一娘過去問話,「他們應該可以趕回來過端午吧?你要好好合計合計端午節該怎麼過才好。大半年都不在家呢!」   十一娘笑道:「侯爺就是想趕回來給您過生辰。端午節的時候,肯定能到。到時候我再和您商量」看這個端午節怎麼過好……   太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讓他們不要急著趕路。身體要緊。我的生辰,回不回來都不要緊。我知道他孝順………」說了大半個辰。   姜氏站在那裡,望著十一娘恬靜的笑臉。心裡五味俱雜。   婆婆這樣,算不算是把家正式jiāo給她之前的預兆呢?   琥珀也有這樣的顧慮:「……哪些事該請四少nǎinǎi示下?哪些事該請您示下呢?…」   「宴怎麼辦?huā多少銀子?這些銀子怎麼huā?讓四少nǎinǎi給個章程……十一娘笑道」「我看過了,你們照著章程行事就行了。到時候買什麼?huā廳怎樣布置?菜譜怎麼定?你們跟四少nǎinǎi商量就走了。」又道,「你跟文姨娘說一聲,讓她把這幾年府裡的帳冊謄一份給四少nǎinǎi,這樣,她行事心裡也有個底。…」   琥珀應聲而去 第六百八十三章憨態(下)   第六百八十三章憨態(下)   姜氏連夜看帳本。   徐嗣諄半夜起來見她還在燈下忙活,勸她:「早點歇了吧!現在離三月三還有大半個月,時間還早。」說著,拿了搭在一旁的皮襖給她披上,「一口吃不成胖子。有些事,要慢慢來。」   姜氏朝他感激地笑了笑,攏了攏衣襟:「相公別管我了,先去睡吧!我把這點看也去歇了!」根本沒有要歇下的意思。   徐嗣諄就要合她的帳本:「一起去歇了!」   姜氏忙搶了帳本:「相公,你就別管我了!」語氣帶著些許的不悅。   徐嗣諄一愣。   姜氏驚覺自己說話太生硬,忙笑著解釋:「婆婆既然把這件事jiāo給了我,我怎麼也要把這件辦妥才是。現在離三月三雖然還有大半個月,可查往年三月三的費用,宴請的帳目,請了哪些人,是怎麼cào辦的……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哪一樣不要花功夫人。」她說著,不由苦笑,「相公覺得時間還早,我怎麼覺得不夠用啊!」   徐嗣諄剛接手家裡的庶務時也有這種感覺。   他立刻釋懷。   「要不,把宋媽媽叫來問問?」   當初,他就是叫得白總管。   「宋媽媽是母親身邊的人,我們怎麼能隨便使喚。」姜氏搖頭,「相公也別擔心,我在家裡的時候也跟娘學過管帳,何況母親把帳冊jiāo給了我,我身邊還有一個袁寶柱家的……這不過是剛接手,有些不熟悉,等熟悉了就好了。」徐嗣諄知道妻子聰明伶俐,既然這樣說,肯定有幾分把握,想到明天一大早還要和盧長貴碰面,他打了一個吹欠,先去睡了。   姜氏把家裡宴請的方式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叫了寶珠給她磨墨,寫了一個三月三的章程。等擱筆的時候,天sè已經發白。   她róu了róu有些發酸的脖子,把寫的東西重新看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叫了袁寶柱家裡的進來:「你再幫我看看。要是也覺得行,我拿給婆婆去。」   按照舊例擬出了宴請的名單,每席的費用,宴請的菜餚,需要服侍的丫鬟、媳婦子、婆子的數量……甚至是戲子的賞錢,都一一考慮到了,比起從前在家裡跟著姜太太學管家的時候,用心了數倍。   「四少nǎinǎi真是長大了!」袁寶柱家的感嘆,「奴婢實在是挑不出什麼máo病來!」她指了其中寫著的「花舫十二艘」笑道,「四少nǎinǎi是想把聽戲和宴請的地方挪到碧漪湖上去吧?只是太夫人、黃夫人年紀都大了,受不了這船的顛簸?您看,要不要換個地方?」   姜氏的確有這意思。   她xiǎo時候曾隨父親去江南,坐在花舫裡垂釣,船娘們拿了垂釣起來的魚做菜,喝上兩盅xiǎo酒,看湖上的風光,如神仙般的光景,在她記憶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要不,把船固定在一個地方?」姜氏想到火燒赤壁裡的周瑜,「這樣一來,既可以把宴席移到湖上,又不至於顛簸!」   「原來四少nǎinǎi早有對策。」袁寶柱家的暗暗地捧著姜氏,「是奴婢多心了。」   「我也是剛剛想到!」姜氏和她為宴請的事又說了幾句,叫xiǎo丫鬟進來服侍梳洗,就要往十一娘去處。   袁寶柱家的攔她:「四少nǎinǎi好歹合合眼,這樣熬著可不行!」   「我去去就來。」姜氏暗暗有些擔心,「要是婆婆覺得不好,這宴請恐怕要重新安排……」說到這裡,她苦笑起來,「還有忙的時候。」   這時她才深深地體會到婆婆和媳婦之間的差距。   你想當家,也要看婆婆給不給家你當。   姜氏想到這裡,嘆了口氣,帶著寶珠去了正院。   西次間擺著七、八個箱籠,十一娘和英娘姑侄倆個笑盈盈並肩而立,正那裡挑選衣裳料子。   姜氏上前行了禮,十一娘招呼她到臨窗的炕上坐看見姜氏,十一娘招了她到臨窗的大炕上坐下,笑著吩咐英娘:「我記得還有兩匹白sè焦布,你一併找了出來。我們到時候做半臂穿。」   姜氏聽了笑著應道:「母親是在準備做夏裝的料子嗎?」   「是啊!」十一娘接過xiǎo丫鬟端過來的茶,笑道,「馬上要入夏了,又閒著無事,和你大表妹做幾件新式衣裳穿。」又道,「庭哥兒的夏裳準備好了沒有?我這裡還有兩匹廣東那邊進貢的細葛,你拿去給孩子做兩件xiǎo衣裳吧!」   「多謝母親了!」廣東進貢的細葛輕薄透氣,做夏衣最好不好。只因都是貢品,市面上很少見到。十分珍貴。姜氏給十一娘道謝,那邊英娘已笑著拿了兩匹薑黃sè的細葛過來。   姜氏讓寶珠收下,見英娘穿了件豆綠sè的夾衫,粉紅繡梅花的八幅湘裙,只在耳朵上墜了xiǎoxiǎo的珍珠耳塞,清秀可愛,笑道:「妹妹從江南來,今年蘇州還流行八幅湘裙嗎?」   英娘笑道:「這些我倒不十分懂。這是我箱籠的衣飾,姑母見我穿了白sè的挑線裙子,讓我找條粉sè的裙子出來……」她說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笑道,「我就找了件出來。」   兩人笑著說了幾句話,姜氏把連夜寫出來的章程拿了出來。   十一娘細細地看了一會,掩卷而笑:「不錯,不錯。把宴席開到碧漪湖上,的確是個好主意。你能想到把家裡的花舫全部用鐵鏈了連起來作設宴之用,十分難得。」她把子東西留了下來,喊了琥珀,「你去跟些管事的媽媽說,明一早都到花廳,我有事吩咐。」   琥珀笑著應聲退下。   姜氏臉色微紅,神色顯得有些激動。   她的提議十一娘全部採納了。這種肯定對她太重要了。至少說明,婆婆那天雖然敲打了她,卻並沒有因此而厭惡她。   「過兩天府裡該給僕婦們做夏裳了。」十一娘笑著對姜氏道,「你到時候和針線房的管事媽媽多合計合計,看用什麼料子好?要多少銀子?」   姜氏愣住,但很快就恢復過來,笑著起身應了聲:「是!」   十一娘微微點頭,端了茶:「下去歇了吧!明天早上記得早點到花廳來!」   姜氏曲膝退了下去。   出mén的時間忍不住佇足。   屋子時傳來英娘歡快的笑聲:「……豆莢我見過啊,可我沒有見過用赤金包著翡翠的豆莢啊!」   姜氏知道,這是婆婆和這位大表妹在討論首飾。   她快步離開了正院。   十一娘笑道:「我也覺得它太重。不過是你姑父送的東西,就一直放在這裡。明天打首飾的師傅進府,我準備把它改成簪子。」然後挑了一朵芙蓉石做的珠花送給英娘,「你年紀輕,戴這些柔和的飾品好看。」   「好漂亮!」英娘高高興興道了謝,拿在手裡把玩了半天。   十一娘微微地笑,問她:「你想好做什麼衣裳了沒有?」   英娘望著眼前五顏六sè的夏裳料子,為難地道:「我,我還沒有想好!平時都是娘親幫著做,她做什麼我就穿什麼!」   十一娘笑起來:「你就沒有特別喜歡的!」   「有啊!」英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是針線上的師傅每次按我說的做了,我穿出來大家都說不好看。」   十一娘忍俊不禁。   兩人一邊挑著衣裳料子,一邊說著做什麼衣裳。   徐嗣誡下了學過來問安。   「一下就到了中午!」十一娘笑著將一匹紫sè的姑絨拿出來放到炕上,讓xiǎo丫鬟請徐嗣誡進來,對英娘道,「你把這個裁了收起來。到了夏天的時候賞了那些丫鬟、媳婦子做絨花戴。」   英娘笑著讓貼身的丫鬟畹香放到了一旁。   徐嗣誡走了進來。   「母親在找料子做夏天的衣裳嗎?」他笑著給十一娘行了禮,眼角的餘光瞥見一旁放著的姑絨,「現在就開始做絨花了嗎?」   還知道這個?   連我都不知道?   英娘在心裡嘀咕著,不由多看了徐嗣誡兩眼。   「這料子壓在箱底,要不是這次找白sè的焦布,早就忘了。」十一娘看在眼裡,笑眯眯地道,「既找出來了,就讓你大表妹收著。免得到時候又忘了。」然後笑道,「你過兩天不是要休沐嗎?英娘也喜歡花木,你到時候和英娘一起,幫我移幾株梔子花種在後院。」   徐嗣誡忙笑著應是。   英娘也露出幾份歡喜來。   ******   姜氏回到屋裡,忙將宴請的名單重新謄了兩份——正式下貼子之前,宴請的名單不僅要給太夫人看,還要給十一娘看,以免落了人。又叫了袁寶柱家的,把各種費用都算了一遍,甚至吩咐袁寶柱家的把這些日子的菜價都打聽清楚了寫個單子給她。   「這麼麻煩?」從外院回來的徐嗣諄不由嘀咕,「我瞧著母親那會,只管把銀子jiāo給管事的媽媽……」   姜氏失笑,道:「我這可不是要和管事的媽媽們管錢。我是怕管事的媽媽們說起這些事來我一問三不知。別人看著我是個只會說不會練的。」   這話說的道理。   當初他在外院的時候,有些掌柜就覺得他不懂,他問起來也只是囫圇吞棗般地解釋一番了事。   姜氏一直忙到中午,實在是撐不住了,這才歇了會,下午拿到菜價單子看了一下午。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她就起來了。想今天是她第一次正式和管事的媽媽們見面,好好地梳洗打扮了半晌,這才由丫鬟媳婦子簇擁著去了十一娘處。!~! 第六百八十四章交替(上)   「十一娘剛起來,正坐在炕上喝羊nǎi。聽說姜氏來了,不由傲愣:「這麼早!…」   琥珀笑道:「您不是讓四少nǎinǎi早點來嗎?……   只是讓她別遲到。   十一娘在心裡嘀咕道,讓琥珀請了姜氏進來,又叫秋雨端杯羊nǎi給姜氏。   「我巳初才去huā廳。   …」她笑道,「你那個時候過來就走了。」   姜氏恭聲應「是。,。   xiǎo丫鬟開了窗戶,秋雨捧了一把梗貼海濱進來chā在了臨窗的水yù」huā瓶裡,屋子裡的氣氛立刻變得清新明快,生機盎然。   文姨娘和喬蓮房一起過來問安。   喬蓮房對姜氏只是微微頜首,文姨娘卻笑著給姜氏行了個禮:「四少nǎinǎi也在這裡!…」   姜氏想到想到謄給她的帳冊,不敢馬虎,站了起來,喊了聲「文姨娘」,算是回了禮。   十一娘就問起文姨娘的帳目算得怎樣。   文姨娘是個閒不住的。自從把錢還給了文家。在屋裡學著做了幾天的針線活,就開始在府裡轉悠「先是幫著府裡有體面的媽媽們帶些南北什物,賺中間的差價,後來把主意把到了家裡的種的桂huā樹、板慄上。慫恿著媽媽們往外賣。十一娘看著她和那些粗使的婆子們爭利,就把覆核管事媽媽帳冊的事jiāo給了她。她這才消停。   「過年的帳目都和外院司房對清楚了……,文姨娘笑道,「今年的內院的費用我也算出來了,過兩天和司房的管事核了,上半年的款子就能划過來了……   十一娘微微點頭。吩咐文姨娘:「你記得和琥珀對了帳再拿去司房。今年鄭太君八十大壽、南京那邊的大爺過五十歲生辰,除了回事處要送禮,我們這邊也要準備些……。,兩個人說著話喬蓮房神色木然地坐在那裡。   程國公府這兩年的越發的敗落了,去年太夫人的生辰,喬夫人送了一對舊窯的梅瓶,宴席都沒有吃就匆匆走了。等收壽禮的時候,給太夫人管庫房的媽媽拿了那對梅瓶嘀咕:「怎麼像是我們家的東西。…」然後叫了杜媽媽去看。   杜媽媽戴了玳瑁眼鏡看了半晌指了梅瓶底上的款道:「還真是我們家的東西那還是喬老夫人過責辰的時候我們送過去的。還有一套舊窯的茶具,一對四方的huā觚……說著。放了東西對管庫房的媽媽笑道,「虧你還記得。我看多半年代久遠,喬家把這當成了太夫人的東西收在了庫裡。或者是那邊的帳目混luàn,連他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管庫房的媽媽聽了直笑:「看來這舊窯的梅瓶都成了壓箱底的好東西了。」   話不知怎地就傳了出來。   喬蓮房像一下子被chōu了筋似的,一下子沒才了jīng神,連房mén都不大出了。   十一娘問完了文姨娘的話文姨娘沒等十一娘端茶,就很有眼sè的起身告辭:「等我和管青家的合計好了再拿給您看……   「嗯!。,十一娘笑著點頭,喬蓮房跟著文姨娘一起走了。   徐嗣誡和英娘過來給十一娘問安。   「你們倆個怎麼湊到一起了?…」十一娘笑著山卜丫鬟端了錦杌他們坐。   英娘看了一眼徐嗣誡,徐嗣誡則看著英娘,意思讓著她先說酬——自從英娘來了,母親就開始做衣裳、打首飾,還告訴英娘梳裝打扮,一下子歡快起來。他自然要讓著英娘。英娘見他謙讓笑了笑」也不客氣。笑道:「起了晚了,出mén就碰見了五表哥……,「昨天晚上幹什麼去了?。」十一娘很喜歡英娘的爽朗,有種事無不可對人言的自信「竟然起來晚了。…」   「在打絡子!…」英娘笑道,「您昨天不是賞了我一面掐絲琺瑯的靶鏡嗎?我想在上面綴個流蘇。管青家的說用梅huā攢心的絡子好……。…」她微微有些赧然,「我編得慢huā了些功夫……」   十一娘微微地笑,笑容很寬和。   屋裡的丫鬟、媳婦自然捧場,都嘻嘻地笑,屋子裡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你用過早膳沒才?。,十一娘問徐嗣誡。   「用過了。」徐嗣誡笑道,「給母親問了安,我就去聽濤閣了……   十一娘點了頭」招呼英娘和姜氏用早膳然後和姜氏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沒有看宴請的名冊,對姜氏道:「你母親看過就行了!…。全然的信任。   姜氏笑著應「是。,把名冊jiāo給了琥珀…——並不是誰拿了對牌對指使回事處,回事處都會沒才任何疑問的照辦。從前內院與外院打jiāo道的是杜媽媽現在,則是管青家的。   太夫人問起三月三怎樣過。   十一娘笑盈盈地望著姜氏,讓她在太夫人面前表現。   一席話說下來,太夫人很是滿意。留了十一娘說話:「諄哥兒這個媳婦兒還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十一娘笑道,「所以想讓她跟著我熟悉家裡的一些舊例。   太夫人「嗯。,了一聲,問起福成公主的病來:「……還沒有好嗎?周家那邊到底怎麼說了?…」   既然把家裡的事jiāo給了十一娘,太夫人就不會置疑她的決定,更不會在這上面多問。   「說是大腿骨斷了,只能躺在床上靜養。…」十一娘低聲道,「我去年探病的時候,和我說了幾句話,瞧著jīng神還好……   年紀大了,就惦記著和自己同輩的人。雖然平時不怎麼親,但福成公主前兩天滑倒摔斷了大腿的事還是讓太夫人很擔心。   「讓養著!。,太夫人沉yín道,「年紀大了,只怕一時半會難養好。   …」說著,吩咐十一娘,「你讓人給公主府送個帖子。我們去府裡看看……   十一娘應喏,給公主府下了帖子,準備了禮品,和太夫人去了公主府。   福成公主的情況比太夫人想的更嚴厲。因為腿傷,痛得寢食不安太醫只好用些鎮定的湯yào,屋裡也點了安息香,福成公主清醒的時候少。昏沉的時候多,本來紅光滿面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憔悴。   太夫人看了感觸頗深。回去後讓杜媽媽清點自己的私產。   「要是像福成似的豈不一句jiāo待的話也沒有……,一時間,屋裡的氣氛有些低落起來。   十一娘就常常過來陪太夫人說話。   太夫人心裡只想著徐令宜,想他快點回來。常常拉她的手說徐令宜xiǎo時候的事,有時候一說就是大半夜,十一娘想了想,有時候就在太夫人床前的妃貴榻前安歇。   這樣到了三月三,家裡賓客盈mén,笑語喧闃太夫人的情緒才漸漸好了起來。   那天大家移到huā舫裡坐了,婆子們從碧漪湖裡釣了魚上來請大家相看。然後立刻拿去廚房裡去做出來。才的釣了大魚,一條魚做成三吃,有的只釣了幾條xiǎo魚,只夠煎一碟。有的高興」有的抱怨。但都不是少了吃穿的人,反而覺得有趣。笑嘻嘻的極熱鬧。然後又紛紛稱賞這宴意思。十一娘趁機把姜氏推了出來:「都是我們四少nǎinǎi的主意。」   姜氏因此在燕京的公卿之家裡有了些名聲。才誰家紅白喜事。主事的都會多看一眼跟在十一娘身後的姜氏,問一聲「這是那位辦三月三宴的四少nǎinǎi吧…」,十一娘笑把姜氏引薦給主事的,一些應酬慢慢jiāo給姜氏去她則chōu著時間和五夫人去相看了那位陸公子。   五夫人心裡原本就有幾分滿意,但看到本人。yù樹臨風的模樣又願意了幾分。這mén親事很快就才了個大致的說法。   曹娥帶著兒子文哥兒到了燕京。   蘭亭親自去通州接的姐姐,沒有進忠勤伯的大mén,先去了四兒胡同那邊的宅子。   東西早就收拾停當了,還有當年曾經服侍過二夫人的劉太平家的持cào著,曹娥看了一圈,滿意得不得了。   「承了十一娘的大人情。」,蘭亭愛憐著摸了摸文哥兒的腦袋,「只盼著文哥兒不要辜負了三姐的一片良苦用心才是……   曹娥聽著抿了嘴一句話也沒有說。   九歲的文哥兒長得像父親,氣質卻像曹娥。卻凜然地道:「娘親姨母,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讀書的。」   「書要好好的讀,…」蘭亭嘆道,「更要學會做人。…」   文哥兒點頭。   劉太平家的匆匆跑了進來:「蔣太太,粱大nǎinǎi,我們家夫人過來了!…。   兩人一愣。   蘭亭笑道:「十一娘倒是個有心的。」   曹娥嚴肅的臉上不由也綻出xiǎoxiǎo的笑容來:「要不是才心。當初怎麼會給我送了匹大紅萬字不斷頭暗紋杭綢。…」   一時間,姊妹倆都對十一娘多了分親暱。不約而同地迎了上去。   從四兒胡同回來,已是黃昏。   十一娘問琥珀:「大表xiǎo姐在做什麼呢?…」   英娘剛到的幾天,十一娘走到哪裡都帶著英娘,兩人親熱得不得了。可這些日子。十一娘卻對英娘不聞不問。把她一個人丟在院子裡。不吩咐那些丫鬟、婆子一聲「大家也不知道該怎樣待英娘,英娘也不知道自己哪裡能去,哪裡不能去。   琥珀大為不解」可十一娘問起來,她還是恭聲道:「大表xiǎo姐這些日子天天侍候著你院子裡的huā草。閒下來的時候就做些針線……   「她住得耳還安生?。,琥珀有些意外,斟酌道:「開始的兩天有些不知所措,後來五少爺把梔子huā移了過來」大表xiǎo姐有事做了,人就安定下來……!~! 第六百八十五章交替(中)   十一娘不由暗暗點頭。   徐家兄弟幾個裡面,徐嗣誡是最不受重視的。妻以夫為貴。做他的媳婦,雖然比一般的人家在吃穿用度上要強,可總被幾個妯娌比著,沒有一顆安於平淡的心,夫妻之間是很難做到舉案齊眉的。   她並沒有把請英娘到燕京的真正意圖告訴羅振興,寫信去餘杭,也只是照著字面的意思,沒有透露一言半語。餘杭那邊縱然往這方面想,可畢竟只是猜測,又怎麼會去知會孩子?要是會意錯了,豈不是個大笑話?   無yù則剛。   耳見這是英娘的真xìng情。   十一娘再見到英娘時,神態間又有了幾份親暱:「……四月初八是佛生日,到時候和我一起陪著太夫人去廟王寺上香吧!」,聽說有玩的,英娘笑容顯得格外的燦爛:「到時候要準備些什麼?」   「什麼也不用準備!」十一娘笑道,「香炷之類的都有人安排。」說著,想起廟裡的道士會賣些沉珠手串之類的xiǎo玩意,讓琥珀去裝了個五兩碎銀子的荷包給英娘。   英娘連連擺手:「我來的時候,娘給了我五十兩銀子。」   「這是我給你的。」豐一娘笑著,琥珀把荷包塞給了英娘。   英娘回到屋裡,把荷包jiāo給了rǔ娘:「到時候記得帶上。」   rǔ娘猶豫著接過了荷包:「大xiǎo姐,十一姑nǎinǎi的脾氣有些…………yīn晴不定的。我看,這銀子還是留著吧!反正我們出mén的時候太太也賞了銀子的。」   英娘知道她是指十一娘對她的態度時好時壞,笑道:「你不用多心。她可是我姑母!」又道,「前些日子又是三月三的宴,又是五表哥的生辰,又恰逢福成公主病重要去探望,太夫人身體不適要陪伴……那麼多的事」侯爺又不在家,雖然有四表嫂幫襯著」主意卻還得姑母拿。別說姑母一時顧不過來,就是顧得過來,我是她侄nv,也不應該去爭這些。你以後切不可再說這樣的話。在餘杭的時候我們有個風吹草動的大家都傳得沸沸揚揚,何況是侯府」上上下下這麼多的人。要是傳出個流言蜚語來,那心裡沒個乾坤的,只會看熱鬧,那心裡有思量的,只怕會說我們為人尖酸苛薄,連姑母的好歹都要爭,是個爭強好勝。別說到時候我們無趣,就是姑母」也臉上無光。」   「是奴婢不好!」,rǔ娘羞得滿臉通。   英娘見她認了錯,不再多說,問rǔ娘:「你說,到時候我穿什麼衣裳好?」   rǔ娘忙開了箱籠:「既然是姑nǎinǎi賞的,我看不如就穿姑nǎinǎi賞的衣裳吧!」,「還是穿我自己的吧!」,英娘想了想,「那天只怕四象胡同的大嫂她們也會去。我穿了姑母賞的衣裳,她們雖然不會說什麼,可到底弱了羅家的名聲。」   rǔ娘連連頭」重新開了箱籠。   十一娘特意安排了幾個機敏的人在英娘屋裡,這話自然很快就傳到了她的耳集裡。   畢竟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的孩子,年紀雖xiǎo,卻事事都考慮的同全。   十一娘心裡又滿意了幾分。悄聲講給太夫人聽,太夫人十分高興:「好,好,好。沒責比這更好的了。你快去跟舅老爺說說。等老四一回來」我們就請了媒人上mén去說親。」,比十一娘還要急,十一娘抿了嘴直笑。   晚上英娘來給太夫人問安,太夫人拉著她的手說了半天的話。好在太夫人平時就喜歡和幾個孩子絮叨,要不然,太夫人這樣的熱情,只怕會引起大家的猜疑。   趁著羅振興休沐,十一娘去了弓弦胡同。   羅振興正在家清理書藉。知道了她的來意,笑起來:「你當初說想讓英娘來燕京陪你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幾分。還以為要等侯爺回來才會提這個事」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又道,「誡哥兒是我看著長大的」又養在你身邊,把英娘許配她,我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聽那口氣,好像議過這件事一樣。   十一娘有些意外。   羅振興哈哈大笑,並不解釋,說起英娘來:「只是這樣一來,住你那裡就有些不適合了。我看,挑今日子讓她回弓弦胡同來吧!」,「這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十一娘覺得還是等餘杭那邊的準信來了再說,「等定下來了再搬也不遲。」,「也好!」,羅振興笑道,「英娘這才剛到,又急著搬到我這邊來,有心人還以為燕京是專程為了這mén親事來燕京的。」   兄妹兩說了半天的話,羅振興又留十一娘在這邊用了晚膳才回去。   十一娘就開始盤旋徐嗣誡的婚事。   外院是不能住了。內院三夫人那邊住著徐嗣諭夫妻,徐嗣諄夫妻住在元娘的故居,點堂旁住著五夫人一家。總不能讓他們住到點堂旁邊的xiǎo院子裡去吧?那地方也太xiǎo了點。   十一娘在後huā園裡轉悠。英娘不明所以:「姑母是想種什麼嗎?」   十一娘一愣。   英娘笑道:「我看您專尋那草木茂盛的地方看,還以為您要種什麼呢!」   十一娘笑起來。   在她心裡,可能下意識地認為英娘和徐嗣誡都會喜歡有huā有草的地方吧! 第六百八十六章交替(下)   不知道什麼時候,徐令宜已悄悄走到了十一娘的身邊。   他風塵僕僕的…………比以前黑些,也瘦了些,可jīng神卻很好,望著她的目光炯炯有神:「我們洗梳了,也好去給太夫人問安。」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話讓十一娘臉色微紅,她輕輕地「嗯」了一聲,和徐令宜肩並著肩跟在謹哥兒和英娘的身後。   「……這麼說,大表姐四月初八要去yào王廟了?」,謹哥兒嘰嘰喳喳地和英娘說著話,「我陪祖母去過好幾次。那地方香火雖然不是最旺盛的,可東西卻是賣得最好的。不像大相國寺,說的是檀香木的佛珠,實際上是用柳樹做的。」   謹哥兒看似隨意,眼角的餘光卻不時朝著身後睃著。   看見娘親安安靜靜地跟在父親的身邊,他不由長長地舒了口氣。   果然是說的多,錯的多啊!   以後這個máo病要改一改才是。   想到這裡,他笑著問英娘:「我不在府裡時候,都有什麼好玩的!」,英娘想了想,笑道:「三月三的宴啊!那天很好玩…………」   順利地把話題丟給了英娘兒。   看見兩人說的高興,徐令宜和十一娘不由jiāo換了一個目光。   路過的丫鬟、媳婦、婆子紛紛給兩人行禮。   脂紅帶著兩個xiǎo丫鬟神色慌張地朝這邊來,遊拽的目光突然落在兩人身上,幾個人齊齊鬆了口氣。   「侯爺,夫人,六少爺,大表xiǎo姐!」,她匆匆地行了禮「太夫人知道侯爺回來了,正往這邊來。奴婢們去後信卻沒看見侯爺和夫人、六少爺……」,「知道了!」,徐令宜沉聲道,「我們這就回屋了!」,脂紅曲膝行禮,帶著個xiǎo丫鬟走了。   徐令宜笑著瞥了十一娘,好像在說,看就你羅羅嗦嗦耽擱了梳洗讓太夫人找不到人……   十一娘橫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起來。   徐令宜眼底的笑意更深,目光更明亮。   十一娘心裡頓時慌luàn起來。她迴避似地快步追上了兒子:「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看也不看徐令宜一眼。   「反正該看的地方都看了,我們就提前回來了。」,謹哥兒語氣含糊,很快轉移了話題,「娘,明天我也要去yào王廟!」   「好啊!」十一娘笑著,「只是記得到時候別luàn跑。還要記得照顧好大表姐。」,「娘您就放心吧!」,謹哥兒連忙保證。   三個人說說笑笑地朝正院去。   徐令宜望著她們的背影,眼裡充滿了愉悅。   ……   他們剛進屋,太夫人就到了。   徐令宜和謹哥兒忙上前給太夫人磕頭。   太夫人一手拉著兒子,一手拉著別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眼淚忍不住落下來。   「娘,父母在,不遠。」,徐令宜眼角溼潤,再一次跪到了太夫人的面前「是我不孝,讓您擔心了!」,謹哥兒看了,忙跟著跪了下去。   太夫人彎腰攙了徐令宜,又含淚笑著吩咐謹哥兒起來,然後和徐令宜並肩坐在了臨窗的大炕前,仔細地打量著徐令宜。   徐令宜安靜地笑望著太夫人,任由母親打量。   「黑了也瘦了!」太夫人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十一娘忙遞了帕子過去。   太夫人接過帕子,剛把眼淚抹乾想些什麼,眼淚又落了下來。   「娘,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徐令宜哽咽著說了這句說就說不下去了。   屋子裡的人都跟著眼眶溼潤還有兩個xiǎo丫鬟,捂著嘴無聲地哭了起來。   「祖母,祖母!」謹哥兒突然跳到了太夫人的面前「您看我瘦了沒有,黑了沒有?」,他笑嘻嘻地在太夫人面前悲傷的氛圍立刻被他打破。   太夫人哪裡不知道這是削子在逗她開心。   「唉喲喲!」太夫人又是淚又是笑地摟了謹哥兒,「我的乖乖,快給祖母看看!」,不看還好,這仔細一看,太夫人不由sè變,「怎麼瘦成這副模樣?難道這一路上都沒有吃的?你們到底去了哪裡?」說著,目光狐疑地望向了徐令宜。   「我們就是在嘉峪關走了走。」徐令宜忙道,「怎麼會沒有吃的一謹哥兒一頓要吃三個大炕餿。要不然,怎麼又長高了。」,太夫人目光中還是帶著幾份置疑。   「是真的!」謹哥兒笑道,「措央說,我一個人一天吃了他們全家人的口糧。」,「措央?」太夫人不解地望徐令宜。   「是謹哥兒在嘉峪關撿的一個孤兒。」,徐令宜笑道,「和謹哥兒年紀相當,人很機靈,謹可兒要把他帶回來,我就同意了。」,正說著,徐嗣諄抱著孩子過來了。   「父親。」,他恭敬地給徐令宜行禮,笑著和謹哥兒打招了「六弟」。   徐令宜和謹哥兒的目光都落在了rǔ娘懷裡的庭哥兒身上。   rǔ娘機敏地把庭哥兒抱到了徐令宜面前。   徐令宜笑著握了握庭哥兒白白嫩嫩的xiǎo手,庭哥兒已經會認人了,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愣愣地望著徐令宜,十分的可愛。   徐令宜也不由地歡喜起來。   謹哥兒則跑了過去:「給我抱抱!」   rǔ娘不敢遲疑,但目光卻朝姜氏望去。   姜氏猶豫著,朝徐嗣諄望去。   徐嗣諄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笑眯眯地望著謹哥兒,看謹哥兒笨拙地抱起了庭哥兒,哄著庭哥兒說話:「我是你六叔,你快叫六叔!」,庭哥兒眼睛眨也不眨地歪著腦袋望著謹哥兒。   十一娘忙過去抱了孩子:「庭哥兒還不會說話呢!」,然後把孩子jiāo給了rǔ娘,不動聲sè地支了兒子:「好了,快去洗洗。滿身是泥的,別把庭哥兒給薰著了。」,謹哥兒嘻嘻地笑」跑到太夫人面前:「祖母,我去洗澡了。洗完子澡,我們去看我賣回來的東西去。您可別走了,可多好東西。」,然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對屋裡的其他人道,「見者有份,走了的可就沒了!」   太夫人連連點頭:「好,好,好!我不走,我不走。」   大家都哈哈笑起來。   悲傷的氣氛煙消雲散。   太夫人笑著拍了拍徐令宜的手:「你也還沒有梳洗吧!快去換件衣裳。」,然後吩咐十一娘,「讓廚房做幾道老四、謹哥兒喜歡吃的菜。今天我們就在這時用晚膳了。」   十一娘笑著應是。   迎面碰見了帶著孩子的五夫人。還沒有等五夫人開口說話,詵哥兒一下子竄到了十一娘面前:「四伯母,六哥回來了!」,「是啊!」,謹哥兒不在家,詵哥兒不不好玩,常常不知不覺就跑了過來,問謹哥兒什麼時候回來。十一娘摸了摸他的頭,「他正在洗澡,一會就好了。」,詵哥兒乖乖地應「是」待進了屋,卻眼睛珠子一轉,對太夫人道:「我去看看六哥怎麼還沒有洗完?可別掉到馬桶裡了!」,然後一溜煙地跑進了淨房。   淨房裡響起一陣喧譁聲。   屋外的人都笑起來。   ……   分東西」講奇怪軼事,「……一直到徐令寬趕回來,又是一陣契闊。然後簇擁著在廳堂用了晚膳。瑩瑩和庭哥兒早就睡了,項氏和姜氏帶著孩子回去了。徐令宜、徐令寬、十一娘、五夫人圍著太夫人坐著,聽徐令宜說離家後的行程。歆姐兒、徐嗣誡、英娘、詵哥兒和誠哥兒則在廳堂,一邊低聲絮叨,一邊笑語喧嗔,大年三十也不過如此的熱鬧。直到太夫人連打幾個哈欠」大家這才要散。   徐令宜送太夫人回屋。   詵哥兒要留下來和謹哥兒睫。   「行啊!」徐令寬不以為意,「你們別打架就行!」,兩個傢伙高興連連向徐令寬道謝,五夫人看著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十一娘送大家出mén,去給謹哥兒鋪床。英娘跟在十一娘的身後,幫著遞這遞那。   謹哥兒湊過來問十一娘:「娘」我什麼時候可以搬到外院去?」,很期待的樣子。   「你很想搬出去嗎?」十一娘半是佯裝,半是真心地板了臉。   「哎呀,也不走了!」謹哥兒忙道」「我就是問問。娘不是常常跟我說,未雨綢繆。我這不也是想提前做準備嗎?」,十一娘望著他隱含〖興〗奮的面孔」不由感慨萬千。   兒子真的長大了……可他今年才十歲,這麼早就空巢,是不是早了點!   她在心裡嘀咕著同,緊緊地攬了兒子的肩膀,半晌沒有說話。   徐令宜回來的時候已是午夜。十一娘擁被坐在床頭,還在等他。   昏黃的燈光灑在她的身,安靜,溫柔。   「不是讓你早點睡嗎?」,在那種戈壁沙漠裡走過一趟再回來看十一娘,細緻得如骨瓷,他摸著她的臉,不由帶了幾分xiǎo心翼翼,聲音也比平時柔和了幾分,「怕我不回來。」他微微地笑,帶著幾分曖昧的調侃,輕輕地吻了她的面頰。   十一娘沒有動。   她明眸秋水般地望著徐令宜:「侯爺,您,到底想幹什麼?」,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擔憂。   徐令宜愣住。   「帶著謹哥兒去薊州,去大同,去宣同,去嘉峪關,還帶回了苗人的頭飾。」她緊緊地拽住了他的衣袖,「您別告訴我,您只是想讓兒子去見識一番。」她的指頭髮白,「我讓他識輿圖,是想讓他遊歷名山大川,可不是想讓他南北徵戰;我讓他習武藝,是讓他強身健體,不至於被人欺負,可不是讓他帶兵打仗,血濺十裡。」,她說著,覺得眼前的景象變得糊塗起來,不由側過臉去。 第六百八十七章準備(上)   徐令宜見十一娘說著說著,突然淚盈於睫」不由愕然,繼而低聲的笑了起來。   「傻瓜!…」他溺愛地把她抱在了懷裡。「你想謹哥兒上戰場。那也有仗可打才行啊!…」   十一娘微愣。   徐令宜已笑道:「皇上文韜武略,威武遐被。與建武年間相比。天下太平了很多。就算是在福建,朝廷數年間雖然損兵折將,卻也不至於像十幾年前,被人直bī城下。至於西北和苗疆,偶有剽劫。各衛所用兵則散,用不著朝廷下詔動用五軍都督府的將領。哪裡才還有仗可打?。」他微微嘆息,半是欣慰,半是感慨。   欣慰,是因為黎明百姓再不用受戰luàn之苦;感慨,是因為那樣的熱血歲月永遠不會再有了吧!   十一娘神色微緩,掙扎著坐了起來。正sè道:「別的拖方我不知道。可西北已經平靜十幾年了。那地方物貧地瘠。生活艱難。他們瞧著嘉峪關內就如瞧著嘴邊的一塊féiròu似的。不可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不咬一口……一年不動,兩年不動,難道十年、二十年也不動?」算算日子,謹哥兒到時候正當年,她語氣裡就帶了幾分不快,「侯爺是朝廷重臣,連我這樣的內宅婦人都知道的事,您不可能不知道吧?…」   徐令宜很意外。他笑望著十一娘「嘖嘖……道:「看不出來啊!你還才這樣的見識。比我強多了!……用調侃的口吻打趣著她,想緩和一下十一娘緊繃的情緒。   如果是平時。十一娘可能還會和他開開玩笑」可這關係到謹哥兒的未來……十一娘瞪著徐令宜:「侯爺少和我打馬虎眼!…」   徐令宜望著她板著臉也不見一絲兇狠的臉,哈哈大笑起來。   十一娘眉頭微蹙。   徐令宜見她神色間又添了幾份不悅,知道她走動真格的了。慢慢斂了笑容」斟酌了片刻,低聲道:「皇上正值秋鼎盛。我也能吃能睡。如若再過二十年……或是新皇登來……。你就別擔心了!…」   十一娘立刻明白過來。   十三年前徐令宜對西北的那場戰爭給西北留下的深刻的印象。只要宴上和他還活著前者做為決策人在拿到了對西北的說話權後就更不可能容忍西北的進犯。後者做為執行者還能上陣殺敵統領大軍,那些人就只敢在邊關xiǎo打xiǎo鬧一下。   可什麼都是才時間限制的。若干年以後,又是一代人了」而且徐令宜也老了。對於傳說中的那場戰爭,也就不那麼畏懼了。或者是皇上駕崩了」新皇還沒能指揮若臂地驅使群臣。就是西北進犯之時……   從現在看來。皇上連傷風咳嗽都沒有過,太子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二十年……還才很久。   儘管如此。她還是聽出了些別的意思。   軍營裡強者為尊。不管是你有謀略還是才拳頭。只要你夠強。   徐令宜對謹哥兒的這些培養,正是鼻著這個方向在努力。   「侯爺已要決定了讓謹哥兒走蔭恩了嗎?…」她問徐令宜,「可您想過沒有,西北總有一天luàn起來,就算他以後在西山大營,萬一皇上要御駕親徵,他也得跟著隨行。…」說到這裡」她不由抿了抿唇,「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不管侯爺是怎麼想的,我是決對不會同意的!…」   她這樣堅決,是從來沒有的。   「十一娘!…」徐令宜笑著去抱她,「你別這樣!…」   十一娘推開他:「侯爺不要多說了。我明天就去找大哥,讓大哥給謹哥兒找個西席過來。以後謹哥兒跟著新的西席先生讀書。以他的聰明,說不定還能考個舉人、進士之類的呢!…」然後背過身去,鑽進了被子裡。   「十一娘!」徐令宜貼了過去。「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說,嗯!」。他輕輕地搖了搖她的肩膀。   「有什麼好說的!。」十一娘心裡有氣,「道不同,不為謀。…,「十一娘!…」徐令宜捋了捋她散落在枕上的青絲,「我知道你擔心謹哥兒。難道我就不擔心?你說的這些,我都仔細地想過了。謹哥兒要是沒有將帥之才,我要是一廂情願拖把他送到軍營裡去,那不是疼他」是害他。…」說到這裡,他不由〖興〗奮起來」聲音也略高了些」「十一娘,你都不知道我們謹哥兒有多厲害。他六歲的時候,我只是隨便地說了兩句,他就能看得懂輿圖了。我領兵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見過。要說我六歲那會,隨娘去宮裡給皇后娘娘問安都會走丟……而且龐師傅告訴他練內家功夫,別人半天也不知道丹田在哪裡,他聽了一遍就知道了……。十一娘,我們謹哥兒有天賦……」   十一娘猛地轉過身來。   徐令宜避之不及。差集被磕到了下巴。   「趙括沒有上戰爭的時候大家都說他有天賦!…」十一娘冷冷地望著徐令宜,「霍去病沒上戰場之前」大家也都說他有天賦!。,並者是因為紙上談兵戰死,後者是早隕的天才。   「十一娘!」,徐令宜苦笑。   十一娘冷……哼…」了一聲,又轉過身去。再次留給了他一個背影。   徐令宜望著那玲瓏的曲線,無奈地笑著摸了摸頭。   半晌,估計她的氣消了些。這才輕輕拖湊了過去,低聲喊著她的名字。   「默言!默言!……   十一娘沒才做聲。   徐令宜的手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肩頭。   十一娘沒有動。   徐令宜不由鬆了口氣。   「默言!……他在她耳邊輕聲道,「我自己南徵北戰,不知道見過多少慘事,才誰比我更清楚戰事的無情?當初,我不領軍南下也不走過不出日子來,可我寧願置生死於一線也要去博個前程,無非是想讓家裡的人好過些」我的孩子以後不用像我這樣辛苦,能躺在前人的功勞薄上安安逸逸過xiǎo日子。謹哥兒是我們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兒子,是我看著他從一點一點長這麼大的兒子,我看著他不痛快,比我自己不痛快還鬧心。我看著他高興。比我自己高興還快活」又怎麼捨得讓他去吃我吃過的苦?。」   說著說著,徐令宜感覺到十一娘緊繃的肩膀漸漸鬆懈下來。   他jīng神一振。   「你不也說過,我們比父母的路長,孩子又比我們的路長。他們xiǎo的時候」我們正年富力強。能為他們遮風擋雨。等我們老了,就算是想護著他們。也沒有了這個jīng力和能力。所以要趁著我們還年輕的時候,一定要教會他們生存的本領。等我們老的時候,他們也不至於因為沒才了人庇護而潦倒落魄。   「你這話,我是很贊成的。   「所以你說誡哥兒想參加科考要請個西席,我照著趙先生的束修請了常先生。   「謹哥兒從xiǎo就活潑好動,你狠狠拖教訓了他之後,他突然間有些畏手畏腳起來,人也變得怏怏的。我當時就是想讓他散散心。藉口保定馬場有事」帶著他出去轉了轉。…」他說著」語氣一頓,「你都不知道,我看著他離燕京越遠,就越像了被太陽曬焉了的xiǎo禾苗遇了雨似的一天天jīng神起來」我心裡………」他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沉默下來。   十一娘沒有說話,本已鬆懈下來的肩膀卻又生硬起來。   「默言!……徐令宜寬大溫暖的手密密翠翠地伸進被子裡」握住了她的手,「那是我們的兒子……」他的聲音才些哽咽,「我不想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我想他昂首挺胸地活著,瀟灑豪放,飛揚灑脫……縱然沒有了我的維護,也能經得起風雨,不怕雪霜。傲然屹立!…」   十一娘的身子微微地顫抖著。   徐令宜從背後抱了她,如珍似寶般地親吻著她的鬢角。   「默言。你要相信我。我不會luàn來的。現在謹哥兒還xiǎo,先打基礎。等他大一些了」我把他送到軍營裡去。要是他能行,我們再打算。要是他不喜唉………」說到這裡,他聲像突然低了下去,細如蚊吶,「新皇登基,必定會封誥母族……默言,到時候,我爭也會為謹哥兒爭個爵位回來的……你放心!…」   屋子響起細細的嚶嚶聲。   「默言,默言……」徐令宜的聲音才些慌張,「別哭,嗯,別哭。」。他扳了她的身子」「你相信我。我都有安排的。…」   相信嗎?   她就是相信徐令宜,所以才擔心。   他的隱忍,他的堅韌,他的果斷,他的冷靜,他的老謀深算。都是一件事成功的必然條件。   如果他下定了決心,十之八、九會成功。   可她不願意謹哥兒有一點點的危險。   「我不想謹哥兒恩蔭,我不想謹哥兒恩蔭。…」她知道自己這樣有點無理,可她就是想這樣無理一次」「反正我不同意。謹哥兒為什麼非要走恩蔭這條路,他就不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好」好」好……徐令宜像哄孩子似的哄著她」「我們謹哥兒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別哭了,嗯!xiǎo心傷了眼睛。…」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十一娘更覺得委屈,放聲哭起來。   第二天,謹哥兒和瑰哥兒興高採烈地去給十一娘和徐令宜問安。感覺屋裡的氣氛怪怪的。娘親看也不看爹爹一眼,和他們說話的時候雖然笑盈盈的,可總覺得有點勉強。爹爹呢,坐在一旁,不時地瞥娘親一眼,好象有什麼話要說又找不到機會說似的。   銑哥兒就悄悄拉了拉謹哥兒的衣袖:「四伯母和四伯父半定絆嘴了……」   「不可能!」,謹哥兒鳳眼瞪得大大的。「我爹和我娘從來不絆嘴!……   「嘿嘿嘿!…」洗哥兒一副胸有成竹拖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我爹和我娘絆嘴的時候就這樣……   謹哥兒眼底露出些許的狐惑:「真的?…。   「真的!…」訖哥兒保證道,「不過,通常是我爹笑眯眯地和我們說話,我娘在一旁看我爹的眼sè。 第六百八十八章準備(中)   詵哥兒說的那樣肯定,謹哥兒不由仔細地打量自己的父母。誰知道眼睛剛瞥過去,就被母親逮了個正著。   「謹哥兒,詵哥兒,你們吃好了沒有?」,十一娘語氣溫和地問他們,「要是吃好了,我們一起去清yín居看看,你們覺得怎樣?」   「好啊,好啊!」兩個人異口同聲地道,一個低了頭扒了碗裡最後一口粥,一個把最後一xiǎo塊熳頭塞進了嘴裡。   十一娘看也沒看徐令宜一眼,領著兩個孩子去了清yín居。   「好大的院子。」詵哥兒在寬闊的院子裡跑來跑去,一會瞅瞅掛在正屋的匾額,一會兒眯眯壁影上用青石雕著的大大福字,然後正sè地對十一娘道,「四伯母,我要住在六哥的後面。」,清yín居後面是雙鯉軒。兩個院子的先卜、布局都是一模一樣的。前者的院子裡種了兩棵梧桐樹,取名清yín居。後者的院子裡有xiǎohuā池,huā池裡立著對人高的大錦鯉石雕,取名雙鯉軒。   沒等十一娘開口,謹哥兒已高興地道:「好啊,好啊!到時候我從後mén就可以直接到你那裡。你也可以從後mén直接到我這裡了!」   詵哥兒直點頭:「我晚上就可以去你哪裡玩了,不管晚到什麼時候都沒有管……」   話沒有說話,謹哥兒已大急,一面朝著詵哥尼眨眼睛,一面悄悄地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十一娘。   詵哥兒恍然,眼珠子都沒有轉一下,已轉移了話題:「……我們可以一起溫習功課,一起習武。」,然後一拍腦袋」大聲道,「對了,龐師不是說讓我們有空的時候多餵招嗎?這樣對敵的時候就不會因為沒有經驗慌手慌腳的。」,「是啊,是啊!」,謹哥兒忙符合,「長安的武藝也不錯,可他這個人太呆板了,讓他和我對招,簡直像是要他的命似的。黃xiǎomáo和劉二武又太次了,三下兩下就被我收拾了。還是我們兄弟對招有意思。」,然後對十一娘道,「娘,我和七弟都開始練拳了。要不要我們練給您看看。」   跟在他們身後的丫鬟個個想笑不敢笑,強忍著低下頭去。   十一娘昨天晚上賭氣沒理徐令宜,今天早上起來心裡更是空dàngdàng的,情緒低落。兩個孩子稚氣如早晨第一縷陽光,照亮了她的yīn霾」讓她忍俊不禁。一手攬了謹哥兒的肩膀,一手攬了詵哥兒的肩膀,笑道:「好了,好了。   你們倆個,別在這裡給我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兩個xiǎo傢伙訕訕然地笑起來,一行人去了內室。   內室西邊的粉牆上鑲了一整面多寶格格子,非常的醒目。   十一娘笑著指了:「到時候你的那些xiǎo玩意都可以放在這上面了。」   謹哥兒歡呼一聲,跑過去瞧」還在那裡琢磨著:「這個地方放我的桃木劍,這個地方放我的陶俑,這個地方放我的頭盔……」,顯得非常的〖興〗奮,和詵哥兒跑到書房裡看。東邊一個面月亮窗」糊了茜紅sè的紗窗,外頭碧綠sè翠竹,窗下掛著個鎣金的空鳥籠。   「好看,好看!」,謹哥兒和詵哥兒一個跑去看窗外的竹子,一個在鳥籠下張望:「六哥,到時候養只鸚鵡。」,「鸚鵡有什麼好的。」謹哥兒不以為然,「要養就養對黃鷂。」   「還是鸚鵡好。」詵哥兒反駁道,「讀書讀累了,一抬頭,教鸚鵡說幾句話,多有意思。黃鵬就只會嘰嘰喳喳地叫。」,「黃鵬是嘰嘰喳喳地叫嗎?」,謹哥兒撇了撇嘴,「嘰嘰喳喳叫的是麻雀好不好?」,「我不知道麻雀是怎麼叫的」,十一娘不由打趣道,「但我知道謹哥兒和詵哥兒在一起是嘰嘰喳喳的。」,「娘親!」   「四伯母!」   兩個孩子拉著十一娘的衣袖撤著嬌,大家說說笑笑地去了後院。   一進一進的逛完,已到了用午膳的時候。   十一娘和孩子們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正歪在抗上和杜媽媽說話,看見謹哥兒和詵哥兒,jīng神一振,忙喊脂紅「把前幾天宮裡賞的櫻桃、桃子、李子都拿出來」,拿著兩人的手:「去哪裡了?怎麼額頭上還有汗?」   「去了清yín居。」兩人七嘴八舌地說著,太夫人一面聽著,一面接過丫鬟手裡的帕子給謹哥兒和詵哥兒擦了後背。待脂紅端了果盤上來,太夫人讓兩個孩子上了炕,一人遞了個削好的桃子,見兩人安安靜靜吃起來,這才笑著和十一娘道:「選好日子搬家了沒有?」說著,遞了一個李子給十一娘。   「還沒有呢!」十一娘接過李子,坐到了太夫人下首的太師椅上,「正想來和娘商量個吉日!」   太夫人點頭:「老四怎麼說?」   管他怎麼說。   十一娘在心裡腹誹著,卻笑著對太夫人道:「這件事,自然要聽您的!」   太夫人也覺是自己有經驗,當仁不讓,吩咐杜媽媽去拿了黃曆進來:「……四月十二,你看怎麼樣?四月二十四也好?要不,就要到五月間了!   「那就五月間吧!」,十一娘笑道,「先前沒有想到他們會這麼快回來,像鞋拔子、掃床的掃子這樣的xiǎo東西都還沒有準備妥當。四月十二太急了些。四月二十六又是您的生辰。還是在五月份選今日子吧!要是沒有合適的,六月也行啊!」,兩個在那裡商量了半天,終於定下了六月十四日搬家。   太夫人問起謹哥兒屋裡的安排來:「我看那紅玟不錯,不如升了二等的丫鬟在謹哥兒身邊服侍。」   「您和我想到一塊去了。」十一娘笑著,和太夫人把這件事給定了下來用了午膳,五夫人找兒子尋來了。十一娘和五夫人服侍太夫人歇下,說起歆姐兒的婚事,一起去了五夫人那裡。   謹哥兒和詵哥兒喜出望外,一起去歇了午覺,十一娘和五夫人說了會話,在她那裡歪了會,下午和五夫人去了五夫人的庫房幫著歆姐兒挑賠嫁。   兩個孩子不亦樂乎地玩了一牟下午。眼看著太陽下了山,詵哥兒跑來求十一娘:「四伯母,您就在這裡用晚膳吧!我們家有新鮮的魴魚。」實際上是想留了謹哥兒。   一向有些過分客氣的十一娘這次很爽快地笑著說好,別說是詵哥兒了,就是五夫人也有些意外。嗯到今天下午兩人為歆姐兒的事說的愉快,她並沒有多想,吩咐廚房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十一娘母子。飯後,一起去給太夫人請安,遇到了帶著孩子的徐嗣諄夫妻和項氏,不一會,徐嗣誡、徐令寬和徐令宜陸陸續續也來了。大家笑語殷殷,到了亥初才散。   謹哥兒牽了父親的手走在前面,說著自己的院子:「……把後院西廂房做了庫房……後院種了一片竹林,甬道上鋪的是白sè的石頭……雙鯉軒有個xiǎohuā池。我想在東廂房mén口搭個葡萄架,葡萄架下放個大缸,養睡蓮和金魚……」   十一娘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五步遠的距離,一起回了屋。   謹哥兒給父母行了禮,跟著紅玟去歇息了。   徐令宜一抬頭,十一娘已進了淨房。   從早上出mén到晚上才見著。   他笑著搖了搖頭,神色間半是無奈,半是憐愛。   十一娘出來的時候」徐令宜依在床頭的大迎枕上看書。   見她出來,笑著:「梳洗完了。」,「是!」她簡短地應著,目不斜視地上了床,從床尾繞過徐令宜在床內側躺下」拉著被子就閉上了眼睛。   「十一娘!」徐令宜嘆了口氣。   「侯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十一娘翻身,背對著了他,「明天還要安排去yào王廟的事呢!」   徐令宜望著大紅被子裡裹得象繭蛹般的妻子,啞然失笑。   第二天,姜氏和十一娘商量去yào王廟的行程:「……隨從四十人。馬車十四輛。太夫人和杜媽媽坐一輛,由脂紅和yù版服侍著,另外還帶兩個媽媽,四個丫鬟,兩個粗的媽媽。二伯母和結香坐一輛,帶兩個媽媽、兩個丫鬟。」,說著,拿出了個冊子,「這是三井胡同那邊的安排……」,姜氏把徐府做夏裳的差事辦完,十一娘又把四月初八出行的差事jiāo給了她。   十一娘細細地聽了她的稟告,覺得安排的很合理,沒有什麼紕漏,點了點頭:「就這樣吧!太夫人屋裡的杜媽媽年紀大了,平時都要xiǎo丫鬟服侍。這一路上的事,你和琥珀商量著辦吧!」,姜氏恭敬地應「是」見十一娘沒什麼話說了,起身告退。   十一娘問琥珀:「謹哥兒呢?」,「在屋裡清東西呢!」琥珀笑道,「說是怕搬家的時候手慢腳luàn。」   十一娘氣結。   她捨不得他,他到時時刻刻惦記著外面的世界。   「你幫我拿床褡子來。」,十一娘讓xiǎo丫鬟把炕桌搬走,「我有點」累,在這裡靠一下。」,侯爺回來了,本是件高興的事,可不知道為什麼,夫人不僅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好像還避著侯爺。   琥珀心裡嘀咕著,動作越發的xiǎo心翼翼,躡手躡腳地把拿了大紅錦鍛的褡子搭在她的身上,輕輕帶上了*扇mén。   十一娘在心裡數著xiǎo綿羊。拒絕去想明天的事。不知道過了多少,竟然睡著了。   朦朦朧朧中,好像聽到有人在xiǎo聲地說話。   「……可能是累著了……沒事……我在這裡看著……你去吧……要是有什麼事,我就讓xiǎo丫鬟去叫你。」,聲音爽直,雖然刻意壓低了,可相比十一娘身邊服侍的人來說還是顯得有些洪亮。   是英娘!   十一娘不由睜開了眼睛 第六百八十九章準備(下)   屋子裡很明亮。   英娘側著身子。烏黑的頭髮綰了個纂,穿著湖sè的夾衫,梘藍sè的素麵湘裙,耳朵上墜著的赤金柳葉耳墜。遠遠望去,金光閃閃,如遺落在世間的一簇陽光。   她的對面站著比她高一個頭的徐嗣誡。   他穿了件茄紫sè的杭綢方勝玟的直裰。秀氣的眉峰緊緊地蹙在一起,清澈的眸子裡滿是擔憂。   「我已經跟先生請了假。不要緊的。、」徐嗣誡清冷中帶著幾分婉轉的聲音壓得低低,「到是大表妹,一直守在這裡照顧母親………」他說著,露出幾分愧疚來,「也該換我了。大表妹去歇歇吧!…」   英娘聽著」「撲哧……一聲笑出來,施即想起還睡著的十一娘,忙捂了嘴,半晌才道:「是你母親,難道不是我姑母?又不是半夜三更磕睡多,又不是照顧了幾天幾夜沒合眼,哪裡用得著換人?五表哥還是快去學堂吧?看見你用功,姑母比什麼都高興。比你在這裡幹坐著強百倍、千倍……   徐嗣誡不由訕訕然。   他二月份的時候通過了院試,十一娘很高興,親手給他做了兩件衣裳,還送了一塊狀元及第的端硯給他。   「快去,快去!」英娘笑道,「這裡有我。」   徐嗣誡猶豫不決拖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感覺自己好像在偷聽似的,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那,那好吧!。,半晌,徐嗣誡才道。「要是母親醒了,你好好問問母親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要是你拿不定主意,就派個xiǎo廝去竇閣老家。父親聽說母親不舒服。肯定會趕回來的……,「知道了。」英娘笑著。對他的羅嗦顯得有些不以為然。   徐嗣誡也聽出了。他站在那裡望著英娘,一副你不應允我就不走的樣子。   「不是還有四表哥和四表嫂嗎?…」過了片刻,英娘有些無可奈何地道。「何必要捨近求遠?今天可是竇閣老的生辰,我們這樣找去。豈不讓人笑話……說完,她停頓了一會,又道,「又算是四表哥和四表嫂也拿不定主意,不是還有五嬸嬸和二伯母嗎?你去上你的學吧!我知道該怎辦的?……那口氣。像是打發徐嗣誡似的。   徐嗣誡臉漲得通紅,又不得不承認英娘說的有道理。   「那」那我走了!母親醒了。你記得給我帶個信……他jiāo待完,才些狼狽地出了內室。   英娘望著他的背影抿著嘴笑。   丫鬟畹香忙低聲道:「大xiǎo姐,這可不是在家裡,五少爺也不是我們家的康少爺從xiǎo被您教訓大,習慣了。您說話xiǎo心點。」   「沒事!…」英娘笑道,「他xìng子好,不會放在心裡的。就是四表哥,二表嫂」甚至是三井胡同的大表嫂、三表嫂,待人也都是很隨和的。你放心好了。…」   語氣十分的肯定。沒才提姜氏。   十一娘生出幾分好奇來,睜開了眼睛。就聽見那丫鬟急急地道:「我的好xiǎo姐,這可是在姑nǎinǎi屋裡。要是被姑nǎinǎi聽見您這樣背後議論人。只怕心裡會不高興的……   英娘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攬了畹香的肩膀:「好了,好了。是我錯了還不行嗎?…」心裡到底有些擔心,一面說,一面朝十一娘望去,正好和豐一娘目光對了個正著。   「哎喲!…」她臉色緋紅,神色窘迫,「始母什麼時候醒的?…」   十一娘不想讓她為難。笑道:「睡得mímí糊糊的,聽見有人在陪不是。就醒了!……   英娘抿了嘴笑,眼睛一閃一閃的。顯得很高興。   「姑母要不要喝口水?」。她忙上前去扶十一娘。   十一娘自己坐了起來:「好啊,你給我倒杯水吧!。」   英娘應喏,畹香已倒了盅溫水端了過來。   十一娘端著茶盅。隨意瞅了一下屋子,發現只有英娘主僕。   「四表嫂、宋媽媽、管青家的都有事要忙,…」英娘立刻道,「只有我閒著,就在這裡陪您了……」她說著,正sè道,「管青家的說您有些不舒服,你哪裡不舒服?是頭痛?還是心口悶?…」   「沒事,。」十一娘笑著喝了。水,「這天氣,蓋厚被子熱,蓋薄被子冷,晚上沒睡好罷了。…,英娘仔細地打量了十一娘一會,見十一娘的氣sè很好,這才鬆了。氣。   「四表嫂有事來問你,管青家的說您歇了。四表嫂有些擔心,過來看您,那些管事媽媽都等著四表嫂示下。四表嫂怕吵著您了,就讓寶珠幫著傳話。正好我過為給姑母送huā,見寶珠跑得滿頭大汗。就主動請纓在這裡照顧您。…」沒等十一娘開口,英娘笑道,「姑母,您可千萬別責怪我自主張主。我也是怕耽擱了明天去yào王廟的事。」,這孩子,觀察力倒很強。   十一娘微微地笑,想問徐嗣誡怎麼會在這裡,想到剛才她說自己是在英娘認錯的時候才醒的,又把這話給咽了下去,笑道:「我沒什麼要緊的。你不用緊張。差個人去跟你四表嫂說說」讓她也別擔心。…」   正說著,項氏抱著孩子過來己母親,聽說你不舒服。您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有人探望就是這點不好。要不停地重複同意的答案。   瑩瑩就在rǔ娘的懷裡扭著身子要十一娘抱。   十一娘抱過瑩瑩,把她放在了炕上,她立刻爬到了窗子前,伸了手要去抓金魚。   項氏嚇一跳,爬上炕就要去拽孩子,十一娘已笑著把瑩瑩抱到了一蕊徐嗣諄和姜氏來了。   「母親,我聽瑟瑟說你不舒服。…」他神色有些焦慮,「你哪裡不舒服?…」   雖然有英娘在一旁照顧。可她畢竟是客人。   姜氏心裡不踏實,出了mén就派人去給外院的徐嗣諄報信。   「我沒什麼事……十一娘笑著請她坐下,「正準備派個人去跟你說一聲……」然後指了一旁的太師椅讓他們坐,問起姜氏明天去yào王廟準備的情況來。   姜氏見十一娘面sè紅潤拖倚在大迎枕上一顆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了地。仔細地回答著十一娘的問題。   英娘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徐嗣諄和項氏都認真拖聽著「只有不懂事的瑩瑩,在一旁咦咦呀呀的,還以為姜氏在和她說話。項氏忙把孩子抱了出去。   十一娘微微頜首。她jiāo給姜氏兩件事,姜氏完成的都很不錯。   「明天的事就jiāo給你了。…」十一娘笑道」「忙完了這件事,你好好歇幾天。…」   姜氏謙虛地道:「母親言重了。才管青家的、宋媽媽幫助,我也只走動動嘴皮子而已……   十一娘想到剛才姜氏對答如流,顯然是下了功夫的。她微笑著端了茶:「事情都jiāo待下去了,你也回屋去歇了吧!養足了jīng神,明天好去yào王廟……   兩人恭敬地應喏,出了內室。看見英娘正坐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剪窗huā項氏抱著孩子坐在一旁陪著。   「四表哥,四表嫂,您回去了!…」項娘笑著站了起來。   姜氏笑著點頭,逗了逗瑩瑩。   徐嗣諄則拿起一張剪好的窗huā:「剪的什麼?這又不過年不過節的,怎麼突然剪起窗huā來?…,是張喜鵲登枝。   「五表哥身邊的喜兒姐姐不是馬上要出嫁了嗎?…」英娘笑道,「我閒著拖事,剪幾個窗huā送給她……   這件事他是知道的。白總管剛才還說要進幾個xiǎo丫鬟到到徐嗣誡屋裡當差。   「剪得挺好的!…」徐嗣諄笑道,「今年過年的窗huā乾脆jiāo給大表妹好了!。」   「我才不幹呢!」,英娘笑嘻嘻地和徐嗣諄開著玩笑「府裡這麼多窗戶,我就是從現在開始,剪到過年也剪不完啊!再說了,雜貨店的窗huā三文錢五個,我白給你們剪這麼多窗huā虧不虧啊!…」   徐嗣諄聽她說的有趣,笑道:「原來大表妹喜歡孔方兄。見了就剪窗huā,不見是不剪的……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說什麼說得這麼高興呢!…」徐嗣誡從外面走了進來「母親醒了?有沒有說哪裡不舒服?…,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英娘的身上。   「媽母說沒事……」英娘笑道」「我看就是累了,想緯息休息。…。   徐嗣誡的剝青一緩。   徐嗣諄奇道:「你怎麼知道母親不舒服?…」   「我這兩天見母親鬱鬱寡歡的,…」他道,「心裡有點擔心。跟常先生說了一聲,過來看看。沒想到母親真的才些不舒服!……   徐嗣諄有些羞愧。   他也感覺到母親有些不快,卻沒有想到來看看母親……   英娘看得分明忙道:「四表哥,四表嫂我們等會一起陪姑母用晚膳吧!人多些,也熱鬧些。說不定姑母的心情就會好起來!……   「好啊!…」徐嗣諄忙道「我們等會把庭哥兒也抱過來……」   有孩子在,氣氛會更好。   大家商量好了,各自散了。   徐嗣誡和英娘去了內室,陪著十一娘說半天的話,又等謹哥兒下學一起用了午膳。下午,徐嗣誡和謹哥兒去上學了,十一娘和英娘挑選去yào王廟穿的衣裳首飾。晚上,大家一起圍著用晚膳。   徐令宜回來了。   看見一屋子的人,他很是意外。   「爹爹,您回來了!……謹哥兒第一個跳了出來」喜滋滋地迎了上去。   徐令宜笑著攬了兒子的肩膀,十一娘這才站起來:「侯爺用了晚膳沒有?要是還沒有用,我讓廚房加幾個菜吧!。」   她笑盈盈的,看上去和平時沒才什麼兩樣。可熟悉的人還是看得出來,她的目光很清冷。   徐令宜不由苦笑。!~! 第六百九十章願望(上)   第六百九十章願望(上)   這兩天月票翻番,庶nv的粉紅票就拜託大家了!   謝謝!   曲終人散。   徐令宜問坐在鏡臺前卸妝的十一娘:「還生氣?」   十一娘沒有做聲。   她動作優美地綰了個纂:「侯爺先歇了吧!妾身去看看謹哥兒。」說著,徑直走了出去。   徐令宜望著妻子的背影,摸了摸頭。   謹哥兒還有沒有睡。屋子裡點了一盞瓜型羊角宮燈。他穿著白sè淞江三梭中衣,正和自己體己的丫鬟在那裡收拾東西。   「……不外是些金銀寶珠、yù石翡翠之類的東西,」他吩咐紅紋,「你們照著帳冊上的收起貼了封條就是了。這些卻是我淘回來的,到時候都要擺到多寶格架子上的。」   「可,可這是雙靴子啊!」阿金為難地道,「有誰把靴子擺到多寶格的架子上去?」她著雙笨拙的黑sè素麵及膝長筒皮靴瞧來瞧去,xiǎo聲嘀咕,「做工又粗造,別說是鑲金嵌yù了,就是連個花紋也沒有繡一個……比我們家外院當差的xiǎo廝穿的靴子也比這jīng致啊!」   「你懂什麼!」謹哥兒上前搶過靴子抱在了懷裡,「這是關外胡人穿的。燕京根本就沒有。」它指著那靴子,「你看這面子,可不是什麼羊皮、狗皮,是耗牛皮。你再看這máo,是綿羊máo。又濃,又密。」   阿金從xiǎo就在謹哥兒屋裡服侍,謹哥兒又不是那種跋扈的孩子,沒有了大人在場,他們說起話來也沒有那麼拘謹。   「難道比貂máo還好?」她不服氣地道。   和十一娘靜靜站在mén口注視著內室的琥珀聞言上前兩步就要喝斥,聽到動靜的十一娘已做了個「別做聲」的手勢。   琥珀不由朝十一娘望去。   廳堂昏黃的燈光停駐在了墨綠底繡著藤sèyù簪花的百褶裙邊,她的臉融化在光線不明的黑暗中,一雙眼眸卻閃閃發亮。   琥珀心裡咯噔一下,只覺得千言萬語都凝結成了冰,讓她不敢造次。   謹哥兒從高櫃裡翻出一件黑sè貂máo的馬甲。   「你把手捂著máo皮上看看,是我的靴子暖和還是這貂máo暖和。」   阿金就真的把手伸了進去。   謹哥兒得意洋洋地望著她:「怎樣?」   「自然是貂máo暖和!」阿金道。   謹哥兒的臉都綠了:「不和你說了!」   阿金嘻嘻笑。   一直彎著腰幫謹哥兒收拾luàn七八糟xiǎo東西的紅紋抬起頭來。   「六少爺,」她也覺得有些不合適,「這靴子這麼大,你一時半會也用不上,放在多寶格架上有灰,還不如暫時收起來,逢年過節有親戚朋友來家裡串mén的時候擺一擺,您還可以和他們說說您去嘉峪關的事呢!」   「我又不是為了顯擺。」謹哥兒頗不以為然卻又沉思了片刻,突然把靴子遞給了紅紋,「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幫我收起來吧。」然後認真地叮囑她,「你可要收好了,別讓蟲給把máo給蛀了。」   紅紋笑著應「是」,找了塊紅sè的綢布包了:「放在香樟木的柜子裡,您看可好?」   「還要在帳冊上記一筆。」謹哥兒想了想道,「我長大了還準備穿著它去關外呢!」   「你很喜歡西北嗎?」十一娘柔柔的聲音突然在屋子裡響起,謹哥兒主僕三人這才發現站在mén口的十一娘和琥珀。   「娘!」謹哥兒高高興興地跳下了炕,「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沒有睡?」   「我來看看你!」十一娘笑著進了屋。   紅紋和阿金忙點了燈過來。   屋裡明亮起來。   十一娘的笑容盈盈,表情溫柔。   謹哥兒把母親拉到了炕邊坐下,從xiǎo丫鬟后里接過茶盅捧給了十一娘。   十一娘只望著謹哥兒,又問了一遍:「你很喜歡西北嗎?」   「嗯!」謹哥兒點頭,笑著坐到了母親身邊,「那裡可以騎馬,可以shè箭,可以打獵,可以放鷹,可以唱歌,還有藍藍的天,青青的草,白sè的xiǎo綿羊……」   「我可沒瞧出有什麼好的。」十一娘用力摸了摸兒子的頭,笑道,「你在家裡還不一樣的騎馬、shè箭、唱歌?難道我們家的天是黑sè的,草是紅sè的?」   「那不一樣啊!」謹哥兒笑道,「西北是一望無際的黃sè土坡,縱馬其間,會讓你覺得人很xiǎo很xiǎo,天地很寬很大,你可以想怎麼跑就怎麼跑。哪裡像在燕京,能圍著馬圈跑兩圈就是不錯了,想都別想在大街上跑馬了。在西北shè箭,拉滿弓,箭嗖地shè出去,不管shè不shè中,都有意思。要家裡,要xiǎo心翼翼對著箭靶不說,那箭要是略微shè偏了,心裡就要犯嘀咕了,生怕shè著丫鬟、婆子或是把家裡的瓷瓶器皿之類的打破了。」他說著,揮了揮,一副特別沒勁的樣子,「上次爹爹帶我去打獵,那什麼獐子、獾啊的,都是養的。護衛把它們趕到山裡頭,它們就那樣懶洋洋地,傻傻地被我們shè……」他說著,想起什麼似的神色一振,高聲喊著「娘」,露出頗帶幾分神秘的表情,突然壓低了聲音,「上次我們去嘉峪關的時候,嘉峪關的總兵特意帶我們去打獵了。可不像我們這裡,而是騎著馬到草原上去,要先找到水源,那些斥侯趴在水邊看腳印,然後猜測是什麼獵物,有多少,什麼時候在那裡喝了水的,大家再商量著怎麼狩獵。可有意思。」他的笑容越來越深,越來越燦爛,「娘,那裡的草可不像我們家後花園的草,稀稀拉拉地長在花樹下或是路邊,它們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齊我的肩膀,坐在馬上望過去,沒有個邊際。吹風過的時候,像làng似的,一波一波的,還可以看見吃草的白sè羊群。可漂亮了!」   十一娘望著兒子渴求的目光,róu了róu兒子的xiǎo腦袋,笑道:「那是你去過的地方太少了?」   謹哥兒有些吃驚地望著母親。   「你還沒有去過江南吧?」十一娘道,「江南也很有意思的。那裡物產豐富,像你身上的中衣,我們夏天吃的水八仙,冬天吃山八珍,還有你寫字用的湖筆,喝茶用的紫砂壺,做mén帘子的湘妃竹,雕紅漆的匣子,甚至是媽媽們的假髻,都是從江南來的。那裡還有金華酒、滕王閣、茅山書院……」   「我知道,我知道。」謹哥兒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江南還有龍泉寶劍!」   十一娘愣住。   「範叔父的書房裡就掛了把龍泉寶劍。範叔父說,是皇上賞的,削泥如泥。還讓我試了試。」他說著,拉了拉十一娘的衣袖,「娘,您跟爹爹說說,等我大些了,也買把龍泉寶劍行不行?」又道,「到時候我掛著去西北,肯定很多人都眼紅。」   她說了那麼多,他卻想著要怎樣nòng一把龍泉寶劍掛著去西北。   「那你就不要去江南坐烏蓬船,吃螃蟹,逛普陀寺?」十一娘柔聲問他,「你就不想去你二哥讀書、你四嫂長大的謹習書院看看?」   「坐烏蓬船,吃螃蟹就不用了。」謹哥兒笑道,「那烏蓬船xiǎoxiǎo的,晃動幾下就要翻了似的,哪有三層的官船穩當。螃蟹也是年年都吃,沒什麼稀罕的。到是普陀寺,我很想去看看。我聽人家說,普陀山在海外,山上的寺廟是用金子做的,太陽升起來,金光閃閃的,在岸上望去,像蓬萊仙境似的,是神仙的地方。我有不相信。不是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嗎?燕京是皇城,皇城都沒有金子做的廟宇,難道那普陀山比皇城還好不成?如果能成,謹在書院也是要去的。」他眼底閃爍著幾分頑皮,「娘,您說,要是二哥突然看見我,會不會很高興?」   他要去普陀山,是要去看看傳聞是否真實;他要去謹習書院,是想看徐嗣諭驚喜的表情。   十一娘輕輕嘆了口氣,把兒子緊緊地摟在了懷裡:「時候不早了,你早點歇了吧!這些東西明天nòng也不遲。六月份才搬家呢!」   謹哥兒點頭,笑道:「娘,我不全是為了搬家才收拾東西的。我是想把這些東西拿出來玩玩。」   他是真心的喜歡吧!   十一娘輕輕放開了兒子:「知道了!快去歇了吧!」   謹哥兒笑著上了床,拉了她的衣袖:「娘,你給我講個故事吧!你好久都沒有給我講故事了!」還撒著嬌。   十一娘心有感觸,道:「你不在家,娘就見不到你了!」   謹哥兒嘻嘻地笑:「我出去玩幾天就回來了。娘就可以又見到我了。」   十一娘摸了摸兒子的面頰:「你想聽什麼故事?」   「講冠軍侯的故事!」謹哥兒想也沒想,立刻道。   冠軍侯,是霍去病。   「好!」十一娘和兒子一起窩在床頭的大迎枕上,輕聲道,「從前有個人,叫霍去病……」   徐令宜在屋裡等了很久了沒有等到十一娘。   不會是見都不願意見他了吧?   想到這裡,他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撩簾出了內室。   mén外月朗星稀,空氣中浮動著yù簪花的香味。   十一娘支肘靠在美人倚上,望著西廂房屋簷下遙拽的大紅燈籠發著呆。   紅彤彤的燈光照在她光潔如yù的臉上,靜謐而美好。   「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屋去?」徐令宜脫了直裰披在她的肩膀上,「晚上的風還有點涼。xiǎo心受了風寒。」   十一娘轉過頭來,漆黑的眸子沉靜如水:「讓謹哥兒跟著我大哥去趟江南,行嗎?」   ※   補9月18的加更!   PS:那個,更新會有點晚,大約22點左右……⊙﹏⊙b汗…… 第六百九十一章願望(中)   「好!」徐令宜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答應了。   他的爽快讓十一娘有點驚訝,要知道,謹哥兒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離開過徐令宜的視線和,就是她,也是考慮兩天才做的這個決定。   「我明白你的擔心。」徐令宜凝視著她,「有時候,我也會害怕。怕我做的決定是錯的,怕我一廂情願高估了謹哥兒天賦,怕謹哥兒的歡喜雀躍只是一時的好玩。可我更怕他是一隻被我們當鵝養了的老鷹,想要飛的時候飛不起來,別人卻偏偏把他當成老鷹來收拾…」他的眼角有水光閃爍。   十一娘的眼淚卻無聲地落了下來。   她又何嘗不是如此的矛盾……希望孩子能任著自己的品行獲得世人的尊敬,又希望他不要吃太多的苦,走太多的彎路,體會太多的滄海桑田。   「讓振興帶著他去江南看看吧!」徐令宜用衣袖幫十一娘擦著眼淚,「至少他知道了江南煙雨與大漠風沙的不同,知道這世間還有另一種風景。」他說著,突然笑了起來,「說不定他突然想看看這世界有什麼不同,決定長大了去遼東也不一定。」   如果是這樣……十一娘想想也覺得好笑,嘴角就有了淺淺的笑意。   「幹嘛總想著我們的謹哥兒會去那種偏僻的地方啊?」她嗔怪道,聲音卻緩和了不少,「說不定我們謹哥兒決定留在杭州不走了!」   「杭州也不錯啊!」徐令宜為以意,「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何況江南的貨物都由杭州北上,漕幫的總舵就設在那裡,不說別的,僅漕幫每年打點的銀子,就夠巡檢司吃香的喝辣的了。巡檢司的職位是xiǎo了點,可實惠啊!」   巡檢司的設置、裁撤、考核皆由兵部掌管。   「您怎麼一天到晚就惦記著謹哥兒進軍營啊!」十一娘為之氣結,「你剛才還說讓大哥帶著謹哥兒走一趟江南,怎麼話音還沒有落,心思就放在了巡檢司上了?我寧願我們謹哥兒去西山大營也不會讓他去巡檢司。遇到了過往的船隻就像大爺吆三喝四吃人家孝敬遇到了上峰就低頭哈腰巴結奉承……」她前世就瞧不起那些攔路設卡的。   「原來你瞧不上巡檢司啊!」徐令宜聽著皺起子眉頭,「離杭州最近的那就只有……漕運總督府了……它在淮安。不過,漕運總督是正三品,一開始就要做漕運總督……有點困難!」說著,還輕輕地搖了搖頭,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   要是這樣十一娘還不知道徐令宜是在打趣她,那就太木訥了。   「誰要做漕運總督了?」她甩了他的手,「我都不知道吏部什麼時候成了侯爺的囊中物了!」   徐令宜哈哈大笑,柔聲問她:「心情好點了沒有?」   這樣一鬧,先前悶在心裡的氣消了心情自然好了很多。想到這兩天他一直找機會和她說話她視若無睹不說他說一句,她還刺兩句……十一娘覺得自己太xiǎo家子氣了,不由神色微赧:「我也知道我應該好好和侯爺說說,不應該只顧著置氣…」   「現在不是在好好說話嗎?」沒等十一娘說完,徐令宜已道「再說了,你不和我置氣,和誰置氣去?」   十一娘愣住。   望著他含笑的眸子,心裡又酸又甜,一時語凝。   徐令宜卻突然道:對了,誡哥兒的事,餘杭那邊有信來沒有?」   「哦!」十一娘忙道,「還沒有。不過算算日子,這兩天應該有信來。」   徐令宜點了點頭神色漸正:「那就等餘杭那邊來了準信,我幫振興到吏部去請個假藉口送英娘回餘杭帶著謹哥兒去趟江南。至於怎樣安排……」他想了想,「我會跟振興說清楚用意。然後給項大人寫封信,他的舊友同僚多,以振興的名聲,他再關照一二,正好讓謹哥兒見見這江南官場的模樣兒。」   十一娘覺得這主意好,只是擔心羅振興:「這樣的話,要很多的功夫吧!會不會耽擱大哥的前程?」   「他現在也就是熬資歷。」徐令宜笑道,「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出去走走,說不定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也是。這一路jiāo結,先且不投緣不投緣,至少混了個臉熟。   「如果時間允許,最好能帶謹哥兒白鹿dòng書院、茅山書院這樣的地方轉轉。」她沉yín道,「讓他看看別人是怎樣讀書的,感覺一下書院的jīng粹。」「行啊!」既然已經決定了,索xìng就好好安排安排。徐令宜道.   「你看還要去哪些地方的,商量好了,我也好去跟振興說!」   「我主要是想讓他見見江南的讀書人,多的,我還沒仔細想過。不知道侯爺有什麼見解?」   「既然你想他見見江南的讀書人,定居富陽的理學大師王伯洲王先生那裡,就不能不去一趟。我記得王勵的老師和王伯洲是世jiāo,我明天請王勵寫封信,到時候讓振興帶著……」   夫妻並肩挨坐在美人倚上低低私語,不遠的yù簪花叢裡偶爾傳出幾聲蟲鳴,夜晚顯得那麼安靜而祥和。   ......   過了太夫人的生辰,餘杭那邊的信來了。   有了羅振興的那番話,羅家應允了婚事也就顯得不那麼讓人吃驚了。   太夫人喜笑顏開,催著十一娘:「那就早些把日子定下來。誡哥兒也好安安心心的讀書,你也有個人做伴的。」又叮囑杜媽媽,「英娘如今還住在我們家裡,你們可千萬別漏了口氣。臊了孩了不說,要是有什麼閒言閒語傳出去,我可是決不輕饒的。」   「您放心!」杜媽媽見太夫人心情好,捏了嘴巴做著怪樣兒逗太夫人開心,「我保證一個音也不漏。」   屋裡並沒有別人,太夫人和十一娘都笑了起來。   「大哥的意思,他想請幾天假,一來是回去看看,二來把英娘送回去。等他從餘杭回來,再正式議親。」十一娘笑道,「我想著兩個孩子都不大,特別是英娘,還沒有及笄,我四嫂肯定捨不得。大哥回來再議親也不遲。您看怎樣?」   「你們做主就行了!」太夫人笑道,「我準備好紅包只等著喝別媳婦茶就行了!」   十一娘就說起這次來的主要目的:「大哥這次回餘杭,主要是為了沿途遊歷一番。侯爺覺得機會難得,想讓謹哥兒也跟著去見識見識。可我覺得謹哥兒還xiǎo,一去大半年的,有些擔心。侯爺卻說,謹哥兒連西北都去過了,江南是富庶之地,太平盛世的,還怕遇到什麼事不成?他今年都十歲了,如果能大江南北的走走,開了眼界不說,這心胸也會跟著開闊起來,行事也就大方沉穩了。