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女/作者:狂上加狂』 『狀態:已完結』 『內容簡介: 巫山族是源自洪荒的神秘族群,传说巫山族的女子拥有魅惑众生、倾覆天下的能力。   可只有族中的女子才知成为绝代妖姬的血泪艰辛,想要汹涌波霸、曼妙蛮腰吗?只需要在幼年期逃避天敌蚩族的捕食追杀,再重返始祖遗弃的修罗场,遇神杀神,逢魔斩魔……   不过身为巫山族的林瑶瑶想对族人说的是,加油,少女们!你们好好努力吧!本人已废,成为蚩族最凶悍那一只的盘中餐。   亲们久等了~~~5月10号早7点准时开文文哦~~~~~   』 愛下電子書Txt版閱讀,下載和分享更多電子書請訪問,繁體:https://ixdzs8.tw;簡體:https://ixdzs8.com,E-mail:support@ixdzs.com ------章節內容開始------- 1.第1章   林瑤瑤不太喜歡深度睡眠,因為睡得太沉,夢得就會太真。   頰邊被裹著雨的冷風狠狠拍打著,打溼了的長髮成綹地貼服在自己的額前,一時阻隔了視線。   雖然看不見,卻能熱切地體會到噴薄在自己嘴角的陣陣熱氣。此時的她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狠狠地鉗住脖子,那種無法呼吸痛悶感迅速在整個胸腔蔓延……   「放……放……」無論怎麼掙扎啟唇,她都無法順利地發出聲音,有人在自己的耳旁輕笑,更伸出另一隻手,夾裹著令人發顫的陰冷,輕輕梳攏著自己長及腰際的濃密長發,下一刻,她被重物按壓住了胸膛,只能無助地任憑那雙大手用力將自己拖拽進一處陰暗潮溼的地穴裡,在她的耳邊有一陣頓挫而讓人顫慄的聲音說:「你……是我的,我的……」   她感覺整個身體被拖拽入了無底深淵,那種失重的感覺激得她一下子從床上彈坐了起來。   借著室內昏暗的微光可以看到,一隻肥碩的美國短毛貓被迫從女主人高聳綿軟的胸前滾落到一旁的被子裡,作為害女主人做惡夢的罪魁禍首,居然還無辜地打了一個滾,翻著雪白的肚皮賣萌地喵喵叫。   林瑤瑤伸手擦拭了一下額頭的冷汗,抓了抓自己的短髮,好笑地想著:果然是夢,要知道自己已經許久都沒有留過長發。   林瑤瑤捏住了它毛茸茸的尾巴,惡狠狠地說道:「老虎兒,下次再壓著我睡覺,就給你實施減肥計劃,一天只能吃三粒貓糧!」   不過愛貓老虎兒今天能逃過一劫,因為它壓醒自己實在是太及時,林瑤瑤要是再睡下去,就要遲到了!   一日之計在於晨。對於愛賴床的青蔥美少女來說,每一秒都要使用得準確高效。   林瑤瑤一心三用,將三明治塞入嘴裡的同時,飛快地用沾著水的纖長五指梳攏著亂蓬蓬的短髮,並半斜著身子靠在桌子上看著電視裡的早間新聞。   祖國大地富庶豐饒,蘊含著無窮的寶藏,煤炭石油文物樣樣不少。一大清早,電視裡便凱歌頻傳。   這不!新聞裡報導說在巫山綿延至武陵山地發現了一處古墓,播音員滿含欣慰地笑著報導:「據有關專家估計這處古墓會有驚人的發現,一旦考證必定震驚中外……」   林瑤瑤努力吞咽掉了嘴裡的三明治,又一口乾掉了半杯橙汁,可是一雙微微眯起的丹鳳眼卻始終緊緊盯著屏幕。此時在播報員說話的同時,閃現的是巫山遠景,瀰漫濃霧的畫面。黃雲滿天,看情形,是要有場風雨了……   轉眼間,電視畫面一閃,又播報起了另一則新聞——一影壇新後方文珊昨天被發現在家中因為心臟病突發而意外身亡。大批影迷獲悉後趕赴方文珊的別墅門外送花弔唁……   隨即電視畫面裡呈現出方文珊的各種生前美豔不可方物的劇照,古裝漢服,旗袍捲髮,或者禮服長裙,一顰一笑無不攝人心魂,加之她以作風大膽,敢愛敢恨,毫不掩飾著稱,也難怪她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迅速積累頗高的人氣。   可惜一代影后竟突然香消玉殞,走得讓人猝不及防。只見有不少影迷哭得撕心裂肺,下一刻似乎要衝進別墅的大門,要與自己的偶像作最後的道別……   林瑤瑤出神地看著屏幕上方文珊笑靨燦然的眉眼,最後將視線定在了這位大明星肩胛骨處一塊如圖騰般橢圓形的紋身上,那對於她來說甚是熟悉的圖形,一瞬間刺得她的眼角微微有些發癢……   當新聞再次轉換到國際時事時,她終於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放棄按壓頭頂睡得翹起的幾根頭髮,戴上掛在椅子邊的棒球帽後,便背著背包換上鞋子出門去了。   她在CU國際集團旗下的連鎖商場實習已經有一周了,生死大限未過,萬萬不能遲到。   這家甚是著名的上市公司對於旗下員工的要求也甚是詳細,除了嚴苛的考勤制度,對於員工的妝容也是有著諸多的要求。   從公寓的電梯間裡下來時,林瑤瑤才想起自己忘了化妝……不過沒關係,Hold住!   當電梯到達一樓時,她已經借著電梯門的不鏽鋼面的倒影再次整理了下頭髮,扭開唇膏飛快地在嬌嫩的嘴唇上塗抹了一層橘紅色的口紅。   年輕就是這麼便利張揚,雖然沒有來得及細細上妝,可是在嬌豔紅唇的映襯下,依然是明麗動人啊!   拉緊夾克衫的拉鏈,略顯寬大休閒的外套成功地掩飾住了她有些異常豐滿的前胸,也遮蓋住了前胸靠近衣領處一小塊橢圓形的「紋身」,那圖案竟是與方才電視裡方文珊身上的頗為相似……   林瑤瑤隔著衣服輕輕地按了按那裡,然後戴好了頭盔,騎上她的哈雷電動滑板車,一路絕塵駛入w城湍急的車流之中。   CU集團是觸角延伸至地產、金融以及商務餐飲物流各個領域的規模龐大的新興財閥公司。   雖然總部位於海外,可是最近幾年因為積極在國內拓展,所以位於W城的子公司便投入巨資在位於金融圈的位置興建了一處商業廣場,集團在內地的總部就在廣場最高的摩天大廈中,在寒冷的冬天,霧霾尚未消散的清晨,那高聳的大廈仿若一把巨劍直插向灰濛濛的天際,彰顯著特立獨行的硬冷……   林瑤瑤將自己的小哈雷車停靠在了廣場一邊的停車場裡,然後飛快跑到了位於CU集團總部對面的商場裡。   到達商場時,林瑤瑤跑到籤到機前刷了臉後,看了看時間,好懸,再過一分鐘便要遲到了。   不過當她到達財會辦公室時,發現大家已經開起了晨會。   財務主任麗姐的臉卻拉得老長,瞪了她一眼後,對辦公室裡的幾個人道:「今天美國總部會有高層來我們集團各部門巡視,希望大家把各自應該整理的帳面還有文件梳攏明白,免得被臨時抽檢手忙腳亂,另外今天商場有促銷活動,各個辦公室都要抽調文員去賣場支援……林瑤瑤,你和袁曉一起去超市支援一天。   去賣場支援是辛苦的事情,自然是各個辦公室的菜鳥出馬。林瑤瑤很有眼色,立刻順從地拿著自己的水杯跟著袁曉一起出了辦公室準備去賣場支援。   不過賣場都是9點開門,所以她們倆換了制服後,倒是有點空閒到商場頂樓附設的天台休閒花園那裡去「摸魚」。   袁曉也算是這家商場的「老人」了,她在這裡工作已經有三年了,一直窩在財會室裡做個小文員。對於林瑤瑤這個新晉的員工倒是很熱情周到。方才不但領著她辦好了員工飯卡,還帶著她繞了一大圈,了解一下員工休息區的環境。   雖然林瑤瑤來實習已經有一周了,但是一直不怎麼與辦公室裡的人閒聊。現在得了空兒,袁曉便以老大姐的口吻,熱情而八卦地詢問林瑤瑤的家庭情況。   林瑤瑤笑著說自己老家在一個偏遠的村落,自己是大學在w城就讀,所以畢業也留在了這裡。   平淡得略顯寒酸的家事,顯然並沒有太多可挖掘的趣處。袁曉略帶失望之餘,也跟這位顯然不太愛說話的新人無話可說了。   不過,若林瑤瑤不說,還真看不出她是個農村的孩子。方才林瑤瑤穿著寬鬆的夾克顯不出身材,現在換上了黑色的小西裝包臀半長裙後,窈窕的身形便顯露無疑。   別的不說,單是那一對豐胸和兩條筆直的長腿就讓人移不開眼,更何況這林瑤瑤皮膚白,氣質也特別好,舉手投足間能看出似乎是有練過舞蹈的氣韻,當清晨的陽光投射在她微微翹起的短髮上時,她那白皙的皮膚似乎都發著淡淡的光。   袁曉不由得看得有些出神,還是林瑤瑤看了看手錶,開口要不要下去時,她才回過神。   今天商場搞活動,到店的二百位客人都可以領取一瓶豆油。於是從大清早起,以大叔大媽為主的老年生力軍便佔據了商場的各大入口處。   當商場開門後,排隊許久的顧客們頓時如開閘洪水一般擁入商場。   袁曉看著眼前鬧騰騰的情形,不由得小聲抱怨道:「營銷部裡難道是來了新人?搞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促銷!這是要將優質顧客嚇跑的節奏嗎?」   像這樣的促銷,放在一般的超市裡還可以炒一炒人氣,可是CU集團的附設的超市一向是走高端化路線,目標客戶群是附近高級寫字樓裡的金領白領階層,從全球各地採購的頗具特色的產品更是吸引了不少附近高檔小區裡來華定居的外籍人士。   所以像這種熙攘吵鬧如集市一般的「盛況」還真叫老員工難以適應。   林瑤瑤不熟悉業務,被安排到了兌換獎品處負責點人數維持秩序。因為來領豆油的顧客實在是太多了,時不時總有人因為插排擁擠而發生口角,還總有人過來詢問各種禮品卷的兌換情況。   當然,這一切狀況都是林瑤瑤要應付的。   就在這時,從人群裡擠進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胳膊打著石膏,明顯是受過傷的樣子,可是輕傷不下火線,拿出小年輕都不如的澎湃勁頭拼命向前擠,不一會就擠到了林瑤瑤面前問:「姑娘,我問一下,這領的豆油是幾斤裝的?」   林瑤瑤之前見過要派發的豆油,於是說道:「是350毫升的。」   老太太耳朵還不大靈光,不依不饒地問:「啊?多少?」   林瑤瑤只能挑高了嗓門道:「350毫升!」   「那是多少斤的?」老太太顯然只認斤數,不認其他的容量單位。   這樣毫無溝通力可言的對話反覆進行多次後,如林瑤瑤這般好脾氣的也有些無奈,她覺得眼前這位老人實在是應該在家靜養,為了佔那點便宜,萬一胳膊碰錯位了真是不值當!   於是她挑高嗓門,決定將話說得再淺顯明白些:「就是比一瓶礦泉水還少一半,渴了的話,一口全喝了還都不夠解渴的!婆婆,您胳膊有傷,別在這遭罪了,還是回去吧!」   這番話果然粗淺通徹,老人家細細一想,終於捨得轉身走人了。   她的話剛說完,就覺得身後有人在用手指捅自己。等她回頭一看,財務部主任麗姐正半黑著臉瞪著自己。   在麗姐的身後,站著幾位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看胸牌應該是集團的高管。   只是林瑤瑤在看清了這幾位公司的精英略微較常人高大的身形,甚為深邃的眉眼,尤其是眼中微微閃動的深藍色的幽光時,突然呼吸一窒,條件反射地倒退了兩步,然後默默低下了頭。   麗姐只以為林瑤瑤知道自己禍從口出,所以這般惶恐。她很不滿意自己手下的新人給商場的活動洩氣,狠狠瞪了林瑤瑤一眼後,便連忙轉身笑著說道:「各位老總,賣場正在搞促銷,有些嘈雜,還是到三樓的商務區去看一看吧。」   林瑤瑤自然知道自己惹了頂頭上司的不快,準備靜悄悄地挪到一旁不起眼的角落裡,免得礙了人眼。   可是下一刻,有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從那幾個精英裡走了出來,幾步來到了她的面前,一雙帶笑的眼眸微微彎起,笑著道:「你怎麼會在這?」   林瑤瑤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裡遇到故人,看著眼前這位頗為英俊的年青人後愣了愣,遲疑地說道:「我在這上班,真巧在這碰到了你……」   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輕輕掃了掃他的胸膛處,卻發現他並沒有佩戴任何集團職位的標誌胸牌。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底的疑問,這位叫廖敬軒的年輕人笑著說道:「我只是個實習生……中午過來找你一起吃飯?」   雖然是在詢問,可是他說完這一句後,立刻微笑著轉身邁開長腿離開了,似乎不打算給林瑤瑤拒絕的機會。   在一旁的麗姐心內卻暗自抽氣:那位叫廖敬軒的年輕人雖然號稱是實習生,可是她看得出總部那邊過來的高管們對他畢恭畢敬,一看就是有些來路的。沒想到林瑤瑤這樣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會與他有交集。   於是心念流轉,對待林瑤瑤的語氣也和緩了許多。林瑤瑤卻似乎並沒有因為頂頭上司的和緩而鬆了一口氣,眉目間倒是有些微微皺起……   當麗姐引領著一幹高管,終於旋風過境般疾步離開前往別處時。林瑤瑤感覺到空氣裡微妙的氣息漸漸消散,她則像是剛剛被蛇眼瞪過的青蛙一般,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 2.第2章   她當初投遞簡歷,憑藉普通的學歷能被CU集團錄取時,心內曾經還小小欣慰了一下。   可是方才被足有六個蚩族人虎視眈眈團團圍住的經歷,對於任何一個巫山族幼年體來說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猶如熱油煎炸一般痛苦,更何況她還是個……廢掉了精魂的幼年體!   方才那幾個高管,都是蚩族,而且還是戰鬥力甚是強大的黑魂蚩族……她不由得疑心自己進入CU集團是不是掉入了什麼龍潭虎穴?   是的,林瑤瑤屬於一個起源神秘的族裔——巫山族。如今大多數的族人也說不清自己族群的起源來歷。   但是族中傑出的先祖名姓,卻是讓人牢牢記住難以忘記的。遠至上古神話裡終身未嫁卻牽引了無數男人心魂的巫山神女,商紂時期禍傾天下的妖姬妲己……幾乎歷朝歷代禍國殃民的禍水裡,總幾人流淌的是巫山族的血液。可是到了近代,巫山族似乎銷聲匿跡,不再有人如先祖一般獨領風騷,翻湧天下的**了。   巫山女的風華絕代與掌控人心的能力,其實並沒有因為時代的流轉而衝刷減淡,只是鮮少有人能成功通過成年期的試煉了。   