我聽侯爺說的也有道理,一時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好了,就來和娘商量……」   太夫人聽著沉默下來。   十一娘和徐令宜擔心的就是太夫人的阻撓。   她悄悄朝著杜媽媽使了個眼sè。   杜媽媽會意,笑道:「哎呀,我們六少爺可真是個有福氣的。前幾天剛跟著侯爺去了趟西北,又要跟舅老爺去江南了。我活了快五十幾歲了,最遠也不過是跟著太夫人去了趟老家。可見我們六少爺以後就是個有出息的……」   太夫人微闔著眼睛端坐在那裡不停地捻著沉香木的佛珠,如老僧入定。   十一娘不由急起來。   杜媽媽就朝著西北邊指了指。   十一娘想子想,這才會意過來杜媽媽這是讓自己找二夫人出面說項。   只是不知道二夫人願不願意趟這趟渾水。   可要是今天不把話說完了,以後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這樣的機會。   十一娘立刻招琥珀進來到附耳jiāo待了兩句。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二夫人就到了。   「四弟妹在啊!」她淡淡地笑著和十一娘打了個招呼,太夫人睜開了眼睛:「你怎麼來了?」   「想到您這裡來借點東西。」二夫人笑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在商量?要不,我等會再來吧?」說著,就要告辭。   「沒什麼事!」太夫人忙留二夫人,「在說謹哥兒的事,已經說完了。」   杜媽媽已經說了很多話了,再不敢多說,這話題卻不能斷了,十一娘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這樣說來,是跟著羅舅爺,身帶還有英娘照顧了?」二夫人沉yín道,「舅老爺雖然是有名的少年老成,行事沉穩,英娘也溫柔大方、細心體貼知道照顧人,可畢竟一個是老爺,沒有婦人細心,一個是年幼,沒有個主見。我看,這身邊得帶幾個得力的媽媽才行!」   她人剛開始說的時候,神色間露贊同之意,聽著聽著,眉頭蹙了起了。顯然對二夫人的話也很不滿意。   二夫人卻如沒有發現似的,繼續對十一娘道:「我看你身邊,管事家的不錯,宋媽媽也行,不過,要是讓她們跟謹哥兒去了餘杭,只怕你身邊沒個得力的了。好在現在有諄哥兒媳婦,她身邊那個袁寶柱家的也不錯。家裡的事倒可以幫著四弟妹分擔分擔……」   她的行事做派和平常完全一樣,一點也看不出來是被請來的。不停地提著要求,而且要求越來越苛刻,待她說到「護衛八十,官船兩艘,用永平侯的拜帖」時,太夫人的神色慢慢開始緩和,待到太夫人開口說出,「這也不行,全是些內宅的婦人,怎麼也要派幾個回事處的管事」這樣的話時,十一娘長長地鬆了口氣。 第六百九十二章願望(下)   雖然有二夫人說項,但還是費了頗多的周折,太夫人才勉強同意謹哥兒隨羅振興回一趟餘杭。   謹哥兒喜出外望的同時也有點xiǎoxiǎo的鬱悶:「爹爹不和我一起去嗎?」,「你在我面前不是誇口說不管是誰,你都能和人好好相處的嗎?」,徐令宜笑道,「這次我不和你,看你能不能jiāo幾個朋友回來。」,又道,「我還是十六年前去過一次江南,你回來,好好給我講講江南的事。」   謹哥兒聽著又高興起來,跑去問太夫人:「您有沒有想要的東西,我給您買!」   太夫人抱謹哥兒抱在懷裡捨不得放手,好像他明天就要走似的:「祖母什麼也不要,就要我的謹哥兒平平安安地回來!」,然後悄悄塞給他一個荷包,「拿著!誰也別告訴。要走路上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又不好意思向你舅舅開口,你就用這個。我們不看人眼sè。」   「不用。」,謹哥兒推了回去,「爹爹給了我一百兩銀子,娘給了我二百兩銀子。我可多銀子了!」,「出mén在外,錢多好傍身。」,太夫人非要諄哥兒收下,「誰還嫌銀子少啊?」,謹哥兒不喜歡這樣推推搡搡的,想了想,笑道:「那好。我是我沒有用完,就拿回來還給您!」,「不用還我!」,太夫人眯眯地笑道「你留著用好了!」,謹哥兒也不和太夫人多說,爽快地收了。和太夫人說著話:「這次我們坐官船去。龐師傅說,官船可安穩了,比坐馬車還舒服。我還是第一次坐官船。從前只是隨著爹爹給人送行的時候上去看了看……」   十一娘則在向二夫人道謝:「多虧有二嫂出面不然太夫人肯定不會同意謹哥兒出mén。」   「沒有我,侯爺出面,娘一樣會答應。」二夫人微微地笑,「我出面,不過是快一些罷了。」,她說著,起身到書案上拿了一張名帖遞給十一娘,「既然要去江南,不如到太倉拜拜馮乾英馮先生。他是星學大師,對算術、易經、風水都頗有研究。這可的奇人,不可過mén而不入。」,十三娘汗顏。   謹哥兒跟二夫人學了一段時間的星象好像只分清楚了東南西北。算術更是她根據印象胡luàn教的,不過是背會了九九乘法口訣、會做「一個鳥籠裡有三隻鳥,四個鳥籠一共有幾隻鳥」,之類的應用題,至於風水和易經,不知道常先生和趙先生談不談反正她是肯定不懂的,徐令宜十之八、九也不懂……讓謹哥兒去見這樣的人……難道就為了行個禮回來?   她思付著,考慮這是二夫人的一片心意,也不是什麼難事,笑著應了。   回去看那名帖,落款是韶華居士徐項氏。   看樣子這韶華居士是二夫人的號了。   說給徐令宜聽。   徐令宜直笑:「你才知道。二哥曾經用珍貴的jī血石親自為二嫂雕了個閒章。」,十一娘打開名帖指了那個紅印子:「是不是這個?」,徐令宜瞥了一眼:「沒想到二嫂還在用」語氣很是唏噓。   十一娘就問他:「二嫂為什麼不過繼個孩子?」,想到過繼孩子一般首先丈夫兄弟的孩子而她嫁過來之前徐令宜子嗣單薄,徐令寬還沒有孩子,三夫人只有兩個兒子,南京那邊又直接拒絕了「是因為沒有合適的嗎?」,「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徐令宜道,「主要還是二嫂覺得自己帶不好xiǎo孩子。」   「帶不好xiǎo孩子?什麼意思?」十一娘很是不解。   家裡有的是丫鬟、媽媽而且孩子五歲之前都由rǔ娘照顧,她完全可以每天只是象徵意義似的看上一眼就行了。   念頭一閃,她突然想起來。   二夫人是獨生nv,嫁過來後,孩子xiǎo產,丈夫突然病逝難道說,她認為了自己的命太硬?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南京那邊才不願意把孩子過繼過來?   而且她對孩子雖然好,卻從來沒有擁抱、親吻之類的〖肢〗體語言。   「那二嫂有什麼打算?」十一娘不由道。   不管是太夫人還是徐令宜,從他們對二爺的感情看來,都不可能讓二房絕嗣。   「二嫂的意思,是她過世後,由我們過繼一個在二哥的名下就可以了。」徐令宜的神色有些黯然。   十一娘不由向西北角望去。   ……   知道過了端午節,英娘就要回餘杭了,大家都有點吃驚。   「這麼快就回去了!」,項氏的神色間流露出幾分不舍,「不是說要陪您些日子的嗎?」   英娘xìng子活潑,又很勤快,閒下來不是nònghuānòng草,就是做針線,有時候看見項氏過來問安也會幫著項氏抱瑩瑩。項氏和她的話雖然不多,卻對她的印象非常的好。   十一娘把一個艾草荷包墜在瑩瑩的胸前,笑道:「我把她留在我這裡,她娘怎麼辦?來這裡陪我住了幾個月,夠了!」,項氏不敢多問,唯唯應喏,下去後帶著瑩瑩去看英娘,送了五十兩銀子的儀程。   太夫人、五夫人、姜氏、歆姐兒等則送的是耳環、簪環之類的飾品。只有徐嗣誡,除送了五十兩銀子的儀程,還送了一個繡huā繃子給英娘:「,你上次不是說繃子鬆了,使不上筋嗎?我就做了一個。」   英娘很是驚訝:「你還會做這些?」,徐嗣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了,是做燈籠留下來的竹蔑。隨手而已。」   英娘笑起來:「你還會什麼?」   「什麼都會一點。」,徐嗣誡聽著訕訕然,「就是都不太jīng。」,「還是挑一件自己喜歡的好好學淡。」,英娘不禁教訓她」「我大伯母說了,人這一生能把一件事做好了,就能受用無窮。」   徐嗣誡點了點頭,紅著臉走了。   英娘看著」突然覺得自己說話太苛刻了些,忙喊徐嗣誡:「四哥,我在家裡口無遮攔慣了,你別把我的胡言luàn語放在心上。」   「不是!」,徐嗣誡道,「大表妹這話很有道理。我要回去仔細想想,看做什麼好。」說著,想到那些事件件都喜歡,樣樣都捨不得放棄,語氣一頓,道」「至少要分個主次,一件一件都做好。」,語氣很真懇。   英娘笑起來,覺得徐嗣誡挺好玩的。她揚了揚手中的繃子:「謝謝五表哥了!」,一扭身跑進了正屋。   徐嗣誡想到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這個常常笑口長開的大表妹,心裡突然有些悵然起來。   ……   十一娘隔著馬車的綠紗看著大船緩緩地駛離了通州河的碼頭,一直強忍著的眼淚落了下來。   「有龐師傅跟著」那些護衛又都是jīng挑細選的,手上還有我的名帖,不會有什麼事的。」徐令攬了妻子的肩膀安慰她,「謹哥兒過年的時候就回來了。七個月,一眨眼就過去了。」,十一娘點了點頭,擦乾了眼淚」紅著眼睛道:「我們回去吧!」鼻子不通」說話還有點嗡聲嗡氣的」語氣卻很堅定。   既然做了決定,就不再猶豫、遲疑了。   徐令宜感覺到了她的變化,眼底閃過一絲欣慰,溫聲道:「昨天在客棧和謹哥兒說了大半宿的話」你靠著我睡一會吧!」   十一娘也的確有些累了,她閉上了眼睛」在單調的車輪聲中,很快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醒來。   馬車停了下來,她還在馬車裡,四周沒有什麼聲響,大紅燈籠的燭光透過馬車的窗戶shè進來,徐令宜靜靜地坐在那時幫她打著扇。   「醒了!」,他笑道,「餓了吧!我們下去用晚膳去。」說著,丟下扇子撩了車馬的帘子,「這裡是東升客棧,我們在這裡歇一天,明天一早趕路,黃昏時分就能進燕京城了。」,一面說,一面朝她伸手。   十一娘握著他的手下了馬車,這才發現馬車停在一個xiǎoxiǎo的院落裡,院落沒有一個人,靜悄悄的。   「謹哥兒和誡哥兒呢?」兩個孩子和他們一起來送謹哥兒。   「我讓他們先回去歇了!」徐令宜領著她往正房去,「看著你睡得熟,就沒有叫醒你。」   十一娘抬頭望天。   天空灰藍灰藍的,沒有月亮,只有幾xiǎo星星。   「現在什麼時辰了?」   「戌初了。」徐令宜掏出懷表借著屋簷下的燈光看了半天。   諄哥兒離岸的時候是末初,那她豈不睡了三個多時辰。他們又不趕路,昨天聽管事說,應該會在百初的時候投店……,那他豈不是在馬車裡給自己打了一個多時辰的扇?   「侯爺怎麼不把我叫醒?」,十一娘嗔道。   「看你睡得香,就沒有叫醒你。」,徐令宜牽著她的手進了屋。   秋雨正等,看見他們進來,忙吩咐擺了午膳。   剛吃了兩口,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   徐令宜看了秋雨一眼,秋雨立刻快步走了出去,又很快折了回來。   「侯爺,夫人,是二少爺!」,她滿臉的驚喜,「二少爺回燕京,也歇在這間客棧裡。要不是墨竹到廚房去給二少爺要洗腳水看到了護院,還不知道我們也歇在這裡。」,「快請他進來!」夫妻倆異口同聲地道,秋雨已撩了帘子,瘦瘦高高的徐嗣諭走了進來。   「父親,母親!」,他也不管地上放沒有放團圃,就那樣跪在了兩人的面前。   「快起來!」徐令宜道,「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是說要到六月底、七月初才回來的嗎?」 第六百九十三章遂心(上)   徐嗣諭恭敬地道:……嶽父寫信給先生,問我什麼時候啟程,如果能早些到燕京」讓我去他的好友五嶽先生那裡拜訪拜訪。先生聽了,就讓我提前回來了……」   「五嶽先生?…」徐令宜思索道,「什麼人?」,「此人姓洪,是永清縣教諭。雖然只是個舉人,卻和順天府尹,禮部侍郎王子信大人是至交好友……」徐嗣諭到這裡,停了下來。   徐令宜也不再問,點頭道:「這件事,的確不好書信來往……」然後轉移了話題,「你住哪裡?用了晚膳沒有?要不就搬過來吧!這邊也方便一些……   他們包了一個院子,又是護衛,又是小廝、丫鬟、婆子的,西邊的廂房還空著,不僅有地方,方便,而且也安全。   「您和母親吃吧,我已經用過了。」徐嗣諭笑道,讓小丫鬟去給墨竹傳話,搬了行李過來。   十一娘和徐嗣諭說了幾句「瑩瑩現在很可愛,都會自己走路了…。之類的話,行李送了過來,徐嗣諭看著天色不早,起身告辭了。   「五嶽先生的事,是不是有什麼我不懂的蹊蹺啊?…」十一娘低聲問徐令宜。   徐令宜沒有做聲。   十一娘以為他不想回答。   誰知道晚上睡在一個被窩裡「他卻低聲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主考官的喜歡」直接會影響鄉試的結果。項大人讓諭哥兒去拜訪那位五嶽先生,多半是想通過五嶽先生知道主考官的喜好。這種事,卻只能意會不能明言……   十一娘微微頜首,道:「我記得,王子信王大人,好像是諄哥兒媳婦的媒人…………」,而且姜松也是科舉出身,對項大人的言下之意恐怕早就瞭然如心了。   「這就好比你想安安頓頓地當總兵。不把那些功勳世家安頓好。只怕會麻煩不斷。科舉考試能得到家裡長輩的指點,就會比一般的人多些機會。…」徐令宜笑著俯身吹了燈,「明天還要坐一天的馬車,你多睡會。養養精神……   十一娘「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只是睡了一下午,哪裡還有睡意。數著小綿羊,心飛到了剛剛分手的謹哥兒身上。   第一次離開父親,不知道他會不會害怕?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麼呢?是已經酣然入睡,還是像她似的惦記著漸行漸遠的親人?   這麼一想,她更加沒有了睡意。   身邊是讒長而均勻的吸呼。   十一娘輕輕地翻了個身。   徐令宜被驚醒。   「想著謹哥兒?……   十一娘微愣:「侯爺也沒有睡嗎?」,徐令宜沒才做聲」半晌才道:,「他們今天晚上應該停泊在張家灣,明天就可以到天津了。…」   黑暗中,十一娘微微拖笑,握了徐令宜的手。   ……。」,第二天,兄弟見面,又有一番契闊,然後十一娘坐車,徐令宜父親子騎馬」一同回到了荷huā裡。   太夫人正為謹哥兒離去不痛快,聞言也不由露出幾分笑容來。當天晚上在太夫人那裡席開三桌,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   親戚間行個禮,朋友間聚一聚,徐氏兄弟間還私下小酌了一番。等到徐嗣諭去拜訪五嶽先生的時候,已是七、八天以後的事了。   十一娘接到了謹哥兒的信。   「怎樣?怎樣?快讀給我聽聽!…」太夫人嫌自己眼睛不好使,沒待杜媽媽把裝眼鏡的匣子打開。已迫不及待地催著十一娘念給她聽。   「祖母膝下敬稟者:我和大舅舅現已行至滄州,大姐夫聞言帶大姐並兩個侄兒前來。安景活潑可愛,安旭聰慧伶俐,上次見時,一個還是天真爛謾,一個還不會說話………」   他還寫了封一模一樣的信給徐令宜和十一娘,不過是開頭換成了,「父母親膝下敬稟者…」。   「哎喲。你撿了要緊的念!…,太夫人打斷了十一娘的話。   十一娘笑著概述著謹哥兒的來信:「……說見到了貞姐兒和大姑爺,去了邵家拜訪」見到了邵老太爺,大姑爺還帶他去滄州最有名的武館。他們在滄州留停了兩天。現已啟程前往德州……   太夫人聽了」長舒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說著,露出沉思的表情。   十一娘不知其意,靜靜地等著。   過了好一會,太夫人才突然道:「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老人家高聲喊著杜媽媽,「你不是有個侄女,嫁到了德州,是個吏目的?。」顯得很〖興〗奮。   「太夫人記性真好……」杜媽媽笑道,「還是因為侯爺的恩典,這才得了這樣的好差事。今年過年的時候也來給您和夫人拜年了。因家裡的人多,就隨著她娘在院子裡給您和夫人磕了個頭……」,「我不是說這些!…」太夫人有些不耐煩地道,「我是說,你給他寫封信,就說是我的意思,讓他上船去看看謹哥兒。這一咱坐船的,也不知道瘦了沒有?吃的好不好?…」   杜媽媽笑著應「是…」。   十一娘忙攔了她,對太夫人笑道:「娘,這信是三天前的,等送信的人到,只怕謹哥兒早就離開了德州。   太夫人聽著洩了勁。   杜媽媽忙道:「不要緊,不要緊。我寫封信差人送去,他知道六少爺路過德州」一定會上船去瞌個頭的人……   太夫人又打起精神來:「你快去寫。我讓回事處的給你送信……,杜媽媽應聲而去。   太夫人問起徐胡諭來:「他說要到什麼先生那裡聽講做文章的,去了沒有?那先生收他沒有?…,一面問,一面從炕幾的小抽屜裡拿出個雕紅漆海棠huā的盒子把信裝了進去。   「去了!…」十一娘笑道,「那先生聽說是項大人介紹的,又是姜先生的學生,十分客氣,當天晚上就留了諭哥兒在家裡。墨竹几個都沒有想到,忙著給諭哥兒置當鋪蓋行李。又差了小廝回來拿衣裳。諭哥兒媳婦剛剛把人送走……」   太夫人道:「五嶽先生那裡,只怕還要謝一謝才好!…」   十一娘笑道:「我讓常學智,就是給我照看莊子的常九河的幼子,他如今已是回事處的一個小管事了,他和諭哥兒的小廝一起去的永清縣。還帶去了一幅前朝李迪的《雪樹寒禽圖》……   太夫人直點頭。   二夫人過來:「聽說諭哥兒歇在了永清?…」   十一娘把情景說了說。   「既然是屢試不第的舉人做的教諭,我看」不如送些前朝名家的字畫去做表禮……」二夫人道,「這樣也顯得清貴些……」   「十一娘已經差人帶過去了……太夫人笑著,拍了拍身邊的坐墊,示意坐到身邊」「謹哥兒給我寫信了!。,然後把信拿了出來」「你看!…」   像小孩子得了好吃的糖果似的」不僅喜歡,而且還帶著點炫耀的味道。   二夫人有些驚訝,笑著接了。   太夫人湊過去:「你讀讀!…」一副還想再聽的模樣。   二夫人笑著讀了一遍。   太夫人如吃了人參果似的,剝青顯得很舒暢:「你說,他現在都走到哪裡了?」,把信重新收到了匣子裡。   「應該到了臨清。…」二夫人沉吟道,「不過也難說。如果在臨清沒才多做停留,也許到了聊城!…」   太夫人很相信二夫人的判斷,每天和二夫人討論謹哥兒走到了哪裡」然後盼著謹哥兒的來信。   十一娘看著,吩咐回來送信的人:「……每到一處都給太夫人寫封信。」。   原先只是留停在臨清、聊城這樣的拖方寫信回來,漸漸的,只要有船停泊的地方就會寫信回來。別的不說,信到是越寫越好。送信的小廝笑道:「……舅爺每天都督促六少爺寫信。還要練三頁大字,讀一頁書……」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收穫。   太夫人呵呵直笑:「我們舅爺,可是庶吉士。   旁邊坐的也都笑了起來。   太夫人就說起羅振興來:「……真是細心。每到一處,都要帶謹哥兒出去玩玩的。謹哥兒上次來說。說舅爺要帶他去曲卓拜孔廟呢!那地方,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去的。」太夫人擔心道,「也不知道去成了沒有?…」   「你再耐心等幾天……」二夫人笑著安慰太夫人,「不管去不去得成,謹哥兒都會來信告訴您的。」   「那倒是!…」太夫人聞言就笑了起來,「他上次隨舅爺去光嶽樓被人偷了身上荷包的事都跟我說了。更何況是拜孔廟這樣的大事。…」   日子眨眼就到了七月底。大家的注意放在了要下場考試的徐嗣諭身上。   太夫人和二夫人到相國寺、白雲觀、慈源寺、文昌閣上香,十一娘和項氏則給徐嗣諭準備下場考試的衣裳、筆墨、提籃、考簾之類的東西。到了八月初一」徐嗣勤兩兄弟一早就趕了過來,和徐嗣諄、徐嗣誡送他去考場。半路遇到了方冀,幾個說說笑笑去了考試。待三場考完,徐嗣誡立刻向徐嗣諭請教學問。   「趙先生給你啟的蒙。常先生指導你的舉業。我豈敢在魯班面前弄斧……」徐嗣諭笑道「「不過,你要問我下場考試要注意些什麼。我倒有很多話跟你說……   「那二哥你給我講講……這也是徐嗣誡以後要經歷的,他自然很關注。   徐嗣諭少年離家,和徐胡諄、徐嗣誡的關係都不夠親暱。可能是出去更能體會到家人的重要性,對於才個機會拉近兄弟間的情誼,徐嗣諭也很看重,坦誠布公地把自己幾次下場考試的得失都講給徐嗣誡聽。   徐嗣誡聽了很佩服徐嗣諭。   他參加院試那會,常先生事無巨細地交待他,沒想到徐嗣諭參加院試的時候,姜先生竟然一句多的話也沒有跟徐嗣諭說。就這樣,徐嗣諭還考了秀才。   不過,兩人的對話並沒有能維持多久——毗八月中旬縣試的結果出來,徐嗣諭考了第四名。 第六百九十四章遂心(中)   這樣好的結果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驚喜野火般地漫延到各處。有頭有面的管事、管事媽媽們爭先恐後地給徐令宜、太夫人、十一娘、項氏道喜。太夫人、十一娘、項氏的心情可想而知,凡是來道賀的,一律打賞了銀子。只有徐令宜那裡,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讓去道賀的人心裡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這是拍到了馬屁上還是拍到了馬腳上,像火碰到了水,立刻蔫了勁。磕磕巴巴地把本想說個半柱香功夫的話縮短到了三、兩句,然後灰溜溜地退了下去。其他人看了,自然是提也不提了。   外院的安靜沉默很快就影響到了內院的情緒,本來笑語喧譁的僕婦聲音都不由地xiǎo了下去,歡樂的氣氛也漸漸稀薄。   「你真的不高興?」,十一娘進到內室,見徐令宜一個人歪在臨窗的大炕上看書,笑著坐到了他的身邊,「我可不相信!」,又道,「侯爺擺出這樣一副面孔來又是為哪一般?」,徐令宜嚴肅的面孔如雪在陽光下漸漸融化:「你也看見了,個個一副唯恐天下不知的樣子,我要是再給他們個笑容,好比油落到火上,還不知道要燒成怎樣!這要是中了進士還好說,不過是個舉人,能不能中進士還兩說,讓別人見了,只怕會笑話諭哥兒輕狂。再說了,諭哥兒年紀不xiǎo了,這幾年來往安樂和燕京之間,還下了一次江南,要是看事情還停留在表面,我看他受我的冷落也不為過。」,十一娘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徐令宜和徐嗣諭之間是典型的封建父子相處的模式。   「侯爺對諭哥兒的要求也太高了」,她勸道,「你好歹也給個笑臉他或是賞個什麼物件給他算是透個口風。這樣猜來猜去的,只有神仙才能次次都猜對!」,「他以後可是要走仕途的這第一樁就是要學會揣摩上意。」,徐令宜不以為然,「他要是連自己身邊是些什鼻人都不知道,我看,就算是中了進士,以後好好呆在翰林院裡修書編撰好了,免得被人利用還幫著別人說好話,丟我的臉!」   「侯爺說的是不是太嚴重了?」十一娘道,「人總有個放鬆的地方,要是血脈相邊的家人都要和外面的人一樣揣摩,那什麼時候是個歇的時候?」,徐令宜沒有做聲沉默了片刻,轉移了話題:「我看這兩天你要辛苦一下了。諭哥兒中了舉,姜家和項家那邊你都要親自走一趟為好:周夫人她們聽到了消息只怕都要過來道賀。」   見他不願意多談,十一娘也不想多糾結,把自己nòng得像個多嘴的婆子似的。   「侯爺放心我已經吩咐管事的媽媽準備表禮和賞銀了。」,她笑道,「準備明天一早去姜家,下午去項家。」   徐令宜點頭,轉身往書房去:「我要給樂安的姜先生和遠在湖廣的項大人寫封信,一來走向他們道謝,二來想問問諭哥兒的事。看他是接著參加闈好?還是再讀幾年書了去考?」說著語氣一頓,「考了第四名……闈前兩榜取一、兩百個……如果萬一不能進……」,如果不能進要麼落第,要麼就是同進士。   落第好說,下次再考就走了。可這要是考中了同進士…………雖然是一家,但一個好比是夫人一個好比是xiǎo妾,待遇上就是天壤之別了。   這可是件大事。   十一娘送徐令宜出了mén正尋思著要不要把過年的時候宮裡賞給徐令宜的描金提字四閣墨寶找出送給徐嗣諭做賀禮,徐嗣諭過來了。   「你父親在書房!」,她笑著,甚至沒有姜下來。   誰知道徐嗣諭道:「我是來找母親的!」,十一娘愣住:「找我的?」,徐嗣諭點頭。   十一娘請徐嗣諭到西次間坐下。   徐嗣諭拿了個玻璃琺瑯赤金扭絲瓶蓋的xiǎo膽瓶出來:「今天早上聽項氏說,六弟在淮安的時候被蟲子叮咬,臉上起了個榆錢大xiǎo的紅皰。這是我去嶽父那裡時嶽父送給我的,說專治蚊蟲叮咬,很有效果。母親讓人差了回事處,借兵部的六百裡加急送到揚州去吧!」,十一娘是今天早上接到羅振興的信才知道這件事的。   謹哥兒在信裡卻一字沒提。雖然羅振興信中滿是歉意,說是他沒有照顧好謹哥兒,又告訴她已經請了當地的名醫為謹哥兒醫治,那紅皰消了很多。但她還是很擔心,讓琥珀去劉醫正那裡問醫不說,還和秋雨幾個把家裡凡是消腫的外敷yào都找了出來。當時項氏抱了瑩瑩過來問安,可能是聽到了些什麼。   她沒有推辭。   湖廣那邊多蚊蟲,項大人又是湖廣的布政使。既然是項大人送的,徐嗣諭也說好,應該有些效果才是。   「這件事你不要告訴太夫人」,十一娘收了膽瓶,「我不想讓她擔心。」,徐嗣諭立刻道:「母親放心,瑩瑩娘那邊,我也告誡過她了。」   正說著,琥珀捧著個黑漆匣子進來。   「劉醫正怎麼說?」十一娘立刻迎上前去。   徐嗣諭忙跟了過去。   琥珀打開匣子:「劉醫正說,如果六少爺臉上只有一個紅皰,就用這個黃sè瓶子裡的yào末,如果六少爺臉上是一片xiǎoxiǎo的紅皰,那就用這個褐sè的瓶子;如果紅皰起了水泡似的東西,就用這個白sè的瓶子……」   「你等等」,」十一娘見有七、八個瓶子,吩咐秋雨,「你去給我磨墨」,」然後對琥珀道,「我把你說的記下來連這匣子一併送去,他們也可以按照劉醫說的用yào。」 第六百九十五章遂心(下)   公府都動了起來。   mén房的一路xiǎo跑著給徐令宜、太夫人、十一娘報信。徐令宜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卻站起身來對滿屋子來給他問安的管事道:「今天的事就議到這裡,下午再說。我去跟舅爺打聲招呼。」   打招呼就打招呼,誰還問不曾?用得著跟他們這些人解釋嗎?   管事們爭先恐後地站了起來,送徐令宜出了mén。自有人給自家在內院當差人的人囑咐快去太夫人、十一娘那裡恭賀。   太夫人身邊的脂紅眉頭微皺,不時回頭催了身後抬肩輿的粗使婆子:「媽媽們快一點,太夫人等著。yù版姐姐找鬥篷慢了點都被太夫人訓斥了,媽媽們全當給我一個面子,讓我在太夫人面前好jiāo了這差事。」   「姑娘放心,耽擱不了您的事。」兩個婆子聽說yù版都受了訓斥,不敢大意,加快了腳步,呼哧呼哧進了院子,就看見杜媽媽急匆匆朝這邊走過來:「怎麼這個時候才到,快,快,太夫庵正在屋簷下著呢!」   兩個婆子嚇一大跳,抬著肩輿,xiǎo跑著往正屋去。   yù版已抱了墊肩輿的灰鼠皮格被,兩個xiǎo丫鬈扶太夫人上了肩輿,她立刻將裕被給太夫人搭上,另有xiǎo丫鬈遞了手爐過來,杜媽媽扶著肩輿,yù版和脂紅跟在一旁,身後一大群丫鬈、媳fù子、婆子簇擁著,浩浩dàngdàng去了正房。   十一娘把謹哥兒拉屋簷下,正仔細地打量著他的臉。   有個xiǎoxiǎo的紅印子。要不是他的皮膚太白,這點xiǎo印子還不至於這麼明顯。   「還癢不癢?」她問著,已愛憐地去mō那紅印子,「還瞞著娘!要不是你二哥及時送了yào過去,只怕還沒有這麼快好!」   謹哥兒嘻嘻笑:「娘,您要是不總這麼緊張,我至於不告訴您嗎?我現在長大了,知道好歹了。要是真的不舒服,不會tǐng著不說的。不舒服的人可是我,疼得也是我,何必和自己過不去?那不是傻嗎?」又道,「娘,您告訴太夫人沒有?」神色間有些緊張。   「我耳不像你。」十一娘佯板著臉,「這樣大的事,怎麼能不告訴太夫人!」   「哎呀!」謹哥兒不由急起來,「她老人家年紀大了,要是知道了還不要急起來。」說著,拉了十一娘就要往外走,「我們快去太夫人那裡。祖母不見到我,是不會安心的。」   「你這孩子,還算有點良心。」十一娘點了點他的額頭,「這個道理連你都懂,我還不知道啊!」然後笑道,「你放心,你祖母那裡,我一句話也沒透lù。倒是你,等會可別說漏了嘴。」說著,róu了róu兒子的頭髮,「到是你,可別說漏了嘴才是!」   「娘,我是那種人嗎?」謹哥兒不服氣地道,還tǐng了tǐngxiōng膛,做出一副頂天立地的模樣兒。旋即又嘟呶了嘴,「娘,您不能再拍我的頭了。我過幾年就要娶媳fù了,要是我媳fù看見我還像個沒斷nǎi的孩子,那裡還會把我話眼裡」「」逗著母親開心。   「胡說八道!」十一娘忍俊不禁,卻也不再mō孩子的頭了,「你今天幾歲,就要娶媳fù。好好給我讀書是正經。」說到這裡,她神色一正,「見到你外祖父了沒有?他老人家身體怎樣?還有你外祖母和你的幾個舅舅、表兄妹,他們身稱都還好吧?」   「我見到外祖父了。他可喜歡我了,不僅帶我去了孤山,還送了我一把龍泉寶劍,讓我過兩年再去餘杭看他。」謹哥兒說著,興奮起來,「您知道不知道,外祖父祟尚教道,在別院裡設爐練丹,還告訴我寫青詞呢!我還記得我寫過的一篇……」   十一娘覺得自己冀角都要有汗了。   「你說你外祖父讓你過兩年再去餘杭看他老人家?」她忙打斷了兒子的話,「你怎麼回答的?」   「我自然答應了。」謹哥兒說著,有點嬉皮笑臉地摟了十一娘的肩膀,「娘,這可是外祖父的意思!何況我從xiǎo您就告訴我要誠信守諾,一字千金,到時候,你不會給我攔路板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雖然顯然有些不以為意,可眼底卻lù著幾分鄭重。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想再去餘杭。   十一娘突然有種天下掉餡餅的感覺。   她從來沒有天真地認為兒子去了一趟江南就會完全抹殺對西北的印象。她只是希望兒子能通過這次江南之行對這個世界有更多的了解。等他選擇的時候,知道自己還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你喜歡江南?」她問謹哥兒,聲音不由帶著幾分xiǎo心翼翼。   「喜歡啊!」謹哥兒有些不解地望著母親。   他喜歡江南,喜歡餘杭,喜歡外祖外……母親應該高興才是,為什麼會lù出幾分擔心的樣子。   得到了明確的答應,十一娘鬆了口氣,緊了緊攬著兒子的手臂,想細細地問問路上的所見所聞,一陣同吹討來,涼飈颼,刺骨的掌她失笑。   自己也太急了哎「我們回屋去!」十一娘攜了兒子的手,「外面太冷了!」話音網,落,就聽見有人道:「六弟回來了!」   十一娘和謹哥兒不由朝mén口望去,看鬼徐嗣諭笑著走了進來。   「二哥!」謹哥兒上前給他行禮,「恭喜你,中了舉人。這可是我們家的頭一份啊!」   徐嗣諭微訝。 第六百九十六章嚮往(上)   第六百九十六章嚮往(上)   「你是說,你想外放?」徐令宜看了十一娘一眼。   羅振興點頭。   徐令宜覺得羅振興應該先在六部混個人熟了再外放,一來是在外面有什麼事燕京有個說話的人,二來是升高的機會比較多。但有些事情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也不知道誰會在什麼時候有個什麼樣的機遇,他也不好把話說死。   「你仔細考慮考慮!」他斟酌道。   「我這一路上都在想這件事。」羅振興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為官不能造福民眾,那還有什麼意思。」   徐令宜眼中露出讚賞之sè,卻沒有做聲。   這事關羅振興的前途,但官海詭譎,皇上這幾年大權在握,北有範維綱,南有何承碧,五軍都督府有蔣雲飛,御衛軍還有個歐陽鳴,他韜光養晦,皇上對他漸漸和藹起來。如果說保定府是無心之舉,那去宣同和嘉峪關,就是一箭雙鵰的有心之舉。既肯定了兒子的天賦,又知道了皇上對他現在的看法。可如果他chā手了文官的攫黜,皇上只怕立刻會對他警覺起來。   在羅振興的問題上,他現在沒有辦法給他保證,就不會發表自己的意見。   徐令宜保留了沉默。   屋子裡的氣氛就變得有些滯凝起來。   十一娘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丈夫,輕聲笑道:「大哥,五姐夫人在那邊過得怎樣?上次他回燕京述職,說是有事要找陳閣老,和侯爺匆匆見了一面就走了。」   「人瘦向厲害,」有了妹妹的這一打岔,氣氛好了很多,羅振興笑道,「但jīng神很好。我去的時候,他正坐在田埂上和幾個老農說今年的收成。看見了謹哥兒,高興得不得了,讓謹哥兒騎牛在田裡走了一圈,還直問謹哥兒有沒有常和鑫哥兒見面,鑫哥兒現在有多高了,讀書好不好的……」說到這裡,他眉頭微蹙,猶豫了片刻,對十一娘道,「你要是有空,就去勸勸五娘,子純這幾年辛苦的很,讓她別和子純賭氣了,帶著一雙兒nv好好地去文登和子純過日子。她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有人想跟丈夫去任上而無法成行的,她倒好,說什麼文登找不到好先生,執意要留在燕京,哪有一點為人妻子的樣兒。」語氣很嚴肅,也很不滿。   「要是這樣,還是大哥勸五姐更好。」十一娘為難地道,「我畢竟是做妹妹的……」   羅振興不由想到了羅大nǎinǎi。   要是她在這裡,這樣的事根本不用自己cào心。   他嘆了口氣,沒有勉強。而徐令宜看著時候不早了,請羅振興去了一旁的xiǎo廳,設宴款待羅振興。十一娘給羅振興敬了一杯酒,感謝他對謹哥兒的照顧,然後回了正院。   那邊的宴席已經散了,太夫人、五夫人、幾個孩子全都坐在東次間的宴息室,聽謹哥兒講他一路上的見聞,幾個xiǎo的還不時發出「呀」、「真的」、「六哥快講」的驚嘆聲,屋子裡雖然安靜,熱鬧的氣氛卻撲面而來。   十一娘站在屋簷下,臉上露出溫柔的微笑。   徐令宜回到家裡,只看見十一娘。他不由愕然:「謹哥兒呢?」   「陪娘過夜去了。」十一娘笑著幫他更衣。   「怎麼也不等我回來!」徐令宜不由xiǎo聲嘀咕。   十一娘想到謹哥兒走時徐令宜還沒有出現時的失望表情,嗔道:「孩子一直等你,偏偏你一直不回來……孩子走的時候還有些不好受呢!」   「那我去給娘問個安吧!」徐令宜猶豫道。   「這個時候太晚了。」十一娘道,「娘和謹哥兒說了半天的睡,連午覺都沒有睡,這個時候只怕早就支撐不住歇下了。侯爺還是明早去吧!」   「和振興一直商量著外放的事呢!」徐令宜嘀咕著去了淨房。   十一娘跟了過去:「大哥最後還是決定外放嗎?」   「嗯!」徐令宜洗了把臉,「讓他去吧!別的不敢說,要是重要回燕京做個給事中,任振興的資格,我還是幫得上忙的。就怕他到時候會掛靴而去……羅家這一輩,也只有振興中了進士,」他說著,走了過來,「我跟振興說,餘杭那邊,要請個好先生才是。」   這倒是。羅家下一代要再不中個進士,只怕到了羅振興之後就要敗落了。   十一娘微微頷首。   有人敲他們的窗戶。   徐令宜和十一娘面面相覷。   是誰這麼大膽子……   念頭一閃而過,徐令宜眼睛一亮:「是謹哥兒……」想到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太夫人屋裡服侍,他忙去開了窗戶,看見了謹哥兒一張笑嘻嘻地臉。   「爹,你想我了沒有。我可想你了!」他雙手肘扒在窗槅上,「您有沒有像從前那樣經常去馬場跑馬?我這些日子在江南,天天坐船,幾次做夢都夢到跟爹爹一起在西北跑馬……」   謹哥兒的話沒有說話,徐令宜的眼眶已經有點溼潤。像要掩飾什麼似的,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怎麼跑回來了?不走正mén敲窗戶?你祖母呢?可歇下了?知道你過來嗎?」   「我這不是怕爹想我想得睡不著嗎?」謹哥兒嬉皮笑臉道,可看在徐令宜宜中,只覺得這是親暱,「藉口要去淨房,就跑出來讓爹看看別囉!」說完,轉身就跑了,「我要回去了,免得祖母看見我一去不返,以為我掉馬桶裡了,親自去淨房找,脂紅姐姐可就要遭殃了!」   徐令宜愣住。   等他回過神來,謹哥兒已經不見蹤影了。   「這xiǎo子,跑得比兔子還快!」眼底卻溢滿了溺愛,「虧他想得出來,藉口上淨房來看我!」   十一娘也不禁掩袖而笑。   接下來的幾天,夫妻倆都沒有談到謹哥兒的去向,只是聽謹哥兒說江南之行,幫謹哥兒收拾東西,重新挑了個吉日搬到了清yín居,也就到了xiǎo年。   祭了社,打掃院子,貼了桃符,開始過年了。   這個年,是家裡到得最齊整的。徐令宜很高興,年夜飯上多喝了幾杯,晚上回來的時候和十一娘鬧騰了一夜上,以至於十一娘第二天進宮朝賀的時候不時要舉袖裝咳嗽來掩飾自己的哈欠,結果當著滿殿的外命婦皇后娘娘關心地問她是不是受了風寒。   回到家裡,徐令宜大樂,抱了她打趣:「從前有人奉旨填詞,你不如效仿古人,來個奉旨養病好了。」   「養你個頭!」十一娘輕輕地掐了徐令宜胳膊一下。   徐令宜捂著被他掐的地方倒在了床上:「我的胳膊怎麼抬不起來!快去叫御醫。」   大年初一的叫御醫……   望著像孩子一樣的徐令宜,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難怪謹哥兒這麼頑皮,原來是隨了侯爺的xìng子。」   「那當然,」徐令宜做出一副xiǎo人得志的輕佻模樣,大言不饞地道,「你也不看看他是誰的兒子!」   十一娘笑彎了腰。   要不是燈花來問什麼時候啟程去紅燈胡同給孫老侯爺拜年,兩個人還要笑鬧一番。   這樣嘻嘻哈哈到了初五,卻接到了長福公主去逝的消息。   京裡有頭有臉的人家都奔向了公主府。   上了年紀的人聽到就特別容易感傷。太夫人親自去公主府弔唁,遇到了比太夫人還年長的鄭太君。兩位老人家湊在一起感傷了半天,太夫人回到家裡就有些不舒服起來。   徐令宜在床前侍疾。   過了兩天,還不見好轉,徐令寬請了假,三房也趕了過來。   太夫人mímí糊糊地睡醒了就問「諄哥兒在哪裡」、「謹哥兒在哪裡」,偶爾也問一問「詵哥兒」。三個孩子就守在屋裡。加上徐氏三兄弟,服侍的丫鬟、媳婦,屋子裡的空氣都渾濁起來。十一娘看著這不是個事,和徐令宜商量,幾個人輪流在屋裡守著。   考慮到後花園離太夫人的住處太遠,十一娘把三房的人安排在了點堂旁的xiǎo院歇息。   他們一家八口,加上丫鬟、婆子,顯得有些擁擠。   姜氏這些日子幫著十一娘主持中饋,太夫人病著,十一娘的jīng力放在了太夫人身邊,家裡的日常事務她就挑了起來。見狀就主動商量十一娘:「不如讓大哥和三哥到我那邊住。我那邊第一進院空著也是空著。」   十一娘想了想,應允了。   誰知道三夫人卻要留了方氏在身邊服侍:「我這些日子也有些不舒服!」   或者是看到一向硬朗的太夫人突然間變得這樣虛弱蒼白,三爺的一直很沉默。聽了三夫人的話,他出乎人意料地冷冷地瞥了三夫人一眼:「你又不舒服?那就回去好了。實在不行,我送你回娘家養病去。」   當著這麼多的人,特別是還有晚輩在場,三夫人臉上掛不住了,眼淚唰唰地落了下來,卻一個字也不敢說。   方氏忙道:「公公,婆婆這些日子的確有些不舒服,我在這邊服侍就是了。」   溫和的三爺卻表現出了乎意人意料之外的堅定,吩咐長子徐嗣勤:「去,叫你舅舅來,讓他把你娘接回去養病。」   徐嗣勤、徐嗣儉兩夫妻都愣住了。   三夫人哭著轉身就進了內室,大聲喊著丫鬟收拾東西,那些丫鬟哪敢真的收拾東西,磨磨蹭蹭地拖著,兩個兒子再跪著一勸,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可這是在永平侯府,什麼事能瞞得過十一娘。   不一會就傳到了她耳朵裡。   十一娘不由嘆了口氣。   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三夫人時候的情景……那麼聰明伶俐的一個人,怎麼就做出了這樣一件不合時宜的事?可見這脾氣,也是養出來的!   不由暗暗警省。 第六百九十七章嚮往(中)   在兒子、媳fù的悉心照料之下,太夫人的病漸漸好轉。「能下地走路,已是二月中旬。   奉命每隔一天就來探次病的雷公公不由長長地鬆了口氣,望著清減了不少的徐令宜笑道:「要是太夫人的病還沒有起sè,我們可就攔不住皇后娘娘了!……   這些日子太醫院的太院把徐府當著了第二個太醫署,宮中的人參、靈芝等名貴yào材源源不斷拖送進來,別說是皇后,就是皇上,也隔三岔五拖派人來問太夫人的病情,那些皇親國戚、王公大臣就更不在話下。十一娘總覺徐令宜不是因為照顧太夫人累瘦,而是太夫人病著又要應酬這些人給煩的。   「還有勞雷公公跟皇后娘稟一聲。」,徐令宜嚴肅的臉上也不禁lù出了幾份笑意「「太夫人身體漸愈,還請皇后娘娘不要擔心。…」   「永平侯放心,我一定會把您的放帶到。」   兩人說了會話,徐令宜送雷雷公到了院子mén就折回了太夫處。   二夫人坐g邊」十一娘和五夫人並肩坐在g前的xiǎo杌子上,三夫人則坐在g尾的xiǎo杌子上。姜氏、方氏、金氏、項氏則立在落huā罩前。   「三月三的宴,要辦……」病後初愈的太夫人聲音還很虛弱,「我這一病,幕氣沉沉的,要辦宴,熱鬧熱鬧………」   「那就辦吧!……二夫人朝十一娘望去,「家裡人多,熱鬧,娘看著心裡舒服,病也會好得快一點的……   大家都順著二夫人的目光朝十一娘望去,等著她說話。   太夫人這次得的是心病,身邊的氣氛好一點,太夫人的心情就會好一點。心情好了,jīng神就好了,人也就漸漸恢復了生氣。   「我覺得二嫂說的有道理。…」十一娘的看著太夫人,「娘,那我就照著往年的照例發貼子了?。」   太夫人笑起來。點了點頭,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十一娘起身,朝屋裡的人使了個眼然。除了照顧太夫人的二夫人,其她人都靜悄悄地跟著十一娘退出了內室。   「這件事就jiāo給諄哥兒媳fù辦吧!」,她吩咐姜氏,「去年的宴是你辦的,大家都說好。只是今年情況不同,太夫人經不起折騰」宴請的事,還是清靜些好……   姜氏低聲應「是……」十一娘轉身過去,目光從屋裡眾人的身上掃過。   「三嫂,五弟妹,…」她道,「前些日子是我們照看,晚上是二嫂服shì。要不然這人來人往的」我們忙了白天忙晚上,只怕早就累趴下了。娘現在雖然漸漸好了,可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身邊還是得有人照看才是。可總讓二嫂這樣也不好。我想讓諄哥兒媳fù專管宴的事,我們則輪流照看娘。讓二嫂歇歇,你們看怎樣?…」   沒有任何人有異議。   「那就這樣定了!…」十一娘按照妯娌間的長幼尊卑排了個序。「……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早點回去歇了吧!養足了jīng神,明天也好來照看娘……」   太夫人的病漸漸好了,又能休息了,眾人表情俱是一輕。   五夫人這些日子一直忙著十一娘待客。眉宇全是深深的倦意。聞言道:「四嫂,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就來接你的手……   按照十一娘的安排,今天晚上十一娘負責照看太夫人」明天早上五娘接手。   十一娘點了點頭。   三夫人表示會安排她的安排照顧太夫人後,帶著媳fù告辭了。   徐令宜送了雷公公回來。   「娘呢?…」他關心地道。「誰陪著她老人家嗎?…」   十一娘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的話,有xiǎo丫鬟liáo了內室的帘子走了出來。   「侯爺。夫人!……她輕聲道「「太夫人才話要和四夫人說!。,剛才不是jīng神不濟睡了嗎?   十一娘很是驚訝,和徐令宜一起進了內室。   太夫人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似的。   她頭髮huā白,皮膚臘黃沒有光彩,臉上的褶紋因此顯得非常的清晰。   徐令宜心中一酸,跪在了g踏上。   二夫人見了,忙站了起來。   「娘!……徐令宜輕輕地握了太夫人的手。   太夫人張開了眼睛:「你來了!十一娘呢?…」她說著,朝徐令宜背後直瞅。   十一娘忙上前和徐充宜起跪在了太夫人面前。   「十一娘」太夫人顫顫巍巍地伸手握住了十一娘的手,「我想讓你,這兩天就是派個人,去,去餘光,給誡哥兒提前!…」   十一娘很是驚訝。   這件事雖然是商量好了的,因為為太夫人病了就耽擱了。   「誡哥兒今年十六了,再過兩年,就十八了。他無所聊,可英娘總不能就這樣等著吧?萬一才人說閒話」那孩子也臉上無法。與其到時候為難,還不如趁早把親事訂下來!…」   這一次,太夫人的話說的又急又快。   老人家是怕她去世後孩子們在守孝,因此拖大了年呃……   「娘,你別想那麼多。」。十一娘忙安慰她,「等過些日子您好了,我們就去提親!」,「不行太夫人斬釘截鐵拖道……,明天,明天你就去提親………   十一娘還想勸勸太夫人不要這麼悲觀。徐令宜開了腔:「那就明天去一趟弓弦胡同……   太夫人聞言,表情鬆了下來:「你可記得!你可記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閉了眼睛。   徐令宜嚇了一大跳,十一娘的心弦也繃了起來,二夫人更是輕輕地把手指放到了太夫人的鼻下。良久,朝著徐令宜十一娘搖了搖頭,三人這才齊齊鬆了口氣。   十一娘和徐令宜出了內室說話。   「我看這件事早定下來也好……」他沉yín道」「要是振興外放了,就更不好辦了!。」   「好!。」十一娘道,「我明天就去弓弦胡同一趟。…」然後轉身去了徐嗣誡那裡。   學堂的課都停了。   徐嗣誡正端坐在書桌寫練字。看見母親,他忙擱了筆。   「您怎麼過來了?…」他扶十一娘到臨窗的大炕坐了」親自沏了杯茶「祖母歇下了?」,十一娘點頭,啜了。茶:「這是什麼茶,味道還tǐng不錯的。…」   「是黃山máo峰……」徐嗣誡道」「母親要是喜歡,我等會讓他們送些過去……又道「是王允給四哥的……」   「我對喝茶不講究……十一娘笑道,「也不大喝得出味道來,你留著喝吧!」,說著,神色間閃過一絲猶豫。   對於關心的人自然看得清楚。   既然母親不好意思說,他就先提吧!   徐嗣誡笑道:,「母親,您是不是才什麼事要和我說?。」   「還是才個事!。」十一娘望著徐嗣誡還才些稚nèn的面孔,斟酌道,「如果我讓英娘以後一直留在我們身邊你覺得好不好?…」   「好啊!…」不知道為什麼,徐嗣誡聽著心裡有點高興,「大表妹xìng情開朗,又懂huā草,她在您身邊「你也有個做伴的人……」,說到這裡,他不由啞然。   nv孩子大了,自然要嫁人的母親想把她永遠留在身邊,好像有點不大可能……可母親也不是那種信口開河隨意說話的人……   念頭一閃而過,有個大膽的想法突然躍了出來。   他不冉臉色緋紅。   「母親……」,望著十一娘半晌說不出話來。   十一娘見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笑著點了點頭,又問他:「好不好?……   徐嗣誡的臉這下子紅得能滴出血來。   他低下頭期期艾艾地不敢看十一娘。突然說了句「我,我給您沏茶去。」,端了十一娘的茶盅就出了mén。   十一娘不由抿了嘴笑。   第二天去了弓弦胡同。   「大家的事怎樣了?。」王姨娘恭敬拖把十一娘請到了書房。   「正在侯吏部的缺……」羅振興穿了件半新不舊的葛sè杭綢長衫襯著白淨微胖的面龐。才著中年人特有的沉穩。豐一娘突然自己第一次進京,羅振興在通州碼頭接她時候的模樣。   英俊tǐng茶……   突然很理解羅振興為什麼外放了!   「二叔和三叔怎麼說?…,這對羅家是大事,肯定是要商量兩位還在仕途上的叔叔。   羅振興卻沒有注意到妹妹的這些細xiǎo情緒:「二叔覺得應該再慎重些,三叔卻覺得不錯。」他不太習慣和nv子說這種事,哪怕這個nv子是他的妹妹也一樣」簡單的兩句後就轉移了話題:「聽說太夫人能下地走路了?。」   十一娘見他不願意講,也就不好再問趁機和羅振興說了一會太夫的情病,然後提起被太夫人關心的這樁婚事來。   「你讓媒婆來提親吧!」,羅振興道「最好趕在三月底之前把婚事定下來。就算是我走了,到時候你也可以直接到餘杭去接親……,十一娘笑著道了謝出mén就去了永昌侯府。   「你不會是要我去做那便宜的媒人吧?。」黃三nǎinǎi看著打趣。   十一娘不由尷尬地笑。   「真是讓我去做媒人?…,英三nǎinǎi不由驚呼,然後笑起來,「不過這次說好了,得給我做雙倍的鞋子才行!…」   「姐姐可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我怎麼也值這個價碼吧?…」   兩人互相調侃了一番,十一娘這才把事情的經過跟黃五nǎinǎi說了。   「好啊!…」黃三nǎinǎi笑道,「親上加親的,再好不過了……」和十一娘說好了上mén提親的日子。十一娘就起身告辭了。   出了公主巷,立刻差人去給羅振興報信,他也好請個媒人。   沒幾日,兩家正式jiāo換了庚帖,又三日,寫了婚書,下了xiǎo定。太夫人的身體也一天一天的好起來」端午節的時候,甚至和幾個孩子去放了河燈。大家這才敢高聲祝賀。徐家又恢得了原來的歡快氣氛。 第六百九十八章嚮往(下)   嘉興縣令因病逝於任上,秀水縣令升至太倉州知州,「可惜振興是餘杭人,我還為振興惋惜。沒想到湖廣奏請設禾倉堡為嘉禾縣。…,徐令宜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這也算是失之桑榆,收之東隅了。」。   六月初二,久候未果的羅振興終於接到吏部的文書,補了湖廣嘉禾縣縣令。六月二十日之前要到任。當天晚上徐令宜就宴請羅振興,給他送行。   「這件事還是要感謝項大人。」羅振興含蓄地笑道,「要不是項大人給侯爺寫信,我就去爭了寧州知縣了。到時候爭不爭得到是一回事,可能會還得罪粱閣老。同樣的是xiǎo縣,才項大人和王大人在,比寧州不知道要強多少。…」   這句話聽上去有拗口,實際上是,三月間」吏部空出嘉興、秀水兩個富庶縣的縣令,因為振興是餘杭人,同藉不能為官,失去了補缺的資格。到了四月底」寧州縣令調任安義縣令,粱閣老想安排他的一個mén生去寧州。徐令宜尋思要不要走走陳閣老的路子,項大人突然來信,讓他們緩一緩」五月中間,湖廣的禾倉堡因為流寇初平,離州治遠,近日會請建縣治撫之,與其和粱閣老爭寧州縣令,不如和粱閣老商量,讓他出面把新設的嘉禾縣縣令給羅振興。   徐令宜jīng神一振,找羅振興商量:「湖廣指揮使王磊,曾是我的部下,你如果去了嘉禾,有項大人和王磊,辦起事來肯定會事倍功半!…」   羅振興正為這件事苦惱,聞言如三伏天喝了冰水般的,通過羅家的路子找到了粱閣老」這件事沒有任何懸念拖辦成了。   徐令宜微微拖笑:「嘉禾也是窮山惡水的地方」可這樣也容易出政績。吏部考核。不外是稅賦、盜賊、獄訟、戶口、田野、學校。其他的都好說,就是這稅賦上,只怕你要多下些功夫……,…」   兩人在書房裡說活著,十一娘則坐在清yín居臨窗的大炕上清著謹哥兒的衣裳:「……這件刻絲xiǎo襖還是當年用我多下來的尺頭做的。顏sè又好,樣子也新」把它留下來。說不定以後庭哥兒能用上了!」。   阿金笑盈盈地應了「是…,。   謹哥兒披頭溼頭髮就走了出來。   「六少爺,六少爺!…」xiǎo丫鬟櫻桃拿著帕子追了出來。   「給我吧!……十一娘笑著接過櫻桃手中的帕子,幫兒子擦頭髮,「這麼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顧自己。   謹哥兒嘻嘻笑,坐到了炕上「隨手翻nòng著滿炕的xiǎo衣裳:「這都是我的嗎?我有這麼多衣裳啊。」,「全是六少爺的……阿金笑著端了杯溫水給謹哥兒,「才還沒來得及穿。六少爺就長高了。」。說著」指了一旁堆著一堆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   謹哥兒拎起來看了看,就不感興趣地丟到了一旁。問十一娘:「娘,大舅舅真的要去那個什麼嘉禾縣當縣令了嗎?。,「當然是真的。」十一娘細心地給兒子擦著頭髮,「吏部的公文都下來了。你大舅舅後天就要啟程。」   謹哥兒想到半年的相伴。很捨不得:「幹嘛要去那裡?燕京不好嗎?那麼遠,逢年過節都見不到……。」他說著。扭了頭望著十一娘。「娘,您去勸勸舅舅吧?在燕京一樣可以做到五品,何必捨近求遠,跑到那種又窮又偏的地方去!…,官至五品。就可以蔭恩了,就是所謂的封妻蔭子。很多官鼻畢生的希望就是能過五品這個坎。   「你舅舅可不僅僅是為了蔭恩、做官……十一娘笑道,「他是想為百姓實實在在地做點事。不想光蔭làng費在那些書牘之間。…」   謹哥兒沉默良久。輕輕拖「哦……了一聲。低聲道:「我知道了……。…」   十一娘不由失笑:「你知道了什麼?…」拿了梳子幫謹哥兒梳著擦了半乾的頭髮。   謹哥兒轉過頭去,歪著腦袋望著她:「大舅舅是想跟五姨父一樣吧!上次我們去文登的時候,大舅舅就說過。…」他說著,笑起來。「我也一樣,我長大了,要去嘉峪關……「……,。」大大的鳳眼亮晶晶的,神色說不出來的飛揚灑脫。   十一娘愣住。   自謹哥兒回京。她還沒有認真地和謹哥兒談這這個問題。一來是覺得江南之行謹哥兒還需要一個消化的過程;二來覺得謹哥兒還xiǎo,沒才到選擇的時候。沒想到。他心裡還惦記著去西北的事!   「你這麼早就決定去嘉峪關了嗎?,。十一娘梳著頭髮的動作慢慢緩了下來,「你不是跟娘說,諸葛亮草船借箭,計謀無雙,同瑜火燒赤壁,氣勢磅薄……,……   「是啊!。」謹哥兒笑道,「可我更喜歡西北。天蒼蒼,野茫茫。不像江南,什麼東西都是jīng致xiǎo巧的,大人男行事,像婦人似的………」   「又胡說!。,十一娘嗔道,「你舅舅是江南人,趙先生是江南人,陳閣老、竇閣老,都是江南人,哪一個像婦人?國家大事,還不是由他們決斷?四海昇平,難道就沒有他們的功勞?   在謹哥兒心目中,江南雖然好。但西北更投他的脾氣。他想去西北。要是娘覺得西北不好。肯定會反對他去。就算爹爹答應了。只怕還會生出許多的波折,一個不xiǎo心,可能就真的去不成了!   他要說服母親。   「娘,西北真的很好!…」謹哥兒道,「那地方又寬闊又高遠。嗯跑就跑,想跳就的……。」   「可西北很苦。」十一娘笑道。「風沙吹面,又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你只不過是去玩了一趟,要是天天在那裡,就會厭倦的。   就像你天天呆在家裡。總覺得外面有意思一樣……   「才不是!……謹哥兒急起來。他不顧十一娘在給他梳頭」轉身望著十一娘,「我和爹爹從嘉峪關一直到了哈蜜衛,天天吃大餅,有時候還會在外面夜宿。可騎著馬跑過一道道的山坡,看著那些土地都在我的腳下的時候,山谷被我拋在身後,我還是會覺得很有意思。…」他說著,笑起來,「不像和舅舅去江南的時候。才個xiǎoxiǎo的三層木樓就說要摘星,xiǎoxiǎo一個土坡就是什麼什麼山,巴掌大的一灘水就是叫湖,沒意思…………眉宇間才幾分不屑。   十一娘騎過馬。   當坐在馬背上的時候,人的視野會變得寬廣,大拖、人群都在你的腳下,有種俯視眾生的優越感,會讓很多人都著mí。   或者,他僅僅是喜歡騎著馬,無拘無束地奔跑的〖自〗由?   「跑那麼遠,就為了騎馬?…」她輕柔地問他。   謹哥兒搖頭,沉默了一會,道:「我想做嘉峪關的總兵!…」   「為什麼要做嘉峪關的總兵啊?…」十一娘望著兒子。   「到了冬天。韃子就會跑到嘉峪關搶東西。每年冬天都會死好人。我還看到有人沒了腿,沒了手。在街上乞討。…」謹哥兒的xiǎo臉漸漸地繃了起來,「嘉峪關的總兵跟爹爹喝酒,說得哭了起來。說他老了。打不贏韃子。讓爹爹不要責怪他。爹爹也很無奈何的樣子。和嘉峪關埋頭喝酒,還喝醉了……他說著,xiǎo手緊緊地攥成了拳,「我大人了,要做嘉峪關的總兵,去打韃子。讓他們再也不敢跑來搶我們的東西……   十一娘望著眼前這個xiǎoxiǎo的人兒。感覺即熟悉又陌生。   「那你知不知道。打韃子是很危險的事?…」她眼角有水光閃動,「一個不xiǎo心,不僅沒有打敗韃子,還會把自己的喪命搭進去,連累你身邊像長安、隨風這樣的隨從也跟著你送死!…」   「不會的!……謹哥笑著。拽著十一娘往外走。「我們去院子裡……」   十一娘想知道他的用意,跟著去了院子。   謹哥兒的旁子旁才一排放兵器的架子」放著幾長槍、bāng、蛇矛。他chā出bāng子。揮舞了幾下。空氣中發出沉悶的裂帛聲。他滿意拖點了點頭。一bāng子打在了旁邊的石榴樹上。咔嚓一聲,石榴樹兒臂般粗的樹枝應聲而落。   「娘!…」屋簷下紅sè燈籠的燭光照在他的臉上,眼角眉梢的笑容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傲然,「厲害吧!我以後會越來越厲害的!…」充滿了自信。   十一娘半晌無語。   「謹哥兒!……良久,她上前輕輕地摟了兒子,「僅有蠻力是不行的。你還要學會怎樣行軍布陣,還要學會怎樣與朝中大臣打孌道。…。她眼前一片模糊,哽咽著說不下去了,「那是一條很艱難的,很艱難的路……」   兒子走的是條崎嶇xiǎo路,她覺得很傷心,可為什麼,心裡隱隱又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呢?   她落下淚來。   「娘,您怎麼了?…」謹哥兒奇怪道,腦子裡飛快地轉著,「您是不是怕我去了西北就見不到我了?不會的,我會常常給您寫信,一有空就會回見您的………」   十一娘chōu泣起來。   謹哥兒才些慌張起來:「娘,我,我現在還不去,嘉峪關的總兵說,要等我能穿那雙犛máo牛的靴子才能去西北………」   有結實的手臂把他們母子攬在懷裡。   「好了,好了」別哭了!」,徐令宜溫聲安撫著十一娘,「謹哥兒會沒事的……嘉峪關總兵,可不是想當就能當的……謹哥兒要是沒這本事,我是不會讓他去的………,十一娘把臉埋到了那個溫馨的懷抱裡,低聲地哭了起來。!~! 第六百九十九章努力(上)   薄薄的白sè淞江三稜布被汗水溼透,緊緊地貼在謹哥兒的身上,像是從河裡撈起來的一樣。   站在窗欞外朝張望的十一娘心裡一陣疼,側過臉去」想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卻與手持竹條站在謹哥兒身邊督促兒子的徐令宜視線碰到了一起。   徐令宜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竹條打在謹哥兒的xiǎotuǐ上:「站好了!」,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   十一娘不由閉了閉眼睛。   「是!」,謹哥兒的身子略向上抬了抬,聲音平靜中帶著幾分疲憊。   豐一娘眼角微溼,她提著裙子,輕手輕腳」快步走了雙芙院。   「夫人,您,您別擔心。」,琥珀安慰她,「侯爺是有分寸的人,六少爺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十一娘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謹哥兒既然決定走這條路,侯爺對他越嚴格,他活下來的機會就越多…………」,嘴裡這麼說,眼淚卻止不住。   琥珀輕輕地嘆了口氣:「夫人,六少爺還xiǎo,說不跟著侯爺習了些日子的武,覺得太累,就放棄了。或者,長大了,有了更喜歡的,就不去西北了!」,「但願如此。」,十一娘長長地籲了口氣,「我們回去吧!謹哥兒說,今天想吃紅燒獅子頭。」,說到這裡,她嘮叨起來,「他不是說不喜歡江南嗎?那幹嘛還要吃紅燒獅子頭!紅燒獅子頭可是江南菜…………」,身後跟著的丫鬟、婆子沒有一個敢吱聲的」個個使勁地憋著笑意。   氣氛聚集間就多了一份輕快。   迎面碰到脂紅。   「夫人,太夫人請您過去說話。」   太夫人自年初大病一場後,身體就變得很虛弱。十天就有五天在g上躺著,親戚朋友來串mén給她老人家請安也不見了,家裡的事也不過問了,每天和杜媽媽、脂紅、yù版在家裡鬥牌或是說閒話」等閒不出mén。十一娘覺得這樣的日子太單調了」特意找了兩個會識字的丫鬟陪著」每天讀些雜書或是佛經給太夫人解悶。   早上剛去問過安的」這才不到一個時辰,突然找她去說話,不知道是什麼事?   十一娘思付著,和脂紅去了太夫人處。   太夫人jīng神還好」歪在臨窗的大炕上,倚著大紅彈墨的迎枕,yù版在一旁打著扇」十一娘安排的一個丫鬟在給太夫人讀佛經。   見十一娘進來」太夫人撫額皺眉。   「你是哪裡不舒服嗎?」十一娘坐到了炕邊,柔聲地問太夫人。   「不是!」,太夫人眉頭皺得更緊了,「我要跟你說什麼的…………我記不起來了!」,「記不起來了就別記了。」十一娘笑道,「等記起來了,您再跟我說。」,「我剛才都記得的…………」,太夫人有些不甘心地嘀咕著,「你讓我仔細想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十一娘很是感慨,接過xiǎo丫鬟的扇子幫太夫人扇責凡「您今天怎麼沒有和杜媽媽打牌啊?   太夫人心不在焉地道:「我讓她幫我手串去了。   我記得我有串紅瑪瑙的手串,怎麼好幾天不見了……」,說著,她睜天了眼睛「洗然大悟般地道,「對了」我想起來了。」然後拉了十一娘的手,「我正要問你」誡哥兒的婚事你準備怎麼辦?丹陽說,歆姐兒的婚期想定在明年三月間。誡哥兒是哥哥,他不成親,歆姐兒怎麼好嫁?我看,你還是快點把誡哥兒的婚事定下來吧!」,十一娘聽著嚇了一身冷汗。   又不是同房的兄妹」哪有這樣的講究。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間隔的近了,也有妹在兄前嫁的。主要是太夫人的口氣,好像誡哥兒和歆姐兒是一母同胞的般。   太夫人這是怎麼了?   「英娘還沒有及笄。又是遠嫁」,她笑道」「xiǎo定的時候就商量好了,等英娘及了笄再定婚期。」,「哦!」,太夫人點頭,一副茅塞頓開的樣子」「我就說,怎麼誡哥兒還不娶媳fù!」然後道」「好了,沒事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叫杜媽媽來陪我打牌。」   十一娘笑著應是,接下來的幾天卻細細地觀察太夫人,發現太夫人竟然丟三落四的不說」有時候一句話重複好幾遍」前一句說了,後一句就忘記了。   「侯爺」她吞吞吐吐地道」「娘恐怕記xìng大不如拼了……」   徐令宜有些不解。   十一娘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他」正說著,有xiǎo丫鬟進來稟道:「二夫人過來了!」,兩人忙打住了話題。   「我覺得娘現在……不大記得住事了…………有時候說話也…………」,二夫人望了望十一娘,又望了望徐令宜,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說似的。   徐令宜和十一娘不由對視了一眼。   二夫人只是偶爾去給太夫人問安」沒想到她也發現了。   「剛才十一娘也跟我說這事呢!」,半晌,徐令宜委婉地道,「我明天請劉醫正討來看看…………要是不行,就讓她老人家搬到正院來住吧。我們也有個照應。」,十一娘覺得太夫人得的多半是因為身體的器官衰退而引起的老年病。這種病用yào沒有用,而且隨著年齡的加大會越來越重……沒有時間的界限。太夫人自住一個院子,身邊都是丫鬟、媳fù子,自然沒有和他們住在一起好。   「謹哥兒搬出去了,我把東西廂房都收拾出來」她合計著,,「勉強也夠住了!」,「你的事多,又常有人來拜訪,娘搬過來了多有不便。」,二夫人道,「我看,還是讓太夫人搬到我哪裡去住吧?」說到這裡,她又立刻否認了,「我那裡臺階太高,進出不方便」,」她猶豫了片刻,「我搬到娘那裡住吧!」,「這怎麼能行!」十一娘忙道,「二嫂還要立書……」   二夫人輕輕地揮了揮手:「那都是xiǎo事。我還是照顧好娘要緊。」,說著」站起身來,「這件事就這樣定了。」,說著」望著了十一娘,「四弟妹,明天一早你就派幾個xiǎo廝去給我抬箱籠。至於娘那裡,就說我這些日子沒什麼事,和她老人家住些日子。」,什麼都安排好了,而且態度堅決。   「這件事,還是等太醫的結果出來再說。」十一娘道,「如果娘真是年紀大了,記xìng越來越差,五叔和五弟妹那邊,我們也要打個招呼才是。日子長著,總不能讓二嫂總這樣服shì著。等我和五弟妹商量了,我們再安排個章程出來。二嫂你看呢?」,「不用這麼麻煩了。」二夫人道,「你們一個要主持中饋,一個要帶孩子,還要準備歆姐兒的嫁妝……」,她的話沒有說話,徐令宜道:「我看就依十一娘所說的,先請大夫看看,要娘真的是身體不適,到時候我們坐下來再商量好了!」,他表了態,二夫人不好再說什麼」聊了幾句太夫人的反常,就起身告辭了。   第二天,劉醫正來,只說太夫人是「年紀大了,難免耳背、眼huā」讓「身邊多安排些人服shì就走了」,然後開了yào溫補的方子走了。   徐令宜叫了徐令寧、徐令寬商量太夫人的事」二夫人卻搬去了太夫人那裡。   在外面等結果的十一娘和五夫人面面相覷,趕往太夫人那裡。   路上,五夫人xiǎo聲對十一娘抱怨:「她做了節fù現在還要做孝fù……難道我們這些兒媳fù沒有一個孝順的!」,十一娘苦笑。   進太夫人的院子,就看見結香正指揮幾個粗使婆子搬箱籠。   她忙迎上前來給十一娘和五夫人行禮。   有脾氣也犯不著在丫鬟面前發。   五夫人忍著心中的不快和十一娘一樣朝著結香笑著點了點頭,去了內室。   太夫人笑盈盈地端坐在臨窗大炕上」二夫人跪在她身後,表情認真地幫太夫人搏責頭。   早上金sè的陽光從窗接shè進來,如給二夫人鍍上了層金箔似的。   她的表情安寧而沉靜」聲音溫和而親切,動作溫柔舒緩」好像太夫人是易碎骨瓷般xiǎo心翼翼的:「……書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寫出來…………韶華院冷冷清清的,我就跑來給您做伴了!」   太夫人聽著喜上眉梢:「只要你喜歡,只要你喜歡n」然後高聲喊著杜媽媽,「快,把暖閣收拾出來,二夫人要在那裡歇著。」,正說著,眼角的餘光瞥到了十一娘和五夫人,「你們怎麼來了?」,然後喜笑顏開地攜了二夫人的手,「你二嫂住著冷清,她要到我這裡來湊熱鬧了!」,滿心歡喜的樣子。   一時間,十一娘的眼眶有些溼潤起來。   「好啊!」,她勉強lù出個笑容,「你這邊可就熱鬧了。」,「可不是!」太夫人喜滋滋地。   十一娘忍不住朝之前還很是生氣的五夫人望去。   五夫人那在那裡,一副進退兩難,舉步維艱樣子。顯然,二夫人和太夫人之間的親密無間讓她非常的意外。   這件事就這樣塵埃落地了。可事情還沒有完,太夫人把徐令宜叫去,明確地讓他們快點把點誡哥兒的婚事辦了:「趕在歆姐兒之前!」,徐令宜想了想,道:「那不,跟四舅nǎinǎi說一聲?看能不能把這件事提前給辦了,也免和娘天天這樣惦記著。萬一不行,先娶進來,大些再圓房就走了。   十一娘能理解太夫人的心情,立刻寫了信封去餘杭。七月中旬,餘杭那邊來信,問具體的婚期。 第七百章努力(中)   羅家七月份就寫信過來問具體婚期,可英娘嫁過來,已使十二月初。   拜拜天地,認了親,徐嗣誡和英娘去給太夫人行禮。   看見穿著一對大紅衣裳信任,太夫人喜上眉梢,拉了英娘的手不住地點頭,問一旁服侍的二夫人:「你看她,像不像十一娘?」   實際上兩個人並不像。   課太夫人喜歡十一娘,二夫人現在又把太夫人當xiǎo孩兒,聞言笑著仔細打量了英娘兩眼,道:「我看也有點兒像!」   太夫人聽著就眼睛笑成彎月亮,對英娘道:「你姑母嫁過來的時候,也和你一般的年紀,可說話。行事卻一點兒也不怯場。這一點,你倒隨你姑母。」   英娘雖然xìng子爽朗,可畢竟是做新娘子的人,被太夫人這樣誇獎,臉紅了起來。   「我哪裡比得上姑母!」她謙虛道,「姑母xìng子好,人又賢淑,我要學的地方多著呢!」   「錯了,錯了!」她的話音剛落,陪著他們過來的黃三nǎinǎi就笑著打趣道,「現在可不能喊姑母了,要喊母親!」   英娘不由赧然。   大家都笑了起來。   杜媽媽把準備好的見面禮遞給英娘,太夫人又從手上褪了個碧璽石的手串下來給英娘戴了:「這個也給你的。」然後道,「你好好過日子,早點為我們徐家開枝散葉。」   兩個人都羞赧的低下頭,聲若蚊吶的應:「是」。   二夫人送了一對東珠珠花做見面禮。   徐嗣誡和英娘道了謝,黃三nǎinǎi在一旁說了一些喜慶的話,看著時候不早,辭別了太夫人和二夫人去了宴席處。   屋子裡安靜下來,太夫人長長的透了口氣,軟軟地倚在身後的大迎枕上:「好了,只等歆姐兒出嫁了。」好像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般鬆懈下來。   二夫人了解的笑了笑,把重新換了炭的手爐給了太夫人:「您從早上一直等到現在,如今見著新人了,快歇會兒吧!」   太夫人微微頷首,閉上了眼睛。   二夫人幫太夫人掖了掖褡子的被角,靜靜地守著太夫人,見太夫人呼吸漸漸均勻,這才拿起一旁的書看了起來……   姜氏換了件家常穿的玫瑰紅寶瓶妝花褙子,問寶珠:「庭哥兒呢?」   「剛剛睡下!」寶珠笑著給姜氏奉了杯熱茶,「有rǔ娘他們們帶著,庭哥兒玩的可歡快了,您就放心吧!這幾天可把您給累著了。」   徐嗣誡成親,雖然有婆婆,可具體的事兒卻需要她cào辦,好不容易沒出什麼差錯把新人迎進了mén,她這才鬆了口氣。   姜氏點頭,啜了口熱茶,覺得身心都放鬆不少,正要問徐嗣諄,徐嗣諄回來了。   徐嗣誡成親,外院的事都由徐嗣諄在幫著打理。   「相公!」姜氏忙站了起來,幫徐嗣諄更衣,「外面的客人都走了嗎?」   「我自己來吧!」徐嗣諄柔聲道,「你這幾天也很忙。」吩咐xiǎo丫鬟幫他更衣,對姜氏道:「威北侯和永昌侯世子爺還沒走。和爹爹一起在外院的花廳裡喝酒呢!」   姜氏聽了,眉頭微微蹙了蹙,yù言又止。   「怎麼了?」徐嗣諄笑道,「可是有什麼事?」   「沒事!」姜氏笑道,轉念又有些不安,還是道:「相公,公公都還沒有歇下,你這麼早就回來了……不用在一旁服侍嗎?」   「我原想在一旁服侍的。」徐嗣諄笑道,「可爹爹讓我早點兒回來休息,又有六弟在,我就先回來了!」說到這裡,他像想起什麼似的,笑容很燦爛,「你沒有看見六弟的樣子,執了個酒壺,看見誰的酒杯空了就倒滿,也不管人家是在說話還是在吃菜,nòng得威北侯把酒杯拿到手都不敢放下,生怕一不留心又被六弟斟滿了酒……」   「是嗎?」姜氏也笑,笑容卻有些勉強。   公公對這個幼子,真是好的沒話說。   不僅親自督導她習武,這樣的場合,也嬌縱他胡來。   偏偏自己的丈夫從來都不知道要討別人喜歡……   「你也是的,」她有些無奈道,「六弟畢竟還xiǎo,你一個做哥哥的,也不懂得照顧照顧弟弟!」   徐嗣諄訕訕然笑:「是永昌侯世子爺說,他是世子,我也是世子,我在那裡他不自在,所以六弟就主動幫著執壺……」   別人說什麼你就全聽在心裡了。   雖然同是世子,課永昌侯世子卻是長輩……   姜氏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低聲道:「時候不早了,相公也早點歇了吧!明天還要陪弓弦胡同那邊送元飯的人呢!」   徐嗣諄笑著應了,和姜氏說起明天的事兒來:「大表哥和五表弟一起送的親。碩士後天就啟程回餘杭。我想明天晚上在熙樓給他們送行……」   大表哥是羅家庥,五表弟是羅家庚。   「時間上來得及嗎?」姜氏淡淡的道,「明天五弟妹他們回mén,弓弦胡同那邊總要安排他們吃了晚飯才回來的吧!」   「到時候把五弟也一起拉去好了。」徐嗣諄不以為然地笑著去了淨房。   姜氏坐在那裡,半晌沒動……   徐嗣諭聽說謹哥兒在花廳執壺,哈哈笑起來,彎腰摸了摸正給他問安的nv兒瑩瑩的頭:「瑩瑩,你六叔是個機靈鬼!那永昌侯世子分明是想借你六叔父的手把威北侯灌醉。只是不知道永昌侯世子許了你六叔什麼好處?」   瑩瑩已經很會說話了,她眨著大眼睛,學著父親的腔調:「六叔是個機靈鬼!」   徐嗣諭大笑。   甘氏走了進來,見狀不由笑道:「瑩瑩,不許胡說。六叔其實你可以非議的?時間不早了,還不快去歇了。」   父親寬和,母親嚴厲。瑩瑩對常常不在家的父親更喜歡一些。   她朝著徐嗣諭吐了吐舌頭,忙應道:「是」,恭敬地給父親行了禮,隨著rǔ娘退了下去。   徐嗣諭斂了笑容,問甘氏:「母親歇下了?」   「還沒有!」甘氏道,「母親說要繡會兒花,可我看那樣子,好像是在等公公,就先回來了!」   徐嗣諭點了點頭,囑咐她:「家裡的事兒你不要chā手,可母親屋裡的事兒,你要多留個心才是。做鞋做襪,nòng花侍草的,沒事兒就幫著做一做。」   甘氏恭聲應:是「,服侍徐嗣諭梳洗……   十一娘等到半夜三更才等到喝的微醺的徐令宜。   「明天一大早誡哥兒和英娘還要行廟見禮,」她嗔怪著扶過徐令宜,「你可別明天因為頭痛起不來!」   「不會的,不會的。」徐令宜笑著捧了十一娘的臉,「你的事,我都記得呢!」   值夜的丫鬟忙低下頭,裝作沒看見。   十一娘拍開徐令宜的手:「快歇了吧!少給我在這裡發酒瘋了!」   「我這樣就叫做發酒瘋啊!」徐令宜斜睨著她,大大的鳳眼明亮耀眼,「你還沒有看見我發酒瘋的時候呢!」說著,突然橫抱了十一娘,「我今天就讓你看看我是怎麼發酒瘋的!」   十一娘驚呼一聲,忙摟了他的脖子:「徐令宜……」聲音有些慌張。   徐令宜大笑,把十一娘放在了床上:「逗你玩兒呢!」他親暱地摸了摸十一娘的臉,「我今天真的喝多了點兒!」說著,倒在十一娘身邊,「默言,我們謹哥兒可真是聰明。今年過年,帶他進宮吧!」   十一娘有些驚訝。   往年徐令宜找著藉口也不讓謹哥兒進宮的。   「侯爺是不是覺得謹哥兒的脾氣好了很多!」她想了想,冷靜地道。   「嗯!」徐令宜懶洋洋的應了一聲,「子琪想把威北侯灌醉,又怕一般的xiǎo廝不敢倒酒,特意許了謹哥兒二百兩銀子。謹哥兒沒有要,反將了子琪一將,說子琪沒有把他當子侄看待,喜得子琪直說謹哥兒懂事。待給威北侯倒酒的時候,他一圈酒倒下來,一個也沒少,卻總能在威北侯和子琪鬥酒的時候找機會再給威北侯斟一杯,偏生說話幽默又有趣兒,讓威北侯哭笑不得,不喝還不行。現在威北侯喝醉了,謹哥兒和他的貼身xiǎo廝一起把威北侯送去了客房,又是幫著叫醒酒湯的,又是幫著端茶倒水的……」他說著,表情變得愉悅起來,「我看,就算威北侯知道謹哥兒是受了子琪之託給他倒酒,恐怕也不會責怪他的。默言,」徐令宜側了身子,拉了十一娘的手,「謹哥兒知道該做什麼,不會有事兒的!」   何況像他們這樣的家庭,不可能永遠不進宮。   十一娘應了聲「好」:「有些規矩,侯爺還是要好好教教他才是。」   徐令宜點了點頭。   待徐嗣誡兩口子三天後回mén,送走了羅家庥等人,家裡人開始忙著過年,他把謹哥兒叫到身邊,一面教他進宮的規矩,一面告訴他宮裡都有哪些人,各自跟前是哪個內侍在服侍,這些內侍都管著什麼事兒,又都是怎樣的xìng格……   謹哥兒當故事,聽得津津有味。   到了大年初一,高高興興地跟著十一娘進了宮。   往年徐令宜總是找藉口推辭,皇后看出他的心事,也不勉強。說起來,還是謹哥兒在襁褓的時候見過,所以聽說謹哥兒進了宮,皇后娘娘立刻有些迫不及待起來,吩咐黃賢英:「快把他帶進來我看看!」   黃賢英看了一眼寶藍底掐絲琺瑯的更漏……馬上就到了朝見的時候……可看見皇后娘娘已經表情急切地站了起來,她還是決定先把永平侯府的六少爺帶進來再說。 第七百零一章努力(下)   皇后娘娘見到謹哥兒的時候,情緒有些激動。   「真像!。」她端祥著謹哥兒,「真像老侯爺!…」   老侯爺,是徐令宜的父親,謹哥兒的祖父。   謹哥兒大大方方地任皇后娘娘打量著:「外祖母也說我像祖父,還說,我長大了以後肯定比爹爹要高,要聰明……」大大的鳳眼亮晶晶的,看上去一派童真。   皇后娘娘笑了起來,先前還有的一點點傷感立刻煙散雲散了。   她牽了謹哥兒手坐到了寶座上,在一旁的xiǎo几上抓了一把糖塞給謹哥兒:「來!吃窩絲糖……」   謹哥兒把糖裝進了隨身的荷包裡。   皇后娘娘微愣。   「宮裡的窩絲糖比外面做細膩,而且味道清甜」,謹哥兒笑道,「我要帶回去給七弟、八弟還有庭哥兒、瑩瑩吃!。」   「這孩子!…」皇后娘娘笑著攬了謹哥兒的肩膀,囑咐黃賢英」「等會記得給六少爺裝一匣子窩絲糖回去!」   高賢英笑著應,「是」,xiǎo聲地提醒皇后娘娘:,「到了朝見的時候……   皇后娘娘聽了猶豫了片刻,柔聲對謹哥兒道:「你在這裡等我一會,我馬上就來!」然後吩咐其中一個宮nv,「你在這裡陪六少爺!…」然後去了正殿。   那個宮nv二十來歲」模樣兒很端莊,端了錦杌給謹哥兒坐,笑著拿了糕點給謹哥兒吃。   謹哥兒說了聲「姐姐過年好」,也不客氣,一邊吃著玫瑰糕,一邊和那宮nv說話:「姐姐姓什麼?一直在皇后娘娘宮裡當差嗎?現在專司什麼呢?平時忙不忙?可不可以出宮?」像個好奇寶寶,一堆的話,惹得那宮nv掩袖而笑:「我姓讒,你叫我讒姑姑就可以了!…」其他的。一律不說,只是問他。「你很喜歡吃玫瑰糕嗎?這桂huā糕也不錯。」   「真的嗎?」謹哥兒立刻拿了一塊桂huā糕嘗,連連稱讚,「好吃!甜而不膩。」好像被好吃的東西吸引,忘記了剛才的提問。   外面一陣響動」才人大聲問著「母后還沒才回來…」的話進了偏殿。   殿裡的宮nv全都曲膝行禮」尊稱「大公主。」。   謹哥兒抬頭,看見一個穿著大紅sè百鳥朝鳳褙子的nv孩子在一群穿著藍綠sè宮服的宮nv簇擁下走了進來。   「這是誰啊?…」突然有個陌生的男孩子在母后的偏殿,大公主不由好奇拖打量著謹哥兒。   「這是永平侯爺的六少爺!」讒姑姑說著,謹哥兒已經跪下給大公主行矛瓴「原來是你啊!」大公主微微一愣,立刻變得興致勃勃起來。她走到謹哥兒的面前,「喂,你還認不認識我?不是說你身體不好。冬天不敢讓你出mén的嗎?你今天怎麼來了?我看你這樣子」一點也不像身體不好的……「……」   大公主皮膚細膩白皙,鼻粱高高的,一雙眸子烏黑明亮,可能因為走得急,臉上紅樸樸的,看上去活潑又可愛。   謹哥兒當然不認識大公主長什麼樣子。避重就輕地笑道:「我現在好了,所以就來給皇后娘娘問安了!…」   大公主聽著眼睛一尼「太好了!」她拉著謹哥兒就往外跑。「我們要蹴鞠。正缺個人!……   「大公主!」禪姑姑忙追了過去,「皇后娘娘讓六少爺在偏殿等的。」又道「「您等會還要去給皇上請安呢!」   「你跟母后說一聲就走了。」大公主聽了,跑得更快了,「父皇那裡,我已經去問過安了。」   讒姑姑不由跺腳,跟身邊的宮nv說了一說,就趕了過去。   等皇后娘娘帶著十一娘到偏殿的時候,謹哥兒和大公主已經走了快半個時辰了。皇后娘娘想到長公主的頑皮,立刻遣了黃賢英:「快去把謹哥兒叫過來,就說永平侯夫人要回府了!…」   黃賢英卻想到xiǎo時候兩人碰了兩次面,兩次都讓公主不安生。她也急起來。問了大公的處去,匆匆趕了過去。   「你別急!。」皇后娘娘安慰十一娘,「身邊有xiǎo丫鬟、內侍。不會讓他們luàn跑的。」   現在急也沒才用。   謹哥兒走到哪裡都沒才低過頭,在這些龍子鳳孫面前應該怎樣」對他也是一次考驗!   十一娘恭敬拖應「是」,半坐在了皇后娘娘賞的錦杌上。   皇后娘娘就問起太夫人的情況來。   十一娘一一答著,有王美人、宋婕妤等人過來給皇后娘娘問安。   皇后娘娘引見十一娘認識。   大家見過禮,圍坐在皇后娘娘身邊說著閒話,外面有傳來一陣喧譁聲。   在坤寧宮,能這樣的,恐怕只有大公主了。   十一娘思付著,聽見一個清脆的nv聲不虞地道:」「「我又不是說留在我的府裡。讓他和八弟住到一起也不行嗎?再說了」你是我表弟,有什麼關係」「」聲音漸行漸近,進了*殿。就看見大公主滿面不高興地和神色尷尬的謹哥兒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滿面窘迫的黃賢英和讒姑姑。   「這是怎麼一回事?」皇后娘娘沉了臉。   「母后!…」大公主根本不怕」她跑到了皇后娘娘面前,「您讓謹哥兒留在宮裡過夜吧?過了初五再送他回去好了!…」說著,還拉了拉皇后娘娘的衣袖撤著嬌。   十一娘在謹哥兒進屋的時候就把兒子從頭到腳仔細地看了一遍,見臉紅紅的,像跑了幾裡跑般滿頭大汗的模樣心裡就犯嘀咕,再聽大公主這麼一說,一雙眼睛就粘在了兒子的身上。   謹哥兒忙朝著母親使眼sè,示意自己沒事。   大公主已道:「我和九皇子約好了初五再蹴一場的。要是謹哥兒不在,多沒意思啊!…」   皇后娘娘聞言不由皺眉:「你多大了,還跟弟弟們蹴鞠?別說是宮裡沒有留宿的慣例,就是有,大過年的,也不能因為你要蹴鞠就把謹哥兒留在宮裡。」說著,神色一肅,「這件事你不要再說了。」然後端了茶盅,「時間不早了,永平侯還在宮外等永平侯夫人和謹哥兒呢!…」   十一娘見機忙拉了謹哥兒跪了安。   走出了坤寧宮,她急急地問兒子:「你沒事吧?」   「沒事!…」謹哥兒低聲笑道,「就是陪著八皇子、九皇子蹴了一場鞠。」然後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十一娘。   原來,大公主很喜歡跑蹴鞠「經常和幾位皇子一道玩。其中鞠蹴得最好的是八皇子。八皇子也因此常常和大公主搭伴。大年三十的晚上大公主又約了幾人蹴鞠。誰知道今年十一皇子受了風寒不能蹴鞠,大公主看見謹哥兒」機靈一動,臨時拉了她和九皇子搭伴,與她和八皇子比試。   十一娘想到大公主留謹哥兒的事,笑道:「難道是你們輸了?」   「當然不是!」謹哥兒有些得意洋洋地道,「我和九皇子贏了!」   十一娘很是意外。   「我看大公主的樣子,分別就是想拉我充數。」謹哥兒道。「那個八皇子更是沒將我放在眼裡。我要是不拿出點真本事出來,他們哪裡會記得我!」   「你要他們記得做什麼?…。十一娘巴不得謹哥兒離這些人越遠越好,「你就不怕大公主生氣啊!」她想到剛才的情景,大公主好像並沒才生氣的樣子,心裡暗暗驚訝,不禁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謹哥兒笑著,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十一娘。   原來謹哥兒聽說要他去蹴鞠的時候還以為只是陪著大公主踢幾下玩玩,後來見是比試,就有點擔心他的技藝。等見了八皇子和九皇子的樣子,他心裡就有些數了,開始尋思著是贏是輸。待他從九皇子口中打聽到他們平時比試並不是固定的誰對誰,只是因為八皇長鞠蹴得好。所以長公主喜歡和他搭伴,但有的時候長公主心血來cháo也會和九皇子或是十一皇子搭伴。   「……「……所以我就沒和他們客氣。…」謹哥兒笑著,「這樣如果有下次,長公主就可以換人了!」,十一娘錯愕:「你,你要進宮和長公主他們一起蹴鞠?…」   「也不一定要一起蹴鞠啊!…」謹哥兒道,「給長公主、幾位皇子留個印象就井子!」   說話間,他們已出了宮mén。   「爹爹、五叔!。」謹哥兒笑著跑了過去。   徐令宜、徐令寬兩兄弟站在兩輛黑漆平頂齊頭馬車的中間說著話,聽到動靜,徐令宜大步朝他們走過來。   「怎麼樣?…」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謹哥兒朝他露出個大大的笑容:「陪著大公主蹴了一場鞠。大公主輸了,讓我初四的時候再陪著她蹴一場。   「哦?…」徐令宜眉角微挑「「我們上車再說。」   「如果初四宮裡讓謹哥兒進宮,就讓他去吧!。」徐令宜躺要床上,眉宇間一派欣慰,「我們謹哥兒應付得來……」   「去宮裡畢竟只是陪著玩。」十一娘坐到了床邊「「還是功課要緊。免得孩子的心玩野了!」   徐令宜笑道:「過年的時候,就隨他吧!…」說著,坐起身來,「默言,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神色肅然。   十一娘微微一愣:,「什麼事?」   「翻過年謹哥兒就十二歲了。我想讓他去嘉峪關!…」   「謹哥兒今年才十二歲!」十一娘吃驚拖望著徐令宜,「這也太早了點吧?他去嘉峪關,能幹些什麼?」 第七百零二章鍛鍊(上)   徐令宜笑起來:「當戶軍啊!」   十一娘愣然。   徐令宜攬了十一娘。   「他走馬觀花地在嘉峪關逛了一圈就想當嘉峪關的總兵。   嘉峪關的總兵真是那麼好當的嗎?這幾年嘉峪關連連戰敗,那些總兵就真箇個是軟蛋沒一個有勇有謀的嗎?從嘉峪關到哈密衛再到施州衛,難道就只有一個嘉峪關的百姓流離失所嗎?」他笑容漸斂,聲音低沉,「少年人,有夢想,有熱血,有闖勁是好事。   可僅僅有夢想、有熱血、有闖勁是成不事的。要學會冷靜、權衡、妥協,要能在最複雜的形勢下找到最利於自己的地方,還要能想辦法抓住機會加嘆利用,才可能成功。」說著,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起來,「謹哥兒現在不是滿腔熱血嗎?那就讓他去。去嘉峪關做個戶軍。和那些普通的戶軍同吃同住,***練出巡,站崗守城,讓他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軍營。等那個時候,他還要這樣的志向,我們再來告訴他什麼是冷靜、什麼是權衡、什麼是妥協也不遲!」   十一娘看著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由給他潑冷水:「嘉峪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謹哥兒是侯爺的兒子吧?」   徐令宜笑道:「正因為嘉峪關市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是我的兒子,所以我才安排謹哥兒去那裡的。」   十一娘不解。   「我也知道謹哥兒的年紀還xiǎo,並沒有準備一下子就放手。只是想著他既然想走這條路,那就趁早準備的好。」徐令宜輕聲道,「但想是一回事,有沒有這個能力又是另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一回事。是騾子是馬,總要拉出來溜一溜才知道。我要把他冒冒然丟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這麼xiǎo,真被人欺負了怎麼辦?我把他丟到一個大家都知道他身份的地方去當土兵不看僧面看佛面,肯定會對他照顧一二,他趁機了解一下軍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所在就行了。兩年以後,他要是還不改初衷,我再給他挪個地方。到一個大家都不知道他身份的地方去。他有了在嘉峪關的經歷,又年紀漸長,要是到了新地方還打不開局面,我看,那還不如早點回來。好好讀書或是參加科舉或是到西山大營或是想辦法外放到山東、陝西做個參將。他也可以歇了這心事,免得三心二意一件事都沒有做好。」   十一娘聽著jīng神一振:「侯爺這法子好!」隨即又擔心起來,「要是他還是要當戶軍怎麼辦?謹哥兒的xìng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怕他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我們和他約法三章就是了!」徐令宜笑道,「一是不可以透露身份;二是每三年換一個衛所;三是每到一個衛所都憑自己的能力謀個一官半職。達到這三個條件,就算他通過了。」   「這,這不會太苛刻了些?」   「的確很苛刻。」徐令宜表情淡淡的,透著種誓在必得的堅定,「可我現在對他苛刻些,以後老天就會對他寬容些,他活命的機會就多一些。」   十一娘深深地吸了口氣:「那就照侯爺所說的辦吧!」   夫妻倆並肩坐在床頭,良久都沒有說話。   到了初三,謹哥兒就在徐令宜面前嘀咕: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爹,您說,大公主會不會讓我進宮啊?」   「不管讓讓你進宮,你這樣患得患失,就有失大將之風。」徐令宜望了他一眼,張開雙臂在,由十一娘幫他扣上白yù腰帶。   「我這不是在爹爹面前才這樣嗎?」謹哥兒不服氣地xiǎo聲道,「要是別人,我自然不會說。」   「那也是裝模作樣。」徐令宜笑道,「不是真君子。」   謹哥兒氣餒,倒在了床上。   徐嗣誡和英娘過來給兩人辭別。   按習俗,今天是走舅舅家。因為羅振興不在,徐嗣誡和英娘又是成親後的第一個節,老君堂的二老爺年前就商量十一娘,不能徐嗣誡和英娘沒個娘家走,初三的時候到他那裡去做客。   徐令宜叫了徐嗣誡過去囑咐他一些應該注意的禮節,英娘悄悄問謹哥兒:「你要不要和我們一快去?四姑母家的三位表兄弟到時候肯定是要過去的。」   謹哥兒立刻坐了起來。   「娘,我也要去!」   四娘家的餘啟和謹哥兒玩得到一塊去。   上次謹哥兒的xiǎo狗生了狗寶寶,他還送了一隻給餘啟。   「不行!」十一娘道,「你五哥和五嫂是去走親戚,你跟著去做什麼?」   「我也去走親戚啊!」謹哥兒嘟了嘴。   「母親,您就讓他和我們一起去吧!」英娘在一旁幫謹哥兒求情,「太夫人和二嫂今天在家裡招待濟寧師太,二嫂帶著瑩瑩回了娘家,四伯和四嫂帶著庭哥兒去了姜大人那裡.七叔、八叔去了紅燈胡同,您和父親等會也要出去拜年,您就讓他和我們一起去老君堂吧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   十一娘有些猶豫,徐令宜已大手一揮:「去吧!不許調皮。」謹哥兒跳了起來,抱了十一娘:「娘,你放心,我會好好聽五哥和五嫂話的。」   十一娘見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忍俊不禁:「那就去換件衣裳!」   「娘,您真好!」謹哥兒抱了十一娘一下,這才高興地去了。   大家都笑起來。   燈花進來:「侯爺,雍王府送了帖子來。」   屋裡的人俱是一愣。   徐令宜接了帖子,笑了起來:「雍王說,初四在家裡擺宴,請謹哥兒去喝杯薄酒。」   「無緣無故的,怎麼請謹哥兒去赴宴?」十一娘眉頭微蹙。   或者是大公主……念頭一閃,她又搖了搖頭。   大公主不至於為了一場蹦鞠就搞出這樣大的動靜吧?   大公主畢竟在內宮,就算雍王是大公主的胞兄,大公主要去雍王府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徐令宜但笑不語,只是吩咐燈花:「去,把六少爺叫來!」   燈花應聲而去。   謹哥兒很快闖了進來。   「爹爹,雍王讓我初回去赴宴?」   「是啊!」徐令宜把帖子給謹哥兒看,「你去,還是不去?」   「當然要去!」謹哥兒打開帖子看一眼,笑道,「雍王邀請,怎麼能不去?」   徐令宜微笑著點了點頭,吩咐燈花:「把帖子jiāo給回事處的趙管事,讓他給雍王府回個信,說六少爺到時候一準去。」   燈花應「是」,行禮退了下去。   十一娘問徐令宜:「謹哥兒有沒有什麼準備的?」   「禮數上恭敬些,」徐令宜道,「到時候隨機應變就是了!」   「是啊!娘,」謹哥兒連連點頭,「雍王請我過去還不知道是因為上次和他相談甚歡還是大公主想著法子要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和我蹴鞠找他做的託,想準備也無從準備,不如見機行事。」   十一娘見兒子頭腦清晰,放下心來。   謹哥兒就往外跑:「我這衣裳才換一半呢……」回去換衣裳十一娘不禁笑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謹哥兒換了件墨綠底竹節紋的杭綢袍子,帶了長安幾個就去雍王府。   十一娘有些擔心:「要不要派個回事處的管事跟著?」   「不用了!」徐令宜笑道,「他們幾個都是跟著我走過西北的人,也算是見多識廣了,謹哥兒帶出去不會給他丟臉的。」   十一娘只好點頭,待謹哥兒回來,立刻拉了他問:「雍王叫去你去做什麼?」   謹哥兒大笑:「叫我去蹴鞠!」   「還真是蹴鞠啊!」十一娘不由抹汗。   「大公主和我搭伴,八皇子和九皇子大敗。」謹哥兒笑道,「八皇子不服氣,又和十一皇子搭伴,結果還是輸了。大家約了十五到雍王府去賞燈,再踢一場。」   「還踢啊!」   謹哥兒點頭,對徐令宜道:「過了年,大公主他們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隨意出宮了。您給我找個蹴鞠的高手吧!我趁著這幾天再學幾招,到時候讓他們再見識一番。」   這樣一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都會記住徐嗣謹這個人!   徐令宜微微頷首,立刻叫了燈花:「去,跟白總管說,明天天黑以前找個蹴鞠的高手來。」   謹哥兒笑著摟了十一娘:「娘,在雍王府放不開手腳,雖然有宮nv服侍淋浴,可洗得不痛快,我要去洗個澡!」   「快去吧!」十一娘含笑望著越來越像大人的兒子,「梳洗了過來吃飯,我們一起去給太夫人問安。」   謹哥兒笑yínyín帶著長安回了清yín居。   接下來的幾天就跟長安幾個在家裡練習蹴鞠.正月十五去雍王府赴宴,再次和大公主聯手贏了雍王的彩頭。   徐令宜把兒子叫到了書房。   「年過完了,你也該收心了吧!」他坐在黑漆大書案後面鑲漢白yù的太師椅上,肅然地望著謹哥兒。   謹哥兒不安地挪了挪腳,低聲道:「爹,你有什麼吩咐只管開口。擺出這架式,我心裡沒底!」   一句話,讓徐令宜緊繃的臉上有了些許的笑意。   「臭xiǎo子!算你機靈!」他語氣裡透著幾分溺愛,「你不是一直想去嘉峪關嗎?我準備開了就送你過去,你覺得怎樣?」   「真的!」謹哥兒大喜過望,「我去,我去!」   「不過,去是有條件的!」徐令宜望著雀躍的兒子,端起茶盅慢條斯理地餵了一口,「你要是能做到,我就送你去!」   謹哥兒並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斂了笑容,xiǎo心翼翼地道:「爹,你說說看,是什麼條件?」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清澈而澄淨 第七百零三章鍛鍊(中)   「徐令宜把三個條件說了.   謹哥兒皺著xiǎo臉考慮著:「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那有不能帶個幫手?獨木不成林啊!」   「行啊。去嘉峪關的時候你可以把龐師傅幾個都帶上。」徐令宜笑道,「不過,二年以後,就只能帶一個人了,你這兩年裡要考慮清楚,到底帶誰在身邊。」   謹哥兒點了點頭,面sè有些沉重,繼續道:「三年換一個衛所,要換幾個衛所啊?」   「換三個。」徐令宜道,「既要見識黃沙謾天,也要知道十萬大山。最後一站」在湖廣。」   湖廣有苗人。   謹哥兒扳著手指算:「那豈不要十n年?」   「怎麼?你嫌時間太長。」徐令宜笑道,「我還賺時間太短。準備你換完了三個衛所,到五軍都督府去做段時間的文書呢!只要站得高,才能望得遠。知道了下面是怎麼一回事,再從大局的角度去看,等你身臨其境的時間,才不至於mí失方向。」   謹哥兒垂了肩膀:「那,那我要多久才能做到總兵的位置?」   「看你的造化。」徐令宜道,「少則十五、六年,多則二十五、六年。」然後語重心長地道,「謹哥兒,想做總兵是個好志向,可你也得知道自己拿不拿的起才行。好比你只有五十斤的力,卻非要拿一百斤的石墩,剛開始的時候,還能苦苦支撐,時間一長,只有撤手的分。要是人機靈,石墩落在一旁,也就把地砸個大dòng,可要是一不xiǎo心,說不定這石墩就砸在了自己的腳上。你要仔細想想才是。」   謹哥兒嘻嘻地笑:「爹。您放心好了。我才不做那死要面子活受罰的事呢!」   徐令宜忍俊不禁。   兒子哪時是嫌時間長,分明是在和他討價還價。偏偏他還上了當。果然是關心則luàn啊!   他胡luàn想著,問謹哥兒:「你還有什麼問的沒有?」   「哼,哼,有。」謹哥兒笑道。「謀個一官半職的,那守大mén、守庫房的算不算?」   「不管!」徐令宜笑道,「最少也要做個旗手之類的。」又道,「虧你想的出來,竟然要去守大mén、守庫房,這些地方都是照顧年老體弱的老軍戶的。」   謹哥兒摸著頭笑,大聲道:「爹爹,那就一言為定。要是我做到了您說的三點。您到時候可不能阻止我去嘉峪關。」   事到如此」徐令宜還是給兒子買了個關子:「做總兵可以」至於說是不是嘉峪關,那就不好說了。這種事,也要靠機遇是不是?難道因為你想嘉峪關總兵,就把人家現成的總兵拎回家養老不成?你想平清四海,難道別人就沒有這樣的志向?」   謹哥兒想到他去西北時嘉峪關站在嘉峪關城牆上指點關內關外時的慷慨激昂,認真地點了點頭:「爹爹,我知道了。如果沒有缺。我決不luàn來。」   也就是說」如果才缺,那他就要爭取一下了。   徐令宜笑:「那我們就說定了。   三月初三過了就啟程。你這幾天在家裡好好準備準備,嘉峪關那邊,我要打個招呼。還才你祖母那裡……」說到這裡,他不由皺起了眉頭。   太大人的jīng神越來越差,對家裡的人就越來越依賴。原來從不管他去哪裡的。現在過幾個時辰就問他去了哪裡。他除了晨昏定省,午膳都在太夫人那裡用。如果太夫人知道謹哥兒要去嘉峪關,只怕他說破了嗓子也不會答應。   送走了兒子,徐令宜在書屋裡打起轉來。   好不容易說服了十一娘,現在又面前著太夫人……,…讓十一娘去跟太夫人說是不行的。倒不是她沒這個口才,是她心裡只怕都正傷心著,再讓她去說服太夫人。豈不是雪上加霜。   想到這裡,他腦海裡早出一個人。   徐令宜立刻去了太夫人那裡。   二夫人正在給太夫人念佛經。   她的聲音輕柔而舒緩。太夫人很快就閉上了眼睛。   二夫人嘴角了起來,聲音不減」又讀了一頁書,這才輕輕地將書放在了枕旁。   輕手輕腳進來後就一直屏氣凝神站在旁邊的結香就朝二夫人做著手勢,告訴她外面才人找。   二夫人微微頜首,不緊不慢地幫太夫人掖了掖被角,這才走了出去。   「侯爺?」   看見徐令宜背手立在廳堂,她不禁有些驚訝。   徐令宜苦笑:「二嫂,有件事,想讓你幫個忙!」   二夫人沒有做聲,思付了片刻,輕聲道:「是不是謹哥兒的事?」   徐令宜有些意外。   二夫人笑道:「我算著時辰,也差不多了……,然後化主動為被動,朝東邊的宴息室去,「我們這邊說話吧!」   徐令宜點頭,和二夫人去了東次間……   永和十八年的三月三,永平侯府在一般的僕婦的眼中沒才什麼兩樣。做為世子夫人的四少nǎinǎi主持了宴。四少nǎinǎi沒有像第一次主持宴那樣讓人眼睛一亮,而是延續了前年和去年的行事做派,在huā廳擺宴,到後huā園賞景,請了名角到家裡唱堂會。只是今年的huā園布景的事jiāo給了五少nǎinǎi,五少nǎinǎi在搭了huā棚,還和季庭媳婦一搭了huā山,景致比往年更有看頭。   可在那些有頭有臉的管事眼中,卻有了細微的變化。   先是二少nǎinǎi,四夫人讓她帶著nv兒去樂安照顧二少爺,然後是五少nǎinǎi,和季庭媳婦一起管著家裡的huā木。要是別人家,管huā木就管huā木,也不是個大不了的事,可偏偏他們府上有座屈指可數的暖房,又才季庭這樣的能人,更有四夫人這樣喜歡伺nòng的人,只有喜歡的人,才會讓她負責huā木。家裡在huā木上的費用有時候比針線房的還多。最後是六少爺,據說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裡路。如果學完了《幼學》、《論語》。要出mén遊歷了。第一站就是宣同府。別人不知道。可徐府的這些管事卻清楚各省總兵對徐家的「恭敬…」。而徐家在哪裡出了什麼糾紛的時候,也不是找布政司,而是找總兵或指揮使。   看到這裡,很多人都坐不住了。不僅往白總管面拼湊,而且還往萬大顯面拼湊。   白總管一慣風輕雲淡:「侯爺有什麼安排,難道還要知會我一聲不成?做好眼前的事要緊。嗯的越高,xiǎo心跌得越重……   萬大顯依舊老實木訥:「我只聽說要給我們家長安和長順多帶幾年冬衣,那邊的天到底晚。…,大家不得其解,府裡就有些異樣的氣氛。   這兩年十一娘把家裡的事基本上都jiāo給了姜氏。姜氏第一個感覺到。   自從那次被十一娘「點撥。,了一番後,她再也沒有和家裡說過徐府的事,就算大伯母幾次私下問起。她也一口咬定什麼事也沒有。特別是看到大伯母偶爾露出的失望之sè,她心裡更添幾分警惕,更不會說什麼了。   公公身體無恙,婆婆還是huā信養華。要說以後的事,還早得很。現在家裡出現了這樣的事,按道理她應該殺一儆百把這些跳出來的人壓下去才是,可她空有當家的名,卻沒有當家的實一——內府不管是有頭有臉的管事媽媽還是各處的大丫鬟。都是婆婆的人,有婆婆支持她,做起事來那些人沒有一個敢不聽號令的,可涉及到六起……婆婆心裡怎麼想,她沒才底」更不能去試探什麼。一旦她發威的時候婆婆釜底chōu薪。丟臉是xiǎo事,只怕那些管事的媽媽再也不會把她放在眼裡。可任由這種事態下去。這府裡只怕要luàn起來。   她想找個人商量商量。   相公……一想到徐嗣浮漫不經心的樣子,她如被霜打的茄子般,先弱了三分。只怕她一開口,他就會說「你多心了,這些事情有母親,到時候你聽母親的就行了…」。   袁寶柱家的……她是陪房,就算有縱天的手段,沒有她主家的支持。寸步難行。   大媽…………她不由心豐一動。兩人說的來。方氏的口風又緊。   想到這裡,她高聲喊了寶珠進來:「給我備馬車。我要去三井胡同看看大少nǎinǎi……   寶珠應聲而去。   迎面碰見帶著一群粗使婆子給來英娘送huā木的英娘和季庭媳婦。   「可真是不巧!…」英娘笑道,「還準備問問四嫂這huā木怎樣擺呢?…」   姜氏笑道:「五弟妹在這方面術業有專攻,你幫我拿主意就行了!」。   英娘笑道:「那我就幫四嫂拿主意了!。」笑得十分爽朗,還就真的給她的宴息室處添了個兩個huā幾」一個擺了文竹,一個擺了個魚缸,屋子裡平添了幾分活潑。   徐嗣誡就責怪她:「各人有各人的愛好,你luàn動別人的東西……」   英娘不以為意:「不過是個陳設,喜歡就多擺幾天」不喜歡再換就走了。…」   徐嗣誡笑了笑,看著英娘燦爛的笑容。嗯到英娘背著他做了一件衫,到了三月三才拿出來給他穿……心裡就軟軟綿綿的。柔聲道:「大嫂是世子夫人,以後是要主持侯裡中饋的,要是一點架子都沒有,怎麼能鎮得住那些管事的媽媽。…」   「我知道啊!…」英娘在自己的窗臺上擺了一缽xiǎoxiǎo的太陽huā,轉頭對徐嗣誡道,「二嫂人挺好的,我剛嫁進來的時候,她在huā轎顛簸了,還悄悄塞一瓶茉lìhuā露給我。」說到這裡,她笑了起來」「她還說她嫁進來的那會,是母親塞的huā露給她。」   「真的!…」做丈夫的,都希望妯娌和諧,聞言立刻做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還有這樣的事,你怎麼沒跟我說?那母親有沒有塞huā露給你?……   「你當時就知過……哪裡還管我怎麼樣………」英娘紅著臉,說不下去了。   徐嗣誡的臉也騰拖一下飛紅,他左顧右瞧,沒話找話:「對子,六弟要出mén了,你說,我們送些什麼東西好………」!~ 第七百零四章鍛鍊(下)   十一娘並沒有注意這些,她忙著給謹哥幾收拾行李。   「那些什麼茶盅、佛塵之類的東西就不要帶了。帶些皮襖、皮靴之類的就行了。嘉峪關雖然偏僻,我相信那裡也不是不見人煙的拖方。實在是缺了,就在當拖買就行了。」抬頭看見謹哥兒正拿了把烏金馬鞭,又道,「這些東西也一律不準帶過去。秀木於林。風必摧之。就算有嘉峪關總兵的照顧,你也要能和身邊的人和平相處才是。要緊的是幹萬不可生出高人一等的心思。不知道多少才才學才能力的人就敗這傲然的脾氣上了。…」   「我知道了!…」謹哥兒有些依依不捨把馬鞭遞給阿金收好。   徐令宜進來了:「東西都收拾好了沒有?…」   「收拾好了!…」十一娘道,想起這次陪謹哥兒去西北的人員來,遲疑地道,「要不,讓長順留在京裡吧?他年紀還xiǎo,西北太辛苦了……」   長順今年九歲了,長得白白淨淨」身材纖瘦,和長安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有管事開玩笑地說長順是典型的北人南相。   「讓他去吧!……徐令宜笑道,「我已經安排好了。他們去了嘉峪關就在軍營外租個院子住,除了謹哥兒,其他的人就住那裡,謹哥兒淋沐的時候就過去。這樣既可以讓龐師傅繼續指點他的武技。也可以讓先生檢查他的功課。平時沒有什麼事,就教長安、劉二武他們武技和功課,長順跟著。也能學不少知識。…」   十一娘總覺得陣容太豪華,像是去度假而不是像去吃苦的。如果是平時,她肯定會委婉地提徐令宜一下,可到徐令宜給謹哥兒開出來的條件以後」她覺得是自己多心了。徐令宜顯然對這些都有早有了安排。   兩人又商量了一些謹哥兒出行的具體的事宜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在翻黃曆:「……三月二十二日是好日子,可過幾天是四月初八了,反正也隔不了幾天,還不如拜了菩薩再走,也好讓菩薩保估一路平安事事順利……那就是四月十二……剛去給菩薩上了香的,還是多歇幾天,jīng神養足了再啟程……四月十人……四月二十四……還走過了四月二十六走吧………」   照這樣算下去,就沒有一天是合適的。   徐令宜和十一娘不對無奈拖對視了一眼。   「娘,我看就是三月二十二好了。」二夫人看著倆人微微一眼,柔聲道,「嘉峪關不像燕京,還分個四季。他們那裡不是沿。就是熱。這個時候走是最好的。要是再晚,那邊就熱起來。要走路上中了暑可不太好!…」   「是嗎?…」太夫人的記憶裡「那邊就一直很冷,六月間的時候都要穿袷衣的」可她記憶力大不如前,才些拿不定主意了狐疑地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不由輕輕拖咳了一聲:「三月份走是最好的……,沒有正面的否定,也沒有肯定。   「娘」早點去了。也可以早點回來。…」二夫人看了笑道」「你想想後來您生辰,謹哥兒就可以給您拜壽了,多好啊!…」   太夫人微微頜首:「那好就三月二十二日啟程。…」然後吩咐十一娘,「既然那邊熱,你記得要給他多帶幾把扇子。嘉峪關那些偏僻的地方,哪裡有什麼好東西賣……   十一娘笑著應是。   謹哥兒則衝著二夫人直笑。   太夫人又細細地問起帶了些什麼衣服。什麼器皿,一直到打起哈欠,這才做罷。   二夫人送了兩人出mén從衣袖裡掏出個xiǎoxiǎo的雕紅漆蓮huā匣子遞給謹哥兒:「是個羅盤,你xiǎo心收藏著不要忘記敢方向。」   寓意深遠。   也不知道謹哥兒聽懂了沒有,和往常一樣笑嘻嘻地道了謝隨徐令宜和十一娘回了正屋。   那邊方氏正和姜氏並肩坐在炕上說話:「……一開始怎麼也記不住。我就找了應景的拖方指了那些景物告訴他一句一句的背,現在不僅背詩背得很流利,還跟我講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方氏的神色間隱隱露著幾份驕傲。   「大嫂真聰明,怎麼就想出這樣的法子來!。,姜氏邊笑邊感嘆,「我回去也試試。看我們家庭哥兒能不能多背兩首詩……又道。「庭哥兒只愛吃魚,不愛吃ròu,大嫂有沒有什麼好辦法?。,「xiǎo孩子,哪有不喜歡吃的東西!…」方氏笑道,「看灶上的婆子怎麼做罷了…………   兩人jiāo流著育兒經,很快就日頭偏西了。姜氏起身告辭。方氏也不留她,陪著她去向三夫人辭行後。送她上了車。   金氏過來:「四弟妹乾井麼?…」   「和我拉拉家常!。」方氏望著姜氏的馬車出了胡同這才轉身。   金氏不解。   「二弟妹是二伯母的侄nv,五弟妹是四嬸嬸的侄nv,她夾在中間,日子不好過。,方氏解釋道……,有個人說說閒話,心裡就會好很多。   「四弟妹會不會是太多心了……金氏嘀咕道「「二嫂遲遲早早是要搬出去的,五叔又不會掌家,她的日子有什麼不好過的?。」   方氏笑笑沒才做聲。   有些事,金氏體會不到。因為她和二弟妹、五弟妹一樣」有什麼事自然有人出面……   姜氏和方氏說了半天的話,心情好了很多。回府聽說謹哥兒三月二十二就啟程,商量徐嗣浮送什麼程儀好。   「又不是外人,用不著這樣鄭重其事……徐嗣諄笑道,「到時候我送他出城,悄悄塞幾百兩銀子給他就走了。」   「這合適嗎?…」姜氏猶豫道,「我聽說五叔和五弟妹送給六弟的是一本《秋》。還戲言讓六叔最好燈下看!。」   徐嗣諍笑了笑,沒再多說,而是說起家裡的庶務來:「……威北侯娶媳婦,娘說了說什麼嗎?」,姜氏不由暗暗皺眉。   是威北侯家娶媳婦重要還是謹哥兒的程儀重要?   「娘說送一對寶瓶,一架屏風……她輕描淡寫地道,把話題又重新拉了回來,「你說,我們送一套文房四寶怎樣?六叔用的著,也不致於讓五叔太為難。…」   「我聽說母親把六弟平時把玩的東西全都收了起來,一件沒讓他帶在身邊……」徐嗣諄笑道,「我看,就送一匣子筆好了。我再私底下塞些銀子給他……   姜氏覺得這樣不妥。   「五叔那邊只有成親時公公分的田畝、房產和五弟妹的陪嫁,兩邊加起來,估計一年不過兩千兩銀子……她含蓄地道,「要是我們送的禮太貴重了,五叔和五弟妹不比照我們,至少也差不多。我們送得太多,只怕五叔和五弟妹會為難!」   「我知道啊!…」徐嗣諄笑道,「所以我私底下塞些銀子給六弟——兄弟裡面,我們的進項最豐厚,和五弟一樣的程儀」那也就寒酸了些。…」   可也犯不著這樣偷偷摸摸地送啊!   姜氏不好再多。   再說下去,只怕徐嗣浮會誤會她捨不得,處處要和叔叔們比照。   她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心一橫,索xìng不管了,接了剛才的話茬說起來:「娘的意思,到時候我們都去威北侯府吃喜酒。…」   「好啊!…」徐嗣諄笑道,「你也才兩件沒才添置新首飾了,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請了金匠進府來打首飾!正好吃喜酒戴。…」   與其惦記著這些事,還不如想著怎樣把庶務處理好!   「等六叔走了再說吧!…,姜氏有些提不起興致:「這個時候和母親提,只怕會惹母親不快……」又道」「上次相公說的在德州開米銷的事進行的怎樣了?…」   徐嗣停不太感興趣拖道:「白總管派了個管事去了德州,要到三月底才有消息回來。…」心底卻在嘀咕:那些丫鬟、媳婦子聽說有新衣裳穿、打新首飾都很高興,他見妻子這些日子不太高興,所以才提出請金匠進府打首飾,就是想讓她高興高興,可看她的樣子,卻是一副興味索然的樣子……   「一口氣投十萬兩銀子,這也是件大事。…」姜氏柔聲道,「相公也要過問過問才是。總不能什麼事都指望那管事。…」   「這些事爹爹自要主張……,徐嗣諄聽了笑道「「何況管事不管事,那樣他做什麼?……   「雖說如此,可爹爹把庶務jiāo給了你,你就應該管管才是。你多管些事,公公也就可以少管些事………」姜氏輕聲勸著,徐嗣浮的心已經不在這上面了。   妻子總是喜歡讓他管這管那的……   想到這些,他不免有幾分悵然。   到了三月二十二那天,徐嗣諄和徐嗣誡一直把謹哥兒送出了十里舖。謹哥兒給徐嗣諄和徐嗣誡很鄭重地行了個禮:「爹爹和娘親就託付兩位兄長了!。」   「你放心好了,娘那裡我們會照顧的。倒你是,一路上要xiǎo心…………,徐嗣諄說著,趁徐嗣誡不注意的時候塞了個荷包給他,低聲道,「急時備用。」   謹哥兒喜笑顏開,說了句謝謝,飛快地把荷包塞進了衣袖裡:,「四哥和五哥要是有空,就來嘉峪關玩吧!。」   「一定,一定……徐嗣諄笑yínyín地和謹哥兒揮手。   謹哥兒策馬面去。   龐師傅等人連忙追上,留下一道滾滾黃煙。   徐嗣誡不由感嘆:「六弟的馬騎得真好!…」語氣裡帶著幾份羨慕。! 第七百零五章方向(上)   謹哥兒一走,十一娘頓時若有所失,突然間變得懶洋洋起來。徐嗣諄請了金匠到家裡打首飾,她只是湊趣打了兩條赤金如意紋的手鐲。英娘是新娘子,陪嫁的首飾不僅是新的,還是新式的蘇樣兒,但十一娘還是拿了體己銀子給她打了兩枚赤金的戒子,兩對赤金的耳環。到了吃喜的日子,帶了姜氏和英娘一起去。   姜氏和諸人都熟了,笑語殷殷地應酬著,英娘卻是第一次,虛扶了十一娘的手,緊跟在身後,開始還有緊張,見過幾個人後就鎮定下來。十一娘被原來的林大nǎinǎi、現在的威北侯林夫人請進正院東廂房坐下的時候,她就在一旁幫著端茶遞水。   黃三nǎinǎi望著窗外正和忠勤伯世子夫人、中山侯唐家大少nǎinǎi說話的姜氏,笑著指給十一娘看:「像不像我們那個時候?」   屋裡的人都隨著她的手望過去。   忠勤伯世子夫人穿了件水綠sè素麵妝花褙子,戴珍珠頭面,說不出的淡雅素淨。   「我沒有看見你。」唐四太太笑道,「我看倒和徐四夫人當年有點像。」   十一娘微微地笑。   黃三nǎinǎi感慨道:「時過境遷,當的我們這些站在屋瞻下說話的,如今都坐到屋裡!」   甘夫人大笑:「我可沒有站過屋瞻,你不要把你的事說成我們的事。」   屋子裡一片歡聲笑語。   回到家,徐令宜正侍在床頭看信。   「謹哥兒的。」他揚了揚手中信紙,十一娘巳迫不得巳地坐到了床邊,「說的些什麼?」急急地奪過了信紙。   徐令宜笑起來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十一娘顧不得和他說什麼,一目十行讀起信來。   信是從宣同送過來的,雖然很短,但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卻jiāo待的很清楚。   知道謹哥兒一路平安,十一娘心中微定,但還是看了又看,這才放下。   「別擔心。」徐令宜起身摟了樓十一娘,「謹哥兒挺好的。   再過十幾天就到嘉峪關了!」   十一娘點頭。   過了十幾天,謹哥兒又有信來。把他到了嘉峪關是怎樣去拜訪的嘉峪關總兵,嘉峪關又說了些什麼,住在什麼地方,住的地方有多大,分到了哪個衛所,事無巨細都寫了。   因為落了腳,十一娘給謹哥兒寫了封信去,又差了人去給濱菊報平安。   過幾天,謹哥兒不僅有信回,還讓人帶了一套胡人的衣裳和一些葡萄乾回來,說衣裳是給十一娘的生辰禮物。葡萄乾是給大家過端午節的。   十一娘很高興,私下穿了胡服給徐令宜和英娘看,把葡萄乾用jīng美的紙匣子裝了,各處送一些去。甘太夫人回了鞋襪,曹娥則做了套衣裳:「……有人去嘉峪關,一起帶上。」十一娘又興趣勃勃地給謹哥兒寫信,端午節前給謹哥兒寫信告訴他家裡準備怎樣過節,端午節後告訴他家裡的是怎樣過節的。每五天一封,也不管謹哥兒回不回,都雷打不動地差人往嘉峪關送。   謹哥兒十天回一封。開始還只是簡單的報平安,隨著時間的椎移,他也開始給十一娘講一些訓練上或是衛所的事。   到了六月中旬,英娘被診出有了喜脈。   全家人喜出望外,這個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時候,羅振興又治縣有方,升了酒陽州知州。   ……雖然水難成災,十分貧脊,好歹是從五品的知州。」   徐令宜笑道,「只要不出什麼錯,過幾年再調個富庶些的州,升布政司同知、布政使是遲遲早早的事。」   十一娘自然替羅振興高興。   府裡的人看英娘又不一樣。英娘倒有些榮辱不驚的模樣。   每天還是早上給十一娘問過安後就去後花園的暖房和季庭婦媳一起伺nòng花草,待十一娘午覺睡了,過來陪十一娘說話、做針線,或陪著她到各處轉轉,晚上留在十一娘那裡用晚膳,一起去給太夫人問過安,送十一娘回屋後再回自己的住處。   十一娘本想免了英娘的晨昏定省,可見徐嗣誡每天早上陪英娘過來,晚上陪英娘回去,就把這話咽了下去。   謹哥兒知道自己馬上又要做叔叔了,送了一塊雕著事事如意的上好和田yù過來,還在信裡猜是侄nv還是侄兒,如果是侄nv叫什麼名字好,如果是侄兒,叫什麼名字好。   十一娘見他宇裡行間都透著幾分歡快,知道他已經過了最初的適應期,心裡也很愉快。和英娘笑了他一陣。給他送去了冬衣。   可這種歡樂的氛圍並沒有維護多久,十月份,嘉峪關那邊連續發生了幾場xiǎo規模的戰爭。謹哥兒在信一字未提,可謹哥兒在嘉峪關,大家對嘉峪關的自然特別的關注。回事處那邊一得到消息,十一娘就知道了。   她心急如焚:「說有勝有敗的時候,而且還是敗的時候多,勝的時候少!」   「沒事,沒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事。」徐令宜安慰她,「不管是勝是敗,謹哥兒所在的衛所比較靠後,也比較偏僻,不是大規模的進犯,不會打到他那裡去。而且我早派人去兵部問過了,他那一帶都沒有什麼   事」又保證,「如果他那邊有什麼事,也有人會給我報信的。」   十一娘心裡還是不安。   謹哥兒的信到了。   給十一娘的信依舊是報平安。給徐令宜的信卻談及了這次戰爭。不僅如此,他還談到了嘉峪關總兵的用兵。勝利的一律沒有評論,失敗的卻在信裡一一例舉過夫。   十一娘直皺眉:「謹哥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偏激了?還好你賦閒在家,要是你在五軍都督府,聽了這樣的閒話閒語,只怕這嘉峪關的位置就要坐不穩了。」   「孩子血氣方剛的,有這樣的反應是正常。」徐令宜笑道,「人是只一味的歌功頌德,那我就要擔心了。」然後笑道,「不過,他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嘉峪關總兵西徵的時候是管糧草的,因為xìng情穩重,所以才任了嘉峪關總兵一職,謹哥兒的話雖然欠妥當,也很稚氣,卻也不是全無道理。」他說著,神色間隱隱露出幾分驕傲。沒有回書房,就在東稍間十一娘的讀書的地方給謹哥兒回信。   十一在一旁磨墨。   徐令宜把自己對戰爭的看法告訴了謹哥兒,還建議謹哥兒把嘉峪關這百年來重大的戰事做個了解,然後說說為什麼會贏?為什麼會輸?   謹哥兒雖然還是如從前一樣,每隔十天就給十一娘寫封信來。可過了快兩個月才給徐令宜回信。他在信中把嘉峪關百年的戰爭詳細地例舉了一遍,然後說了自已的看法。信足足有四十幾頁鍋,裝了好幾個封信。   徐令宜對他的來信說了自己的看法。   父子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倆你來我住,談論著用兵之道。常常是前一天剛剛收到一封謹哥兒的來信,第二天又接到一封。   府裡的人不知道徐令宜和謹哥兒在說些什麼,只知道書信來住頻繁到了幾乎每隔二、三天就一次。不免有人咋舌:「就這六百裡的加急,得花多少銀子啊!」   「又不是花你的銀子!」有人笑道,「侯爺都不心疼,要你心疼。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監。」   眾人鬨笑起來。   回事處的趙管事目不斜視地從那些人身邊走,神色冷峻地求見徐令宜。   十一娘立刻想到謹哥兒……她急急去了外院的書房,和趙管事打了個照面。   趙管事恭敬地給她行了個禮,匆匆出了書院。   「你別急!」沒等十一娘開口,徐令宜巳笑道,「不是謹哥兒的事。」說著,上前幾步在她耳邊低聲道:「是長順的事……」   「長順?」十一娘臉色一白,「長順出了什麼事?」   李霽提福建指揮司同知的時候,有人就提起他的父親李忠,認為李忠當年「責罪過重」。皇上勃然大怒。要不是陳閣老出面周旋,李霽那個同知恐怕就要丟了。   徐令宜和十一娘到書房後的暖閣說話:「王家派人來,想把長順接到遼東去。」   十一娘愣住:「他們家還有人?要帶長順走的會不會是假冒的?」   「不是假冒的!」徐令宜道,「這件事只有我和王家的人才知道,而且來接長順的人我認識,還拿了當年的信物。」然後嘆道,「我這幾年我雖然沒有聯繫王家的人,卻一直在關注王家的事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他們被流放到了遼東。遼東有海。王九保的xiǎo堂叔也是個人物,過去沒兩年就和衛的人搭上了,在遼東採珠,幫著卡衛所的人販私貨,不僅狠狠地賺了一筆,還打開了局面。只是他們驟然從福建到遼東,一路辛苦,到遼東後又很不適應,幾個孩子都天折了,長順如今是王家唯一活著的孩子,王家安穩了,想長順回去認祖歸宗也是常情。」   「能回去當然好。」十一娘沉yín道,「跟著濱菊,長順最好不過像長安。我只是擔心王家在遼東是不是真的站穩了腳根?過幾年王家的事會不會又被人提起?至少要保證他的安全才行。」   「這種事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徐令宜道,「但我想王家現在要把長順接回去,肯定是有幾分把握的能保住長順的安危。要不然,長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王家豈不絕了嗣?」   絕嗣可是件大事!   十一娘微微頷首。儘管這樣,徐令宜還是做了一些查證,這才藉口給謹哥兒送東西,把王家接孩子的帶去了嘉峪關……冬至的時候,從嘉峪關傳來消息,說長順水土不服,突然暴病天折了。   濱菊雖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還是很傷感。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記得我?」   「會的!」十一娘握了她的手,「你對他那麼好,他會記得的。」   「我也不是要他記得。」濱菊含淚笑道,「我是怕他過得不好。清貧有清貧的好,富貴有富貴的險。」   這話有道理。   十一娘不由點頭 第七百零六章方向(中)   十一娘和濱菊也有此日子沒見了,她留濱菊吃飯,剛坐下來。萬大顯趕了過來。   濱菊心裡一緊。   萬大顯為人一向謹慎、沉穩,明知道她進府來見十一娘,就算是有什麼事,也不會這樣冒冒然地登mén…………難道出什麼大事了?   十一娘也很意外。她忙吩咐xiǎo丫鬟:「快請萬管事進來。」   xiǎo丫鬟應聲而去。   濱菊眉宇間露出焦灼之sè。   「稱別擔心。」十一娘安慰她,「有什麼事我們一起幫著想辦法。」   濱菊大定。   有十一娘做主,再大的事也能想出鞘決的辦法。   萬大顯進來的時候,表情顯得有些嚴肅,他恭恭敬敬地給十一娘行了個禮,笑著喊了聲「四夫人」,那笑容也顯得有些勉強。   十一娘遣了屋裡的xiǎo丫鬟。   萬大顯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他從胸口搭出一個xiǎoxiǎo的紫紅sè姑絨xiǎo袋子:「夫人,您看!」   濱菊忙接子過去拿到十一娘面前打開。   兩人齊齊倒吸了。冷氣。   整整一袋子珍珠,個個龍眼大xiǎo,珠光寶氣,讓人睜不開眼睛。   這樣品相的珍珠,別說一xiǎo袋了,就是單個單個的賣,一個也能賣四、五十兩銀子。   難道是王家?   十一娘腦中一閃。   他們家在遼東落腳以後不是採珠嗎?   濱菊驚呼:「你是從什麼地方nòng來的?」   「長順不在了,爹和娘給他在我們家果園附近立了個衣冠螺。」萬大顯苦笑,「累了,坐在墳前喝水。有個自稱是行商的人說mí了路,問爹怎麼走。爹幫他指了路,他向爹討了。茶。爹當時也沒有在意。第二天要去山上,拿柳筐的時候發現了這個袋子。在長順墳前等了四、五天也不見有人來問。又不能總這樣等著」就叫了我回去商量。」他說著,朝十一娘望去」「我就把東西帶了來。看夫人怎樣處置。」   「既然是無主之物,落到你們家,也是天意。」十一娘道,「你們就收下吧!要走到時候失主找回來向你們在東西,你們讓他找我就是了。」   萬大顯和濱菊jiāo換了一個眼神」萬大顯有些不安,濱菊也有些猶豫。   他們都是老實人,就算是撿的,也不能安心的用。   「放心吧!」十一娘提醒他們,「據說王家現在是遼東最大的馬幫,要是哪天有人落了虎皮、狼皮落到你們家,你也只管安心地用就是了。」   兩人恍然。   濱菊道:「那我就更不能要了。」眼角又有淚光閃爍,「我當初也沒準備他回去。」   萬大顯神色也有些黯然。   「我何曾想到。」十一娘不禁嘆了口氣」「東西就當是個念想吧!」   兩人點了點頭。   既然萬大顯來了,她也就不留濱菊吃飯了。但面子還是要給濱菊的。   十一娘賞了一桌子菜給他們倆口子帶回去。   晚上徐令宜回來,十一娘把這件事說了。   「王家還算有心。」徐令宜點了點頭,不再提這件事,說起十一月份的萬壽節來」「皇上五十歲整壽,聽順王的意思,是要大辦。翰林院的韓大人為些還專mén寫了一個摺子上去。據行人司的說」皇上看了好幾遍,最後雖然留中不發,宣幾位閣老進殿議事的時候卻把那摺子放在了桌面上。   我看,我們早點準備壽禮,免得到時候好點的東西有錢都買不到了。」   「皇上什麼都不缺。」十一娘道,「只怕還要在寓意上下功夫。」   「我也是這麼想的。」徐令宜道,「準備明天就招了回事處的人」趙先生一起說說,看送什麼東西好。」最後送了對紫檁木象牙雕彭祖圖的chā屏做為壽禮。雖然不出彩,卻也不標新立異,四平八穩,也符合永平侯的風格。   到了進宮賀壽的那天」皇后娘娘為了體恤太夫人,特意吩咐朝見過後帶太夫人到偏殿旁的暖閣歇息。   「五夫人陪太夫人在這裡歇息吧!」十一娘和五夫人商量,「我到偏殿等開席。」到時候請太夫人和五夫人一起去坐席就走了。   雖然是皇上的恩典」卻也不能太囂張。她不露面說不過去。   五夫人點頭:「我會好好照顧娘的!」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聲響。   「永平侯夫人,永平侯夫人!」有人喊著十一娘進了偏殿。   屋裡的人循聲望去」就看見穿著大紅繡金禮服的大公主蝴蝶般地飛了進來:「謹哥兒在哪裡?」   三人忙起身給大公主行禮。   大公主一把就扶住了太夫人:「您快坐下吧!免得像鄭太君似的,被人抬去了後殿。」   太夫人聞言大驚:「鄭太君現在怎樣了?」   「不知道!」大公主道,「應該沒什麼事吧!要不然,太醫院的人應該回來稟明母后的。」然後問十一娘,「謹哥兒去哪裡了?我怎麼到處都手不到他?他也不在jiāo泰殿。」   十一娘笑道:「他出去遊歷去了。」,「我怎麼不知道?」,大公主吃驚地嚷道,「他什麼時候走的?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去西北走一圈。」,十一娘說的很含糊,「具體什麼時候回來,要看行程。」   大公主嘟了嘴:「我說他怎麼端午節、中秋節都沒有進宮問安,我還準備過年的時候讓他和我一起蹴鞠呢!」,「矢公要他蹴鞠,那是他的福氣。」十一娘笑道,「我來寫封信試試,看能不能聯繫上他。如果能夠,我再來回公主的話。   大公主跺了跺腳,氣呼呼地走了。   太夫人忙道:「你們快去打聽打聽鄭太君怎樣了?」   十一娘應聲而去。   外命婦歇息的偏殿嗡嗡聲一片,都在xiǎo聲議論鄭太君的事。   十一娘悄悄找了黃賢英,還沒有開口,有宮nv匆匆走了過來:,「沒事,鄭太君只是一時氣短胸悶,現在沒事了。」   黃賢英長透了口氣。   要是今天出了什麼事,總歸是不太吉利。   十一娘得了信」回去稟了太夫人。   太夫人握了五夫人的手:「以後這種宴請還是越少越好。」   「那我去跟皇后娘娘說說?」,五夫人笑道,「這樣,您也可以好好在家裡歇著了。」   太夫人默許了。   偏殿傳來一陣嘻笑聲,有人高聲問:「怎麼不見永平侯夫人?她躲到哪裡去了?」   十一娘愕然,和五夫人jiāo換了個眼神,急急趕了過去。   說話的是唐四太太。   十一娘上前拍了她的肩膀:「這麼大聲,嚇我一大跳!」   唐四太太呵呵地笑。   一旁有人道:,「恭喜永平侯夫人了,萬歲爺開了金口,封了你們家六xiǎo子孝陵衛都指揮使,正四品。世襲罔替。」,十一娘心中一跳。   孝陵衛,就是專mén解決皇親國戚的兒子、公主的附馬就業問題的一個機構。說的是為祖宗守陵,實際上在那裡守陵的都是那些戶軍、把總,他們這些世襲罔替的武官,不過是皇上去祭祀的時候穿上官服陪著走一趟宮裡裡有奉先殿,又有齋宮,天、地壇,皇上十年也去不了一趟陵宮,他們這些人就天天呆在家裡拿幹晌。比西山大營還要閒散。西山大營至少要到營地裡住著,至少還要拉出去練練身板,孝陵衛的人可是連卯都不用點,井麼也不用幹。   「你們是聽誰說的?」她心裡驚濤駭làng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知道這話是怎麼說出來的,「我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剛從內書房裡傳出來的。」唐四nǎinǎi笑道,「賀公公已寫讓人去寫聖旨傳吏部了。這兩天吏部的文書就應該到了。」她說著,哈哈笑了兩聲,「到時候你可要擺幾桌酒宴好好地請我們吃幾頓才行。」   「如果是真的,隨姐姐說吃幾頓都可以。」,十一娘道」「只是不知道這話是怎樣傳出來的?」   「是真的!」說話的是甘太夫人的嫂嫂,她笑道,「皇上在內書房召見幾個公卿,大公主讓人攔了永平侯要人。皇上知道永平侯把你們家六少爺送去了嘉峪關,我下旨封了你們家六少爺都指揮使……」,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大公主闖了進來。   「永平侯夫人,永平侯夫人,您快讓把謹哥兒找回來。」她得意洋洋地道」「父皇封了他孝陵衛都指揮使,讓他快回來接聖。」,十一娘現在腦子luànluàn的。不知道皇上是什麼意思?對謹哥兒去嘉峪關是怎麼看的?徐令宜又是什麼想法?有什麼打算?   她只能曲膝行禮給大公主道謝。   大公主沒等她跪下就攜了她的手:「你記得讓他快點回來就是了。初四的時候我約了皇弟們在東苑蹴鞠。他一定要來啊!要不然」我肯定會輸的。」   十一娘恭敬地應「是」,心裡卻發苦。   大公主高高興興地走了。黃賢英奉皇后娘娘之命請她去說話。   「…………皇上是萬民之父,文治武功,四海震遐。怎麼會因為大公的一句話就隨意封賞?」,皇后娘娘的話很含蓄,「永平侯是怎樣的人,皇上心裡很清楚。這次不過是趁著萬壽節順水推舟罷了。你回去跟永平侯說,讓他高高興興地接旨就走了。宮裡,還有我呢!」   十一娘望著皇后娘嫻靜溫和的面孔,心裡不由嘀咕:也不知道您行不行…………卻一點也不敢怠慢地跪下去謝恩。   皇后娘娘滿意笑了。   攜了她的手:「走,我們一起去大殿。看這時辰,也應該要開宴了!」 第七百零七章方向(下)   第七百零七章方向(下)   「侯爺,」十一娘有些擔心地望著徐令宜,「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就這樣封了謹哥兒一個世襲罔替的官職不說,還是專mén封給皇親國戚的孝陵衛……」   「我們難道不是皇親國戚?」徐令宜顯然心情很好,先和十一娘開了一句玩笑話,然後低聲道,「沒事,現在不像從前,皇上放眼四海,我已不在讓他忌憚的人了。」說完,高笑了一聲,「我看,皇上只怕是『沛公舞劍,志在項羽』!」   志在項羽,也就是說,別有打算!可不管是什麼打算,用謹哥兒做yòu鉺,讓人隱隱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   「侯爺看出什麼來了?」十一娘沉yín道,「妾身可是什麼也看不出來!」   「你看不出是正常的。」徐令宜打趣著她,「要是你都能看出來,那皇上還怎麼擺布那些朝臣。」   「哦?」十一娘揚了揚眉,索xìng和徐令宜耍花槍,「我聽侯爺這口氣,怎麼像是在誇自己啊——皇上連那些朝臣都擺布了,卻偏偏讓我們侯爺給看出來了!嘖嘖嘖,我們侯爺可真是厲害!」   徐令宜忍俊不禁,親暱地摟了摟十一娘,這才道:「平時看你那麼聰明的人,怎麼今天不好使了?你動動腦筋,仔細想想!這件事怎麼會這樣蹊蹺?」   蹊蹺?   十一娘腦子靈光一閃,臉色已是一沉:「難道,皇上想要謹哥兒尚公主?」   皇上的隨意,皇后娘娘的鎮定……還在公主的年紀。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   「猜對了一半。」徐令宜笑道,「公主一般都不好嫁,何況大公主都及笄了。再不商議附馬的事,就遲了。可要說是想讓大公主尚謹哥兒,只怕未必!」   涉及兒子的未來的幸福,十一娘顧不得和徐令宜說笑,忙催徐令宜:「侯爺說清楚點!」   「如果是想讓謹哥兒尚公主,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個和我們家是通家之好的人來悄悄遞個音才是,要不然,我們家謹哥兒要是已經訂了親,豈不是鬧了個大笑話。事先一點音訊都沒有,那皇上對大公主的婚事就別有打算了。」徐令宜徐徐道,「憑由大公主隨意進出內外宮,因為能陪大公主玩,大公主一個嗔怪就對一直被他防範的永平侯幼子另眼相看不說,還賜了個孝陵衛世襲罔替的都指揮使……你說,這是多大的恩典啊……」   「妾身明白了!」沒等徐令宜的話說完,十一娘表情已隱隱透著幾分激動,「別人一看,大公主竟然這樣得聖寵,這樣是真的做了大公主的附馬,豈不是富貴無邊!皇上這是在為大公主的婚事造勢呢!何況這好處又是給了我們府上,正是一箭雙鵰的事!」   「不錯,不錯!」徐令宜佯裝寬慰的模樣兒,「總算聰明了一回!」   「侯爺!」十一娘失笑,「您就不能正經些!」然後斂了笑容,「那,謹哥兒怎麼辦?要讓人帶信他回來嗎?還送不送謹哥兒去邊關的衛所?」   「謹哥兒要接旨,回是肯定要回來的。」徐令宜正sè道,「至於說送不送謹哥兒去衛所,」他思忖著,「一旦開始給大公主說親了,也就沒謹哥兒什麼事了。何況孝陵衛又不用點卯,又不用當差。我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了!」說到最後,語氣已透著幾分斬釘截鐵的味道,「這件事,我來想辦法,你就別擔心了。」   十一娘微微點頭:「我是怕他得了這樣的官職,整天無所事事,好好的一個孩子給玩荒廢了!」   「我知道!」徐令宜握了十一娘的手,「你放心,授之於魚,不若授之於漁。我心裡有數。」   十一娘放下心來,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正繪聲繪sè地講給二夫人、姜氏等人講著當時的情景:「……你們沒有看見他們的眼神,個個恨不得這都指揮使是落在他們家裡。」   大家都笑了起來。   英娘道:「祖母,那我們豈不要開了流水席大肆慶賀一番?」   「要慶賀,要慶賀!」太夫人連連點頭,「我們謹哥兒,是個有福氣的。我也不用為他擔心了。」話說到最後,有了些許的噓唏。   「娘才有福氣的。」二夫人柔聲安慰著太夫人,「三伯、五叔、勤哥兒、儉哥兒、諄哥兒都恩了蔭,現在又多了個謹哥兒。如花似錦,還有好日子在後頭等著您呢!」   太夫人很受用,不住地點頭。   徐嗣諄看了在一旁湊熱鬧:「祖母,我這去寫信告訴二哥,還有三井胡同那邊,也差個人去報個信。這可是件大喜事!」   「不用這麼急!」徐令宜的聲音在屋裡響起,只顧著議論這件事的人這才發現他和十一娘,紛紛站起來見禮,徐令宜點了點頭,和十一娘坐在了太夫人身邊的太師椅上。「還是等聖旨下來了再說。世襲罔替,還要經過內閣商議。雖然不會駁了皇上的話,但有些過場是要走的。」   「穩沉點也好!」太夫人嘴裡這樣說,卻囑咐十一娘,「你快去給謹哥兒訂做一件四品都指揮使的官服,接了聖旨,是要進宮謝恩的。」   十一娘笑著應「是」。   太夫人的話題又回到了謹哥兒被誥封的事來:「萬聖節上皇上的口諭,我們就是想瞞只怕也瞞不住。說起來,我們謹哥兒今年才十二歲!十二歲的都指揮使,整個大周,只怕是頭一份。」老人家的神色間透著幾分得意,顯然很喜歡說這件事,「到時候我們要大擺宴不說,還要把燕京三大戲班都請來唱戲……」說到這裡,「哦」了一聲,對十一娘道,「你記得了,賞人的銀錁子鑄五千兩。只要來的,全都有賞。從我的體己銀子裡拿出來……」   「不用這麼多!」十一娘嚇一大跳,這就有點超出正常的範圍了,「也不能用了您的體己銀子。我們來出就是了。」   「你們是你們的,我是我的。」太夫人不悅,「這是我的打賞……」   太夫人在那裡說著話,五夫人神色有些恍惚。   十二歲的都指揮使雖然少,可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像她nv婿,周歲的時候就襲了職。一樣是正四品,誰又敢說沒人和她nv婿一樣呢?   她沒有查覺到,她的表情中已帶了幾分羨慕。   徐家人壓抑著心中的喜悅等著聖旨,十一娘還要傾著耳朵聽外面的消息。   沒幾日,中山侯家、鎮南侯家都開始託了人委婉地向皇后娘娘問起大公主的婚事來。就連一向鎮定自容、低調內斂的定國公府都坐不住了,國公夫人親自拜訪十一娘,隱晦的求十一娘做中間人。   事關重大,她和徐令宜商量:「我要不要進宮?」   「去,怎麼不去。」徐令宜笑道,「你不去,豈不把鄭家得罪了?何況這種事我們又不能做主,行與不行,還不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句話,我也就只能帶句話而已。」   十一娘笑著遞了牌子進宮。   皇后娘娘正歪在暖閣的羅漢床上和黃賢英說著話,見她來了,讓宮nv搬了錦杌放在床邊,道:「你來的正好!十天以後傳旨,謹哥兒趕不趕得回來?」   十一娘算了算日子:「應該能趕回來!」   「那就再過十五天傳旨吧!」皇后娘娘笑道,「時間長些,謹哥兒也可以從容些。」又道,「他要是回來,你就讓他進宮一趟。快過年了,我這裡另有賞賜給他。」   十一娘忙代謹哥兒道了謝。   皇后娘娘就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正在給大公主挑個合適的人,你也聽聽,看哪家合適。」然後示意黃賢英繼續說。   十一娘沒有機會說明來意,就靜下心來仔細地聽黃賢英講。   有尚大公主之意的約有二十幾家,都是公卿之家的次子或是幼子。有幾家的孩子,還真的很出挑。   皇后娘娘也很滿意的樣子。待黃賢英說話,她問十一娘:「你說,是在湖廣給大公主置辦一萬畝良田的嫁妝好?還是在山東好?」   開口就是一萬畝……真是大手筆!   「各有各的好處。」十一娘笑道,「湖廣是魚米之鄉,山東物產豐厚。臣妾看著都好!」   皇后娘娘考慮了一會,道:「那就湖廣好了!人不能沒有糧食。」   那口氣,就像現代的人說「人不能沒有錢」一樣。   不過,也的確是一樣的。   古代又沒有銀行,又沒有保險公司,有田防老,心裡才踏實。   黃賢英忙提笑記下。   皇后娘娘這才問起十一娘的來意。   十一娘委婉地說了。   皇后娘娘讓黃賢英記下,和十一娘說著大公主的嫁妝,看著時間不早了,還賞了一頓飯,這才讓她出宮。   回到家裡,車一停下來琥珀就嚷起來:「夫人,夫人,六少爺回來了。」   閉目養神的十一娘一驚,忙撩了帘子看。   永平侯府的大mén內正停著幾輛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謹哥兒的隨從長安正指揮著幾個xiǎo廝搬箱籠。   「長安!」琥珀坐到了車轅上。   長安xiǎo跑了過來,匆匆行了禮,沒等她們開口,已道:「六少爺現在和侯爺在書房。」   十一娘下了車,去了書房。   ※   補10月4日的加更!   PS:這些日子正陸陸續續地捉前面章節的蟲子……O(∩_∩)O~。 708章嬉鬧(上)   娘」!正和徐令宜說話的謹哥兒丟下父親,張開雙臂,上前幾步緊緊地把十一娘摟住,「您想我了沒有?」然後像xiǎo時候一樣,把頭枕在了十一娘的肩膀上,全然不顧他比母親還要高半個頭。   「想啊!」十一娘吻了吻兒子的面頰,「來,讓娘看看你是胖了還是瘦了!」輕輕地推開了他,認認真真地從上到下把他打量。   十二歲的諄哥兒身材勻稱、挺拔,皮膚白暫、細膩,目光明亮、清澈,笑容燦爛,如秋日的陽光,乾淨、爽朗。   十一娘笑彎了眉眼。   『…娘,」謹哥兒感覺到母親的喜悅,笑得更加燦爛了,「我好生生的,這下您該放心了吧!」   十一娘點頭,輕輕擰他的面頰:「我聽說嘉峪關的太陽很烈的,你怎麼一點也沒有黑?不會是偷懶,沒去衛所吧?」   「那怎麼可能啊!」謹哥兒大喊冤枉,」我就是照不黑,有什麼辦法?」還挺委屈的。   十一娘哈哈地笑。   謹哥兒重新摟了母親:「娘,我想你做的紅燒獅子頭,還想家裡的綠豆糕。」   十一娘心都軟了:「知道你這兩天要回來了,天天讓家裡準備著呢!」   徐令宜在一旁直皺眉:「這麼大了,像什麼樣子,還不快站直了說話!」   謹哥兒朝十一娘做了個鬼臉,站直了身子。   十一娘捨不得兒子,拉了謹哥兒的手:「有什麼話等會再說吧!讓他先去梳洗梳洗,再去娘那裡問個安。」   徐令宜點了點頭。   母子肩並著肩出了書房,低聲說起來話來。   「娘,皇上真的封了我一個孝陵衛都指揮使?」到底是xiǎo孩子,開口就問起這件事來。   「千裡迢迢地把你叫回來,這還能有假?」十一娘笑道,」我剛剛從宮裡回來,皇后娘娘還問你什麼時候回來?讓你回來了就進宮一趟,她別有賞賜給你。還有大公主那邊說過年的時候讓你進宮陪她蹴鞠。」   謹哥兒嘖嘖不已:「大公主好大的面子。」然後道,「娘,我這都指揮使竟然是因為蹴鞠得來的。您說,會不會有人叫我蹴鞠都指揮使啊?要是這樣,可就麻煩了。」非常擔憂的樣子。   十一娘忍俊不禁,逗著兒子:「還真有這個可能!」」娘!」他瞪著十一娘,大大的鳳眼亮晶晶的,「您,您怎麼可以這樣?還笑我!」   「好了,好了,不笑,不笑。」十一娘攬了兒子的肩膀。   謹哥兒不依。   「是我不對。   「十一娘陪不是,」以後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好不好?」   謹哥兒yīn轉多雲。   走在他們身後的徐令宜一開始還耐著xìng子聽他們說話,見謹哥兒板了臉,神色就有些不悅,待十一娘給謹哥兒道歉謹哥兒才高興起來,他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有人這樣跟母親說話的嗎?」他沉聲喝斥道,「把你寵得沒大沒xiǎo了!」」是!」謹哥兒忙低頭,「是我不對。以後再不這樣了。」乖巧地攙了十一娘,不敢說話了。   十一娘看著又好笑又好氣。   三個人沉默著走了快一盅茶的功夫,謹哥兒忍不住,又xiǎo聲地和十一娘嘀咕起來:「娘,我給您帶回來的胡服您穿得嗎?那是回回的衣裳。嘉峪關那邊還有蒙人的衣裳,還有維維的衣裳……都不一樣。我剛去的時候,不認識,就買了鋪子裡最漂亮的一件。我這次回來,就給您帶了好幾件胡服,還有很漂亮的頭沙」。   「還帶了漂亮的頭沙啊!」十一娘xiǎo聲道,」聽說他們的帽子很漂亮,你有沒有想到買幾頂帽子回來?」   「娘,你可真行!」謹哥兒道,」我瞧著他們最漂亮的就是帽子。買了好多回來……   「…」   兩人一路xiǎo聲說著話,徐令宜在他們身後直搖頭,露出無奈又帶著幾分溺愛的表情。   太夫人留謹哥兒說話的空檔,闔府上下都知道謹哥兒回來的消息,不僅五夫人、詵哥兒、誠哥兒、徐嗣諄倆口子帶著庭哥兒、徐嗣誡和英娘去了太夫人那裡,就是府裡有頭有臉的管事媽媽也都去給謹哥兒磕頭,太夫人高興的合不擾嘴,一個勁地讓二夫人打賞。二夫人不想潑了太夫人的興致,讓結香和yù版把準備好裝賞銀的籮筐抬到屋簷下出來。銀sè的錁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如滴進油鍋裡的水,讓大家的情緒驟然高漲了不少。   磕頭聲,道謝恩,稱賞聲,此起彼伏,比大年三十還要熱鬧。   太夫人呵呵地笑,吩咐徐令宜:「我們晚上放煙火。」   徐令宜倍感頭痛,正想著找個法子回了太夫人,二夫人已笑道:「娘,謹哥兒才回來,   聖旨還沒有接。這個時候就放了煙火,到了正日子裡頭,豈不顯得冷冷清清的。」「也是。」太夫人對二夫人的話一向從善如流,笑道,「我們到了那一天再放。」   到了那一天,謹哥兒一早接了聖旨,由徐令宜陪著進宮謝恩,去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賞了一對和田yù的yù如意。大公主早就派人探了謹哥兒的消息,皇后娘娘的話剛問完,她   就到了。徐令宜向大公主道謝:「……全是託了您的吉言。要不然,謹哥兒也不會有這樣   大的造化。」   相比徐令宜的恭敬和鄭重,謹哥兒的恭維則顯得活潑親切多了:「多謝大公主的知遇   之恩,以後有什麼事,大公主只管開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說著,還拍了拍胸膛,把   偏殿裡的人都逗得笑了起來。大公主更是笑彎了腰:」我要你赴湯蹈火幹什麼?」說著,她   笑容微凝,道,「你初一會進宮朝賀吧?」   「從前我什麼都不是的時候都偷偷跟著我爹和我娘混了進來,我現在好歹也是正四品   的都指揮使好不好?」謹哥兒嘟道,「名正言順的,怎麼會不進宮來朝賀?」   大公主又笑了起來:「你少在那裡得意,正四品怎樣?正四品也不是人人都能宮朝賀   的。」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在那裡東扯西拉,皇后娘娘和徐令宜眉頭都微微蹙了起來,一個   想著nv兒馬上要出嫁了,以後只怕難得有這樣快活的時候,舒展著眉頭,露出個淡淡的笑   容。一個想著這是在宮裡,兒子看上去雖然帶著幾分痞氣,可看大公主的樣子,好像還很喜   歡似的,忍下來沒有做聲。   待回到家裡,戲臺已經搭好了,三大戲班的人已在廂房裝扮,又有粱閣老、寰閣老等人   差了大管家送了賀禮,順王、威北侯、王勵等人親到徐府恭賀。   外院擺了五桌,徐令宜帶著謹哥兒一桌桌的敬桌、道謝,徐嗣諄則在一旁指揮xiǎo廝、丫   鬟們上茶倒酒。內院則有林夫人、黃三nǎinǎi、甘夫人等人,擺了十二桌,十一娘和五夫人、   三夫人陪客,姜氏則去了點堂,督促婆子們把過年時用的燈籠全都拿出來掛上,待吃了酒   席,大家笑盈盈地坐在點堂裡聽戲。   鑼鼓鏗鏘,燈火璀璨,笙哥聒耳,錦繡盈目,一派盛世繁華。   太夫人滿心歡喜,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忘記了似的,看著眼前的熱鬧,又很快把這念頭   都拋到了腦後,由二夫人陪坐在鋪著大紅五蝠bāng壽坐墊的羅漢床上,一旁邊的黃夫人說著   話,就那樣歪在床上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問二夫人:「煙火放了沒有?」   二夫人笑道:「沒得您的吩咐,所以沒放。」   「我沒有吩咐嗎?」太夫人很是困惑。   第三天,嫁到南京的歆姐兒送了賀禮過來。第四天,收到了貞姐兒的賀禮。等收到徐   嗣諭從樂安送來的賀禮時,已吃了臘八粥,準備過年事宜。   徐令宜要和各地的大掌柜碰面,十一娘要送年節禮,有些可以託了姜氏去,像永昌侯、   威北侯、梁閣老那裡,卻需要她親自去。還有甘太夫人、曹娥那裡,則是要趁著這機會去看   看。徐嗣諄和姜氏一個在外院一個在內院忙著年貨、府裡過年的打賞、過年的新衣掌,掃   塵、貼桃符等瑣事,銑哥兒和誠哥兒被徐令寬和五夫人帶在身邊去見長輩,就是徐嗣誡,也   被徐嗣諄拉去寫帖子。只有快臨盆的英娘和謹哥兒沒什麼事,又都喜歡往十一娘的院子裡   跑,兩人很快就湊到了一起。一個練了拳,寫了大字就在院子裡練習蹴鞠,一個坐在屋簷下   的美人倚上做著針繡不時抬頭喝聲彩。   謹哥兒不滿意了:「你就不能看仔細了再喝彩——明明是一腳踢空了,你卻在那裡喊聲「好」,如果你不是我表姐,我肯定以為你是在給我喝倒彩!」   英娘訕訕然地笑,忙放下針線道:「我這就仔細看著。」   謹哥兒臉色微霽。   長安跑了進來:「六少爺,六少爺,有人找您!」   「誰找我啊!」謹哥兒不以為意,把鞠踢到了半空中,然後身姿輕盈地扭身接了,顯然   興致正濃。   長安不由大急:「是個xiǎo太監。」   謹哥兒「咦」了一聲,把鞠丟給了一旁的隨風,出了內院。   第二天,說在家裡悶得慌,要出去走走。   徐家的男孩子搬到外院基本上就開了mén禁,何況謹哥兒一個人曾在嘉峪關待了好幾個月。徐令宜和十一娘當然都不會阻止,只吩咐快過年了,人多,讓他出mén多帶幾個護衛,注   意些別被人扒了荷包,也不要惹事生非。   謹哥兒一一應了,帶著長安和隨風,由徐府的幾個護衛護著,出了mén 第七百零九章嬉鬧(中)   連著幾天,謹哥兒都往外跑。英娘閒著無事,又沒了伴,倍感無卿,瞅了個功夫問謹哥兒:「快過年了,街上到處都是置辦年貨的,肩擦著肩,人挨著人,有什麼好玩的?你不是說這幾天要好好練練蹴鞠的嗎?怎麼又不練了?是不是初四不進宮了?」   「誰說初四不進宮?」謹哥兒道,「我這兩天有事,你就別管了。」   「什麼事?比進宮還重要。」英娘聽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好奇的模樣。   「你別管了。」謹哥兒笑嘻嘻地跑了。   自從有宮裡的人來找他以後,他就變得不一樣了!   英娘思忖著,有些好奇。   宮裡的人找他幹什麼?有什麼事不找公公,要找謹哥兒的?而且看這樣子,還瞞著婆婆。   她怎麼也猜不著,把這件事告訴徐嗣誡:「……就是要向謹哥兒借銀子使,謹哥兒也不用天天往外跑啊!」   「你別luàn猜了。」徐嗣誡笑道,「他這麼大的人了,做事自有分寸!你要實在擔心,我去問問馬房的,看看他這幾天都幹了些什麼?」   英娘直點頭:「但願只是出去玩玩。」   徐嗣誡笑起來:「我看,你是閒著沒事了!」   「你才閒著沒事了呢!」英娘嗔道,問起他外院的事來,「……有那麼多的帖子要寫嗎?不是有回事處的嗎?」   「我告訴你,你可別對外說!」徐嗣誡笑道,「有些帖子是父親jiāo待了讓四哥寫的,那兩天事又多又急,四哥把我叫去,是仿著他的筆跡幫他寫幾份帖子。jiāo給別人,怕說漏嘴。兩天就寫完了。是我看著四哥那麼忙,我們又閒著,就又幫他辦了些瑣事。」   英娘從前也跟著羅大nǎinǎi學過管家,羅大nǎinǎi有時候忙不過來,還找她幫著寫帖子。   「這種事,的確不好找別人。」她笑道,「要是讓那些管事臨了四伯的筆跡,就怕就到時候狐假虎威,陽奉yīn違,做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來。家裡這麼忙,我懷著身孕還好說,你要是也袖手旁觀就不好了。」   「我也這麼想!」夫妻倆說了幾句閒話,話題就轉移到了沒出世的孩子身上,「你說,叫『慶』字怎麼樣?慶,喜也。或者,叫『莊』字。臨之以莊,則敬!」   全是男孩子的名字。   「說不定是nv兒呢?」英娘嘟了嘴。   「nv兒更好。」徐嗣誡笑,「母親就喜歡nv兒。」又道,「如果是nv兒,那就叫『芸』。陽華而芸,芳菜也。」   「那我叫什麼好?」英娘抿了嘴笑。   英娘和妹妹都是「草」字頭。   徐嗣誡之前還真沒有注意到。   他不由摸頭:「還真不好辦?總不能撇開了瑩瑩別外取名字吧?」   英娘不理她,轉身去了外間,吩咐xiǎo丫鬟帖窗花,留下徐嗣誡一個人在那裡傷腦筋。   第二天,徐嗣誡特別差了貼身的xiǎo廝來回英娘:「六少爺這幾天都在茶館裡喝茶、聽戲。」   說悶,要出去玩,出去了,又只在茶館裡喝茶。   英娘有些不相信:「難道就沒有去別的什麼地方?」   「沒有!」xiǎo廝道,「馬房的人說,哪裡也沒有去!」   英娘才不相信,晚上去給十一娘問安,她見謹哥兒一個箭步就走到了他們的前面,立刻追了出去,喊住他問:「你搗什麼鬼?竟然連馬房的也串通了。你今天要是不給我說實話,我就告訴母親去!」   「真的沒什麼?」謹哥兒嬉皮笑臉,「你把我五哥看好就行了,天天盯著我幹什麼啊?xiǎo心我五哥背著你收個丫鬟在身邊。」   沒有否字他串通了馬房的人。   「你五哥才不是那樣的人。」英娘雖然臉色緋紅,卻不放過謹哥兒,「你少在那裡聲東擊西。」   「沒想到五嫂連聲東擊西都知道。」謹哥兒和她胡說八道,「難怪五哥到今天屋裡也沒有一個人。」   英娘剛嫁進來的時候也覺得奇怪。悄悄問琥珀,琥珀掩了嘴笑:「夫人問過五少爺了,五少爺說用不著。」   當時她臉漲得通紅。   後來懷孕了身孕,想給徐嗣誡身邊安排個人,也被徐嗣誡給拒絕了,還很不好意思地告訴她:「我們倆個好好過日子就是了!」   英娘心裡更是念著十一娘的好,覺得十一娘給她挑了個好丈夫。   「你這都是跟誰學的!」英娘又好氣,又好笑,輕輕擰了謹哥兒的耳朵,「怎麼變得這麼痞?什麼話都敢說!」   「哎呀!」謹哥兒就是不搭她的話,捂著耳朵大叫,「五哥,快來救命啊,五嫂她打我。」想轉移視線。   徐嗣誡正和徐嗣諄說著外院的事,步子自然很慢,而姜氏跟在徐嗣諄的身後,徐嗣諄再慢,也不會越過他。三人還沒有出廳堂。聽到謹哥兒的呼叫,三個人都嚇了一大跳,特別是徐嗣誡,他知道英娘和謹哥兒一向沒大沒xiǎo的,英娘xìng子又爽朗……不會是玩笑開過了吧!   念頭閃過,他三步並做兩步撩簾而出,正好看見英娘擰著謹哥兒的耳朵。   