要知道現在巫山族的天敵蚩族的勢力越來越強大,大多數巫山族人終生不敢走出巫山一帶的族地。   因為巫山一帶是自古以來巫山族人的保留族地,所以蚩族恪守兩族先祖定下的法則,不會越雷池半步外。可是大多數擅自在幼年期走出巫山的巫山女,妄圖動用自己的異能攪動天下,最後都是落得被蚩族獵殺的悽慘下場。就算有僥倖逃脫的人,一旦與蚩族人有了不應該的接觸後,也會變成廢體,再也難以破繭進化為成年體,而且壽命也會大大縮短。   而林瑤瑤不幸在兩年前也因為一場變故,正式變為了一個沒有任何希望可言的廢體。   不過成為廢體後的好處便是:不用再等待進入到成年期,便可以如夕陽將歇迴光返照一般將巫山族血的特質發揮到最大的極致,表現在形體上便是擁有攝人心魄的驚人美貌,好像那豔麗迷人的曇花,在一夜極至的芬芳之後,便迅速萎靡。   就好比……那個剛剛去世的女明星方文珊……雖然林瑤瑤並不認識她,可是當在電視上看到方文珊照片裡的那個圖騰印記時,她便明白了這貌似光鮮的女明星其實跟她一樣,再沒有機會熬度到成熟期,只能在生命的最後幾年裡,肆意地揮霍著絕豔的容貌,默默等待死神的來臨。   而林瑤瑤眼下的光景也是如此。在看到那個方文珊去世的新聞時,有那麼一刻,她甚至恍惚看到了自己的未來的影子……如果很早以前,她深刻而清醒地清楚自己當初毫無理智可言的迷戀,會給自己的未來劃下怎樣悽慘的結局,從而乖乖地遠離了生命裡的煞星,那該有多好?   不過她與大多數不幸被廢了精魂之後絕望的族人相比,似乎更痛快地接受了這個人生悲劇,並且像普通人一樣,工作著,生活著,按部就班毫無趣味地度過自己生命裡接下來的日子。   對於故人的邀約,林瑤瑤無意應酬。說實在的,在她與「他」還在一起時,對那人年少的弟弟——廖敬軒便無話可說,現在更是沒有虛以委蛇的必要。所以中午過去快要二點終於輪到她休息時,便準備從側門上樓梯去員工餐廳吃些殘羹剩飯。   可是廖敬軒對她說的話顯然並不是隨口說出的。轉出轉門準備上樓梯時,發現他似乎料想到自己會路經此處,已經站在了二樓的緩臺上微笑地望著她。   作為蚩族人的優勢,在廖敬軒的身上顯露無疑。明明在二年前還是羸弱少年的模樣,現在卻已經渾身散發著純熟成年男子的荷爾蒙氣息了。   而且那眉眼,看起來愈發的眼熟,跟他的那位兄長頗有幾分肖似!   只是廖敬軒一雙深邃的眼睛裡滿含著笑意,這一點就與記憶裡那從來都面無表情,猶如冰山一般俊美男人大不相同了。   因為過了大多數員工午休的時間,員工樓梯裡並沒有其他人走動。   見左右沒人,林瑤瑤懶得與他繞彎子,逕自說道:「你應該知道我已經是個廢體,對於你們蚩族來說也沒有什麼威脅或者利用的價值了,所以……可不可以放我一碼?」   廖敬軒似乎沒有感覺到林瑤瑤話裡的敵意,只是笑著走了過去,又仔細看了看她大為改觀的眉眼身材,溫和地說:「瑤瑤姐,你在巫山族地的時候,修習一定很偷懶,我真擔心你是否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林瑤瑤沒有說話,雖然面前的男子已經是人高馬壯的光景,可是記憶裡的那個小弟弟形象頑固,她隱約有被矮瘦小毛頭奚落不上進的錯覺。   廖敬軒又看了看她的臉,雖然面帶微笑,可是語言稍顯刻薄道:「本來以為你在回光期時,容貌會變得豔美絕倫,還稍微期待了一下,現在一看,也不過清秀可人,勉強能入眼罷了,若不是老早便認識了你,真懷疑你是不是真的巫山族人!」   林瑤瑤木著臉,其實對廖敬軒的話甚是認同:她也納悶自己臨死前的迴光返照期為何這般不給力!雖然自己現在的樣子也也算豐胸長腿,比較著以前清湯寡水的平胸少女要好很多,可是同那個同樣是巫山族廢體的明星方文珊的妖媚容貌相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差!   不過自己長得如何,還輪不到一個蚩族的小混蛋點評。她想繞過對方去樓上的餐廳,卻被他拉住了手腕:「員工餐廳的飯菜太粗糙了,我已經定了你愛吃的日式料理。」說完便一把拉著她的手腕下樓去了地下的停車場。   若是以前,甩開他的手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現在就算學過擒拿術的林瑤瑤使出渾身解數,也掙不開緊握著自己的大手——這種不尊重他人的強烈掌控欲,倒是跟他的那位兄長一模一樣!   現在的林瑤瑤早已經不是兩年前的精魂體質了。因為精魂被破壞的緣故,她對於蚩族身上隱隱擴散出來的侵略氣息變得有些難以抵禦的不適。   事實上,方才在賣場裡,當她被六個蚩族人團團包圍時,不適得心臟都隱隱偷停。   而如今,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反抗不順從,廖敬軒自然而然地順應了蚩族的天性,不再刻意收斂,帶有脅迫性的隱氣一下子蔓延開來,縈繞在她的鼻息之間,壓製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林瑤瑤索性不再掙扎,任憑他拉著自己上了一臺色調張揚的跑車,然後駛出了停車場。   他說的那間日式和風料理餐廳位於w老城的別墅區,街道狹窄,兩旁都是樹蔭重重,頗有些鬧中取靜的意味,而餐廳也是有一座二層帶院的小別墅改建而成的。   廖敬軒先下了車,並繞了過來頗為紳士地替林瑤瑤開了車門,引領著她一路走了進去。   他似乎包下了整個餐廳,偌大的餐廳,並不見其他客人的蹤影。   當服務員推開一個房間的推門時,可以從房間的落地窗戶看到一處帶橋的小池,綠蔭裡還掩映著古樸的石燈籠,與細白的沙地上卵石鋪成的小徑相得益彰。   林瑤瑤已經很久沒來過這麼精緻典雅的地方吃飯了。二年來並不寬裕的生活需要精打細算,讓一向喜歡美食的她也不得不收斂些口腹之慾。   她向來是隨遇而安的人,既來之,則吃之。眼看是走不掉的,所以也不用廖敬軒禮讓,便坐在了榻榻米的地桌上,逕自打開了服務員遞來的菜單。   來回翻看了一下,林瑤瑤點了一份上菜比較快的當日特供,醬汁烤鰻魚飯套餐,外加一份蔬菜沙拉。飲食搭配健康營養——最主要的是快些上菜快些吃完,好一拍兩散。   廖敬軒倒是點了很多,除了清酒之外,還要了芝士燴龍蝦、松茸牛肉湯,生魚片,另外還要了一大盤生海膽。   當菜紛紛端上時,廖敬軒先給林瑤瑤盛了一碗牛肉湯暖胃,然後夾起一隻開了殼的海膽遞給了她:「喏,你最愛吃的海膽,今天早晨北海道空運過來的,很新鮮,嘗一嘗。」   林瑤瑤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手邊的清茶,瞟了一眼那膽殼裡顆粒鮮明橙黃色的膽肉,果然是上好的日本蝦夷馬糞膽,以入口香甜著稱。   她微笑著往後避了避,說道:「我從來都不愛吃這個,謝謝。」   廖敬軒皺了皺眉,疑惑自己應該沒記錯,以前她與大哥廖臻在一起時,每次必點生海膽的……   可是剛要說話突然醒悟,海膽是他大哥喜歡吃的,而林瑤瑤以前總是點海膽,其實是刻意討好哥哥罷了。   而現在,這個看上去似乎很隨和的女孩已經不用再違心討好任何人了。   廖敬軒皺了一下眉,便立即舒展了。二年過去了,林瑤瑤已經跟大哥沒有半點關係了,最重要的是她已經被破環了精魂成為廢體,再也不能進化,這樣的巫山族廢體在蚩族人的眼裡看來,如普通人般純良而無害。   所以大部分蚩族人就算是看到了諸如林瑤瑤這樣被巫山族地驅逐出來的廢體,也會大度地假裝視而不見,任憑這些可憐的女人度過殘餘的生命。   想到這,廖敬軒的心內竟然隱隱有些激動,因為他最近才知道,原來這些將死的巫山族女其實還有一線生機,只是那法子有些匪夷所思。   在他看來,這倒是不成什麼問題,他甚至覺得好極了!   因為自己已經十拿九穩,能拿捏住眼前這個一直悶悶低頭吃飯的女孩。   她還如從前那樣從來不會分神正眼看一看他。不過沒關係,她很快就會知道自己哪裡犯了錯,並妥善加以改正。   畢竟有誰會不珍惜繼續活下去的機會呢? 3.第3章   這麼一想,廖敬軒不再開口,只是一邊吃,一邊看著林瑤瑤低頭專注地吃飯。   林瑤瑤吃得很快,倒不是因為擔心回去太晚被上司斥責。吃飯的功夫,也夠她想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了。   從古到今,這兩個水火不融的古老族裔都是靠與普通人聯姻繁衍後代。血脈被不斷的衝刷之下,並不能保證每一個後代都能擁有精魂的,所以兩個族群一樣,繁衍下的後代至少有一半都是與普通人無異的素魂。   與清一色是女性的巫山族相反,能夠繼承蚩族血脈的都是男性,而且有著與生俱來的侵略性和殘酷無情的本質。他們無需掌控人心,魅惑眾生,只憑藉著超越常人的領悟力和異能,就能在適宜他們的領域生下根基,拓展疆土。   所以綿延了數千年後,巫山族人愈加避世,而蚩族人卻適應了紛亂多變的時流,湧出了許多的帝王財閥。而CU集團的領導層是蚩族人的話,也不算是什麼稀奇的事情,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這次從海外來的那些高層中有這麼多的蚩族人了。   既然自己不小心掉入了狼窩裡,一會回去後,便乖乖地寫下辭呈早點離開為妙,不然就算那些蚩族人難得胸襟寬廣,肯放過自己這小小螻蟻一命,她也禁受不住天天被蚩族的隱氣壓迫騷擾的苦楚。   抱著這樣的打算,林瑤瑤咽下了最後一口米飯後,又喝了一口茶,說道:「我吃好了,謝謝您,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想先回去了,畢竟現在還是上班時間,讓其他同事看見了也不大好。」   廖敬軒方才吃得不多,大部分時間一直飲著清酒,靜靜地看著林瑤瑤在吃。   現在聽到她說話了,才不緊不慢地道:「那種月薪不到三千的工作不做也罷,我覺得你現在應該珍惜自己剩餘的時光,而不是消磨在這種無聊的工作上吧?」   林瑤瑤翹了翹嘴角,沒有說話。三千元的確不多,對於她來說確實很重要的!   要知道她當初被驅趕出族地時,兩手空空,身無分文。加上精魂剛剛被摧毀時身體極度痛苦不適,差一點就要淪落成道邊的乞丐女了,幸而有要好的族人後來偷偷接濟了她。   所以她分外珍惜現在的生活,雖然租住的房間不大,還要打兩份工,可是最起碼她是有尊嚴地活著,而不是如某些成為廢體的族人一樣,成為男人的玩物,換取恣意揮霍的金錢。   當然,林瑤瑤不是刻意這般冷梅傲骨,實在是她很有自知之明。就像廖敬軒所言,自己現在的幾分姿色,當真是承載不起媚世妖孽的名號。   也許是她體質特殊,並非其他族人那樣生下來就檢驗出了精魂,而是在十六歲時才隱約顯現了精魂氣息的緣故。她的精魂氣息一直較其他族人弱了許多,使用適當的法子的話就可以妥善的掩藏起來。   正是因為如此,她當初才會被族長挑選出來,讓她偽裝成普通人去接近那個冰冷的男人……   林瑤瑤不願意再回想那一段讓她餘生慘痛的經歷。畢竟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去想。   作為一個廢體來說,兩個族群的千年來的恩怨與她再無干係。而晚上究竟是吃醃製了兩天的羊排,還是乾脆煎一條魚排配飯?這才是寬慰人心讓每個毛孔都暢快的頭等大事。   可惜對面的這位廖小先生顯然不能理解一根巫山廢柴的小小幸福,並不打算放她回去。只是放下了酒杯道:「瑤瑤,你應該知道那個電影女明星方文珊的新聞吧?」   林瑤瑤對於他自動去掉了「姐」稱呼並不是很在意,卻想不明白他為何提起與自己毫無干係的明星來。   她想到方文珊的身份,並沒有接話,只是不解地望向了廖敬軒。   同二年前相比。林瑤瑤的容貌身材雖然發生了微妙的改變,可是她的那一雙眼,似乎還是他剛相識時的樣子,溫暖而明澈,閃動的眸光總是如旋渦一般,叫人不自覺地沉溺其中……   若不是巫山族在幼年體時根本不具備魅惑人心的能力,此刻他當真疑心她提早進化了呢。   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而現在的林瑤瑤再也不會有成為妖孽的一天了。被破壞了精魂的她,甚至連普通人的體質都不如,更難以抵擋蚩族的隱氣,隨便一個蚩族人都能將她掌控在股指之間。   所以,他如今望向這雙如秋水剪影般的眼眸時,舒適而安心地沉溺了片刻後,才不緊不慢地回答:「新聞上說,這位大明星是因為心臟病而驟然離世,不過只要看過她遺體的人,都不會相信她是自然死亡的。」   說這話時,廖敬軒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照片,放到了林瑤瑤的面前。   照片裡的人再不復大屏幕上的光豔動人,只是塌陷著兩頰,如同乾屍一般躺臥在地板上,似乎全身的精血都被什麼東西吸附乾淨了一樣,只剩下了蒼白乾癟的皮囊。   就算是精魂破損,陽壽耗盡時,巫山族的廢體也不該死得這般醜陋令人作嘔,林瑤瑤一動不動地看著照片,一瞬間腦子裡閃過無數個念頭。   顯然,有些人動用了不知名的勢力妥善遮掩住了方文珊的真正死因,不然光憑這遺照,必定引起軒然大波和公眾的恐慌。   最後她放下了照片,輕聲問:「她是怎麼死的?」   廖敬軒將手掌合攏靠在胸前,彎著笑眼說道:「這個方文珊可比你積極上進多了,雖然成為了廢體,可是卻憑藉著回光期的這點豔色,一舉成名,手裡的人脈廣泛,名利雙收,這女人若是順利熬到了成年期,應該就是現世的妲己了吧……」   林瑤瑤懶得糾正蚩族人對巫山族天然而根深蒂固的鄙視,只是啟唇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你我都應該清楚,她是被蚩族人使用最殘暴的血吸手段,被榨乾了渾身的血液而死。只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廢體的血液也能成為蚩族的杯中物了?」   廖敬軒收回了那張照片,輕抬手指微微捻動,那張照片便生出一縷青煙瞬間變成地面上的灰末。   雖然他才剛剛成年,可是迥異與其它黑魂蚩族的強大實力已經漸漸顯露出來。   