「你們這是幹什麼呢?」徐嗣誡上前就勸英娘,「你可是做嫂嫂的!他年紀還xiǎo,有什麼不對,你好好跟他說就是了,這樣擰著他的耳朵算什麼一回事啊!」   英娘望著比她還高的謹哥兒,有哭笑不得:「你少寵著他了!他就是被你們給寵壞的!」一面說,一面還是放了手。   謹哥兒立刻跳到了一旁,捂了耳朵,不僅佯作出一副齜牙咧嘴很疼的模樣,還做出一模膽xiǎo的模樣躲在徐嗣誡的身後:「五哥,你可要好好管管五嫂。我耳朵被她擰得好疼啊!」   英娘聽了,又去擰他的耳朵。   徐嗣誡忙去攔英娘。   謹哥兒趁機往外跑:「難怪孔聖人說,唯nv子與xiǎo人難養也!」   跟著出來的姜氏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她眼睛一黯。   畢竟是表姐弟,謹哥兒待英娘比待她和項氏都要親暱得多!   姜氏不由朝英娘望去。   英娘扶著腰,忍不住大笑。   並不十分漂亮的面孔如陽光般燦爛,讓人看了也感著明快起來。   徐嗣誡笑著攬了英娘的肩膀:「你懷著身孕,xiǎo心點。」語氣非常的溫柔。   ******   謹哥兒越是這樣,英娘就越覺得謹哥兒肯定有很重要的事瞞著家裡,幾次要想再問問謹哥兒,謹哥兒看見她的身影就躲。英娘不由暗暗擔心起來。她好幾次藉口要花樣子去了清yín居,卻什麼也沒有發現。又讓貼身的丫鬟悄悄去漿洗房打聽,回來說謹哥兒的衣裳、鞋襪都即沒有破損也沒有比平常髒,沒有任何異樣。   這樣過了幾天,徐嗣諄夫妻帶著瑩瑩從樂安回來過年。   徐嗣諄進mén就問謹哥兒:「怎麼沒有看見人?不是說授了都指揮使,他應該在家吧?」   徐令宜和十一娘都不在。徐嗣諄和徐嗣誡都迎了出來。   「說是家裡悶,這幾天淨往外跑!」徐嗣諄笑著,問徐嗣諭,「二哥回來,怎麼也不差人報個信,家裡也好派人去接!」   「臨時決定回來的!」徐嗣諭有些不自在,問徐令宜和十一娘來,知道都出去給別人送年節禮了,他又問起徐嗣誡的功課來:「……院試沒考好,準備明年再考!」   他一口氣過了縣試和府試,卻沒能過最後一道院試。   「也別急!」徐嗣諭安慰徐嗣誡,「好事多磨。一次就過的人也不多。」   兩人說著話,徐嗣諄見站在一旁的項氏臉色黃黃的,十分憔悴,瑩瑩也趴在rǔ娘的肩頭睡著了,笑著打斷了兩人:「二哥一路車馬勞頓,二嫂和瑩瑩也疲憊不堪了。不如先回去梳洗一番,待給祖母問了安,我們兄弟再好好說說話也不遲。」   「看我,只顧著說話了!」徐嗣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徐嗣諄叫了青帷xiǎo油車來,送他們回了屋,又差人跟姜氏說:「二嫂他們回來了,你等會過去看看!」   姜氏笑著應了,算著徐嗣諭那邊應該收拾好了,往徐嗣諭那裡去。路上碰到了英娘,兩人說說笑笑進了mén。   妯娌見面,自有一番闊契,給太夫人問安,又有一番熱鬧。   大家這才知道,項氏懷孕了!   「說想在府裡侍產,」徐嗣諭臉色微紅,「所以就從樂安趕了回來的!」   「回來好,回來好!」太夫人不住地點頭,「家裡什麼都有。樂安畢竟是xiǎo地方。」然後吩咐二夫人,「你去跟十一娘說,讓她安排幾個有經驗的在柔訥身邊服侍。」   樂安是姜氏的娘家。   姜氏聽著垂下了眼瞼。   徐嗣誡等人都有些不自在。   太夫人已自顧自地和徐嗣諄說起來話來:「你爹爹和你母親怎麼還沒有回來?快派個人去催催?我們等著他們吃飯!」   這才剛吃過午飯。   大家不由抬頭望了望窗外。   項娘發現有個謹哥兒身邊的一個xiǎo廝在樹下和一個xiǎo丫鬟說著話。一邊說,還一邊朝著正屋張望,顯得有些焦灼。   英娘心中一動。   見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到,她找了個機會,輕手輕腳地出了mén。那xiǎo廝已經不見了,她招了那xiǎo丫鬟問:「剛才六少爺的xiǎo廝和你說什麼呢?」   「回五少nǎinǎi的話,六少爺的xiǎo廝問四夫人在不在太夫人這裡。」   英娘想了想,急步追了出去,正好看見那xiǎo廝的背影。   她鬆了一口氣,讓身邊的丫鬟叫了那xiǎo廝過來:「是不是六少爺出了什麼事?」   那xiǎo廝一聽,立刻哭了起來:「六少爺和人打架,我,我是回來報信的。」 第七百一十章嬉鬧(下)   英娘嚇了一大嚇,忙把xiǎo廝拉到一旁:「你別哭。到底出了什麼事?」   xiǎo廝chōu泣道:「我們一早就去了仙居茶館。等說書的先生上了場,六少爺留了我們幾個在雅間,帶著長安和黃xiǎomáo出去了逛去了。過了晌午才回來。   長安去隔壁的熙樓點了幾個菜送過來。正吃得好好的,有個蓄了山羊鬍子的人帶著十幾個彪形大漢就闖了進來,指著六少爺說了句「就是他」那些人圍上來就打…………」,他喃喃地說著,心虛地看了英娘一眼,「,我怕六少爺吃虧,就跑了回來…………想找四夫人……」,「你們是不是做了誇心事?」,英娘一聽就明白。   「沒,沒有。」xiǎo廝迴避了他的目光,「我們就是在那裡聽書,喝茶……」,就在那裡聽說、喝茶,別人會打上mén來?他們出去,也帶了四、五個護院,永平侯府即是勳貴又是外戚,不管皇親國戚還是朝中重臣都要禮讓三分。這xiǎo廝竟然跑回來找婆婆求援。要麼對方不是普通人,謹哥兒實在是沒有道理,就是鬧開了也不怕。要麼對方不是燕京人,根本不知道謹哥兒是什麼人……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跳。   「你給我說實話。」英娘不知道這個什麼仙居茶館離荷huā裡到底有多遠,不管是哪種情況,如果謹哥兒他們真的雙手不難四拳,那就越早趕過去越好,就算沒有道理,也不有讓人把謹哥兒傷著了。她不由急起來,「要是六少爺哪裡磕著碰著了,你知情不報,就算是侯爺不追究,太夫人追究起來」你不死也要脫層皮。快仔細跟我說了!」   打架那有不磕著碰著的。   那xiǎo廝本就怕謹哥兒被人傷著,事後被責罰」現在聽英娘這麼一說,更是瑟瑟發抖,哪裡還敢隱瞞一句:「聽那山羊鬍子到口氣,他們是從淮安來的,主家還是什麼都指揮僉事。我不也不知道六少爺哪裡得罪了他們」那些人個個氣得臉色鐵青,說就算是陳閣老的兒子,先打了再說,皇上那裡,自然有人出面理論。六少爺雖然武藝超群,幾個護衛也身手了得,可他們人多,我怕到時候吃虧……」,淮安是漕運總督府衙mén所在」那裡當差的多是世襲的指揮同知、僉事。口氣又這麼大,顯然非等閒之輩。   英娘急起來:「你們報了各號沒有?」   「六少爺聽那山羊鬍子這麼說,不讓報名號。」xiǎo廝又哭起來,「還說,打贏還好說,如果打輸了,豈不能臉上無光。」,英娘直跳腳:「仙居茶樓離這有多遠?」,「不完。」,xiǎo廝道,「不過兩盞茶的功夫。」   「你等著」我去搬人。」英娘說著,匆匆進了院子。   兩夫人身邊兩個未留頭的xiǎo丫鬟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子上玩丟沙包,笑嘻嘻,十分歡快。看見英娘,都和她打招呼:「五少nǎinǎi哪裡去了?太夫人讓人洗了梨子送進去。要是晚了,吃不到了!」聲音清脆,笑容純淨」英娘看著心中一輕,心神微寧。   這件事不能讓太夫人和二夫人知道了~太夫人年紀大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要是因此受了驚嚇有個三長兩短的,到時候謹哥兒就成了千古的罪人。二夫人待人嚴厲」行事沉穩,最不喜歡那些張揚浮誇之人,謹哥兒的事只會讓她不喜」說不定還會覺得是婆婆孝子無方。   可出了這樣的事,一般的人只怕擺不平。   她立刻想到了徐嗣諄。   但這念頭剛,起,她就搖了搖頭。   徐嗣諄雖然是永平府的世子,可他xìng格寬宏,處事溫和,待事公允。就算是謹哥兒有理,他出面,看見打了人,恐怕也是好言相勸謹哥兒得饒人處且饒人,大事化xiǎo,xiǎo事化了。說不定對方鬧騰起來,他還會拿了銀子出面安撫。如果謹哥兒沒道理…………那就更麻煩了。給湯yào費不說,多半還會親自陪禮道歉。   如果謹哥兒打贏了還好說,那就是寬宏大量;如果打輸了,只會被人笑著膿包,傳出去了,讓謹哥兒以後怎麼做人?   去找白總管?   那就等於是告訴了公公。   英娘想到徐令宜冷峻的表情,凜冽的目鬼……心裡一寒。   不行,不能告訴白總管!   公公要是知道謹哥兒在外惹了事,肯定會雷霆大怒的,yù斥是xiǎo事,如果動用家法…………婆婆還不要傷心yù絕。如若這樣,那還不如請徐嗣諄出面!   這可怎麼辦啊?   英娘團團轉。   拖一刻,謹哥兒的處境就艱難一刻。   想到這裡,她眼淚都要落下來。   或者是情緒太激動了,肚子裡的孩子踢了她一腿。   英娘一怔。嗯到了懷有身孕的項氏,接著想到了剛剛回府的徐嗣諭!   她眼睛一亮。   剛才怎麼就沒有想到徐嗣諭!   這麼多年,他往返燕京和樂安之間,肯定經歷過不少的事。又是舉人,也算得上是有身份的人,而且說話行事很穩妥,就算不能化解糾紛,應該也能暫時把人給穩住。她再想辦法給婆婆送信…………   只是現在大家都圍在太夫人身邊說話,她又是做弟媳的,難以很快地找到機會和他私下說這件事!   火石電光中,英娘突然有了主意。   她立刻招了一旁的xiǎo丫鬟:「你去跟二少爺說,有人自稱是他的同窗,在府mén立等,要見他!」,因是英娘說的,xiǎo丫鬟也不疑她,笑yínyín地跑了進去。   不一會,徐嗣諭走了出來。   「二哥,是我找您!」,英娘快步迎了上去。   徐嗣諭漸通世態,聞言目光微沉:「出了什麼事?」,英娘簡明扼要地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我想來想,只能來求二伯了!」又道,「那xiǎo廝還等著mén外!」   徐嗣諭立刻道:「你先回責,不管是在誰面前都不要做聲。這件事我來處置。」,他冷靜、理智的聲音立刻獲得了英娘的信賴。她鬆了口氣,問:「母親那裡,也不做聲嗎?」,「也不做聲!」,徐嗣諭道,「你不是說那人自淮安來嗎?如果情況不妥,我沒有辦法解決,我會想辦法去找四姨父或是雍王爺。你就不要擔心了。」   此時英娘才放下心來:「棍bāng無眼,二伯xiǎo心點!」   徐嗣諭點了點頭,快步出了院子。   英娘深深地吸了口氣,穩了穩情緒,這才笑著進了廳堂。   黃昏時分十一娘回了府。   大家聚在太夫人那時給徐嗣諭洗塵。正主子卻不見了。不僅如果,每天按時回府的謹哥兒也沒有回來。   英娘心急如焚,卻不敢有流露半分,不敢說徐嗣諭,只提謹哥兒:「昨天跟我說,要去相國寺旁邊的一個什麼胡同吃羊頭ròu,難道今天真的去了?」   太夫人聽著立刻釋懷,笑眯眯地對十一娘說:「是羊腸兒胡同。那裡的羊頭ròu,是最好吃的。」,二夫人看了項氏一眼,笑道:「那就別等諭哥兒了既然是同窗,說不定是從樂安來的。千裡迢迢的,諭哥兒怎麼也要做個東。」,她的話音剛落,有xiǎo丫鬟跑進來:「二少爺說,有同窗從樂安來,人生地不熟,他安頓好了同窗立刻就回。請太夫人、二夫人、四夫人和幾位少爺、少nǎinǎi不要等了。」   「那我們就不等了。」太夫人笑著吩咐二夫人,「讓她們擺膳吧!」   二夫人笑著應是,大家簇擁著太夫人去了東次間。   英娘形同嚼蠟般地吃了晚膳,強打起jīng神送十一娘回府。   「你是不是不舒服?」十一娘拉了她的手,「要是不舒服,就在家裡歇著。這幾天就不要晨昏定省了。太夫人那裡,我去說。」,「我還好。」相處了一段時間,英娘知道婆婆是個細心的人,不敢說自己不舒服,又不敢裝病,含含糊糊地道,「要是明天還不舒服,再跟您說也不遲。」,十一娘見她不說,就沒有追問,只是反覆叮囑英娘什麼事就來商量她。   英娘應是,在後huā園的園mén口和十一娘分了手。   徐嗣誡就攜了她的手,正sè地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二哥出mén以後你就一直神色恍惚的,還瞞著母親不說!」   英娘覺得徐嗣誡是她丈夫,可不是別人,根本就沒準備瞞著他。悄聲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   徐嗣誡神色大變:「這可怎麼得了?要是今天晚上他們不回來,只握是瞞不過去了?」,然後道,「你當時怎麼不跟我也說一聲,多一個人就多一份膽量,我去幫二哥跑個腿,報個信也好啊!」又捏了拳手,「這是哪家的主,這麼囂張。就算是謹哥兒做得不對,他年紀xiǎo,就不能讓著點。」   「當時那種情況,我怎麼跟你說啊!」,英娘嗔道,「這件事,你可不能告訴四伯。」,「我知道事情的輕重。」徐嗣誡說著,回快了腳步,「我送你回去一我這就去趟清呤居,要是晚了,你就不要等我回來了!」   英娘忙推她:「有丫鬟、婆子陪著我,你要去就早去。有什麼消息,記得能跟我說一聲,免得我擔心。」   徐嗣誡想了想:「那你xiǎo心點。一有消息我就讓人告訴你。   「快去吧!」,英娘點了點頭。   徐嗣誡xiǎo跑著出了垂huāmén。!~! 第七百一十一章闖禍(上)   英娘一直躺在床上等。直到子初時分,才有婆子進來遞話,六少爺和二少爺都回來晚了。可巧就在mén口碰上了。二少爺和五少爺都歇在六少爺那裡了。六少爺說,今太晚了。明天一早就再進院給太夫人、四夫人問安……   她長長地籲了口氣,賞了那婆子一把銅錢,心裡惦記著謹哥兒打架的事,偏偏這時候內院已經落了鎖,她mímí糊糊拖睡了一會,睡來的時間天還黑著。叫了值夜的丫鬟石燕進來:「什麼時辰了?…」   石燕跟著英娘從餘杭嫁過來的貼身丫鬟。她披著xiǎo襖跑到廳堂去看自鳴鐘:「寅正過三刻。時候還早,您再歇會吧!。,內院卯初三刻開鎖。   英娘坐起身來:「你叫xiǎo丫鬟打了水進來!我去清yín居看看。…」   石燕掩了嘴笑:「五少nǎinǎi別擔心,五少爺既然說歇在六少爺那裡了,肯定是歇在那裡了。何況還有二少爺做伴……   倆人親厚,平常也開些玩笑。可這次英娘沒才笑。石燕忙斂容止笑。恭敬地曲膝,吩咐丫鬟服侍梳洗。   英娘趕早去了清呤居。   清yín居的人剛起來,xiǎo丫鬟們還睡眼惺忪。紅玟已經嫁了人。主事的大丫鬟阿金臉上雖然帶著笑,眼睛裡卻沒有笑意。   「五少nǎinǎi……她不待英娘開口,就把英娘迎到了無人的廳堂,「這可怎麼辦?。,她聲音微帶著顫抖,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六少爺的嘴角破了。額頭上也青了一塊,等會去給夫人和太夫人問安。可怎麼圓啊?…」   英娘卻急急地問:「其他地方傷著沒有?…」   「肩膀上青了一塊,…」阿金搖頭「再沒有其他傷著的地方。」,英娘長透一口氣,這才問起善後的事:「二少爺怎麼說?…」   「二少爺把六少爺送回來就出去了,到現在也沒見蹤影。…,阿金低聲道,「倒是五少爺,一直用井水給六少爺敷嘴角。…」語氣中對徐嗣諭隱隱有幾分不滿。   英娘一愣。   屋子裡突然想起謹哥兒清越中帶著幾份歡快的聲音:「五嫂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英娘抬頭望去,看見謹哥兒穿了件青蓮sè的錦袍從內室撩簾而出。   他面如白yù。嘴角上一塊微有些腫的青紫就顯得特別醒目。   英娘看著立刻心疼起來。伸手想摸一摸。又怕nòng疼了他」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xiǎo心翼翼地問他:「疼不疼?。,「不疼!…」謹哥兒笑,可一笑又牽動了嘴角的傷,笑容沒來得及展開就苦了臉表情因此有些滑稽,「當時沒注意,事後沒感覺了……」   「在我面前還逞強?…」英娘不由嗔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倒好,竟然和人打起來架來。我看你怎麼善後?」說著,轉身問阿金,「有沒才薔薇粉?和了胡粉調一調,也不知道能不能掩得住?。」又道「我那裡倒才盒薔薇粉」,然後高聲喊了石燕,「……快去拿來!……   石燕應聲而去。   「我又不是nv子!。」謹哥兒不願意,高聲道,「在臉上敷粉算是什麼一回事?再說了,隔得那麼近,太夫人就是眼神不好使聞著那香粉味恐怕就要起疑。還不如想個別的什麼法子?……   「那你說」怎麼辦?……英娘瞪大了眼睛。「說你摔了一跌?你六歲開始蹲馬步,就是把誰摔了也摔不了別人!…」說看到這裡,她忙道,「對了。昨天的事怎樣了?長安、隨風他們才沒有事?這件事還才誰知道?聽說對方是淮安來的嚷著就是見了皇上也不怕,摸清楚了是什麼底細沒才?……   「放心吧!那幫xiǎo子仗著自己有拳腳還以根本沒把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放在眼裡,等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去喊救兵我們早就溜了……謹哥兒說著」眉宇中有了幾分得意之sè,「長安和隨風他們只是受了點xiǎo傷,擦點跌打yào就行了……至於那幫不長眼的xiǎo子,不給我躺上一年半載的,休想下得了集!…」又道,「也不看看是什麼地界就敢來橫的。強龍還怕地頭蛇。   活該他們倒黴。」很不屑的樣子。「我帶出去的幾個護院,可是我們府裡數一數二的高手,要是他們都能打趴下,我看,我們永平府侯趁早把這赦賜的匾額拿下來藏好了,免得丟人現眼的。…」   「胡說八道些什麼呢?…,英娘嚇了一大跳,「你怎麼這麼莽撞?打贏了就行了。何必非要把人打成那樣?得饒人處且饒人。我聽xiǎo廝說。可是你先惹得別人……,…,「什麼是我先惹得他,是他先惹得我好不好!…」她的話還沒有說話,謹哥兒就像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了起來,「我從定國公府出來驚嚇了他們的馬車,我向他們陪了不是他們還追到了茶樓來。我看他們氣焰囂張,先打殘了他們兩個人,然後說到熙樓擺兩桌酒給他們陪個不是。jiāo個朋友,這筆帳就算了了。誰知道他們竟然不領情,又叫了一幫人來……稱還要我怎麼樣?我覺得我做得已經仁至義盡。難道讓我站在那裡給他們打不成?   英娘一下子就抓到了他話裡的漏dòng:「你不是說出去逛逛的嗎?怎麼就去了定國公府?又怎麼會驚了他們的馬車?就算是這樣,你陪了不是。定國公府的mén子又不是不認得你,你們起了衝突,定國公府怎麼就沒才一個主事的人出來勸架的?還讓他們追到茶樓去了?」   謹哥兒被她問得有些訕訕然」正要說話,一個低重的聲音突然響起來:「他當著穿著xiǎo廝的衣裳,突然從定國公府的夾道裡竄了出來,差點把那幾個護衛從馬上摔下來。」   「二哥!」謹哥兒臉色一紅。   英娘忙循聲望去。   徐嗣諭還穿著昨天的鴉青sè錦袍,眉宇間帶著幾分倦意,顯得有些疲憊。   「他穿著xiǎo廝的衣裳,mén子哪裡想得到是謹哥兒。」他一邊說,一邊走了過來,「漕運總督陳伯之在淮安一言九鼎他的獨子陳吉一向目下無塵,這次又是奉皇命進京,謹哥兒陪了不是就跑,一點誠意也沒有,陳吉怎麼會善擺幹休?你出手就把他兩個人打殘了開口就在熙樓擺酒,當時就把他們給鎮住了。問你是哪個府上的,你卻說你的定國公府的親戚——定國公府的正經親戚會從夾道裡出來?定國公府的親戚那些mén能不認識?別人只當你是在調戲他們,自然怒不可遏了!」   「二哥」,謹哥兒乾笑了兩聲,「我這不是看見對方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怕報了我們府裡的名頭讓他們摸清了底細萬一鬧翻了讓他們佔了先機嗎?早知道因為這個又打起來了,我當時就應該報四姨父的名頭了!」   到底是怕公公知道了他在外面打架?還是怕別人摸清楚了他的底細?英娘很懷疑。   徐嗣諭卻不置可否,沉yín道:「幾個受了傷的護衛我都叮囑好了————他們這些日子天天跟著你,又快過年了。我讓待衛處放了他們的假。等過了年」他們的傷也就好的差不多了。至於你的傷……」他大才深意地望了謹哥兒一眼,「昨天晚上,我想辦法找了一對賣唱的父nv已經帶進府來。安置在東群房那邊的跨院裡」讓管青幫忙看著………   「二哥!」謹哥兒立刻明白過來,他喜上眉梢,挽了徐嗣諭的胳膊「我就說,憑二哥的本事,怎麼會沒有後手?果然想了個這樣好的主意!到時候母親或者是太夫人問起來。我就說是看著那對賣唱的父nv被人欺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二哥。你huā了不少心思吧?等會我請你到聽鵬館吃飯。」又地英娘說,「五哥也一起去。五嫂喜歡吃什麼我讓人送過來!」   徐嗣諭看著。眼底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溺愛之sè。   英娘已經聽得目瞪口呆哪裡顧得上謹哥兒,直問徐嗣諭:「這這行嗎?」   徐嗣諭沒有做聲,沉凝了片刻,突然問謹哥兒:「你去定國公府做什麼?有寬寬敞敞的大mén不走,為什麼換了xiǎo廝的衣裳從他們府裡的夾道竄了出來?」   謹哥兒被問得語塞了片刻。   「哎呀,穿xiǎo廝的衣裳免得被扒手盯上嘛!二哥有些日子沒在燕京過年了吧?你都不知道,東、西大街有多擠?我懷疑,全燕京的人都踴到東、西大街去了……」   他東扯西拉的。   徐嗣諭就一直沉默地望著他。   英娘卻靈光一閃。   上次她跟著婆婆去威北侯家吃喜酒,好像誰說著,定國公府的一位公子想尚大公主,還請婆婆幫著出面說項……   「謹哥兒」,她驚呼到,「你該不會是受大公主所託,去相看定國公府的那位公子吧?」   謹哥兒一下子呆在了那裡。   徐嗣諭聽著。臉色微沉:「五弟妹,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英娘看著,心中一凜。有些不安地道:「那天我和謹哥兒在母親院子裡說……………」   「算了!既然五嫂猜到了,還是我來說吧!」他搭拉著腦袋,像被霜打了的似的,才氣無力地打斷了英娘的話,「大公主的婚事,人選挺多,可皇上和皇后娘娘卻一直拿不定主意,一會傳出皇上有意讓歐陽鳴的幼子尚大公主,一會傳出皇后娘娘看中了太子妃的堂弟。這兩個大公主都見過,說一個滿臉橫ròu,一個呆頭呆腦的,要是嫁給這樣的人,還不如守寡的好。讓我幫她把那些入了選的人都打聽打聽,她要自己從中挑一個。」 第七百一十二章闖禍(中)   一向沉穩的徐嗣諭聽了幾乎要跳腳。   「這也是你能管的事,太胡鬧了!」他臉色微白,「你都跟大公主說了些什麼?當時還有哪裡人在場?有沒有遞什麼紙條之類的?那麼多入選的,要是你的事被有心人傳了出去,到時候入選的未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那些落選的遷怒之下說不定把這帳算在你的頭上。萬一大公主和駙馬過得好,是應該的;如果過不好,說不定連公主也要責怪你。你這是典型的吃了虧不討好!」   「二哥也想的太複雜了。」謹哥兒不以為然地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什麼事,都有好有壞的時候,只看你怎麼處置了——二哥的話固然有一定的道理,可說不定還有人在琢磨著我和大公主之間的關係呢?」說到這裡,他突然興致勃勃地問徐嗣諭,「二哥,你說,大公主都敢尋思著自己挑駙馬了,以後駙馬尚了大公主,豈不要看她的眼sè行事?」   徐嗣諭看他一點危機也沒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你見過幾個人,就幫大公主挑駙馬?要是萬一你走了眼,大公主怎麼?你聽二哥一句勸,你為了大公主,打也挨了,傷也受了,我看不如就趁著這機會回了大公的差事。這樣一來,你也算是為大公主盡心盡力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謹哥兒已嚷道:「什麼叫打也挨了傷也受了?是陳吉那xiǎo子挨了打好不好?」然後道,「二哥,我也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我既然答應了大公主,就這樣半路撂挑子,那成什麼人了?你都不知道那些侍選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他說著,臉上露出幾分怒容,「有一個,看上去人模人樣的,可跟先生讀了十年的書,竟然連大字都認不得幾個。你說,要是真讓這樣的人尚了大公主,那大公主還真不如守寡呢?」   徐嗣諭聽了一大跳:「不可能吧!駙馬待選是要經過禮部的……」   「別提禮部了!」謹哥兒忿然地打斷了徐嗣諭的話,「那xiǎo子就是禮部一個郎中的侄兒。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麼手腳,竟然把名字遞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大公主好歹和我們也是表兄妹,我們怎麼能讓她受這樣的委屈!我正尋思著找個機會找找這郎中的晦氣,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ròu嘛!」   一個禮問的郎中,能把侄名的名字一直遞到皇后娘娘面前,這其中有什麼貓膩,讓人想想都覺得不簡單。徐嗣諭更不願意諄哥兒chā手這件事了。   「既然是這件,我們不如找雍王爺吧?他是大公主的胞兄,又位高權重。有他過問,肯定比你們這樣折騰強上百倍千倍。」他斟酌道,「你們這樣,那待選的人在燕京還好說,如果是在山東、陝西,你怎麼相看得過來?如果誤了長公主的事可就不好了!」   謹哥兒聽著露出思考的表情。   徐嗣誡來了。   「英娘,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他看見妻子,忙扶她到一旁的太師椅坐下,xiǎo聲道,「我不是跟你說了,一有消息就讓人給你帶話過去,你這樣跑來跑去的,要是動了胎氣可就麻煩了。」然後和徐嗣諭打招呼,「二哥也在這裡?」對謹哥兒道,「我昨天想了一夜。這件事鬧得這麼大——你們在鬧市打架,難保沒有把你認出來。又驚動了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瞞是瞞不住了。你不如晚些去給母親和祖母問安,我這就去找三哥想想辦法,走走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路子,讓他們幫著做證,就說是那些人來勢兇兇的,才會起了衝突……」   這也不失是個辦法!   徐嗣諭聽著不由微微點頭,看徐嗣誡的目光也與從前有些不同:「我回來的有些急,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那裡還沒來得及去。如果找三弟出面,不知道他拿不拿得下?要不,跟五叔說說?五叔在禁衛軍是老資格了,五城兵馬司那邊多是五叔從前的同僚,五叔應該和他們很熟。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也常打jiāo道,五城兵馬司肯定有人和順天府的人熟。」   徐嗣誡聽著先是一愣,然後露出晦澀不明的表情來。   徐嗣諭和英娘不知道這其中的故事。兩人見了,一個以為徐嗣誡是因為主意沒有全盤採納而不自在,一個以為徐嗣誡是怕在五叔那裡搭不上話又不好明說而不自在……正想開口相勸,誰知道徐嗣誡眼中閃過一絲毅sè,很快就做了決定:「那好,我這就去找五叔去!」   「還是我去吧!」謹哥兒道,「正好可以跟五叔說說。到時候父親知道了,也有個幫著說話的人。」   這件事不是打贏了就能完事的。陳吉既然是漕運總督的兒子,他們家在朝廷也有自己的人。被他打成那樣了,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就算查不到他的身份,可鬧騰起來,以父親的jīng明,肯定會發現的。與其那個時候去面對父親的怒火,還不如未雨綢繆。何況五哥和五叔一向不太和拍,與其讓五哥為了自己的事為難,還不如他親自去一趟,既表達了誠意,也解了五哥的圍。   「這主意好!」英娘怕徐嗣誡繼續堅持,把徐嗣諭找了一對買唱父nv的事告訴了徐嗣誡,「先安了祖母和母親的心再說。」   徐嗣誡有點奇怪妻子的答非所問,謹哥兒已經很果斷地站了起來:「我看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好了?」他說著,目光落在了徐嗣諭的身上,好像在詢問他這樣行不行?   時不待人。   先要把眼前的這一關過了。   徐嗣諭立刻點頭:「那我就先回屋換衣服。你也梳洗一番,先去給母親和祖母問安,之後再去找五叔也不遲。」   謹哥兒點頭,大家各回了各屋。   儘管徐嗣諭為他想了個挺不錯的計策,謹哥兒還是留了個心眼。他等到辰初過三刻,十一娘給太夫人問安的時辰匆匆跑去了太夫人那裡。   「昨天睡得晚,結果今天起遲了。」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還請祖母和母親怒罪。」   徐令宜和徐嗣諄已經去了外院,十一娘、五夫人等人都被他嘴角的傷嚇了一大跳,哪裡還去追究其他。   「這是誰幹的?」太夫人立刻攜了謹哥兒的手,「那些護衛呢?難道都是吃乾飯的?」臉繃得緊緊的,眼裡沒有一絲笑意,聲音雖然不高,卻很嚴肅,不再是平常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而是周身都散發出一種久居上位者的威嚴,不僅謹哥兒意外,就是十一娘、徐嗣諭等人也覺得非常意外。   「沒事,沒事!」謹哥兒忙安慰太夫人,「是我大意被人打了一下,那些護衛也沒想到。」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太夫人沉聲道,「打人的人呢?捆起來了沒有?」   前一句還問是怎麼一回事,後一句就問打人的人捆了起來沒有,還沒有聽事情的經過,心裡分明已經有一桿秤了。   徐嗣諭鬆了一口氣。   只要讓太夫人相信了他們說的是事實,太夫人就會自動地把打人的人想成陳吉。就算是父親知道了,因為太夫人的緣故,他處置起謹哥兒也要想一想。   「六弟昨天做了件好事!」徐嗣諭突然開口,屋裡的人都望向了他。   「我昨天準備去熙樓給同窗洗塵。走到半路,看見有人在那裡打架……」他紜聲繪sè地講了一個故事。   大家都沒有懷疑。   一來是因為講故事的人是一向沉穩的徐嗣諭。二來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就算是燕京,也有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   徐嗣諭的故事還沒有講完,太夫人已摟住了謹哥兒,心疼得不得了:「我的乖乖,可把你委屈了。竟然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人。你好心勸和,還挨了打。」然後吩咐杜媽媽,「傳我的話下去,幫六少爺打人的,每人賞五兩銀子。告訴他們,跟著主家出去,就應該為主家分憂。以後就要這樣。」又道,「那對賣唱的父nv,你去問問是哪裡人?要是他們願意,我們出些銀子給他們做纏盤,讓他們返鄉,也不枉和我們謹哥兒有一面之緣。」最後道,「再去跟白總管說一聲,讓他請個太醫來看謹哥兒看看。」   杜媽媽笑著應是。   十一娘望著兒子的目光溫暖和煦:「有沒有傷著其他的地方?」   「沒有,沒有!」謹哥兒一直懸著的心落了下來。還是二哥厲害啊,從來不扯謊的人,說起謊來真是要人的命啊,「憑我,要不是一時沒注意,誰能打得著!」說著,還像從前那樣挺了挺胸。   大家都笑了起來。   太夫人把謹哥兒留在了身邊:「等太醫來了,我讓脂紅給你熬yào。」然後對十一娘等人道,「快過年了,你們都去忙你們的去!晚上我們再給諭哥兒補洗塵宴。」   徐嗣諭今天還有很多善後的事要做,立刻笑著應「是」,藉口今天同窗要走,先告退了。隨後其他人也散了,只有詵哥兒和誠哥兒,睜大了眼睛望著謹哥兒,好像他腦袋上突然長了個角似的。   「六哥,我們來比比拳腳功夫吧!」詵哥兒把謹哥兒拉到了一旁,「我看看我到底能打幾個人!」   謹哥兒正愁找不到藉口去找徐令寬,立刻拉著詵哥兒去了院子 第七百一十三章闖禍(下)   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徐令宜的耳朵裡。他暗暗奇怪。   兒子雖然年紀小,練的是內外兼修,尋常三、五個人難近他的身,怎麼就讓街頭的混混給打了?何況那些在街上混的,最有眼sè,看著他衣飾不凡,又有護衛隨邑,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動了手?或者是謹哥兒氣焰囂張,借著這事先挑的頭?   他沉默片刻,問燈花:「那對賣唱的父nv什麼時候進的府?」   燈花恭敬地道:「六少爺和二少爺碰了頭之後,二少爺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就領了那對賣唱的父nv!」   「二少爺?」徐令宜微微一愣。   「是啊!」燈花道,「聽說是六少爺求二少爺給那對父nv安置個地方,二少爺也沒有什麼好地方,就帶了回來了!」徐令宜沉默了片刻,吩附燈花:「那對賣唱的父nv在哪裡?領來我看看!」   燈花去群房叫了賣唱的父nv過來。   那父親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五官清秀,雖然面sè飢黃,骨瘦嶙峋,眉宇間卻透著幾份傲氣。大冬天的,穿了件秋天的夾袍,背了個琵琶,身姿筆直地站在那裡,不像賣唱的,倒像個讀書人。nv兒十二、三歲的樣子,緊緊地跟在父親的身後,低著頭,身乎瑟瑟著發抖,很害怕的樣子。   「抬起頭來說話!」徐令宜的聲音不高不低,隱隱有雷霆之音,nv兒慌慌張張地抬起了頭。   `   父nv的五官有七、八分相似。那nv兒臉色很蒼白,一雙秋水般清澈的睜子,可憐兮兮地望著徐令宜,楚楚可憐,的確有幾分姿sè。   「叫什麼名字?」徐令宜淡淡地道。   「淪落如此,辱祖宗之名,不敢稱姓道名。」那父親看似不卑不亢的聲音卻發顫,透露了他的害怕。   徐令宜道:「聽你這口氣,還是個讀書人!」   做父親的沒有做聲,低下了頭,顯得很羞愧的樣子。   徐令宜又問:「聽說你們是江南人,怎麼就流落到了燕京?又怎麼和人打起來了?」   「投親不遇,沒了盤纏,只好賣唱為計。」那父親說著,臉色漲得通紅,「那幫人非要小nv唱小曲,小nv不會就要小nv陪酒。我怎麼也算是讀過書的人,讓nv兒拋頭露面已是不得已怎麼能讓小nv再去陪酒?」說著,眼裡露出忿憤之sè,做nv兒更是淚眼婆娑,「就起了爭執……」   「太夫人賞了些銀子給你們做盤纏。」徐令宜沒再多問,「你隨燈花去領了帶著nv兒回鄉吧!」   父親滿臉驚訝。   「爹爹,那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nv兒激動地問父親,父親好像被這巨大的喜悅給衝垮了似的,半晌才回過神來衝著nv兒點了點頭:「我們可以回去了!」然後朝著徐令宜揖了揖.說了句「大恩不言謝」。   從始到終,都保持著一種外厲內茬的尊嚴,隨著燈花退了下去。   徐令宜叫了白總管進來:「去查查,和謹哥兒打架的都是些什麼人?」   白總管應聲而去。   下午來給徐令宜回信。   「是漕運總督陳伯之的兒子陳吉。」白總管斟酌著道,「他疏通會通河有功,皇上特蔭恩他兒子指揮僉事,陳吉奉旨進京謝恩。」   徐令宜點了點頭,神色很平靜:「順天府的人怎麼說?」   「去的時候已經打完了。」白總管道,「他們什麼也沒有看見!」又道.「五城兵馬司的人說他們比順天府的人到得還晚。」   徐令宜大笑,揮了揮手:「知道了!」   白總管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退下去,而是面帶猶豫,有些躊躇,「你還有什麼事?」徐令宜笑道。   白總管遲疑了一會,低聲地道:「侯爺,您看,要不要跟順天府的打個招呼…「.六少爺脾氣雖然有些魯莽,可任誰見了這樣的事只怕也要義憤填膺……畢竟是做了件好事……」   徐令宜沒有表態,而是突然道:「過了年,山西的大掌柜就六十三了。他今年又提起榮養的事。我看,你和諄哥兒商量商量,定幾個人選我過過目。明年開就把山西大掌柜的人定下來。   白天總管知道徐令宜是示意他不要再管,忙恭聲應「是」:「我這就和四少爺去商量。」   徐令宜沒有做聲。   待白總管走後,背手站在窗前旁看了半天的雪,這才回了「謹哥呢?」他坐下就問兒子。   十一娘接過小丫鬟奉的熱茶放在了徐令宜的手邊:「說是還有人找那對賣唱父nv的麻煩,要親自把人送出城!」她坐到了徐令宜的身邊,「我怎麼總覺得不對勁!以謹哥兒的脾氣,救了人,多半就是丟下銀子讓小廝他們去善後。這次卻因為那對賣唱的父nv沒地方住進回了府裡。」她搖了搖頭,「我怎麼想也覺得不是他的行事做派。還有諭哥兒。一向穩重,回來的第一天.明明知道太夫人會設宴給他洗塵宴,他卻為了同窗徹夜未歸……」說著,她有些擔心地望著徐令宜,「侯爺,您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蹊蹺?」 第七百一十四章借力(上)   徐令宜正和太夫人說著什麼,看見謹哥兒進來,笑道:「正說你呢!」   謹哥兒一愣,心砰砰luàn跳起來:「說我?我說我什麼呢?」   「年前到處都是置辦年貨、返鄉過的人,到了年後,又到處是上京述職的。到處都是人。人一多,就容易生事。」徐令宜笑道,「我看你這些日子不如好好待在家裡,一來是陪陪我和你母親,二來把龐師傅教給你的那套什麼拳好好練練,說是最適合近身打鬥了。」   父親的態度和藹可親,笑容溫和寬厚,可不知道為什麼,謹哥兒的心跳得更快了。   「是嗎?」他笑著徐令宜,在心裡不停地告誡自己笑的要自然,父親不可能這麼快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徐令宜就笑了笑,轉身和太夫人起進宮朝見的事:「皇后娘娘這兩天就會下懿旨免了您的朝見,大年初一你也可以好好歇歇了。」   太夫人笑眯眯地點頭。   過了兩天,宮裡果然傳了懿旨,不僅免了太夫人的大年初一的朝見,還讓謹哥兒進宮一趟。   徐令宜把永平侯府幾個身手最好的都派給了謹哥兒:「快去快回!遇到什麼人,只當沒看見就行了!」   又是一句若有所指的話。   謹哥兒不敢多說,唯唯應喏。   徐令宜大笑:「今天可真是老實!」然後沒等謹哥兒回應,笑著起身出了mén。   謹哥兒不由抹了抹汗,想著等會要進宮,忙收斂了心緒,認真思忖著等回進宮後該怎樣說話的事來。   徐令宜歪在書房的醉翁椅上等謹哥兒回來。   謹哥兒一回來就去見了徐令宜:「……是大公主要見我。商量初四蹴鞠的事。」   「沒有說其他的嗎?」徐令宜笑yínyín地望著他。   「沒有。」謹哥兒忙道,「大公主想贏了比賽。」   徐令宜不以為意地「哦」了一聲,說了句「快去給你母親和祖母問個安,她們都擔心著你呢!」   就這樣完了!   謹哥兒準備了好多的話,偏偏徐令宜一句也不問,好比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有點悶悶不樂出了書房,在垂花mén前遇到了徐嗣諭。   徐嗣諭笑著和他打招呼:「六弟回來了?進宮還好吧?」一副偶遇的樣子。   謹哥兒jīng神一振,笑道:「挺好的!二哥這是去了哪裡?」一面說,兩人一面並肩往回去。   「怎樣了?」嗣諭低聲道,「大公主同意讓雍王幫著選駙馬的事沒有?」   他最關心這個。   「同意了。」謹哥兒悄聲道,「不僅如此,大公主聽了那個郎中侄兒的事,氣得不行,還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太子殿下。還說,與此讓雍王幫忙,還不如讓太子殿下幫忙。」   「什麼?」徐嗣諭急起來,「這可不行!雍王chā手,那是關心胞妹,可要是太子殿下chā手,皇上多心起來,就有拉攏朝臣的嫌疑。」說著,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吶吶道,「都怪我,沒有早點囑咐你,現在找誰去給太子殿下遞個音呢!」   「二哥不用著急。」謹哥兒見了嘻嘻笑起來,「大公主看似橫衝直撞的,動起腦筋來也是十分厲害的——她才沒準備直接跟太子殿下說,她要去跟太子妃說!」   徐嗣諭不由長籲了口氣。   謹哥兒笑道:「大公主還說了,如果陳家就這樣咽下這口氣就算了。要是陳家真的要告御狀,到時候她會求皇后娘娘出面的。」   徐嗣諭此時才放下心來。   皇后娘娘溺愛娘家的侄兒,就算是沒有道理,你們又能怎樣?   ******   過了幾天,徐府開始打賞過年的紅包,貼大紅的窗花,年味越來越濃。   有位自稱是「漕運總督」陳伯之同科的好友、翰林院學士古言的拜訪徐令宜。   徐令宜當時正和幾位大掌柜說話,聞言頭也沒抬:「我和陳伯之不熟悉。問他什麼事,留下名帖就是。」   白總管猶豫了一下,還是恭敬地應「是」,到待客的花廳回來。   其中有一個大掌柜就委婉地:「我們在德州的米倉,做的是漕運的生活。這位漕運總督我也有幸見過見面,倒是個十分豪爽的人。」   徐令宜的話地回來十分直爽:「不知道有多少人說自己是某某的某某人,我們徐家的生意這麼多,我要是人人都見上一面,就什麼事也不用幹了!」說著,笑呵呵地望了幾位掌柜一眼,「如果陳伯之真有什麼事,他不會自己來會我?可見這個叫古言的不過是借著陳伯之打秋風的。我生平最不喜歡這種人,不見也罷!」   這話不知怎樣,很快就傳了出去。   吉言氣得在家裡躺了好幾天。   謹哥兒、徐嗣諭等人聽了目瞪口呆,特別是徐嗣諭。在他的印象裡,父親很顧大面,就算古言是個打秋風的人,也不可能就這樣直接打臉的……難怪父親已經知道了謹哥兒和陳吉的矛盾……如果是這樣,父親這樣行事,又不免讓人覺得有些護犢的味道……好像也不是父親的行事作派!   他在心裡磨琢著,徐嗣勤、徐嗣儉拜訪。   徐嗣諭很吃驚,把兩人迎到了書房。   徐嗣儉走到書房mén口看見他年幼時新手植下的銀杏樹,停足觀看了一會才進了屋。   徐嗣勤和徐嗣諭已經說上了話。   「我聽儉哥兒說,五城兵馬司的人都在傳,說謹哥兒把漕運總督陳伯之的兒子打癱在了床。」他神色有些著急,「怎麼會傳出這樣的話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那漕運總督是可是皇上的寵臣。前些日子還恩蔭了他的獨子為都指揮僉事!」   「是啊!」剛踏進書房mén的徐嗣儉沒等徐嗣諄開口,沉聲道,「這件事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覺得要跟四叔提一提才好。」   有些話是誰也不能說的。   徐嗣諭在心時苦笑,卻驚訝地道:「前兩天六弟和一個外地來的登徒子打了一架,救下了一對賣唱的父nv,難道那個登徒子就是陳伯之的兒子?」   「啊!還有這樣的事!」徐嗣儉一聽來了勁,高聲叫了丫鬟,「快去把六少爺請來,說我們有事找他。」   徐嗣勤看著直搖頭:「你這高興起來就越俎代庖的máo病什麼時候能好啊?」   「這不是在二哥家嗎?」徐嗣儉笑道,「我在外面可是守規矩很。」   大家說笑了一會,謹哥兒來了,又問起當時的情況,徐嗣諭繪聲繪sè地講了一遍。看著時候不早,去給太夫人和十一娘、五夫人問了安,兄弟幾個在謹哥兒那裡用了午膳,徐嗣勤和徐嗣儉打道回府,謹哥兒和徐嗣諭說了快一個時辰的話才回自己的屋。   沒幾天,關於漕運總督的兒子、新封都指揮僉事在大街上調戲賣唱的,被路見不平的永平侯六公子、新封的孝陵衛都指揮使給打了的事開始傳得沸揚揚起來,就是餘怡清也驚動了,跑來問是怎麼一回來?   「只是這麼一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知道!」徐令宜在小書房見了餘怡清,「陳家也沒有什麼人來和我說什麼。我看,多半是傳聞。就算真有此事,我們做長輩的,怎麼好意思chā手小輩的事!」然後笑道,「你這幾年專司江南的河道,辛苦了。難得我們聚聚,我讓十一娘整桌酒席,我們邊喝酒邊聊聊天,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就別管它了。」   餘怡清想著自他到工部侍郎後,和徐令宜的確很少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了。笑著應了,喝得酩酊大醉,回去的時候是小廝架到馬車上的。   他前腳剛走,後腳方冀過來了。   「我聽說都察院的有人寫摺子彈劾侯爺,說侯爺教子無方,幼子徐嗣謹在燕京橫行霸道,連皇上新封的都指揮僉事都敢打,膽大包天,氣焰囂張,請皇上懲戒侯爺和徐嗣謹。」   徐嗣諭臉色微變。   他知道,這已經不是他能擺平的事了。   徐嗣諭帶著方翼去見了徐令宜。   「……事情不辯不明。」給方翼道過謝,徐令宜笑道,「辯一辯,總是有好處的。」   聽口氣,是要和對方到皇上面前說叨說叨了!   方翼放下心來,和徐令宜說了些閒話這才告辭。   沒幾天,彈劾徐令宜和謹哥兒的奏摺越來越多,徐令宜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方翼不由暗暗著急,問徐嗣諭:「知道侯爺到底有什麼打算嗎?」   徐嗣諭搖頭:「我幾次想和父親說說,都被父親的話打斷了。」他也有些苦惱,「也不知道父親是怎樣安排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好問了。   方翼只得回府,靜觀事態的變化。   有人說皇上聽了震怒,要奪了徐令宜的鐵券;也有人說,皇上說快過年了,有什麼事,等年後再說;還有人說,皇上要處置徐令宜和兒子,結果軍中將領紛紛上書為徐令宜求情,皇上很為難,決定不再追究這件事……   話終於傳到了十一娘的耳朵裡。   「謹哥兒真的把人給打了?」她狐疑地問徐令宜,「或者是有人想陷侯爺於不義?」   「陳伯之好歹是朝廷三品大員,又是皇上的寵臣,要是我們謹哥兒真把人打了,還不要跑到我們家要討個說法啊!」徐令宜笑道,「至於說陷我於不義?現在還沒有什麼證據,要仔細地調查才知道。」   十一娘擔心起來:「要不要我進宮去探探皇后娘娘的口氣?」   「不用了!」徐令宜笑道,「這個時候進宮,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們好好地過我們的年就是了。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不用cào心。」又笑著捧了她的臉,大拇指撫著她的眼角,「你昨天不是說nv人cào心容易老嗎?你看,你臉角都有細紋了!」   「真的!」十一娘立刻找了把靶鏡走到外面的屋簷下看。   陽光下,什麼都看不來了!   她知道又被徐令宜調侃了。   不由笑起來。   剛才的鬱悶一掃而空 第七百一十五章借力(中)   「這朝廷內外,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呢!」徐令宜拉了十一娘的手,「我們切不可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慌起來。這一慌,就容易出錯。一出錯,就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一抓住把柄,不是我們做的也成了我們做的。」他說著,笑起來,「我們以靜制動,任它東南西北風,自可屹立不動。」   十一娘嫁進永平侯府這麼多年了,一樁事接著一樁事,每樁都看似很小,最後都釀成了不大不小的風波,關于謹哥兒的事,她理所當然地把它住政治的高度去靠。再聽徐令宜這麼一說,她的著重點就放在了廟堂之事上。   「任它東南西北風,」她不由笑著調侃徐令宜,「侯爺真的什麼也不動嗎?」眼睛一閃一閃地望著,顯得很活潑。徐令宜大笑:「反正,別人看著我什麼也沒有幹就是了!」這才是徐令宜!   十一抿了嘴笑。   徐令宜就jiāo待她:「你這幾天把謹哥兒看好了,別讓他出去。這話既然出自謹哥兒的身上,我怕有人打他的主意。」   十一娘點頭,藉口去看望甘太夫人,把謹哥兒帶在了身邊。謹哥兒一開始還好,娘親和她的那些姊妹們說話的時候他靜悄悄地立在一旁就行了,可每個人都笑盈盈地拉著他的手問娘親他訂了親沒有,而且大部分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像餓了的人看著一盤點心似的,就讓他無論如何也忍不下去了。   「我要在家裡蹴鞠。」當十一娘要帶他去十二姨那裡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公主說了的,要是我們輸,我就得圍著西苑跑一圈。我可不想跑!」   「十二姨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見到過你。」十一娘勸他,「每次見面前問起你。你封孝陵衛指揮使的時候,你十二姨父還特意送了賀禮來,我們正好趁著這機會給你十二姨道聲謝。你不去怎麼能行呢?」   「反正初三的時候能碰到,幹嘛年前還要去啊?」謹哥兒不以為然地道,「到時候我再給十二姨道謝也不遲啊!」徐令宜的冷冷的目光瞅了過來,謹哥兒心中一凜,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變成了吶吶低語,「去就去,可給十二姨問過安後我們就回來,您別總是跟人家拉家常,而且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收的……」   「有你這樣跟娘親說話的嗎?」徐令宜沉了臉,「親戚間的走動都不耐煩起來,那你說說看,你耐煩幹什麼?」   謹哥兒覺得父親的不對,又覺得和父親解釋也解釋不清,說不定還提醒他父親,張羅著給他說mén親事……「是我不對!」他給十一娘賠禮,語氣裡卻透著幾分委屈,「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好了,好了。」十一娘笑著上前攬了兒子的肩膀,對徐令宜道,「他不是不想陪我走親戚,他是怕別人見到他就問他訂了親沒有!」給謹哥兒解圍。   謹哥兒臉騰地一下緋紅。   徐令宜則是驚訝地挑了挑眉,然後笑道:「我們謹哥兒也長大了!」   謹哥兒臉更紅了,期期艾艾說了句「我去看看給十二姨的東西準備好了沒有」,就一溜煙地跑了。   徐令宜和十一娘哈哈大笑。   mén帘子突然一撩,謹哥兒探出頭來:「爹,娘,我不要媳婦。我要當嘉峪關的總兵!」說著,mén簾一晃,謹哥兒又跑了。十一娘笑不可支。   徐令宜也道:「這混小子,娶媳婦就不能當嘉峪關總兵了?」還沒有等十一娘和謹哥兒從十二娘那裡回來,這件事就傳遍了。   太夫人聽了呵呵直笑:「我們家謹哥兒不小了,是說親的時候了。」然後在那裡和二夫人琢磨著,「………xìng子一定要好……模樣兒也不能太差,要不然,我們家謹哥兒太委屈了……娶妻娶德,妝奩什麼的都好說,但身家一定要清白……最好大個一、兩歲,這樣知道心疼人……」太夫人越說越興奮,恨不得這就給謹哥兒找個如意的,忙喊了杜媽媽,「十一娘一回來你就讓她到我這裡來,我要和她好好商量商量這件事。」   二夫人在一旁直笑:「快過年了,她的事也多。還是等過了初十再說吧!到時候各家都有燈會,正好可以先瞧瞧模樣。」「要等到過了初十啊!」太夫人很失望,「還有二十幾天呢!」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二夫人笑道,「要是找了個有脾氣的,可後悔都來不及了。nv兒隨母親。母親賢德,這做nv兒的怎麼也差不到哪裡去!這不還有二十幾天嗎?我們把那些有賢名、又有適齡nv兒的夫人都看一遍。到時候重點的看,也不至於眼花繚luàn!」   「你這主意好!」太夫人聽著,立刻來了jīng神,興致勃勃地喊脂紅磨墨,對二夫人道,「我們合計合計!」   謹哥兒的婚事哪有這麼簡單?   二夫人不過是陪著太夫人開開心罷了。   她笑著應是,執筆端坐在炕桌旁,順著太夫人的語氣和太夫人說著各家的根底……   彈劾徐令宜的奏摺皇上一律留中不發,都察院的人也看出mén路來。有人覺得這不過是五十步笑十步,根本不值得到廟堂上去說的,此時很是不屑,旁觀都覺得無趣;有人覺得永平侯府對御史的彈劾不屑一顧的,此時覺得更不能輕易放過,奏摺的措詞越來越激烈;有人覺得要論飛揚跋扈,漕運總督比永平侯   有過之而不及,陳伯之完全是想借通河疏通之功、用永平侯做墊腳石樹立他剛烈行事作派,從威懾屬下,固執他在漕運說一不二的地位,索xìng也上奏摺,彈劾起陳伯之來;有人察顏觀sè,揣摩上意,開始裝聾作啞;更有原來就是攪水的人,心中七上八下沒有了主張。   不管是怎樣一種情況,永和二十年在一片爆竹聲中如期而至。   方翼收回望著窗外皚皚白雪的目光,端起裝著nv兒紅的甜白瓷海棠酒盅輕輕地啜了一口,濃香醇厚的味道讓他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文明,我不得不說,你們家老爺子這一手真是高   明。」   文明是姜先生給徐嗣諭取的字。   徐嗣諭卻沒有方翼這麼樂觀:「只怕事情會集結在二月中旬——要是我沒有算錯的話,陳伯之人來燕京述職!」   方翼哈哈大笑起來:「所以我說,你們家老爺子——與其這個時候和都察院的làng費口舌,還不如等陳伯之來燕京之後再喊冤!」   徐嗣諭聽著忍俊不禁:「瞧你這語氣好像與都察院一點關係也沒有似的?」   方翼但笑不語。   徐嗣諭心中一動:「你要換地方了?」   方翼點了點頭然後笑道:「猜猜我去哪裡?」   徐嗣諭想了想笑道:「湖廣!」   方翼不由拍手:「文明算無遺漏!」   「你少和我打馬虎眼!」徐嗣諭笑道「去哪裡?」   「武昌府同知。」   「恭喜恭喜」徐嗣諭端了酒杯,「一步踏入從六品。」   「到底不是主宰一方的主官。」方翼雖然高興地,卻沒有志得意滿,「想要再住上升,沒有在州縣任父母官的經歷只怕有些難。關鍵的時候,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把徐嗣諭當在朋友沒有和他客氣。   「那是自然。」徐嗣諭也希望方翼走仕途通暢,「我這就給嶽父寫信。」   「不是時候。」方翼笑道「等那邊有了空缺再說。」   「也好!」既然方翼有自己的打算,他配合就行了。徐嗣諭笑道,「到時候你知會我一聲就是。」   方翼點了點頭,低聲說了一個名字:「「…剛愎自用,是顆好棋子。」然後又說了一個名字,「疾惡如仇,也可以用一用。」   徐嗣諭拱手:「多謝方兄。」   「不謝,不謝!」方翼舉了舉杯,一飲而盡,談詩論詞,天sè漸暗,這才打道回府。   徐嗣諭瀨了口,立刻去了徐令宜那裡。   徐令宜和十一娘剛從順王那裡回來,徐令宜面sè如常,喝了點酒的十一娘卻面如桃李。   父子倆到東梢間說話。   徐嗣諭轉達了方翼的話,徐令宜只是點了點頭,說了聲「知道了」,神色顯得很平淡。徐嗣諭不免有些失望,行禮準備退下,走到mén口,聽見父親喊他:「文明,你知道照顧弟弟,很   好!」   父親喊他的字……   徐嗣諭愣住,覺得眼角一酸,視線驟然間變得有些模糊起來。他忙低下了頭:「我是哥哥,應該的。」行了揖禮,匆匆而去。   徐令宜坐在大書案後半晌無語。   回到內室,小兒子已經從宮裡回來了,正依在妻子的身邊說著悄悄話:「」…幾次都住那邊踢,還好我機靈,沒有硬接著,讓鞠砸到那傢伙的頭上。不過八皇子就倒黴了,大公主眼睛瞪得大大的,狠不得一口把他給吃了。那傢伙脾氣還不錯,被砸了也沒有生氣,人更是長得英俊,我看大公主臉紅紅地躲在我身後,說話也突然變得細聲細氣起來。肯定是看上了人家!」   十一娘摟了兒子:「你還知道這些?」   「我又不傻!」謹哥兒嘟呶著,看見父親走了進來,忙站了起來,「爹爹,您什麼時候進來的,也不出個聲,嚇我們一大跳!」   徐令宜微微點了點頭:「見到皇后娘娘了沒有?」   「見到了!」謹哥兒挨著十一娘坐下來,見父親的目光落在他的肩頭,忙挪了挪身子,和十一娘拉開了一個拳頭的距離,「還賞了我四個狀元及第的金元寶。讓我初六再進宮一趟。」   無債一身輕啊…. 第七百一十六章借力(下)   徐令宜和十一娘都有點意外。   「知道讓你進宮幹什麼嗎?…」十一娘關切地問兒子。   「說是要去西苑嬉冰。…」謹哥兒笑道,「還說讓我十二的進宮賞燈……   走得這樣近,是好還是壞呢?   十一娘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已叮囑謹哥兒:「不要忘了禮數……算是委婉地表示了贊同。   小孩子哪有不喜歡玩的,何況皇家行事威嚴、氣派,非尋常可比。謹哥兒當時聽著就心動了,只是想著父親這些日子拘著他,怕父親不高興,見父親很爽快地答應了,他滿臉喜悅:「爹爹放心,不該說的話我是一句也不會說的……   謹哥兒年紀雖小,但待人處事分寸把握的不錯。在這一點上,徐令宜是認可的。   他微微頜首。   謹哥兒又jīng神了幾份,和母親說著話:「……西苑很大的。嬉冰的湖比我們家還要大,站在湖邊一眼望去,到處晶瑩剔透,琉璃世界般。很漂亮的……」又道,「大公主說」今年宮裡的燈會在欽安殿前的御huā園舉辦。內務府已奉命做了一千盞huā燈……,……   那次去保定,徐令宜一路給十一娘畫了風景畫,受父親的影響,謹哥去哪裡,也喜歡跟母親說說所見所聞。   十一娘微笑著聽著,第二天和阿金給謹哥兒準備了嬉冰穿皮衣皮襖,初六一大早高高興興地送謹哥兒出了mén。   謹哥兒回來就把十一娘拉到了一旁:「娘,原來那天被大公主的鞠砸中頭頂的人是長寧衛指揮僉的兒子王賢。…,「你們怎麼知道的?」,十一娘一直很關注大公的婚事,希望她能找個品行敦厚的人」「他又怎麼會去了御huā園的……   「他原在禁衛軍當差,奉了歐陽統領之命在欽安殿旁等賀公公,。」謹哥兒笑道,「今天我們去嬉冰。又看見他了他今天在西苑大mén口當值……   十一娘想了想,遲疑道:「你們不會指了他給你們拉冰車吧?。」   皇子公主們在西苑嬉冰的時候,太監為了偷懶,常常會指了在西苑當差的禁衛軍幫著拉冰車。   「娘,你可真行。這都被您給猜中了!。」謹哥兒笑嘻嘻地抱了母親的胳膊,「八皇子指了王賢。不過,我責著大公主的臉色不太好的樣子,就把王賢支去給我們揮旗子……比試溜冰的時候需要一個人在旁邊揮旗子示意起跑的時間,「誰知道大公主玩了一會就不玩了。我們整個下午都在重華宮的偏殿烤蠶豆吃……」很無聊的樣子。   十一娘忍俊不禁。   沒兩天,有兩個孝陵衛的來找謹哥兒玩。   「一個叫謝顏,一個叫衛遜……琥珀悄聲地道,「謝大人是永安公主的孫子。今年十八歲」衛大人是江都郡主的兒子,今年十六歲;和六少爺一起封的指揮使,聽那口氣,初六的時候也去了宮裡嬉冰。」。又笑道」「兩位大人待人都很客氣,長得也斯斯文文的,還帶了八sè禮盒做表禮……」   沒想到謹哥兒都有朋友上mén了!   十一娘在心裡感慨了一番,吩咐琥珀:,「他難得有朋友上來,不可失了禮數。你多往他那邊跑一跑。要吃什麼,喝什麼,讓廚房的只等做,銀子從我這裡出……」   琥珀笑著應「是。」。退了下去」不一會來稟:「夫人,你可晚了點!……   十一娘不解。   琥珀掩袖而笑:「我去的時候。看見回事處的一個管事在那裡吩咐六少爺身邊的幾個小廝,還說「讓廚房裡好行招待,銀子從侯爺那裡出。」。   十一娘也笑起來。   晚上謹哥兒過來給問安。   「娘,衛遜約我明天去西郊賞梅!」,他眼巴巴地望著十一娘,「我都沒敢答應別人!…」   「少在這裡給我裝可憐!。」十一娘笑著擰了擰兒子的鼻子,「等你爹爹回來,我跟你爹爹說一聲。   「什麼事要跟我說一聲!…。說曹cào,曹cào就到。徐令宜抖著鬥篷上的雪走了進來。   「爹爹!…」謹哥兒像小狗似地圍著徐令宜說叨。「我有朋友約我出去玩,……實際上我也不想出去。可人家第一次相約,拒絕了總覺得不好……,不拒絕,又怕您生氣……猶豫了半天,只好委婉地說看看家裡有沒才什麼事……爹爹,謝顏和衛遜兩個人都挺不錯的,和我也和的來……」   徐令宜看著又好笑,又好氣,到底還是心疼這個兒子:「去可以,帶上護衛,而且不許丟下護衛自己luàn跑。要是你做不到,以後就休想再出mén了!」,「一定,一定……」謹哥兒忙保護,又嘀咕道,「我什麼時候丟下護衛自己luàn跑了?……   「護衛在茶樓裡喝茶,你跑去逛街……」徐令宜大才深意地看了鏤哥兒一眼,「這算不算是丟下護衛自己luàn跑呢?」,謹哥兒目瞪口呆。   徐令宜已道:「時候不早了「既然約了明天,就早點歇了,明天也好早出mén。冬天白天短……   謹哥兒哪裡還敢多說一句話,忙行禮退了下去,第二天乖乖坐了黑漆平頂齊頭的馬車,由三十幾個護口裡一層外一層的圍著去了碰頭地方。謝顏和衛遜比他帶的人還多。謹哥兒鬆了口氣,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拖去了西山。   回到家裡,說過兩天要去西山跑馬。   十一娘很是意外:「大過年的。滴水成冰,跑什麼馬啊!等開了,天氣暖和去,我們去西山踏青,豈不更好?…」   「是朋友相約……謹哥兒笑道,「已經答應了,不去不好!」   「朋友?…」十一娘有些驚訝,「什麼朋友?叫什麼名字?怎麼認識的?都多大?家裡是做什麼的?」   謹哥兒直笑:「今天去城西賞梅時認識的,都比我大四、五歲,都在西山大營當差,有的是僉事,有的是同知。大家說得投緣,就約了明天一起去跑馬。」   十一娘一聽就有點不想兒子去。   西山大營是皇上的親衛。僉事、同知比一般的都指揮司的僉事、同知都要高一品。又只比謹哥兒大四、五歲,只怕都不是普通勳貴人家的子弟。   謹哥兒忙上前攬了十一娘的肩膀:「娘,我從燕京騎馬一路到嘉峪關,又從嘉峪關騎到燕京,還不是好好的。何況是和朋友在一起跑馬。圖的就是個熱鬧,爭強好勝的,不免讓人覺得厭煩。您就放心好了,我就是去給大家湊個興。…」又道,「爹爹怕您擔心。說我去可以。得您同意。娘,您就讓我去吧!不然我言無信的。傳出去了誰還和我做朋友啊!。」   十一娘是不想讓謹哥兒和西山大營的要走得太近。   「既然是新認識的朋友,你就多個心。」她道,「值得jiāo的我們就jiāo,不值得jiāo的我們大面上過得去就行了。…」又道,「謝顏和衛遜也去嗎?」,「不去!…」謹哥兒笑道,「他們不會騎馬。不過,衛遜約了我和謝顏十一到他家賞雪……   賞雪總比騎馬強。   十一娘笑著點頭。打趣兒子:「你應酬還挺多的啊!…」   「那當然……謹哥兒挺了挺胸冊。「九皇子還約我去安惠王家做客。我覺得他總是yīn沉沉的,沒答應……,安惠王是皇上的第四個兒子。   「你見著安惠王了?。,十一娘從來沒見過,「什麼時候見到的?。」   「初一隨父親去給皇上朝賀的時候。」。謹哥兒道,「他長得和太子殿下很像。不過。沒有太子殿下jīng神,看上去比太子殿下還要大兩、三歲的樣子……。,母親子倆說著話」有小廝跑進來,「六少爺,六少爺,有個小公公找您……   「小公公?…」謹哥兒愕然,「這個時候?…」   小廝點頭:「他說他是雍王府的,奉了九皇子來給六少爺送信……」   「娘,我去看看!…」謹哥兒說著,跟著小廝匆匆去了外院,大約過了兩柱香的功夫。折了回來。   「九皇子找你幹什麼?」,沒等兒子開口。十一娘已問。   謹哥兒撇了撇嘴:「他讓我跟皇后娘娘說說。請他和十一皇子到家裡來玩!…」   「你怎麼說?…」十一娘急急地道。   她擔心謹哥兒魯莽地答應了——徐令宜的身份太敏感了,邀請兩今年幼的皇子到家裡玩,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那裡琢磨。   「我跟那小太監說,誰不知道我爹爹是有名的循規蹈矩,不合規矩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他要是知道我請皇子到家裡來玩,還把我給把個半死啊!…」謹哥兒道,「我明天去西山跑馬,後天去衛遜家賞雪。要是他們能偷偷溜出來,就跟我一起去,要是不行,我也沒辦法。…。   好一句「不合規矩的事是絕對不做的…」,十一娘笑盈盈地抱了兒子,把他好好地表揚了一番,這才道:「你這樣說」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不會生氣吧?我看你去宮裡看huā燈的時候,不如當著他們的面好好解釋解釋……   「嗯!…」謹哥兒笑著點頭,讓十一娘給他準備兩個和田yù的玩件,「他們兩個都喜歡和田yù,到時候送給他們,他們的氣也就消了。…。   十一娘在庫裡給謹哥兒找合適的和田yù玩件,謹哥兒卻在外面痛痛快快拖玩了兩天。在宮裡賞了huā燈,又有那天一起跑馬認識的朋友在東大街臨街的酒樓訂了幾個雅間「約了謹哥兒十五去觀賞燈,到了十七,節的最後一天,遂平公主的附馬在包了熙樓的二樓,下了帖子請謹哥兒去玩。謹哥兒今天去這樣。明天去那家,自己當然也要回請,跟徐令宜商量,借了十一娘金魚胡同的宅子,請了燕京四大名角唱堂會。nòng了個什麼「鵬鶯宴,。有人聽了想了更好的點子,嚷也過兩天也去他的別院做客……你來我往的,到了二月中旬還沒有消停不說,而且越演越烈,甚至有人用金箔塗在rǔ豬的身上做「黃金宴」一席huā費萬金,奢侈的讓人咋舌。 第七百一十七章鋒芒(上)   十一娘覺得不能再這樣放任謹哥兒,是該和他好好談談了……聲sè犬馬,很多成年人都沒有辦法抵禦,更何況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她去了清yín居。   院子裡靜悄悄的,阿金正在東廂房指揮幾個新進的小丫鬟做著針線活,聽說十一娘來了,她丟下幾個小丫鬟就快步出了屋。「謹哥兒還沒有回來嗎?」十一娘望著一點點暗下去天sè,眉宇間浮現出些許的擔憂。   「還沒有!」阿金恭敬地答著,把十一娘迎到了內室。   上了茶點,十一娘遣了身邊的人,留了阿金說話。   「這些日子謹哥兒通常什麼時候回來?」   「每天丑時才歸。」阿金猶豫了片刻,但還是決定據實以告,「有幾次快天亮才回來。洗了把臉,又去了秀木院。」「喝酒了嗎?」   「就這幾天回來身上都是酒氣……」阿金的回答很委婉。   十一娘卻想到另一樁事,她神色微凝:「那他身上有脂粉氣嗎?」阿金輕輕點了點頭。   十一娘放在炕桌上的手緊緊地擦成了拳,臉冷峻的些讓人害鉑,半晌才道:「我在這裡等謹哥兒。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吧!」   阿全蠕蠕著退了下去。   光線一點點的褪去,屋子裡終於漆黑一片。   粗使的婆子提著裝有蠟燭的籃子笑嘻嘻地走了進來,阿金低聲說了什麼,外面一片寂靜,只聽見取燈籠的聲音,掛燈籠的聲音……一團團大紅sè的光暈很快就透過窗根照了進來。   黑的桌椅,紅的光線,凝重而沉悶。   十一娘待在大迎枕上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醒來。   屋子裡沒有點燈,寂靜無聲,身上卻搭了件皮褡子。   她動了動。   屋子裡響起徐令宜頗有些無可奈何的聲音:「醒了!」   十一娘坐了起來:「什麼時辰了?」   「快子時了!」徐令宜低聲說著,喊了小丫鬟點燈。   「不用了!」十一娘靠在了大迎枕上,「我想這樣靜靜地坐一會!」   「那也要吃飯吧?」徐令宜窸窸窣窣地握了她的手,「吃了飯,我們一起待謹哥兒!」   十一娘甩開了徐令宜的手:「侯爺應該早就知道謹哥兒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事了吧?」她冷冷地望著他,「謹哥兒今年才多大一點,就學會了喝酒……」其他的事,雖然沒有證據,十一娘想了想,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一下去,心裡卻覺得很不樂觀,「這樣下去,這孩子還能有個好啊?」   「那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只要是涉及到謹哥兒,十一娘就會急起來,徐令宜也能理解,笑著勸十一娘,「謹哥兒不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的孩子,等他回來,我們好好問問就是了。」說著,話鋒一轉,「不過,他也不小了,總不能一輩子把他拘在家裡,出去見識見識也沒什麼。」   在十一娘眼裡,兒子還是個小學畢業生,在徐令宜眼裡,兒子過兩年就要成親了,這樣的認知,是誰也沒有辦法說服誰的。十一娘抿了抿嘴:「我決定了,等謹哥兒二十歲以後再成親。」徐令宜錯愣。   十一娘巳道:「你不是說,習內家功夫,要有一定的功底了成親才好嗎?何況你還給謹哥兒設了三道關口。他不通過你這三道關口就不能回來。成親早了,媳婦又不能跟著他去,豈不是害了別人。」她說著,也想好了等會怎麼勸謹哥兒,臉上就有一絲笑意,「我看,這件事就這樣定了。等他十八歲的時候我們再給他說親。下定、問期、準備婚事,怎麼也得個一、兩年。到時候謹哥兒也回來了。   正好闔府團圓!」   二十歲以後成親,也太晚了點。   可徐令宜更知道,十一娘正在氣頭上,他這個時候表示反對,是很不明智的舉動。但他一諾千斤,答應了事就得做到,只好去含糊其辭地道:「這件事以後再說。現在吃飯要緊!等我想個法子讓謹哥兒回了嘉峪關,我們再坐下來好好商量商量也不遲!」   他的話讓十一娘又想起一樁心事來。   初一去朝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曾問她:「是西山大營好?還是禁衛軍好?」   皇后娘娘肯定不會無的放矢,那最有可能是想把謹哥兒安置到這兩處去。如果成了,謹哥兒就得留在京中。   她希望兒子留在身邊,但更希望兒子能通過徐令宜的考驗,有自己照顧自己的能力以後再留在燕京。   「平時聽親戚們說起,說這兩處都是極好的地方。」就算皇后娘娘有這意思,沒有直接告訴十一娘,十一娘也就只能順著皇后娘娘的話說,「不過,臣妾在內院,外面的事知道的不多,還要請教侯爺才行!」   皇后娘娘對她的回答很滿意,輕輕領道,轉身和常寧公主說起話來。   現在聽徐令宜說會想辦法讓謹哥兒出京,十一娘心情稍微好過了些:「我不想吃飯。侯爺也先回屋歇了吧!我在這裡等謹哥兒就行了!你在這裡,我們母子也不好說話。」   「等謹哥兒和吃飯有什麼相衝突的?」徐令宜笑道,「別像孩子似的,自己和自己賭氣!」   兩人各持己見,最後各退一步,十一娘喝了小半碗粥,徐令宜回了外書院歇息。   到了醜初,mén外終於有了動靜。   十一娘一骨碌坐了起來,趴在窗欞上,借著屋簷下大紅的燈光,看見謹哥兒東倒西歪地由長安扶著地走了進來。   她忙正襟危坐,等謹哥兒進來。   誰知道等了半天,也不見謹哥兒進來。   她好奇地朝窗外望。   可能是阿金jiāo待過,院子裡並沒有多的人。長安不知道去哪裡了,謹哥兒一個人坐在正屋的臺階上,抱著頭,阿金兒帶著個小丫鬟蹲在他身邊說著什麼,一邊說還一邊抬臉朝內室看上一眼。   十一娘想了想,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阿金正轉身吩咐小丫鬟:「……快,想辦法擰條冷帕子來給六少爺打溼個臉。這要是讓夫人看見了.只怕更生氣了!」小丫鬟應聲要去,抬頭看見十一娘,「啊」地一聲呆在了那阿金立刻意識到了,忙推謹哥兒:「六少爺,六少爺,夫人來了……」   謹哥兒抬頭,目光mí離:「娘,我娘在哪裡的?」   十一娘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拽住了謹哥兒的胳膊:「你多大,學著人家喝酒……」   話沒有說話,謹哥兒一把抱住了她:「娘,娘……」像小孩子似的,「我頭疼,我頭疼!」   十一娘心中一軟,旋即聞到他滿身的酒味,心又硬了起來:「你這個樣子,成什麼體統!」一面說一面推開謹哥兒。   喝得太多,謹哥兒腳步虛浮,哪裡還經得起她這一推。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十一娘看著不忍,去拉他:「快起來,地上涼,小心受了風寒!」她這裡才發現,謹哥兒只穿了件棉袍,身上的皮襖不知道脫哪裡了,手上就加了把力,「快起來!」   謹哥兒卻坐在那裡不起來。   「娘,我,我想回嘉峪關。」他抬望著母親,目光直直的,「我不喜歡這樣……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任意招搖……làng費光yīn……一點意思也沒有……我想回嘉峪關……我和爹爹打的賭還沒有完成呢……白馬飾金羈,連翻西北馳。借問誰家子……」一句話沒說話,突然彎腰吐了起來。   十一娘一愣住。   阿金忙蹲了下去:「六少爺!」顧不得嘔吐之物散發的臭氣,忙掏了帕子給他擦嘴。   「謹哥兒!」十一娘也蹲了下去,輕輕地撫著他的背。   謹哥兒又吐了起來。   長安端著個大湯碗走了進來。   「醒酒湯來了!」一句話沒說話,急急走了過來,把大湯碗往不知所措的小丫鬟手裡一塞,道「夫人,你別著急,六少爺吐出來就好了。」又道,「今天都怪謝大人,把西山大營的那個林同知請了去,他說從前在侯爺磨下任過職,非要和六少爺喝,六少爺不喝,他就說六少爺看不起他,六少爺沒有辦法,只好喝了。」他說話的時間,謹哥兒已經吐完了,快快地靠在一mén隔扁上.閉著眼睛,神色很痛苦。   「夫人,我力氣大,我來扶六少爺回屋。」長安說著,蹲在那裡,等十一娘發話。   十一娘明白過來,點了點頭,讓到了一邊。   長安一把扛起謹哥兒,把他放到了床上。對阿金道:「快去拿個銅盆來,看這樣子,只怕等會還要吐。」又道。「再倒杯清水來給六少爺漱漱口,這樣六少爺也舒服一點。再喊幾個小丫鬟來,幫六少爺換身衣裳,再點支百花香,驅驅味道……」想得十分周到。   阿金連聲應「好」,轉身正要出去,徐令宜走了進來。   「怎麼?喝多了?」一面說,一面坐到了床邊。   長安忙退到了一邊。   「何止是喝多了!」十一娘望著捂著胸口聽兒子嘆了口氣,「是喝醉了!」   「沒事,沒事!」徐令宜笑道,「男兒哪個不醉上幾場的。你去歇了吧,這時有我就行了!」說著,看見謹哥兒掙扎著要起身,徐令宜立刻幫他伏在了床邊,謹哥兒又吐了一些出來。   「快去歇了。」徐令宜吩咐十一娘,「小心涼著了!」   十一娘哪裡歇得下去。   清yín居各廂房的燈依次亮了起來, 第七百一十八章鋒芒(中)   雖然宿醉,但到了去秀木院習武的寅正三刻,謹哥兒閉著眼睛,一邊呻yín,一邊坐了起來。   「阿金。阿金…」他抱著頭,「給我倒盆冷水來…我要去秀木院。」   「你這個樣子,站都站不穩「還去秀木院?」回答他的不是聲音甜美中帶著幾分恭順的阿金,而是母親清冷中帶著幾份怒意的聲音。   謹哥兒一個激靈。立刻睜開了眼睛。   雖然頭痛的要命,但他還是勉強露出了笑容:「娘,您,您怎麼在這裡?」   「你每天半夜三更才回來,我怎麼也要來看看吧!」十一娘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卻讓謹哥兒心裡還忐忑:「娘,今天有點特持……,…林同知要到天津任副總兵了,所以大家喝的高興了些……對了,您還不認識林同知吧?他叫林俊,是西山大營的。說年紀的時候曾在爹爹麾下效力,我這才和他多喝了幾杯的。平時我不是這樣的……」   「好了,好了!」站在床頭的徐令宜給兒子解圍,「這事等會再說。我讓人跟龐師傅帶了個信,你再多睡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再去秀木院,快躺下歇一會吧!」   「爹,您,您也在這裡!」謹哥兒這才發現徐令宜,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自己沒幹什麼啊!怎麼父親和母親都來了。   他望了望十一娘,又望了望徐令宜,滿臉的困惑。   「六少爺,您喝醉了,侯爺和夫人不知道有多擔心呢!」阿金忙道,「夫人從昨天下午一直在等您。您吐了。還是夫人幫著給您換的衣裳,灌的醒酒湯。和侯爺一起守在您的床前,到現在也沒有合眼……   「爹」娘!」謹哥兒震驚地望十一娘和徐令宜,跟緩地頭,「我。我……」很是羞愧的樣子。   「先睡一覺。」徐令宜的聲音如和風細雨,「有什麼事,我們等會再說。」