不過林瑤瑤覺得這位方才刻意顯露出淨火能力的舉動,其實跟中二時期的冷酷少年在校門口人頭攢動時賣弄滑板空翻別無二致,都有一種滿世界噴灑荷爾蒙的蠢萌感。   當然,她的臉上絕不會露出半點嘲弄之色,畢竟現在看上去似乎隨時能翻地打滾的逗逼哈士奇,掀起獠牙時絕對是陰森恐怖的索命惡魔。   她雖然可能時日無多,卻也且過且珍惜,絲毫不想變成方才照片裡的乾癟模樣,所以靜默了一會後,為了免得失禮,便適時地表現出了驚訝的愕然表情,似乎驚訝於他的能力已經如此強悍。   她的這份毫不做作的愕然顯然讓廖小先生心情大悅,也不再高深莫測地賣關子了,逕自說道:「若她只是安心地做她的明星,順便玩弄一下娛樂圈裡的一幹蠢男人,然後默默死去,自然不會招致這麼悽慘的殺身之禍,可惜她偏偏不知從哪裡聽到了一個秘密,那就是廢體可以通過定期飲用蚩族人的血液續命。所以她竟然使了些齷蹉手段,囚禁了一個蚩族人,定期飲用他的血液維持生命……所以被人發現後落得那樣的下場可想而知。」   林瑤瑤這次倒是真的驚訝地睜大了眼,她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巫山族的廢體原來還可以飲用蚩族人的血液續命這種方法。   另外更叫她吃驚的是,廖敬軒竟然這般坦蕩地將這個隱秘告訴了自己。   廖敬軒早就料到了她的反應,這次他前傾了身子,伸手握住了林瑤瑤一直摩梭著桌沿的手指,微笑地說道:「瑤瑤,讓我來幫助你吧。只是如此一來的話,你最好能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免得被其他族人察覺,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林瑤瑤緊抿著嘴,似乎明白了廖敬軒話裡的意思。她並沒有動容,只是安靜地看著他道:「你……大哥不會同意的。」   廖敬軒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下巴微微輕揚道:「你不必顧慮他。他現在很忙,也不會在意這點小事的。」   林瑤瑤苦笑了下,自己這根廢柴,的確是不會再牽動他的視線,可是前提卻是她安分守己地等死。   最後,這場午餐堪稱圓滿結束,足可以充當蚩族與巫山族友好交際的師範教材。   廖敬軒並沒有再為難她,只是叫她考慮一下後,便很紳士地開車將她送回了商場。   實際上林瑤瑤也絕沒有想到,自己再遇到與廖臻有聯繫的故人時,會這般心平氣和,至於廖敬軒,他雖然慷慨提出援手,可是在她看來,蚩族人的善意,實在是叫人難以消受。   更何況是這種違逆了食物鏈的續命方法!   林瑤瑤雖然也很客氣地表示要考慮一下,可是卻已經暗下決心要遠遠地避開這麼熱忱慷慨的蚩族青年。   她心內清楚,如果自己敢沾染蚩族人的半點血液,肯定是要萬劫不復,殘餘的時間將狼狽不堪,被蚩族人追殺到底,死得應該跟方文珊一般悽慘。她不知道廖敬軒哪裡來的那般自信,竟然將這種事情想得如此輕巧!   再說這個秘密一旦洩露,那些本來已經絕望的巫山廢體一定會千方百計想要拿到續命的血液,在二年前本來已經默契平衡的族群之間掀起血雨腥風。而且……廖敬軒又豈會白白地充當聖誕老人?這份慷慨的大禮背後,他又圖謀自己什麼?想必自己需要付出的回報一定會很沉重吧? 4.第4章   廖敬軒送了林瑤瑤回去後,看了看時間,猛然想起今天下午有個例會,便快步回到了集團總部。   說實在的,在回來之前他沒有想到自己會遇到林瑤瑤,而二人短暫的午餐時光也是平和而美好,林瑤瑤並沒有因為大哥的緣故對他歇斯底裡,而且態度務實,似乎接受了自己的提議……   想到這,他走向電梯的步履也變得有些輕快。   當電梯升到了集團總部的頂層時,伴著叮咚聲,電梯門緩緩打開。   在電梯門外有人等候已久,大哥替他委派的貼身秘書韓東見他出來,立刻躬身小聲說道:「都已經到齊了,就差您了。」   廖敬軒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西裝的扣子,沿著鋪設地毯的走廊快步走到了盡頭的大會議廳。   CU集團的總部採用的是濃鬱的中國風,會議廳的大門由青銅飾面,蜿蜒而複雜的圖紋構成一副猙獰抽象的圖騰。   推開大門時,橢圓形的會議長桌已經坐滿了人,個個都是眉目深邃,眼中有著若隱若現的深藍色幽光,看見廖敬軒進來了,桌子兩側的人齊刷刷地站起來,一個個高大魁梧的身材,讓偌大的會議室一下子充滿了壓迫感,這群CU集團的精英們一起彎腰向廖敬軒施禮後,便齊刷刷地坐了下來。   廖敬軒旁若無人地逕自走到位於會議桌的主桌旁,這才微微彎下腰,對安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小聲道:「大哥,路上有些堵車……」   坐在主位高背椅子上的男人一直閉目養神,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扶手上的青銅豹頭,聽了廖敬軒不甚誠意的解釋後,慢慢睜開眼,過於華美的長相併沒有淡化臉上的冷漠。他抬起胳膊瞟了一眼自己的腕錶,再抬眼時,彎翹濃黑的睫毛遮住了眸光,他沒有看向弟弟,僅是淡淡道:「開始吧。」   在男人另一側坐著的,是他的秘書李傑森,聽到了男人的吩咐後,立即站起身來,用遙控打開了投影機,ppt的大屏幕上立即顯示出了一組照片。   「主持考古的呂博士是我們的族人,這是在新近挖掘的巫山古墓拍下的最新照片。」   在場的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看著照片——這應該是在夜晚時拍下來的,只見足有五米深的大坑內,已經漸漸有了古墓群的輪廓。   李傑森一邊播放著照片一邊解釋說:「根據考證,這座古墓應該是在夏朝以前的墓群,可是從現在出土的器具來看,陪葬物具的精良遠不是那個年代能具備的,充滿著令人不解的疑點,而且……」   說到這,他播放了下一張圖片,只見在濃黑的夜幕下,這座挖掘開來的坑洞竟然發出幽綠色的光。   李秘書嫻熟地調出了經過電腦技術處理的分解光譜的圖片之後,在場的所有蚩族人都緊緊地眯起眼睛。因為這分解後的光譜所組成的圖案,恰好是一幅每個蚩族人都很熟悉的圖騰——那如蘭花全開的圖騰正是巫山族進入成熟期女子的標誌,進入成熟期後,在她們的身體上就會自然浮現。   「就在兩天前,當挖掘到主穴時,這個墓穴在夜裡居然發出幽光,巫山族地的巫山女們似乎很躁動,幾次派人想要潛入墓穴,而且……在她們靠近墓穴時,力量明顯增強,其中一個發育完全的成熟體甚至一次性精神控制了六名武裝的保全人員叫他們棄械放行。」李秘書又補充了一下。   聽到這裡,桌子旁坐著的所有蚩族人全都凝眉挺直了身體。巫山族與蚩族是天然的敵人,這是從洪荒時代留下的難解謎題,每當一個族群力量大增時,就會消磨影響另一個族群。據族中留下的族史記載,在巫山族全盛的年代,蚩族甚至有過只殘存不足十人消弭時期。   在蚩族人看來,巫山族的女人是吸食蚩族精血的妖孽,是阻礙蚩族全盛的最大障礙。   那次幾乎滅族的慘痛經歷,讓每一個蚩族人都牢記一點,遇到巫山族的女人便要毫不留情地消滅乾淨,若不是礙著巫山族地自古以來,一直有神秘力量的庇護,蚩族人會包剿圍滅,將巫山族殺得片甲不留。   而現在這個古墓會增強巫山族的力量的消息,簡直是叫蚩族人隱氣爆裂,豎起每一根毛孔!   等到圖片全都播放完畢,一直沒有開口的廖臻終於說道:「你們也都了解情況了,為了避免意外發生,近期選一批黑魂級的人手,儘快前往巫山,在沒有查明穴內埋葬何人前,要杜絕任何巫山族人靠近墓穴,必要時,不必顧忌二年前與巫山族的約定……清理得乾淨些。」   雖然下達著屠殺的命令,可是廖臻說話的聲音就像他俊美於常人的外表一樣,帶著華麗的磁音,精準的吐氣咬字。每一個聲音入了耳中,都好像是冰稜凝刀一樣,讓人有種不寒而慄之感。   結束了族中的事務後,便是集團商務正常的簡報,相較於古墓時間,這些世俗的事情對於能力超群的蚩族人來說不算什麼,簡單的討論分配後便可以結束了。   待會議結束時,廖臻瞟了身旁的廖敬軒一眼,率先起身從會議室另一側的獨立電梯離開,前往直通CU集團高層專用的地下停車場。   廖敬軒自然領會大哥那一眼的意思,亦步亦趨跟在哥哥的身後,雖然他現在已經步入成年期,身材愈加高大,可是並肩站在電梯裡時,還是會沮喪地發現照比大哥矮了半頭。   電梯下得飛快,廖敬軒在廖臻一直沉默不語的氣氛裡也漸漸有些不安的侷促。   同其他族人相比,廖敬軒自然是最親近廖臻的人了,他與廖臻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因為蚩族人繁衍下一代很不容易,大部分精魂充沛的蚩族人是不屑於世俗婚姻的那一套的,只有儘可能地與不同的女人生育後代,才有更高的概率傳承蚩族的血脈。   他們的父親作為蚩族前任族長便是如此,他同四個不同的女人生下了七個孩子,可是只有廖臻與廖敬軒繼承了來自父親的寶貴血脈。   而父親在一次意外中離世後,照料年幼弟弟的責任自然也落在了廖臻的身上,所以對於廖敬軒來說,他對大哥除了兄弟之間的親近外,更是有著一份面對嚴父的敬畏心理。   而且自從二年前,自己的兄長因為出眾的能力繼承了父業,成為蚩族少見的年輕族長後,愈加冰冷得不容親近了。   他知道自己因為遲到而惹得大哥不悅,於是主動開口道:「今天巡查了集團下設的商場,午飯吃得太晚,又去了比較遠的地方,所以遲到了……大哥,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說話間電梯到達了地城,廖臻一邊走一邊說道:「聽韓東說,你是帶著商場的一個女職員一起走的?」   廖敬軒的眉毛微微一蹙,心內惱恨貼身秘書的事無巨細,他心知隱瞞不過,又熟知大哥的性格,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撒謊隱瞞,索性逕自說道:「我遇到了林瑤瑤,她……在w城集團下屬的商場裡做文員。」   說這話時,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下廖臻,不過大哥繼續穩步前進,臉上沒有一絲動容,仿若早已忘記那個昔日圍繞在他身旁的那個女孩。   「她已經是廢體,看光景是被族人驅趕出來的,日子好像過得很拮据……大哥你也知道,她性子很和順,如今也算受了教訓知道了分寸,我……閒著無聊,想養她一段時間……」   廖敬軒說得忐忑,只能盡力輕描淡寫。畢竟族裡不也有人有過養著巫山族廢體消遣的先例嗎?   廖臻一路穩步,直到走到車前,等候在此的司機連忙打開車門,而廖臻坐上車後降下車窗,看著自己的弟弟說道:「你已經成年了,就算貪玩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這種不痛不癢的話,叫廖敬軒心內一松,他雖然早就料到大哥對林瑤瑤不會在乎,可是大哥能如此平靜開口表態,他心內自然是更自在些。   於是他連忙笑著說:「大哥放心,我會有分寸的,不過是玩玩而已,耽誤不了正經事……對了,雅麗說今晚在秋韻山莊的酒店定了位置,但是不知道大哥您什麼時候結束例會,又不敢打電話打擾你的工作,所以讓我在會議結束時跟你說一聲,她好提前訂餐。」   雅麗是經過廖臻的秘書團層層甄選出來的女子。雖然只是普通人,可是出身不俗,家族在各國政要之間很有人脈,加上她也算氣質出眾,若是娶了這樣的妻子,也算出得廳堂,帶入上流圈子。   畢竟蚩族是個隱匿與世的族群,娶一個對世俗事務大有裨益的妻子,對於族長來說也算不得一件小事。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體的各個指標均符合標準,能夠在一幹候選人裡脫穎而出,是替蚩族族長孕育下一代的最佳人選。   平日裡略微清高傲慢的世家名媛雅麗小姐,在跟大哥交往後,不出三個月已經被磨平了性子,在大哥的面前服服帖帖,不敢越雷池半步。   這次隨大哥來到w城後,她為了熟悉集團的業務,也是為了表明賢內助的姿態,離開了自己父親經營的企業,主動應聘去了CU集團下屬的商場策劃部擔任主管,算是到最基層開始體驗生活。   不過廖敬軒想起今天在商場裡看到的超市活動,那嘈雜湧亂的情形,再想一想方才例會上他看過的銷售部不升反降的業績後,真心覺得這位雅麗小姐只要乖乖地呆在大哥的臥室和客廳裡不要添亂就好了。   廖臻聽到弟弟代為傳達的約會後,並沒有說什麼,升上車窗逕自吩咐司機開車離去了。   送走了大哥後,廖敬軒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司,只是這一路上,步履甚是輕揚。他走到辦公室後,想了想,大哥有意將集團事業重心挪往國內的沿海城市,w城成了首選,這次巡查完w城後,也不會立刻折返海外,所以是時候選購一處合適的單身住所了。   養著林瑤瑤以後,再與大哥生活在同一棟別墅裡就不大合適了。倒不是他或者大哥會有什麼尷尬,而是怕林瑤瑤心有不適,畢竟,她曾經那麼黏著大哥……   所以他應該儘快尋找合適的住所了,只是不知道瑤瑤喜歡什麼樣的裝修風格呢? 5.第5章   想到將來跟林瑤瑤獨處同居的生活,廖敬軒忍不住吹起了口哨,然後飛快地點開了答錄機,叫他的秘書韓東挑選幾處適宜的房子。   臨了,廖敬軒想起韓東總向大哥打小報告的事情,又用話語敲打了一番韓東,大概的意思是雖然他是大哥委派過來的的,可是不必事無巨細地向族長匯報。   畢竟他不再是個孩子了,也是要有些自己的私隱的。   吩咐完了一切後,他翻出了手機,按開解鎖後,調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三個人坐在大學校園翠綠蔥蘢的操場上,唯一的女孩清純瘦小,猶帶著校園裡的女學生特有青澀,不過一雙丹鳳眼卻很是嫵媚動人,她坐在草坪上。牛皮糖似的緊緊抱著身邊那個男子的胳膊,並露出滿足幸福的微笑,若不看那英俊男人略微有些不耐煩的臉,還真像是一對情投意合的校園情侶呢!   