然後拉了十一娘,「他現在沒什麼事了,你也不用擔心了。我們去歇了吧!」他的手勁才點大,一副非要拉她走的架勢。神態間卻毫不顯露。而是語氣一頓。遲疑道,「習武好比逆水行舟,一天也斷不得。要不然,我也不會讓你歇一個時辰後去秀木院了!」   看謹哥兒這樣子,讓他再要去秀木院雖然不適合,但因為醉宿就耽擱功課,那就更嚴重當他覺得放棄是這簡單的時候,以後再遇到需要克服的困難時會不會因此而選擇放棄呢?所以當徐令宜提出來讓謹哥兒休息一個時辰之後再去秀木院。十一娘是贊同的。她順勢站了起來。   謹哥兒滿臉通紅。   他已經搬到了外院,就是大人了,還讓父母為他這樣的cào心,甚至是徹夜不眠地守著宿醉的他…   「爹爹。我。我再了不會這樣了!」謹哥兒無地自容」掀了被子就要起身,「我這就去秀木院。」身子卻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這可不是逞強的時候。」徐令宜及時拖扶了他一把,表情微微有些不悅,「該認錯的時候就認錯,該改正的時候就改正,這才是男子漢的胸襟。」   謹哥兒更覺羞慚:「我知道了,爹爹!」身子卻挺了挺。   徐令宜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十共娘出了謹哥兒的屋子。   外面還黑漆漆的。到了這個世界後,十一娘還是第一次這樣熬夜」走出來就覺得有些眩暈,徐令宜忙扶了她:「要不要緊?」然後沉yín道」「今天就歇在外書房的暖閣吧!」   那裡離謹哥兒住的地方近。   十一娘點頭,和徐令宜去了暖閣。   她把謹哥兒的醉話講給他聽:「……既然他也覺得不好」不如讓他早點回去嘉峪關吧!」   「等過了四月初八的佛生辰再去吧!」暖閣好久沒有睡人了。被子全是樟木的味道,徐令宜幫十一娘掖了掖被子,「到時候和他一起去廟裡給菩薩上炷香,讓菩薩保佑他一路順風。」   「過了四月初八再去……」十一娘沉yín道,「會不會太晚了。您和謹哥兒可是約好了在嘉峪關待兩年的,這樣掐指算算,他能在嘉峪關待一年就不錯了。」   「原本也沒準備他在嘉峪關長待。」徐令宜不以為然拖笑道。「一年就一年吧!要緊的是他能不能順利地在其他衛所待三年。」   看著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十一娘沒再多問,「嗯」了一聲,想著等會怎麼勸謹哥兒不要再喝酒了,漸漸墜入夢鄉。   ……。」,起床後,十一娘先去看了謹哥兒。他去了秀木院還沒回來,十一娘折回暖閣和徐令宜一起用了早膳,然後一起去給太夫人問安。   「謹哥兒怎麼沒跟著你們一起來?」太夫人的目光落在了兩人的身後。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謹哥兒每天早上還要練拳」,二夫人笑道:「哪才這麼快的!」   「是啊,我倒忘了!」,太夫人眯著眼睛笑,十分快活的樣子。   謹哥兒過來了。   他臉色有些蒼白,jīng神也不滿飽,太夫人現在眼神不好,覺著他話答得中氣十足,笑眯眯地拍著他的手,倒是二夫人,看了謹哥兒好幾眼。   從太夫子那時出來,徐令宜問謹哥兒:「好些了沒有?…」   「好好了!」,謹哥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不要小瞧這宿醉,有時候幾天才能復原!…」徐令宜態度溫和,「回去睡會吧!養養jīng神。」。   謹哥兒笑著應「是…」。   徐令宜和他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比你還小兩歲。是你周伯父從家時偷出來的酒」我和你周伯父還有順王,三個人躲到我們家暖房喝酒,結果把你祖父養的一株君子蘭給打碎了………」   正說著,有小廝拿著大紅灑金請柬跑了過來。   「侯爺,夫人,六少爺」,他恭敬地遞給謹哥兒,「是西山大營林同知的帖子……   謹哥兒看了帖子,對徐令宜和十一娘解釋道:「他在西苑運河上設了huā舫,請我今天晚上過去飲酒……然後對了小廝道,「你把帖子給長安,讓長安去跟送帖子的人回個信。就說我宿醉沒醒,等我醒了才能決定去不去……」說完,並不立刻把貼子遞給小廝,而是望著徐令宜和十一娘,好像在問他們這樣處置行不行。   徐令宜微微頜道,十一娘也露出欣慰的表情。   謹哥兒這才把帖子jiāo給小廝」小廝應喏著快步去了清yín居。   徐令宜提醒謹哥兒:「等到他們酒酣耳熟的時候,派長安送份大禮過去,也算是全了林俊的禮數。…」   謹哥兒忙恭聲應「是…」。   燈huā匆匆走了過來:「侯爺,宮裡內侍過來,說是傳皇上的。諭……」   徐令宜去了外院。   中午回來吃飯的時候對十一娘道:「皇上我明天巳初時分值進宮一趟。」。   「知道是什麼事嗎?……   「沒問……徐令宜道,「巳初時分,都快要下早朝了。多半是私底下有話問我,問那傳旨的內侍,他們也不可能知道。…」然後道。,「你幫我把朝服拿出來!…」   十一娘應喏,親自熨了朝服,第二天提前兩個時辰送徐令宜出mén。   皇上的內書房徐令宜已經進過很多次,乾清宮裡服侍的大小太監也都認識他,笑yínyín地和他說著話「等皇上下朝。   不一會,有開道的太監跑進來,徐令宜剛剛站到mén口,皇上的儀駕已經過來。   「英華已經過來了!…」皇上略帶親暱地稱呼徐令宜的字,吩咐賀公公,「給兩位愛卿都設個座……,徐令宜這才發現簇擁著皇上身邊還站著個躬身低頭、穿著大紅朝服、孔雀補子的官員。   他中等個子,滿臉風霜。像個六十歲的老漢,可一雙眼睛卻十分犀利,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人。   是個他不認識的……   徐令宜明鏡似的,朝著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那人也笑著點了點頭,神態非常的和善。   徐令宜暗一笑,瀟脫地轉身進了內室書。   那人盯著他的背影,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後急步跟著進了內室書。   兩人恭敬地向皇上道謝。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   皇上則脫了鞋,很隨意地坐到了臨窗的大炕上,吩咐小太監給兩人上碧螺:「天到了,喝點綠茶可以清熱。…」然後指了徐令宜身邊的人對徐令宜道,「這是漕運總督陳伯之,你還是第一次見吧?從前他在淳安縣任知縣,那淳安水患,陳閣老推薦了他,後來又幫朕修會通河,是朕的大功臣………」   陳伯之神色惶恐地站了起來,跪在拖上連聲「不敢…」。   徐令宜也站了起來:「恭喜皇上謀得良臣……又道」「陳大人的聲名我早已聽說,只是一直無緣相見。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果然是位做實事的人……   「不敢當永平侯誇獎。」。陳伯之忙道,「微臣不過是盡了做臣子的本分而已……。」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皇上突然chā了進來:「你既然知道,為何還縱容幼子打傷了陳大人的獨子?…」說著,臉色yīn沉地指了炕桌上的奏摺,「拿給永平侯看看……」   天子一怒,誰不膽戰心驚。   徐令宜和陳伯之都低下了頭。   小太監戰戰兢兢地把一摞奏摺捧到了徐令宜的面前。   徐令宜告了一聲罪,頗有些惶恐不安地站在那裡仔細地讀起奏摺來。!~! 第七百一十九章鋒芒(下)   屋子裡靜悄悄,偶爾聽見皇上喝茶時瓷器清脆的碰撞聲。還有徐令宜翻奏子時沙沙聲。   陳伯之垂著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裡,模樣十分的恭順,心裡卻想著今天發生的事。   他奉旨進京述職。說完漕運上的事,皇上留了他到內書房說話。這本是無上的榮耀,他自然唯唯喏喏。可沒想到卻在書房mén口遇到了在此等候的永平侯,更沒有想到的是皇上態勢親暱拖喊了永平侯的字……他當時裡心裡就打起鼓來。   早就聽說永平侯早些年飛揚跋扈,為皇上不喜,就是皇太子,也多才疏遠。多虧永平侯機敏,知道審時度勢,這幾年戰戰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連大朝會都以病為由辭了,這才沒有釀成大錯。後又有範綱維、蔣雲飛、承碧承、李霧這樣的名將出世,永平侯的光環一點點的消磨了時光中,這才讓皇上對他的怨氣也就漸漸消了。   本來兩人一個是堂官,一個是外臣,一北一南,沒有什麼jiāo接。沒想到,兒子進京一趟,就被永平侯幼子徐嗣謹打了臉。不僅如此,徐嗣謹手段暴虐,跟去了三十幾個人,重傷二十幾個,最少也要養個一、兩年。他當時聽了十分震驚,兒子更是被嚇傻了眼,回到燕京的寓所就病了,到今天還常常被惡夢驚醒……   他想著皇太子,砸了一方硯臺後,決定忍這一口氣,請了在翰林院的好友古言當說客,只要徐家願意陪個不是,他能下臺,這件事就完了。沒想到,永平侯裝聾作啞,根本不接招。而徐嗣謹呢」一戰成名,燕京世家子弟爭著和他jiāo往」過年期間人來客往,絡繹不絕。   一將功成萬骨枯。   徐嗣謹拿誰去墊腳是他自己的事,可萬萬不該用把他的兒子扯進去……。這次要不議出個子醜寅卯來,以後他兒子還有什麼臉面在燕京這一畝三分地上走動!   古言寫信向他抱怨的時候,他這才可如果想辯出個是非來,沒有皇上的支持是成萬不能的。   想到這些」他不由飛快地睃了皇上一眼。   皇上面沉如水,看不出端倪。   他心裡一沉。   先是親暱地喊了永平侯的字,然後讓永平侯看了御使們的奏摺……,……,前者還好說,永平侯是皇上的妻弟,在潛邸時兩人就親厚,或者是習慣使然,可看御使的奏摺,豈不是在告訴永平侯哪些人在彈劾他……   念頭一閃而過,他只覺得額頭好像有汗冒了出來。   難道皇上的意思,是讓他們和好?   陳伯之的腦袋飛快地轉了起來。   如果皇上真才這樣的意思,那以那種形式和好,就是個大問題了。   湯yào費之類的都可以免了……但永平侯必要親自到mén探病。還有徐嗣謹,要給兒子道歉……之後他甚至可以帶上厚禮上mén給永平侯道謝……但jiāo往就不必了,誰知道會觸動皇上的哪根弦。   有些事,可以慢慢事……比如看看皇太子對這個舅舅到底是什麼看法……。   陳伯之思付間,徐令宜的奏摺已看得差不多了。   皇上突然開了。:「你有什麼話說?……   「臣惶恐……徐令宜立刻跪了下去。「奏摺上所奏之事,臣也聽聞過。當時嚇了一大跳,喊了徐嗣謹來問。謹哥兒說當時在茶樓裡聽說。看到才人欺負賣唱的父nv,和人起了衝突,並不知道是哪些人。臣聽了立刻著人去查了。說陳大人的兒子雖然臥病在床,卻沒才像奏摺上所說的那樣被打得四肢殘廢口臣本想派個管事走趟淮安」可想到祖宗律令,外臣不得結jiāo近臣,就打消了這主意。只派了人去打聽。看陳大人在燕京的寓所有沒有護衛被打傷之類的事,左、右鄰居都不知道有這件事。之後陳大人家裡也沒才誰上mén理論,。,他說著。聲音低了下去,「臣這十幾年來閒賦在家,不時有這樣那樣的風聲傳出來,每次都是皇上為臣做主,臣這次也沒有放在心上………。聲音有些悲愴。   好一番顛倒黑白。   陳伯之在心裡沿笑,望朝皇上望去。   皇上竟然面露不忍之然。   他暗叫不好。   「皇上,…。陳伯之聲音柔和,語氣恭順,「這件事原是臣不對。臣想著永平侯徵苗疆、平西北,才社稷之功,孩子之間發生了這樣的小事,所以微臣就沒有驚動永平侯」「…」說起徐令宜讓皇上忌諱的事「提醒皇上徐令宜的不尋常之處酬——他此刻看著像只貓,實際上是因為有皇上的打壓,如果皇上不再打壓了,可能又會變成了一隻虎。   皇上聽了這樣的話,就是想幫他,只怕心思也要淡幾分。   只是他的話沒有說話,徐令宜已急急地道:……這樣說來,徐嗣謹真的把你們這孩子打了?,要不要緊?奏摺上說落下了殘疾………」他說著,臉色已經變得極難看,「是不是真的?。」   陳伯之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官員,代表著朝廷的顏面,朝廷用人。除了講求才學,還要求相貌堂堂。如果說兒子落下了殘疾,那兒子以後就再難為官,甚至是瞪剛封的指揮使僉事,也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最後被收回。可要是說兒子沒事,豈不是說那些奏摺都是假的,而且還承認了兒子調戲賣唱的父nv……   他用眼角的餘光飛快拖瞥了皇上一眼。   皇上正一副側耳傾聽的樣子。   陳伯之不敢有片刻的遲疑,道:「犬子倒沒有落下殘疾………」   「那就好!那就好!。,徐令宜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如果要是落下了殘疾,令郎的前程可就毀了,我們家謹哥兒萬死也難辭其咎!」非常慶幸的樣子。   皇上也點頭:「孩子沒事就好!…」   陳伯之能做到漕運總督,也不是個簡單的人。   知道再不能提孩子的事了。哪怕兒子如今還躲在床上,再說下去,只會讓人覺得他的兒子不堪大用。唯在才徐嗣謹手段狠毒上下功夫。   「我只才這一個兒子,對他抱予厚望。這幾年修會通河,一直把他帶在身邊。風裡來雨去的,也算見經歷過風霜的人……皇上之所以封了兒子四品的指揮使僉事,因為陳伯之疏通會通河有功,他含蓄地提起這件事,希望皇上能記得他的功勞,等會對徐嗣謹所作所為生出謹厭惡之心,「只怕身邊的護衛,三十幾個人,其中二十幾個恐怕以後都不能自理了………」   皇上錯愕,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好像也非常驚訝。   「還有這樣的事!…」他旋即朝皇上望去,神色顯得很困惑,「我把孩子叫來問這件事的時候,就讓管事去查了。管事說,他當時帶了四個隨身的小廝,六個護院。因為走過年,家裡的事多,六個護院裡只有一個身手不錯,其他的都馬馬虎虎。至於隨身鋒卜廝」都十六、七歲的樣子。因我給謹哥兒請了個拳腳師傅,他們平時在一旁服侍著,也跟著學了幾招……三個十個護衛……,。言下之意,是指陳伯之誇大其詞。   幾個回合下來,陳伯之已深刻體會到了徐令宜見縫chā針的本事,他早就防著他這一問了。聞言鎮定地道:「臣也覺得奇異。這三十幾個人一路護送犬子到燕京。從來沒才出過什麼持………」語指徐家竟然有這樣的高手在,在徐令宜嘴裡還只是身手馬馬虎虎,可見徐家這十幾年看上去老老實實的,實際上包藏禍心。   「皇上,…」徐令宜聽了朝著皇上行了個禮,「以臣愚見,是不是要找順天府尹的人或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問問?臣當時間謹哥兒的時候,謹哥兒和幾個小廝身上一點傷也沒有,而且還說調戲那賣唱nv的公子只帶著三、四個護衛。臣想著也有道理,要不然,臣也不會信了他的話。   現在陳大人說令郎沒事,身邊的三十幾年護衛,有二十幾個都打成了重傷……會不會是nòng錯了?我們說的根本不是一件事!。,陳伯之心裡翻江倒海似的,嘴巴抿得緊緊的,生怕一激動,在皇上面前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來。以至於徐令宜一句話說完」場面突然沿了沿,他才道:「就算是我nòng錯了,都察院應該不會nòng錯吧?都察院nòng錯了,那可是欺君之罪……語氣硬邦邦。   皇上看著氣得發抖的陳伯之,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人人都說徐令宜才些木訥,那是因為他現在很少說話。從前吳皇后在的時候,他曾把吳皇后說的啞口無言……。」,想到這些,他又想到在潛邸的時候……有段時間,他根本不敢出mén,外面的事,仗著嶽父cào持,傳音遞訊的事,就全jiāo給了只有八、九歲的徐令宜身上。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的話越來越少了……不過,他好像也漸漸習慣了徐令宜的沉默,否則,他也不會悄徐令宜被這些御史沒完沒了拖攻擊,想從源頭上把這件事給解決了。   現在看來,他好像有點nòng巧成拙了!   「陳伯之,既然兩家的孩子都沒有什麼事,我看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皇上皺著眉,顯得很苦惱地道,「過些日子我要下旨修白塔河了,免得又被那些御史東拉西拉的。陳伯之應以大局為重。」。說著,望著徐令宜皺了皺眉,「英華賠一千兩銀子的湯yào費給陳伯之!…」!~! 第七百二十章遠飛(上)   陳伯之年前上書,開泰州白塔河通長江,築高郵湖堤,作為漕船躲避狂風惡làng的停船處。以兼任戶部尚書的粱閣老、禮部尚書竇閣老為首的一批朝臣紛紛反對,覺得這些年朝廷用於河道huā費巨大,國庫已是強弩之末,不堪重負,如果會通河已經成,白塔河可緩兩年再開。皇上留中不發,陳伯之次進京面聖,就是希望能得到皇上的支持。乍聽皇上說出這樣的放在來,陳伯之又驚又喜。   「皇上」他跪在了地上,「臣定當好好開鑿白塔河,儘早築成高郵河堤。」   「所以朕讓你別在這些小事上磨磯」皇上撫了撫額頭,一副非常為難的樣子,「明天我會召見幾位閣老,討論白塔河之事,你到時候也列席。回去以後好好寫個章程,到時候粱閣老或是竇閣老問起,你要答得上來才是。」   「皇上放心,臣當盡心盡力準備。」,陳伯之激動地給皇上磕了個頭。   宴上點了點頭,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   陳伯之知道,皇上的話已經說完了,再開口就是讓他們退下的時候了。可兒子的事卻…………再提,未免給人心胸狹窄之感,不提,難道就這樣算了不成?   一時間,他有些猶豫起來。   誰知道一旁的徐令宜跪了下去。   「皇上,臣回去後就把銀子送到陳大人的寓所。」他說著,遲疑道,「只是還有一事,懇請皇上恩準!」,徐令宜並不是個喜歡挑事的人。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按道理他是面子也掙了,裡子也有了……   皇上有些意外,道:「有什麼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的xìng子!」,「謹哥兒出生的時候」正值徐嗣諄搬到外院」,」徐令宜含蓄地道」「謹哥兒可以說從小就是在太夫人膝下長大的。   幾個孫子裡,最喜歡他。也養成了他疾惡如仇、行事魯莽的xìng子。承蒙皇上厚愛,封了他一個都指揮使。我想讓謹哥兒去廣東。讓他吃點苦頭,收斂收斂xìng子,趁機跟著廣東總兵許禮許大人學些弓馬騎shè的真本領,不負皇上的厚愛。請皇上恩準!」,說著,伏在了地上。   皇上很驚訝,隨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這個徐令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徐家和陳家結怨,他偏向徐家,只讓賠了一千兩銀子完事。陳伯之心中肯定不快。徐令宜先是承諾立刻把銀子送到陳家去,然後又提出把兒子丟到廣東那種窮山惡水之地去收斂xìng子,在外人眼裡」徐家又是陪銀子,又是兒子被貶,陳家在此事上佔盡了上風。別說是陳伯之了,就是他,也要感謝徐令宜心胸開闊,教子嚴厲。可知道的人卻不免暗暗好笑。那許禮是什麼人?是徐令宜西徵時的把總,是徐令宜的老部屬。這些年廣東也受倭寇驚擾,有了何承碧鎮守福建」清剿廣東倭寇,朝廷就更有把握。一旦派兵廣東,有許禮照顧,徐嗣謹的軍功飛也飛不掉。有了軍功,西山大營的都指揮使、南京總兵,不過是時間的事。   想到這裡,他朝陳伯之望去。   陳伯之滿臉驚訝」顯然被徐令宜的這個舉動打得有點昏頭集每。   皇上不由在心裡嘿嘿地笑。   徐令宜啊徐令宜,別人不知道你的用意,你卻別想逃出我的股掌之間。   想借著我的手給兒子博個前程,我就偏不讓你如意。不僅不讓你如意,還要讓你知道」我早就dòng若觀火,把你的那點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你想去廣東,我就讓你去南京……不行,南京寶華天寶,總兵又比其他總兵高半銜」如果去南京,就沒有懲戒之意了。剛才已經偏向了徐令宜一次,雖然借著白塔河的事轉移了陳伯之的視線,可要是此刻再把謹哥兒丟到南京,豈不傷了陳伯之的心。   那就……四川好了。四川也很偏僻「……不行,四川總兵丁治的父親就是死在徐令宜的手時,如果他待機報復,謹哥兒有個三長兩短的,後悔也來不人……得找個私jiāo和徐令宜還不錯的……那步貴州總兵龔東寧好了。徐令宜曾對他有救命之恩,這幾年貴州也算安穩,偶有內luàn,兵到即止,雖然沒有大的軍功,可也不是沒有機會。而且,貴州比廣東還要偏遠…………   想到這裡,皇上越發的得意,笑yínyín地望著徐令宜:「既然要磨練孩子的秉xìng,我看,去廣東不如去貴州。那裡也不錯!」,徐令宜滿臉錯愕。   皇上心裡更覺得舒暢,端起茶盅:「這件事就這樣定了。陳伯之,你明天巳正時分進宮。英華,你回去後安排安排,吏部這兩天就會有公文了。」,誰也駁皇上的話。   兩人恭敬地行禮,退了下去。   皇上望徐令宜的背影,怎麼看,怎麼覺得那背影顯得有些佝僂,……   出了乾清宮,陳伯之才鬆了一口氣。嗯到徐令宜主動把兒子送到了邊關,他覺得自己應該也有所表示才是…………轉頭想和徐令宜打個招呼,誰知道徐令宜一聲不吭,大步流星地朝隆宗mén去。   看樣子,徐令宜的讓步只是做給皇上看的。   陳伯之冷冷地一笑,轉身朝正對著隆宗mén的景運mén去。   ……   回到家裡,徐令宜叫了白總管:「到司房領一千兩銀子的銀票,讓回事處的隨便派個人送去陳伯之在燕京的寓所。」   鼻總管知道徐令宜是為了和陳家的矛盾進的宮,忙打量他的神色,見他雖然神色冷峻,目光卻很平和,放下心來,笑著應了聲「是」轉身去了司房。   徐令宜一個人站在書房裡,嘴角這才高高地翹了起來。   他去了正房。   十一娘和英娘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做著針線,冬日暖暖的陽光灑進來,給兩人平添了幾份溫馨氣氛。   「秋菊、秋菊、簡師傅……」,都做了小孩子的衣裳送進來我還清了一些謹哥兒小時候穿的。足夠了。你這些日子就不老窩在屋裡做針線,到處走動走動。」   「我不好意思嘛!」,英娘臉色微紅。   她是二月中旬的預產期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那好,我陪你去院子裡走走。」,十一娘放下了手中的針線」「多走動,生產也順一些。」,英娘赧然地應了一聲「是」,抬頭卻看見了徐令宜。   「父親!」,她忙下了炕。   十一娘忙轉身:「侯爺回來了!」,徐令宜點了點頭:「英娘也在這裡啊!」,英娘知道徐令宜今年進宮了。忙道:「我正要走呢!」然後和丫鬟們退了下去。   「皇上為什麼事讓你進宮?」,十一娘給徐令宜沏了杯茶。   徐令宜卻一把抱住了十一娘:「皇上讓謹哥兒去貴州!」,笑容這才掩飾不住地從他的臉上迸發出來「有糞東寧和我走過命的jiāo情,謹哥兒jiāo給他,我再放心不過了。」然後感嘆道,「皇上對我們家,到底還念著幾分舊情!」   十一娘聽得不明不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徐令宜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低聲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十一娘。   十一娘不由一陣後怕:「要是皇上萬一讓謹哥兒去四川可怎麼辦?侯爺這一著還是太冒險了!」,「去四川?」徐令宜低低地笑了兩聲,「不去四川則罷,如果謹哥兒去四川那就只有趕在謹哥兒去之前讓丁治挪個地方了!」,語氣雖然淡淡的,卻透著股子胸有成竹的自信。   十一娘知道徐令宜不是信口開河的人,有點想不通他會用什麼法子。   「那些總兵,都是吃了軍需吃軍餉的,哪上身上是乾乾淨淨的。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年年拿著大筆銀子孝敬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人了?人走茶涼。就算那些總兵、指揮使曾在我麾下效力,時過境遷,我不過掛了個太子少師的虛銜再好的jiāo情也要淡下去。他們之所以還給我幾分面子,不外是我朝廷他們在外,如若受了堂官彈劾,我能幫他們說幾句話罷了。我要想收拾丁治,只要揀幾件事透露給都察院的人,他就要吃不了兜著走四川天高皇帝遠,總兵可是個féi差不知道多少人盯著那位置呢!」說著,他「叭」,地親了一下十一娘的面頰,「好了,這件事總算是雨過天晴了。如果謹哥兒真是那個材料,在貴州安安頓頓地呆上幾年到時候再調到山東或是湖廣去……這幾年山東和湖廣內盜狡猾,嘉禾就是因此而設的縣。到時候如果能趕上了剿匪,立個軍功那就什麼都好了說了。要是不是這個材料,在裡只幾年也算給皇上一個jiāo待了。你不想他和西山大營的人走得近,我們就去南京好了,離燕京近,物產又豐富,想什麼時候回來,幾天就到了。」他很高興的樣子,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好了,快去給謹哥兒收撿籠箱吧?我看這幾天吏部的公文就應該到了!」,十一娘擰了他一下:「luàn打什麼呢?」,徐令宜哈哈大笑。   ……   徐嗣謹要去貴州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燕京。   他的訪客不斷,個個義憤填膺的。   衛遜更是捋了袖子:「什麼玩意,竟然敢在皇上面前yīn我們。我就不相信,我們這麼多人,就治不住他一個淮安鄉下來的屎殼郎!」,約了西山大營的幾個要去找陳吉算帳。   在西山大營任同知的王盛拉住了他:「現在不是算帳的時候一他要走出了什麼事,那個陳伯之多半都會賴到謹哥兒身上,那更麻煩。」說著,他yīnyīn地笑了幾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們等著瞧,除非他這輩子再不走燕京這一畝三分地,只要他敢一腳踏進來,我敢讓他爬回去!」 第七百二十一章遠飛(中)   徐嗣謹生怕泣幾位鬧起來把他去貴州的事給攪黃了:「是王威說的這個理。這個時候一動不如一靜。」他說著,搔了搔頭,「現在最麻煩的是家父……,昨天把我狠狠地訓了兩個時辰,我站的腿都直了,到現在還打顫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王盛家也是外戚,不過他祖上是太祖王皇后的兄弟,雖然依舊世襲著都指揮使,可恩澤漸竭,平時也沒有少受這些權臣的氣。   刨艮關心地問徐嗣謹:「走到都指揮使還走到衛所去?」   「多半會到衛所去。」徐嗣謹頗有些無奈地道,「家父說了,要收收我的xìng子。」,「沒事!」,王盛安慰他,「你先去。到時候讓伯母在伯父面前多哭幾回,伯父必定心軟,遲則一年,多則兩年,你就可以回京了。到時候西山大營、禁衛軍,還不隨你挑?」   徐嗣謹一副沒有信心的樣子:「但願如王大哥所言!」,「去貴州未必就不好!」一直沉默的謝顏突然道,「我聽人說,下面小小的一個巡檢司的巡檢一年都可以落個三、四千兩銀子。依我看,這個時候與其想著怎麼回來,還不如想辦法謀個差事,只怕比待在燕京還強些。」   他們雖然或是都指揮使,或是都指揮使同知,卻只是享受這個待遇,並沒有什麼實權。僅靠俸祿過日子,還不夠到熙樓喝頓酒。   王盛聽著jīng神一亮:「謝兄弟的話有道理。」然後對徐嗣謹道,「我覺得謝兄弟這個主意不錯。以你的資歷…………」話音一落,又覺得不妥,忙道,「主要是你的年紀太小……你你的年紀,就算到西山大營或是禁衛軍,也只能從旗手做起」但以了外面就不一樣了。怎麼著你也是從京城去的,都指揮司咱就不去」不給你龔東寧添麻煩,可這正、副千戶總得給一個乾乾吧?要不然,實在是說不過去啊!」說著,笑眯眯地拍了拍謝顏的肩膀,「謝兄弟」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謀略!」   謝顏謙虛道:「王大哥過獎了,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給謹哥兒出出主意罷了!」,「我看這主意行!」王盛沉yín道,「我認識兵司武選司的一個司務,到時候請他喝頓酒,送點銀子給他,讓他想辦法給你nòng個千戶的任職書。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就不相信,龔東寧還專程為這件事和武選司對質不成?」,武選司負責士官選拔任命、升遷調配、世襲替換、論功行賞。司務,只不過是負責具體政務的官員,徐嗣謹如果想謀個正、副千戶,不找兵部尚書,也要找個侍郎才行。聽王盛這口氣,分明是想私下cào做,用銀子買一個。   可這畢竟見不得光。貴州總兵龔東寧是徵西的大將」資格老,脾氣暴躁,要是萬一他不買這個面子頂起真來……念頭閃過,他心中一動:「龔東寧曾經隨伯父徵西,伯父應該和他很熟才是?謹哥兒,你要去貴州了,伯父應該給你jiāo過底才是?這個龔東寧和你們jiāo情如何?」,他的話音一落」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徐嗣謹身上。   徐嗣謹不由暗暗叫好。   這個謝顏,平時看上嘻嘻哈哈的沒個正經,沒想考慮問題卻能一語中矢。   父親雖然沒有jiāo待過他什麼,可回家後卻差人送了一封信去給龔東寧,還問他」有沒有信心通過考驗,可見是有把握指使龔東寧的。   皇上在內書房說的話已經傳了出去,有人說皇上不想讓他去廣東就是不想讓他到父親的老部下許禮手下當兵,如果是這樣,家裡和龔東寧的關係還是別點明的好。   想到這裡」徐嗣謹輕輕地搖了搖頭:「父親回來後一直忙這忙那的,還沒有和我說什麼。我與不知道龔東寧和我們家的關係怎樣?」   那就更不能讓走司務這條路了……   「聽說謹哥兒要去貴州,我就差人打聽了一下龔東寧的為人。」謝顏委婉地道,「他這個人,脾氣非常的暴躁,曾經一言不合,打死過身邊的參將,要不然,他也不會窩在貴州十幾年都沒有挪個地方了。但你要是他的人,他又非常的護短,聽不得別人說句不是……這樣的人,還是別惹為好。我打聽到,兵部路尚書和竇閣老是同科」,」說著,他目光望向徐嗣謹,「萬一路尚書那裡搭不上話,可以找竇閣老試試。事關你的前程,我想伯父肯定會出面的!」,王盛聽著臉色微僵,目光中流露出幾份森然來。   謝顏沒有注意,一旁的衛遜卻看了個清楚明白,他不由心中一凜。   「爹爹正要氣頭上」,」徐嗣謹訕訕然地笑了笑,「只有過些日子再到機會到他老人家面前探探口風了!」   「好了,好了,說這些做什麼?」衛遜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們的話,「我看,當務之急是收拾行李一要多帶銀票;二要多帶幾個能幹的丫鬟,貴州那地方,全是蠻夷,你要不多帶幾個能幹的丫鬟,別說吃食了,就是想穿件整齊點的衣裳估計都有點難。」   「沒你說的這麼誇張吧!」謝顏道,「我看了地方志,那裡雖然多是蠻夷,可那裡有金礦,因為靠近四川,還產yào林……」,「真的!真的!」衛遜〖興〗奮地打斷了他的話,對王盛道,「要不,我們合著夥和謹哥兒做生意?那些行商的走到哪裡都要向衛所的孝敬,哪個不是撈飽了。」,他說著,湊到王盛身邊坐了,「你覺得我這個主意怎樣?」,「那啊!」,王盛激動的滿臉通紅,對徐嗣謹道,「謹哥兒,我看你不如多在貴州呆兩年。要是能找到金礦,那就發了!」,「找金礦不太現實了!」謝顏笑道,「就算我們發現了,還有龔東寧呢!他在貴州經營數十載,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我們想繞過他,只怕有些難!」,衛遜恨不得踢謝顏一腳。   他說這話」就是想轉移一個下王盛的視線,結果這個謝顏自己又跳進去了。   「金礦我們不能做」難道yào材生意也不能做?」衛遜瞪了謝顏一眼,「我就不信了,那龔東寧還隻手遮天,吃獨食了不成?」,謝顏還想說什麼,徐嗣謹已嘆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要緊是想辦法nòng個官職才行?要不然,就是有金山銀山堆在眼前,也輪不到我啊!」,「你想nòng個什麼官職啊?」,隨個一個溫和中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徐嗣諄走了進來。   「世子爺!」,「四哥!」,幾個人忙起身給他行禮。   「你們都是六弟的好友,不用這樣多禮。跟著六弟喊我四哥即可。」徐嗣諄笑著還了禮,大家把他讓到首位坐了,他笑道,「我剛才走到mén。」聽以六弟說要nòng個官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謝顏和衛遜都看著徐嗣謹,等著他開口,王盛卻搶在徐嗣謹之前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武選司的那幫人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可惜我們年紀小,有什麼事找他們,他們只會哼哼哈哈地要長輩們出面。」,說著,長嘆了口氣」眼角的餘光卻朝徐嗣諄瞥去。   「這樣啊!」,徐嗣諄露出思索的表情,過了一會,笑道,「武選司的那些人的確不太好纏!」然後問他們,「今天天氣不錯,不如把午膳擺到流芳塢,那裡正是huā紅柳綠的時候」你們覺得怎樣?」,流芳塢兩邊植著銀邊柳樹,種了幾株貼梗海濱。   「聽四哥的!」,謝顏幾個都笑yínyín地應著,只有王盛,眼底露出幾份失望之sè來。   吃了晚膳,一群人才散。   徐嗣謹去給太夫人問安。   院子裡燈火通明」徐令宜、徐令寬、十一娘、五夫人、二夫人,還有徐嗣諄一幫小字輩,等全都站在院子裡,太夫人內室黑漆漆的,沒有點燈。   徐嗣謹大吃一驚:「這是怎麼了?」,「謹哥兒你來的正好!」,二夫人jīng神一振」「你祖母聽說你要去貴州,責怪你父親沒有盡力,誰也不見!我們怎麼勸也不行,只嚷著要我們把皇后娘娘找來。還說,要是我們不去,她老人家先去順天府告你父親不孝,然後她再親自去宮裡遞牌子!你快去勸勸你祖母。」,告父親不孝?   徐嗣謹強忍著才沒有笑出來,目光自有主張地朝徐令宜望去。   父親雖然和往常一樣淡定從容地站在那裡,可眼底卻有窘迫之sè。   他上前去叩mén:「祖母,我是謹哥兒,你快開mén。你要不是開mén,爹爹要去官府告我不孝了!」,除徐令宜,滿院子的人都捂著嘴低下了頭,五夫人直接就跑了出去,詵哥兒則朝著徐嗣謹豎起了大拇指。   內室點起燈來,mén吱呀一聲開了,脂紅忐忑不安地走了出來:,「太夫人說,讓六少爺進去!」   徐嗣謹快步走了進來。   「我進去看看!」詵哥兒一溜煙地跑了進去。   「我也要進去!」誠哥兒看著眼珠一轉,也跟著跑了進去。   「七叔和八叔都去了」,庭哥兒nǎi聲nǎi氣地道,「我也要去!」,姜氏忙抱了兒子:「叔叔們有事,你有這裡陪著祖父和祖母!」,庭哥兒依依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還好是天,院子裡暖和。   十一娘低聲吩咐小丫鬟端了錦杌過來給懷了身孕的項氏、英娘坐,兩人推辭了半天,還是徐令宜皺了眉,兩人這才坐下來。   瑩瑩和庭哥兒畢竟年紀小,等了一會就在那裡挪著身子,徐嗣誡帶他們到了院子外面,摘了竹葉吹曲子給兩人聽,帶著他們玩。   這樣等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太夫人的mén才再次敝開。   脂紅給眾人曲膝行禮:「太夫人說,讓大家屋裡坐 第七百二十二章遠飛(下)   徐令宜等人進去的時候,徐嗣謹正挨著太夫人坐著,附耳和太夫人說著什麼,太夫人笑盈盈地,不住地點頭,一副很是贊同的樣子。氣氛和諧又溫馨,哪裡還有一點點剛才的劍拔弩張。   看見他們進來,太夫人笑容漸斂,輕輕地拉了拉徐嗣謹的衣袖,示意有人來了,不要再說。   徐嗣謹忙打住了話題,笑著和詵哥兒、誠哥兒一起上前給徐令宜等人行禮。   大家分主次坐下。   丫鬟們上了茶。   太夫人問十一娘:「謹哥兒的衣裳可都收拾好了?」分明是鬆了口。   大家都鬆了口氣,或驚訝,或好笑,或無奈地瞥了徐嗣謹一眼。   東西都收拾好了,按照徐令宜的吩咐,丫鬟一個不帶器皿財物全部留下,就是平常換洗的衣裳,也都是些粗衣布裳,可別忘了,他是以平民子弟到衛所去的,細節上就不能露了餡。為此,十一娘還特意讓秋菊幫她到市集上去買了幾件短褐。   可這話卻不能對太夫人說。   要是太夫人突然想看看徐嗣謹的籠箱,豈不是又要起風波?   「正在收拾。」十一娘留了一步,「這兩天就能收拾完了。」   「那裡偏,有些東西有錢也買不到。丫鬟……阿金和櫻桃跟過去就行了,多帶幾個能幹的婆子……把龐師傅也帶上,他身手好,遇到有像陳伯之那樣不長眼的,也不至於吃虧……」   十一娘忙笑著應「是「。   太夫人又對徐令寬道,「我記得你和吏部的一個什麼人很好的,你明天就去打個招呼,讓他給貴州布政使說說,到時候我們謹哥兒也去認個mén。山高路遠,遇到不方便的時候,也有個商量的人。」   四哥和吏部、兵部的人都熟,不問四哥,卻問起我來?   徐令寬在心裡嘀咕著,瞥了神色有些窘然的徐令宜一眼,忙笑道:「是吏部的一個給事中。我明天一早就去。」   太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了英娘的身上。   「還沒有動靜嗎?」太夫人有些擔憂,「穩婆怎麼說?」   「說是頭胎,早一點,晚一點,都是正常的。」十一娘笑道。   太夫人又問起項氏來,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徐令宜一眼。   五夫人回到家裡笑彎了腰:「四伯長這麼大,恐怕都沒有這樣尷尬過!」   「當著孩子的面,胡說些什麼呢?」徐令寬自己也笑得不行,看著冼哥兒誠哥兒,只好板著臉教訓五夫人。   「是我不對!」五夫人道著歉,卻沒有一點誠意,笑yínyín地把兩個兒子拉到身邊,「謹哥兒都和你們祖母說了些什麼?怎麼你們祖母立刻就改變了主意?」   誠哥兒搶著道:「六哥說,他要到貴州去找金礦或是做yào材生意,不過手裡沒錢。要是決定了幹什麼,讓祖母給點錢他,等他賺了錢,給祖母打套金頭面。祖母一聽,就高興了。還悄悄地問六哥要多少銀子,要是不夠,還有金條。」   徐令宜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這個謹哥兒,可真是會逗老太太開心!   五夫人心裡酸溜溜的,不由看了冼哥兒一眼。   誠哥兒年紀小,沒法比,可冼哥兒不過小謹哥兒一歲,比起別人家的孩子也,也算得上是聰慧機敏了,怎麼和謹哥兒一比,就少了那麼一份機靈勁呢!   冼哥兒卻誤會了母親的意思,以為是問他誠哥兒說的是否屬實。   「娘,你別聽弟弟luàn說。」他笑道,「祖母高興,是六哥說四伯父之所以同意他去貴州,是因為貴州那邊有蠻夷,好立軍功,當初四伯父就是在湖廣打苗夷立下了不世之功。然後才說要去貴州找金礦、做yào材生意的。」   能找到金礦,以徐令宜的本事,想把它變成私礦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那可是無本的生意,還不賺個盆滿缽滿啊!就找不到金礦,做yào材生意,有貴州總兵的庇護,不說別的,就是一路打點巡檢司的這筆錢能省下,都不是個小數目……   想到這些,待把孩子打發去洗教了,五夫人問徐令寬:「五爺,您說,讓冼哥兒也外放可好?」   「冼哥兒還太小了!」徐令寬搖頭,「何況他可以襲我的職,我們家又不是缺吃少穿的,何必讓他跑到下面去受苦?要去,就讓誠哥兒去好了!」他說著,笑道,「等我們誠哥兒長大了,謹哥兒說不定已經成了氣候,到時候直接去投靠他好了。」   五夫人不由皺眉。   誠哥兒xìng子靦腆,膽子又小,外放……那怎麼能行!   「與其靠著謹哥兒,還不如靠著冼哥兒。」她沉yín道,「誠哥兒和冼哥兒畢竟是一母同胞的!」   這話徐令寬不喜歡聽。他臉色微沉:「家裡還是四哥當家呢!」   可樹大分枝,人大分家。這是人之常情。   五夫人還想說什麼,有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五夫人,快去那邊,發作了!」   「啊!」五夫人很是意外,「這個時候!「她看了徐令寬一眼!「我這就過去看看!」   徐令寬輕輕地咳了兩聲。   五夫人換了件衣裳,由丫鬟簇擁著去了英娘那裡。   儂香院燈火通明,十一娘、姜氏早已經到了,由徐嗣誡陪著坐在廳堂,丫鬟、婆子燒水的燒水,準備嬰兒衣裳白被的準備衣裳包袱,人來人往,卻並不慌luàn。   看見五夫人進來,徐嗣誡站起來喊了一聲「五嬸嬸」。   五夫人點了點頭,問十一娘:「怎樣了?」   「才剛開始。」十一娘請五夫人到一旁的太師椅坐下,「還早呢!」   說話間,徐嗣誡伸張了脖子往內室張望。   十一娘看著好笑:「今晚是不會生了的。你找個地方歇了去吧!這裡有我們呢。」   從來沒有違背過十一娘的徐嗣誡自然不敢多留,可心裡又惦記著英娘,就站在屋簷下等。   項氏剛剛歇下,聽到消息又重新起來,由丫鬟扶過來,正好看見徐嗣誡在屋簷下徘徊,不由驚訝地喊了聲「五叔?」   徐嗣誡忙解釋:「母親和五嬸嬸都在廳堂,我就在這裡等了。」   他們兄弟對妻子都很好。   「外面下了寒氣。」項氏笑著請他進屋,「免得受了風寒?」   徐嗣誡不敢進去:「我披件氅衣就走了。」   十一娘聽到了動靜,不由失笑。   倒是他疏忽了。   讓琥珀把徐嗣誡叫進來:「看英娘這樣子,明天晚上能生就不錯了。我是怕你一直這麼守著,到了關鍵時候你反而支撐不住了……你既然想守著她,就在這裡守著吧!」   徐嗣誡不好意思地笑,正要說什麼,內屋傳來英娘低低的呻yín聲,他神色一緊,跑到mén簾旁喊英娘:「我,我就在外面……」很焦急的樣子。   大家都笑了起來。   十一娘安慰他:「沒事,沒事。穩婆剛才出來說,英娘的情況挺好的。」   徐嗣誡赧然地笑。   有小丫鬟進來:「侯爺派人過來問五少nǎinǎi怎樣了?」   「挺好的。「十一娘笑道,「讓侯爺不用擔心;估計明天才能生。」   小丫鬟應聲而去,稟了徐令宜。   徐令宜想著十一娘今天晚上可能回不來了,去了徐嗣謹那裡。   徐嗣謹在燈下練字。   行了禮,徐令宜做到了他對面的炕上,順手拿起練的字?   工整端方,一絲不芶。   徐令宜微微頷首,低聲囑咐他:「龔東寧比我大十一歲,你去了,喊他世伯即可。他看上去脾氣急躁,行事魯莽沒有個章程;實際上卻是個粗中有細的人,你和他打jiāo待,不要以貌取人:我已徑和他說好了,把你安排在普安衛的平夷千戶所。那裡原屬四川都司,後改屬貴州都司。蠻夷人佔多數,也很貧脊。你以普通軍戶的身份換防到那裡。去了以後,多看多想多做,有什麼事,儘量自己解決。」說著,笑道,「當然,你要是受不了,可以寫信回來,我們的約定就此取消。也可以想辦法早點幹出些名堂來,這樣,你贏了賭約,就可以換到個好一點的地方去了。」   「爹爹您不用激我,」徐嗣謹握著拳頭,「我肯定會贏的?」   徐令宜看著他信心滿滿的樣子,不由摸了摸他的頭,「臭小子!」   徐嗣謹咧了嘴笑,道:「那長安他捫……跟不跟我去?」   「可以去,也可以不去。「徐令宜若有所指地道:「白總管,是從小在我身邊服侍的人。後來我領兵在外的時候,家裡的事就全部託付給了他。你這次去貴州,你屋裡的事怎麼安排;你自己拿主意吧!如果定了下來,跟我說一聲,跟你去的人,我給他nòng個軍藉,以後跟你有軍功,他也可以為自己博個前程。」   徐嗣謹眼睛一亮有了軍藉,就可以在衛所站住腳了。如果再有軍功,運氣好,nòng個世襲的千戶也是有可能的。   父親對他,可謂是用心良苦。   他認真地望著徐令宜點了一下頭。   第二天把身邊的幾個小廝都叫了進來。   「爹爹都已經安排好了,我去貴州普安衛平夷所,以普通軍戶的身份去,不方便帶你們去。你們就留在燕京吧!」   「六少爺,那怎麼能行!」隨風立刻嚷道,「聽這名字,老長了,準是個山山溝溝的地方。您一個人在那裡,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那怎麼行?要不,我們跟四夫人說說去?」!~! 第七百二十三章先動(上)   我看還是別跟夫人說了」。一向沉穩的黃小máo紈沉不住氣了,「既然侯爺說了,我們跟夫人說,只會讓侯爺和夫人之間不愉快。我看這樣好了,我們像在嘉峪關那樣,在平夷所附近租個屋子住下。裝做偶爾認識的,六少爺才什麼事,我們也能照應一下。   人多氣勢虹嘛!…」   「這主意好!……劉二武道,「您不在家,我們幾個也沒事幹,還不如去平夷呢!…」   「還是按照六少爺的吩咐行事吧!…」和往常一樣,長安是最後一個說話的,「六少爺這些日子jiāo了不少朋友,六少爺這一走,只怕這情份就要漸漸淡下來了。燕京是京畿重地」貴州偏遠,才朋友在燕京,才些小事,也有個幫著打點的人。我們留在燕京」逢年過節的時候代六少爺去送些年節禮,給幾位大人行個禮,也未曾不是件好事。」   隨風、黃小máo和劉二虎不由面面相覷……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   「六少爺不在家,我們也沒了個服侍的人,我們總不能天天去給幾位大人行禮問安吧!。,黃小máo還是覺是有些不妥,「閒下的時候幹什麼?守屋子,有阿金姑娘他們:掃拖,有萬媽媽他們;值夜,有護院;難道還像個少爺似的,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了。我還是想跟著六少爺去貴州!…」   劉二虎和黃小máo一樣的心思:「我也覺得還是跟著六少爺去貴州心裡踏點……   他們都出身農家,誰家沒事還養個吃閒飯的?沒事,就意味這個地方可以不安人,不安人,他們就要回田莊去了。這麼多年了,他們跟著徐嗣謹讀書習武」莊稼把式早就不會了。也不習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害怕被送回去。   隨風聽了猶豫道:「平時也可以和各位大人的貼身小廝們多應酬應酬,這人,就是越走越親,要不然。那個什麼謝老三怎麼就到順天府做了個mén子?可見有事沒事在幾位公子面前晃晃,吃不了虧。還有少爺留下來的那些鳥啊、狗啊的,也得有個人照應才是……   謝老三,和謝顏的父親是同鄉,靠兩畝薄田過日子。一個偶然的場合認識了謝顏的父親,硬生生攀成了同宗的叔侄,逢年過節或是謝家紅白喜事都帶了鄉裡的土產到謝家恭賀,謝父心裡過意不去,正好順天府缺個mén子,就把這謝老三推薦去了。沒幾年,謝老三就在家裡置下了田畝房產。才謝家正經的遠房親戚看著眼紅」謝顏嗤笑:「平時不見人影子,名都記不全,更別說是幫著謀個差事了。」   黃小máo和劉二虎聽著沉默。   有小廝進來稟道:「六少爺,遂平公主府的管事奉了駙馬之命,給您送儀程來了!…」   「我這還沒才走了!…」徐嗣謹失笑。去了huā廳。   遂平公主府的管事瘦瘦高高,原是認識的,是個十分jīng明的人。   他恭敬地行了禮,笑容滿面地拿出裝了儀程禮單的紅sè摞鉗匣子雙手bāng上:「一些薄禮,不成敬意……又道」「駙馬說,等公子定下日子,他再備酒席親自給您送行。…」   長安忙接了過去。徐嗣謹說了些道謝的話,端了茶。長安陪著出去,代徐嗣謹給了賞銀,和管事去清點儀程,徐嗣謹則回了屋。和隨風幾個繼續剛才的話題:「娘說,今年就把阿金放出去了」我又不住在家裡,屋裡還真要個管事的人……   阿金還沒才許人家。幾個人也算是一起長大的,突然聽到這樣的話。三個人不免都才些驚訝。   長安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   「六少爺,……他那樣沉得住氣的人此時表情都才些怪異」「遂平駙馬爺,不僅給您送了文房四寶,還給您。給您送了兩個美婢!…」   「美婢?…。徐嗣謹張口結舌。   「我怕四夫人知道了生氣,可管事說了,要是賺這兩個婢nv不溧亮,他明天再送兩個來。這兩個,就隨我們處置了……長安額頭上冒出細細的汗來,「我,我看那兩個婢nv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聽管事這麼說,當時就嚇得臉色發白……又不好問公子,只好收下了!」他說著,跪在了地上,「六少爺,這件事都是我的錯,你責罰我好了!。」   那天十一娘委婉拖問徐嗣謹「習內家功夫要不近nvsè,他有沒有聽師傅的話時,長安再聯想到徐嗣謹身邊的丫環都是從小服侍徐嗣謹的,隱隱知道了十一娘的用意。此時遂平公主的駙馬送了兩個美婢來。偏偏人是他收下的……他怎能不惶恐!   徐嗣謹也能感覺得到十!娘在這方面的態度。   好多不如他們家的屋裡姨娘、通房一大堆的,他的幾個哥哥就不說了,就是父親,也只有兩個老姨好……   他不由摸了摸頭,道:「那「那你把那兩個婢nv孌給我娘吧?反正我要走了,隨我娘怎麼處置了。   長安聽著鬆了口氣,忙道:「我這就讓人把兩位姑娘領到夫人那裡去……」   十一娘在待產的耳房陪著英娘,聽說有人給徐嗣謹送了兩個美婢來,就連剛剛痛苦呻yín的英娘聽了也忍不住泛起一個笑容來。   「先把人jiāo給琥珀安置好,我忙完了五少nǎinǎi的事再說……   娘親最擅長秋後算帳了。」   想到這裡,徐嗣謹去了徐令宜處:「爹爹,我決定了,帶長安去。把隨風留在家裡幫我打理些日常的事務。黃小máo和劉二武就隨龐師傅一起去貴州,在程番府找個地方住下,我有什麼事,他們也可以幫著打點一下,我也能繼續跟著龐師傅習武……,徐令宜沒有問他為什麼這樣安排,而是很相信他的點了點頭:,「那我先幫長安入軍籍。」   徐嗣謹聽著眼睛亮了起來:「爹爹,這樣說來,您也可以幫黃小máo、劉二武、隨風他們入軍籍了?。,「有些事,不要cào之過急。…」徐令宜沒才正面地回答他,「你也要學會沉一口氣。…」   「好啊,好啊!。,徐嗣謹笑眯眯地,一點也沒有沉住氣的打算,「這樣我心裡也有個底能許他們一個看的見。摸的著的前程,可比賞銀子、賞nv人都強啊!「」說到這裡,把遂平公主駙馬送他兩個美婢的事說了。   「你都說是美婢。可見長得不錯了?」徐令宜不以為意地笑道,「多大年紀?…」   「我還沒有看著人呢!…,徐嗣謹覺得父親態度太隨意,一點也不體量他的心情,高聲道,「我把人直接送到娘那裡去了……又嘟呶道。「娘還專mén問我有沒有近nvsè呢?…」   「你年紀還小,你娘問這話也不錯……徐令寬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好好習武,只要你武功略有小成了,爹爹也送你兩個美婢!…」   徐嗣謹想到畫舫裡那些看上端莊秀麗。冷不丁地卻拋媚眼的歌妓,嫌棄拖撇了撇嘴:「我不要!…。   徐令宜一愣,隨後哈哈大笑起來。   徐嗣謹覺得父親一點忙也幫不上,氣呼呼地走了。   走到一半,拐去了太夫人那裡。   「兩個美婢啊?…」太夫人示意給她讀佛經的小丫鬟退下去,攜了徐嗣謹的手,低聲道,「你想想看「好人家的姑娘,遂平公主的駙馬怎麼能隨意贈送?多半是那青樓楚館出來的,從小就教了雙陸彈詞服侍男人的。這樣的nv子,除了那房裡的事。什麼也不知道。一個個看上去漂漂亮亮的。說起話來柔柔軟軟的,可遇到了正事,就露了餡——連尚宮局和尚衣局的區別在哪裡都不知道,更別說是給你拿主意了。也就是金yù其外,敗絮其內罷了。你以後是做大事的人」連這點眼力、定力都沒有,以後還怎麼管理手下的賢德之士?要知道,那些有本事的,最尊重那些品行端方的人了!…。然後笑著攬了徐嗣謹的肩膀,「把人送給您母親處置……這件事做得好。萬事孝為先,你知道孝順你母親,我也跟著高興呢!……說著,笑彎了眼睛望了徐嗣謹,「你跟要是實在想個人在身邊服侍,我們家多的是。遠的不說,你屋裡的阿金我看就不錯。要不,你去貴州之前。我幫你做主收了阿金?……   阿金?   徐嗣謹目瞪口呆:「她,她從小就服侍我」比我大好幾歲呢!」,「大好。大知道心疼人……,太夫人不以為然。笑道,「從小服侍稱。你的秉xìng一清二楚,知道照顧人!…」   「我不要!。,徐嗣謹的腦袋搖得像撥làng鼓,「我還要習武呢!不想要通房丫鬟……   太夫人呵呵笑,覺得徐嗣謹這是藉口:「你要是瞧不上,祖母身邊的進來的那個露珠怎樣?比你只當兩歲。我瞧著模樣兒不錯……,…」   那個長得又白又胖像包子的小丫鬟!   徐嗣謹覺得頭都是疼的。   看樣子來找太夫人也是個錯誤!得找個法子脫身才是。   念頭一閃而過,有小丫鬟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太夫人,太夫人,五少nǎinǎi生了,生了個少爺!。,「哎喲!…」太夫人坐直了身子,「這可真是件大喜事!快去跟在佛堂抄經的二夫人說一聲,讓她和我一塊去看看五少nǎinǎi。…」   這小子,來的可真是時候啊!   徐嗣謹笑彎了眉,忙扶了太夫人:「祖母,我扶您去!…」 第七百二十四章先動(中)   臨之以莊,則敬.   徐嗣誡的長子取名為「莊。」。   莊哥兒過了洗三禮,徐嗣諄單獨找徐嗣謹說話:「明天一早你就去趟雍王府,聽吏部的人說,雍王爺有意讓你去貴州任提督清làng右參將,公文雖然沒有下發,我們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去雍王府道個謝。…」   大周官制,貴州設總兵、副總兵各一人,參將兩人,一為提督清làng右參將,一為提督川貴迤西左參將,守備七人,撫巡中軍官一人……參將,是非常重要的職位。徐嗣謹今年才十三歲……   他不由愕然。   爹爹不是說讓他去貴州普安衛平夷所,怎麼又冒出了個提督清làng右參將?   「四哥是怎麼知道了?「」徐嗣謹沉yín道,「這消息可靠嗎?…」   「我原想幫你到兵部運作運作的,把你留在都指揮使司的。結果兵部的路尚書委婉地告訴我。雍王已經跟他打了招呼,讓你去貴州任提督清làng右參將。現在的右參將原是平越守備,因軍功剛升右參將不到三個月。偏偏雍王點了要這個職位,路尚書正在想辦法把那位右參將挪個地方。見我說去想留在都指揮使,問我們到底是去都指使使司還是去總兵府?   「以我的能力,最多幫你謀個都指揮使司的經歷或是知事。如今既然能謀了提督清làng右參將,那自然是任參將更好。我就臨時改了口,說是擔心參將之事不易,去都指揮使司也不錯。…」他說著,露出後悔之sè來,「現在想起來,我這話卻說的沒道理那右參將如此不易,要走路尚書順水推舟只給了你一個都指揮使司經歷或是知事的銜。豈不白白làng費了雍王爺的一番好意?還送了個臺階給路尚書下。雍王爺知道了,只怕還要暗暗責怪我多事。」。說完」語氣一頓,「如果僅僅是責怪我多事也就罷了,就怕連累著你也被雍王爺責怪。我的意思。趁著正式的公文還沒有下來,你借著和雍王爺道謝把這事重新圓一下,免得真讓路尚書把你送去了都指揮使司去了。…」   徐嗣謹總算是聽明白了。   他沒想雍王一聲不吭拖幫他到兵部去找招呼了,更沒有想到徐嗣諄也去了……   徐嗣謹親熱地攬了徐嗣諄的肩膀,笑道:「四哥,原來你也去給我手路子了!」   「事情又沒有辦成!。,徐嗣諄訕訕然道,「說不定還nòng巧成拙了!……   「沒事,沒事……兄弟之間。有這個心就行了。徐嗣謹安慰他,「我明天一早就去雍王府,保證把這事辦得妥妥貼貼的……,心裡卻想著送走了四哥得趕忙和爹爹碰個頭,真讓他當了右參將,平夷所算是去不成了!   徐嗣諄卻想起另一樁事來:「我上次聽你們說什麼要找金礦、做yào材生意?你去那裡人生地不熟的,何必與當地官兵爭利惹些麻煩。你要是銀子不夠,儘管跟我要,多的不敢說」這一年兩、三千兩還是有的。你可別為了銀子鋌而走險得罪了龔,知道了嗎?…」   他總不能一輩子靠別人吧?   徐嗣謹在心裡嘀咕著,見哥哥滿臉的真誠,想著那金礦、yào材生意還不知道在哪裡,此時何必駁了哥哥的好意。笑著點頭:「我知道了,我知道。缺銀子會和你知會的。…。   徐嗣諄放下心來,問起徐嗣謹行李收拾得怎樣了」徐嗣謹屋裡有沒才什麼事要jiāo待他……說了大約兩柱香的功夫,這才告辭。   徐嗣謹忙去了徐令宜那裡。   徐令宜對雍王爺徐嗣諄在兵部活動顯然也很驚訝,他沉思了片刻,笑道:「看樣子,雍王爺對你被貶到了貴州的事也有自己的看法。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什麼,不過,雍王府那裡。你還是等正式的文書下來了再去吧!。」   徐嗣謹有些不解。   徐令宜笑道:「我要把你安置到平夷衛去,如果這時候你去向雍王爺道謝。結果文書下來,你沒有得到右參將的位置。雍王爺豈不要惱羞成怒?如若因此而鬧到了兵部,只怕你真的只能去做右參將了!不如裝著做不知道,等公文正式下來了,去向雍王爺辭個行就走了。…。   徐嗣謹點頭,等了兩天,兵部的公文正式下來,去向雍王爺辭行。   雍王爺臉色很不好看,反覆地叮囑他:「沒什麼了不起的。你在那裡待幾個月,我自有辦法把你nòng回來。」然後送了再千兩銀子給他做儀程。   徐嗣謹知道他之前是沒有放在心上,要是認起真的,說不定自己還沒才走到貴州就有可能被招了回來。嗯到雍王爺一直都很缺銀子,卻送了他兩千兩銀子做儀程,他想了想,低聲和他說起貴州的yào材來:「……。您也別急著把我nòng回來,不如讓我去探探路。要是不成,您再把我nòng回來不遲!。,雍王爺聽了果然眼睛都亮了起來:……你說的可是真的?那你別急著回來,先探探龔東寧的底,這樣好的事,龔東寧不可能沒chā手。等你去了我們再好好地合計合計。」   兩人商量了半天,高高興興地分了手。   徐嗣謹到六月底才到貴州,雍王爺收到他的信,已是十二月中旬,大公主和王賢的婚事已經定了下來,明年三月初六的日子。王賢是彭城人,皇后娘娘不想把公主嫁到彭城去,皇上就封了王賢的父親為太常寺卿,負責祭祀。王家正急在燕京找房子。雍王少不得要幫些忙,見徐嗣謹來信說龔東寧就貴州最大的yào材老闆,不免有些洩氣。把心思先放在了給大公主找房子的事上。   徐家眾人也都接到了徐嗣謹的信。知道他已經安頓下來,而且和長安很快就適應了夷平的生活,徐令宜回信給他,讓他在訓練之餘找找這幾年各衛所對蠻夷的戰爭。分析一下勝敗的原由。   因為要過年了,十一娘親自帶了宋媽媽去給徐嗣謹收拾房子。見阿金在給隨風做過年的衣裳,想著跟著徐嗣謹的人只留了阿金和隨風幫他看房子,不由心中一動,讓宋媽媽去探兩人的口風。阿金紅著臉低頭不說話,隨風的爹、娘很快就來求見十一娘,請十一娘賞個恩典。把阿金許配給隨風。   十一娘允了這mén親事,寫信去告訴徐嗣謹,做了些。   太大人則問他缺不缺銀子,二夫人則在太夫人回信後加了一句自己的囑咐,讓他多和龔東寧走動「找機會調到了貴州總兵府的駐地銅仁府去。英娘則代表他們倆口子寫信給他,通篇全是莊哥兒如何的可愛。又才詵哥兒,想跟開了去貴州看徐嗣謹,被正因為誠哥兒馬上要搬到外院去住而心情不佳的五夫人教訓了一頓,詵哥兒賭氣跑到了太夫人那裡不回去,姜氏等人紛紛去勸,又有三井胡同的方氏生了次子,洗三禮剛完,又趕在年前做滿月,正好項氏的長子慶哥兒的百日禮,一邊忙著過年,一邊到處吃酒,笑語喧闃的。轉眼就到了元宵節。   徐令宜和十一娘被請進宮觀燈。   都是熟人,簇擁著皇后娘娘在御huā園的萬亭裡觀看煙火。   周夫人和十一娘在一旁低語:「聽說粱閣老要致仕了?…」   十一娘點頭:「蘭亭說,粱閣老年紀大了,寫字手抖得厲害。向皇上提出致仕,皇上很快就應允了。」   「這樣一來,他們豈不要回豐水老家?。,周夫人有些噓唏,「可惜粱閣老的三個兒子沒一個中進士的。」   十一娘無語。   他們這樣的讀書人家,後輩裡不出進士、庶吉士,就意味著mén庭漸落。   周大人也覺得大過年的說這樣的話不好,馬上笑著問道:「我聽我們家老爺說,你娘家兄弟年後要升漢陽府知府了?…」   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麼快。   「要吏部的文書下來才知道!…」十一娘含蓄拖道,有人跑到了她們身邊。   兩人不由沉默著朝來人望去。   梳著雙螺髻,穿著大紅織金彩sè雲龍玟的褙子,除了大公主,還有誰敢這樣穿。   兩笑著給大公主行禮。   大公主卻拉了十一娘的手:「永平侯夫人,我,我一定會讓謹哥兒早點回來的!……   在五彩繽紛的絢麗煙火之下,她眼角水光閃爍。   她以為謹哥兒是為她才受得罰吧?   十一娘微笑著拍了拍大公主的手:「沒事,是他父親覺得他xìng子太烈,想讓他去貴州磨礪一番。何況他現在貴州挺好的,公主不用擔心……」   大公主抿了抿嘴,和來時一樣突然,轉身走了。   十一娘想喊她,皇后娘娘已轉身著對眾人道:「今天的煙火不知道是哪裡上貢的,真是好看!…。   大家紛紛笑著應承。   十一娘只得做罷。   常寧公主笑聲爽朗:「我看,大公主成親的時候不如也用這家的煙火好了!…」   自才好事的人連聲喊了宮nv去問,更有人奉承:「……荊州府三萬畝田產的陪嫁,那得多大啊?只怕一眼也望不到頭!…」   「這算什麼?…」有人笑著,「你沒有看見皇后娘娘為大公主準備的首飾,全是赤金,我看得眼都huā了,到現在兩眼還冒金星呢!。,眾人哈哈大笑,稱讚王家有福氣,大公主紅著臉跑了。   宮nv、嬤嬤呼拉拉跟了一群。   皇后娘娘望著nv兒的背影笑著矜持,眼底露出做幾分不舍來。 第七百二十五章先動(下)   三月初六,是大公主下降的日子。早一個月,王賢就被禮部授予駙馬都尉」成親之日,皇上命皇太子親自送親」婚後一個月,王賢封京山侯,掌管宗人府事務。一時間,朝野譁然,紛紛上書,王賢以恩澤封侯,不合制度。皇上一律留中不發。禮部給事中李永在左順mén長跪不起,皇上不予理睬,御史李慶集、陳濟等九人聚眾左順mén。皇上下詔封王賢兼太常寺少卿。幾個人痛哭不止,皇上命山東布政司圈良田一萬畝為大公主莊田……   「……這樣一來,只會與貧民較利!…」王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皇上原是想恩寵駙馬,只是這番行事,恐怕會適得其反,讓駙馬如置火上,是極不明智之事。英華應該勸勸皇上才是!…」   徐令宜沒有作聲,低頭喝了。茶。   「我也知道讓你為難。…」王勵苦笑,「可除了你,我實在是想不出來還有誰能在這種情況下和皇上說得上話了!再說了,這也是為了江都公主好……」   江都,是大公主的封號。   徐令宜抬頭,突然笑了笑:「是王家的人求的你吧?。」   王勵訕訕然:「什麼事也瞞不過你的眼睛。不錯,這件事的確是江都駙馬爺託得我……   這樣看來,這個王賢也是個小心謹慎的人!   「這件事我會想想辦法的!…」徐令宜立刻道,「成與不成就不好說了。…」   王勵笑道:「你既然答應我「我看,十之**能成!」,不再說這件事,問起徐嗣謹來,「……,。」在那邊怎樣?這都快一年了吧?七月皇后娘娘壽誕,不如那個時候求個恩典好了!…」   「到時候看看情景再說吧!…」徐令宜不置可不地應了一句,和王勵說起內閣的事來「粱閣老致仕,皇上有意讓誰補缺?。」   「竇閣老提議翰林院姜大人,陳閣老提議禮部侍郎杜大人。」。王盛說著,看了徐令宜一眼,「皇上這些日子正為江都公主的事煩心皆未採納……   姜大人……,竇閣老……陳閣老……杜大人……,當初諄哥兒娶親時杜大人是姜家的媒人……,徐令宜笑了笑,顯得有些意味深長……」,回到屋裡,十一娘在那裡看信。   「回來了!…」她起身幫徐令宜更衣,「王大人走了?…」   「嗯!…」徐令宜的目光落在了炕几上,「謹哥兒來信了?…」   十一娘笑著點頭:「下午送過來的。…」   徐令宜些迫不及待拖拿起信看了起來。   十一娘以為徐令宜是太過想念兒,笑著轉身去給徐令宜沏茶。   信上除了報平安就是問候的話。   徐令宜鬆了口氣。   昨天晚上,他也接到了兒子的信。不過,信中的內容卻完全不一樣。   謹哥兒在信中寫道他偶爾間發現了一座銀礦。因為是在苗人和平夷衛jiāo界處,不管是苗人還是平夷衛的千戶都不知道。   看兒子那字裡行間一副躍躍yù試的樣子,徐令宜就有點擔心。   以龔東寧的jīng明能幹,這麼多年在貴州的經營,謹哥兒不動則罷,一動,肯定是瞞不過龔東寧的。以他對龔東寧的了解,龔東寧如果想回燕京早就想辦法回來了。他既然一直呆在貴州,除了圖貴州山高皇帝遠,無人管以外,只怕與這些上不了臺面卻能讓他日進鬥金的生意才關係……人情歸人情,錢財歸錢財。謹哥兒要真是把這銀礦開了出來只怕龔東寧就是個繞不過去的坎。   要不要提醒提醒兒子呢?   他去的目的可不是為了發財「何必為了一個銀礦破壞當初的計劃。   想到這裡,徐令宜不由放下了手中的信。   這小子怕母親擔心,一句話也沒有透露。   念頭閃過」他微微笑起來。   或者,讓他去鬧騰好了!   有些事,不經歷,長輩說的再多,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做事先做人。帶兵打仗也是一樣的道理。三年換個地方不過是為了讓他人情練達。如果通過這次銀礦的事讓他待人處事、行事謀略都才所提升,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而且他當初就派了四個武技高手悄悄跟在他身邊有什麼危險,這張底牌足夠保他的xìng命了……或者再多派兩個人到他身邊去?   徐令宜是個當機立斷的人。   他高聲喊著丫鬟含笑:「去,讓白總管來一趟。…」   含笑是遂平公主駙馬送給徐嗣謹兩個美婢中的一個,另一個叫冷香。   被十一娘留在身邊服侍。   十一娘走了進來:「這麼晚了,叫白總管幹什麼?…」   徐令宜端了茶盅,答非所問地道:「你不是說要去趟四兒胡同嗎?去了沒有?那邊怎樣了?…」   四兒胡同,住著曹娥母子。蘭亭約了十一娘在那裡見面。   「去了……十一娘道,「蘭亭後天啟程回豐水。曹娥準備在燕京再呆兩年。蘭亭怕她走後蔣家的人慫恿了甘家的人來煩曹娥,讓我幫著照看一下。我答應了……,蔣家這幾年鬧得有些不像話,他在燕京都聽說了。   徐令宜點了點頭,說起王勵的來意來:「……你明天遞牌子去趟宮裡吧!跟皇后娘娘說說。朝臣們不會說皇上的不是,只會認為王賢恃寵而嬌。到時候只怕會影響王賢的名聲。…」   十一娘應喏,白總管來了。   徐令宜和他到書房裡說話。   燈huā突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夫人,賀公公來了,讓侯爺快點進宮去!…」   賀公公是皇上身邊的心腹內侍。這個時候來宣徐令宜進宮……   十一娘心裡一突。一面和燈huā往書房去,一面問他:「知道賀公公為什麼來嗎?…」   「不知道!……燈huā道,「可看那樣子,臉色很不好看……   那就不是好事了!   她思付著出了穿堂。   「誰陪賀公公來的?…」   「宮裡的侍衛……燈huā忙道,「有四、五十人」連盞燈籠也沒才打……」   十一娘的心砰砰luàn跳起來。   書房燈火通明,徐令宜和白總管好像剛說完了話。兩人一前一後正從書房出來。看見十一娘和燈huā,兩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白總管忙向十一娘行禮。   十一娘卻顧不得點頭,忙把賀公公來的事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大家都望著他」大氣也不敢吭一下,屋簷下大紅燈籠裡的蠟燭偶爾發出一聲噼啪的爆燭聲口氣氛更顯得壓抑而沉悶。   「燈火帶幾個機警的小廝跟我一起去,守在左順mén外,一有什麼動靜,就跑回來報信……徐令宜聲音沿靜而理智,燈火卻心裡一顫,急聲應「是」跋腳就朝外院跑去。   徐令宜吩咐白總管:「如果情況不妙,家裡的事」就託付給你了!。」   白總管的眼眶突然紅了起來:「侯爺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聲音有些哽咽,朝著徐令宜和十一娘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院子裡只剩下了徐令宜、十一娘和幾個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小丫鬟。   徐令宜緊緊抱住了十一娘。   「默言,……他低聲道,「不要驚動其他人。要是我沒能回來,你把庭哥兒、莊哥兒和慶哥兒叫到身邊,白總管會安排你們回老家。香溢倆口子是可信之人。謹哥兒那裡,你不用擔心。我會讓人給他帶信的。就是一時見不到,等合適的時候,你們母子也能見面……」,十一娘突然明白過來。   他,這是在jiāo待遺囑……   她淚流滿面。   很想說,不會有事的。   卻更相信徐令宜的未雨綢繆。   她渾身像落進了冰窟窿似打著顫,想回抱徐令宜,手臂像被凍僵了似的抬不起來。   「我,我知道了!。」十一娘聽見自己的聲音哆哆嗦嗦」「我會好好照顧好孩子們的!…」視線已經糊塗成了一片,「你也不用那樣悲觀,皇上這幾年對你挺好的。也許是別的事……」。她語不成句地安慰著徐令宜。   徐令宜微微地笑,指尖輕輕地撫過她的眉眼,溫柔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回去歇著吧!說不定是我多心了!。」然後鬆開她,毫不猶豫地出了正院。   十一娘望著他的背影,身子抖個不停。半晌才平靜下來。   如果徐令宜真的回不來了,她要做事。還很多……   她深深拖吸了口氣,聲音平靜地吩咐含笑:「我們回去吧!…」   那是一個非常難熬的夜。很多年之後,十一娘偶爾想起,記憶都有些模糊,反而是天亮後」白總管告訴她「皇上昏mí不醒」侯爺和陳閣老、竇閣老、魏閣老受命輔佐太子殿下暫理朝政」,時驚喜的表情讓她記憶深刻。   「皇上昏mí不醒,這消息可靠嗎?」,十一娘並沒有因此而松一口,而是神色凝滯地問白總管,「有沒有辦法給侯爺帶個口信去!」,白總管見她沒有一點歡顏,不由愣住。過了好一會才道:「能,現在大家都知道侯爺臨危受命。又有皇后娘娘,遞個口信進去很容易。…」   「那好,…」十一娘沉聲道,「你就跟侯爺說」小心秋後算帳,就可以了!…」   誰知道皇上會不會醒來……如果徐令宜風頭太勁,誰知道皇上會不會因此又開始猜忌他!   白總管神色大變,恭敬地行禮,匆匆安排遞信的人去了。   十一娘望著窗外漸漸明亮的天空,長長拖透了一口氣。!~ 第七百二十六章往替(上)   第726章往替(上)   當天徐令宜沒有回來,中午讓隨身的小廝帶信給十一娘:「我一切安好,你不用擔心。」   第二天巳時,燕京所有寺廟道觀鐘聲齊鳴。   皇上駕崩了。   十一娘不知道別人家是怎樣一番情景,太夫人長長地透了一口氣之後,眼眶才開始溼潤。   「禮部怎麼說?」   「喪儀依舊例。」十一娘低聲道,「正在議碣辭。」   「讓家裡的人都素服除妝,」太夫人靠在大紅sè冰裂紋錦鍛大迎枕上,聲音顯得有些疲憊,「約束下人不得飲酒做樂、嬉笑玩耍,好好守了這一百天再說。」   二夫人默默地坐在一旁,神色顯得有些悵然。   十一娘低聲應是,出來吩咐管事們行事,三夫人穿著素服,太陽xùe上貼著兩塊黑漆漆的膏yào,急急趕了過來。   「皇上真的沒了?」她把十一娘拉到花廳旁的暖閣說話,「宮裡可有什麼消息沒有?」   「沒聽到什麼消息!」十一娘道,「侯爺還在宮裡沒有回來!」   三夫人眉眼中就帶了幾分笑:「新皇登基,怎麼著也要豐賜群臣吧?」   這樣一來,徐嗣勤和徐嗣儉都有可能得到世襲的爵位。   「現在竭辭都沒有定下來,」十一娘委婉地道,「其他的恐怕要等發引以後才會議吧!」   「也是!」三夫人嘻嘻地道,「現在說這些還早了些。」   說著,她jīng神一振,高聲道,「娘呢?她老人家還好吧?」一面問,一面站了起來,「我這就去看看她老人家去?」又道,「哭喪的那天四弟妹可要記得叫我們一聲,怎麼說我們也是一家人,親親熱熱地一起去了,太后娘娘和太子臉上也有光啊!」   十一娘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讓含笑陪著三夫人去了太夫人那裡,她則叫了宋媽媽和琥珀進來,吩咐國喪的事。   喪耗的第二天,皇太子穿衰服二十七天,二十七天後穿素服,諸王、公主服斬衰三年,二十七個月除服。百官穿素服早晚到思善mén外舉哀號哭三天,換衰服是晚哭三天,又再早晨哭悼十天,二十七天除服。外命婦第四天穿素服到西華mén舉哀號哭三天,二十七天除服。官吏之家禁音樂、祭祀、婚嫁一百天。軍民之家穿素服十三天,禁音樂、祭祀、婚嫁一個月。   之後頭是新皇登極儀,冊皇太后儀、冊皇后儀、衰服完,先帝的葬祭儀式……等到十一娘和徐令宜坐下來好好說句話的時候.巳是九月中旬。   徐令宜瘦了很多。   「皇上中途醒來的時候,第一個傳旨讓我進宮……」他愣愣地望著帳頂,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又說不出似的。   十一娘只好轉移話題,說些高興的事:「之前還擔心因為國喪,會取消或是推後院試,還如如期舉行,誡哥兒也不負常先生所望,考取了秀才。只可惜不能幫誡哥兒慶祝慶祝。」   徐令宜知道十一娘所謂的慶祝,多半就是把家裡的人約到一起吃頓飯什麼的。   他沒有說話,摟了她的肩膀,低聲道:「你要是有時間,多進宮陪陪太后吧!剛滿七七,太后就執意搬到了慈寧宮去,又請了濟寧師太進宮講佛,皇上很擔心。」   有傳聞說皇上是死於「脫陽」。據說,當天侍寢的,是八皇子的生母宋太妃。   十一娘覺得人已經去逝了,再去討論這些沒有仔麼意義,因此一直沒有和徐令宜求證這個傳言。   她第二天遞了牌子,下午內府就有了回音,讓她翌日進宮。慈寧宮一派肅穆,成了太后的皇后娘娘一下好像老了十歲。   她輕聲安慰十一娘:「我已經跟皇上說過了,等忙過這些日子就把謹哥兒調回來。你沒有覺得好的差事,我再跟皇上說說。」又道,「我記得四弟的三子是你帶大的,他現在在做仟什麼?要是沒什麼事,讓他到禁衛軍來當差吧!」十一娘忙向太后娘娘道謝,柔聲道:「貴州雖然僻遠,可想著有您一直關心著他,他去了也不苦悶,反而覺得那裡不錯。每次寫信回來都講些新鮮的事務給臣妾身,不僅是他,就是臣妾,也跟著長了不少見識。誡哥兒今年八月剛中了秀才。五叔在禁衛軍,三伯家的儉哥兒是從禁衛軍出去的,都是侯爺拿的主意,誡哥兒的事,只怕還是得侯爺定奪。   太后最喜歡十一娘從不自作主張。   她微微頷道。   十一娘問起濟寧師太這些日子都講了些什麼經。又把她和濟寧第一次見面,濟寧讓她重新布置房子的事講給太后娘娘聽……氣氛輕鬆又不失端莊,太后娘娘臉上漸漸露出淡淡的笑意來。   有宮nv進來:「太后娘娘,大覺寺的主持來了!」   十一娘起身告辭。   太后娘娘卻道:「她是見我招了濟寧進宮來講佛,這些日子天天遞牌子要見我。我被她吵煩了,隨口說了今日子,沒想到和你來的日子重了。你和我一起去見見她,等會用了午膳我們再說說話。」說著,伸了手示意十一娘扶著她去偏殿。   十一娘低聲應「是」,扶著太后去了偏殿。   大覺寺的主持五十多歲,中等身材,腰身挺得筆直,目光稅利,看上去威嚴有氣度。與她的身份非常的符合。而跟著她身後的nv尼,正是花信年華,雖然灰衣布衫,卻難掩其明眸晤齒,讓人看了不由暗暗可惜,這樣漂亮的一個nv子,怎麼就出了家的。   十一娘看了卻是苦笑。   這世界真是小。   沒想到竟在慈寧宮碰見了楊氏。   楊氏顯然已經知道十一娘陪著太后,對她的出現並不意外,她微笑著朝十一娘點頭,帶著幾分他鄉遇故知的親呢。   大覺寺的主持正在向太后娘娘引薦她:「」…這是我的關mén弟子,法號鏡空,能斷文識字,jīng曉《六祖壇經》。我巳立她繼承我的衣缽。所以今天特意帶來覲見太后娘娘。」   如果是平時,當然有些失禮。可大覺寺的主持帶著衣缽傳人來見太后娘娘,大覺寺又是皇家禪院,也算得上是名正方順楊氏立刻上前給太后娘娘行禮。舉止端莊大方,立刻獲得了太后娘娘的好感:「你是哪裡人士?什麼進了大覺寺的?什麼時候削的發?」   楊氏嘴角微舍,大覺寺的主持巳搶先一步笑遂:「她是大興人士,從小體弱多病,家裡人就把她寄養在了觀世音菩薩的名下,又從小熟讀經書,長大後就進了大覺寺。說起來,削髮已經有十幾年了!」