與這對情侶更不搭的,是坐在他們身旁的瘦弱少年,一臉的彆扭,似乎在生著什麼悶氣。   廖敬軒伸指發大了女孩的部分,直到屏幕上滿是女孩的笑臉,然後他做了在多年前便想做的事情——隔著手機屏幕在她甜笑的臉上輕輕地吻了吻。   同廖敬軒相比,林瑤瑤倒是希望自己還是個孩子。   林瑤瑤在十六歲以前,都是如普通的女孩一樣生活,現在回想起來,真是由粉紅色和棉花糖組成的美好。   可是在她十六歲精魂顯現時,平淡而幸福的生活便一夕巨變。她的那個自幼便與父親離婚,久未謀面的母親突然出現,將自己從父親的身邊帶走,去了巫山一處沒有人知道的神秘村落。   從此以後,迎接她的每一天都是衝刷三觀的精彩日子。   林瑤瑤是花費了很久才接受自己是巫山族人的事實,並要接受世間的男人不過都是可以被利用拋棄的螻蟻一類的激進思想。   畢竟巫山族在絕大部分不明真相的普通人看來,都是紅顏禍水一類的存在,這其實也是與巫山族女人天性的狡詐大有關聯。   而人類少女林瑤瑤一夕巨變,接受了廬山瀑布一般飛流直下的三觀洗禮後,要坦然承認自己是妖孽一樣的異類,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如今,她雖然成為了廢體,卻又可以遵從內心的隱秘願望,重新過回普通人的生活了。   在林瑤瑤看來,除了生命太過短暫外,又有什麼不好?   看了看時間,她在臨下班前,利用員工的福利——活動時派發的員工福利券買了兩大包衛生紙酸奶還有各種日用品零食後,用電腦敲了一份辭職報告,長指輕輕一擊,將它投遞到了人事部的郵箱裡。   接下來,便是簡單了收拾了自己的水杯小物,將它們統統裝入到袋子裡。身為實習生,沒有正式員工離職那麼複雜,她打算從明天起便辭職不幹了。   什麼蚩族續命,完兒蛋去吧!   可是拎著幾個口袋走出CU集團商場的大門時,林瑤瑤略顯遺憾地吐了口氣,愛貓老虎兒要打疫苗了,過段時間,喵糧喵沙也該新添幾袋了,又是筆不小的開支,她作為兩口之家養家餬口的主力,失業的壓力也是蠻大的,希望自己能快點重新找到一份新工作。   不過幸好她還有另一份工可做,就是在她現在居住的小區樓下的寵物店做美容師助理。   因為小區裡飼養貓狗的人很多,小店的生意不錯,所以每當周末還有周六日最忙的時候,需要小時工幫忙。林瑤瑤就去幫手賺些零用錢,最主要的是可以順便免費幫自家愛貓洗澡,美容院裡寬敞的操作臺,水流輕柔的花灑讓老虎兒很是享受。   一般寵物美容院都不願承接貓咪洗澡的業務,除非客戶的貓咪特別乖順。因為喵兒這種生物對洗澡有著天然的厭惡之情,也容易抓傷人。   可是林瑤瑤經手的貓兒似乎都轉了性子,無論什麼品種的貓咪,被她的一雙白嫩細長的手揉洗得乖順綿軟,老老實實地被搓毛揉泡泡吹乾幹,舒服得喵喵叫。   所以從林瑤瑤來了之後,小店破天荒承接了許多貓咪洗澡的生意,就連較遠地方的客人,也聞訊開車抱著自家的髒貓過來洗澡,就算費用高些也不太在意。   店主生怕這位貓咪福將跑掉,也很慷慨,每一單都讓林瑤瑤再額外提成十元錢,洗刷一天下來,也很客觀。最主要,還可以拿到快要到期的低價貓罐頭和貓糧,所以林瑤瑤這份工倒是打得很長遠。   林瑤瑤辭職的第二天恰好就是周末,不必再早起倒是鬆懈了一下神經。早晨美美睡了懶覺,在床上伸腿做了套被窩瑜伽,又擼了一會貓,便起身洗漱。   她看了看時間,距離下午去寵物店的時間尚早,於是先伺候了家裡的貓主子進餐喝水後,又用昨天在超市牛奶配小魚餅乾,外加一根小烤腸做自己的早午餐,澆好了小陽臺的花花草草,便窩在灑滿陽光的懶人沙發上一邊喝餅乾泡奶一邊看電視。   隨便搜索了一下線上電影,正好在播放《色戒》。林瑤瑤一直沒有看過,便欣賞了起來。   王佳芝純真中的嫵媚,輕輕柔柔撩撥著易先生,情愫在旗袍暗影間一點點醞釀。當最後王佳芝的目光在那顆璀璨的鴿蛋鑽石前變得迷茫閃動,最後一刻終於動情救了易先生時,林瑤瑤也終於看不下去,啪地按了遙控器。   最後的結局不必看也可想而知,女人的痴情總是戰勝不了男人的野心,自以為是的痴情付出,也不過是一廂情願的笑話一場。   直到老虎兒過來舔她的臉頰時,她才發現自己呆呆坐在沙發上已經是淚流滿面。   說到底,她當年不過是在青蔥的校園裡上演了另一場可笑的色戒而已。   意志薄弱,動了真情,愛上了不應該愛的敵人,最後落得悽慘下場,原來並不是什麼新鮮動人的故事,電影裡老早就演繹過了。若是她當初看過這電影的話,會不會有所感悟,進而活出全新人生呢?   正暗自傷感,突然一股難以難以抑制的痛楚湧向四肢百骸。這是廢體經常出現的症狀,發作時簡直痛得要人命。   林瑤瑤的渾身僵硬,不能挪動。幸而愛貓老虎兒很機靈,一看主人的情形,竟然熟門熟路地跳到桌子上,將一隻小瓶子叼了過來。   林瑤瑤顫抖著手將瓶子裡的粉末倒入了口中,任憑草藥腥臭的氣味衝刺鼻息味蕾,好一會才平息了突襲而來的痛楚。   這草藥是她在巫山族地的摯友秦牧雨定期郵寄來的,她的母親是族地的醫生,也能調配出一些緩解廢體症狀的草藥。   當然這種接濟的事情都要瞞著族中長老們,畢竟對於族群來說,廢體都是巫山族的恥辱,是意志薄弱的明證,根本不配是巫山的族人。   就在林瑤瑤閉著眼積攢力氣的時候,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林瑤瑤動了動手指,拿起電話,一看是不熟識的號碼,便接通問道:「你好,哪一位?」   「為什麼辭職?」話筒裡傳來廖敬軒的聲音。   林瑤瑤眼望窗外搖晃的綠蔭樹影,懶洋洋地說:「覺得最近陽光很好,不想浪費生命,就留在家裡曬太陽嘍。」   她說話的聲音天生的清甜,加上方才經歷了陣痛,更顯慵懶。廖敬軒只覺得貼著手機的耳朵微微有些酥麻,責問的音量不自覺也降下了一格:「也好,你在家嗎?我去接你。」   林瑤瑤微微睜大眼警覺地問:「有事嗎?」   可是話還沒有說話,電話那邊已經撂了,傳來嘟嘟嘟的盲音。廖小先生一如既往活出真我,壓根不給別人拒絕的機會。   林瑤瑤坐起身來撓了撓短髮,咬著嘴唇想一會該如何委婉而不失堅定地回絕這份來自蚩族的拳拳關懷。   不等她想好措辭,門鈴叮咚作響。顯然廖敬軒是在她家樓下打的電話。   林瑤瑤不想叫他上樓侵入自己的私人空間,快速套了一件肥大的衛衣,下身套了條打底褲便急衝衝下電梯去給他開單元門。   廖敬軒看著從單元門裡出來的女孩頭髮蓬亂,帶著特有的被窩裡剛出來的天然氣息,不由得笑了笑,忍不住笑著伸手抓了抓她的短髮:「辭職就是為了賴在床上嗎?都要長出蘑菇了!」   林瑤瑤雖然有意擺出隨和友好的姿態,可還是因為這蚩族青年旁若無人的親暱而暗吸了一口冷氣。   當初她與他的哥哥決裂的光景,他也是知情的,從哪方面看,都無任何情誼殘存餘地。可是現在他卻是一派密友的姿態,讓人有莫名其妙之感,這位廖小先生是光長個子沒有長心嗎?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林瑤瑤站在了門口,阻止了廖敬軒想要走進來的腳步,眨了眨眼,語氣堅決地說:「關於你昨天的提議,我已經慎重考慮過了,我對我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可我現在只想當自己是個普通人,畢竟生命也需要兼顧質量,而不可一味追求長短數量……蚩族也好,巫山族也罷,都與我無關了……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就這樣吧,家裡比較亂,我也不請你上樓了。」   說著,她便衝廖敬軒真誠地笑了笑,想要關上單元門。   本來已經要閉合的大門一下子被伸入門縫的大掌握住,因為用力過猛,厚重的鋼門上竟然出現了凹陷的指印。   林瑤瑤表情純良平靜,可是心內卻是哀嚎一聲:造孽!物業叔叔看見這種星光大道上才有的爪印,一定會驚得掉眼珠,查一查監控便能找到這位大力士!   廖小先生要天橋賣藝胸口碎大石的話,能不能死遠些再盡情顯擺? 6.第6章   不過這種大隱於市者渴望被全世界遺忘的憂傷,廖敬軒顯然是不能理解。   下一刻那門已經被他大力扯開,因為被拒絕的憤怒,他的隱氣也不再刻意壓制,一下子在樓宇狹小的空間裡蔓延開來。   「瑤瑤,你可能誤會了,我並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你以前要放任自流無謂生命是你的事情,可是從今天開始,你歸我養了!」   剛剛發作後的身體,哪裡能抵禦如此濃鬱的隱氣?林瑤瑤咬牙抵抗了不到片刻,身子一軟便順著牆倒下。   可是綿軟的身體未及坐到地上,就已經被廖敬軒攬腰抱起來。   林瑤瑤強忍不適輕聲道:「敬軒,你嚇到我了……」   這種示弱的表現倒是適時緩解了廖敬軒的惱意。他收斂了隱氣說道:「我們以後不會跟哥哥住在一起,你也不用別彆扭扭的拒絕,畢竟當初跟你翻臉的是大哥,又不是我,我讓人挑選了幾處房子,今天帶你去看一看喜歡哪一出。」   林瑤瑤想了一會,慢慢點了點頭,說:「你在車裡等我,我上去換一件衣服再下來。」   既然林瑤瑤態度緩和,廖敬軒自然樂得維持君子風度,不好強跟上去欣賞佳人更衣的美景。   女孩子出門磨磨蹭蹭也是人生常態,所以當林瑤瑤換好了一套運動休閒的衣服,又畫了淡妝從樓上下來時,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廖敬軒坐在車裡好笑地看著林瑤瑤背著個背包,還拎著裝了貓的提袋道:「又不是郊遊好遛狗,你帶著貓幹什麼?」   林瑤瑤將貓兒放到了後座上,安撫著一直喵喵叫的愛貓,也跟著坐到了後排道:「它要打預防針了,一會看完房子你正好順便帶我去打針,可以嗎?」   她軟軟糯糯開了口,廖敬軒自然是甘願做司機一路相伴。   當他問林瑤瑤喜歡什麼樣的裝修風格的時候,她認真地想了想說:「要保全系統先進周密些的。」   廖敬軒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好笑地道:「怎麼?這麼沒有安全感?」   林瑤瑤也不說話,只是低頭從書包的側袋裡掏出了一枚戒指,套在了手上,然後又拿出小鏡子和小梳子梳理著頭髮,微微歪著頭衝著廖敬軒笑,蓬亂的短髮襯得眉眼彎彎,看得他不禁呼吸一滯。   既然林瑤瑤提出了要求,他便先帶林瑤瑤看了自己鍾意又保全甚嚴的一處房子。   它位於市郊的富人區,環境優雅怡人,二層的獨棟小別墅,不大的小院落方便打理,客廳整面牆都是透明的落地玻璃,金牌經紀人出售的房屋事先都找了保潔清理,家具鮮花零食一應俱全。寬敞開放式的廚房正好可以讓喜歡廚藝的林瑤瑤大展身手。   事實上,站在這陽光傾灑現代感十足的客廳裡,廖敬軒不禁想像出以後瑤瑤每天給他做飯吃的情形了——就好像她以前總是替大哥烹煮可口的飯菜一樣,只不過這次的主人公終於可以換成他廖敬軒了。   「怎麼樣?你喜歡這裡嗎?」他舒展眉目回身問道。   林瑤瑤正站在大門處,檢視著內外雙道的指紋鎖和旁邊全屋一體的門戶安全系統控制板,疑惑地按了按,然後問道:「這個怎麼用?」   廖敬軒走過去,站在她的身後,雙手環繞著她的身體,手把手地教她操作。   見林瑤瑤似乎很喜歡的樣子,廖敬軒決定不再浪費時間,招來在一旁的房屋經紀人,大筆一揮籤下購買合約,同時用手機轉了定金,經紀人賺足了佣金,歡天喜地離去了。   廖敬軒將房門關好,轉身走向站在落地窗前的女孩。從背後將她輕輕擁住,貼著她光潔的耳廓輕語低喃道:「瑤瑤,今晚就留在這兒好嗎?」   林瑤瑤輕輕嘆了一口氣,心內感慨這等平凡而舒心的生活為什麼總是結束得這麼毫無預警。   她雖然有些不甘心,但是也無可奈何,畢竟,她可不想當一隻籠中的鳥兒。   廖敬軒並不在意她的沉默,女孩子總是有些這樣那樣的矜持,若是太在意,豈不成了不解風情的傻子?事實上,他已經輕輕地啄吻起了她的小耳垂。   林瑤瑤不適地微微縮了下身子,這是巫山族被天敵蚩族人親密貼近的自然反應,而廢體的不適感似乎更加強烈,不過她並沒有掙扎,許是她的乖巧鬆懈了廖敬軒的警惕,也許是廖敬軒已經猶自沉溺於舌尖的那點嫩滑,就算林瑤瑤翻轉過身子,他也不過順勢將她緊緊摟住,準備親吻她的嘴唇。   一直呆在貓袋裡的老虎兒喘著粗氣惡聲叫了一聲似乎要掙扎出來,林瑤瑤微微偏頭對它揮了揮手道:「老虎兒,乖!」   可等她放下揮動的手時,突然手指微微屈起,翻轉了自己手指上看似不起眼的戒指,彈出一根尖刺,朝著廖敬軒的脊背處用力扎了進去。   雖然蚩族強大,幼年體的巫山族壓根不能與之抗衡。不過蛇鼠自有生存之道,巫山族人在漫長的歲月裡自是鑽研出了一些對付蚩族的保命法子。   生長在巫山族地的夢瑤花萃取的毒汁可以暫時麻痺一個成年體蚩族人差不多十分鐘左右。雖然不算太久,但是對於逃命來說也是綽綽有餘了。   可惜此花並不是遍地皆是,難得能覓到一株,汁液尤為珍貴,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會用的。   那戒指上的刺便淬了這花毒,當然這也是摯友秦牧雨臨行前的饋贈。本來是用來防身,可沒有想到會用到廖敬軒的身上。   雖然第一次使用,但是花毒好用極了。廖敬軒警覺地猛一睜開眼,隱氣頓顯時,針刺便入了他的身體,藥效甚是迅速,廖敬軒全身麻木,瞬間便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整個人帶著林瑤瑤一起往後摔倒。   幸好有廖敬軒這個肉墊,不然林瑤瑤一定摔得狼狽。她趴在廖敬軒的身上喘了口氣,壓制下方才的不適,無暇欣賞廖小先生昏迷時鐵青的表情,只掏出了他的手機,爬起來拎著自己的背包與貓袋便來到了別墅門前,迅速按照廖敬軒方才所教授的方法,將別墅的門窗用電腦微控上鎖,電網充電,並修改了指紋密碼,鎖住溜之大吉。   沒有密碼指紋,就算廖敬軒藥效消失後,也不能從裡面打開門窗,雖然他的力氣甚大,但是應該沒有抵禦電流的能耐,只要能將他困在這別墅裡,直到他的手下找到他的這段時間足夠她從容離開w城就行了。   別墅裡的零食和飲料還是很充足的,希望對廖小先生的口味,只是方才聽房產經紀人說,別墅的網線和電視線還沒有接通,希望他不至於呆得無聊……   老虎這是許是肚子餓了,在貓袋裡喵喵叫個不停。   林瑤瑤坐上了計程車之後,點著它肉呼呼的鼻子道:「對不起嘍,我們又要旅行了。」   在方才哄騙廖敬軒讓她上樓的時候,她抓緊時間給好友秦牧雨打了電話商量對策。幸好秦牧雨正好出族地辦事,接了電話。秦牧雨聽到廖敬軒死纏著她不放的事情後,氣得聲音都顫抖了。   「他們兄弟幹嘛盯住一個不放,非要把你弄死不可嗎?瑤瑤,想辦法甩掉他,快些收拾東西回到巫山,最近祭聖節要到了,每個巫山族人都要回來祭祖,所以你回來的話暫住在族地外的龍眼村住上幾天,族長應該也不會說什麼的。等熬過了這段時間,你再想法子找個新的落腳地。」   如果可以,林瑤瑤半點都不想回到巫山族地,可是現在並無其他更好的出路。廖敬軒對自己興味甚濃,絲毫不見能平和溝通的跡象,無奈之下,只能浪費一根夢瑤毒針,撂倒了廖小先生。   等她坐上了高鐵時,終於可以鬆懈一口氣,剝了一根低鹽小火腿腸掰成小塊給老虎兒打牙祭,這才發覺自己也餓得前心貼後心了。於是掏出自帶的小麵包配著清水填了填肚子,   雖然有餐車提供的套餐盒飯,可是林瑤瑤並不打算去吃。現在自己走得急匆匆,又沒了生計來源,存款也不多,自然是要精打細算。   過了足足一天一夜,當林瑤瑤下了高鐵時,馬上找了一家火車站附近的小麵館,要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拉麵,又加了肉丸和滷蛋,然後便呼嚕嚕地吃了一大碗。   等吃完之後,她又轉坐大客來到了距離族地很近的一處叫龍眼村的村子。   巫山族地從遠古以來,便一直有神秘的隱力籠罩。其入口甚是隱秘,族地幾千年來幾乎沒有改變過模樣。所以像秦牧雨這些年輕不耐寂寞的幼年體,特別喜歡到龍眼村來玩,幾乎巫山族的族人們都在龍眼村有另外一個家,而這村子裡的居民大部分是男子,他們幾乎都是娶了巫山族女人的外鄉男子,拋棄了城市的繁華和自己原本的生活,跑到這窮鄉僻壤安家落戶,只等心上人一年中心血來潮的幾次出村臨幸。   秦牧雨的父親方教授也是這裡的居民。以前是著名學府教授的他,就算來到這個村落裡種田為生,依然不失儒雅氣質。在簡樸的農舍院子裡種滿了豔紅色的玫瑰花,愣是營造出幾許英倫鄉村的野趣。   他受了女兒的囑託,自然是熱情地接待了女兒的小友。   看著忙著在廚房為她煎炸烹煮的方教授,林瑤瑤心內不禁感慨。她一直羨慕好友能與父親三五不時地見面。   巫山族的女人都是很功利現實的,若不是當初秦牧雨的母親秦露與方教授一舉得女,而且嬰兒帶有難得純正精魂的話,恐怕秦姨是絕不會允許方教授搬來此處的。只有優良基因的男子,才會被巫山族的女人留在身邊。   這些被愛情和瘋狂迷戀蒙蔽了心智的男人們,恐怕終生都不會領悟到自己在愛人的眼裡,不過是合格的配種公雞罷了。   可惜她的父親卻連這個可悲的身份都沒有撈到。畢竟十六歲才顯現精魂的她,當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存在。   因為祭聖節要到了。秦牧雨趁著母親不留意,得空溜出來跟林瑤瑤見上一面。   眼看就要從幼年期過度到成熟期秦牧雨隱約已經有脫胎換骨的跡象,天然的波浪長發垂至腰際,眉眼精緻得仿若畫筆描摹一般。只是身材還沒有顯著的變化,依然是乾癟平板的少女身材。   她先是激動地抱住了分開甚久的好友,然後捏了捏她的臉蛋道:「怎麼這麼瘦,外面的東西不好吃嗎?」   林瑤瑤笑了笑,輕聲道:「想你想的瘦了。」   兩個女孩子窩在方教授的沙發上笑著打鬧了一陣後,秦牧雨道:「不知為什麼,最近族地附近的蚩族人越來越多,母親囑咐我這段時間不準再出族地,所以這次我給你多帶了些藥,免得你發作的時候沒得吃。」   說著,她從自己背包裡取了出四個藥瓶遞給林瑤瑤,同時囑咐她道:「你就在我爸爸這裡呆著,哪也不要去,更不要在村子裡走動,免得落了單,被外來的蚩族人碰上。」   林瑤瑤笑著點了點頭,順手擰開了一隻藥瓶,可是當藥瓶被打開時,林瑤瑤卻不解地問:「怎麼?秦姨換配方了嗎?怎麼藥的顏色和氣味都變了?」   秦牧雨接過藥瓶,倒了一些在手心裡聞了聞道:「一直是這個配方啊?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林瑤瑤的臉色慢慢凝重,她看著好友手心雪白的粉末,心內不禁一翻,若是藥方沒變,那麼她一直以來吃的那暗紅髮腥的粉末又是從何而來? 7.第7章   當秦牧雨聽說她郵寄給林瑤瑤的藥似乎是被換過了的樣子時,也嚇了一跳,連忙拉過林瑤瑤的手腕替她切脈檢查。   她的母親是巫山族的醫師,掌握著從古流傳到今的古老醫術,秦牧雨承襲母親技藝,自然也通些皮毛,可是通過脈波來看,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對的樣子,而且她的身體似乎是比當初剛剛被廢的時候要好上一些。   既然並不能荼毒身體,那些暗紅粉末的來歷又無跡可查,兩人只能暫且將這令人不安的疑團擱置一邊。秦牧雨又問了林瑤瑤是如何擺脫廖敬軒的經過,當聽到林瑤瑤撂倒了廖敬軒之後,卻什麼沒做就走了的時候,不禁瞪眼道:「都已經撂倒了他,為什麼不抹了他的脖子,放幹他的血?」   「……」   半吊子巫山族少女林瑤瑤有些黑線,就算她曾經接受過三觀快速洗禮衝刷,惡補了兩個族群千年來的血海深仇,但是如秦牧雨所言,逮著空子就對蚩族人手起刀落,抹脖子放血,這種狠勁她實在是無能!   不過此處一向是蚩族人懶得踏足之地,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蚩族人前來呢?   秦牧雨表示她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似乎是跟一處古墓有關,總之要林瑤瑤安心呆在村子裡就是了,反正那些蚩族人這幾年還算懂規矩,輕易也不會叨擾巫山族的家屬村,畢竟這裡住的都是些普通人,兩族的恩怨實在牽扯不到這一村子的「公雞」身上。   愉快的閨蜜相聚時光總是短暫,秦牧雨不好耽擱,足足吃了一大盤爸爸親手做的拔絲地瓜後,便準備返回族地了。   臨走前,林瑤瑤猶豫了一下,問道:「我母親,她還好嗎?」當初因為她的錯失,母親也一定受盡了族人的苛責了吧。   秦牧雨哼了一聲道:「她有什麼不好?又不是只有你這一個女兒?你妹妹林暮雪可是我們這一輩裡精魂最純正的幼年體。族中人都在議論,也許你妹妹將來有希望成為新一代的族長呢!我有跟你母親提及你要回來的事情,可是她呢,卻繃著臉叫我少管閒事,生怕你回來耽誤了她另一個女兒的前程呢!」   林瑤瑤聽了,倒是笑了一下:「那就好,你見到她的話,讓她放心,我在這呆不了太久的。」   秦牧雨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這沒心沒肺的樣子是隨了誰!」   不過林瑤瑤的確是沒有太多的傷感,她與母親林靜母女感情本來就不深厚。畢竟要一個十六歲大的少女對一個驟然冒出完全陌生的女人生出濃濃的依戀孺慕之感,是需要一段時間培養的。   而她與母親林靜之間,從無這等脈脈溫情時刻,同從小就跟母親一起生活的妹妹相比,她這突然冒出精魂氣息的女兒,實在如外人一般彆扭生疏。   不過被人嫌棄之後,適當的識時務還是必要的。林瑤瑤決定暫時在村子裡混吃等死,等村外的蚩族人散盡後,便儘快離開。   晚上躺在被窩裡時,她倒是抽空想了想被困在別墅的廖敬軒,他應該已經恢復了知覺了,不知道有沒有從別墅裡出來。   相信經過這件事,他應該清楚地理解兩人的立場了,世界辣麼大,辣麼美好,但願他大人有大量,就不要給自己這麼個廢體斤斤計較,一路死纏到底!   林瑤瑤天生是個樂觀派,自然想像不到男人,尤其是記仇特質明顯的蚩族男人被戲耍之後的滔天怒火。   事實上廖敬軒被困在那別墅裡足足有三天三夜。   正在成熟期的蚩族男子食慾旺盛,果盤裡的那點精緻的餅乾還有小小顆的水果不過杯水車薪!   當秘書韓東命人打開了別墅的大門時,看到正在拼命喝自來水充飢的廖小先生已經徹底幽藍了一雙眼,猛撲過來抓住他的脖領子第一句就是:「有沒有吃的!」   因為門窗通電的緣故,廖敬軒空有一身力氣無處使,便專注於別墅一側的厚牆,可惜良心開發商抗震抗炸的特厚外牆並不是一雙肉手就能擊穿的,不過當韓東進來時,那牆也被鑿穿了一半,他想若不是廖小先生太餓沒了氣力的話,應該早就鑿穿了。   身為一個蚩族人,被個巫山族的廢體戲耍得這般的狼狽,簡直是難以洗刷的恥辱!   韓東作為一個盡職的秘書,自然不會在臉上表露出對廖小先生的同情,只是替廖敬軒定餐之後,在他吃得風捲殘雲之際低聲說道:「董事長囑咐,非洲的項目正在進行基建工程,缺人坐鎮,董事長讓您立刻飛往非洲坐鎮,機票已經幫您定好了。」   廖敬軒猛地抬頭:什麼?讓他立刻出國?開什麼玩笑?去非洲?那不是集團流放閒人的地方嗎?大哥為什麼會派他?之前不是明明說讓他主持長江三省的併購案嗎?再說,他若是不逮回林瑤瑤那個小妮子,哪裡都不會去的!   想到這,他惡狠狠地又吃了幾口,起身要去見哥哥。   可是韓東卻說:「董事長前天就離開了w城。他讓我向您轉達一些話……您既然已經是成熟體,他也可以卸去多年來代替父親撫養幼體的責任了,您想做什麼,他不會去管束,可是若是過了分寸,他也不會縱容著您……廖總,有句話我不得不提醒您,您也應該表現出蚩族人應當有的樣子,像這次被一個巫山族廢體捉弄的事情一旦傳揚出去,讓另外倆家知道。不光是您成了笑話,董事長……族長的臉上也不好看……」   說到最後,韓東一改在集團的稱呼,而是說出「族長」,便是要廖敬軒醒悟自己究竟犯了什麼糊塗。   蚩族人是天生野心勃勃爭強好勝的族群,與數量不多離群索居的巫山族不同,在蚩族日益壯大的今天,蚩族內部也漸漸滋生不斷地內鬥,最後分裂為三大家族。其中以廖臻為首的廖家實力最為強大。   可另外兩家的實力也不容小覷,當初廖臻兄弟的父親意外身亡時,那兩家甚至差一點瓜分蠶食了廖家勢利。   若不是後來廖臻力挽狂瀾,現在的蚩族就不會是現在這樣表面和諧,兩家惟廖家馬首是瞻,尊廖臻為族長的局面了。   所以廖家的動靜,總是有無數眼睛在緊盯著呢。廖敬軒是廖臻的弟弟,更不容許有錯。   因為蚩族表面的平靜其實暗藏暗流湍湧,千百年來的事實證明,這看似強大的族群,卻很容易從內部分崩瓦解。依著他哥哥的秉性,絕對不容許有任何有損廖家族裔的偏差存在!   廖敬軒再也沒有心情聽韓東盡職復讀,他霍地站起身來,激動掏出了手機要給哥哥打電話,可是電話接通後,那一邊卻是大哥的秘書李傑森客氣而委婉的聲音,大概的意思就是董事長忙,不能接聽電話。   廖敬軒慢慢坐會了椅子上,他隱約體悟到為何韓東過了三天才找尋到這來,也許哥哥一直在冷眼旁觀,等待著自己一時大意鬧出笑話的一刻,卻故意不施援手,將自己困在此處,慢慢品酌被戲弄的羞恥。而他先前跟哥哥誇下海口,可以輕鬆圈養的小玩意兒顯然不受他的控制了,這一記耳光實在響亮!   廖敬軒清楚,自己必須離開了。因為現在做決定的不是他的大哥,而是蚩族的族長。   廖臻的命令不容許一絲更改,就算是親弟弟也不行!而瑤瑤呢?大哥如此嚴懲了他,會放過她嗎?   下一刻氣紅了眼的青年狠狠擊打向桌面,將它擊打得四分五裂!   林瑤瑤!你為什麼要躲避我?難道你認為我的大哥會如我一樣對你手下留情嗎!   林瑤瑤自然不知道自己那一毒針,將一名蚩族少年精英撂倒在非洲荒草甸子上去了。   這幾天隱居在龍眼村中,雖然閒來無事,可是她的精神一直萎靡不振。秦牧雨送來的藥雖然緩解症狀的作用,可是用起來卻大不如以前的詭異藥粉那般立竿見影。   她無心勞煩他人,雖然不舒服,卻並沒有跟方教授提起,只是每天幫著方叔叔做飯洗衣,夕陽將落時,再衝泡清茶兩杯,紅棗若干。等方教授耕田鋤草歸來後,與他對飲品茗,隨便在茶香縈繞中,不厭其煩地聽老人家追思與秦阿姨當年刻骨銘心的愛戀。   這天也是如此,林瑤瑤出神地望著杯口冒出的嫋嫋熱氣,突然問道:「方叔叔,你和秦阿姨當年的愛情雖然美好,可是現在你也應該知道,它是不公平甚至是不對等的……你有過一絲絲後悔嗎?」   方教授明白她暗指的是自己現在隱身遠山偏村,獨守孤房,與妻女不得日日相處的處境。   他悵然地看著遠方道:「瑤瑤,巫山族雖然可以掌控人心,可是你的秦阿姨卻從來都沒有對我施展過你們的異能……因為就算她是個普通的女人,我也願意為他傾盡所有……我愛她,不是因為她的外表,而是她就是她……這世間若是有一個人讓您放下一切的矜持,不顧一切地追求,追逐她的影子,能目光交錯,能並肩前行,哪怕只是短短的瞬間,那麼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應懷有悔恨。要知道這份赤誠單純的喜歡,有多少人一輩子都無法體味到。為此,我要謝謝你的秦阿姨,又怎麼會有怨恨?」   方教授天生儒雅,和緩抑揚頓挫的語調像是在朗誦一首瑰麗的詩歌。   他微笑地看著瑤瑤,接著說道:「所以不管別的族人如何看你,你都不必自責後悔。他們不是你,又怎麼能左右你的感情呢?你才十六歲,正做夢的年紀,不過是隨了自己的心意,本也沒有什麼錯誤可言。」   顯然方教授從女兒的嘴裡聽到了林瑤瑤的當年的遭遇,不過同族中人的鄙視不同,感性的方教授倒是頗為欣賞瑤瑤當初違背常理的迷戀和以身犯險。   當年事情剛發生時,連好友秦牧雨都多少有些氣憤林瑤瑤的犯蠢。這麼多年來,方教授是第一個對林瑤瑤輕描淡寫地說出這樣的意思:你還是個孩子,不過是談個戀愛而已,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也是!不過是愛錯個人罷了!而這個錯誤,是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補償的,原不再虧欠別人什麼!   想到這,林瑤瑤忍不住跟方教授一起笑了起來,一老一少竟然生出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會意。   