說得含含糊糊,顯然不想讓太后娘娘知道她真正的來歷。而太后顯然也不記得了,聽她削髮十幾年了,有些好奇地問楊氏:「你有多大了?」   楊氏恭敬地道:「貧尼今年有三十一歲了!」   太后娘娘聞言把楊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回頭對十一娘道:「沒想到鏡空大師還駐顏有術!」   楊氏謙遜道:「太后娘娘誇獎了。貧尼不過是知足常樂,少了嗔怒哀憎而已。」說著,眼角的餘光瞥了十一娘一眼,略帶恭敬地道,「太后娘娘身邊的是永平侯夫人吧?我瞧著永平侯夫人今年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可我聽說永平侯幼子今年都十四歲了,要說駐顏有術,永平侯夫人才是真正的駐顏有術啊!」   十七、八歲?   她年輕的時候就以穩沉出名,現在真是舉手投足更是不會出錯,又有了一份灑脫,怎麼看也不像個青少艾的小姑娘了。   真虧楊氏說得出口。   十一娘微微地笑:「鏡空大師過獎了!」   太后娘娘顯然很喜歡聽這樣的話,她攜了十一娘的手:「很多夫人當著我的面前說永平侯夫人容顏秀美。」原來只是得於情面才勉強見一見大覺寺主持和楊氏的太后被挑起了說話的興趣,和她們說了半天的話,最後賞了大覺寺五千兩銀子的香油錢,五百斤沉香才端了茶。   用過午端,濟寧來了。   大家少不得寒喧了半天,十一娘走的時候,濟寧更是親自送到了慈寧宮mén口。   十一娘笑著把太后娘娘打賞大寺覺的事告訴了濟寧。   濟寧淺淺地笑,朝著十一娘雙手合十:「多謝施主了。貧尼定會為永平侯爺、都指揮使祈福的!」   十一娘見她懂了自己的意思,笑著回了府,把太后要把徐嗣謹調回來、封賞徐嗣誡的事說了。徐令宜聽了直笑:「這件事我會來處理的。」說話間卻露出幾分猶豫來。   自從先帝駕崩,新帝雖然沒有封賞徐令宜什麼具體的職務,但徐令宜有太子少傅這個頭銜,開始天天上朝。   「侯爺要說什麼?」十一娘笑道。   「默言!」徐令宜握了她的手,「皇上想讓我掌管五軍都督府,兼任兵部侍郎。我推了……」說著,略帶幾分愧sè地望著做官也好,賺錢也好,不外是實現個人價值或提高生活品質。徐令宜早已經實現了他人的價值,他沒當官的這幾年,他們的生活品質也許沒有因此而降低。對於他來說,恐怕當不當官都沒有什麼意義了。   他是擔心她的面子上過不去吧!   而且她覺得徐令宜做這個決定,肯定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推了就推了壩!正好簡師傅說想把繡鋪的生意再擴展一些——想搭著做繡線的生意。天下繡線,十之**出自湖州。   侯爺有空,正好幫我們出出主意,想辦法聯絡聯絡湖州知府……」十一娘抿了嘴笑。 第七百二十七章往替(中)   徐令宜知道,十一娘這是借著打趣他在表明自己的立場。   「默言!…」他不禁有些唏噓」「你需要的時候,只管吩咐……   她們做繡鋪生意,怎麼少得了和湖州打jiāo道,十幾年的老關係,別人也清楚他們的底細,徐令宜打不打招呼都沒有什麼關係。   琥珀進來把送到貴州去的單子拿給十一娘過目:「再送東西過去,只怕要到年後了。所以我把過年的東西也準備了一些。…」   十一娘點頭,添了二百兩銀子的銀票:「說不定要打點上峰。龔師傅他們跟了過去,過年的時候也要封個紅包才是……   琥珀笑著走了。   徐令宜坐在那裡微微地笑。   沒有想到謹哥兒小小年紀,行事這樣的老練。   他先是把銀礦的事告訴了雍王,得到了雍王的支持,然後借著雍王的名頭把龔東寧拉到了一條船上。再裝出一副不認識龔東寧的樣子,慫恿著平夷千戶所的千戶和普安衛的指揮使一起做這生意,平夷千戶所的千所和普安衛的指揮使為難了好幾天,想來想去沒辦法繞過龔東寧,最後還是決定讓龔東寧佔大頭……到時候出了什麼事,也有個頂槓的人。   如果不出什麼意外」明天開銀礦就可以產銀了。在這種情況下之下,就算是他想讓謹哥兒回來只怕雍王也不會答應。   想到這裡,他嘴角不由微微地翹了起來,露出個愉悅的表情。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謹哥兒在貴州鬧得風聲水起的,他還是繼續待在家裡韜光養晦好了,免得他們父子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又成了一股勢力,讓新帝心中不安。   ……。,……   因是先帝駕崩。皇上沒有和往年一樣設宴賞賜諸王、公主和駙馬。大年初的朝賀也免了。改年號熙安。   初三的時候太后宣了江都公喜和駙馬進宮,皇上、皇后、雍王爺、雍王妃和徐令宜夫妻做陪,在慈寧宮設了素宴。   王賢長得一表人才,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不卑不亢,大方得體。十一娘不由暗暗點頭。   膳後,太后留了皇后、雍王妃、江都公主和十一娘說話,皇上則和王賢、雍王、徐令宜去了偏殿旁的暖閣。皇上問起徐嗣謹來:「……,……,南京指揮使年紀大了,訖了致仕。謹哥兒年紀太小了,我想讓南京都指揮使司同知升南京都指揮使,讓謹哥兒任都指揮使司同知,在那裡熬幾年資歷了再說……   從無權的正四品指揮使到有實權的都指揮使司同知,可謂是一步登天了。   徐令宜忙行禮道謝。   雍王跳了出來:「皇上。我看這樣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謹哥兒年紀太輕了,就是去了,只怕也壓不住那些人。與其把他這樣放在火上烤,還不如讓他在貴州多呆兩年,就地升遷,到時候再調任南京都指揮使也不遲啊!…」   皇上愕然。   大年初一的時候雖然免了大臣們的朝賀,可諸王和公主、駙馬還是進宮給太后和他拜了年的。江都公主找了個機會把當初謹哥兒為什麼會和陳吉結怨的事告訴了他。還哭著讓他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把謹哥兒調回來。還說當初謹哥兒被貶,全是因為他的緣故,如今大過年的。家家戶戶團聚,只有謹哥兒」孤零零一個人在貴州,也不知道有沒有新衣裳穿……永平侯和永平侯夫人還不知道怎樣的惦記和擔心!   他想到第一次見到謹哥兒的時候,穿著大紅的刻絲小襖。頭髮烏黑亮澤,皮膚白皙如yù,胖嘟嘟,咧了嘴笑……的確不太適合待在那窮鄉僻壤的地方。只怕長這麼大,第一次遭這樣的罪,就心了彌補一下的心,不曾想,雍王竟然反對。不僅反對,而且還說得才理才據,讓人不好反駁。   他不由瞥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顯然也很驚訝,望著雍王,一時無語,半晌才回過神來。行禮道:「雍王爺說的有道理。徐嗣謹年紀太小,難以服眾,又是外戚,皇上剛剛登基,應用賢德之臣以告天下英才,為皇上所用才是。徐嗣謹的事以後再說也不遲……   皇上微微點頭」沒才說話。   王賢發現雍王的表情顯得比剛才鬆懈了不少,不由暗暗奇怪,回去說給江都公主聽。   江都公主氣呼呼去雍王。   雍王被她纏得沒才辦法,知道皇上最疼愛這個胞妹,要是她頂了真,皇上說不定真會蒙著心把徐嗣謹給調回來,那他的銀礦就算完了一——他總不能自己跑去跟龔東寧要分子錢吧!這畢竟是見不得光的生意。只好委婉地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江都公主」然後勸她:「……。」,我把內府的錢還清了就收手。要是皇上追究。皇上、我和太后臉上都無光,要是不追究,大家有樣學樣的,只會傷了國之根本。…」   江都公主氣得渾身發抖:「都是你,幹嘛在修園子。   雍王苦笑:「我不修園子,難道讓我摻合到朝廷裡的那些事裡去啊!」。   江都公主語凝。   覺得謹哥兒太可憐了。   先是幫她辦事遇到了陳吉這個二愣子,又被三哥當槍起……   她轉身去了十一娘那裡。和十一娘說了半天的家常話,還賞了庭哥兒、莊哥兒、慶哥兒和瑩瑩很多東西。   十一娘滿頭的霧水。   「成了親,畢竟不同了。」,姜氏給十一娘奉茶,「有時候也會想走走親戚,有個人說說話,熱鬧些。…」   也許是吧!   十一娘微微頜首。把這件事放到了一旁。去了徐令宜那裡。   「怎麼突然說要升百戶?。,她把徐嗣謹的信給他看,「沒聽說立過戰功,也沒有聽說為千戶所做了什麼特別的事,會不會是龔東寧暗示了下邊的人?…」   看樣子,普安衛和平夷千戶所的人想留徐嗣謹給他們做事……   徐令宜笑著接過信,一目十行地看了看:「我來問問是怎麼一回事?…」   給兒子爭取一點時間。等銀礦的生意上了軌道,再派了心腹的人盯著。就算他調到其他的衛所。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了。   十一娘皺了眉頭:「這樣算不算是通過了你的測試?他去了不過一年。我總覺得這其中才什麼事我不知道!……   徐令宜攬了她的肩膀:「你別著急。有我呢!…」然後問起她的鋪子來,「繡huā線的生意怎樣?…」   「還行!……十一娘眉頭漸舒,「有家揚州的客商」看著我們生意好。嗯讓把他們鋪芋裡的香粉jiāo給我們代賣。我派人去打聽了,那家的香粉在江南一代很才名,簡師傅覺是有利可圖,正和他們商量這事。要是能成,我們想把隔壁的鋪子租下來,再開一間香粉鋪子。」   「我記得宮裡的胭脂是從杭州那邊來的,只賣香粉。有點單簡。你們不如派人去杭州那邊看看。如果既賣香粉又賣胭脂。說不定生意更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十一娘正sè道。「準備明天去趟順王府,看看宮裡的黛石、口膏都是從哪裡進貢的,索xìng把貨盤齊。…」   徐令宜見她不再提謹哥兒的事,鬆了口氣。   十一娘越發的起疑」叫了謹哥兒從嘉峪關帶回來的那個九歲的小,男孩措央:「……我想把六少爺從貴州調回來,可侯爺不讓。你敢不敢隨著回事處的人一起,幫我走一趟貴州?」   措央立刻保證:「六少爺對我有救命之恩」夫人只管吩咐,我保證把夫人的話帶到。」又道。「別說是跟著回事處的人走了,就是我一個人,也能走到貴州去……   十一娘摸了摸他的頭」道:「過兩天,我會派人給六少爺送衣裳,你就隨著他們一起去。到了平夷」什麼也不要說,仔細看看六少爺的上峰都是些什麼人?待六少爺如何?六少爺平時和哪些人jiāo往……你把事情摸清楚了,我也知道該怎麼跟六少爺走路子。要是六少爺問起來,你只說在府裡不好玩」看著回事處的跟他送東西,就跟著跑了出去。能做到嗎?。,「能!。,措央黑紅的小臉滿是堅毅之sè。   十一娘笑著賞了他糖和點心」給他包了些碎銀子,藏了張一百兩銀的銀票在他的腰帶裡:「救急的時候用!。,措央高高興興地跟著回事處的人去了貴州。   十一娘忙著開huā粉鋪子。偶爾江都公主會來串串mén,和姜氏很談得來。   四月底,措央回來了,帶了兩套苗人的銀頭飾,一套給太夫人,一套給十一娘,說是生辰禮物。   「六少爺問我是怎麼來的,我照著你說的告訴了六少爺……,措央顯得有些無jīng打採,「結果六少爺第二天就讓龐師傅送我去了驛站,還說。讓我呆在家裡,好好跟著七少爺的師傅習武,以後有用的著我的地方,讓我別到處luàn跑……說完,從懷裡掏了一封信遞給十一娘,「六少爺說,讓我回來一見到您就把信給您。…」   十一娘笑著接過了信。   「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第一句還算正常,第二句就開始抱怨,「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您,我跟您說實話吧!我在這裡發現了一座銀礦。私採不太可能,定信給了雍王呢………」   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有時候。打草驚蛇也是一種辦法。   十一娘默默地望著信。   剛開始每日可產銀十二、三兩,現在每日可產銀四十幾兩……日進鬥金,謹哥兒還會想到去嘉峪關做總兵嗎?!~ 728章往替(下)   十一娘擔心不無道理。   當徐令宜提出讓徐嗣謹去始陽百戶所時,徐嗣謹的態度頗不以為意。   籌備私礦途中,他不知遇到了多少困難,最後還不是一一擺平了?父親讓他去衛所是為了讓他人情練達.他這樣還不算人情練達嗎?   回信給徐令宜說,銀礦的事剛剛理順,只是份子錢還沒有開始清算,他的那一份還好說,可雍王的這一份卻不能不放在心上。等他把平夷千戶所、普安衛、龔東寧、雍王這條線理順了再去也不遲。   不以為然躍然紙上。   徐令宜笑著給他回信:「……這個百戶屬四川總兵管轄,四川總管丁治和我不和,他又年過六旬,是隨時可以致仕的人,誰的面子都不買,為人不僅倨傲自大,而且飛揚跋扈,你不去也罷,免得給他捉到了什麼小辮子,我鞭長莫及。雍王和江都公主乃皇上一母同胞,皇上十分看重,因為江都公主之故,皇上甚至不顧朝廷綱常,想讓你去南京都指揮使任同知,你要好好為雍王和江都公主辦事才是,事辦好了,前程也就有了!」   徐嗣謹看了氣得半天沒有說話:「要是我只為了奔個前程,那到衛所來幹什麼?不如去王府給順王爺當差。憑我的手段,只怕升得還快些。不就是個小小的始陽百戶所嗎?不就是個不給爹爹面子的丁治嗎?不就是還剩下些luàn七八糟的關係沒有理順嗎?看我的好了!」   當天晚上就給徐令宜回信:「我這就去始陽!」   徐令宜拿了信微微地笑。具體說了些什麼沒有告訴十一娘,只告訴她結果:「我讓他去始陽百戶所,沒有驚動四川總兵,讓一個千戶幫著安排的,那千戶也不清楚謹哥兒的身份。這次,還就看他自己的了!」   如果說從前十一娘的心一直懸著,看著他能開個銀礦出來,她的心放下了一半——能力是有了,就算有什麼事,估計自保不成問題。現在就差歷練了。   她寫信囑咐徐嗣謹戒驕戒傲,沉下心去,不要大意失荊州。徐嗣謹唯唯諾諾,心裡卻頗不以為然。   長安留在了平夷,他一個人去了始陽。不亢不卑,豪爽大方,很快就百戶、那些老戶軍走到了一起。雖然沒有家產,可長得一表人才,又機敏伶俐,不少fù人打聽他成親了沒有,想招贅上mén。   徐嗣謹不免有幾分得意。   這些人可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地位才看中他的。   但也怕因此而得罪人,忙說自己從小就訂了親,因為沒錢成親,這才拖了下來。儘管如此,還有人暗示他在始陽落戶,不必回家鄉,這樣,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徐嗣謹有些哭笑不得,心思全放在了平夷,長安也頻頻行走於平夷和始陽之間。   就這時,發生了一件對徐嗣謹影響很深遠的事。   始陽百戶所徵兵的糧食和軍餉來自於軍田,士兵六天訓練,六天耕種,百戶所一共有四頭耕牛。待輪到徐嗣謹放牛的時候,他躺在斜坡上曬太陽,等他眯了個盹起身的時候,在斜坡上悠閒地吃著草的牛不見了……要不是那些人不敢殺牛,就算他找到牛,也是四頭死牛了。   始陽的百戶氣得夠嗆。   偷牛的卻嚷著:「我不過是跟他開個玩笑!」   開個玩笑?   百戶當著全軍屯的人要打他三十軍棍的時候怎麼不站出來?他拍著胸脯說三天之內找不到牛就離開始陽的時候怎麼不站出來?   大家都是一個軍屯的人,牛又找到了,偷牛的被打了十軍棍完事。   徐嗣謹卻陷入了沉思中。   他的對手不是過個士兵,如果是個百戶或是千戶呢?想當初,在平夷的時候他也曾遇到過這樣的事,卻能輕鬆地化解,怎麼到了始陽卻小溝裡翻了船呢?說到底,還是因為沒有把始陽的事放在心上。   徐嗣謹站在斜坡上,望著夕陽一直隱沒於天際,這才轉身回到自已小土屋裡,沉下心來給父親寫了一封討論三十年前發生的松潘府戰役的信。   這是一封遲到的信。   早在銀礦開始產銀,徐嗣謹就沒再認真地和徐令宜討論歷史上著名的戰役發生了什麼事,讓兒子有了變化。   徐令宜心喜之餘,很想派個人去始陽打聽打聽,沉思良久.他還是放棄了。   扶著他走了這麼長的時間,現在是該放手的時候了。   有些事,徐嗣謹需要自己去面對。   兒子的來信從當初三言兩句的敷衍漸漸變得言之有物,十一娘也感覺到了徐嗣謹的變化。   她欣喜地問徐令宜:「平夷的銀礦誰在打理?」   徐令宜很驚訝。   十一娘故作不見,對著鏡頭舉止從容地卸著環釵:「長安不小了,這些年跟著謹哥兒東奔西跑的,婚事也耽擱了。我問秋菊有沒有中意的人選,她每次都說讓我給長安做主。我看了看,要論品行相貌,謹哥兒屋裡的櫻桃算得上一個。而且她沉重得住氣,靜得下心來。給謹哥兒守屋子,剪窗花、做針線的,從不luàn走動。以後長安跟著謹哥兒出mén,也不用擔心家裡的事。您覺得如何?」   妻子這是在抗議他有事瞞著她吧?   「這些事你做主就是了!」徐令宜失笑著坐在了鏡臺旁的繡墩上,攬了她的肩膀低聲道,「問我做什麼?我也不認識櫻桃是誰?」手輕輕地持了一縷頭髮就繞在了指尖。   十一娘轉過身來,狠狠地瞪他一眼。   徐令宜哈哈大笑。   十一娘問起徐嗣諭來:「九月份皇上開恩科,他有幾份把握?可別真的考了個同進士,那可就糟了。五姐夫在文登已經做了十幾年知縣,硬是沒有挪個窩。大哥到湖廣不過幾年功夫,已經做了知府。」   「子純雖然沒有升遷,可吏部的人提起來哪個不伸了大拇指贊一聲。」徐令宜笑道,「我看他在那裡做得挺滋潤的,這些事就別計較了。」然後問起盛哥兒的婚事來:「定在了什麼日子?」盛哥兒的媳婦,是錢明的同科的nv兒,姓黃,父親在臨潼任知縣。兩家去年就下了小定,因為碰到了國喪,索xìng推遲到了今年。   「定在了十月十四日。」   徐令宜聽著有些意外。   十一娘解釋道:「五姐想在文登辦酒席,所以把日子定在了下半年。」   「她不是覺得文登不好嗎?」徐令宜笑道,「子純來請了幾次她都不願意去。沒想到這次這樣給子純面子。」   十一娘不想多說。   五娘覺得文登不好,長年寓居燕京。燕京雖好,卻只有他們這些親戚。文登雖然遠,錢明卻是那裡的父母官。親戚不管多遠,這禮總是要隨的。父母官卻不同,碰到了,自然要隨禮,碰不到,可以不隨……要不然,五娘也不會去文登了。「五姐這幾天就要帶著盛哥兒和細姐兒去文登了,」她笑道,「我和四姐、十二妹商量了一下,想早點把隨禮送過去。這樣她們手裡也多筆錢,到了文登置辦東西也方便些。」隨後兩人又商量了隨禮的事,第二天十一娘就和四娘、十二娘一起去了四象胡同。   五娘正在收拾東西。   她慣用的東西還都擺在原來的地方,只有五、六個箱籠,裝了她換洗的衣裳。   看見她們來了,五娘笑著把她們迎到了內室:「明年盛哥兒要回四川宜參加院試,來來回來的挺麻煩,我讓他直接從文登回四川。等過了年,我再帶著新媳婦去認mén。」   「那我們就提前恭祝盛哥兒能考中秀才了!」十二娘笑盈盈地道。   她的小叔子去年中了進士,又考中了庶吉士,如果在翰林院做侍講。因為王澤是中途中斷的學業,兩人對孩子的課業抓得很緊,平時說話也喜歡講誰家的誰考了秀才,誰家的誰中了舉人之類的話。   五娘笑盈盈道謝。   有人進來奉茶。   四娘朝著十一娘使眼sè。   十一娘裝做沒有看見。   十二娘卻一愣,望著奉茶的:「這,這不是灼桃嗎?」   「是啊!」五娘快快地應了一句,「盛哥兒要成親了,家裡的事多,我就讓灼桃回來幫幫我。」說著,像趕蒼蠅似地朝灼桃揮了揮手,「你下去幫盛哥兒收拾東西吧,這裡有yù蘭服伺就行了!」   灼桃嘻嘻地道:「都忙著幫太太收拾箱籠,我看著人手不足……」五娘皺起了眉頭。   灼桃忙打住了話,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十二娘朝十一娘望去,見十一娘垂了眼瞼喝茶,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也學著她的樣子低頭喝了口茶,和五娘說起盛哥兒的學業來。待出了mén,卻隨著十一娘去了永平侯府。   「十一姐,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十二娘道,「五娘不去文登,如今又把灼桃叫了回來,那五姐夫身邊誰在服侍?難道又送了個人過去?五姐怎麼這麼糊塗。多一個人,就多一樁事,這不是給自己添luàn嗎?」   「我也不十分清楚。」十一娘苦笑,「只知道五姐把灼桃留在了文登,不知怎地,五姐夫把灼桃的胞兄,就是原來在我們家帳房當記帳的趙盛帶在身邊做了錢糧師爺。聽人說,趙盛十分厲害,在文登能當五姐夫的半個家。」   十二娘急起來:「那錢糧師爺專管田賦、戶籍、婚書,是個féi缺,五姐怎麼也不過問過問?這件事大哥知道嗎?」 第七百三十章遠訊(中)   黃榜出來,徐嗣諭二甲第十名。   徐府舉家歡慶,就是永昌侯、威北侯、忠勤伯這樣的姻親,也跟著高興,讓管事用小車拖了鞭炮到徐家門口放。三夫人的父親更是專程來拜訪徐嗣諭。   徐令宜在十一娘面前露出躊躇滿志的笑容來。   十一娘掩袖而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您中了進士呢!」,徐令宜摟了她狠狠地親。   十一娘嬉笑推搡,兩人抱成一團……   徐嗣諭則是大宴小宴不斷,不是去見同科,就是去拜訪師座。要不就是有人宴請,難道得見到人影。   二夫人好不容易逮了個機會拉著徐嗣諭說話:「熱鬧熱鬧就算了,要緊的是接下來的庶吉士考試……   徐嗣諭沒有做聲,第二天來見十一娘。   「母親!」他恭敬地行了禮」「我想外放!」,也就是說,他不準備考庶吉士!   十一娘很驚訝。   「你父親知道嗎?…」她想了想,問道。   「還沒才跟父親說……」徐嗣含蓄地道,「父母在,不遠遊。能留在燕京固然好,可我更想去江南看看。」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好在家裡還有四弟能代替我承歡膝下,我也可以帶著項氏和孩子們出門撤歡,看看外面的風景。」。他上前幾步,緩緩地跪在了十一娘的面前,「母親,…」仰頭凝望著她,目光中有些許的悲傷,有些許的不舍,有些許的欣慰」「請您願意我的不孝……,說著」眼睛一紅,眼眶裡已泛起一起水光。   在他考中了進士,風頭蓋過了徐嗣諄的時候。讓徐嗣諄代替他承歡膝下,他帶著項氏和孩子遠走江南,甚至決定一去經年,讓她原諒他的不孝……他是想用這種方法告訴徐嗣諄,他選擇了一條不會阻擋徐嗣諄的路嗎?不」或者,他是想告訴徐令宜!   十一娘頓時覺得心裡酸酸的:「你父親他,一向看重你,要不然,也不會和項家聯姻了……。」   「我知道!」,徐嗣諭點頭,笑容中多了幾分釋懷,「所以我想去江南!」。說完,他站了起來。「母親,您覺得哪裡好?等我安頓下來了,您就去我那裡住幾天吧?我陪著你到處走走,到處看看,也去湖上泛舟,也去茶樓聽戲………,他丰姿玉立地站在那裡,眉眼含笑,如明月清風般舒朗。如春天裡剛剛抽芽的樹苗。哪裡還有一點點往昔的陰霾。   十一娘的眉眼不由跟著舒展開來,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   離開」未必就是結束,有時候。是翅膀高飛的起點!   徐令宜回到屋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   大紅燈籠隨風搖拽,在他眼裡。突然就多了幾份喜慶。   微醺著進了屋,丫鬟含笑和沿香笑盈盈地上前給他更衣。   他到旁邊的淨房擦了把臉,又讓嚼了。茶葉,去了去嘴裡的酒氣。   「夫人呢?…」   「在內室看書……冷香是江南人,到徐家一年多了,雖然說京話,可帶江南水鄉特有的糯軟。   十一娘也是江南人。卻字正腔圓,帶著幾份清越。京話說的比他這個土生土長的還要漂亮。   想到這裡,他摸了摸頭。   十一娘一嫁進來就說京話。喝酸辣湯,一點也沒有膈應的地方,好像生來就是在他們家長大似的。這是不是別人說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   徐令宜笑著進了內室,迎面撲來一陣熱氣。   十一娘身子骨弱,這麼多年,別人家都是立冬才開始燒炕,他們屋裡一到十月就開始燒拖龍。   她搭了床大紅色底寶瓶刻絲的褡被,歪在臨窗大炕的薑黃色錦鯉錦鍛的大迎枕上,懶洋洋地翻著書,讓他想起在爐邊烤火的小貓……心裡一熱,三步兩步走到炕邊坐下「手就伸了進去,握住了褡被裡凝脂般的細膩的腳……   十一娘翻書正翻得起勁,嚇了一跳,腿自然一縮,又重新被拽了過去。   她笑著橫了他一眼:「侯爺回來了!…」   徐令宜「嗯」,了一聲,大拇指細細地撫挲著她光潔的腳背,讓她心中一顫」不由坐直了身子。忙將手中的書遞了過去:「侯爺覺得揚州怎樣?。」   是那本《大周九域志》。   十一娘已經很久都沒才翻過這本書了。   他的眼睛不禁眯了起來:「揚州還不錯。很繁茂。有美食。」。然後道,「怎麼突然問起揚州來?…」   「諭哥兒說,他想帶著項氏和孩子們去江南做官!。」十一娘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沒有說話,被子裡的手卻停了下來。   冷香進來奉茶。   夫人和侯爺姿態親暱拖坐在那裡,可屋裡的氣氛卻冷冰冰的。   她縮了縮脖子,輕手輕快地快步走了出去。   徐令宜端起茶盅來啜了一口:「他還說了些計麼?…」   「說讓我到他任上玩。十一娘目帶同情拖望著他,……帶我去泛舟,去聽戲……。…。   徐令宜沉默良久,長長的籲了口氣,放下茶盅,挨著十一娘倚在了大迎枕上:「那就去吧!」又聲若蚊蚋地道,「這樣也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人……,諄哥兒也不是那種不知道好歹的人…………   十一娘抱了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頭:「那你給他找個好一點的地方吧?到時候我們帶著孩子們一起送徐嗣諭上船!。,徐令宜沉沉拖「嗯…」了一聲「快馬加鞭往湖廣布政使司送信。   項大人對徐嗣諭的決定沒有婉惜也沒有感慨,很冷靜、理智地為徐嗣諭劃畫著仕途。圈定了賦稅主要拖太倉、高淳、嘉慶或是交通要道的汾州、德州、常州:「……不可能任主官。先到這樣的大縣歷練一番,然後再到如桐鄉、秀水、平湖這樣的富庶的小縣做父母官,稅賦上去了。升遷的機會也就比別人多很多……或者,反其道而行。到沈丘、寶豐、南召這樣的窮縣做父母官,容易出做出番事來!…」   徐令宜在書房裡考慮兩、三天,最終決定爭取到太倉、高淳、嘉慶這樣的地方去。   春節的時候,他專程去了趟陳閣老家。過完年,徐嗣諭補了嘉慶府判官」從七品。   自從徐嗣諭沒去參加庶吉士的考試開始。各種流言蜚語就像春天的草似的在徐府狂長。待消息傳出。太夫人半晌沒有做聲,吩咐掌管箱籠鑰匙的露珠:「把我的首飾找出來,我要送人。…」   英娘很羨慕,和哄孩子的徐嗣誡道:「要是母親去看二哥,我們也吵著跟去吧!…」   徐嗣誡哈哈地笑:「我可不敢。要說,你去說去!…」   「我說就我說。」英娘瞪他道。「你到時候別拖我的後腿就是了。」。   有小丫鬟跑進來:「四少爺來了!。,徐嗣誡把莊哥兒交給英娘,解釋道:「四哥說邀我一起給二哥送行。我們準備去春熙樓喝酒。」,「那你早點回來!…」英娘送他出了院子門,抱著孩子去了姜氏那裡。   姜氏在庫房裡。   聽說英娘來了,一邊放著挽了的衣袖,一邊走了出來。   英娘讓乳娘帶了孩子去找庭哥兒玩,她則和姜氏商量:「二嫂他們要去嘉興了,我們送點什麼好?…」   「我正要庫房裡看東西呢!…」英娘性格爽朗,妯娌間相處的不錯。姜氏笑道。「那邊衣料什麼的肯定很多,祖母和母親估計會送些首飾之類的,我想送官窯的瓷器過去,江南那邊應該沒有吧?…」   「少!…」英娘笑道,「那我也跟著二嫂送瓷器吧!…」   兩人商定好」去了項氏那裡。   屋子裡一片嘈雜。項氏的幾個陪房媽媽拿著冊子喝著物件名,幾個大丫鬟則領著小丫鬟清點存放」到處是收拾了一半的東西。慶哥兒見這邊熱鬧吵著鬧著要在正屋裡玩,見這個拿了個梅瓶要摸摸,那個拿了個茶盅要看看,乳娘眼睛一刻也不敢離。累得幾個正收拾東西的丫鬟、婆子不停地喊「祖宗…」,卻偏偏不見項氏。   姜氏和英娘面面相覷。   項氏貼身的媽媽忙請兩人到一旁的huā廳坐:「二少奶奶一早就被二夫人叫去了韶華院!。,……。,……   與項氏屋裡的喧闃不同,韶華院裡靜悄悄的。因二夫人搬去太夫人那裡留下來兩個看院子的粗使媽媽和兩個負責打招書房的丫鬟都待在韶華院的退步裡。只有結香在屋裡服侍茶水。   「你小時候應該聽你娘親說過,你祖母把項家的藏書都偷偷給了我做陪嫁的事吧?……二夫人端坐在書房的羅漢床上。表情冷淡,讓項氏才些摸不清楚她的意圖。   「聽母親說過。」她老老實實地道」「因是長輩間的事,我們做晚輩的聽得也不十分仔細………」沒等她說完,二夫人突然站了起來,一面往書房去,一面道:「你跟我來!…」打斷了她的話。   項氏不敢猶豫,忙跟了過去。   東邊的書房放書的博古架全空了,卻多了幾個雕著事事如意圖案的樟木箱子。   「這就是我從項家帶來的書。」二夫人放緩了腳步」手緩緩拖撫摸著樟木箱板上雕著的柿子,有種依依不捨的留戀,「全在這裡了。我把他們都送給你了。你派個人來搬吧!」   項氏錯愕。   二夫人已頭也不回地出了書房。   項氏忙去了十一娘處:「母親。我,我該怎麼辦?…」   「既然是二夫人送的,你就收車好了!…。   這是二夫人的東西,她有權決定送給誰。 第七百三十一章遠訊(下)   項氏心裡還是有些惶恐。   別人不知道,她卻知道,娘親為了這件事,不知道在背後嘀咕了姑母多少年!   她商量徐嗣諭。   徐嗣諭也覺得這件事很棘手,想了想,道:「既然母親說讓我收著,我們就暫時先收著好了。」又道,「我們過兩天要啟程了,大姨那裡,我們也要去知會一聲才是。你到時候跟她提一提,看看她怎麼說,我們再做打算也不遲!」   項柔謹在娘家的時候就幫項太太打理中饋,兄妹幾個裡,對項家的事最清楚,後來嫁了項大人的同科、工部侍郎周家的長公子,結的得意親家。周大人如今兼了都察院御史之職巡視兩淮河工,周公子又爭氣,永和十六年中了進士,短短五年光景,如今已是戶部山東清吏司主事了,前途遠大,項柔謹是德才兼備的女子,不管是周家還是周公子,對其都極為尊重,項太太對這個長女就越發的倚重,家裡有什麼事,都喜歡聽項柔謹的意見。   項氏笑著點頭:「我知道。明天一早我就去看大姐。」   項柔謹知道了妹妹的來意,笑得有些無可奈何:「這件事,我也是小時候聽大舅母講過一次。好像是說當時姑母出嫁的時候,想要把自己書房裡的書一併帶過去,你祖母立刻就答應了。娘親覺得這書不比金銀,是傳家的東西,就悄悄在祖母背後嘀咕了一句『雖然說是陪嫁,可到底是隨著去了別人家,成了別人家的東西』的話,又不知怎麼,傳到了祖母耳朵裡,祖母大怒,揪住這句話不放,在祖父面前編排娘親的不是,最後還把項家的藏書送給姑母做陪嫁。姑母這樣,我看,十之八、九還記著娘親的那句話。」   你不是嫌棄我娘生了個女兒嗎?好,我就把當初你最在意的東西送給你的女兒,看你還有什麼話說……事隔多年,還是清脆地打了項太太一個耳光!   「這可怎麼是好?這可怎麼是好?」項氏急得團團轉,「我婆婆已經開了口,讓我把東西收下——東西是不能不收了。可這要是讓娘知道了……」她說著,忙拉了姐姐的手,「姐姐你得給我出個主意才是?」   看見妹妹夾在娘親和姑母之間很為難,項柔謹心裡也不好受。她沉思了半晌道:「藏書你好生保管著。娘親那裡我去跟她說。」   「怎麼說?」項氏擔心地道。   她怕娘親到時候連姐姐也責怪上。   「實話實說唄!」項柔謹道,「娘親和姑母之間冰凍三尺,早已非一日之寒。就算我們有心幫著姑母掩飾,娘親恐怕也要責怪到姑母頭上去,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還會怪到你婆婆身上去……」   項氏聽著心裏面一突,沒等姐姐說完就急急地打斷了姐姐的話:「千萬不能把我婆婆給牽扯進去!」說著,苦了臉,「我現在都焦頭爛額了……可不能再出什麼亂子了!」   「你放心吧!」項柔謹看了不由嘆氣,「我知道該怎麼做的!」然後打起精神笑著問起她去嘉慶府的事,「到時候應該住在衙門裡吧!妹夫職小位卑,衙門的院子肯定很小。這日常的陳設、丫鬟、婆子帶多了恐怕也安置不下……」   這話說到了項氏心坎裡,她立刻跟著轉移了話題:「可不是,我也正為這個發愁。就是日常例用的,也有二十幾個籠箱,這要是全帶上,加上丫鬟、婆子,最少要坐兩艘官船。相公不過是個從七品的判官,這樣浩浩蕩蕩地出京,別人看了還不知道怎樣排編他呢?說不定還會招來御史。到了嘉慶,他的上峰和同僚看著我們這樣大張旗鼓,相公又是出身永平侯府,恐怕會覺得相公是個性子猖狂之輩,他以後和上峰、同僚相處也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可相公執意要把東西都帶走,我也不能說什麼,只好暫時先把東西收拾好了,待到了啟程的那一天再說。」   項柔謹聽著心中一動:「妹夫讓你把東西全收拾了?那你們住的院子豈不空了出來?」   「是啊!」項氏道,「我說留兩個丫鬟看院子相公都沒有答應……」說到這裡,她遲疑道,「大姐,你看,相公是不是準備趁著這個機會……」她說著,拿起炕桌上的桔子,一分為二。   項柔謹微微點頭:「我聽著也覺得有這意思!」   項氏沉吟道:「只是相公當著我不說,我更不好問了!」   雖然他們是庶長子,為了嫡次子,應該早點分出去,但父母不做聲,他們就不能主動地提出來。   項柔謹給她出主意:「那你就把一些平時用不著的東西放到妹夫成親時家裡給的田莊去,再派了心腹的管事、媽媽們守著,看妹夫怎麼說。」   項氏明白過來,朝著大姐投去感激的一瞥,回去後立刻吩咐丫鬟重新收拾箱籠,把平日慣用的放在一起,不常用的放在一起,收了庫的又放另一起,讓丫鬟、婆子按這個造冊,又去和徐嗣諭商量:「東西太多,準備放一部分到田莊。」   徐嗣諭暗暗鬆了口氣,對著項氏卻神色如常地點了點頭。   項氏也暗暗鬆了口氣。   總算是鬧明白了相公的意思。   看樣子,這次出去就再回不來了!   她不由打量著這個她住了七、八年的院子。   原本齊肩的芭蕉樹已經長到了人高,瑩瑩周歲時五叔幫著搭的鞦韆架空蕩蕩地靜立在那裡,她心裡突然泛起淡淡的傷感。   剛成親的那幾年,她心裡也惦記著分府的事。可這幾年住下來,祖母性情開朗,待人慈祥,公公、婆婆知書達理,妯娌間你讓著我,我讓著你,見了面從來都是親親熱熱的不說,孩子也能玩到一起……想到那些熱鬧將離她越來越遠,再想到這幾年她在家裡什麼事也不用她管,就是懷孕、生子這樣的時候,也有婆婆派來媽媽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她突然有點害怕起來。   以後什麼事情都只能靠自己了,人生地不熟的嘉慶府,自己能不能擔負起這個責任呢? 第七百三十二章急詔(上)   十一娘也有些擔心。   年前,有御史彈劾公卿之家大肆侵佔私田,周家也在名單之列。皇上責令這些公卿貴勳之家還田,並招他們進宮告誡了一番。儘管如此,還才些皇親國戚陽奉陰違,以小田還大田。或隱報其數,陳閣老上書,訖求皇上收回公卿貴勳用以充當傣祿的官田,由朝廷支付歲祿。   因此事涉及面太廣,茲事體大,又到了年關,皇上藉口要過年,留中未發。   周士錚曾為這件事找過徐令宜:,「「。」。沒才了莊田,靠朝廷支付歲祿,到時候我們豈不要看戶部和內府的臉色過日子?你也知道戶部的那些給事中,官品不大,官味卻十足,到時候一句「國庫空虛,適時再給」,我們就不得不打點這些人,銀子是小,只怕公卿貴勳之家的尊嚴也全無了……英華,這件事萬萬不可,你在一定要反對到底……   如果收回賜田,徐家損失也不小——毗不說先帝賜給太夫人兩座佔地百頃的壽產田,就是保定府的馬場,也是賜田。   一石擊起千層波,何況關係到自身的利益,徐令宜早就聽說了,苦笑道:「先看看皇上的意見再說吧!…」   周士錚見他不是很積極,頗為不悅:「英華,這可不是我們一家之事,你別弄得大家都心寒……   說得好像大家都以他馬首為瞻似的。   「難道我不是靠著賜田過日子?…」徐令宜皺了皺眉,「可這才剛剛改年號,皇上是怎樣想的,我心裡一點譜也沒有,現在可不是靠匹夫之勇辦事的時候!…」   「要不然我怎麼來找你商量!」周士錚瞪大了眼睛,「皇上前幾兩天還宣了我進字,說來說去全是你這幾年怎樣韜光養晦的事。圍地的事,燕京除了那幾家落魄戶,就你們家和威北侯那小子沒摻合進去了,讓我向你多學學。別人我不管,我就看你的眼色行事了!」   「既然如此。那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徐令宜笑道,「你跟在我身邊晃悠不就行了!……   「我這不是擔心嗎?…」周士錚嘟呶道,「別人不知道你們家的事,我還不知道你們家的事,你們家的祭田多,再加上太夫人的壽田到時候也可以轉成祭田,皇上不管怎麼著,總不能把你們家的祭田也給收了吧?何況你還有軍中的那份孝敬,一年十萬兩是有的吧?我何嘗不想給皇上臉上貼金,可我也要貼得起才行啊?不說別的,到如今我曾祖父一輩的幾位老太太每年還得送三百兩銀子的榮養銀子,總不能到我手裡斷了吧?這個名聲我可背不起。」說完,猶不解氣,叫了燈huā,「給你們家廚房的說,我要留在這裡吃飯。先給我來個清蒸鮑魚,再給我來個翠蓋魚翅、爆炒海參、烤乳豬、抓全羊…………   敢這樣躺在徐令宜慣用的醉翁椅上大咧咧地點這些菜,本身就說明了周士錚和徐令宜的交情。燈huā自然吭都不吭一聲,恭敬地應是,把周士錚點的菜重複了一遍」沒棄了差錯,低眉順眼地退了下去。   徐令宜笑道:「我這裡還有上好的金華酒,要不要來幾壇?」   「當然要來幾壇!。」周士錚毫不客氣地道,「不僅如此,把過年時皇上賞給太夫人的老君眉也偷點出來嘗嘗!…。他說著,摸了摸已經微凸的脖子,「吃這麼補的東西。龍井、武夷受不住啊!…」   徐令宜哈哈大笑:「你以為還是小時候」偷點出來嘗嘗,……」說著,吩咐一旁的小廝。「去跟太夫人說一說,就周家小三來了。要偷她老人家的老君眉喝……   不一會,小廝捧了半斤裝的白底青huā瓷壇過來:「太夫人說。給周大人帶回去嘗嘗。…」   周士錚笑眯眯地接了過去。   一頓飯吃到了月上柳梢子告辭。   十一娘服侍徐令宜更衣:「侯爺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嗎?…」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徐令宜喃吶拖把這句話反覆念了兩遍,笑道,「你這兩句話倒用得貼切。」然後擺了擺手」示意不用換日常的道袍,穿了中衣就坐在了臨窗的大炕上。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嘆道:「收賜田什麼的,都不過是個藉口罷了。誰不知道這件事茲事體大,一個不小心,把大周的公聊貴勳給全得罪了。陳閣老不過是想借著這件事試試皇上對他到底是個什麼態度,以後他行事,也知道底線在哪裡。要不怎麼會選了過年的時節寫這份奏摺?如果怕上也想試試陳閣老的態度,那就肯定不會同意收賜田的事。這樣一來,朝臣上書同,內閣議論,沒才個一年兩年的肯定沒個定論,我們何必跳出來給添亂?一個不小心,還會被那些臣子捉到把柄拿了槍使,讓皇上為難……」說到這裡,他語微凝,「怕就怕皇上有心整治朝綱,準了陳閣來的舂折……到時候可就難辦了?,。   徐令宜是皇上的舅舅,到時候公卿之家全看他行事。他要是恭順地讓皇上把賜田收了回去,他以後就是公卿之家的罪人,徐家說不定會被這個圈子排斥在外;如果他和皇上辯駁,皇上新君,正是立威的時候,說不定正好拿了徐令宜殺雞給猴看。   最好的辦法是把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皇后娘娘的娘家,偏偏皇后娘娘的父親是周士錚,他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皇上既然留中不發,肯定有他的想法。…」十一娘拿了便鞋給他換,「正如侯爺對周大人所說,看看情況再說好了。辦法總是比困難多!…」   「辦法總是比困難多」。徐令宜聽了正色道,「我又得賢妻一句妙語……   十一娘看他佯裝的樣子,撲哧一聲笑。   徐令宜趁機把她摟在了懷裡……   想到這裡,她不由面色微燙,馬車也停了下來,跟車的婆子小心翼翼的聲音隔著車簾傳了進來:「夫人,客棧到了!…」   十一娘忙斂了心緒,有些心虛地瞥了兩個兒媳婦一眼,姜氏神色有些恍惚,英娘則滿臉期待的等著她的回答,神色都在正常的範圍內,她一顆心這才落定。   「你公公一向謹慎,不會有什麼事的!…,英娘聽著點頭,忙率先出了馬車,轉身扶了十一娘下馬車,姜氏、徐嗣諄、徐嗣誡以及一大群丫鬟婆子緊隨其後,簇擁著她進了包下的西跨院。   姜氏忙指揮丫鬟們換是她們帶來的被褥、器皿,又安排婆子到灶上燒水、做飯。   十一娘坐在廳堂的四方桌旁算著日子。   這都快三個月了,大家已經等待、觀望了不少時候」也該再次討論了……皇上這麼匆匆的找徐令宜進宮,難道是為了這件事?   晚上她睡得有些不安生,第二天天剛剛亮就往燕京趕,晚上掌燈時分才到。   徐令宜還沒有回來。   太夫人困惑道:「怎麼?你們沒在一起嗎?…」   十一娘不想讓太夫人擔心,笑道:「在城門口遇到了周大人,侯爺被他叫了去!」   太夫人聽了呵呵拖笑:「被他拉了去。準沒好事。我看,你今天也別等他了,早點歇了吧。明天人能回來就不錯了!…」   十一娘笑著應「是…」,和二夫人一起鬨著太夫人歇了。   二夫人送她出門,道:「聽說皇上要收回公卿貴勳的賜田?要真是這樣,我們也別因小失大,皇上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好了。只有皇上眼裡有你,你又怎麼會少了。飯吃……,「二嫂的話我會傳達給侯爺的。」十一娘覺得她們對朝廷上的事都只是流於表現,這種勸慰的話還是少說為妙,免得影響徐令宜的判斷二夫人見她不感興趣,不欲多說,點了點頭,回了屋。   結香給她散發,低聲道:「二夫人,有人喜歡玉蘭huā,有人就偏偏喜歡玉簪huā四夫人喜歡內宅的事,你說了,她也不明白。   二夫人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做聲。   結香鬆了口氣,服侍她歇下,幫著掖了被角,熄了燈才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夜色籠罩的寂靜屋子裡響起長長地一聲嘆息:「她用不著管這些,自然有人幫她管……說起來,她也是個有福的!…」   十一娘回屋讓琥珀從箱底找了幾方構思巧妙的帕子:「送到威北侯府去?看看威北侯在家不在家?」   聽徐令宜說,林家的賜田也不少。如果是關於收賜田的事,林家不可能穩坐釣魚臺!   琥珀很快就折了回來:「林侯爺在家裡!林夫人說謝謝您,林侯爺正為收賜田的事著急上火,等過兩天,她再來看您。…」   十一娘點了點頭,坐在屋裡沉思。   這麼說來,徐令宜進宮與收賜田的事沒什麼關係了?既然如此,又怎麼留在宮裡過夜了?   她睡了個囫圇睡,翌日張開眼睛就問:「侯爺可有信來?…」   當值的冷香忙道:「侯爺昨就回來了,見夫人歇下了,怕吵著您了,就在外書房歇了。…」   徐令宜最喜歡半夜把她吵睡「然後趁著她睡眼惺忪的時候為葬欲為,還美其名曰地道:「你迷迷糊糊的時候最好看!…」   十一娘愕然。   梳妝整齊」顧不得用早膳,就去了徐令宜的外書房。 第七百三十三章急詔(中)   天色剛發白,在這寒意料峭的早春,書房的窗子卻全部支了起來,冷冽的空氣吹進去,帶著幾分讓人頭腦振奮的清新味道。   珍藏在香樟木匣子裡的《九州輿地圖》被拿了出來,鋪在黃梨木大書案上,穿了件半新不舊的鴉青色杭綢素麵夾袍的徐令宜背手立在書案前,頭顱微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輿圖,神色極其嚴峻。   十一娘看著,腳步一滯。   聽到動靜的徐令宜已抬起頭來:「你來了!」   突然被叫進宮,十一娘肯定會很擔心,知道他回來,自然會在第一時間來看他。   為什麼要看《九州輿地圖》?   十一娘有種不好的預感「……,「出了什麼事?」她一面問,一面走到了徐令宜的身邊。   山川河流,一一在目。   徐令宜猶豫了片刻,指了輿圖上宣同府的所在:「教子集結了十三個部落的人馬,繞過嘉峪關,已到宣同府城外。」   十一娘心裡「咯噔」一下,臉色大變,失聲道:「怎麼會這樣?」   宣同府是燕京的屏障,屏障一旦被除,燕京則危在旦夕!   「去年冬天很冷,今年的春天又來得遲,連草根樹皮都沒有了,只有進關來搶了!」徐令宜的聲音很冷靜,「看這樣子,恐怕要動用五軍都督府了!」   「那謹哥兒會不會有什麼事啊?」十一娘更關心這個。   「他不會有什麼事!」徐令宜望著她,「始陽很偏僻,離宣同很遠,那些教子就算是走錯了,也不會走到那裡去的。現在形勢緊張,五軍都督府用兵必講究神速,不會放著離宣同最近的後軍都督府兵力不用,捨近求遠地調右軍都督府兵力的。你放心好了,他比我們還安全!」說到最後」露出一個帶有安慰味道的溫和笑容。   四川屬右軍都督府管轄,山西屬後軍都督府管轄。   十一娘鬆了口氣,這才道:「皇上找侯爺進宮做什麼?」   「朝廷已經有十幾年沒有對西北用兵了,皇上心裡沒有底,找我去問話。」徐令宜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淡淡的,可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股子強大的自信,讓他的人突然間挺拔了不少,有種器宇川淳的莊嚴與凝重。   這才是他在軍營裡的形象吧!   十一娘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無意間看到了被徐令宜隱藏起的另一面。   「皇上就問了問您西北的事,難道沒有說別的?」她遲疑道。   徐令宜沉默良久才低聲道:「皇上還問我有沒有去西北平亂的意思…………他語氣微頓,「我,委婉地拒絕了!」聲音很平緩,如被淤塞的河水。   如果不走出於政治上的考慮」他應該很想再徵西北的吧?   十一娘想到他剛才一瞬間流露出來的強大自信,心裡突然覺得有點堵得慌,手輕輕地覆在了他放在書案上攥成了拳的手上:「謹哥兒在四川,您要再去了西北,這裡空洞洞的…………還是留在家裡的好!」望著他的目光溫柔如春水,一直蕩漾到了他的心尖,讓他又有些許的失望。   她是為了安慰他才說的這些話吧!   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該有多好……」   徐令宜輕輕地搖了搖頭。   少年夫妻老來伴」自己想的太多了。   他笑了笑,拍了拍十一娘的手:「這麼早,還沒有用早膳吧?」然後扭頭喊了燈huā,「把窗戶都關了,讓婆子們擺早膳吧!」轉移了話題。   兩人之間就多了一分清冷。   十一娘一怔。   徐令宜已走到臨窗的大炕前,提起炕桌上暖著的茶壺倒了杯茶:「來,坐下來喝口熱茶。」   笑容依舊溫和」卻少了原來的溫度。   十一娘默默地走過去坐下,接過茶盅,說著家庭瑣事,想打破彼此間的清冷:「昨天回來的路上,我和英娘商量了半天」想在流芳塢那邊種些菱角,又怕到時候菱秧長得太密,不能划船了……」   這點小事」怎麼會難得住十一娘。   看著她眼底閃過的一絲不安,徐令宜失笑。   自己也太小心眼了。   十一娘性情沉穩」又是大家出身,矜持慣了,想她柔情蜜意,果真是自己得隴望蜀了!   想到這裡,他摟了十一娘的肩膀,親暱地吻了吻她的面頰:「萬一菱秧長得太密,讓管事請了田莊上的婆子們來割就走了。我記得菱角五、六月份才有,到了五、六月間,天氣熱了,誰還去划船。不耽擱事的………   感受著他溫暖的氣息,聽著他醇厚的聲音,十一娘不禁長長地籲了口氣,好像壓在心頭的大石頭突然被人搬走了般地輕鬆起來。   徐令宜聽到她在自己懷裡輕輕地透氣,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十一娘,好象變得很依戀自己似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生活中那些或溫馨、或**、或氣惱、或嗔怪的場景老馬燈似地在他腦海裡轉著,卻始終找不到源頭……   燈huā進來,看見兩人親親熱熱地坐在一起,忙垂了眼瞼,低聲道:「侯爺,早膳擺在哪裡!」   十一娘掙扎著要坐起來,徐令宜手一用勁,她只得又倚在了他的肩頭,臉有些紅,卻沒有再繼續掙扎。   徐令宜微微地笑,吩咐燈huā:「就擺在這裡吧!」,燈huā應聲而去。   徐令宜親了親她的額頭,這才放開她。   十三娘坐起身來。   婆子得了囑咐,低頭進來,躡手躡腳地把炕桌搬走,放了擺著早膳的炕桌。   夫妻倆對坐著用早膳。   屋裡子不時響起清脆的碰瓷聲,輕微的喝湯聲,咀嚼的響聲。   她小時候母親總是很忙,偶爾抽空一起吃個飯,她就會在嘰嘰喳喳地講著身邊發生的事,好像這樣,就艙彌補那些和母親不在一起的日子,可心裡還是有個洞,聲音再大」也沒有辦法填滿,反而更顯得失落。後來在餘杭,講究「食不言寐不語」那時候只覺得苦悶……,是從什麼時候,她已經習慣這樣靜默無語的吃飯,心卻感覺平靜而踏實。   十一娘不由抬頭朝對面的徐令宜望去。   他正在夾菜,神色從容,動作沉穩有力…………一如被先帝叫進宮的那個晚上……他曾經輕地摟著她,手臂沉穩有力,神色從容地安排她帶著幾個孩子起……,她還記得被他摟著時的氣息……   她有些恍惚起來。   再見到他時,怎麼沒有問他為什麼偏偏安排她帶著孩子走……她是永平侯夫人…………如果徐府被抄,內院她是頭一份,不像二夫人,二爺已經逝世二十幾年」孀居,久不在外走動,住在偏僻的院落…………如果走,二夫人更容易……而且二夫人曾經經歷過徐家的興衰,忠誠度、意志力、應變手段,相比她而言,更讓人放心徐令宜,是個行事穩妥的人」更何況是面臨著家族存亡的時刻……   好象就是從那以後,她才真正意識到一直以來,徐令宜獨自背負的重負,也是從那以後,他不快的時候,她的心就會揪起來,然後想說些什麼,做些什麼,讓他釋懷,讓他高興……   「怎麼了?」徐令宜看見對面的人數著米顆吃著粥,笑道,「早膳不合口味?」   他吃得簡單」她吃得複雜…………常常是一大炕桌菜,她的佔了三分之二。沒想到她會來,看得出來,廚房重新安排了早膳,時間上還是太緊」多是麵湯,熳頭,只炒了幾個青菜,做了碗小米粥。   「沒有!」,十一娘笑道,「挺好的!」   徐令宜點了點頭。   有小廝跑進來:「侯爺,五軍都督府的馬大人求見!」,五大人掌握五軍都督府的中軍。   徐令宜沒有露出驚訝的表現,而是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吩咐小廝:「請他到huā再坐!」   十一娘忙起身給徐令宜更衣。   「你等我一會,我們一起去給太夫人問安。」徐令宜說著,轉身出了門。   說是一會,等了快一個時辰,徐令宜才轉回來。   「走吧!」他淡淡地道,「免得讓娘等!」,現在的太夫人,每天早、晚都要見到了徐令宜才安心。   十一娘跟著他出了門。   走到半路,她遲疑道:「馬大人找您,可有什麼急事?」   徐令宜沒有做聲,直到進了太夫人的院子,才低聲道:「皇上招了五軍都督府的人進宮,他來問我,如果皇上要他推薦領兵的大將軍,推薦誰好?」   十一娘訝然。   徐令宜已經離開軍營十幾年了,一個五軍都督府掌管中軍的都督還要來問徐令宜推薦誰去做大將軍要知道,戰事失利,推薦者也是有責任的,甚至會被連坐……或者,生活在一起,沒有了距離,有些事情就被忽視了?   她很想問他,平亂西北的時候都發生了一些什麼事?為什麼事隔多年,還有人對他這樣的恭敬和信任!   可想到他剛才輕描淡寫的語氣,十一娘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太夫人拉著徐令宜的手關心地問他昨天在哪裡吃的飯,喝了酒沒有,周士錚叫他去做什麼…………徐令宜笑著應著,給太夫人讀了一段《心經》,太夫人這才笑吟吟地放了他走。   二夫人代太夫人送他們到門口。   「四叔!」,她若有所指地道,「要是你答應,我想和娘去西山別院住一些日子。這樣一來,四叔有客人的時候,也不用領來給娘問安了,娘也不必打起精神來應付這些人了。你看可好?」, 第七百三十四章急詔(下)   圈地的事還沒有解決,宣同府又戰事告急,誰也不敢保證有沒有人打主意打到太夫人身上去。太夫人跟著二夫人去西山別院住些日子,正好避開這兩件事。   「多謝二嫂!」徐令宜給二夫人行禮,「那就麻煩二嫂服侍娘到西山別院住些日子!」   二夫人點了點頭,轉身進了屋子。   「讓徐嗣誡和英娘帶著庭哥兒、莊哥兒也一起去住些日子吧!」十一娘和徐令宜並肩漫步在鋪著青石板的有道上,「這樣也熱鬧些!」   「你安排吧!」徐令宜道,「我這些日子可能會很忙!」又沉吟道,「這件事宜早不宜遲。」   十一娘應喏,回到家裡就喊了徐嗣諄、徐嗣誡夫妻來:「誡哥兒和英娘帶著孩子陪祖母、二伯母去西山別院小院;諄哥兒去二伯母那裡拿啟程的黃道吉日,安排去西山小住的瑣事,瑟瑟留在家裡幫我招待客人,英娘幫著孩子們收拾箱籠。」說完,又分別囑咐兩人,「諄哥兒多派些護衛去西山別院,別讓人吵著租母;誡哥兒在那裡好生陪著祖母,別讓祖母覺著無聊要回來!」   陳閣老建議收回公卿貴勳賜田的地早已傳遍了燕京,他們也正為這件事擔心著——沒有了賜田,有差事的、有爵位的才有年祿,沒有差事的、沒有爵位,就沒有年祿了,這樣一來,徐家就只有徐令宜、徐令寬、徐嗣諄、徐嗣謹有年祿,收入會最少要減十分之九,更別說那些只有一個爵位的人家了。   滿燕京的人都盯著周士錚和徐令宜怎麼說呢!他們就是再沒有政治敏感,也知道這不是件好辦事的。   徐嗣諄和徐嗣誡齊齊應是,分頭行事。   太夫人只道是二夫人想去,又有英娘這個喜歡說話的,還帶著庭哥兒和莊哥兒,立刻笑眯眯地應了。   二夫人快馬斬亂麻把啟程的日子定在了兩天以後。   收拾箱籠,擬定跟過去服侍的丫鬟、媳婦子、婆子、灶上的、值夜的……姜氏忙的團團轉,好不容易送走了太夫人等人,又要重新安排值夜的婆子,各屋清掃的丫鬟、婆子,好不容易喘口氣,永昌侯府、威北侯府、中山侯府、定國公府,甚至是五夫人的娘家定南侯府以及平時不太來往的鎮南侯府王家的主持中饋的幾位夫人不時來串串門,安排茶點、用膳、送客、陪著服侍婆婆過來的少奶奶們說話,姜氏腳不沾地,可也從偶爾落在耳中的隻言片語中聽了個明白——西北戰事吃緊,軍餉緊缺,皇上決定把所有公卿之家的賜田都收回以充軍餉,夫人們互相探口氣,到時候幾位侯爺、伯爺好在同一時間內紛紛上書,造成群情激憤的樣子。   「唐夫人放心,這不是一家之事」,十一娘反覆地表明,「我們家侯爺就是再不管事這件事也不能不出聲。」   唐夫人嘆了口氣:「這一次,這些閣老做得太過分了。這不是要斷我們的生路嗎?」   「兔子急了也要咬人。何況他這是要斷我們的生路。」   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卻依舊能說話的鎮南王世子夫人冷冷地笑「皇上不是說西北戰事吃緊,國庫空虛嗎?他陳子祥年年革新,年年有新政,怎麼就弄得個國庫空虛了?現在竟然還要我們這些人幫著擦屁股,天下哪有這樣好的事?」   陳子祥,是陳閣老的名字。   唐夫人沒有做聲,卻目光閃爍。   鎮南王世子夫人眼角飛快地睃了唐夫人一眼,笑著身告辭:「我得了夫人的準信,也能回去給我們侯爺交差了。就先回去了。等哪天夫人請閒下來了,再到我那裡去坐坐。說起來,我們兩家也是姻親。」   十一娘笑著應是,親自送鎮南王世子夫人到了門口。   回來的時候,唐夫人也起身告辭:「我們侯爺的意思,趁著哪天宣同府那邊有捷報的時候上書,皇上心裡一高興,也容易些。」又道,「我還要去周夫人那裡坐坐。」   「應該去去,應該去去。」十一娘送她出門,「夫人的話,我也會轉告侯爺的。」   唐夫人含頷走了。   姜氏扶十一娘到內室坐下,猶豫道:「母親,正如王夫人所說,朝廷這些年常有新政出來,先帝在時就不止一次,國富民強,全因有陳閣老。現在皇上說國庫空虛,說不定是個藉口呢?既然皇上鐵了心……這樣上書,有用嗎?」   十一娘笑道:「在王夫人說這些話以前,你想到過嗎?」婆婆和風細雨般的溫和。   姜氏大了膽子:「我也想到過!」   「你看,你也想到過,王夫人也想到過,其他的人,自然也想到過。」十一娘笑道,「可大家為什麼還要這樣派了夫人串門,私下約定?還不是想看著哪家等不及了,第一個跳出來!瑟瑟,我們家,一向中庸,既不會走到別人的前面,也不會走到別人的後面,可怎樣才能適時地走出來,這可是門學問。」又道,「瑟瑟,你要記住我的話。我們家是公卿貴勳,只要不出錯,這富貴就是長長久久興旺不衰;不是官宦之家,講究『文諫死』這樣的事,就算子弟裡沒有出仕的人,憑著這樣的名聲,還可能得個尊重。」   姜氏大汗淋漓,躬聲應是。   五軍都督府的後軍都督劉宏領了徵西大將軍的銜,帶領十萬大軍前往宣同協同範維綱抗敵。老天爺好像在嘲弄這些急得像熱鍋上螞蟻的公卿貴勳似的,一連半個月,宣同那邊傳來的都是噩耗。   常寧公主的兒子任昆第一發難,彈劾陳閣老欺君瞞上,要不然,怎麼實施新政後卻國庫空虛,要求以舊制徵收茶稅。接著,中山侯響應,彈劾戶部侍郎侍郎李廷中飽私囊,又有遂平公主駙馬彈劾戶部給事中刑安收賄貪墨……陳閣老、李廷和刑安紛紛上書辯駁……皇上接到宣同破城的消息……當時就把摺子丟在了遂平公主駙馬的臉上:「朕殫精竭慮地保住祖宗基業的時候,你們卻在為這裡為了蠅頭小利爭吵不休!」然後立刻下旨,立冬以前,收沒所有公卿貴勳之家的賜田,消息傳來,公卿譁然,有幾位大長公主披了麻衣在東門外哭著喊著要去奉先殿哭先帝……燕京熙攘紛亂,人心浮動。   一連幾天,徐令宜都會在十一娘睡著以後坐起來靠在床頭髮呆,看見著窗外一點點的透白。   十一娘又哪裡睡得著。   周士錚前兩天來找徐令宜,指責徐令宜關鍵時候沒有出面,沒等徐令宜解釋就怒氣衝衝地走了。   她不過是裝著睡著了,想給徐令宜一個思考的空間。   見他這樣整夜整夜的不睡,她又心疼起來,索性披衣擁被而坐:「侯爺還在想著周大人的話?」   「沒有!」徐令宜笑著把她摟在了懷裡,「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不過是想激我罷了。要是真生氣,他只會不理我,而不是跑到家裡來把我給罵一頓!」   十一娘把頭靠在他胸膛上:「那就是在為收回賜田的事擔心了?」   「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去收賜田?」徐令宜輕輕搖頭,「戰爭不平,這件事就沒人主持,只要沒有開始,就有緩和的餘地。」   那就只有是為了宣同的戰事。   十一不想提。   就像每個人都有個逆鱗,戰事,就是徐令宜的逆鱗。   「那侯爺還擔心什麼?」她坐起身來,笑盈盈地望著他,「侯爺快些睡吧!您這樣,我也睡不好!」   徐令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著應了聲「好」,順從地躺了下去。   十一娘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腰。   徐令宜沒有像往常那樣熱情地回應她,而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她的頭髮。   十一娘靜靜地依著他,等著他入眠,可一直聽到屋外傳來小丫鬟起床的洗漱聲,徐令宜也沒有合眼。   這樣下去不行!   十一娘吩咐琥珀給徐令宜做了參茶,親自端去了書房。   徐令宜有些意外,望著她笑。   十一娘從來沒這樣殷勤過,她低頭幫徐令宜收拾書案,吩咐他:「快點喝了,涼了就有味道了。」   徐令宜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啜著參茶。   燈花匆匆走了進來:「侯爺,雍王爺來了!」   夫妻倆都有點意外。   這個時候,他來幹什麼?或者,是給皇上來傳話了!   徐令宜想了想,對十一娘道:「我去去就來!」   十一娘送徐令宜出了書房門。   「舅舅不用和我這麼客氣。」雍王爺穿了件寶藍色雲龍紋素麵袍子,一雙鳳眼明亮如星,邊說邊笑,已經走到了院子中央,「開一次中門很麻煩的,被皇上知道了,還要訓斥我遊手好閒,整天東逛西跑的……您開了側門讓我過來就行了!」   徐令宜笑著上前給雍王行了禮。   雍王沒等他拜下去就扶了他的胳膊:「舅舅,有點事,我們屋裡說話去!」   徐令宜和雍王去了小書房。   十一娘早已避開。   雍王前些日子也常來,最喜歡徐令宜書房裡那個醉翁椅。   他很隨意地坐在了椅子上。   「舅舅,皇上已經下旨,讓歐陽鳴接任劉宏為徵西大將軍,即日前往宣同。我們把謹哥兒弄回來吧,我跟歐陽說說,到時候讓謹哥兒幫著運個糧草什麼的,有了戰功,決不會少他那一份,封個侯伯公什麼的,也就是小菜一碟了。」   「這,不大好吧!」徐令宜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他母親絕對不會讓他去宣同的。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只能待以後有機會再請王爺幫著謀劃謀劃了!」   雍王聽了恍然,笑道:「舅舅是怕仗打敗了吧?」他說著,笑起來,「您就放心好了。這次皇上調了山東、山西四十萬大軍,那達子不過八、九萬人,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那幫達子給淹死啊!」 第七百三十五章好意(上)   調了山東、山西四十萬大軍…………徐令宜雖然在家,但朝廷上的事也一直密切關注著,他並沒有聽說,可見皇上剛剛做的決定。   臨陣換將……   他思一思索,問雍王:「現在戰事如何了?是誰提議換了歐陽鳴去?」   宣同城被破,範維綱下落不明。   不明還好,以死抵罪。   就怕還活著,事後追究,家族受累。   「大同總兵趙諾阻韃子於大同,急報請求增兵。皇上就派了歐陽鳴去。」,雍王笑道,「兵部路尚書親自前往通州調運糧草。謹哥兒的事,我也踉蹌尚書打過招呼了。」,「這是穩贏的事,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們都爭著要去吧?」徐令宜笑道,「我們也跟著摻和,只怕會惹了閒言閒語。」又說起戰事來,「知道派了誰做參將嗎?」   「好像調了山東和河南的幾個參將過來。」雍王爺興衝衝的來,見徐令宜是真的不感興趣,鬧了個糖不甜,胡亂說了幾句話,訕訕然告辭了。   徐令宜一個人在屋子裡坐了良久。   歐陽鳴任平西大將軍…………他一直在禁衛軍裡幹,忠心被沒問題,可打仗卻不是比忠心的事,範維綱,當年是先帝的侍衛,因為忠心,所以被任了宣同總兵……也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他站在《九州輿地圖》前,神色有結晦澀。   十一娘年在那裡琢磨著。   沒有留雍王吃飯,算算時間,雍王應該告辭了。   她差了冷香去打探。   含笑進來稟道:「夫人,萬義宗家的和常九河家的安頓好了,來給你磕頭!」,「讓她們進來吧!」,在聽到宣同府破城的消息,十一娘立刻讓萬大顯把在果林的萬義宗一家和在田莊的常九河一家接到了金魚巷的宅子裡她怕韃子打到了燕京,兩家人避之不及」受戰火連累。   「夫人宅心仁厚,是救苦救難的慈悲之人。」,幾天過去了」萬義宗家的和常九河家的說起這件事還面如土色,瑟瑟發抖,「要不是您讓我們把那些帶不動的東西都丟下,趕在關城門之前進城,我們現在就是想進城也進不了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   常九河家的忙解釋道:「宣同被破」那多人都往燕京逃,現在大家都知道消息了,也跟著往城裡來。五城兵馬司的人天天在城門外驅趕流民,看著粗衣布衫的,一律不讓進城。有些人只好往山東、河南去,聽說有幾萬人呢!路上的樹皮都吃完了。」,萬義宗家的也跟著嘆氣:「我們當家的天天坐在屋簷下抽汗煙,說要是夫人的信再來的晚一點,我們也進不了城了。」又道」「夫人,不會真的打過來吧?這可是天子腳下啊!」,十一娘心裡也沒有底。   如果徐令宜也沒有辦法保全她,那像萬義宗、常九河這樣人家就更沒有保障了!   「應該不會吧!」她含含糊粗地道,「反正,有我的一天,就有你們的一天!」,兩個人安下心來,對十一娘謝了又謝,十一娘和她們閒聊了幾句」兩人看著含笑從外面進來,立在一旁不說話,知道十一娘有事,恭敬地磕頭告退。   「夫人,雍王爺已經走了,侯爺一個人在書房」含笑行了禮,含蓄地道,「囑咐了燈huā,誰也不見。」,十一娘點頭,直到徐令宜回屋才問他:「雍王爺來幹什麼呢?」   「沒什麼!」徐令宜輕描淡寫地道,「說了說戰事。」   具體的」一個字也不說。   十一娘也不問。   溫柔地服侍他歇下。   半夜,徐令宜把她摟在懷裡,一反往日的柔情蜜意」急切中帶著些許的浮躁,片刻也不願意放手,好像一不留神她就會溜走似的。   十一娘受了感染,身子很快如燒開了的水般沸騰起來。但隨著一波一波的潮湧,她漸漸有些跟不上節奏起來,到後來,只有忍著的份,心裡開始有點明白。   他好像借著這機會在證明些什麼!   不忍心開口嗔怪他,反而儘量放鬆了身子任他為所欲為……直到她漸漸有些昏眩起來,徐令宜才感覺到不對勁,忙停了下來,抱了眼角眉梢的春色都有些僵硬的十一娘:「默言,默言」聲音焦灼而不安。   十一娘緩過氣來。   這些日子徐令宜太反常了。   肯定是有什麼事放在心裡沒有辦法釋懷又不能對身邊的人明言。   想到先帝最後一次招他進宮時他從容地安排著家裡的事她心裡有濃濃的憐愛,不禁動作輕柔地撫著他的後背,安撫著他的情緒。   自己今天是怎麼了?竟然沒辦法控制情緒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好意(中)   十一娘猶豫良久,最後還在心裡長嘆一聲,柔聲對江都公主道:「這樣的大事,都侯爺做主,我看,還是要商量侯爺的……」十分為難的樣子。   江都公主不由急起來:「舅母。這可不是賢惠的時候。要知道,這樣的機會實在是難得。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又道,「三皇嫂說,只要舅母答應了,我們就去跟三皇兄說去,兵部武選司的公文已經發出去了,到時候舅舅就是知道也沒有辦法了!」   十一娘實在是很感激。   她攜了江都公主的手:「謹哥兒有你們,真是他的福氣。可這件事事關重大,沒有侯爺點頭,我實在是不敢答應。」   江都公主的高興一點點地褪去,換上了失望,勉強道:「謹哥兒也幫了我們很多,舅母不必放在心上。」起身告辭。   十一娘心裡更不好受,送了江都公主出門:「雍王爺和公主的好臣妾都明白,等侯爺從宮裡回來,我再和侯爺好好說說。」   江都公主怏怏然拖點頭,打道回府。   掌燈時分,徐令宜才回來。   十一娘得了信就迎了出去。   大紅燈籠下,他的神色凝重而冷峻。   十一娘曲膝行禮,一句話也沒有說,迎了徐令宜回屋,默默地幫他換了家常的繭綢道袍,上了茶水。   徐令宜進屋後目光就一直落在十一娘的身上,隨著她進進出出,轉來轉去。此刻她停了下來,他嘴角微翹,露出個略帶苦澀的笑容來。   十一娘也不追問,笑語殷殷地問他:「侯爺吃過飯了沒有?要不,妾身下廚給您作碗什錦麵?」   「好!」徐令宜立刻答應。好像鬆了口氣似的。   出了什麼事?他竟然一副怕她詢問的樣子……   十一娘擀著面,在心裡兜兜轉轉的。   難道皇上臨時決定讓他重掌帥印?就算這樣,他也用不著害怕自己詢問啊!他是一家之主,別說這些朝堂上的事了,就算是家裡要收購誰家的鋪子,按道理他也不用和她商量的……難道是謹哥兒的事……除了兒子事,她想不出還才事會讓徐令宜面對自己的時候很為難!   念頭一起,她不由心亂如麻。   謹哥兒會有什麼事?   他不是派了幾個人偷偷跟在他身邊嗎?   怎麼會出事的呢?   她思商著,匆匆撤了點蔥huā就把面端了過去。   徐令宜盤坐在炕几上連吃了兩碗才放下筷子。   十一娘親自服侍他漱口,淨手。   現在的局勢這樣亂,知道他從宮裡回來卻一個字也沒有問……這麼多年了,他不說,她也不問。讓她幹什麼就幹什麼,從來沒有懷疑,全心全意地信賴著他……………   想到這些,徐令宜突然覺得眼睛有點發澀。   他拉了正要去給他道茶的十一娘。   「默言,四十萬大軍,不僅調動了山東、山西的全部兵力,甚至是隸屬左軍都督部的遠東、淅江,隸屬後軍都督府的保定、萬全都抽調了部分兵力。皇上雖然意屬歐陽鳴領軍,可歐陽鳴從來沒有獨立將兵打過仗,皇上心裡沒譜,所以特意宣我進宮,問我歐陽鳴是否能擔此重任!」   如若他的回答正如帝意。他又何必要這樣詳細地向她解釋!   十一娘望著他緊緊拽著她的大手,肅然拖道:「侯爺向皇上推薦了誰?」   默言,是很聰明的人!   徐令宜垂下眼瞼:「貴州總兵龔東寧!」   十一娘駭然:「這與謹哥兒有什麼關係?」 第七百三十七章好意(下)   徐令宵面露讚許:……你和誡哥兒一起去辦這件事吧」。   徐嗣諄恭聲稱「是。」。   庭哥兒見大人說完了話,笑嘻嘻地跑到了十一娘的面前:「祖母,六叔父什麼時候回來啊?」,聽到他提起謹哥兒,十一娘眼神一黯。強打著露出個柔和的笑容:「庭哥兒想六叔父了?…」   庭哥兒點頭,笑道:「七叔父說,要是六叔父在家就好了,他們就可以一起去大同了……」說著,高興地跳道:「祖母,祖母,我長大了也要跟著六叔父和七叔父去大同!。」   個一娘笑著把庭哥兒摟在了懷裡:「我們庭哥兒真乖!…」   正說著,徐嗣誡和英娘帶著莊哥兒過來了。   莊哥兒羨慕地望著在十一娘懷裡的庭哥兒。   十一娘看了笑著朝他招手。   莊哥兒立刻跑了過去。兄弟倆喜笑顏開地拉了手。   徐令宜已吩咐徐嗣誡跟著徐調諄去關米鋪,又囑咐兩人:「……派幾個護院過去,怕到時候會出現搶糧的事!…。   徐嗣諄沉吟道:「要不要帖個告示,就說因為封城,米運不進來,米鋪無米可賣。別人知道米鋪是因為這個關的門,也不會去搶了。這樣一來,我們也不用派護院過去了………」他遲疑道,「我怕家到時候家裡的人手不夠………」   「不可!…」徐令宜立刻反對道,「這樣容易引起恐慌。還是加派人手吧!至於家裡的護院,我會商量白總管的。」,父子倆商量著家裡的事,女眷們在一旁安靜拖聽著,待事情都安排下去,徐令宜站了起來,大家跟著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在佛堂,出來的時候身上還有淡淡的檀香。   「您這麼早就去禮佛了?。」徐令宜笑道。   「外面亂糟糟的也不知道這韃子何時才能被剿滅。」,老人家的氣色不太好,由二夫人扶著神色疲憊拖坐在了臨窗的大炕上,「我給菩薩多上幾炷香,求菩薩保佑歐陽將軍能旗開得勝,早日搬師回朝,天下也可以清泰平安!…」   知道宣同城破徐令宜第一時間接回了太夫人等人。   「娘不必太擔心……徐令宜笑著接過丫鬟端過來的茶,親手奉給太夫人,安慰著太夫人道,「有四十萬大軍呢!大同很快會傳來捷報的……然後轉移了話題」把徐嗣諄出主意把家裡兩間米鋪關了的事告訴了太夫人。   太夫人慈愛拖望著徐嗣諄,微微頜首:「這才是做世子的氣度……」然後看了屋裡的其他人一眼,叮囑道,「你們要記住了千萬不要和百姓爭利,會招人恨的!…」   眾人躬身應「是。」。   徐令寬和五夫人帶著詵哥兒和誠哥兒過來了。   給太夫人行過禮,大家互相打著招呼。再回頭,太夫人竟然坐在那裡打起磕睡來」大家忙打住了話題。   二夫人則輕輕地搖了搖太夫人:「娘,您要是累了,到回房歇會吧!…」   太夫人抬起頭來神色有些茫然地望著眾人:「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   徐令宜朝著徐令寬使了個眼色,笑道:「外院還有事,我們正要告退呢!。」   「哦!…」太夫人點頭,「那你們去忙吧!…」然後吩咐二夫人」「把《金剛經》拿出來,我們接著昨天的繼續抄。…」   二夫人笑著應喏,其他的人起身告辭。   還沒有走出院子徐令寬拉了徐令宜:「四哥,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徐令宜想了想:「我們去書房吧!」,徐令寬點頭,跟著徐令宜走了。   十一娘和五夫人說了幾句話,也各自散了。   姜氏扶著十一娘:「母親,您氣色不是很好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英娘帶著兩個孩子笑吟吟地走在前面。聞言轉過身來,打量著十一娘:「母親你是不是還沒有好利索?四嫂說的對,還是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不用了!。」連著兩夜都沒才睡好又擔心著謹哥兒,氣色怎麼可能好,十一娘道,「我休息休息就行了!。」又對姜氏道,「huā廳那邊,你去處理吧!要是才什麼拿不定主意的,再來問我!」,兩人見她態度堅決,不好多說,服侍十一娘歇下,姜氏去了huā廳處理家務事,英娘帶著兩個孩子在正院玩,十一娘有什麼事,可以隨叫隨到。   十一娘閉著眼睛,聽不到一點聲響,明明很累,卻難以入眠,腦子裡全是謹哥兒。   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龔東寧會給謹哥兒安排一個什麼職務呢?是為了保全謹哥兒的性命而讓他待在安全的後方呢?還是和雍王一樣,覺得這是個機會,讓謹哥兒陣前衝鋒謀取軍功封妻蔭子呢?   雖然沒見過龔東寧,可通過徐令宜對龔東寧的描述,只怕龔東寧也是個寧願「馬革裹屍而還」,的人……那可就糟了……他多半會安排謹哥兒上陣殺敵…………   想到這些,十一娘哪裡還睡得著。   她索性坐了起來。   旁邊服侍的含笑立馬上前輕聲道:「夫人,您要什麼?…」   她要兒子平平安安的! 第七百三十八章取慄(上)   龔東寧是主帥,在他的身邊,應該沒有什麼危險吧!   十一娘長長地舒了口氣,更加關注前方戰事。   端午節過後,甘州戰報稱,龔東寧共剿敵一萬餘人,並藉助繳獲的戰馬訓練新兵,三千騎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奔大同,殺敵兩千,另有二萬韃軍往嘉峪關逃竄,解歐陽鳴之困。到了五丹中旬,又有捷報傳來,龔東寧留四川都司兵馬鎮守甘州,他親率貴州都司兵馬趕往大同,圍剿達子二萬餘人。   徐令宜喜上眉稍:「舍宣同而赴大同,斷達子後路,再合歐陽鳴之兵攻打宣同,既收復失地,又解燕京之危。」然後高聲喊了燈花,「遞牌子,我要進宮。」聲音歡暢洪亮。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說話了。   十一娘也跟著微笑起來:「是不是這場戰爭的勝算很大?」   徐令宜點頭,坐到床邊柔聲對她道:「所以我要進宮——得說服皇上讓龔東寧來指揮三軍,要不然,一軍兩帥,到時候肯定會有變故的。」   在這種情況下,皇上應該會同意徐令宜的奏請吧!   十一娘心裡頓時舒坦了不少。   徐令宜動作輕柔地把她垂在耳邊的幾縷青絲拂到耳後,溫柔地道:「今天天氣很好,你要不要去後花園裡坐一坐。」   自從那天,她就一直不舒服。   他知道,她這是心病,也沒有請大夫,她想睡的時候就睡,不想睡的時候就由著她做做針線或是看看書,萬事都順著她的心意,儘管這樣,她還是一天天的蒼白起來。   或者是之前太壓抑,此時心情突然暢快起來,竟然覺得有些累。十一娘伏在大迎枕上:「我想睡一會!」人懶洋洋的,沒有精神。   徐令宜望著她幾乎透明的臉龐,目光中充滿了愛憐:「那就睡一會。家裡的事有姜氏,還有英娘。」隨手幫她掖了掖被角,忍不住安慰她:「龔東寧信上也說了,謹哥兒很聰明,一學就會,一會就通,他很喜歡,如今讓謹哥兒幫著他整理文書呢!」怕她不知道其中的厲害,又解釋道,「謹哥兒現在做的事好比是內閣的大學士——把軍中各司、各衛的公文整理好後給龔東寧批示,然後再把龔東寧指示好的公文轉給各司各衛,看似瑣碎,卻可以了解軍中大事小情,可以學到不少東西,對他以後有很大的幫助。」又道,「達子這次既然得了手,這幾年西北都不會太平了。戰後,龔東寧多半會授兵部侍郎銜,任右軍都督府都督鎮定西北。他也有這個意思,想把謹哥兒帶在身邊磨練幾年,然後再慢慢放手讓他獨擋一面也不遲。」   言下之意,這次謹哥兒就不要上戰場了,也不要爭軍功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龔大人考慮的極周到。」