可是到了半夜,林瑤瑤渾身冷汗地從夢中疼醒時,還是忍不住懊惱地抱怨一句:「這戀愛談得真特麼的疼!」   林瑤瑤掙扎著起身想要倒一杯水,可是下一刻,她卻僵硬了身體。   因為在她的床前,似乎有一個高大的身影一動不動地端坐在椅子上。 8.第8章   林瑤瑤剛剛睜眼,迷茫地喊了一聲:「方叔叔?」   可是自己喊完後立刻醒悟到不對。方叔叔沒有這個黑影這麼高大,而且……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說不出的氣息,竟是……那麼的熟悉。   那黑影伸手扭開了床頭的小夜燈,昏黃的燈光立刻點亮房屋一隅,柔和的燈光下,那人眉眼愈加濃重,高挺的鼻梁在輪廓分明的臉部投下暗影。久不相見,他的變化很大,似乎是比二年前更加俊美了,打理精緻的髮型,一身筆挺的手工西服自然洗去了以前的學生氣息,愈顯成熟,更與這鄉村屋舍顯得格格不入。   可是他的儀態表情卻那麼坦然,仿若自己就是此間的主人一般,翹著長腿安穩端坐,就算林瑤瑤醒來發現了他這個夜闖者,也沒有半點侷促不適。   相形之下,林瑤瑤倒是全無準備,略微慌了手腳,只愕然盯著他,一時難以調整自己的表情。   她曾經有許多次在夢裡見過他,因為是夢,可以全無顧忌,也不需要粉飾自尊,只遵從內心羞恥的渴望哭著抱著他的腿,大聲地喊著不許他離開,而他會用一種說不出的憐憫看著她,再無情地將她踹倒,然後便是眼睜睜看著他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再然後自己淚眼婆娑地醒來,睜眼到天亮。   現在呢?也是夢嗎?林瑤瑤暗自用指甲摳了摳手指,適度的疼痛讓她清楚,自己的確是醒著的。   林瑤瑤從來沒有想到,她會再見到他——而且是一睜開眼,在自己的床邊……   想到這,她努力吸了一口氣,轉身想去拿床頭的水杯。這樣突如其來的重逢,叫她驟然有些無措,不知如何招架,只想喝一口水鎮定一下,再斥責這位不請自來擅闖女孩子閨房的男人。   一隻大手早一刻拿到了杯子,然後頗為紳士地遞給她。不過跟體貼的行為相比,男人說的話誠實而有失厚道:「這麼久沒見……你的樣子比以前還糟糕……」   其實不用照鏡子,林瑤瑤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確不夠光鮮。   這幾日的身體不適,讓她的臉色憔悴了很多,短髮也一定睡得蓬亂翹起來,因為當初走得甚急,沒有帶多少衣服,現在充當睡衣的是一件寬大的體恤。略微鬆散的領口歪歪斜露出半邊肩膀……這對一向注重細節的男人來說,簡直邋遢得難以忍受。   林瑤瑤並沒有接過杯子,因為她的心情跟她現在的樣子一般糟糕,只將被子拽了拽,兜住了自己的身體,然後儘量平靜地道:「你為什麼在我的房間裡?」   廖臻將杯子復又放下,看著警戒瑟縮的林瑤瑤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林瑤瑤眨了眨眼,只覺得血液在耳膜處轟隆作響,這個男人就算不用隱氣,一雙帶著幽藍光暈的深眸只是這麼直直望著她,也能叫她四肢有些發軟。   在很早以前,她便發現這一點。都說巫山女誘惑人心,女色為患,可是廖臻身為蚩族卻有一雙妖孽以極的眼。林瑤瑤當年就是被這眸光俘虜,全無招架,渾忘了立場,以至於最後泥足深陷……   而如今,本該大徹大悟,可被他濃睫微挑,淡淡一瞥,又隱約魂魄有走失的跡象,全不受了自己的控制。   也難怪她會被族人鄙視。天生的魅惑者卻被一個蚩族男人迷失了心魂,當真是重新書寫了巫山族的歷史,被狠狠釘死在十字架上,以供後世警戒參考!   她閉眼低頭,重新收拾一下自己的迷亂,再抬起頭時,聲音略微提高道:「時間太久了,都快不記得你這個人了。你說了哪些,我哪記得住?」   面對如此不受教的巫山廢體,廖臻語氣還算和藹,只是沉默了一下,平靜說道:「我說過,不許你再招惹蚩族人,可是你這次卻將手腳伸到了敬軒那裡,瑤瑤,你越界了……」   林瑤瑤其實很想要個哥哥,就如廖臻這般盡職的,弟弟把妹失敗也會理直氣壯地為弟撐腰。若是真有這般慈愛的兄長,想一想都覺得雙肩帶勁兒,走路生風,不當個毀天滅地的混世魔王,都對不起上蒼的這等厚賜!   半夜飛來一口莫須有的妖孽大黑鍋,將她這根廢材狠狠扣在了凌亂的小床上。   背鍋俠唯有抱緊跳過來撒嬌的老虎兒,摸著它軟軟的皮毛,尋找些許心理安穩。   深吸一口氣,她努力想要跟廖臻講一講道理:「我沒有招惹他,是你弟自己莫名其妙跑過來說要養我的。」   廖臻卻眉眼不動,聲音轉冷道:「是啊,就算是廢體,魅惑男人的能力也絲毫不減,以前是我小看你了……不管怎樣,你傷害了他,這是最終的結果。」   林瑤瑤覺得現在的一切比以前做過的噩夢還要荒誕可笑,她氣急而笑,放開了老虎兒披著床單從床上爬起來,從自己的背包裡掏出了錢包抽出了十元錢,然後走回來用力扔給了廖臻。   「你弟的確被我傷害得不輕,那針應該在他的後背留下了針孔,拜託你買個好點的創可貼回去給他貼上,免得傷風感染就不好了。我能拿出的補償只有這些,若是你覺得不夠,把我的命拿去好了!」   到底是沒膽,按理說應該將鈔票拍在他自以為是的臉上才有氣勢,彰顯出自己對渣渣的蔑視。可惜衝到他面前,不知為何竟然洩了丹田的一口硬氣,只是將鈔票扔在了他交疊的長腿上而已。   林瑤瑤生氣的時候,從來不會大吵大鬧,可是那雙形狀嬌媚的丹鳳眼卻會大大瞪圓,眼圈微微發紅,眼淚要掉不掉的樣子實在是比平時沒心沒肺的樣子可愛多了。   可惜廖臻並不為所動,只是將錢捏起起,放到了床頭上,瞟了林瑤瑤要哭不哭的樣子道:「傷害了蚩族人,就不要奢望全身而退,你以為躲到這裡就安全了嗎?收拾下東西,安靜出村,你也應該不希望打攪別人休息吧?」   原來他還知道擾人清夢是不道德的!   雖然白天得到了方教授「為愛大膽向前衝」的鼓勵。林瑤瑤還是覺得自己當年真是個沒品的人,竟然愛上這麼一個除了顏值其他皆是渣渣的男人。   林瑤瑤走到窗邊,掀開窗簾看了看,院子裡還站著幾個高大的男人,隔著窗戶都能感受到他們的蚩族氣息。   據她所知,白天時村子裡有幾個巫山族的幼年體偷偷出來玩,也不知道她們晚上有沒有回去。   當精魂沒有破壞的幼年體出現在蚩族成熟體面前時,無疑是將嬌嫩毫無反抗力的羔羊擺放在了虎口前。蚩族人對於精魂俱全的巫山族人的殺戮,是深植在靈魂裡的自然反應,無師自通,避無可避!   而現在因為自己,又招惹了這麼多的蚩族人入村,無疑是將饕餮般不知怠足的怪獸引到了族人們的家門口。   她雖然生命不再久遠,可還沒有麻木到罔顧別人的性命。   就在僵持猶豫之際,隔壁房間傳來聲音:「瑤瑤,你在跟誰說話?」   原來是方教授聽到了隔壁有動靜,便起身披上衣服準備過來看看。   林瑤瑤看到,就在方教授的問話剛落時,屋外的幾個男人互相對視,其中一個從懷裡掏出了一把瑞士軍刀。   雖然蚩族人若要一個普通人的命有千百種方法,徒手便可掏心,但是為了不引人懷疑,類似利器一類致死方法似乎更好解釋。   畢竟時代在不斷進步,殺人也要講究個平易近人、中庸之道才穩妥。   而廖臻似乎並沒有阻止自己部下的意思,若是方教授看到自己被蚩族人挾持也一定會在驚呼之下喪命……時間緊迫,這不能不叫林瑤瑤立即做出違心的決定。   「方叔叔,是我男朋友和他的朋友來了,夜裡才到,沒告訴你一聲,實在不好意思!」   她一邊對著緊閉的門外高聲說著,一邊連忙走到廖臻的身旁,用眼神無聲地祈求著他。   也許是她適時露出弱者該有的乖順模樣。廖臻終於肯抬起胳膊衝著窗外的男人們輕輕擺了擺手,然後起身越過林瑤瑤,打開房門對著屋外的方教授,還算溫和地點頭說道:「叔叔你好,我是來接瑤瑤回去的。」   方教授雖然從女兒那裡聽聞了林瑤瑤當年的故事,可是從來都沒有見過故事裡的這位男主人公。身為普通人,是對於蚩族人的隱氣更是不敏感。   他只是驚訝於這男人怎麼深夜來接人?   而廖臻出眾的相貌和不俗的談吐氣質實在不像為非作歹的惡人。方教授心內暗自驚訝林瑤瑤竟然結交了這麼出眾的男友,看來她已經能夠放下之前那段孽緣,開始新的生活了。   既然廖臻肯配合,林瑤瑤連忙在大背心外胡亂套了一件外套,將老虎塞進貓袋裡,然後對方教授道:「我男朋友的爸爸病重,他想看我最後一面,所以我男朋友來接我回去,我這就要收拾東西走了,麻煩你等秦牧雨來的時候跟她說一聲,叫她不要擔心我。」   反正廖臻的父親已經去世多年,希望廖先生能原諒自己一時的口忌。   雖然覺得女孩子大半夜跟一個男孩子出行不妥,可方教授畢竟不是林瑤瑤的父親,而且人家男友找來的理由不容反駁,他也不好參與。既然林瑤瑤並沒有絲毫受脅迫的樣子,甚至親密地拉著那個英俊男人的手,就不再阻攔了。   當林瑤瑤跟著廖臻從房屋走出來的時候,有一個男人幫林瑤瑤拿少得可憐的行李和裝著老虎兒的貓袋。   看著方教授一直好奇地看著廖臻,林瑤瑤便主動握住廖臻的手,盡職扮演情侶的模樣。幸而那大手僵硬了一下,但並未掙脫,只任憑著她鬆鬆地握著。   當出了方教授的小院時,林瑤瑤立刻識趣地鬆開了,沉默地走在他的身後,在濃黑的夜幕下,看著他寬大的背影……   廖敬軒難道被關在別墅有什麼不測嗎?不然為什麼能勞動這位極度厭惡自己的男人親自出馬?看他的樣子,似乎如今在蚩族裡有很高的地位,同自己相比,他應該是過得不錯,也不知心胸能不能就此開闊些,不跟她這個廢柴太過計較……   不過當她努力思考自己的處境時,突然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行人腳步交疊在黑夜裡甚是沉重,可是全村的狗兒都沒有發出叫聲,全失了平日裡的警覺。   按理說,蚩族人的隱氣是霸道富有侵略性的,狗兒最為敏感,往往會在蚩族人靠近時猛吠示警。正因為如此,龍眼村裡蓄養了許多大犬,畢竟這裡靠近巫山族地的入口,村裡又多是普通男人,多些預警總是好的。   現在足有四五個蚩族人行走在村中,那幾個一臉煞氣的跟班雖然刻意收斂隱氣,但是因為精魂等級不夠的緣故,始終無法像廖臻一般盡數收斂。   可不知為何,有如此明顯的蚩族隱氣,村子裡卻鴉雀無聲,沒有一隻狗發出示警聲。偶爾有狗從柵欄裡探出頭來,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廖臻時,也嚇得悶哼一聲瑟縮了回去。 9.第9章   可林瑤瑤卻在四周男人隱氣的壓迫下難受得都有些走不動了,強忍著走了一段後再也支撐不住,腳下一個踉蹌就要撲倒在地。廖臻的長臂一伸,將軟成一團的林瑤瑤抱了起來,穩穩地繼續向前走。   林瑤瑤無力地靠在他的懷中,隔著西服,聽到他穩穩的心跳。   村外停放著幾輛越野車,還有一輛明星們慣常愛用的豪華房車,頎長的外形猶如重卡貨車一般,登上去會發現除了較為寬敞的臥室、客廳、廚房、衛生間等功能區外,甚至還有個小小的會議室兼書房。   不過林瑤瑤沒有閒暇欣賞這輛豪華的房車,事實上如此近距離的和蚩族人接觸已經讓她快要萎靡得失去意識了。   她迷迷糊糊地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一張柔軟的大床上,便將自己努力蜷縮起來,抵禦襲來的陣痛。   廖臻立在床邊,高大的身影完全籠罩住了床上縮成一團的女孩,他低頭看了一會,伸手輕輕撫摸著她對著自己的後背,   當車子啟動了一段時間後,廖臻起身脫下西裝外套,鬆開了鑽石袖口,然後取了一隻水晶杯子倒了半杯溫水,用一旁的水果刀在自己的指尖劃開了深深一刀後,將殷紅的血液滴入了杯子中。   很快透明的水杯暈染成一片濃重的紅,他才用一旁乾淨的紗布壓制了傷口。蚩族人的癒合能力較常人來得更快,所以按壓了一下後,他便鬆開,端起那杯血水走向林瑤瑤。   當他將她扶起時,林瑤瑤已經萎靡得如同失去水分的花兒,短髮已經被冷汗浸溼,當那杯加了料的水遞送她嘴邊時,她便憑藉本能主動大口大口地喝下了血水。   如同毒癮發作的人一般,當水見了底時,一直微微有些痙攣的身體也變得舒展開了,終於停止了折騰,然後軟綿綿靠在他的懷中,畢竟損耗了太多的體力,當身體變舒服後,林瑤瑤忍不住昏睡了過去。   廖臻替她脫去了外套,然後將她重新放回到床上,替她蓋好了被子,然後去了隔壁間的會議室。   會議室有隔音設備,也不擔心那睡夢裡的女孩會聽到。他點開了電腦,打開視頻後便看到自己的秘書李傑森:「董事長,巫山族人似乎察覺到您來了,派出了人一直跟在我們的車隊後面。」   廖臻說道:「不用管他們,都是些被巫山族迷惑的普通人罷了,古墓那邊可有動靜?」   李傑森連忙道:「墓穴的分布有些奇怪,呂博士為了慎重起見,挖掘得有些緩慢,不過因為有了您派人送去的古圖,進展加快了許多,已經開始挖掘最深的坑洞了,但一直沒有見到古圖上記載的那扇銅門。」   廖臻說道:「過幾天我會親自去一趟,挖掘得越深,對巫山族的吸引力越大,她們向來狡詐,善於操控別人,所用挖掘的工人都要逐一篩查,隔離他們與外界接觸的可能。」   李傑森一一記下,臨到最後猶豫下說道:「廖總已經到達了非洲,可是一直再給您打電話,要不要……」   廖臻淡淡道:「不必了,我不想聽他的廢話。」   吩咐完事情後,他關掉了電腦,然後坐在辦公桌前處理公務。這幾年CU集團發展的步伐很快,可是對於廖臻來說顯然還不夠,用工作狂來形容他也不為過。   林瑤瑤這一覺睡得很沉,睜開眼時,隔著透明的玻璃隔斷看見廖臻穿著寬鬆的浴袍,頭髮微溼地站在廚房料理臺旁煎著培根和雞蛋。而老虎兒這個變節的傢伙在他的腳邊翻著肚皮蹭來蹭去。   這是林瑤瑤認識那個男人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見他洗手作羹湯,這男人顯然剛剛洗好澡,竟然不怕沾染了俗塵的煙火味嗎?   廖臻並沒有轉頭看她,只是輕輕踢開了纏腳的貓咪,將盤子和鮮濃的蝦仁玉米濃湯放到桌子上然後說道:「去洗臉刷牙,然後來吃東西。」   這一覺耗費了所有的體力,也讓她的胃袋空空如也。上好的培根煎炸出來的香氣搭配蛋餅和吉士片,簡直無可匹敵,千年宿怨也要在陣陣腸鳴聲裡暫告一段落。   林瑤瑤去洗了臉,只覺得纏痛很久的身體似乎因為這一覺而變輕鬆不少,她刷了牙,然後坐在餐桌前專心地吃著他剛做出的三明治。   無論林瑤瑤心內如何起伏,她吃飯時都是乖巧老實,而且萬分虔誠的。   廖臻看著林瑤瑤翻開麵包片,在培根上擠上厚厚一層的番茄醬,這點倒是與她當年的習慣一模一樣。不過看著她惡狠狠大口咬著「血淋淋」三明治的樣子,倒像是咬下別人的血肉一般洩憤。   看了一會,廖臻慢慢飲下剛剛衝泡好的黑咖啡,隔桌對坐的兩人在黃色的暖光之下,竟是暈染出幾分虛假的平和。   林瑤瑤吃了三明治,又喝了一杯濃湯之後,用餐巾擦了擦嘴道:「這不會是最後的晚餐吧?若是的話,有些簡單,看你現在的樣子不至於連幾樣像樣踐行的酒菜也供應不起吧?」   廖臻沒有搭理她的暗諷十足的話鋒,只將一串鑰匙放到了桌子上道:「你遞交的辭呈我已經讓人事部駁回,將你調往總部見習。因為以後可能要加班早起,為了上班的便利,你的東西,我已經讓人搬到了公司附近的寓所裡……」   林瑤瑤原本是等他歷數罪狀,宣判自己最後的死刑,卻沒有想到他居然一副上司的模樣,規划起了自己未來的生活。   她有些好笑地問:「請問,我為什麼還要回去上班?你又憑什麼安排我的生活?」   廖臻看著她道:「我是UC集團的董事長,自然能決定員工去留,你當初進集團人事部籤約的時候難道沒看合同嗎?在集團認定你沒有交接好工作之前,我完全有資格叫你繼續工作。我的弟弟對你有不可理喻的迷戀,我能找到你,他也能,你若再像現在這樣擅自跑開,不過是給他繼續糾纏你的機會!為了讓他清醒,我不會再讓你接近他,而你已經是個廢體,我也不願盡失風度將你趕盡殺絕,希望你能老實聽我的安排,讓大家都能自在些。」   林瑤瑤知道跟蚩族這種自以為是的種群是講不出什麼道理的,在這靜謐的空間,她靜靜看著本以為餘生再也看不到的前男友,無力地揉了揉短髮。   「廖臻,以前我騙了你,是我的不對,可我也的確曾經喜歡過你,你……也多少喜歡過我一些吧,就算情誼不再,總還有些舊情。而今,我也咎由自取,收到了嚴懲,為什麼我們不能恩怨一筆勾銷?我現在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讓我離你們遠遠的,行不行?」   看他依然沒有鬆動的意思。林瑤瑤只能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自我解嘲半開玩笑道:「你這麼揪著我不放,難不成是分手後發現自己還愛我,拿你的弟弟做藉口不成?」   廖臻這次倒是配合她,直直盯了她半天,突然站起身來,逕自走到了衣櫃前,旁若無人地脫下了浴袍。   林瑤瑤壓根沒想到他來這麼一出,慢慢瞪大眼睛,有心阻止他,可話卻全堵在了喉嚨裡,事實上她現在只能盯著他裸著的背影半張著嘴發呆。   蚩族得天獨厚的健美身材在廖臻的身上彰顯得更明顯,寬闊的肩膀連伸向緊窄的腰部,再搭配上形狀完美的臀部和兩條健實的大腿,得是什麼定力的女人才能移開眼?   不過他知道衣櫃和餐廳之間的隔斷是透明的玻璃嗎?雖然自己註定早死,可是現在還是帶毛喘氣的好嗎?可不可以尊重一下羞恥心強烈的少女?   廖臻穿好了衣服才轉身,一邊系扣子一邊淡定看著林瑤瑤一臉恍惚的表情,長睫微微翹起,低沉說道:「看夠了嗎?「   「啊……」   「若是看夠了,去把盤子洗了。」   說完,他便大步流星走出了房車,只是走到門口時,突然說道:「林瑤瑤,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過得像你那樣沒心沒肺!」說完便鎖上門揚長而去。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林瑤瑤後知後覺,發出一聲懊惱的聲音。   高冷禁慾系男人最可怕的殺手鐧就是突然賣弄撩騷。時至今日,他早已不是昔日校園裡的學生,成熟深沉得處處讓她感到陌生。   可笑自己還敢嘲弄他餘情未了,人家只解了解西裝褲,就將自己擊殺得丟盔卸甲。用事實證明到底是誰在垂涎著誰……   時光流轉,兩年過去,可是停留在原地的……似乎真是只有她而已。   也許是她不自量力的猜測糟了他的厭煩,廖臻下了房車後,便再也沒有上來。   這一路漫漫,幸好是在奢華以極的房車裡,林瑤瑤自覺不算受罪。雖然手機被沒收,書房也緊鎖著沒法去上網,可是獨立的影音小廳裡有一堆經典影碟可供欣賞,一邊擼貓一邊看電影,隨著劇情哭哭笑笑就可以消磨掉一整天。   餓了的話,她也懶得做吃的,打開小冰箱有滿滿一冰箱的零嘴兒。廖臻的助理也是夠了,竟然會塞入椰奶凍、甜甜圈、豬肉脯一類的甜膩零食,難道不知道他的老闆壓根不吃甜的嗎?   林瑤瑤覺得不能暴殄天物,半躺在舒適的沙發上,將零食們一字排開,挨個接受巫山少女香舌洗禮。   於是這麼吃吃睡睡,偶爾看看車窗外的風景,就這麼度過了在車上四日的囚禁旅途。當車子終於駛回w市後,廖臻的那些個部下又盡職地將她「請」入了自己的新家。 10.第10章   廖臻還真是愛弟如命,生怕自己叨擾了他的前程,竟然將自己安置在了距離總部對面不遠的一處高層公寓中方便監視。   這間公寓面向的大多是白領主管,不算奢華,但絕對注重品味。間隔的設計,保證一梯一戶。林瑤瑤的房間在最頂層。   打開大門,敞開式的空間,裝修走的是簡潔路線,造型優美的圓形衝浪浴缸對著一整面牆的透明玻璃窗,也沒有窗簾,反正大廈對面是一片開闊的廣場,沒有任何建築,若是有心偷窺,也只能乘坐直升飛機了。   平心而論,廖臻也算是很有風度的前男友了,限制了她來去自由,最起碼在日常起居上並沒有苛刻地待她。   林瑤瑤這一路因為擔心廖臻會隨時回來,在房車上並沒有衝澡。如今來到這裡,反鎖好了門,倒是放心地在那大大浴缸裡衝泡了一番。   而老虎兒在新家居然有個獨立的房間,可以盡情在整面牆的爬架上探險,竟然無暇去騷擾鏟糞官泡澡。   林瑤瑤時隔四天終於拿到手機,她泡在泡澡浴缸裡打開了手機,簡訊微信還有未接來電爭先恐後地灌入手機之中。   她大致分了分,其中有二十三個未接來電是一個顯示未知的國外號碼,剩下的三十個未接來電是秦牧雨打來的。另外秦牧雨還發來了簡訊和微信,語音夾帶文字,帶著急腔問是不是蚩族人帶走了她。   林瑤瑤趕緊給秦牧雨打了電話。電話只響了一聲就立刻接通了,她只說了聲「餵」,秦牧雨就如小鋼炮一樣連珠噴放:「你在哪呢?安不安全,是不是蚩族人帶走了你?我爸真是的,怎麼可以讓你跟陌生人走呢!」   林瑤瑤趕緊安慰好友:「我沒事,已經回w城了。真的是我的朋友來接我,你就別亂責怪方叔叔了。」   秦牧雨憋著氣道:「都什麼節骨眼兒了,你還撒謊騙我!你知道嗎!你被帶走的那天,整個族地的長老全都炸開了!祭聖節要到了,就連一些在外面隱居的零散族人都回來了。可是龍眼村有那麼多蚩族人侵入,族地所有的成熟體們居然一點都沒有覺察出來。只能推斷出其中一個人的精魂實在是精純,強大到可以近距離控制住其他蚩族人的真氣,不致於讓它們擴散出來,被族地的人感知到。後來直到他們走了,殘餘在村中的隱氣才一下子擴散出來……那氣息,讓族地的人全都暴走了。族長甚至擔心若是這個人有心侵入族地,他的精魂足以衝開族地千年來的結界……」   林瑤瑤沒有說話,她想起那天整個村子的狗都沒有叫的詭異來。   電話那頭的秦牧雨猶在說著:「瑤瑤,你跟我說實話,那天到底是誰來把你接走的?」   林瑤瑤抹了一下臉上的水珠,輕聲道:「是廖臻……」   電話那邊一下子沒了聲,過了老半天,秦牧雨才吼道:「瑤瑤!你居然敢跟他走!……你知道他現在是……是蚩族的族長嗎!」   林瑤瑤真的不知道。當年她奉族長之名接近廖臻時,只知道他是一個蚩族人,父親已經身故,帶著年少的弟弟一起在一所甚是老舊的郊區小別墅裡過活。   那時族長示意她假裝勤工儉學,在家政中心打工,趁機到兩兄弟的家中應聘,以此接近兩兄弟,然後趁機進入他的家裡探查一下是否有一個印有奇怪圖騰的古舊檀木盒子。事實上,當初族長不過想讓她假裝普通人做個小偷演繹下偷天換日罷了。   只是連族長壓根都沒有想到,這個小丫頭竟然春心萌動,渾忘了初衷,而那個清冷英俊的青年竟然在她的死纏爛打下,點頭同意與林瑤瑤這個沒有張開,清湯寡水的丫頭片子交往,以至於忘了跟這個半路出家的巫山少女交代最要緊的事情。   等到最後釀成了無法挽救的後果,已經無處後悔了。當初族長率人將奄奄一息的她解救回來的時候,族地之人譁然,從古到今,雖然每個時代都有廢體,可是像林瑤瑤以這麼羞恥方式被廢的事例實屬罕見。   從那以後,就連好友秦牧雨也從不會主動跟她提及廖臻,林瑤瑤當真是不知道他此後的際遇。   如今乍一聽聞他竟然已經是蚩族三大家族的聯合族長,愕然之餘又覺得莫名地理所當然。除了他還有誰配稱為蚩族的族長?   不過欣慰也只有那麼一瞬間,便立刻被林瑤瑤的羞恥心壓制下去了。飛黃騰達的只是前男友而已,又不是自己的親兒子!這麼驕傲為哪般?   秦牧雨在那痛心疾首說了半天,卻聽見這面全無動靜,不由得疑竇頓生,疑心林瑤瑤此時被人挾持,說話不得自由,於是說道:「瑤瑤,接通一下微信的視頻,我要看看你現在在哪!」   林瑤瑤略往水裡沉了沉,保證胸前兩隻白兔潛進了泡泡裡後,點開了視頻連結。   秦牧雨這一看,水泡蒸騰、佳人浮動,林瑤瑤頭上束著蝴蝶結的大髮帶,臉兒被蒸得紅撲撲的可愛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洗得這麼幹淨,是準備端桌上菜了?廖臻這是要對你幹什麼?」   在林瑤瑤費盡千辛萬苦解釋之後,秦牧雨暫時接受了廖臻抓她只是為給了情痴小弟的隔離治療的說法。   「瑤瑤,你這究竟是什麼體質?三番兩次的招惹蚩族人!你給我記住,巫山族和蚩族就像羊和狼的關係,別看長得都是人樣,可瓤子大不同!你的教訓難道還不夠嗎!清醒點吧!」   林瑤瑤聽了苦笑著道:「小雨,我是不可能再跟他……你也知道,我跟他當初……再說他如今明知我的身份,也不可能像他那個拎不清的弟弟那般犯傻,更何況他可是蚩族的族長!」   秦牧雨想想林瑤瑤當年深陷泥潭的模樣,嘆了口氣道:「所以啊,你要當心,不要被他利用了!逮著機會離他遠遠的……我跟你說,他們蚩族那三大家族現在奢靡得很,據說還有人有養巫山廢體的嗜好,玩弄手段也令人作嘔,而且滿世界高價收購,以至於現在居然還有專門以製造巫山廢體維生的賞金獵人……那個廖臻別不是也沾染了什麼……」   撂下了電話後,本該在溫水裡舒散的神經反而更加疲憊了。林瑤瑤簡單衝了一下,便翻滾回大床上輾轉翻側,接過半夜1點才囫圇睡去。   事實證明,蚩族的族長比蚩族紈絝們變態多了,也更善於物盡其用。他說得那句「到了總部就要早起晚歸」果然不是空洞的話。   從第二天起,到總部報導的那一刻,整個人就像上了發條一般忙碌了起來。她在秘書部,下面各部門呈報上來的文件報表都要由秘書部劃分歸檔,及時呈交,更要整理各種會議文件,一整天下來,就是坐在電腦前敲敲敲,加班更是人生常態……   林瑤瑤只暗自慶幸著一件事,那就是她工作的這一層裡似乎並沒有蚩族人,不然這麼繁重的工作量,再加上一兩個蚩族人的隱氣騷擾,那麼她唯有鑽進碎紙機裡自裁這一條人生坦途了!   她現在無處可去,又不知自己的生命會維繫多久,廖臻只是在工作上荼毒她的話,倒也能接受,先做好本職的工作,對得起拿到的薪水,回家自有一冰箱的美食在痴痴地等待著她。   如此往復,她每天深夜才能回到公寓,簡單吃了些訂餐後,便倒頭就睡,都來不及親親抱抱老虎兒便酣然入睡,更無暇享受浴缸零食。   對於一個將死之人來說,這儼然是春蠶到死絲方盡,不當勞模不罷休的節奏。   而集體的董事長,則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幾日一直都沒有出現在集團的辦公室。   直到一個星期後,廖臻才回到集團的總部辦公。當他的身影驟然出現時,林瑤瑤不由得呼吸一窒,有些移不開視線。   林瑤瑤的辦公桌緊挨著董事長辦公室的秘書處,不過她的桌子在最角落處,隔著玻璃牆還有綠植盆栽的掩護,地理位置如此得天獨厚,可以放心放縱自己的視線追逐他的身影。   廖臻依舊是優雅從容的精英範兒,Burberry的暗格窄邊西服襯得他的腰身愈加挺拔。英倫的優雅悶騷全被他演繹成了說不出的韻味。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身穿黑色小禮裙的女子,窈窕豐滿的身材完全撐得起隨身的布料,精緻的妝容搭配披肩波浪長發顯得很是精明幹練。   林瑤瑤倒是認識這位女士,不正是下屬商場的營銷策劃主管雅麗嗎?她以前在超市實習的時候,在例會上是見過她的。只是她這個級別的主管,可以這麼越級來見廖臻嗎?而且還很熟的樣子……   當走到會議室的門口時,林瑤瑤看見廖臻主動打開了門,扶著他身後那位年輕女士的腰,體貼而紳士地讓她先進去,當二人進去後便掩上了門。   總部辦公室自然不會有七嘴八舌說長道短的人,可是就算不聽八卦,林瑤瑤也看得出廖臻與那位女士關係匪淺,正在發愣的時候,秘書處主管走了過來,小聲囑咐道:「董事長一會要在辦公室進行工作餐,雅麗小姐海鮮過敏,你在點餐的時候注意下。」   林瑤瑤下意識地重複道:「雅麗小姐?」   主管知道她是新人,也怕她出現疏漏,倒是和很盡責地解釋到:「雅麗小姐不光是商場營銷部的主管,也是我們董事長的未婚妻,明白了?」   林瑤瑤點了點頭,慢慢合上自己手中的文件,自己告訴自己,過了這麼久,他有了新的女朋友,開始全新毫無負擔的戀愛不是很正常的嗎?   秉承著這樣的釋然心態,她去了樓下的餐飲部,差事很簡單,按照主管給的菜單點了兩份西餐,監督著廚子不要點入海鮮醬。   可是一切強大的心理建設,在她推著小餐車進入董事長辦公室時隱隱開始龜裂。   只見雅麗小姐正親暱地坐在廖臻的身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一隻手則搭在他的長腿上輕聲說話。而廖臻雖然臉上並不帶笑,卻很是和藹的光景,任憑她緊緊地靠著,不曾有半點拒絕不耐。   