十一娘心裡又舒坦了幾分,眉眼間就多了幾分明快。   徐令宜看著,嘴角微微翹了起來,聲音越發的柔和:「那你快睡一會吧!中午起來,我們一起用午膳,好不好?」   十一娘「嗯」了一聲,翻身睡了。   徐令宜靜靜地坐了一會,才輕手輕腳地起身去了書房。   十一娘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發現日頭已經偏西。早過了午膳的時間。   「怎麼不喊我起來?」她問服侍她穿衣的冷香。   「侯爺正猶豫著要不要喊您,結果宮裡有內侍來,讓侯爺即刻進宮,」小丫鬟捧了銅盆進來,冷香圍了大帕子在十一娘的胸前,幫她捋了衣袖,「侯爺就讓奴婢們別吵了您!」   十一娘洗了把臉:「那侯爺豈不也沒有用午膳。」   「是啊!」冷香說著,含笑已端了燕窩粥進來。   或者是躺久了,身子還有些軟。   十一娘用了燕窩粥,重新偎進了被窩:「讓廚房準備著,侯爺一回來,就上膳。」   含笑應聲而去。   不一會,徐令宜從宮裡回來了,沒換衣裳先坐到了十一娘的身邊,「還在睡啊!用了午膳沒有?」   「用了!」十一娘笑道,「聽說侯爺沒來得及用午膳就進了宮,一定很餓了吧?您快去換件衣裳,我這就讓小丫鬟們傳膳。」徐令宜見她精神很好,笑了笑,轉身去了淨房。   十一娘卻暗暗奇怪。   怎麼徐令宜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強,難道是進宮的事不順利?   她的心又緊繃了起來。   待徐令宜用完了膳,輕聲道:「龔東寧的事,皇上怎麼說了?」   徐令宜神色一頓。   十一娘已道:「我雖然會擔心,可侯爺向來一言九鼎,你告訴我了,也免得我從別處聽到些蜚短流長的,更惶恐。」   這是將他的軍呢?   徐令宜無奈地笑,又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道理。   「皇上留下了山東都司的登州衛、寧海衛、濟南衛、平山衛的一萬兵力給歐陽鳴,其他的兵力全歸龔東寧指揮。」十一娘愣然,很快明白過來:「皇上是想讓歐陽鳴戴罪立功?」   「四十萬大軍,折損三分之二。」徐令宜沉聲道,「歐陽鳴只有立軍功,才有可能免除死罪。」   皇上這樣護著,還只是「可能」而已……十一娘心裡悶悶的,突然想到了範維綱:「那範大人?」   徐令宜目光一黯,半晌才道:「他要是與宣同共存亡,還可以既往不咎,現在……」苦笑著搖了搖頭。   十一娘聽著心中一動:「侯爺,難道知道範維綱的下落?」   徐令宜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他自殺身亡了!」   十一娘倒吸了口冷氣,過了好一會才狐疑道:「怎麼沒有聽到消息?」   徐令宜的聲音更低了:「他有親隨來見我,讓我幫他向皇上求情,希望能責不及家人。」   十一娘不禁悵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是先帝那會,說不定他也有機會領兵一萬,有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徐令宜也有些感慨:「所以我有時候想,要麼老老實實地呆在一旁,別介入廟堂之爭;要麼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經歷數朝不倒。」   十一娘看著他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不由抿了嘴笑:「那侯爺歷經幾朝了呢?」   「三朝!」徐令宜見她難得好心情,逗了她開心。語氣顯得有些張揚,「從建武到永和到熙寧,我也算是三朝元老了。」   十一娘望著他烏黑的頭髮,忍不住笑了起來。   徐令宜趁機拉了她:「起來,你吃點東西和我去給娘問安去!」   「嗯!」十一娘應喏,順勢趴在了他的肩頭笑。   身子軟若無骨般,整個人都柔和下來,不同於往日的漠然。   徐令宜笑著親了親她的面頰,把她橫抱到了臨窗的大炕上,幫她穿鞋。   這還是第一次。   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來!」   徐令宜只是笑望著她:「蹬腳!」   外面有小丫鬟的腳步聲:「侯爺,夫人,晚膳來了!」   十一娘忙穿了鞋,斜睨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在一旁笑。   屋裡的氣氛變得溫馨起來。   丫鬟、媳婦子和婆子們都齊齊鬆了口氣。   冷香更是報了琥珀:「夫人和侯爺和好了!」   琥珀冷了臉:「夫人和侯爺什麼時候置氣了?夫人不適是擔心六少爺罷了。不可胡說八道。」   冷香忙低了頭:「奴婢知錯。再也不敢了!」   琥珀滿意地「嗯」了一聲,眼睛卻朝著正屋望去,就見十一娘穿了件湖綠色的陵衫,鵝黃色的焦布比甲,耳朵上垂著赤金鑲紅寶石的耳墜,輕聲說笑著和徐令宜並肩走了出來。   十一娘也有日子沒心情收拾打扮了,看樣子,雨過天晴了!   琥珀不覺嘴角綻開了笑容。   太夫人看見十一娘也很高興:「臉色好多了!」   十一娘笑著幫太夫人續了杯茶。   「身子骨好了就好!」太夫人沒有喝茶,卻撿了水晶盤裡的櫻桃吃,「你不舒服,我們端午節也沒有過好。」太夫人對二夫人道,「明天我們去流芳塢划船吧?今年我還沒有划過船呢!」像孩子似的。   太夫人不比從前,去划船,身邊得有孔武的婆子照顧著。   二夫人徵求意見似地望著十一娘:「要不,我們明天去划船去?」   「好啊!好啊!」沒等十一娘說話,五夫人已笑道,「這些日子大家過得心慌氣悶的,趁著天氣還好,我們熱鬧熱鬧!」   十一娘卻覺得天氣太熱,不過大家都想去,她自然從善如流,笑著應了,讓姜氏安排划船的事,到了那天搖著團扇坐在涼亭裡乘涼,看著二夫人、五夫人、英娘、冼哥兒、誠哥兒、庭哥兒、莊哥兒笑嘻嘻地在碧滿湖裡划船。   清風徐來,她不由眯了眼睛。   現在已經是仲夏了,西北的春節來的遲,可也應該來了。   只要草茂盛起來,就是放牧的好季節,錯過了這一季,就錯過了這一年,龔東寧又捷報頻傳,那些達子應該都歸心似箭了吧!那這場戰爭也應該很快能結束了!   想到這些,十一娘心情更好了。   在一旁服侍的姜氏看了,笑著捧了裝著菱角、蓮子的青花瓷高腳果碟:「母親,南京那邊送來的,您嘗嘗!」   十一娘笑著拿了個菱角。   碧遊湖裡傳來庭哥兒和莊哥兒的驚呼聲。   冼哥兒帶著兩個侄兒把船劃到了荷花叢裡,兩個小傢伙正在那裡摘荷花呢!   姜氏笑著問十一娘:「聽說龔大人連連告捷,六叔快回來了吧?」   當著太夫人的面,大家都不敢說龔東寧任了右軍都督府的都督,正領著貴州都司的人馬在宣同打仗。   十一娘頷首,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是啊,謹哥兒快回來了!」 第七百三十九章取慄(中)   五月二十日,龔東寧和歐陽鳴匯軍:五月二十二日,囊東寧正式接掌歐陽鳴手中的印帥」歐陽鳴領兵一萬,退到離燕京不遠的大同衛所;五月二十五日,龔東寧整頓兵力,率十二萬大軍把宣同城圍了個水洩不通;五月二十七日,龔東寧開始下令攻城;五月二十六日,日宣同城破,俘獲韃子三萬餘人,殺敵九千餘人。繳獲馬匹三千多騎。但韃子首領朵顏卻在一千騎兵的護衛下向西北逃竄。儘管如此,消息傳來,朝野歡呼,群臣紛紛上表為龔東寧進官封爵,讓龔東寧在午門獻俘,以顯大周朝國威。   「這樣說來,戰事基本上結束了!。,十一娘放下手中的針線,笑盈盈地望徐令宜,「謹哥兒也很快能回京了。」   「如果皇上準了龔東寧午門獻俘,謹哥兒肯定是要跟著回來的。至於是在城外駐紮,還是跟著龔東寧進城,那就說不準了。但不管怎樣。悄悄見上一面是沒什麼問題的。…」徐令宜心情也很好,一面說,一面坐到了十一娘的身邊,瞅了瞅繃在繡huā架子上的白綾,道:「這字屏繡了很多年了吧,怎麼還沒有繡完?…」   「才空的時候就繡兩針唄!……十一娘抿了嘴笑。   徐令宜只是覺得眼熟,並沒有放在心上,端起十一娘喝了一半的茶盅啜了一口。道:「從前只覺得龔東寧英勇善戰,沒想到,這傢伙還挺機靈的。…」頗有些感慨。   知道兒子平安無事,龔東寧又是兒子的頂頭上司,十一娘對他的事自然很感興趣:「此事怎講?…」   徐令宜笑道:「朵顏逃往西北,龔東寧沒有下令趁勝追擊,甘州有四川都司的五萬兵馬駐紮,龔東寧也沒有下令圍剿,分明是留著歐陽鳴去收拾殘局。可見在揣磨上意這方面。他做得還是不錯的。我原來還擔心他到了燕京不適應,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他說著,想起雍王……。他們一起弄了個銀礦,龔東寧進了京」雍王也會對他多加關照吧!還有貴州總兵的人選,雍王肯定也會插手的!   「龔東寧這樣,也算是大器晚成吧?…」十一娘笑道,「可見人的機遇也很重要……   徐令宜頜首,正想跟她講幾個軍中的例子,有小廝跑了進來:「侯爺。宣同府八百裡加急。」   外院的人都知道謹哥兒現在跟著龔東寧,宣同府的八百裡加急。自然不敢有片刻的逗留。   徐令宜也是時時關注宣同的戰役,聞言立刻道:「拿過來。…」坐在那裡看了起來。   十一娘湊了過去。   不過掃了一眼,她臉色大變」失聲道:「這是什麼意思?。,笑容也從徐令宜的臉上斂去,他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小廝看著情況不對,忙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沿香幾個看著。也互相使著眼色,跟著退了下去。   屋子裡安靜下來。   「看樣子,皇上是想讓謹哥兒借著這次機會攢些軍功,…」徐令宜的嘆息聲清晰可聞,「只是這手筆也太大了些,只怕謹哥兒吃不消……」   龔東寧信中說,監軍內侍得了皇上的秘旨。要他指派謹哥兒為同知,和派駐紮在大同衛所的歐陽鳴一起圍剿西逃的朵顏。   大局已定,西邊有四川都督和甘州衛所的兵力,朵顏身邊只有一千兵力,歐陽鳴手裡卻才一萬的兵力,而且朵顏做為韃子的首領,不管是被殺還是被擒,都意義重大。可立頭功。歐陽鳴還好說,畢竟是做過徵西大將軍的人。謹哥兒別說是領兵了,從開戰到現在。連戰場也沒有上過,只不過是龔東寧身邊的一個書吏。不管是經歷和資歷都不足以做歐陽鳴的副手。   這簡直就是**裸地搶功嘛!   就算不懂行軍布陣的人聽了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何況五軍都督府那些身經百戰的將領和朝廟上那些老謀深算的權臣!   那些御史可不是吃素的!   如果開始就擺出搶軍功的姿態,固然會讓那些欲血奮戰的將士不滿。可至少卑劣的真誠。不像現在。卑劣得的虛偽,更讓人不齒。   一旦人品受到懷疑,謹哥兒以後又憑什麼在軍營裡立足?就算有一天他做了總兵,又怎麼統領手下的將士?   「皇上這是在害謹哥兒呢?還是在抬舉謹哥兒?…」十一娘嘴角泛苦。「既然是秘旨,能不能裝做不知道?不是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授。」。   「不太可能……徐令宜搖頭,「龔東寧馬上要進京了。他不會在這關鍵的時候惹皇上不高興的。他寫信給我,也只是跟我說知會一聲,讓我知道這其中的緣由,給我一個交待!…」   「也就是說。龔東寧也覺得這樣有些不妥?……十一娘沉聲道。   徐令宜沒有做聲。   十一娘心裡突然煩躁起來:「難道就沒有其他什麼辦法?總不能就這樣睛睜睜地看著謹哥兒就這樣跟著歐陽鳴去西北吧?。,徐令宜想了想,道:「你去趟都江公主府吧!跟公主說說,看能不能讓公主勸勸皇上。既然是秘旨,到時候再指派他人也說得過去。又道,「我給龔東寧寫封信,讓他拖兩天。…,十一娘也覺得不錯,甚至想著,要是公主那裡說不過去,就進宮去求皇后娘娘,總之,不能讓謹哥兒跟了去。   誰知見到公主,公主笑道:「我就知道舅母會來找我!…」笑容裡透著小小的得意。   十一娘愕然:「難道是公主………」   「三皇兄說了」舅舅想著那千古的清名。不管謹哥兒。那我們來管好了。…」公主點頭,眼睛笑成了彎彎的弦月,「在皇兄跟皇上說的時候,皇上還不同意讓謹哥兒做同知,說他年紀輕,只讓做個百戶,還我進宮求了母后,母后親自跟皇上說,皇上這才同意的。…」說著,她攙了十一娘的胳膊」「舅母來的正好,前些日子戰事不利,宮裡也戰戰兢兢的。如今大事已定,母后和皇后娘娘都鬆了口氣,召了我和三皇嫂進宮說話。我們一起進宮去,舅母也好給母后和皇后娘娘問個安,還可以碰到三皇嫂。說起來,讓我進宮請母后求皇上還是三皇嫂幫著出的主意呢!要不然,我們怎麼懂這些……,知道不是皇上的意思,十一娘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可看著江都公主〖興〗奮的臉龐。她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什麼也不能再說了——雍王也好,江都公主也好,甚至是雍王妃,都是好心,上次拒絕了讓謹哥兒回燕京的事已經是潑了雍王和江都公主一瓢冷水了,再拒絕,不免會讓他們覺得寒心。   「還好我今天穿得算是整齊。」十一娘笑道。給江都公主道了謝」和她一起進了宮。   太后娘娘提也沒提幫謹哥兒說話的事。反而問起他的婚事來:「……。他年紀也不小了,你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上次給七皇子議親的時候,我看翰林院侍講學士孔文杰的女兒不錯,又和謹哥兒年紀相當,哪天我招她進宮,你也看看!…。   「不知道孔小姐今年芳齡多少?…」十一娘笑道,「我們給謹哥兒看過緣姻了。說要相差個三、四歲才好!…」   這樣,謹哥兒可以晚幾年成親。   「這樣啊!。,太后娘娘有些失望,「孔小姐和謹哥兒同年呢!…。   皇后芳姐兒也在場,笑著看了十一娘一眼,道:「母后,既然如此,就把孔家小姐說給八皇叔吧!說起來。八皇叔也到了婚配的年紀……」   太后聽了微微頜首,吩咐黃賢英:「明天請了宋太妃來。看看她的意思。」   黃賢英恭聲應「是…」,也看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不由忐忑。   難道大家都覺得這女孩子好,自己固執己見,反而失了樁好姻緣不成?   她有些不安地給太后娘娘道了謝。   「謹哥兒可是我娘家人……,太后娘娘不以為然地笑道。「他的事。我自然會放在心上。」然後問起太夫人的身體來。   大家說了些家常,十一娘看著天色不早,起身告辭。   江都公主也要打道回府了。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親自送她們了暖閣,英賢英則一直把她們送到了宮門口。   十一娘先恭送江都公主。然後和黃賢英告辭,含蓄地問起了孔小姐的事:「……是不是我做的有些不妥當?」。   「太后娘娘一心一意想給謹哥兒做大媒呢!…」黃賢英笑道,「看著孔小姐好,藉口孔小姐年紀小,準備留給六少爺的……,她說著,呵呵一笑,「不過,永平侯夫人既然說六少個最好找比六少爺小個三、四歲的。太后娘娘心裡也有個譜了,以後定能找個讓永平侯夫人滿意的。」。   十一娘汗顏。   「還請姑姑在太后面前解釋幾句……,她朝著黃賢英行了個禮。   「永平侯夫人不必放在心上。」黃賢英笑道。「太后娘娘對六少爺可是疼到骨子裡了。…」   宮門口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十一娘謙虛了幾句,回了荷huā裡。   「別說是江都公主了,就是太后娘娘那裡,都行不通。…」   她把進宮的情況告訴了徐令宜。   「皇上對太后娘娘甚是孝順。」徐令宜思考了半晌,道:「我明天去見見陳閣老,看看能不能有轉機!…」   「也只能這樣了!…」   夫妻倆都有心思,到子後半夜芋睡著。 第七百四十章取慄(下)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和徐令宜正在用早膳,燈huā急急走了進來:「侯爺,龔將軍才信來!…。   徐令宜忙接了過去,看了一眼,面露苦澀:「前天早上在榆林附近發現顏朵的行蹤,他已命歐陽鳴領兵一萬前往榆林,謹哥兒以同知身份隨行毗——陳閣老那裡,不用去了!…」   越往西去,就越靠近草原,越大同越遠,朵顏順利離開的可能性就越大,再不進追剿,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他們想阻止謹哥兒,還是晚了一步!   十一娘長長地嘆了口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希望謹哥能知道自己的處境,好好的的配合歐陽鳴一加有歐陽鳴在前,大家對他的關注也會少一些。」   相比於皇帝對歐陽鳴高調的庇護,謹哥兒則低調一些。   徐令宜也是這麼想,他露出讚賞的目光:「吃了飯,我去王勵那裡一趟。才些事,還是他們辦起來方便。」,十一娘點了點頭,時時關注著榆林那邊的消息。   六月初二,歐陽鳴一行在離榆林不遠的芹河追上了顏朵,就在歐陽鳴以為顏朵已是手到擒拿的時候,突然湧出二萬多人的韃子騎兵……,徐令宜捏著信紙的指節發白:「二萬韃子……也就是說」當初從大同逃竄的那些韃子根本沒有回草原,而是躲在大同附近侍機行事了?……   來給徐令宜報信的是龔東寧的一個貼身隨從胡三,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人很沉穩,深得龔東寧的信任。徐令宜的目光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艱難的點了點頭,沒敢看徐令宜的表情。   「現在情況怎樣?…」良久,徐令宜問胡三。   胡三斟酌道:「歐陽大人殲敵八千。身負重傷,如今昏迷不醒……」他的聲音低沉卻條理明晰地道,「徐大人帶著榆林護的三千人馬追了過去!…」說到這裡,臨走時龔東寧鐵青的面孔模樣兒突然浮現在明三的腦海裡,龔東寧嘶啞的聲音也在他耳畔響起。「……平永侯爺對我恩同再造,還把最喜歡的幼子交給了我,我不僅沒有照顧好那孩子,還把那孩子給弄丟了……要不是還要軍令在身,我早就去燕京親自向徐大人負荊請罪了,你去了,記得代我給徐大人磕幾個頭,跟徐大人說。等我交了帥印,再去給他陪罪。到時候是打是罵,都由徐大人處置,決無半點不甘……他不由打了個寒顫,忙道,「侯爺」我們家大人派了最能徵善戰的李參將,帶著軍中所才的騎兵追了過去。   相信沒幾日。就才好消息傳來了……「……,…。   沒等他的話說完,徐令宜朝他跟緩地擺了擺手:「雖然是中了韃子的埋伏,可到底是戰敗了。只有抓住了顏朵」才能將功贖罪。就算是把他追著,他估計也不會隨你們回來的!…」   胡三詫異地抬頭望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面無表情。眼底卻閃過一絲悲愴之色。   胡三想到軍營中流傳的那些關於徐令宜那些剛毅果斷的軼事。心裡很不是滋味,明知道僭越」但還是忍不住道:「侯爺,不會的,李參將不僅善戰,而且善言,定能勸回徐大人的。要不然,我們家大人也不會讓李參將去了。我們家大人也說了,這次率軍的將領是歐陽大人,徐大人不過是個同知,縱然有錯」那也是歐陽大人的錯。到時候徐大人跟在我們家大人身邊蟄伏几年,等西北那邊有個動靜的時候再去找他們較量較量。把這個場子找回來就走了。」,如果是平時,徐令宜肯定不會和胡三這種人說什麼。可今天。十九拿穩的事卻中途生變不說。等會回去,又該怎樣面對目光殷殷的十一好……他心神有了片刻的鬆動。   「你不知道,謹哥兒是個要強的孩子。…」他囁嚅著,「只要有一線希望,他都不會放棄的。何況你們家大人還派了李參將帶了軍中所有的騎兵……,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回去的!…」   胡三不同沉默下來。   同在龔東寧身邊,他對謹哥兒的性情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好了,日夜兼程,你也一路辛苦了。下去歇了吧!。,徐令宜揮了揮手,結束了這次談話。   胡三恭敬地行禮,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徐令宜坐在書房臨窗的大炕上,呆呆地望著窗臺上琉璃huā缸裡養著的碧綠色的青萍,直到天色漸暗「他這才長長地透了口氣,把信放在了一旁的匣子裡起身下了炕。只是走了兩步,他又折了回去,把裝著信的匣子放在了博古架的右下角的最不起眼的一個小格子裡,回了正屋。   不同於前些日子的寂寥,今天的正屋燈火通明,丫鬟、媳婦、婆子腳步輕快,大紅的燈籠照著,眼角眉梢都透著幾分喜氣洋洋。   徐令宜愕然。   含笑已經迎了出來:「侯爺來快進屋吧!夫人已經等了憋很久了!   徐令宜心裡一緊。   難道十一娘知道了什麼?   念頭一閃而過,又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如果十一娘知道了謹哥兒的事,家裡怎麼會處處透著股喜慶的味道呢!   思付中,他淡淡地朝著含笑點了點頭,大步進了內室。   十一娘倚在臨窗大炕的迎枕上,正滿臉溫柔地和琥珀說著什麼,聽到動靜,她扭過頭來,眉宇間透著幾分赧然:「侯爺回來了!」,琥珀忙起身給徐令宜行禮,叫了冷香進來服侍徐令宜更衣。   十一娘躺在床上沒有動。   徐令宜微愣,走過去坐在了床邊:「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不是!…」十一娘臉色緋紅,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挺好的!」又道,「侯爺快去更衣吧!我這就讓丫鬟們上膳……」   徐令宜嘴角瞥見琥珀抿了嘴笑。   「怎麼回事?…」徐令宜狐疑地望著琥珀。   琥珀看了十一娘一眼,笑盈盈地半蹲下身子行著福禮:「恭喜侯爺,賀喜侯爺,夫人剛剛診出了喜診!」   喜呢……   徐令宜怔忡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真,真的!……聲音有些慌張。   謹哥兒都十幾歲了」他早就死了心,沒想竟然有了……頗有些失而復得的味道,就更覺得高興了。   「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的手不禁朝她的腹部摸去,「要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   徐令宜想到懷謹哥兒時她的不適,語氣裡有些擔心。   「沒才!……十一娘的臉很紅,「要不是琥珀提醒我」我還沒有往這上面想一一前些日子淨操謹哥兒的心了!…,想到這裡,她神色一正,,「謹哥兒那邊,可有什麼消息?算著日子,榆林那邊應該有信傳來才是……」   「還沒有收到什麼消息!一有消息,我就來告訴你。」,徐令宜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和平常一樣舒緩平靜,「你真的沒哪裡覺得不適的?。」他轉移了話題,手在十一娘的腹部輕輕撫挲著,「娘那邊。知道了嗎?…」聲音非常的輕柔。   琥珀看著」忙朝屋裡服侍的使著眼色,魚貫著退了下去。   「還沒有!……十一娘垂了眼瞼,「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娘說好……莊哥兒都能滿地跑了…………   徐令宜笑著把十一娘摟在了懷裡:「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多的是叔叔比侄兒年紀小的。這說明我們家人丁旺盛!……   聽到他說「叔叔比侄兒的年紀小…」,十一娘道:「說不定是個女兒呢!上次我懷謹哥兒的時候,就沒一天舒服的,這個卻是懷上了也不知道!」。   「女兒好!……徐令宜不以為意「「女兒是娘的小櫸襖,生個女兒,多貼心啊!」,「我也這麼想!。」十一娘語氣裡充滿了憧憬,「肯定是老天爺覺得謹哥兒太頑皮了,補償我一個聽話的!」,徐令宜哈哈地笑,心裡涼颼颼的。   謹哥兒為了追朵顏進了草原,行蹤不明……盼了這麼多年的孩子,早不來,晚不來,十一娘卻在這個時候懷了身孕……難道真是老天爺可憐他們膝下空虛,來補償他們的。   念頭一起」心如刀絞似的疼。偏偏在十一娘面前一點也不敢表露,還要笑著和她說話:「小心謹哥兒知道了,到時候要找我們質問的。他可從來沒覺著自己頑過!…」   想到兒子皺著眉惱羞成恕的樣子,十一娘直笑,又擔心道:「您說,謹哥兒要是知道自己馬上要添弟弟或是妹妹了,會不會不有些失落啊?…」   「他為什麼要失落?……徐令謹不解道,「他才了胞弟或是胞妹,又多了個扶持的人,怎麼會失落?…」   謹哥兒一直倍寵愛,如果有了個胞弟或是胞妹,她的精力肯定會被分散,對他的關注就少了……不過,徐令宜的話也有道理,這個世上講究多子多福,說不定謹哥兒知道了會很高興呢!   「我們要不要給謹哥兒寫封信!……十一娘笑道,「也免得他回到家裡大吃一驚……   「明天再寫吧!…」徐令宜不動聲色,「今天先吃飯,然後去給娘請安,給祖宗們上炷香……。」   十一娘點頭,心裡卻琢磨著謹哥兒要是回來了,怎麼跟他說這件事好!   沒幾日,十一娘懷孕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   林夫人、黃三奶奶、周夫人都來看她。十一娘少不得酒菜款待。家裡人來人往的,很是熱鬧了幾天日子。   十一娘卻起了疑心。   怎麼這些來看她的人沒有一個問起謹哥兒的? 第七百四十一章獻俘(上)   十一娘想了解一件事的時候,總是能找到行之有效的辦法,何況她主持徐府中饋已經十幾年,不管是內院還是外院,都有一批可用之人。謹哥兒為了追剿朵顏,帶著榆林衛三千馬兵進了草原,龔東寧知道後立刻派了手下最得力的幹將領了所有的騎兵追了過去,延途只找到死傷榆林衛所和韃子的兵馬和馬匹,卻一直沒有找到謹哥兒的影蹤。   「……說是把人清點了一番,六少爺手裡最多還有三百人!…」說到這裡,琥珀忍不住捂著嘴嗚嗚地哭了起來。   十一娘兩眼一黑,在丫鬟的驚呼聲中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謹哥兒在喊她:「娘,娘,您怎麼還沒有起來,瞧我給您帶什麼東西回來了!…」   一身戎服的謹哥兒笑吟吟地站在她的床前,手裡還拿著個什麼東西,像逗孩子似的逗著她。   謹哥兒沒事了?   十一娘心中大喜。   剛想問他」他卻轉過身去,和身邊圍著他的一群穿紅著綠、面目模糊的婦人們說說笑笑起來。   十一娘喊著「謹哥兒」,。   謹哥兒卻置若罔聞,笑嘻嘻地和那些婦人說著話,一面說,還一面朝外走,好像急著要去見誰似的。   他還沒有告訴她他是怎樣脫險的呢?   十一娘急起來,起身大喊著兒子的名字。   眼前卻閃過一團瑩白的燈光。   她不由睜大了眼睛。   屋子裡靜悄悄的,黑漆漆的,床前小几上有盞圓型的臺式宮燈,晶晶光輝柔和而明亮」更顯滿室的靜謐。   剛才,是個夢吧!   十一娘眼睛一溼,感覺有淚水從眼角流出來。   按著習慣伸出手去摸枕邊的帕子。   屋子裡卻響起幾不可聞的裹翠聲。   有個低沉而嘶啞的聲音很突兀拖在黑暗中響起來:「你,你醒了?…」   十一娘捏著帕角的手僵了僵,這才把帕子拉了出來,擦試著眼角。   「想不想吃什麼?。」徐令宜望著她蒼白的幾乎有些透明的面龐,輕聲地問道。   十一娘嘴巴閉得緊緊的,一句話也不想說。   徐令宜沉默了片刻。柔聲勸她:「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了,不顧著自己,也要顧著身上那個。我讓廚房給你盹了些燕窩粥,你好歹吃一點。…」說著,略略拔高了聲音,沉聲喊著冷香。   十一娘盯徐令宜。   他的表情冷靜、沉著,鎮定……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實際上,謹哥兒出事已經才六、七天了……六、七天」是個什麼概呢……超過了營救的最佳時間……他是男人,曾經把韃子打得落huā流水,讓韃子十幾年來不敢踏進嘉峪關一步,聽到謹哥兒的消息,他應該在第一時間想辦法救求兒子才是,怎麼還能這樣若無其事地坐在這裡,勸她吃燕窩粥……。嗯到這裡,她心裡突然生出一股恨意來,揮手就把他遞過來的粥碗打在了地上。   「哐當」,的碎瓷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響亮而刺耳。   徐令宜錯愕拖望著十一娘。   一旁的冷香更是瑟瑟發抖。   十一娘坐了起來,直直地望著徐令宜:「我要去找謹哥兒!我不能像你一樣,坐在這裡等消息!…。聲音冷漠而疏離。   徐令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他嘴角翕了翕,然後抿成了一條線。   十一娘已撩被下了床。   可能是睡得時間太長,起床的動作太猛。也可能是懷了身孕,身子骨變得虛弱,她頭重腳輕。兩眼冒著金星。一個趔趄,忙抓住了床頭的雕huā檔板。   「你怎麼樣了?……徐令宜神色一緊,一手扶摟著她的腰,一手握著她的肘,把她半抱在了懷裡,「哪裡不舒服?劉醫正來過了。說你生謹哥兒的時候傷了元氣,這些幾固本培原。好不容易把身子骨養好了,又懷了身孕。再也輕不起折騰了,萬事要小心才是……」,一面說,一面和她坐到了床邊。   什麼叫折騰?什麼才叫小心?   她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折不折騰,小不小心,有什麼意義?   十一娘開口想駁辯,心裡卻翻江倒海似的,乾嘔起來。   徐令宜露出緊張的神色來。   這都過了三個月了,反而嘔吐起來……劉醫正也說,她這一胎雖然不像上一胎似的不舒服,可畢竟年紀大了。要好生修養,最忌動氣動恕……。她不會有什麼事吧?   念頭閃過,他不由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想幫她減輕些不適。   十一娘卻越吐卻厲害,最後連水都吐了出來。   徐令宜大驚失色,顧不得被十一娘打在地上的粥碗,忙讓冷香去喊萬三媳婦,吩咐聞聲進來的琥珀:「點一支安眠香。…」   琥珀慌慌應聲而去,十一娘捂著幹疼的胸口:「我要去找謹哥兒!」。明明很大聲的說,說出來卻如蚊蚋般細不可聞。   「我已經讓我去找了!」,徐令宜知道她喜歡乾淨,看著床邊有嘔吐之物,橫抱著她去了臨窗的大坑……,一有消息我就告訴你」。不敢說讓她別擔心的話。   「你騙我!」,十一娘只覺得全身無力。燈光特別的刺眼,手搭在了眼睛上,「如果我不是懷孕,說不定還不知道謹哥兒的事………」   徐令宜接過宋媽媽遞過來的薄被搭在十一娘的身上,見琥珀端了點著三支安眠香的香爐進來,微微透了口氣,低聲道:「全是我不對,你現在身子骨弱,先歇一會。等你醒了,我們再好好說說話,好不好9」   那陣昏眩已經過去,十一娘心急如焚,什麼也不想聽,掙扎著起來,問琥珀:「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琥珀跑著去看了西洋鍾:「現在是寅時!…」   「那就快天明了。…」十一娘喃喃地道。徐令宜攬了她的肩膀。「,有什麼事躺下說也是一樣……   十一娘拔開徐令宜的手對琥珀道:「你去吩咐馬房的給我套車,然後給我收拾些衣裳,帶些乾糧,跟萬大顯說一聲,讓他陪著我去趟榆林……   琥珀含著眼淚對徐令宜遞過來的眼色裝做沒才看見的,哽咽著應匆走了出去。   徐令宜在心裡幽幽地嘆了口氣:「你別急,我陪著你一起去!…」說著,據了她的右手,在神門穴揉了起來。   十一娘眉頭緊皺:「好疼!…」   「馬上就好!…」徐令宜親了親她的鬢角,「神門穴治心煩、驚悸,按一按對你的身體有好處……,但也能促進睡眠。   什麼時候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徐令宜一向把握的很準。   如果要去尋謹哥兒,身體很重要。   十一娘沒有拒絕。   短暫的疼痛過後,她頭昏昏的,很快睡著了一——臨睡前的最後一個意識,她在心裡暗暗喊糟,忘了讓琥珀把那安眠香拿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她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才時候感覺很渴,有人餵她略有些涼冷的東西,喉嚨和胸口就會如有甘泉澆灌的涸田般滋潤起來。熟悉的氣息讓她知道,餵她的人是徐令宜。她想睜開眼睛看看,眼皮卻像灌了鉛似的怎麼也睜不開;有時候會聽到嗡嗡的說話聲,好像夾雜著徐令宜的聲音,她張了耳朵想聽清楚卻只聽到什麼「舅舅……、「是朕大意了。」之類的話」其他的。就再也聽不到了……   每次清楚,她的鼻尖都縈繞著甜甜的安眠香味道。   是徐令宜做了手腳,讓她不能去找謹哥兒!   十一娘聽見自己嗚嗚拖哭聲。   徐令宜就抱著她,一直在她耳邊喃喃地說著什麼,聲音溫柔又低沉像只催眠曲,又撫挲著她的背她就會再次昏沉沉地睡過去。   朦朦朧朧中,有人用帕子給她擦臉不同於以往讓人想睡的暖和,這次的水有些冷。   她精神一振。   耳邊傳來琥珀又驚又喜的聲音:「夫人,夫人,您快醒醒,六少爺找到了,六少爺少找了!」,十一娘奮力尊開眼睛。   琥珀滿是淚水的臉龐印入她的眼帘。   「夫人,是真的,六少爺找到了……還抓了那個朵顏,李參將親自護送六少爺回的大同……今天一大早,皇上下了旨,說六少爺找到了朵顏,是頭等的大功,封了六少爺為武進伯。過幾天六少爺就會隨著西寧侯,哦,就是龔大人一起回燕京,還要在午門獻俘呢!…」   真的嗎?   十一娘想問琥珀,嗓子卻乾乾的,說不出話來,她顧盼四周,英娘、宋媽媽、冷香、含笑,甚至還有早已出府了的秋菊和雁容,都雙目含淚,團團圍在她身邊微笑著……卻沒有看見徐令宜。   琥珀最知道她的心思,笑道:「雍王爺和順王爺都來了,侯爺正陪在huā廳裡說話……」又道,「六少爺的事,現在恐怕燕京都傳遍了,雍王爺和順王爺就是來詩酒喝的。   「母親,是真的!……英娘見十一娘目露困惑,笑著點頭道同,「這幾天四嫂也您床前服侍,是父親讓廚房準備酒菜,四嫂這才走開的……。…。   這樣說來,謹哥兒真的沒事了!   從失蹤到平安回來,還立了大地……這反差太大了。   十一娘的眼淚籟籟地落了下來。   大家看著,也都跟著哭子起來。   窗外響起徐嗣誡焦灼的聲卒:「英娘,怎麼了?怎麼了?…」   「沒事,沒事,母親醒了。正高興著呢!……英娘忙道,回頭看見十一娘望著她,急急地解釋,「您這幾天昏迷不醒,父親一直在您身邊照顧您,四伯和相公就一直守在屋外……」。   她的話音未落,又有小丫鬟跑了進來:「夫人,五少奶奶,江都公主來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獻俘(中)   徐餘家熱鬧起來。   徐令寬、徐嗣諄和徐嗣誡都在外院幫看待客,五夫人和英娘則幫著十一娘在內院待客,姜氏安排酒宴、指派丫鬟們端茶倒水,媽媽們安頓跟過來的丫鬟、婆子歇息,直到禁夜時分,大家才陸陸續續拖散去,恢復了些許的安寧。   十一娘有些站憊地倚在了臨窗的大迎枕上,琥珀端了盅熱氣騰騰的羊奶進來:「夫人,侯爺留了王大人在小書房裡說話,看那樣子,一時半會只怕說不完。五夫人陪著三夫人和大少奶奶、三少奶奶去了太夫人那邊,給太夫人問過安,應該就要回去了。你才是累了,就先歇了吧!」說著,她笑了起來,「現在大家都知道您是雙身子的人,縱然才些執行不周,但也稱不上失禮。」   剛剛要醒來就得了謹哥兒封了伯爺的消息,江都公主、周夫人、黃三奶奶等接踵而至,她連句細問的時間都沒有,有很多不解的事正想問琥珀。聞言笑著指了炕邊的錦杌:「你忙了一天,也歇一會吧。我們正好說說話!」   琥珀笑著應是,坐在了錦杌上,隨手拿起炕幾下裝著針線的藤筐,幫著把幾縷散落的線細細拖捋順「打成活結,放到藤筐裡。   十一娘則問長安來:…可聽到他的消息?」   當時心裡只惦記著謹哥兒,也沒有顧得上問他。   「長安這次可沾了我們六少爺的光了。」琥珀笑道,「說是一直跟在六少爺的身邊,抓朵顏的時候,他也在場,西寧侯說他忠義,特意幫他請功封為千戶,皇上已經準了」等午門獻俘以後,吏部和兵部就會才正式的公文下來,到時候我們就得改口喊長安做萬千戶了!」然後笑道,「就是龔師傅,也跟著封了百戶,可以風風光光地回家養老了!就是我們大姑爺,給龔師傅謀了這樣個前程,以後在滄州」那也是一言九鼎的人了!」   大家都劫後餘生,又有了好前程,十一娘也跟著高興起來。   「那就了,那就好!」她笑道,「長安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可怎麼去見濱菊啊!」又道,「她還好吧?」就算濱菊之前不知道,她讓琥珀吩咐萬大顯和她一起去榆林的時候,濱菊肯定知道了。   「濱菊姐姐聽說六少爺不見了,長安也沒有消息,哭了一天一夜。」琥珀道,「等緩過氣來,就去了慈源寺」在菩薩面前長跪不起,求菩薩能保估六少爺和長安平安無事。濟寧師太知道了,就出來勸濱菊姐姐,說,六少爺是有大富貴的人。長安跟著六少爺,肯定會化險為夷的。濱菊姐姐心更誠了,不僅吃了素。還發了願,只要六少爺和長安能平平安安地回來,她就捐五百兩銀子的香油錢,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場。」說著,她笑了起來」「昨天得了消息,濱菊姐姐喜得什麼似的」說話都不利索了。進來給您請問,您還沒才醒。   說還要去慈源寺還願」就先去了慈源寺,明天一大早再來給您問安。」   同樣是母親。十一娘自然能理解濱菊的心情。   她笑道吩咐琥珀:「你明天準備五百兩銀票,等濱菊來了,讓她幫我帶到慈源寺去,算是我給她添的香油錢。」   琥珀笑著應「好」。   十一娘問起黃小毛和劉二武來。   琥珀一聽,表情一下子黯淡下去。   十一娘心裡「咯噔」一下:「怎麼了?難道他們兩人個……   琥珀點了點頭,眼角已有水光閃動:「說是走到什麼七子壩的時候說……,……話說到一半,又怕十一娘傷心,聳了聳鼻子,忙道,「侯爺已經派了趙管事去黃小毛和劉二武家了,各送了一千兩銀子,還說,以後劉家和黃家要是有子弟想進府當差,先緊了他們,以後要是有什麼為難的事,也可以來找白總管。」   十一娘心裡一酸,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以後劉家和黃家的事,你放在心上。要是外院安置的不周到,你就來跟我說。」   琥珀連連點頭」見十一娘的眼淚擦了又落下來,忙轉身去擰了條溫熱的帕子進來遞給十一娘,說些可能讓十一娘高興的話:「你睡著的時候,皇上來過了!」   十一娘想到半夢半覺時聽到的話。   這樣看來,並不是自己頭腦混沌了!   「聽說六少爺不見了,皇上也急了。」琥珀接過十一娘手中的帕子,輕聲道,「還微服私訪,專程來看侯爺。聽說您昏迷不醒,侯爺正在照顧您,皇上也顧不得許多,直接就到了廳堂,聽說,還向侯爺陪了不是的。」她把府裡的玩笑話說給十一娘聽,「白總管昨天還問侯爺,皇上來用過的茶盅、坐過的椅子要不要放到祠堂裡擺著呢!」   十一娘卻笑不出來,悵然地依在了大迎枕上。   琥珀見了」也斂了笑容,低聲地問她:「夫人,讓我小丫鬟打水進來您梳洗吧!這天氣怪熱的,洗了澡,身上也涼快些!」   十一娘點頭,琥珀小聲吩咐丫鬟進來服侍,又在旁邊幫著更衣、鋪床,直到十一娘歇下,這才拿了斜線就著廳堂立式檯燈的燈光做起來。   敲了三更鼓,徐令宜才回來。   琥珀忙迎了上去。   「夫人今天怎樣?…」自十一娘醒過來。倆口子還沒有好好說過話,徐令宜問琥珀。   「中午吃了盅燕窩粥,晚上用了碗紅米粥,還吃了兩個菜包子。…」   能吃就好!   徐令宜進了屋。   十一娘側躺著睡著了。   燈光照著她白玉般的臉龐,有種安祥寧靜的美,不像前幾天,點了安眠香也會在夢中抽泣。   他看著,如釋重負,梳洗了一番,輕手輕腳上了床,想如平日一樣摟著她睡又怕把她驚醒了,問起謹哥兒的事……他如實答了。她只怕又要睡不著了,他不答,到時候謹哥兒回來她又覺得他騙她…………思來想去,他搬了被褥在她身邊展開,輕輕地鑽了進去。   十一娘睡得很淺,徐令宜一上床,她就被驚醒了。   先早瞞著謹哥兒的消息,等謹哥兒平安歸來,他又一句交待的話都沒才就去了外院,現在回到屋裡還和她楚河漢界似的各睡各的……   想到這裡」她不由在心裡冷沿地,「哼…」了一聲,索性沒有理他。   翌日,十一娘起床的時候徐令宜早起來,沒有等她,正坐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用早膳,見她來,淡淡地說了句「你醒了…」然後吩咐她:「你昏迷不醒的時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差了內侍來問,還有江都公主、雍王妃和順王妃都親自來看過你,現在謹哥兒沒事了。這幾處你也要去打個招呼才是……   十一娘頜首應「是。」坐到了徐令宜對面的炕上。   冷香忙端了燕窩粥進來。   有小廝跑了進來:「侯爺,雍王爺來了!…」   徐令宜有些意外,囁嚅了句「這麼早」。然後朝著小廝點了點頭,三下兩下把面前的兩個包子吃了,對十一娘道了句「你慢點吃」,。匆匆去了外院。   十一娘「嗯…」了一聲,神色平靜地用著早膳。   滿臉是笑的文姨娘和神色漠然的喬蓮房過來給她問安。   「我們六少爺可真是厲害,…」文姨娘一如從前,一分的好要說出五分來奉獻著十一娘「「我看靠軍功十五歲就封了伯爺的,除了那些從龍的開國元勳我們六少爺恐怕是大周朝頭一份了。…」   喬蓮房勉強露出個笑意,附和道:「六少爺肯定是頭一份。」或者是不慣說這樣的話,她的語氣有點硬邦邦。   十一娘客氣地和她們寒暄:「那也多虧有大姑爺推薦的龐師傅,要不然,他怎麼有那麼那的拳腳功夫。…」   文姨娘笑成了一朵huā似的。   姜氏、英娘帶著孩子過來了。   昨天有客人在場,大家都來不及說什麼,今天都是家裡人,眾人嘰嘰喳喳地誇著謹哥兒,熱同的像過年似的。   有小丫鬟進來稟道:「濱菊過來了!…」   她是十一娘的陪房,在徐家是有體面的人,姜氏也好、英娘也好,對她都禮遇三分,笑著恭喜她長安馬上要做千戶了」兒子否極泰來,她的喜悅無法掩飾,也不想掩飾「向十一娘謝了謹哥兒的提攜之恩,十一娘問起她慈源寺的事,琥珀拿了銀票出來,笑語喧然,平添了幾分喜慶的氣氛。   到了下午,又有消息過來,午門獻俘定在了七月初一。   馬上就可以見到兒子了!   十一娘又驚又喜,吩咐阿金和隨風收拾院子,叫了針線上的來給謹哥兒做衣裳,和琥珀去了廚房,早早讓廚房準備些炮魚、海參之類的食材,到時候宴請好用……姜氏安前馬後的服侍著。   袁寶柱家的也是一副喜笑顏開的模樣兒。   袁寶柱不由打趣妻子:「得了太夫人十兩銀子賞,果然做起事來也利索了不少!…」   知道謹哥兒封了伯爺後,有頭有頭的管事各打賞二十兩銀子。像袁寶柱這樣的,各打賞了十兩。   「你啊,一根筋!…」袁寶柱家的聽著瞪了丈夫一眼,「我這是在為四少奶奶高興呢!…」說到這裡,她目光都變得溫和了不少,「六少爺有了爵位,以後自然要開門的……,這樣一來」永平侯的爵位徐嗣諄就十拿九穩了。   這樣的話,卻不能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袁寶柱和妻子開著玩笑:「你可別忘了,夫人肚子裡還有一個呢!…」   「比庭哥兒還小!…」袁寶柱家的笑道。「等他長大,我們世子爺早就站穩了!……說著,不由輕輕拖嘆了口氣,「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很是感慨。   袁寶柱沒有做聲。   家和萬事興。徐家兄弟又各才各的前途,以後徐家會更興旺吧! 第七百四十三章獻俘(下)   徐家熱鬧起來。   徐令寬、徐嗣諄和徐嗣誡都在外院幫看待客,五夫人和英娘則幫著十一娘在內院待客」姜氏安排酒宴、指派丫鬟們端茶倒水,媽媽們安頓跟過來的丫鬟、婆子歇息,直到禁夜時分。大家才陸陸續續地散去,恢復了些許的安寧。   十一娘才些站憊拖倚在了臨窗的大迎枕上,琥珀端了盅熱氣騰騰的羊奶進來:「夫人,侯爺留了王大人在小書房裡說話,看那樣子,一時半會只怕說不完。五夫人陪著三夫人和大少奶奶、三少奶奶去了太夫人那邊,給太夫人問過安,應該就要回去了。你有是累了,就先歇了吧!」。說著,她笑了起來,「現在大家都知道您是雙身子的人,縱然有些執行不周,但也稱不上失禮……   剛剛要醒來就得了謹哥兒封了伯爺的消息,江都公主、周夫人、黃三奶奶等接踵而至,她連句細問的時間都沒才」才很多不解的事正想問琥珀。聞言笑著指了炕邊的錦杌:「你忙了一天,也歇一會吧。我們正好說說話!……   琥珀笑著應是,坐在了錦杌上,隨手拿起炕幾下裝著針線的藤筐,幫著把幾縷散落的線細細拖捋順,打成活結,放到藤筐裡。   十一娘則問長安來:「……可聽到他的消息?…」   當時心裡只惦記著謹哥兒,也沒有顧得上問他。   「長安這次可沾了我們六少爺的光了。」琥珀笑道,「說是一直跟在六少爺的身邊,抓朵顏的時候,他也在場,西寧侯說他忠義,特意幫他請功封為千戶,皇上已經準了」等午門獻俘以後,吏部和兵部就會才正式的公文下來,到時候我們就得改口喊長安做萬千戶了!…」然後笑道,「就是龔師傅,也跟著封了百戶,可以風風光光地回家養老了!就是我們大姑爺,給龔師傅謀了這樣個前程,以後在滄州,那也是一言九鼎的人了!。,大家都劫後餘生,又有了好前程,十一娘也跟著高興起來。   「那就了,那就好!。,她笑道,「長安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可怎麼去見濱菊啊!。」又道,「她還好吧?…」   就算濱菊之前不知道,她讓琥珀吩咐萬大顯和她一起去榆林的時候,濱菊肯定知道了。   「濱菊姐姐聽說六少爺不見了,長安也沒有消息,哭了一天一夜。」。琥珀道」「等緩過氣來,就去了慈源寺」在菩薩面前長跪不起,求菩薩能保估六少爺和長安平安無事。濟寧師太知道了,就出來勸濱菊姐姐,說,六少爺是有大富貴的人。長安跟著六少爺,肯定會化險為夷的。濱菊姐姐心更誠了」不僅吃了素。還發了願,只要六少爺和長安能平平安安拖回來。她就捐五百兩銀子的香油錢,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場。…」說著,她笑了起來,「昨天得了消息,濱菊姐姐喜得什麼似的」說話都不利索了。進來給您請問,您還沒才醒。說還要去慈源寺還願。就先去了慈源寺,明天一大早再來給您問安……,同樣是母親。豐一娘自然能理解濱菊的心情。   她笑道吩咐琥珀:「你明天準備五百兩銀票,等濱菊來了,讓她幫我帶到慈源寺去,算是我給她添的香油錢……   琥珀笑著應「好……   十一娘問起黃小毛和劉二武來。   琥珀一聽,表情一下子黯淡平去。   十一娘心裡「咯噔。」一下:「怎么子?難道他們兩人個……   琥珀點了點頭」眼角已有水光閃動:「說是走到什麼七子壩的時候就……,…」話說到一半,又怕十一娘傷心。聳了聳鼻子,忙道,「侯爺已經派了趙管事去黃小毛和劉二武家了,各送了一千兩銀子,還說,以後劉家和黃家要是才子弟想進府當差,先緊了他們,以後要是有什麼為難的事」也可以來找白總管。…」   十一娘心裡一酸,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以後劉家和黃家的事,你放在心上。要是外院安置的不周到,你就來跟我說……   琥珀連連點頭,見十一娘的眼淚擦了又落下來,忙轉身去擰了條溫熱的帕子進來遞給十一娘,說些可能讓十一娘高興的話:「你睡著的時候,皇上來過了!…」   十一娘想到半夢半覺時聽到的話。   這樣看來」並不是自己頭腦混沌了!   「聽說六少爺不見了,皇上也急了。」琥珀接過十一娘手中的帕子,輕聲道,「還微服私訪,專程來看侯爺。聽說您昏迷不醒,侯爺正在照顧您,皇上也顧不得許多,直接就到了廳堂,聽說,還向侯爺陪了不是的。…。她把府裡的玩笑話說給十一娘聽,「白總管昨天還問侯爺,皇上來用過的茶盅、坐過的椅子要不要放到祠堂裡擺著呢!…」   十一娘卻笑不出來」悵然地依在了夾迎枕上。   琥珀見了」也斂了笑容,低聲地問她:「夫人」讓我小丫鬟打水進來您梳洗吧!這天氣怪熱的,洗了澡,身上也涼快些!。,十一娘點頭,琥珀小聲吩咐丫鬟進來服侍,又在旁邊幫著更衣、鋪床,直到十一娘歇下,這才拿了針線就著廳堂立式檯燈的燈光做起來。   敲了三更鼓,徐令宜才回來。   琥珀忙迎了上去。   「夫人今天怎樣?…」自十一娘醒過來,倆口子還沒才好好說過話,徐令宜問琥珀。   「中午吃了盅燕窩粥,晚上用了碗紅米粥,還吃了兩個菜包子。…」   能吃就好!   徐令宜進了屋。   十一娘側躺著睡著了。   燈光照著她白玉般的臉龐,才種安祥寧靜的美,不像前幾天。點了安眠香也會在夢中抽泣。 第七百四十四章歸家(上)   看見母親落下淚來,徐嗣謹的眼角也有些潤溼。   可他不再是小孩子了,用哭泣來表達情緒已經有些不合適了。   他佯做不悅地板了臉,誇張地跳著腳:「不是我還是誰?虧我在軍營的時候日日夜夜地想著您,回到家裡,您竟然沒有認出我來!…」想以此來逗母親開心。   望著兒子那跳脫的表情,十一娘這才了些許的〖真〗實感。   「謹哥兒!…」她心裡無限歡喜,不由破涕為笑。「抱歉,抱歉!……大力地抱了兒子一下,「我聽說你們二十九日才能到京,算著你三十日能抽空回來一趟就不算了,沒想到你會提前好幾天到家。…」又道。「這也是因為你裝得太像的緣故,娘一時沒往那上面想。」   母親笑起來,徐嗣謹懸著的心落了下來。他才些小小得意地笑道:「我可是悄悄跑回來的!…。   十一娘心裡「咯噔…」一下:「出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要悄悄地跑回來?…」神色很緊張。   「您別擔心!…」徐嗣謹忙安慰母親,「我回來,龔大人是知道的。不僅知道,而且還是他讓我回來的!…」   十一娘有些不解。   「事情是這樣的……徐嗣謹解釋道,「按道理」應該在午門獻俘的時候皇上再封賞眾將,可現在「皇上已經提前封了龔大人為西寧侯,我為武進伯。等到午門獻俘的時候,皇上就只能為龔大人和我加官了。以龔大人的功勞,最少也要做個右軍都督府的都督,弄不好還能做到兵部侍郎,肯定是不會回貴州了。我們在貴州不是有個私礦嗎?縣官不如現管。如果龔大人升遷了。這貴州總兵怎麼也得找個信得過的人幹吧」要不然」我們豈不是白白為人做了嫁衣?龔大人的意思,讓我進京找爹和雍王爺商量商量,看怎麼把這貴州總兵的位置拿到手裡。」。   說話間,琥珀端了茶進來,神色激動地喊了聲「六少爺…」。   十一娘這才驚覺她和兒子有些不合時宜地站在過道說話,忙拉了徐嗣謹到臨窗的大炕坐下:「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吃過飯了沒有?……一面問。一面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徐嗣謹。   徐嗣謹比離家的時候又長高了,皮膚依舊白皙,人卻瘦得很厲害,臉上稜角分明,要不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顯得很精神,十一娘簡直要懷疑他這些日子都沒有吃飽了。   「朵顏是怎麼一回事?」,她不禁心疼地道,「你有沒有受傷?」看他風塵僕僕的,分明不是為了逗她開心才特意打扮成小廝模樣的。「你裝成小廝進的京嗎?長安和龐師傅呢?有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又想到他剛才說是龔東寧讓他回京找徐令宜和雍王爺商量事的,可見徐嗣謹不希望大家知道他回來了,「你是怎麼進的府?要不要我給你父親帶個信?…」   「別!。,徐嗣謹忙叫住了聞聲而動的琥珀,對十一娘道,「長安和我一起回來的,要不是他找了萬管事幫忙,我還進不來呢!…」又道,「爹爹和竇閣老在書房。您還是別驚動他們了。我在您這裡等爹爹回來就走了!…」   十一娘自然要幫著兒子。   知道徐嗣謹是悄悄進的府,不由壓低聲:「那好,你就在我這裡梳洗梳洗,再好好的吃一頓,休息一下。等你爹爹回來!…」又問他,「長安呢?他有沒有拖方落腳?…」   「他和萬管事回家去了!。」徐嗣謹道。「說好了三天以後我們在後門的夾巷碰頭的……他說著」笑著對琥珀道,「讓廚房給我做盆紅燒獅子頭。那些夥夫只會用五huā肉盹大白菜。好不容易捉了朵顏,龔大人在春江樓給我接風點了道紅燒獅子頭,結果做的像四喜丸子似的。」,「好,好,好……琥珀聽著心都軟了。才些哽咽地道」「我這就吩咐廚房做去。」然後喊了冷香進來」讓她和含笑打水來服侍徐嗣謹更衣,急急去了廚房。   十一娘則去了暖閣,不一會抱了一疊衣裳出來。   「還好做的衣裳還沒才給你送過去。…」她笑著進了淨房」「要不然。恐怕要驚動阿金和隨風了!」   徐嗣謹驚呼一聲,身子住下一貓,身子沉到了水下,只留了個腦袋在水面上。   「娘,您怎麼能不打聲招呼就闖了進來?…」他不悅道,「我已經長大了,都能娶媳婦了!…」   正挽了衣袖給徐嗣謹洗頭的冷香因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而有些不知所措,聞言不由抿了嘴笑。   十一娘打趣著兒子:「哎喲「我都不知道我們家謹哥兒想媳婦了!」。她把衣裳放在一旁的小杌上,「怎麼。這媳婦還沒才影兒,就嫌起母親多事來!…」   「我哪裡嫌您多事了?…,徐嗣謹嘟呶著,「我這不是不習慣嗎?…」   十一娘望著沒有服侍的淨房,若有所指拖笑道:「幾年不在家,你這習慣還真是改了不少沒人幫你洗頭,你洗的乾淨嗎?…」   「我頭上可沒有長瘙子!…」徐調謹不以為然地道。   十一娘笑了笑,出了淨房。   琥珀來問:「六少爺梳洗好了沒有?,梳洗好了,就可以傳膳了。   「還沒有!」十一娘笑著,朝著琥珀使眼色。   琥珀會意,輕手輕腳拖上前幾步。   十一娘悄聲道:「我這幾天留謹哥兒在我的暖閣過夜,你想辦法讓人看看他的身子……我懷疑他身上有傷。」   追朵顏的時戰事那些的慘烈,何況他走的那年還在他面前光膀子換衣裳,不過兩年的光景,怎麼就連肩膀都不敢給她看了!   琥珀愕然,很快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夫人放心,我省得。」   「派個去列院看著,抽個空把謹哥兒回來的事告訴侯爺。」十一娘沉吟道,「離大軍回京不過四、五天的了,謹哥兒的事要抓緊才行」   琥珀應聲是。   徐嗣謹披著溼漉漉的頭髮走了出來。   「天氣雖然熱,可也擱不住你這樣。」十一娘忙下了炕,冷香機靈地遞了帕子過去,十一娘把徐嗣謹按在一旁的錦杌上擦起頭髮來。冷香和含笑去端了膳桌進來。   徐嗣謹連吃了三碗飯才放了筷子。   「好舒服啊!」他摸著肚子,懶洋洋地倚在用薑黃色的葛布套著的大迎枕,滿足的像只吃了魚的貓似的。「娘,您說,我去四川怎樣?」   十一娘坐在兒子身上,目光落在兒子身上,怎麼看也看不夠。   「為什麼想去四川?」   「丁治不是回京了嗎?四川總兵肯定要換人的。」他分析道,「這次平定西北,貴州都司的將士出了大力,四川總兵肯定會從貴州都司裡選一個。貴州都司的人我都熟。辦起事來自然是事倍功半。您覺得怎樣?」   「你有什麼事要辦?」十一娘溺愛地摸了摸兒子的頭,「還事倍功半呢?」   「這您就不知道了!」徐嗣謹趴到母親耳邊小奐地道,「四川有鹽場。成都、敘州、順慶、保寧、夔州、潼州、嘉定、廣安都吃川鹽,每年向陝西鎮監課繳七萬多兩銀子呢!」   「你這是聽誰說的?」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你這是去鎮邊呢?還是去經商呢?」   「沒才錢,誰跟著你幹啊!」徐嗣謹不以為意地,「這些外面的事,說給您聽您也不知道」您就別管了。我就是怕我去了四川」您想我想得慌!」   「你還知道娘想你啊!」十一娘把話題引到了她關心的事上來,「你當時單槍匹馬地去追朵顏的時候就沒有想想娘啊!你怎麼那麼大的膽子,連歐陽大人都放棄了,你竟然不知輕重地借了榆林衛的人去追朵顏。要知道,你只才三千人,朵顏可是有一萬多人馬。那榆林衛的指揮使也是的。怎麼就聽了你的話………   徐嗣謹忙打斷了十一娘的話:「娘,我這不是好生生拖回來嗎?還立了大功。」他說著,涎了臉攬了十一娘的肩膀,「娘」像您兒子這樣的少年英雄,大周朝不多吧!」   十一娘忍俊不禁,想到她是要教訓兒子的」又立刻板了臉,沉聲道:「娘跟你說正經的,你別在那裡胡攪蠻纏的。你靜下心來好好想想,你這次能捉到朵顏。是不是運氣佔了一大……」她話沒說完,徐嗣謹已訕訕然地笑:「娘,我知道了。您兒子現在好歹是武進伯了」您就是要抬舉爹爹,也要給幾分面子我這個伯爺才是!」   十一娘本來是想說沒有皇上和龔東寧。他就是找到了朵顏,也不可能捉住朵顏,可沒想到他卻提到了徐令宜。   「這件事,與你爹爹有什麼關係啊?」   爹爹不是什麼事都娘說的嗎?   徐嗣謹睜大了眼睛:「您,您不知道嗎?」她已經才些日子沒有正眼看徐令宜了。   一時間,十一娘心亂如麻。   「您爹爹沒有跟我說!」她含含糊糊地道。   爹爹說了,有些事,是男人的責任,就不必讓女人知道了跟著擔驚受怕。不過,既然爹爹沒才跟娘說,肯定是覺得沒才必要讓娘知道了。   徐嗣謹的表情略帶遲疑。   「快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十一娘也曾出門在外,知道做子女的在父母面前報喜不報憂的心態」半真半假拖催著徐嗣謹,「那時候你不是生死不明嗎?」   徐嗣謹立刻釋懷,笑道:「爹爹說,等龔大人整齊兵成,黃huā菜都涼了毗爹爹派人帶信給遼遠的王家,是王家的馬幫給我們帶了吃的去,還幫我找到了朵顏。   十一娘難掩錯愕。   「王家?長順家?」 第七百四十五章歸家(中)   徐嗣謹點頭,笑道:……娘,您沒才想到吧?我也沒有想到……   十一娘不由關切拖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王家不是在遼東嗎?怎麼突然跑到榆林衛那裡去了?…」   「王家的人到了遼東以後,就一直跟蒙人和韃子做生意。宣同城被破的時候,爹爹怕蒙人趁機南下」和韃子一北一西,相互呼應,對朝廷不利。就讓王家的人幫著打聽打聽蒙人的消息。王六爺,就是長順的叔叔,接了爹爹的信,挑選得力的人。親自帶了王家的進了草原……他說著」笑了起來,「娘,爹爹真是厲害,要不是他老人家的一封信,別說捉朵顏了,就是我「恐怕也難道以走出草原。難怪龔大人說生平最敬佩的人就是爹爹了,不僅驍勇善戰,還高瞻遠矚,算無遺漏。我要學的地方太多了!…」話到最後,已語帶欽佩。   這些安排,徐令宜從來沒有跟她說過。   十一娘想到他幾次想和她說話,她卻佯裝沒有看見他神色黯然的樣子,一時間有些恍惚。   以徐令宜性格,沒才成的事是決對不會說的。她明明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卻因為生活中的不如意遷怒於他……他心裡很不好受吧?   又想到這些日子他始終對自己溫言細語,從來沒有露出絲毫的不快,她心裡突然間覺得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她能坦然表露自己的情緒,是因為在她的心底,他是一個她能託付的人,是一個能為她分擔喜怒哀樂的人……。他受了這樣的委屈,為什麼就不能把他的不快在她面前表露出來呢?是不是因為他覺得她和他還沒才這樣的情份呢?   「你爹爹果真是好手段。」。她的聲音不禁有冷淡,「換了別人,哪裡能想到王家!…」   「是啊是啊!…」徐嗣謹從前在家裡的時候還沒覺得父親有什麼了不起的,出門在外,又經歷了一場生死考驗,這才覺查到父親的不平凡,對父親的崇仰猶如那春天的草正長得瘋,哪裡會想到平時對父親崇敬有加的母親會腹誹父親,更沒才查覺到母親話裡才話的冷淡,他笑道,「可惜沒有見到長順。聽六叔說,長順在鐵嶺跟著王家的一位長輩學打算盤一一聽王叔那意思,長順在弱冠之前,幹的都是帳房的差事。」。可能這樣的長順讓他覺得很有趣他哈哈地笑了起來。   「不是說偷偷溜回來的嗎?…」屋子裡突然響起了徐令宜的聲音,「我看你笑得挺大聲的嘛!」,十一娘和徐嗣謹不由循聲望去。   徐令宜背著手站在門口。表情顯得有些冷峻。   「爹!…」徐嗣謹從來就不怕徐令宜的冷麵孔,他〖興〗奮的從炕上一躍而下,張開雙臂就抱住了徐令宜……您什麼時候來的?也不做個聲。嚇了我們一大跳……   有多少年沒有人敢這樣抱著他了。   徐令宜微微有些不自然,輕輕拖咳了一聲,道:「是龔東寧讓你回來的?」語氣非常的柔和。一面說一面坐到了旁邊的太師椅上。   徐嗣謹笑著點頭,忙跟著過去坐在了徐令宜的右手邊:「您怎麼知道的?…」   「馬上要獻俘了,該給你們的都給你們了,到時候只能封賞些其他的東西。」徐令宜一副見怪不怪的淡定模樣,「位置空出來了肯定有人打主意想心思,而你們為了私礦的事又勢在必得。與其到時候再平衡各方的關係,還不如趁著大家對皇上的意圖只是個猜測的時候早點下手。」。   徐嗣謹朝著徐令宜堅著大拇指:「爹還是你厲害!一語中矢!」。   望著兒子狗腿的樣子,徐令宜肅然道:「你和龔大人也這樣說話?。」   徐嗣謹笑嘻嘻地道:「我們龔大人就是喜歡我這樣跟他說話,特別是我說「要是我爹在這裡,恐怕也想不到,的時候,他就更得意了……」他眼中露出些許的狡猾,「我要是有什麼事求他,只要搬出這句話他一準同意……   徐令宜忍俊不禁。   徐嗣謹趁機道:「爹,您既然心裡明鏡似的就幫幫我們吧!撇開我們家和龔大人的關係,就是看在龔大人是我的頂頭上司您為了我的前程,也不能袖手旁觀啊!何況這其中還涉及到了雍王爺。而且貴州都司這次戰功赫赫,龔大人全靠著他們才立下了不世之功,從貴州都司裡提一個人做貴州總兵,對穩定人心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畢竟以後龔大人要鎮守西北,如果韃子再進犯,龔大人就是如衛青再世,也要手下才人可用才是——一一個跟著他浴血奮戰而沒有前程的將領」誰還會對他俯首帖耳?」   「口才不錯啊!。,徐令宜笑望著兒子,「看來你跟在龔大人身邊,還真學了不少的東西!…,「爹,您這樣說我好心虛啊!。,徐嗣謹可憐巴巴地望著尖親,「我聽著怎麼像那些軍中監軍拒絕龔大人的時的口吻啊…,「你這小子!…」徐令宜再也忍不住,給了兒子一個爆慄,「竟然把我比做監軍……   軍中的監軍,都是太監。   徐嗣謹捂著頭竄到了十一娘的身邊:「娘,爹他打我!。」   徐令宜順著徐嗣謹望了過來。   十一娘卻扭過頭去。   從進門就對她視若無睹。要不是徐嗣謹,估計他眼角也不會瞥過來吧!   「打得好!」,她的目不斜視地望著兒子,「誰讓你胡說的。以後再這樣,小心我也給你兩下!。」   徐嗣謹佯做出一副哭喪著臉的樣子。   徐令宜看著十一娘冷淡的臉,在心裡長長嘆了口氣,道:「好了,你這兩天就留在你母親身邊,別到處亂晃。等大軍進了京,你在露面也不遲……然後站了起來」「我晚上就不回來吃飯了,先和陳閣老聚一聚……」   徐嗣謹大喜過盼。   聽父親的口吻,這是要幫他去辦這件事。   他立刻殷勤拖上前攙了徐令宜的胳膊:「爹,我送您出門!…」   「你還是在家陪你母親吧!…」徐令宜哭笑不得,「別到時候嚷著太悶到處亂跑……   徐嗣謹連聲應「是。」,堅持把徐令宜送到了廳堂,這才折回了內室。   「娘」他跑到十一娘身邊……您是不是和爹爹吵嘴了?」,十一娘心裡一跳,嗔道:「又胡說八道!…」   「我才沒有胡說八道呢!」徐嗣謹不服拖道,「平時爹爹了屋,您總是笑盈盈地給爹爹倒茶,今天你可理也沒有理父親………」   「我這不是看你們在說正事嗎?…」兒子難得回來,十一娘可不希望他心裡有個芥蒂拖回到軍營,她粉飾太平地應了一句,轉移了話題,,「你今天都十六了」到了說媳婦的年紀,有沒有想過要娶怎樣的媳婦啊?。」   徐嗣謹雖然大方,可說起這種事來他還是臉紅得能滴出血來:,「我,我不娶媳婦,陪關娘!…。   「你能一輩子陪著我!……十一娘打趣地望著他,「我可是問過你的了,你不說,我就隨便給你挑一人了,你到時候可要好好和人家過,不能因為一點點小事就和別人置氣……」,「哎喲!…」徐嗣謹羞赧地站了起來,「〖我〗日夜兼程的趕因來,連個圄囹覺都沒有睡過——一我要去睡覺了!…」   徐嗣謹也有害羞的時候,這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十一娘不由掩袖而笑。   徐嗣謹一溜煙地跑進了暖閣。   十一娘怕暖閣沒有收拾妥貼,跟了進去,就看見徐嗣謹頭枕雙臂仰躺著望著塵承,露出帶些許些期待又帶著許些喜悅的表情。   是自己的話觸動了兒子吧!   十一娘微微有些失落。   兒子一天天長大了,關心、愛護、逗趣,都會留給另一個女人了!   她倚在暖閣的榻扇靜靜地看了兒子好一會,這才輕手輕腳地走開。   徐令宜回來的時候,大家都已經睡下了。   聽到動靜,十一娘想到在睡在暖閣的兒子,起了床。   「侯爺回來了!」,或者是因為懷孕的緣故,徐令宜身上的酒味讓十一娘很不舒服,她的眉頭蹙了一下,「侯爺喝酒了?…」說著,吩咐冷香去準備醒酒湯。   「你快去歇了吧!…」徐令宜微微一愣。隨後笑道,「你現在要多休息。這些瑣事讓丫鬟們做就走了!。」說著,他朝著十一娘笑了笑,轉身去了淨室。   十一娘望著炕桌上孤零零的羊角宮燈好一會,上了床。   更鼓打了二更,沿香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見十一娘倚在床頭的大迎枕上,有些意外,輕聲笑道:「夫人,侯爺說他喝多了酒,就歇在臨窗的炕上了!」,又道,「侯爺定是怕燻著夫人了!」,說話間,她眼裡露出幾分豔羨來——侯爺對夫人可真是體貼入微。   十一娘點了點頭。   冷香從一旁的黑漆高櫃裡拿了被褥出去。   不一會,十一娘聽到了關門的聲音,屋子裡陷入悄無聲息的寂靜。   十一娘翻身,半晌才迷迷糊糊拖有了睡意,卻聽到羅帳外傳來幾聲響亮的碰瓷聲和徐令宜低聲的嘟呶聲。   出了什麼事?   十一娘立刻醒了過來,數了鞋就出乎羅帳。   喜鵲登枝的彩瓷茶盅在炕几上打著滾。茶水潑了一桌,還順著桌子滴滴噠噠拖落到了旁邊的被褥上。   分明是徐令宜喝酒後口渴喝茶卻失手打翻了茶盅。 第七百四十六章歸家(下)   十一娘忙轉身從旁邊的悶戶櫥裡拿了幾條乾淨的帕子,一面檫著桌子、收拾茶盅,一面對抖著身上水珠的徐令宜道:「侯爺屋裡去睡吧————這褥子都溼了!」   「算了」,徐令宜囁嚅道,「還是讓丫鬟再鋪床褥子吧!」又道,「你快去歇了吧,我叫小丫鬟進來收拾。」   半夜三更的。她屋裡值夜的一向睡在廳堂,這時去喊人,肯定會驚動謹哥兒,到時候他看著兩各睡各的,心裡指不定怎麼想。她的懷相雖然好,可到底是有身孕的人,而且才剛過三個月,讓她搭了臺去抱褥子。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侯爺就聽妾身一句吧」,十一娘不由嗔道,「時候不早了,再折騰兩下就要天亮了!」   因為懷孕,十一娘的臉看上去黃黃的,神色有些憔悴。   徐令宜猶豫了片刻,站了起來:「那好,你要是聞著我身上的氣味不舒服,就說一聲。」   「知道了!」十一娘抓了把茶葉用杭綢帕子包了放在了枕邊。   徐令宜放下心來,連喝了幾盅茶,上床歇了。   酒喝多了的人都口渴。   十一娘涼了壺茶,把茶壺和茶盅端到了床頭的小几上。   仲夏的夜晚。還是很熱,這樣來來回回一番。身上已有薄薄的汗。   她坐在床尾扇著風。   屋子裡一片寂靜,顯得有些冷清。   徐令宜不由暗暗皺眉。   十一娘因為他沒有安置好謹哥兒而生氣,他不解釋,是因為事情沒有落定,說一千道一萬不如做一件,可如今謹哥兒已平安歸來了,她怎麼還是這樣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十一娘並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或者。這其中還才什麼誤會不成?   徐令宜是個行動派。   他想了想,輕聲問十一娘:「謹哥兒睡了?」主動打破了僵局。   心裡不舒服歸不舒服,徐令宜主動跟她說話,十一娘還不至於去耍小性子。   她「嗯」了一聲,斜倚著床柱打扇:「本來想等您回來的。我看著他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的樣子,就勸他先去睡了。」   願意和他說話」就是好的開端。   「晚膳百正就散了。」徐令宜鬆了口氣。柔聲道,「我想著龔東寧回來也就是這三、五天的功夫「就去了趟路尚書府。又想著雍王爺性子急躁,怕他莽莽撞撞地去求皇上,反而弄巧成拙」從路尚書府出來就去了雍王府。」   銀礦的生意對龔東寧來說不過是意外之財,更多的,是為了和雍王搭上線;對謹哥兒來說不過是人生旅途上的一塊石頭,除了可以試試他是不是金子,還可以讓他跺在腳步步高升。金銀上的得失反而不那麼重要了;只有雍王爺,全靠它擺脫困境了,怎麼可能不緊張?   關心則亂!   而王爺結交朝臣卻是大忌。   也不怪徐令宜怕雍王爺為了貴州總兵的事去找皇上。   十一娘思付著,目光不由落在了徐令宜的臉上:「那陳閣老和路尚書怎麼說?」一句話沒有說完,她神色微變,「侯爺」,她以為自己眼光了,不禁挪到徐令宜身邊坐下。手靈巧地翻弄著他鬢角的頭髮。   燈光下,一縷縷銀色的髮絲熠熠生輝,夾雜在烏黑的發間。分明的讓人驚心。   她一路翻弄過去。   很多靠近髮根的拖方都是銀白色的。   「怎麼會這樣?」十一娘不由失聲。   她昏迷前,她還給他洗了頭髮的……   可這決不是正常的生理現象。   徐家沒才一個早生華髮的,就是三爺,年過五旬,頭髮依舊烏黑亮澤。   念頭一閃而過,十一娘愣住。   難道是……   徐令宜已笑著捉住了她的手,短短拖交待了一句「我年紀大了。自然要長白頭髮了,這樣什麼好奇怪的」的話。說起去陳閣老和路尚書那裡的情況來,「……收穫還是很大的。陳閣老和路尚書不僅得得貴州總兵應該從貴州都司裡提拔一個人比較好。而且覺得四川總兵最好也是貴州都司的。一來是以後西北在靠龔東寧鎮定,四川總兵和貴州總兵是他的老部下,以後調兵遣將就能指使如臂。二來是這次貴州都司的人立下了大功,於情於理都應該大加褒獎才是。不過」我覺得皇上肯定不會同意……四川總兵和貴州總兵都同自龔東寧麾下,又同是龔東寧的得力幹將」那以後西北那塊豈不成了龔東寧的天下?   「龔東寧既然派他回燕京,肯定還有其他的安排,謹哥兒最好給龔東寧帶個信去。   我都知道皇上不會讓四川總兵和貴州總兵同時出任貴州都司。陳閣老和路尚書俱是善於揣磨上意之人,不可能不知道。   「那四川物華天寶,不管是從拖理位置還是人口經濟,都從貴州強得多。兩位大人現在卻把四川總兵和貴州總兵相提並論,如果我沒有猜錯,兩位大人恐怕是看中了貴州總兵的位置,因龔東寧此時立下赫赫戰功,不好和他明爭,以此暗示龔東寧。讓龔東寧支持他們的人做貴州總兵。」   說到這裡,他哂然一笑。   「他們卻沒有想到我們看中的也是貴州總兵。這樣一來,反而好行事了毗我們索性把四川總兵的位置丟出去,既可以示誠意地與兩位大人交好,又可以獲得兩位大人的支持。至於是陳閣老的人得了四川總兵還走路尚書的人得了四川總兵的位置,那就是他們的事了。可不管是誰得了這個位置,想必都會念記著龔大人的好,這和龔大人的部下得了這個位置又有什麼區別。反而還不那麼打眼…」   十一娘只覺得眼睛澀澀的。   徐令宜的笑容是那樣的安祥,語氣是那樣的平和,就如許多個柴米油鹽的平淡日子,他卻默默地負背著歲月的艱辛而從來不向她坦露,只讓她看到令她安心的氣定閒神的一面。一如先帝在世時」他始終做著最壞的打算,卻從來不曾向她表露半分。   她更覺得難受了。   那樣的情景頭髮都沒才白,現在卻白了頭髮!   「您什麼時候白的頭髮,我都不知道!」想到這些日子她對徐令宜的猜測,十一娘的眼淚隨話語一起簌籟落下,聲音也變得奧咽起來。   「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徐令宜忙坐了起來。不以為然地笑,「你還能管得住光陰不成?」從枕下擦出帕子給她擦眼淚,「這有什麼好哭的?   他越是這樣輕描淡寫,她心裡越覺得難受,抽過他手裡的帕子擦著眼淚,無聲地哭了起來。   徐令宜笑著把她抱在了懷裡:「人家說,相由心生。我看,你這一胎準是閨女!要不然。你也不會像小姑娘似的嚶嚶亂哭了!」   十一娘知道他想逗她開心,可她實在是笑不出來。   徐令宜就道:「快別哭了,小心把謹哥兒給引了來。他現在。耳目靈敏,你可不能小瞧。」   十一娘聞言果然抽抽泣泣地停了下來。   徐令宜把她放置到身邊躺下,拿了她丟在一旁的羽扇幫她打起扇來。   十一娘的心情還是難以平靜。   黑暗有助於睡眠。   徐令宜想了想,乾脆吹了燈。   「快睡吧!」他佯裝著打了個哈欠,「明天一早我還要進宮。禮部的遞了獻俘禮的章程,皇上讓我也看看……」   十一娘睡不著。   她靜靜地躺了一會,輕輕地喊了聲「侯爺」。   身邊的人含含糊糊拖哼了一聲。   「謹哥兒不見的時候,您肯定又內疚,又自責吧?畢竟貴州是您選的。龔東寧也是您推薦的……加上我又和您那樣的鬧騰,還懷著孩子……您兩頭著急,是不是那個時候。頭髮才白的?」   徐令宜沒有做聲,十一娘卻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一頓。   這一刻,她得到了〖答〗案。   「大義我也懂!」十一娘的聲音輕如曉風,在這寂靜的夜裡,柔和而清晰,「可有些事我就是沒有辦法鎮定下來……,…明明知道這樣做不僅沒才好處反而會壞事,可就是想做。不然,心裡會覺很不安」以後想起來,也會覺得後悔……,…」她說著。翻身抱了他的胳膊,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很抱歉!」她語氣一斂,又道,「不過,如果再來一次,我可能還是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他又何嘗不是。   能想到了全都做了安排,可以盡,已盡了人事,可心裡卻始終沒有片刻安寧的時候,特別是十一娘要拖著懷孕的身子去找謹哥兒的時候……他第一次覺得惶恐起來。   使了個計策讓十一娘昏昏沉沉地睡覺。他就應該把十一娘交給兒媳婦、管事的媽媽照顧,他一心一意關注著西北的戰事,隨時好運用自己的力量幫助謹哥兒才是……可他只有一有空,就待在正房,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真如她所說的,兩頭著急,待到謹哥兒平安的消息傳來,他這才發現自己鬢角根部有了些許的白頭髮!   徐令宜握住了十一娘的手。   「所以說,我們都為從前的事神傷了!」他悠悠拖道,「以後好好地過日子就走了!」   十一娘點頭,又搖了搖頭:「不對,侯爺應該改改才是一——您可不能像從前似的,沒十全把握的事就瞞著我。我如果知道你早就安排了王家的人去了蒙人的草原,我也就不會這樣擔心了……」   徐令宜輕笑:「要是王家的人沒才找到謹哥兒呢?」   十一娘語塞,又恍然。   徐令宜只做不說的性子是改不了呢……她遇到謹哥兒的事就著急上火,恐怕也改不了了毗她失笑。   心中鬱意一掃而空。   徐令宜笑著捏了捏她的手:「睡吧!明天還有很多事呢!」   十一娘「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徐令宜很發出綿長而勻稱的呼吸聲。   十一娘卻想到新婚之夜。,那個時候,徐令宜裝睡,也是發出發出這樣的呼吸聲……她當時想,如果徐令宜能給她一些適應的時間該多好……,…可這念頭不過一閃而過,他還是要了地……,…當時也有些怨氣……可現在想來,要不是他的這番舉動,她又怎麼能在徐家有個很好的開端……他就是為別人著想,有時候也讓她覺得太過生硬……在外面他肯定不是這樣的吧?要不然,也不會有人說他木訥,也不會能高居廟堂之上了……,或者,這就是徐令宜的真性情!就好自己一樣,越是親近的人,要求就越嚴,越容易動怒……實際上這都不是什麼好品行……可改,卻有點難!   她不由扭頭望著徐令宜。   沒有點燈的葛布羅帳,只能藉助帳外牆角的那盞立式宮燈的光線。   十一娘扭頭,側面的徐令宜,鼻粱挺直,額頭真闊,輪廓的線條非常的優美。   她嘴角輕翹,揚起個愉悅的弧度。   「徐令宜!」十一娘在他耳邊喊他。   被吵到了,徐令宜翻了個身」面對著她又沉沉睡去。   這些日子,他又是朝廷,又是西北,又是家裡,忙得團團轉。他太累了!   十一娘抿了嘴笑,看見徐令宜的嘴唇嚅了嚅,就像徐嗣謹小時候!   她驟然間覺得滿臉柔情,紅唇微啟,輕輕地印在了他的唇上……一雙大手突然用力扣緊她的的腦後……紅唇被撬開……口齒間激烈地追逐著——讓她幾乎窒息過去……   十一娘杏眼圓睜,一面推搡著她,一些發出「唔唔」的聲音。   徐令宜放開她,望著她紅豔豔的唇低低地笑。   「你又騙我!」十一娘輕喘著瞪著他,「沒睡還裝睡!」   「我如果不裝睡,怎麼能有這樣的好事?」他眉眼間全是喜悅的笑意,碾壓上了她的唇,…   十一娘閉上眼睛,緊緊拖摟住了他。   不過片刻的功夫,麻癢感從就從脊椎底端竄升上來……他的手伸進了她的衣襟。   「孩子……」十一娘小聲地提醒他。   「我知道!」徐令宜也喘得有些厲害,「你放鬆!」   十一娘蕪從小到大,再到兩世為人,她都是一個人……,…從來不敢把自己交給別人……,。…這一次,就讓她把自己交給這個為她白了頭的男人吧!   她溫柔地依偎在他的懷裡,任他擺布成他想要的姿勢,去體會他帶給她的**滋味,一如她以後的日子…… 第七百四十七章驚訝(上)   徐嗣謹左瞅瞅父親,右瞅瞅母親,飯含在嘴裡都忘了咀了。   好奇怪啊!   父親和母親同往常一樣正襟危坐地吃著飯,沒有任何親暱的舉動,可不知為什麼,兩人的一舉一動間卻透露著自然的親暱,與昨天的冷淡、疏離完全不同。   不過一夜功夫而已。   到底出了什麼事呢?   「怎麼了?」,覺察到兒子的異樣,十一娘笑著問他。   徐令宜也停下了筷子,目光中露出關切。   「沒事,沒事。」徐嗣謹掩飾般低下頭去扒飯,卻忘記了。裡的飯還含有嘴裡,嗆得咳了起來。   「這孩子!」十一娘忙給兒子舀了碗湯,「怎麼慌裡慌張的?」   冷香已機敏地遞了漱口的茶水過來。   徐嗣謹接了十一娘的湯,喝了兩口,感覺好受多了,怕父親發現他的小心思,忙道:「爹爹,您還沒有跟我說昨天去陳閣老家的情影呢?」   「先吃飯!」,徐令宜淡淡地道,「吃過了飯,我們去東稍間你母親的書房裡談!」   徐嗣謹「哦」了一聲,三下兩下地吃完了,眼巴巴地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微微一笑,把手裡的半個包子吃了,站了起來:「走吧!」往東稍間去。   徐嗣謹忙跟了過去。   十一娘笑著讓冷香收拾碗筷,在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坐了,架起huā架子繡起huā來。   大約繡了半柱香的功夫,徐令宜和徐嗣謹一前一後從東稍間走了出來。   徐令宜的表情很平靜,徐嗣謹的卻十分〖興〗奮的樣子。   「我去趟孫老侯爺那裡。」徐令宜對十一娘道」「中午就回來。」又對徐嗣謹道,「你就待在家裡陪著你母親,知道了嗎?」   「您放心!」,徐嗣謹忙道「我知道輕重的,保證不會到處亂跑。   十一娘下炕送徐令宜出了門。   見父親走了,徐嗣謹攬了母親的肩膀:「娘,這些大佬們可真是黑啊!難怪來的時候龔大人反反覆覆地叮囑我,說燕京的水深著讓我有事商量父親,千萬不可自作主張。」然後把陳閣老和路尚書都想丁治被調回燕京的機會安插自己人的事告訴了十一娘。   昨天晚上徐令宜就分析過了,當時十一娘滿腹心事,聽得不十分仔細,認真地聽徐嗣謹講了一遍,笑道:「朝堂上的事就是這樣。你別以為你現在是武進伯了就很厲害,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這次徐嗣謹沒有頂嘴,而是老老實實地道:「所以有「滿瓶子不響半瓶子咣當,的說法嘛!」   十一娘笑著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兒子。   「怎麼了?」徐嗣謹被她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笑著解釋道,「這句話我是聽我們千總的屋裡人說的。就是平夷衛的千總……」,」   「我是高興啊!」十一娘頗有些感概,「我們謹哥兒長大了,知道自省了,也知道正確地評價自己了。」   母親的誇獎讓他赧然,他左顧右盼地道:「我,我本來就知道自省是您一直沒有發現罷了。」   十一娘抿了嘴笑。   徐嗣謹怕母親繼續誇下去,忙轉移了話題:「娘,祖母那裡,我還是想偷偷地去看看她老人家!」   徐令宜曾說過,有些事掩耳盜鈴也比肆無忌憚的好。龔大人的帥印都還沒有交,徐嗣諄就悄悄跑回了京裡,這樣讓有心人看在眼裡就算這次念著皇上的興頭上大家裝做不知道,以後哪天有了利益衝突,只怕都會拿出來大做一番文章。」,見母親沒有做聲,徐嗣謹知道這事不成了,雙手枕臂倒在了炕上:「我們兄弟幾個裡面,祖母對我是最好的……」很失望的樣子。   十一娘苦笑:「你就耐心等上兩天吧!」   徐嗣謹只好點頭。   十一娘就從徐令宜的書房裡找了遊記來給他消遣。   母子倆說著話」看著書做著針線,日子眨眼就到了二十九。   「龔東寧紮營在離西山十五裡汪家灣下午燕京順風鏢局有鏢車出城」,」徐令宜用午膳的時候突然道「你等會就隨了順風鏢局的人出京與龔大人匯合。獻俘儀完成之前,你都不要回家了!」   徐嗣謹正色地應「是」,神態中透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與冷靜。   徐令宜欣慰地點了集頭。   十一娘依依不捨地幫他換了小廝的衣裳。   「娘」按道理」獻俘禮後會有幾天的沐休……」徐嗣謹安慰著母親,「到時候,我再光明正大地回來看你,去給太夫人和二伯母、五嬸嬸他們問安……給黃小毛和劉二武立衣冠冢。」他說著」眼睛一黯,神色也變得有些低落起來。   「我等著你回來!」十一娘抱了抱兒子,目送著兒子出了正屋。   等到了午門獻俘那天,徐令寬、徐嗣諄、徐嗣誡、詵哥兒、誠哥兒甚至是庭哥兒和莊哥兒也都一起去看熱鬧,家裡的女眷則齊聚在太夫人屋裡等待,回事處的小廝不時來報著「六少爺進了城」、「六少爺在遊街」、「六少爺到了午門」的消息,太夫人聽了喜笑顏開,十兩銀子地打賞著小廝們,惹得回事處的小廝爭看來報信,氣氛顯得非常的熱鬧。五夫人看著在一旁湊著趣:「娘,我們這些陪等的,是不是也要打賞打賞?」,太夫人是真高興,也不管五夫人說的是玩笑話,笑呵呵地吩咐脂紅:「賞你們五夫人二十兩銀子!」,哄然大笑。   有小廝擦著額頭的汗跑了進來:「太夫人,太夫人,大喜,大喜!我們六少爺,封了貴州總兵!」   謹哥兒怎麼會做了貴州總兵?他今年才十六歲!   十一娘愕然。   太夫人則「啊」地一聲坐直了身子,神色肅然地問那小廝,「,你可聽清楚了?要是胡說八道,可是要打板子的!」   「太夫人,我沒有胡說八道!」小廝急急地道,「是五爺讓人來傳得話,說,聖旨都已經宣讀了,公文也貼出來了,讓我們報給您知道,也歡喜歡喜。」說著,朝十一娘望去,「四夫人,五爺還說,等會散了朝,家裡肯定會有很多客人來賀,讓小的們跟您也稟一聲,廚房裡好早點準上酒菜。」   「既然是五爺說的,那就不會有錯了!」五夫人忙支持徐令寬,對十一娘道,「四嫂要不要我幫忙!」   「如果是真的,自然要請五弟妹幫忙了!」十一娘笑著應合道,腦子裡卻亂糟糟的。   怎麼貴州總兵換成了徐嗣謹,那四川總是誰呢?   好不容易找了個藉口去了書房。   「侯爺,謹哥兒做了貴州總兵的事您知道了嗎?」   「我也是剛知道。」徐令宜道,「四川總兵是陳閣老的人……聽王勵說,讓謹哥兒做貴州總兵,是皇上的意思。」然後分析道,「陳閣老想安排自己的人做四川總兵,還要得到皇上的支持,皇上的話,他肯定是對此事不會有什麼異意的。而內閣看到陳閣老沒有做聲,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大煞風景。陰錯陽差。這總兵的位置就落到了謹哥兒的頭上。」說到這裡,他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來,「龔大人聽說了」肯定會很失望。我已經寫了封信向龔東寧解釋送信的管事剛瞪走!」   他的話音剛落,有小廝跑了進來:「侯爺,侯爺,周大人到了。」   「多半是來討酒喝的!」,徐令宜思村著對十一娘道,「你去吩咐廚房準備些酒菜吧」只怕等會還會有人來!」   十一娘應諾,回了內院。   外院鬧了個通宵,第二天,又道賀的女眷陸陸續續地過來,十一娘忙得團團轉,偏偏唐四太太舊事重提,拉著她說唐家大小姐和謹哥兒的婚事,她好不容易以「今天客人太多,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為由脫了身,又被甘夫人拽住,說起她侄女的事。   林大奶奶把她拉到了一旁:「這幾家你最好都別答應一——謹哥兒現在是總兵了,按規矩,他的女眷是要留在燕京的。」她若有所指地道。   十一娘恍然。   難怪周夫人和穆氏都不做聲了。   ,「多謝你提醒我!」她忙向林大奶奶道謝」「這井事我會和侯爺商量的。」   徐令宜聽了卻不以為然:「什麼事都有例外。到時候求個聖旨讓謹哥兒帶著媳婦去任上就走了。你現在只管給他挑個合適的。他如今也是一方大員了,還沒有成家,別人看著總覺得不夠穩重,對他以後升遷不好。」   「那侯爺有沒有合適的人家?」,和哪些人家結親更利于謹哥兒的仕途,徐令宜更有發言權,而在這些人家中挑選誰做妻子,那就得十一娘定了。   「不急。」徐令宜笑道,「先把特旨請下來再議也不心。   不然,誰敢把閨女嫁到我們家來,那豈不是守活寡?到時候肯定要為謹哥兒納妾。庶長子比嫡長子大」又是個麻煩事!」   十一娘一聽,立刻道:「那就等皇上的特旨下來了再說。」,態度很是堅決。   徐令宜微微頜首。   冷香滿臉笑容,腳步輕快地走了進來:「侯爺,夫人,六少爺回來了!」   十一娘喜出望外,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人在哪裡?」   「被四少爺、五少爺、七少爺和八少爺給圍住了。」冷香忙上前攙扶著十一娘,「正在說捉朵顏的事呢!家裡的丫鬟、婆子、管事、小廝裡三層,外三層的,正聽著起勁呢!」, 第七百四十八章驚訝(中)   看見十一娘匆匆走了過來,徐嗣謹忙推開圍著他的人群。   「娘!」他開張手臂要去抱母親,又想到父親反覆告誡他在人面前不可以像個沒斷奶的孩子似的在母親面前磨磨蹭蹭的,他立刻改為撩袍子,「我回來了!」   跪在了十一娘的面前。   滿屋子的人都或曲膝行禮,或彎腰揖禮,院子裡滿是霍霍的跪拜之聲。   因之前已經見過了兒子,十一娘少了幾會驚訝,多了幾份歡喜。   她上前攜了兒子,笑著問他:「獻俘禮後龔大人就交了帥印,你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祖母已經問了好幾遍了!」   徐嗣謹順勢站起來攙了母親,解釋道:「龔大人昨天離京,他原是貴州總兵,有些公務上的事要囑咐我,又對我有提攜之恩,我送了龔大人才回來!」   十一娘點頭:「我們先去見祖母。」,她任兒子攙著,一面和他太夫人那裡去,一邊和他說著話,「什麼時候上任?可以在家裡待幾天?」   吏部發公文的時候,會註明到任的時間,如若到期未達,輕則丟官,重則還要受牢獄之苦。   「皇上特恩準我在家裡住兩天。」徐嗣謹道,「七月二十二日之前要到任即可。」   朝廷有規定,離京二千裡以上的,十五天之內到任,吏部讓徐嗣謹二十二以前到任,已很給面子了。   做官的,這幕僚、護衛、小廝、丫鬟、廚子、門房……都得自己準備,而且還要忠心、能幹。要不然,跟著去了任上,打著主家的名義為非作歹、欺壓百姓,壞了名聲,被御史彈劾是小」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丟了前程甚至是性命也是有的。   徐嗣諭那會,家裡平時就留了心,又有項大人幫忙,公文一下來,跟去的人立刻就確定下來。徐嗣謹任貴州總兵的消息來得太突然了,家裡根本就沒有準備。徐嗣謹雖然不怕得罪人,可因此而害了百姓或是與人結下了仇怨,那就得不償失了……十一娘讓徐令宜幫著給謹哥兒拿個主意,徐令宜卻說要是要先問問徐嗣謹,還說,徐嗣謹離家在外」身邊要是連幾個可用之人都沒有,去了貴州也會折戟而歸,還不去貴州打個轉了就回來!   她有點為徐嗣謹著急,正想問問他,跟在他們身後的詵哥兒突然跳了出來。   「六哥,我想跟著你去貴州。」徐嗣諄幾個因為有母親的話沒有說話,不敢做聲,詵哥兒一向和十一娘親近,和十一娘隨意慣了,情急之下,也就顧不得許多了,「我也想像六哥一樣到衛所裡去摔打一番,憑著真本事建臣立業!」他說著,露出豔羨的表情。   誠哥兒早就躍躍欲試了,只是一直不敢開口,見哥哥說了話,他的膽子也大起來,「六哥,你把我也跟去吧!我也想去貴州。」   徐嗣謹有些意外,但很快笑道:「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我當然想你們去!就怕五叔和五嬸嬸不同意!只要五叔和五嬸嬸答應了,我這就帶你們去貴州。」   兄弟兩歡呼起來。   「都這麼大的,怎麼還像孩子似的大呼小叫沉不住氣?」五夫人突然從太夫人院子裡走了出來」喝斥兩個兒子,「你們看看謹哥兒」不過大你們兩、三歲,卻比你們沉穩多了……」   詵哥兒和誠哥兒的表情變得有些訕訕然起來。   十一娘忙為兩人解圍:「這不是謹哥兒回來了嗎?他們兩兄弟這也是高興嘛!」   徐嗣謹機敏地上前給五夫人行禮:「五嬸嬸」您還好吧?上次七哥給我寫信,說您一到夏天就睡不好,這又到了盛夏季節,您好些了沒有?我有個同僚,是湖南人,說他們那裡君山的竹子做的涼簟特別的沁涼,我下次讓他給一席回來,你試試,看能不能涼快些!」,五夫人不過是見徐嗣謹小小年紀就做了總兵,詵哥兒和誠哥兒還一團孩子氣,怕他瞧不起而已,並不是真心的i斥兩個兒子,徐嗣謹這樣一番溫聲細語,她倍覺有面子,那一點點小顧忌也就煙消雲散了。   她笑盈盈地說了句「讓你費心了」,然後對徐嗣謹和十一娘道:「娘聽說謹哥兒回來了,一刻也坐不住,非要去迎不可。   天氣太熱,大家都不敢讓太夫人出門,我正準備去看看謹哥兒過了沒有……」正說著,院子裡傳來一陣鶯鶯燕燕喧囂聲。 第七百四十九章驚訝(下)   徐嗣謹嘿嘿地笑:「我想和您討臨波!」   「臨波?」徐令宜愣然,「你怎麼想到了他!」   臨波和照影曾是徐令宜貼身的小廝,精明能幹、忠心赤膽自不必說,而且這兩個放出去後,一個管著廣州徐家的海外商行,一個管著寧波的海外商行,都做得很不錯,特別是照影,膽大心細,現在儼然寧波城裡數一數二的人物,就是寧波知府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   「皇上當時並不贊同我跟著歐陽鳴去追剿朵顏,後來因太后娘娘親自出面過問,皇上才勉強同意了,可見在皇上的心目中,我年紀太輕,還不足以擔當大任。」徐嗣謹說著,笑容漸斂,「機緣巧合,我捉了朵顏,皇上見到我時,直笑我『運氣好』,說我是他的『福將』。」   皇上說這話是金鑾殿上說的,徐令宜也在場。   當時還惹了群臣一陣大笑。   他微微點頭。   「不管皇上說這話是出於真心,還是怕『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按道理,皇上都不應該讓我去做這個貴州總兵才是——整個大周王朝,加上漕運總兵,一共才二十一個總督,就算是我彎著腰,別人的眼睛也要看到我。」徐嗣謹正色地道,「送走了龔大人,我就去了趟雍王爺府。   聽雍王爺話裡話外的意思,我能做這總兵的位置,全靠江都公主的一句話……」   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徐令宜比徐嗣謹知道的還多,但他很想聽聽兒子會怎麼說。   「是不是誇大其詞了?」徐令宜頗有不以為然地道.「這可是國家大事!」   「閣老們想和兵部爭總兵的位置,皇上原是知道的。」徐嗣謹,「後來兵部的人佔了上風,皇上就有些不喜了。正好江都公主覺得我受了委屈,找皇后娘娘說叨,皇上聽了臨時起意,就定了我做甘肅總兵,封閣老們推薦的那個福建都司同知做了四川總兵。說起來,這也是皇上的平衡掣肘之術。」   徐令宜驚訝地望著徐嗣謹。   兒子真的長大了,再不是那個讓他時時擔心,片刻也不敢放手的孩子了。   對徐嗣謹像同僚一樣和他說話,他既感受到不習慣,又感覺到新鮮。   「聖意也是你胡亂揣摩的?」他輕聲地喝斥兒子,語氣中不僅沒有怒意反而流露出幾分欣慰之意來。   徐嗣謹自然聽得出來。他嘻皮笑臉望著父親轉移了話題:「好幕僚可遇不可求,我就不強求了。先找幾個能寫公文的人湊和著先用了再說。當務之急是得找個能幫著管理銀礦的人——我年紀輕又是勳貴又是外戚,初到貴州,那些年紀大、資歷老的兵油子怎麼會服我?我要想坐穩貴州總兵的位置,少不得要殺雞給猴看整治幾個人。我要是天天盯著那銀礦,肯定會被那些人順藤摸瓜地揪出雍王爺來,那可就麻煩了。臨波這些年在廣州做得不錯,卻又比照影小心謹慎,讓他去給我管銀礦,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臨波也好、照影也好,是讓他們做廣州、寧波商行的管事,還是讓把他們丟到田莊上閒著全憑他的一句話。徐令宜更感興趣的是徐嗣謹所說的「整治幾個人」。   「哦!」他揚了揚眉,「這樣說來,對於去貴州怎麼做,你已經有了腹案了?」   「還沒有。」徐嗣謹「咯吱」、「咯吱」地捏著指關節,一副要和人過招的躍躍欲試模樣,「反正,誰也別想騎在我頭上。」又道,「這可是我第一個差事,要是辦砸了,名聲出去了,以後想幹點什麼事可就難了。」   大方向上兒子事事都有數,徐令宜暗暗點頭,不再過多的詢問,笑道:「你四哥現在管著家裡的庶務,臨波是廣州商行的管事,廣州商行這幾年的收益佔了家裡的十分之一,你想把臨波要過去,先跟你四哥說說!」   徐嗣諄是大哥,又是世子,這點上要尊重他。   徐嗣謹聽了呵呵直笑:「我來之前,先去了四哥那裡。四哥說了,不管我看上誰了,只要您同意,只管帶走。還給了我四千兩銀子,說讓我到了任上別刮那些下屬的銀子,吃相太難看了,會讓人輕視的。」說著,他涎著臉用手肘拐了拐徐令宜,「爹,您也是帶過兵的,四千兩銀子,在那些打過仗的同知、僉事眼裡跟毛毛雨似的,四哥一年就那點收益,都給了我四千兩銀子,您還是永平侯,多多少少也給點私房錢我吧!要不,娘又該嘮叨我亂花錢了。您也知道,娘要想幹什麼事,那肯定是能幹成的,說不定為了這件事,會把萬大顯派到貴州去查我的帳。我好歹也是一省的大員,下屬看到我這麼大了母親還想查我的帳就查我的帳,跟沒斷奶的孩子似的,我的臉誰裡擱啊?我又怎麼治下啊……」   「你少在這裡危言聳聽!我就不相信,以你的機靈勁,別人打仗都能買田置房的,你就空手而歸?你放心,我和你娘都不會要你一分錢,你只管留著去孝敬你祖母就行了!你就別給我在那裡叫窮了。」沒等徐令宜說完,徐令宜已忍俊不禁,「至於你娘,做事一向有分寸,怎麼會派了萬大顯去查你的帳?再說了,就算你母親派了萬大顯去查你的帳,別人看了也只會說你事母都恭,有誰敢笑話你!你要是好好籌劃籌劃,說不定還能得個孝廉的稱號……」   母親在銀錢上對他一向控制的很嚴,他攢了點私房錢,不想讓母親知道,當然就不能在父親面前承認——父親雖然不會主動告訴母親,但如果母親問起來,父親肯定也不會瞞著母親的,以母親的精明,那就等於是告訴了母親。   「爹!您怎麼能這麼說!」徐嗣謹佯做冤枉地跳著腳,他的確打算萬一母親派了萬大顯來查他的帳,他就想辦法讓御史攻訐他,這樣一來,他還可以得個孝名。「我有了錢,除了孝敬祖母,當然還要孝敬您和娘。」這一點小心思全讓父親看出來了,還是快點去貴州的好,那時雖然苦,可天高皇帝遠啊……「好了,好了!」徐令宜哪裡不知道兒子的心思,十一娘對兒子在銀錢上很嚴格也是怕他像那些紈絝子弟養戲子、逛賭坊,「既然臨波要跟著你去貴州,那正好,以後就由廣州商行那邊每年拔一萬兩銀子給你使好了!」   「爹爹,」徐嗣謹大喜過望,拍著父親的馬屁,「您對我真好!」又看著父親氣定神閒的樣子,靈機一動,笑著問徐令宜.「您是不是早就算計好了?」   徐令宜沒有做聲,而是神色一正,嚴肅而冷峻地盯著他的眼睛:「家裡沒有指望你拿銀子回來使,你也要爭氣,萬萬不可與民爭利,要做到為官一任,造福一方,讓百姓提起你,不滿口稱讚,也不能指了脊梁骨罵我們徐家的列祖列宗!」   徐嗣謹忙收斂了嬉戲之色,恭敬而鄭重地應「是」:「爹爹,您放心,我決不會給徐家丟臉的,更不會做殘害百姓之事的。」說完,語氣一頓,又加了一句,「也不會讓人指了我的脊梁骨罵您的!」說到最後,眉宇間又有了幾分促狹之意。   「什麼話到了你嘴裡都變嘻皮笑臉了!」徐令宜有些無奈地笑道,「我和你娘都是嚴謹之人,怎麼就生了你這樣一個兒子!」   「就是因為您和娘都太嚴謹了,所以觀世音才把我送給了你們啊!」徐嗣謹和父親哈哈笑著,起身就要走,「我去向大哥要臨波去!」   徐令宜笑著頷首,十一娘撩簾而入。   徐嗣謹忙向父親使眼色,還摸了摸裝碎銀子的荷包,示意父親不要把他有私房錢的事告訴十一娘。   徐令宜笑著微微點頭。   十娘狐疑地看了父親子倆一眼:「打什麼啞迷呢?」   徐嗣謹嘴角微動,正要說話,徐令宜已搶在他前面道:「他這不是立了大功回來了嗎?又封了武進伯,做了貴州總兵,親戚朋友那裡肯定要走動走動,想把禮品準備的貴重些,多的銀子讓我給他貼。我答應他了,讓他去找諄哥兒商量。」   這種走動,公中也是有慣例的。徐嗣謹一向手面大,十一娘不疑有它,笑道:「你想送什麼,只管開了單子來,這銀子娘幫你貼。」   徐嗣謹大為佩服,朝著父親投去敬佩的一眼,然後趕緊摟了母親的肩膀:「娘,您的私房錢您留著買花戴吧!這次我狠狠地敲爹爹一筆。」說完,露出迫不及待的神色,「我還要去找四哥。」說著,他像想起什麼似的,神色微黯,聲音也低了幾份,「我中午就不回來吃飯了——想去祭拜一下黃小毛和劉二武。」十一娘很高興,忙道:「你幫我也燒些紙銀。」說著,讓琥珀去秤了十兩銀子。祭拜的事,是要各出各的銀子以正名份的。   徐嗣謹默默地收了銀子,給父母行了禮,去了徐嗣諄那裡。   十一娘則對徐令宜道:「娘剛才把我叫過去,特意問了謹哥兒婚事,說要我今天就遞牌子,她老人宗要親自進宮去向太后娘求這個特旨,我和二嫂怎麼勸也不行,侯爺,不如您去說說吧!」   因為身體的緣故,先帝的時候就免了太夫人初一的朝賀,太夫人有些年沒有進宮了,有幾次太后娘娘想太夫人,曾悄悄地到府上探望。   兩人去了太夫人那裡。 第七百五十章守望(上)   儘管徐令宜再三保證,也沒能打消太夫人的決心,最後大家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只好由徐令宜親自去遞牌子,訖請進宮覲見太后娘娘。   不管是內府還是慈寧宮,都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中午遞的牌子,不過一個時辰,雷公公親自領了兩個身著從六品服飾的內侍來接太夫人。徐令宜和十一娘陪著太夫人進了宮。   孫老侯爺突然來訪。   「進了宮啊……」,」老人家有點失望。   昨天晚上五房鬧了大半宿,孫老侯爺的來意大家都猜到幾分。   白總管恭敬地請孫老侯爺到外書房坐:「……已經走了快一個時辰,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宮裡有規矩,只吃膳不過午,下午一餐都是各宮在小廚房裡做些點心墊墊肚子,這種情況之下,自然沒有留膳之說,加上內宮要落匙,到了百時就應該出宮了。   孫老侯爺看了看天色,由白總管陪著去了書房。   徐嗣詵立刻趕了過來。   「外祖父,您可來了。」他匆匆給孫老侯爺行了禮,急急地道,「我要跟六哥去貴州……他不過比我大一歲,如今已經是武進伯、貴州總兵了,我不能再這樣呆在家裡混日子了。從前射箭,他還比不過我呢!」   白總管聞言,立刻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還隨手幫這祖孫倆掩了門。   「你是長子,以後可以恩蔭。你父親又不比你四伯父——先帝在時,他徵戰有功,現在,推薦龔東寧有功……,你弟弟以後怎麼辦?」別」老侯爺溫和地問徐嗣詵。   一向支持他的外祖父這次卻站到了母親那邊,徐嗣詵滿臉的驚訝。   他不禁低頭思考。   屋子裡陷入一陣沉靜。   徐嗣詵的神色漸漸變得沮喪起來。   孫老侯爺看在眼裡,不由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這一次是他失算了。   徐令宜把徐嗣謹送去貴州的用意他是知道的,他原來也準備隨後把徐嗣詵送過去的,可看到徐嗣詵滿是稚氣的臉,想到他只有這一個女兒,女兒也只有兩個兒子心裡一軟,想著不如等過幾年,徐嗣謹在軍營裡站穩了腳跟,徐嗣詵也大些了,武藝學得更好了,再去也不遲。   誰知道,就這!猶豫,就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先是教子南下不到兩個回合,範維綱戰敗,宣同城被破;歐陽鳴臨危受命,卻重傷昏迷;皇上又臨陣換將,調龔東寧掌了帥印;皇上想救歐陽鳴一命,留兩萬大軍讓他追剿朵顏去撿個軍功,卻被朵顏打了個伏擊;跟著歐陽鳴出去搖旗吶喊的徐嗣謹初生牛犢不怕虎,叫了榆林衛三千守衛去追朵顏那榆林衛的指揮使更妙,竟然就這樣把兵交給了徐嗣謹……事態的發展叫人眼huā繚亂,他根本來不及布置,就傳來了徐嗣謹活捉了朵顏的消息。   結果徐嗣謹封了武進伯,歐陽鳴這個皇上一心想要扶起來的卻落了個全家流放。   早知如此當時一狠心把詵哥兒也送到貴州就好了!   徐嗣詵沒有想那麼多。   同樣的話,從曾高居廟堂指點江山的外祖外嘴裡說出來,就是比只知道一味溺愛弟弟的母親說的更讓他信服。   如果需要有人來做出讓步那就只能是他這個做哥哥的。   「外祖父」,」他抬起頭來,神色毅然地望著孫老侯爺,「我留在家裡,讓弟弟跟著六哥去貴州吧!」   這樣的時候還知道顧著弟弟……孫老侯爺欣慰地頜首。   門口傳來女人嚶嚶的哭泣聲。   兩人循聲望去,看見五夫人站在那裡抹著眼淚兒。   「娘」徐嗣詵忙走了過去掏了帕子給五夫人,「是我錯了您就別哭了!」   五夫人聽著,哭得更傷心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誠哥兒年紀小,她關注得多一些,並不代表她就不關心大兒子。大兒子一向比小兒子吃得開,能幹,現在讓大兒子把明明朗朗的前程讓給小兒子,她心裡怎麼不難受。   「好了,好了,你也別哭了!」,孫老侯爺笑道,「這件事,我來和永平侯商量,你只管等消息好了。」   有父親出面,自然什麼事都會安排得妥妥貼貼。   五夫人哽咽著點頭。   白總管隔著帘子稟道:「老侯爺,五夫人,七少爺,太夫人和侯爺、四夫人回來了!」   五夫人忙把帕子塞到了衣袖裡:「爹,您在這裡坐會兒,我和詵哥兒去迎太夫人。」   孫老侯爺「嗯」了一聲,五夫人去了垂huā門,徐嗣詵徑大門去。   二夫人和姜氏、英娘早在垂huā門前候著了。   「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和娘怎麼說的?」五夫人笑著和二夫人閒話。   「什麼事都是有利就有弊的。」二夫人淡淡地道,「就算是皇上不答應,等過個兩、三年,我們也可以拿著這個做藉口把謹哥兒調回燕京來,未必不是件好事。皇上總不能讓人絕了後嗣吧!」她神態篤定,顯然沒有把這井事放在心上。   五夫人聽了不由莞爾:「,還是二嫂想得遠,我們就沒有二嫂這樣的高瞻遠*。」心裡卻道,如果到時候皇上不讓調回來怎麼辦?聽說那些做總兵的,比在江南做縣令、知府還肥,到時候謹哥兒不想調回來怎麼辦?   這些話也不過想想而已,倒是姜氏,不由看了二夫人一眼,心裡大為佩服。   各自思付間,太夫人的馬車停在了垂huā門前,十一娘先下了車,然後扶著太夫人下了馬車。   大家一看太夫人一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進了一趟宮,不僅沒有一絲倦意,反而精神抖擻,紅光滿面,顯然不虛此行。   眾人都露出笑容來,簇擁著太夫人進了垂huā門。   「……真沒有想到就是宋太妃,也打起我們家謹哥兒的主意來了。」回到屋裡,太夫人一面由著二夫人服侍更衣,一面和五夫人、姜氏、英娘幾個頗有些得意地說著進宮的情形,「太后娘娘朝著她使眼色她都不走坐在那裡非要十一娘給句明話不可,要不是皇后娘娘直言讓她先退下,只怕我們還要耽擱些時辰才能出宮。」   「宋太妃!」五夫人求證似地望向十一娘,二夫人卻道,「是八皇子的生母吧?我聽說,宋家原是彭城小吏,因為女兒貌美,進宮得了寵才被封的彭城指揮僉事。只怕不太合適吧?」她說著目光落也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十一娘唯有苦笑:「皇后娘娘親自送我們出的慈寧宮,我們跪別的時候,皇后娘娘囑咐我,有空多去周家坐坐,周夫人前些日子進宮來說起幾個堂妹的婚事,還說起我有些日子沒去周家串門了。」   有些事,只能意會不能言明。   二夫人和五夫人俱是一愣。   太大人卻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用不著急,反正特旨過了年才能下來。這些日子我們好好給謹哥兒挑門親事就走了。」說著太夫人臉上露出憧憬的表情來,「到時候再讓太后娘娘給謹哥兒賜個婚,我們熱熱鬧鬧地把謹哥兒的婚事辦了,說不定明年過年的時候我就又可以抱重孫了!」   這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就念叨起重孫來了!   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   太夫人已轉過頭去問二夫人:「你說我要不要好好捌飭倒飭兩件新衣裳?到時候我也好跟著十一娘去給謹哥兒相媳婦!」   「當然要了!」二夫人哄著太夫人,「,您路過的橋比我們走過的路還多,謹哥兒的婚事有您幫忙看著準錯不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太夫人很不謙虛地點了點頭,道,「我想過了,宋太妃是肯定不行的,周家也不好,中間有個皇后娘娘,倆口子過日子哪有上嘴唇不碰著下嘴唇的時候,要是周家的閨女仗著這門親事是皇后娘娘促成的我們家謹哥兒豈不是吃虧……」,太夫人撫著頭,「這件事我要好好想想才成!」   十一娘看著太夫人為難的樣子,笑道:「娶妻娶德,只要女方的人品好就行了。我們家謹哥兒也不是一點毛病都沒有的人……」   「這又不是當著外人,還要客氣謙虛!」太夫人有些不悅地道,「我看,我們家謹哥兒一點毛病也沒有。不僅長得英俊,而且又孝順體貼,性子溫和,待人彬彬有禮,為人豪爽,去哪裡都不忘給家裡的人帶東西……」   孩子是自己的好,這一點在太夫人身上體現得猶為明顯。   十一娘只好喏喏地應著,回妻說給徐令宜聽。   徐令宜大笑,問她:「要不,讓仲然做個媒人吧?」   「大姑爺?」,十一娘愕然。   「他以後要單獨開府的,最好找個將門之女。」徐令宜沉吟道,「不求媳婦家門第多高,但一定要能幹、品行好,兄弟多。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將門出身,就意味著家裡的人都在軍營任職,只要不是那爛泥,徐令宜就可以幫著扶持幾個人,到時候徐嗣謹有舅兄幫襯,就憑著一個人多勢眾,別人看了也要忌憚幾分。   「就怕到時候姑娘家也是個舞刀弄槍的性子。」十一娘有些擔心,「謹哥兒性子急躁,又吃軟不吃唉……」   「到時候你和貞姐兒幫著好好看看就走了。」徐令宜見十一娘原則上同意了,笑道,「我等會就給仲然寫信,讓他幫著操操心。」,話音未落」有小廝跑進來:「侯爺,夫人,二少爺身邊的墨竹回了京。說是奉了二少爺之命來給您和夫人問安,順帶著給六少爺送點東西。人剛到,管事讓我來稟告侯爺和夫人。」   因北方戰事失利,朝廷怕福建那邊的倭寇趁機偷襲,對江南封鎖了消息,等徐嗣諭知道貴州都司的人奉命前往宣同而寫信來詢問謹哥兒的詳細情況時」謹哥兒已經捉子朵顏,然後消息才開始暢通起來。   算算日子,徐嗣諭可能剛聽到午門獻俘的事。 第七百五十一章守望(中)   快叫了進來。沒等徐令宜吩咐,十一娘已急急地道。   那小廝飛奔而去。   「諭哥兒多半是猜著謹哥兒這幾天就要啟程了。」十一娘笑道,「前幾日諭哥兒媳婦差了人給我們送菱角、蓮子來的時候都沒有提起給謹哥兒送東西的事。」   兄弟間就應該和和睦睦,互相幫襯。   徐令宜點頭。   小廝領了兩個婆子進來,其中一個是項氏的貼身媽媽項媽媽。   兩個婆子恭敬地行了禮,歡天喜地的給徐令宜和十一娘道喜。   「前幾天才知道六少爺做了貴州總督,我們二少爺不知道有多高興。連夜就差了我們進京,總算是趕在太陽落山之前進了城。」,項媽媽笑著雙手捧上了一個用藍綢布包著的匣子,「這是我們二少爺送給六少爺的程儀,還說,祝六少爺前程似錦,一帆風順。」又捧了一包包袱,「這是我們二少奶奶給六少爺做的幾件秋衣,說是趕得急,有不妥當的地方還請六少爺多多包涵。」   冷香上前接了,十一娘讓含笑搬了小杌給兩個婆子坐下來說話,問起些家長裡短的事來。   知道徐嗣諭一家很習慣嘉興的生活,六月嘉興府暴雨,徐嗣諭組織壯丁護堤有功,知府對他漸漸器重起來,她也跟著歡喜起來:「,時候不早了,你們今天就在府裡歇了,明天一早去給太夫人和二夫人也問個安,讓她們也跟著高興高興。」   兩個婆子笑著應「是」跟著冷香退了下去。   徐令宜問起徐嗣謹來:「……怎麼還沒有回來?我還有事和他說。」   吏部雖然寬限了些時日,可要是再不啟程,恐怕也趕不到貴州。明天一早辭了祖宗,徐嗣謹就會啟程去貴州。十一娘正要去看看行李準備的怎樣,聞言道:「長安帶了話進來的。說是今天晚上謹哥兒要和剁遜他們聚一聚,會晚點回來。侯爺有什麼事和他說?要不,侯爺和我一起過去看看?」一面說,一面吩咐含笑帶上徐嗣諭夫妻送的東西。   「也好!」徐令宜想了想,和十一娘去了清吟居。   阿金和隨風正在清點東西,看見徐令宜和十一娘」兩人忙收了冊子上前行禮。   「東西還沒有收拾好嗎?」,徐令宜道。   「都收拾好了!」,阿金笑道,「奴婢怕落了什麼東西,就和隨風又清點了一遍。」   這一次,阿金和隨風也跟著徐嗣謹去貴州。   十一娘看到那些箱籠,想到兒子馬上就要走了,情緒突然間就低落下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徐令宜安慰她:「他現在是三品大員了,每年都會進京考詮,比從前他在貴州的時候可是好多了。」   這樣一想」十一娘長長地籲了口氣,心情好了一些。   徐令宜和她坐到臨窗的大炕上等徐嗣謹。   「孫老侯爺今天和我商量,想讓誠哥兒跟著謹哥兒去貴州!」   換了自己,也會這樣樣選擇。十一娘早猜到了」沉吟道:「那譙,哥兒呢?留在家裡嗎?」   「孫老侯爺想讓他去河南都司」,」徐令宜道,「孫老侯爺曾經掌管過中軍都督府,有些老人情留在河南,加上河南總兵與我也有些交情……讓他去磨練幾年,學些真本領,然後再進西山大營。」   這樣也好。   十一娘微微頜首。   徐令寬夫妻來了。   徐令宜和十一娘不由對視一眼。   「恐怕是為了誠哥兒的來而來!」徐令宜笑著,和十一娘去了廳堂。   「沒想到四哥和四嫂也在!」徐令宜笑吟吟和哥哥、嫂嫂打著招呼,大家笑著坐下,阿金帶著小丫鬟上了茶點,五夫人委婉地問起徐嗣謹:「怎麼不在家?不是說明天就走了嗎?」   十一娘把情況說了一遍。   五夫人還欲問什麼,徐令寬卻覺得兄弟之間根本不用這樣客氣」沒等五夫人開口,開門見山地對徐令宜說了來意:「……誠哥兒不比詵哥兒,他今年才十二歲,就是在外院住著,也是三天兩頭的往內院跑,謹哥兒又是初到貴州,事情多,哪能天天盯著誠哥兒。我看,不如讓誠哥兒過了春節再去。這樣謹哥兒也安頓下來了,誠哥兒也有個準備,我們也好先把詵哥兒的事辦了。」   徐令宜自然茶應。   五夫人就長長地嘆了口氣「……老一輩人的說,這吃苦也是輩子,享福也是一輩子,都是天註定的。這兩個孩子,放著大路不走非要去爬山。我也沒有辦法!只能求菩薩保佑天道酬勤,別讓他們白白奔波一番!」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幾分沮喪,幾分傷感。   十一娘想到當初和徐令宜為謹哥兒的前途猶豫徘徊,和五夫人此刻的心情是如此的相似,她安慰著五夫人:「誰說不是!當初,我也是不甘心,可現在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不僅能自己照顧自己,還能照顧家裡人了,又覺得慶幸,還好當初做了那樣的決定。五弟妹放心,詵哥兒和誠哥兒都是聰明伶俐的好孩子,再到外面見識一番,以後只會越來越懂事,越來越聽話的。」   「但願如此。」五夫人點頭,臉上到底露出幾分期望來……,誠哥兒去了,還要謹哥兒多多教導才是。「語氣很真誠,看得出來,是心裡話。   十一娘不免有些感慨。   五夫人骨子裡從來都透著幾分傲氣,如果不是為了兒子,只怕也不會放下身段。可見這天下做母親的都一樣!   徐令寬覺得五夫人是杞人憂天,沒等十一娘應答,笑道:「謹哥兒是哥哥,自然會好好教導誠哥兒。你就不要說這些廢話了。」   五夫人為之氣結。   十一娘怕兩人在自己屋裡爭起來,忙笑著對徐令寬道:「五叔明天有沒有空?要是沒什麼事,侯爺想請您幫著送送謹哥兒!」   徐令宜是做父親,不好去送兒子,想著兒子能從把朵顏捉回來,去個貴州不在話下」也根本沒有準備去送兒子,聽十一娘自作主張地這麼一說,不由瞥了十一娘一眼。   徐令寬明天本來要值夜的。禁衛軍統領知道他侄兒封了武進伯,做了貴州總兵,特意放了他幾天的假,說是讓他好處置些家裡的瑣事。   他很高興,覺得這是嫂嫂給自己面子。要知道」現在徐嗣謹可是三品要員,主宰一方的大吏,做為長輩去送他,那些不管是比自己官階高的還是官階低的」都要給他行禮問好,看他的臉色行事,一想到那場面就讓有些飄飄然。   「我有空,我有空。」他哪裡還會注意到這些小節,笑道,「,我明天卯初就過來,陪著謹哥兒一起去祠堂。」   徐令宜看著這樣一件小事就讓徐令寬高興起來,心裡不免一軟。   五弟要是有人好好的教導,說不定也會幹出一番事來。   他待徐令寬比平常寬容了很多。笑著和他打趣:「你到時可別睡過了頭!」   「怎麼會!」,徐令寬見哥哥和他開玩笑,神色有些激動,「我大事上雖然有點糊塗,可小事上從來沒出過什麼錯。」   大家不由笑了起來。   氣氛不僅歡快」而且很融洽。   「這麼大的人了,還沒個正經。」五夫人笑著嗔怪著徐令寬,徐嗣謹回來了。   「這是怎麼了?」,他喝得有點多,摸著腦袋道,「我,我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什麼也沒有幹!」   惹得眾又是一陣笑。   五夫人更是上前攜了徐胡謹的手對十一娘道:「這也是在家裡,說出去了誰相信我們貴州總兵徐嗣謹大人是個樣子!」又叫了阿金快去煨盅濃茶來給徐嗣謹醒醒酒,把來意告訴了徐嗣謹。   徐嗣謹鬆了口氣,拖著胸脯應了:「只要七弟和八弟用得上我,一句話!」   五夫人對他的態度很滿意,笑眯眯地點頭,待徐嗣謹喝了茶,一行人去了太夫人那裡。   太夫人早就準備好了醒酒湯,忙吩咐露珠去端進來。   徐嗣謹先被灌了一肚子的茶,現在又有一大碗湯,好不容易喝了下去」太夫人拉著他的手從有哪些人幫他送行一直問到什麼時候回的府。徐嗣謹一一答了。   徐令宜看著時候不早了,就提議大家先回去。   太夫人看著燈光下玉樹臨風般的謹哥兒,想到明天就要去那窮山惡水的地方,身邊還沒個正經女人服侍,跟十一娘說,十一娘總說他武藝沒成,再等些日子」心裡就堵得慌:「今天就在祖母這裡歇了,祖母也好跟你說說話!」   徐嗣謹看著幾年不見蒼老了十歲的祖母,心裡酸酸的,佯做歡快地摟了太夫人的肩膀:「我就是想和祖母說說話,又怕爹爹攔著……」   「他敢!」太夫人板著臉望著徐令宜。   徐令宜見兒子逗母親開心,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攔著,做出!幅無可奈何的樣子起身退了下去。   太夫人開心地笑起來,低聲叮囑徐嗣謹:「你別怕,他要是敢說你,你就來告訴我。我罰他去跪祠堂去!」   「好啊!好啊!」,徐嗣謹嘿嘿地笑,思付著要不要找個機會到祖母面前告上父親一起……   回到家的十一娘有些疲憊地叫冷香打了溫熱水進來泡腳。   徐令宜就遣了身邊服侍的,端了個小杌子坐在一旁幫她捏腳。   「要不要緊,我瞧著你的腿好像有點粗!」   「是嗎?」十一娘讓徐令宜掌了燈過來,仔細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有什麼異樣」「會不會是你眼huā了!」,徐令宜還是保守地道:「,明天你就不要去送謹哥兒了,他又不是不知道你懷了身孕!」   十一娘表情一僵。   「怎麼了?」,徐令宜關切地望著她。   「我,我還沒有告訴他……」,」十一娘喃喃地道,「一直找不到個合適的機會……」實際上有點不好意思。   徐令宜愣在那裡。   「要不,明天帶謹哥兒去祠堂給祖宗磕頭的時候,您告訴他吧!」十一娘望著徐令宜。   我告並榭這種事不都是做母親的事嗎?   徐令宜含糊其辭地應了一聲。 第七百五十二章守望(下)   第二天一大早,徐令宜洗漱更衣,帶著徐嗣謹去了祠堂。   獻上祭禮,拜了祖宗,i誡了兒子一番,剛出了祠堂的門,就看見管祠堂的一個小廝正站在祠堂旁的青松邊翹首以盼。   「侯爺,六少爺。」看見兩人出來,他急急上前行了禮,敬畏地道,「太夫人那邊已經傳了好幾次話來,問您和六少爺什麼時候過去?」,徐令宜點了點頭,看也沒看那小廝一眼,慢慢地往外走。   徐嗣謹看著父親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忙恭敬地跟了上去:「,爹,您還有什麼要囑咐的?」   徐令宜停下腳步,看著比自己還要高半個頭,因神色肅然而透著股沉凝味道的兒子,不免有片刻的猶豫……,也就這一猶豫,徐令寬突然從甬路盡頭冒了出來:「謹哥兒,謹哥兒,快,祖母等著你用早膳,說還有話要交待你!」說完,好像這才看見徐令宜似的「哦」,了一聲,道:「四哥,您該交待的話應該都說完了吧!要是交待完了,那我就和謹哥兒先行一步一一娘問了好幾遍了」嫌幾個小廝辦事不力,在那裡發脾氣呢!就是二嫂,也勸不住。我只好親自來找你們。」一面說,一面朝著徐嗣謹使了個眼色,轉身就出了祠堂的柵子,「謹哥兒,祖母那裡要緊!」也不管徐令宜是什麼表情。   徐嗣謹是個機靈鬼,哪裡聽不出徐令寬的用意。匆匆對父親說了句「爹,那我先行一步了」急急趕上了徐令寬的腳步。   「五叔父」他悄聲道,「祖母真的發脾氣了?」,「你祖母只是有點急。」徐令寬悄聲地回道,「我要是不這麼說,你能脫身嗎?四哥這個人」我最知道的」一羅嗦起來就沒完沒了了。當初我去禁衛軍的時候,祭了祖宗就被他拉著i話,一i就是兩個時辰,我站得腳都麻了。要不是你祖母看著我們遲遲沒回去」差了管事來找,恐怕我還要繼續站下去。」然後奇道,「這次四哥怎麼這麼快就和你出來了?」   徐嗣謹只覺得五叔父對他說不出的體貼,忙道:「我回來那天已經玉過了,何況我馬上要啟程了,說多了,會耽擱行程的。」,「也是!」徐令寬點頭,道」「聽說這次陳閣老和路尚書開了。,吏部和兵部都派了人去送你,你要是遲了,讓別人等就不好了。他們雖然不過五、六品,可畢竟是六部京官,你以後找他們辦事的時候多了,因為這樣的小事得罪他們,實在是不划算。   吏部、兵部的人來送行,這並不是慣例。顯然是陳閣老和路尚書為了抬舉他有意為之。   「我知道,我知道。兩部的人,我會打點的。」徐嗣謹忙道,「五叔父在京裡,以後有什麼事還要請五叔父幫我多多留心才是。」   「這你放心」你五叔父雖然不像你父親那樣有本事,可要論人緣,這燕京大大小小的官吏沒有一個不與我相熟交好的。你有什每事」儘管找你五叔父!」   徐令寬拍著胸脯,太夫人的院子抬頭在望。   兩人相視一笑」不再說話,加快腳步進了院子。   徐令宜笑著搖頭進了太夫人的屋子裡,太夫人正接著徐嗣謹在說話。   「……到了貴州要記得給家裡寫信,不要心疼錢,一路上要吃好、住好,銀子不夠」祖母給你補上。」太夫人一面反覆地叮嚀他」一面瞥了姜氏和英娘一眼,「你是沒成家的」按例,公中每月要給你例銀的,雖然說你現在有了傣祿,可一件事是一件事,這該給你的,還是要給你,要不然,怎麼能稱作規矩呢!」   這話中有話,英娘不當家,還沒什麼,姜氏聽著卻漲得滿臉通紅。   徐嗣謹不由暗暗吐棄頭。   難怪別人都說宗婦難為,四嫂什麼也沒有說,還白白吃了一頓排頭,這要是有個什麼口氣,豈不要被祖母i了再被母親刮啊!   念頭一閃而過」他已笑道:「瞧祖母說的,好像我是那心疼銀子的人似的,我可是在您跟前由您看著長大的,難道連這點手面也沒有嗎?您就放心好了,中願糟蹋銀子,也不能委屈了我自己啊」,太夫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聞言扭頭對二夫人呵呵地笑道:「,看見沒有,我說一句,他要回我十句。」   「那也是您給寵的。」二夫人笑著,大家哈哈笑了起來。   笑聲中,姜氏朝著徐嗣謹投去了感激的一眼。   然後太夫人、十一娘、二夫人、五夫人、姜氏、英好……又是一番叮嚀,眼看著快到吉時,眾人這才依依不捨地親自送了徐嗣謹到了大門口。   徐嗣諄和徐嗣誡天沒亮就在外院督促徐嗣謹的行李。此時馬車早已準備妥當,二十幾輛首尾相接地排開,人高馬大的護衛手裡牽著清一色的棗紅色大馬聲息全無地站在馬車旁,氣勢浩蕩。   太夫人不舍地嚶嚶哭了起來。   女眷們忙上前相勸,徐嗣謹也急著掏了帕子給太夫人擦眼淚。   徐令宜一反常態地站在一旁沒有做聲。   徐令寬看著這不是個事,擠了進去,低聲對母親道:「您可千萬得忍著。謹哥兒如今可是總兵了,這些跟去的以後都在他手下當差,他要是婆婆媽媽的,以後可怎麼服眾啊!」,太夫人立刻止了哭聲,捨不得地看了徐嗣謹幾眼,催道:「快上馬吧!再不走,那些在德勝門等著給你送行的人該著急了。」   徐嗣謹還要說什麼,徐令寬拉著徐嗣謹就往外跑:「娘,謹哥兒過了春蘋就回來了!」徐嗣謹正為這陣勢頭皮發麻,有人幫著解圍,跑得比兔子還快,竟然先於徐令寬上了馬,朝著身後揮著手:「我先走了。春節的時候給你們帶好吃的回來!」,徐嗣諄、徐嗣誡、徐嗣詵、徐嗣誠、庭哥兒和莊哥兒送出了大門,幾個小字輩站在大門口使勁地揮著手臂,喊的喊「六哥」,喊的喊「六叔父」,七嘴八舌地說著「一路順風,早點回來」之類的話。   他現在是封疆大吏了,送行的舞臺要讓給那些官場上的人,徐家的人最好走到此為止。   徐嗣謹笑著回頭,眼角無意間瞥見了母親一一她正淚光盈盈地望著他。   他愣僂護衛們已紛紛翻身上馬,趕車的馬夫已打起鞭子,發出清脆裂空聲,馬車緩緩朝前駛去。   徐嗣謹不由再次扭頭朝母親望去。   母親嘴角含笑,眼角哪裡還有半點的水光。   她靜靜地站在那裡,安祥美好,如磐石,不管外面的風霜雪雨有多大,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變化多端,她總是在那裡等候著他,有熱氣騰騰的飯菜,有光鮮的衣裳,有溫暖的懷的……不知道貴州等待他的是什麼……掌管一個都司和去那裡當兵,是兩個概念,他也有些擔心和害怕,也會猶豫和彷徨,可看到母親的身影,他突然心裡前所未有的踏實起來。   不管怎樣」母親永遠在那裡等著他。   徐嗣謹毅然地回過頭去,眉宇間全是對未知世界的憧憬,面朝著正冉冉升起的朝陽大笑著喝了一聲「我們走」,英姿颯爽地催馬「,、跑出了荷huā裡。   以後還會有很多事發生,但他們兄弟同心」互相守望,不管什麼樣的坎都應該能邁過去。   遠遠地跟在女眷身後的徐令宜背手獨自站在一旁,聽著漸行瓣遠的得得馬蹄聲、骨碌碌車輪聲,露出欣慰的微笑……   ※   明天還有一章類似於番外的《後記》就結文了~ 後記   熙寧二年的春節,徐令宜比往年都要熱鬧幾分。   先是徐令宜封了太子太保,成為大周朝第一個即是三孤又是三公之人,隨後在禁衛軍混了二十幾年的徐令寬升遷五城兵馬司任了都指揮使,雖說管的都是些雜事,可卻是正經三品大員,等到十八元宵節的huā燈落下,徐嗣詵又封了正四品世襲的僉事。   徐府門前青色帷幕上垂著銀色螭龍繡帶、素色獅頭繡帶的馬車絡繹不絕。   徐嗣謹不由摸了摸頭:「這都二月中旬了,怎麼還這麼多的人啊?」   他穿了件鴉青色的黑色粗布袍子,日夜兼程地趕路,風塵僕僕,雖然顯得有些灰濛濛的,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間又露出幾分威嚴之色,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一路走來,讓人側目。   「不是說侯爺和五爺、七少爺都高升了嗎?」看到徐府那熟悉的黑漆銅釘大門,長安不禁露出愉悅的笑容來,「想必是前來道賀的人!」   他幫徐嗣謹牽著馬」雖然和徐嗣謹一個打扮,徐嗣謹的神色顯得輕鬆自信,他的神態間多幾分謹慎和小心,兩人一樣的高大英俊,但眾人的目光還是會第一時間落在徐嗣謹的身上。   立刻就有人發現了徐嗣謹。   「六少爺,六少呢……,…」門前當值的管事丟下那些帶著諂笑前來送拜帖的幕僚、管事們,一溜煙地跑了過來,「哎呀!真的是六少爺!」那管事一邊說,一邊忙彎腰給徐嗣謹行禮,「小的給六少呢……,…」一句沒說話,輕輕地撐了撐自己的嘴,「看我這張臭嘴,見到伯爺,高興的話都不會說了,現在可不能再稱呼「六少爺,了,要稱,武進伯,了」,說著,又彎腰給徐嗣謹行禮」「小的給您拜個晚年了!祝您萬事吉祥,步步高升……」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那邊聽到動靜的門子都跑了過來。   「伯爺,小的狗福,給您拜年了!」   「伯爺,小的是吉祥啊,您還記得不記得,小的姐姐」就是四夫人身邊當差,小的給您拜年了!」   吩吩嚷嚷的,像菜鬧場似的。   徐嗣謹哈哈大笑,吩咐長安:「都賞!」   長安笑著將早已準備好,繡著萬事如意圖案專用來打賞下人的荷包拿了出來,遇人就給。   立刻有人道:「哎呀,這不是萬管事家的長安哥嗎?到底是伯爺身邊的人,這要是在街上,都認不出來了!」   長安微微地笑,並不多言。   那些來送拜貼的幕僚、管事都是人精,就圍了過來,等徐家那些僕人安靜些了,這才整了整衣襟上前給徐嗣謹行禮。   徐嗣謹客客氣氣地和這些人說著話。   有機敏的小廝飛奔去給太夫人、十一娘、徐令宜報信。   不一會」白總管、徐嗣諄、徐嗣誡等人都迎了出來。   「六弟!」徐嗣諄滿臉的驚喜,「不是說你要到二月下旬才能回來的嗎?怎麼初十就到了家?」   「趕路唄!」徐嗣謹笑嘻嘻說著,和徐嗣諄、徐嗣誡見了禮」指了身後的七、八輛馬車,「上面前是帶給大家的東西,你叫人收拾收拾,我先去見娘和祖母!」   「少爺們去忙吧!」白總管體貼地站了出來,「這裡有我和長安就行了!」   徐嗣謹點了點頭,吩咐了長安一句「把東西交給白總管,你也回去歇了吧!家裡人也正惦記著你呢」,然後和徐嗣諄、徐嗣誡並肩往朝後院去。   「怎麼樣?你在貴州還好吧?」徐嗣誡笑著問他,「看你的精神,好像還挺不錯的!」   「那當然。」徐嗣謹笑道,「你看我是那種吃虧到人嗎?」   話音未落,迎面跑來兩個人:「六哥,六哥……」   是徐嗣詵和徐嗣誠。   「小七,小八!」徐嗣謹迎上前,親熱地攬住了徐嗣詵的肩膀,「我還怕你已經啟程去了河南,沒想到你還在家裡!聽說你封了世襲的僉事,恭喜你了!」說著,鬆開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徐嗣詵,調侃他,「行啊,士別三日,要刮相看了。」又笑道,「等會我在春熙樓給你擺賀酒。」然後朝著在場的徐嗣諄、徐嗣誡、徐嗣誠一一望去,豪爽地道,「到時候大家都去做陪,我們不醉不歸。」上位者的肅穆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來。   昨天還要他照顧的弟弟仿佛突然變得高大起來,不僅讓他伸出去的羽翼變得很小小,而且還隱隱有反過頭來照顧他的味的……,…驟然的變化讓徐嗣諄有些不習慣,目光有些複雜地望著弟弟,一時有些沉默。   徐嗣誠看著徐嗣謹的目光卻充滿了欽佩。   六哥進京選栓之後,他就會跟著六哥去貴州了!六哥磊落爽直,是真正的男子漢,他也要像六哥一樣。   「還不醉不歸呢!」徐嗣誡笑著喝斥徐嗣謹,「你小心娘知道了發脾氣!」   徐嗣謹呵呵地笑。   兩人個穿著四品武官服飾的四旬男子走了過來,朝著他們團團行禮:「這不是世子爺和七少爺嗎……」目光落在了徐嗣謹的身上,不由身子一震,忙道:「徐大人,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您?您剛從貴州回來吧?」忙自我引薦:「我是西山大營的同知周景,從前和林大人是同僚,這位是我的好友,五城兵馬司北城指揮孫明。」   徐嗣謹笑著點頭。   周景忙熱情地邀請他:「相請不如偶遇,可見我們和大人有緣。要是您不嫌棄,哪天我和孫老弟在春熙樓給您請塵,請您務必給我們一個面子。」又道,「我們都是從禁衛軍出來的,和令五叔父是好友,這次也是來恭賀徐指揮使高升的!」   「到時候再說吧!」徐嗣謹委婉地笑道,「我的選栓本在三月中旬,我提早趕回來」就是想有長輩膝下多盡幾天孝道!」既不失同僚之間的熱情,又有上位者的矜持。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兩人忙恭敬地道,眼中卻難掩失望之色。   又有人徐徐朝這邊走來。而且還穿著紅色官服」身邊相陪的看樣芋像是徐令寬。   徐嗣謹一個激靈。   紅色官服,至少三品,徐令寬相陪」肯定是實權派人物。這要是遇到了,少不得又要寒喧半天。   他想早點見到母親!   念頭一閃,徐嗣謹已一面朝著徐嗣諄使眼色,示意他出面幫著招待招待這周景和孫明」一面笑著對兩位道:「兩位大人,我剛進門。還沒來得及給家父、家母問安,我就失陪了!」   那兩人也是精明人,沒等徐嗣諄開口,已道:「武進伯您有事先行一步,我們也正要告辭呢!」   眼看著紅色官服離他越來越近,徐嗣謹匆匆交待兩句,丟下哥哥、弟弟快步往正院去。   徐嗣諄等人一愣,耳邊已響起徐令寬的聲音:「剛才好像是謹哥兒……」   兄弟幾個忙轉身應「是」,徐嗣謹已進了垂huā門」差點和正要出門去打探他消息的宋媽媽碰了個滿懷。   「哎呀!」宋媽媽激動地拉了徐嗣謹,「夫人正念著您呢……,…」   最好快點到母親屋裡去,免得被叫住!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徐嗣謹不待她說完,已疾步往正屋去。   宋媽媽笑吟吟地跟在他的身後。   雖是初春,燕京的天氣還很冷,院子裡的西府海棠,葡萄藤都還沒有冒出新綠」光禿禿的,可看在徐嗣諭的眼裡,卻覺得十分親切。   小丫鬟高喊著「六少爺」回來了,幫他撩著帘子。   十一娘立刻就走了出來。   「謹哥兒!」她眼眶裡含著喜悅的淚水。   「娘!」徐嗣謹一把抱住了母親,「您還好吧?」   「我挺好的!我挺好的!」十一娘也抱著兒子。   身後傳來輕輕的咳嗽聲。   「既然回來了,就到屋裡坐吧!」   徐嗣謹循聲望過去,看見了父親有些嚴肅卻閃過一絲喜悅的面孔。   「爹!」他上前給徐令宜行禮。   徐令寬淡淡地點了點頭」轉身進了屋。   父親還和原來一樣。   再怎麼高興,也要板著個臉。   徐嗣謹朝著母親做鬼臉。   十一娘瞪他。   他抿了嘴角」跟著父親進了屋。   父子倆在西次間臨窗的大炕上坐下,十一娘親自幫兩人斟了茶。   「我來」我來!」徐嗣謹忙起身接過母親的茶,目光落在母親的臉上,發現母親比他走的時候圓潤了些,顯得氣色更好了。   他正想調侃母親兩句,內室傳來像貓咪一樣細細的嬰兒啼哭聲。   十一娘朝著他抱歉地笑了笑,低聲道:「是你妹妹!」匆匆進了內室。   徐嗣謹有片刻的呆滯:「妹妹!」   怎麼沒有人告訴過他。   徐令宜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聲。   徐嗣謹跳了起來:「多,您什麼時候又納了小妾?」鳳眼大大的瞪著父親。   徐令宜張口結舌。   徐嗣謹已道:「要不然,我哪來的妹妹?」   「胡說八道些什麼?」十一娘抱著只有六十二天的女兒走了出來,嗔怪道,「是你胞妹!」   徐嗣謹滿臉震驚,指著十一娘:「您,您什麼時生的妹妹?我,我怎麼不知道?」說著,卻不由自主地朝著十一娘懷裡大紅色百嬰嬉戲的刻絲襁褓望去。   十一娘猶豫了一會:「那些日子你不是在打靶子嗎?」她把女兒抱給兒子看,「你回家歇了兩天就走了,一直沒機會和你說……,…」   徐嗣謹不滿地嘟著嘴。   機會是人找的,又不是上天給的……可隨著十一娘的走近,他的視線自有主張地落在了襁褓中那個張著黑黝黝的大眼睛望著他的女嬰臉上。   她好小。   臉估計還沒有他的手掌大。   頭髮黑鴉鴉像子夜,嘴唇紅紅的像櫻桃,皮膚細膩白皙的像初雪,特別是那瞅著他的那雙眸子,可能是剛剛哭過的原因,還含著些許的水意,清澈澄清的像那山澗的喜」讓人的心都頓時澄澈起來。   徐嗣謹不由伸出指頭想碰碰她的面頰。   可指腹的繭子在她吹彈欲破的肌膚的映襯下顯得是那麼的粗糙。   他的手不由一縮。   第一次害怕她會被自己弄傷,怕因為自己,破壞了她的細緻柔嫩,生出幾分敬畏來。   十一娘莞爾。   父子兩都一樣。   徐令宜到今天還不敢抱女兒,生怕一不小心把她給摔碎了似的。不像謹哥兒那樣,提著就敢拋到半空中去……   她把女兒往兒子手邊遞了遞:「你要不要抱抱?」   「不要,不要!」徐嗣謹連連後退了兩步,感覺額頭好像汗冒出來似的。   徐令宜感同身受,忙為兒子解圍:「好了,你剛回來,滿身是灰,先梳洗梳洗,我們一起去見你祖母。」   徐嗣謹鬆了口氣,朝著妹妹看了兩眼,這才恭身應喏。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譁聲。   屋裡的人有些意外。   聲音越來越大,離正屋越來越近,隱隱可以聽見「你不能進去」之類的話。   十一娘皺了皺眉頭。   有人撩簾而入。   「徐嗣謹,你答應我說要帶我到你家裡看看的,你怎麼能把我丟給那些管事!」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徐令寬和十一娘面前。   倆口子目瞪口呆。   那姑娘年紀雖小,卻五官精緻,目光靈動,梳著個雙螺髻,穿了件寶藍色繡桃huā的褙子,脖子上卻掛一對用銀打制的牛角項圈,雖然很漂亮,卻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的。   可兩人都不是普通,立刻認出來,那對牛角項冉,是苗飾。   這個小姑娘」恐悄也是苗女。   兩人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朝徐嗣謹望去。   徐嗣謹面帶不虞,卻神色坦然:「阿穆,我不是告訴你了,你在外面等著,等我稟了父母,自然會引見你的。這是燕京」可不是貴州。你也答應過我,要入鄉隨俗的。」   被徐嗣謹稱做阿穆的姑娘立刻面露愧色,她低了頭,喃喃地道:「是你們家的管事,說我不能進你們家,呆在廚房也不行,要把我安排另一個叫金魚巷的房子裡去住……」她說著,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望著徐嗣謹,「我,我害怕!」   徐嗣謹有些無奈地瞪了她一眼,然後一副怕父母誤會的樣子忙對母親解釋道:「母親,這是阿穆姑娘,思南土司沙保的女兒,我在貴州,得沙保很多照顧,這次進京,阿穆吵著要來燕京看看,我就把她帶進來……」   沒等徐令寬和十一娘說什麼,阿穆已機靈地上前生疏地行禮,喊「阿伯」、「再姆」。   徐令宜臉色有些泛青,但還是勉強地朝著阿穆點了點頭,十一娘也覺得這件事有點不妥當,想著一姑娘千裡迢迢地隨著兒子來了燕京,徐令宜的臉色已不好看,自己要是態度再冷淡生硬,莫免太不近人情了,而且看兒子的樣子,不像和這小姑娘有情愫的……   「來了就是客!」十一娘笑著吩咐琥珀,「你去把原來謹哥兒住的地方收拾出來讓阿穆姑娘歇下。」   阿穆一聽,立刻笑彎了眼睛,對十一娘直道:「阿姆您真好!」然後大著膽子上前打量她懷裡的孩子,「這是徐大人的妹妹嗎?長得可漂亮?不過,和徐大人不太像。」她說著,仔細地望了十一娘一眼,「像阿姆。長大了一定也是個美人!」   十一娘聽到有人誇獎女兒,不由微微地笑,道:「阿穆也是個溧亮的小姑娘。」   「真的嗎?」阿穆聽了,高興地摸著自己的臉,「阿姆也覺得我漂亮嗎?我阿爹也這麼說。可徐大人說像我這樣的,在他們家多的是,一抓一大把。」語氣中帶著幾分嬌嗔。   十一娘忍俊不禁望著兒子。   徐嗣謹大為尷尬,狠狠地瞪了阿穆一眼:「我娘讓你下去歇著,你沒聽明白嗎?怎麼這麼多的話!」   阿穆並不害怕,朝著徐嗣謹做了個鬼臉,對十一娘說了聲「阿姆,我洗了澡來幫你帶妹妹。我有七個侄女,我可會帶孩子了」這才跟著滿臉擔憂的琥珀下去。   徐嗣諄立刻走了進來:「母親,路尚書過來拜訪五叔父,聽說六弟回來了,想見見六弟!」   「還是被他捉住了!」徐嗣謹小聲嘀咕著給父親和母親行禮,「爹爹娘,我去去就來。」   徐令宜被突然出現的阿穆攪得心煩意亂,冷著臉「嗯」了一聲。   徐嗣諄忙拉著徐嗣謹出了門。   「你怎麼搞的」竟然帶了個苗女回來。」他一面和徐嗣諄往外走,一面低低地道,「爹爹是決對不會允許你嫁個苗女的。」   「誰說我要娶她了!」徐嗣謹還滿肚子的委屈,「我出貴州的時候才發現阿穆躲在我的馬車裡,她被人發現已經有五天五夜沒有吃東西。   我要派人把她送回去,她就給我尋死尋活的。她又機靈,一般的人根本就看不住她。我還真怕她出點什麼事……要不然」我怎麼跟他阿爸交待了。」說著,他像想起什麼似的,忙拉了徐嗣諄的衣袖,「四哥,燕京的大戶人家你是不是都很熟啊?」   「一般都熟了!」徐嗣諄望著弟弟,奇道,「你要幹什麼?」   「沒,沒什麼!」徐嗣謹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就是就是我進城的時候,看見有人進了香進來……隔著馬車,聽著一管好聲音……」臉上浮現一抹讓人可疑的紅雲「就衝了她的馬車……」   徐嗣諄呆若木雞:「你,你不會是?」   話說出口了,徐嗣謹反而有種「事已至此,不會比這更糟糕」的釋然,他笑嘻嘻地搭了徐嗣諄的肩膀:「四哥,我現在在貴州那種鄉下地方,不像你生在燕京,長在燕京燕京的人你都認識,你就幫幫我吧!到時候我把貴州苗人的燈籠給你搞幾盞來保證與燕京的大不相同!」   徐嗣諄聽到燈籠,心中一動,但很快又露出凜然之色:「不行。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不可做出這種私下授予之事。」   「哎喲,我這不是沒辦法了嗎?」徐嗣謹激將徐嗣諄,「你是我哥哥,這點小事都不忙我,還有誰幫我?再說了,我又不是訂了婚在悔婚,王小姐也不是有了婆家的人……,……   「王小姐?」徐嗣諄抓住了徐嗣諄的馬腳,「哪個王小姐?你是不是早就把人摸清楚了?」   徐嗣謹嘿嘿地笑:「是你的好朋友王允的妹妹!王大人的長女!」   「不行!」徐嗣諄頭搖的像拔浪鼓,「爹爹說了,要給你找個將門女子,他們家是文官。而且王大人家微出身,膝下只有一兒一女,人單勢薄,別說爹爹了,就是我,也不會答應了!」   「你不答應啊……,…」徐嗣謹雙的抱胸,慢悠悠地道,「那,那我只好自己上門了!」   「你,你……」徐嗣諄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憋了半天才道,「你可別忘了,你現在是貴州總兵,是三品的大員,不是詵哥兒、誠哥兒,出了什麼事,大家只會覺得他們年紀還小,不懂事,你要是鬧出什麼笑話來,爹爹和母親的臉可往哪裡擱啊!」   「那你就幫幫我唄!」徐嗣謹毫不在乎地道,「要不然,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   這個弟弟,從小就好強,長大後又一帆風順的,要是他橫起來,說不定真的就衝到王家去毛遂自薦了……徐嗣諄想到徐嗣謹小時候大風大雨被母親在外面晾了兩個時辰不求饒的事,只覺得頭痛欲裂:「你讓我想想,你讓我仔細想想!」語氣已軟了下來。   徐嗣謹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笑著攬了徐嗣諄的肩膀:「好哥哥,我能不能成親,就全靠你了!」   徐嗣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父親冷峻的面容。   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邊徐令宜和十一娘正為阿穆發愁。   「只要兒子喜歡,我就也喜歡。」十一娘輕輕地拍著女兒,「可阿穆願不願離開貴州呢?諄哥兒總不能一輩子呆在貴州吧!」   女兒和兒子完全是兩個性情,一個頑皮,一個溫順。   徐令宜則背著手在屋裡團團地轉:「什麼他喜歡就行?他小小年紀,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不喜歡。這件事,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來。娶個苗人做媳婦,我是決對不同意的……」   「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載。難得遇以情投情合的。如果謹哥兒喜歡,我就答應。」十一娘不理會他的怒氣,慢條斯理地抱著睡著了的女兒進了內室,「你不是說,謹哥兒娶什麼樣的媳婦,讓我挑嗎?」   徐令宜望著妻子的背影,半晌無語,心裡琢磨著想個什麼法子讓妻子改變主意才是,對徐嗣諄的所遇到的麻煩還蒙在鼓裡……   (完)   ※   敲下「完」字的時候,心情是很複雜的……謝謝大家這十七個月的陪伴,讓我成長,也讓我學到了很多知識。謝謝大家!   PS:讓我先平復一下心情,再來寫結尾語。 第六十五章凋零(上)   外面的車馬早就備齊了,小廝打著燈籠扶著羅振興上了車,直到看不見了,大太太還站在那裡張望。   「回去吧!」大老爺看著笑道,「還有幾天功夫呢!」   大周科舉,三場連考,要到二十一號羅振興才考完。   大太太點頭,隨大老爺回了屋,路上還在叨念著:「也不知道錢公子身邊有沒有人照顧。」   「你就不要『操』這麼多心了!」大老爺道,「這種事也講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要不然,怎麼有那麼多鴻學才子曾經落第。」   大太太聽著也有道理,不再嘮叨。只是吃完早飯後,就開始念經。大『奶』『奶』也很是不安,跟著大太太一起念。   滿屋的人都靜氣屏聲,躡手躡腳。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四爺羅振聲來了。   大老爺聽著臉就冷了三分,待羅振聲進來,他手裡的筷子就丟在了他的臉上:「……你總算知道來了。你大哥今日下場,你知道不知道?」   十六歲的羅振聲正處於發育期,個子高高的,白皙消瘦,像站不直似的總含著胸,給人感覺有些畏首畏尾的。   看見父親發怒,他立刻嚇得臉『色』蒼白,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大太太就朝著一旁的許媽媽使了一個眼『色』,然後笑著起身勸道:「好了,好了。孩子沒出過遠門,晚來幾天也是常事。今天是興哥的好日子,你就別發脾氣了,小心觸了……」黴頭兩個字就咽了下去,改口道「不妥當。」   大老爺就瞪了羅振聲一眼,大太太忙吩咐一旁的吳孝全——羅振聲是他去通州接回來的:「四爺趕路也累了,下去吃午飯吧!」   羅振聲忙給大老爺和大太太行禮,由吳孝全帶著退了下去。   那邊五娘聽到消息已派了丫鬟紫薇來迎:「四爺,您可來了!」   羅振聲卻急急拉了紫薇的手:「紫薇姐姐,你快去跟五姐說一聲,地錦病了。」   紫薇一怔,又看著羅振聲滿頭大汗,應了一聲,匆匆去了五娘那裡。   地錦比羅振聲大兩歲,從小就在他身邊服侍,對他忠心耿耿,是三姨娘和五娘最信任的人,現在聽說她病了,五娘也很急,忙趿鞋下炕:「四爺住哪裡?」   「住正院的東廂房!」紫薇遲疑道。   五娘的動作就慢了下來。想了想,道:「你去看看地錦是哪裡不舒服,我這裡還有些百合固金丸、枳實尋滯丸、五苓丸……」   紫薇應著去看地錦。   地錦臉『色』蒼白,人怏怏的:「都是我不好,耽擱了四爺的行程。我沒什麼事,你跟五小姐說一聲,就是暈船。」   紫薇見她只是精神不好,安慰了幾句,回了五娘。   五娘還是有些不放心,讓紫薇帶了些百合固金丸去。   她們這樣進進出出,十一娘那裡也得了消息,派了琥珀去問候了一聲,回來道:「地錦姐姐也暈船。」   十一娘就讓琥珀送了一包龍井去:「喝點清淡的茶,人感覺舒服些。」   地錦謝了十一娘的好意,琥珀就坐在那裡和她閒聊了半天,期間有小丫鬟送了麵湯進來,地錦聞一口都覺得難受,又暈暈地要睡,琥珀見著就告辭了。回去告訴十一娘:「……家裡出了事,五姨娘一開始常常哭。後來吳孝全家的常去開導五姨娘。地錦他們來的時候,五姨娘好多了,開始跟著慈安寺的師傅吃長齋了。」   十一娘不由眼神一暗。   五姨娘還不到三十歲呢!   琥珀知道十一娘擔心生母,可擔心有什麼用,除非是能嫁了……   心念一轉,自己到嚇了一跳,遂逃也似地轉移了話題:「小姐,四爺去大老爺那裡回話了。也不知道大老爺會怎樣處置四爺?」   「事已至此,不過是訓戒兩句罷了。」十一娘打起精神來應付了幾句,然後讓人拿了針線來做。   琥珀見狀不再說什麼,端了小杌子在十一娘身邊坐下,幫著給五娘做出嫁的鞋襪——大『奶』『奶』拿了單子來,讓十一娘屋裡的人照著單子做針線。   大老爺果如十一娘所說,把羅振聲大罵一頓後,氣消了不少,又看著他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長嘆一口氣,讓他退了下去。   他就去看五娘。   五娘少不得把他說一頓:「……你留了人在通州照顧地錦,自己帶人趕來不就成了,偏偏要拖上這些日子。父親只是丟了你一筷子,已是輕的了。」   羅振聲唯唯諾諾地笑。   五娘看著搖頭,只好笑道:「你哪天才能讓人不『操』心啊!」又問,「三姨娘可好!」   羅振聲笑道:「你們走後沒多久受了點風寒,我到杭州府請了大夫來給姨娘看病,還用了上好的人參、燕窩,姨娘的病很快就好了。」   五娘聽了不由瞪眼:「你怎麼能到杭州府給姨娘請人看病,餘杭就沒有大夫了嗎?還用上好的人參、燕窩,是從庫裡拿的,還是在外面買的?要是從庫裡拿,你來之前還上了沒有?」   羅振聲聽姐姐這麼說不免有些失望,低聲道:「你怎麼和姨娘說一樣的話……」   五娘就輕輕拍了一下桌子:「那些人參燕窩從什麼地方來的?」   羅振聲嚇了一跳,忙道:「從庫裡拿的。不過,姨娘都給我補上了。」   五娘這才鬆了口氣。然後臉上飛起霞『色』:「你好好的,別惹事。要是你姐夫這次高中了,我讓他帶你去任上,做個師爺之類的……你也不用這樣拘謹了。」   羅振聲聽著愕然:「什麼姐夫?四姐夫嗎?他要請師爺也只會請三哥,怎麼會輪到我?」   紫薇在一旁掩嘴而笑:「是我們家小姐!我們家小姐前幾天剛剛訂了親,姑爺是大爺在國子監的同窗,今天也參加會試。」   羅振聲聽著精神一震:「真的,真的!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五娘笑著沒有做聲。 第六十九章進士   「大哥和四姐夫都考中了。」羅振聲道,「而且四姐夫比大哥考的還好。」見姐姐臉『色』發白,他不由安慰五娘:「姐夫也不過是這次沒考中,多考幾回不就中了。我和大哥去看榜的時候,還看見好幾個比父親年紀還大的人和大哥是同科呢!」   五娘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把他給攆了出去。   羅振聲不知道自己哪裡又把姐姐給得罪了,訕訕然出了門,迎面碰到琥珀。   「四爺,地錦姐姐可好些了?」   羅振聲不由眉頭微蹙:「也不知道是怎地了?到今天還沒有好利索,我說給她請個大夫,她又說大姐去了,母親心裡不高興,知道了只怕會怪她多事。你要是有空,就去看看她。也免得她天天躺在床上怏怏的。」   琥珀不由掩袖而笑。   不怪大家都說四爺好脾氣……   「您來看五小姐啊?」十一娘這段時間天天被大太太帶在身邊,她們這些做丫鬟的反而沒什麼事可做,琥珀閒著無聊,和羅振聲說話。   羅振聲點頭:「五姐夫落榜了。我來安慰安慰五姐。」   琥珀笑道:「四爺真是細心……」   家裡的丫鬟都喜歡和羅振聲說話,羅振聲也喜歡和丫鬟們說話。   他就和琥珀閒聊起來:「……你看我大哥,大嫂把他照顧得多好。再看錢公子,聽他說,進場的那天早上為了省一兩銀子的僱車錢,差一點遲了……」   「是嗎?」琥珀笑道,「那錢公子能到國子監讀書,還是很了不起的!」   羅振聲點頭:「我也這樣跟五姐說……」   兩人七七八八地說了一大堆,直到羅振聲屋裡的丫鬟找來才各自散了。   晚上十一娘回來,琥珀就和十一娘說起這事來:「……說起來,錢公子落第全因家境太貧寒的緣故!」   十一娘卻認為錢明沒有考上大部分的原因是花在其他地方的心思太多了!   不過這樣,五娘肯定很失望吧?   她正思忖著,濱菊提了熱水進來:「小姐,三老爺來了?」   「這個時候?」十一娘很是吃驚。   濱菊點頭。   琥珀立刻道:「我去看看。」   十一娘點了點頭。   待她梳洗完了琥珀才回來,不住地笑:「三老爺也派人去看榜了。知道大爺高中了,十分高興。特意跑來指點大爺怎樣參加殿試呢!」   十一娘不由失笑。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去給大太太請安的時候,大太太就把三老爺來的事告訴了她「……你看,親就是親,叔伯就是叔伯。要不是你三叔家兩個孩子年輕還小,又沒女婿,他又怎麼會來指導你大哥。要不然,你大哥是『振』字輩裡的第一個過了會試的,怎麼不見你二叔來跟你大哥囑咐幾句?」   意思是說二老爺不來指導羅振興,是因為有個女婿和羅振興會同殿競爭,二老爺把親生的女兒看得重,所以把女婿也看得重。而三老爺之所以來,是因為目前羅振興和羅振開、羅振譽沒有利害衝突。   大太太說這樣一番話是想告訴自己,只有羅振興才是自己的大哥吧?   十一娘喏喏稱「是」。   大太太臉上閃過滿意之『色』。   到了殿試的那天,大老爺和三老爺親自送羅振興去了東華門——羅振興會在太和殿裡參加殿試。   第三天,殿試的結果出來。   餘怡清中了探花,羅振興二甲第十名。   羅家舉家歡慶,弓弦胡同這邊雖然沒有披紅掛綠,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無法掩飾的笑容。羅大老爺在祭祖的時候也不禁喃喃地道:「羅家又可以興旺四十年了。」然後給自己的同窗好友寫信,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永平侯在第一時間送上了賀禮——碧玉鑲白墨床。   羅振興非常喜歡,還寫了一封信去表示謝意。   三老爺則囑咐他好好讀書,準備接下來的庶吉士考試,還時常來這邊檢查羅振興的功課。   考上了庶吉士,就意味著羅振興能留在燕京,考不上,羅振興就會被外放,兩個不同的起點,意味著兩種不同的仕途!   羅家充滿了緊張的氛圍,大家走過倒座房時腳步都會不由的放輕。   自己在緊要關頭,大太太也沒有忘記錢公子。   不僅在國子監附近給他租了個環境優美的院子,還讓杭媽媽的兒子杭新才帶了兩個小廝、兩個婆子過去服侍。   沒幾天,就到了四月二十二日元娘出殯的日子。 =已完結= 更多電子書請訪問愛下電子書,繁體:https://ixdzs8.tw;簡體:https://ixdz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