當年大學時代那個高冷之花,高不可攀的冰山雪蓮現在竟然有一種路邊野花般唾手可得之感……可笑自己當年簡直倒追得跑掉了鞋子算是怎麼回事? 11.第11章   林瑤瑤的眼睛被刺得有些微痛,這時,廖臻說道:「放在隔壁的餐室吧。」   她也不願再看下去,只放下了手中的餐盤在餐室的桌子上,不發一語轉身就走。   幸而廖臻也並沒有再叫住她,施以極品前任的難堪惡俗趣味,可她聽到身後的那位雅麗小姐倒是抱怨了句:「這是新人?好沒有眼色,餐盤沒有擺就出去了……」   林瑤瑤只當沒有聽見,掩門而去。   作為當年被他拋棄的前女友來說,沒有給現任淋上新鮮的海鮮醬,她已經夠有眼色的了!還指望著她微笑擺盤,順帶欣賞他們倆的親親我我?   出了辦公室,她便坐著電梯下了樓。心情難過的時候,吃些美味才能撫慰心靈,她決定去對面的茶餐廳點一份八寶醬鴨和海鮮芝麻拌麵。   因為廖敬軒出國的緣故,廖臻並沒有太過限制自己的自由,林瑤瑤樂得離總部大樓遠些,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可是當她走到一處步行街暗巷拐角時,突然有一隻胳膊猛地將她拉住,一把拽到了巷子裡。   林瑤瑤在大學時跟廖臻學了足有一年擒拿術,現在被人抓住了手腕,直覺就是反手使力,要給來者一個過肩摔。   可是這位偷襲者顯然也是練家子,輕鬆化解了她的招式後,笑道:「呵,還是個小辣椒!」   林瑤瑤手腕一時得了自由,抬眼一看是個梳著馬尾辮,身材高挑的姑娘。   林瑤瑤簡直不用看她便感覺到她迎面撲來的氣息滿是巫山族幼年體的清甜味道。   只是她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幼年體會如這位姑娘一樣,濃眉大眼,皮膚曬得黝黑,露出短袖衫的胳膊上有微微起伏的肌肉線條,剛才抓握自己的手上還有一層薄繭,健美的身材活似運動員,而且……不知為何,林瑤瑤總覺得她甚是眼熟。   那位姑娘倒是落落大方,朝著林瑤瑤伸手道:「你好,我叫方文熙。」   林瑤瑤並沒有伸手,只是遲疑地道:「你……還沒有到成熟期,怎麼敢這麼隨隨便便出來?」   方文熙微微驚訝地挑起了眉頭:「怎麼?你能感覺到我的氣息?」   林瑤瑤被問得有些莫名,只是點了點頭。   方文熙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瑤瑤,看著她雖然漂亮卻並不算是傾城的樣子,笑著說:「你還真是有些意思……」   巫山族不同於爭強好勝的蚩族。生存不易,姐妹需扶持,所以身在異鄉,就算互不認識,也會盡力幫助對方。   林瑤瑤看了看身後,並沒有可疑的人影,便轉頭對她說道:「這附近有許多蚩族人,一旦你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你還是快些走吧。」   方文熙笑著說:「放心,他們發現不了我。請問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聊聊。」   林瑤瑤也很好奇這個巫山幼年體為何一反羸弱的皮相,竟這般精壯,於是乾脆找了一個人少的咖啡廳,要了香草檸檬蛋糕和兩杯咖啡權當了午餐。   方文熙人長得利落,說話也是咔嘣脆,開門見山道:「你也許不認識我,但是一定認識我的姐姐,她的名字叫方文珊。」   這次換林瑤瑤驚訝地瞪大眼,她不光看過這位大明星屏幕前的風光,還見過她真正的死狀,可怖以極,叫個巫山族人都會心有不適,難以忘懷。只是她居然還有妹妹,又為何來找自己?」   方文熙一口喝乾了杯子裡的咖啡首先開口道:「我知道你現在在廖臻的集團工作。他們蚩族名門裡圈養巫山廢體的惡習倒是越來也盛了!竟然連族長也沾染了這種嗜好……」   林瑤瑤舀了一勺蛋糕邊吃邊說道:「雖然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不過我跟廖臻顯然並不是你想的那種……你要不要試一試,這蛋糕很好吃,奶油可都是牛奶制的,口感很好!」   方文熙方才的話其實很不客氣,換任何一個巫山族的內心高傲的天之嬌女都會氣得翻臉。   可是她眼前的這個廢體卻是不痛不癢,軟軟糯糯的模樣。這個林瑤瑤雖然不算傾城美貌,可是卻有股說不出的氣韻,讓人焦躁的心情一下子和緩下來,尤其是那雙閃亮的眼,柔柔似水,很容易讓人生出些許好感,又為她有些遺憾——若是她當初沒有成為廢體的話,完全成熟之後該是何等的誘媚?   這拳頭打在棉花上,這位巫山壯女的敵意倒是稍微壓制了一下,說:「我雖然不知道你跟廖臻是什麼關係,但畢竟是有個蚩族人在用血養你,你撇不清的。」   林瑤瑤聽到這,才抬起頭,抿了抿嘴角的奶油道:「血?我可從來沒有碰過蚩族人的血……」   方文熙看著她,目光清冷說道:「有必要說謊嗎?你也不算算你成為廢體有多久了?為什麼現在卻是血脈平穩,沒有出現衰減跡象?而且你現在身上的味道,跟我姐姐生前一樣,有一種說不出的血麝味……這都說明你被人餵了蚩族血了!」   林瑤瑤慢慢咽下了嘴裡的蛋糕,不知為何,她腦子裡一下子閃過以前吃的那種暗紅色的藥末……   方文熙又接著說道:「你成了廢體,自然要千方百計尋找續命的方法,也不得不勉強自己委身討好蚩族,就像我的姐姐……可這卻不是長久之計,要知道這血有很大的依賴性,以後你會再也離不開供體,若是久了,自然對他言聽計從,成為供體身心服帖的奴隸。這是巫山族的奇恥大辱,巫山族長若是知道了,她也派出殺手來追殺你的。」   林瑤瑤沉默了一下,說:「那你找上我是為了什麼?不會只是為了給我答疑解惑的吧?」   方文熙靠近了些,緊盯著林瑤瑤道:「如果你有心擺脫眼前的困局,我們合作,我來幫你。」   巫山族是渴望自由不受拘束的,在上古時代如巫山神女傳言終身未嫁,主動向意中人自薦枕席,卻又拒絕帝王的求婚皆是巫山族人的天性罷了!   若是用詩句形容,那便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任何一個爺們兒。就連定居在龍眼村裡的那些個痴情男人們,大約後半生也未必能再看到自己愛侶。   如此喜好自由不受拘束的族裔,卻要因為維持生命而不得不屈從於自己的天敵,這是多麼可悲的事情?   所以方文熙篤定林瑤瑤一定渴望能擺脫這種供血的束縛。   林瑤瑤卻不為所動,依舊是沉溺在蛋糕的香甜裡,舔了舔勺子問:「那你的目的呢?」   方文熙並不打算遮掩,落落大方道:「報仇!我要你幫我找出殺死我姐姐的混蛋,然後慢慢折磨他,將他渾身的血液一點點抽乾。」   說這話的時候,方文熙的音量不大,只是一字一句,她手裡的那根勺子已經被大力折彎。   林瑤瑤皺了下眉,她天生怕麻煩,實在不是可堪一用的人才。當年族長明明叫她上演偷天換日,結果生生被她歪演成了□□,其廢材程度便可見一斑!   這位方小姐顯然報仇心切,要她幫忙完成報仇雪恨這麼高難度的戲碼,她可是hold不住的。不過這是她第一次聽說過有巫山族人想要狩獵蚩族人,而且還是個幼年體!還……真是有志不在年高!   聽到這,林瑤瑤不由得敬畏地望著方小姐有力的臂膀,自己莫名都有些充滿幹勁兒是為什麼呢!   就在這時,有人走了進來,徑直來到她們的桌子旁,衝著林瑤瑤點了點頭,便在另一旁的桌子上坐下了。   林瑤瑤認得這人,他是那天隨著廖臻去了龍眼村的其中一位部下。   當那人的隱氣擴散開來時,林瑤瑤忍不住替方文熙捏了一把汗。   在巫山族地的每一個幼年體,接受的第一堂課就是如何躲避天敵蚩族人。   她到現在都記得第一次看到一個巫山族的幼年體被進入到狂化階段的蚩族人活活撕裂的紀實錄像時,在場的幼年體們臉色煞白,甚至有的當場吐得一片狼藉。   所以,就算來者是蚩族黑魂級的進階者,不會像精魂不純粹的蚩族人那般隨便狂化,他也不會放過方文熙這個幼年體的。   可是奇怪的是,他只是瞟了林瑤瑤對面的方文熙一眼,表情未變,並沒有半點發現獵物時的異常激動和喘息。   方文熙倒是很機靈,笑著對林瑤瑤說:「說好了,下次同學聚會,你可一定要來啊,你一會還要上班,我先走了以後再聯繫。」   說完她便起身走人了。而那男人卻毫無反應,甚至沒有再看那大搖大擺離去的方文熙。只是裝模作樣的看著報紙,行暗中監視的勾當。   看來,這個看似五大三粗的巫山幼體還真是有些門道,竟然能晃點住一個黑魂級的蚩族人!要知道林瑤瑤當年也是因為天生特殊的體質加上珍稀的藥物,才能矇騙住近身的蚩族人啊!   林瑤瑤飢腸轆轆,只一碟蛋糕不足以慰藉,於是又點了一份芒果芝士牛肉意面,只是心情沉重,吃不出美食滋味。   她雖懶散度日,不求進取,可是並不是蠢笨的人,經方文熙的點撥,自然想起了她在龍眼村發作的疑點。如今細想,當初被抱上房車時,隱約中廖臻似乎餵了她什麼?   難道真如方文熙所言,自己是吃了蚩族血才平息了衰減跡象嗎?那他……是一直在默默關心著自己嗎?想到這,她竟是覺得這一絲隱秘的關心,比自己能夠繼續活下去更叫人欣喜……   可是轉念一想,她又立刻想到了他的女朋友……欣喜頓時打了折扣。默默想了一會,她又想起了方文熙說時間久會依賴供體的後遺症,若是廖臻真的給自己餵了血,難道再重逢時,自己對他的念念不忘只不過是供血後遺症的表現嗎? 12.第12章   若真是這樣的話……林瑤瑤竟然莫名鬆了口氣。所有的難以釋懷一下子有了可以妥善解釋的理由。   她是不是還算情海有岸,不至於溺死其中?   抓住了這麼一根堪堪的救命稻草,讓她倒是積蓄了些勇氣回去面對那一對男女。   不過當她結束午休回到集團辦公室時,未婚妻已經撤場,只剩下辦公室裡的杯盤狼藉還需要她這個新人收拾。   當她敲門進去的時候,廖臻正坐在辦公桌後處理公務,他做事的樣子還是如在大學圖書館複習時一樣,目不斜視,側臉迷人,腰身挺直,認真得叫人恨不得抱著他的臉狠狠親上一口,林瑤瑤只站在辦公室的門口都似乎能聞到他扣緊的襯衣領子裡散發的誘人氣息。   這一點讓廖臻比其他的蚩族人更加可恨,竟然控制得不洩露半點隱氣,全無讓她心生畏忌的理由。   若是先前,林瑤瑤會負罪感沉重地沉溺在他的美色之中。可是現在倒是略有些坦然,萬惡的蚩族血液啊!當真是叫人蕩漾不能自抑。   而身為萬惡源頭的廖臻卻頭也不抬,只是聲音清冷道:「上班時間,麻煩動作快些,收拾乾淨就出去!」   林瑤瑤到現在都有點不適應廖臻這種毫不客氣的語氣。   以前的他雖然看似冰冷,可是從不會對她頤指氣使,做出傲慢之態。那時的林瑤瑤總覺得他看似不易親近,實際溫柔有禮的,簡直就是她戀愛的理想型!於是讓當初情竇初開的她,一股腦地陷入了單戀狂追的熱流中去,忘記一切,只爭朝夕。   可是現在看來,果真是只有朝夕的愛戀,她不奢求他能一如從前般待她,但是可不可以不要這般傲慢不通情理……   她深吸一口氣將門關上,走到了他的辦公桌前,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廖臻終於抬起頭,濃眉微翹,彎長的睫毛在眼角形成好看的弧線,也不說話,只定定看著林瑤瑤。   林瑤瑤憋著氣說道:「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你是不是派人換了族人給我的藥?」   廖臻後背靠在寬大的轉椅上,十指交合,探究地看著她卻並不回答。   這副冷冰冰的模樣最叫人無奈,林瑤瑤繼續說道:「我跟你出村的那天,你似乎給我喝了什麼,我事後想了想,廖敬軒曾經同我講過,說蚩族血可以緩解廢體衰竭的症狀……所以是不是你餵我蚩族血?你……為什麼這麼做?」   廖臻看著她,終於說話了:「林瑤瑤,你總是要賣弄小聰明問一些愚蠢的事情,你希望我怎麼回答你?你不是已經自暴自棄,準備了無牽掛度過殘生了嗎?那麼權當自己是個死人,乖乖接受我對你的安排就好了。」   林瑤瑤都要被他氣笑了,什麼叫「當自己是個死人」?無語之下只能「恭維」道:「廖臻,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其實是個段子手。」   廖臻雖被奚落,卻不為所動,復又低頭看著文件道:「這很正常,那時你我都不甚了解對方。」   他說的的確在理,畢竟林瑤瑤從一開始就欺騙了他,他們的交往之路是用無數個謊言鋪墊出來。她到現在還記得當年廖臻知道真相時,震驚憤恨地看著她的樣子……   林瑤瑤心內微微一酸,小聲道:「謝謝你願意救我,可是我並不想再飲你的血給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煩了。廖敬軒不是去非洲了嗎?他的電話我也沒有接過,所以你大可放心,如果還不放心的話,能不能讓我回商場超市……這裡的工作我做得有些不習慣……」   廖臻有了那麼可人的未婚妻,愛情進行如火如荼,商場族群事務繁冗,將心比心,想必他也不希望總看見自己這個前任兼巫山族廢柴在眼前晃來晃去吧?   廖臻雖然生性有些專斷,但是若好言好語與他商量的話,總還是有迴旋餘地的……最起碼,以前的他就是如此,對於她的懇求,最後總是會默默退讓一步。   果然此話一出,那俊臉堆砌的冰山消融些許,甚至嘴角似乎微微帶了一絲笑意,廖臻站起身來,繞過桌子大步走到她的面前,低下頭,看著她如水朦朧的一雙眼,說道:「差一點忘了,你央求別人時總是這麼可憐兮兮,乖巧得讓人恨不得將你護在懷裡寵愛……」   說這話的時候,他慢慢低下頭,一點點靠近了林瑤瑤的臉。那一雙深邃的眼,灼燙得叫人有些不敢直視。   林瑤瑤只覺得混入自己身體的蚩族血一定在躁動不停,不然自己的心跳為何直撞耳膜?   她望著他越發靠近的薄唇,心內默默提醒,他已經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就算勾人得恨不得撕裂他的衣服也不可以……可是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慢慢閉合上……   可惜那唇卻遲遲沒有落下,林瑤瑤小心地半睜開眼時,才發現廖臻已經直起腰,表情淡淡地看著她……   林瑤瑤的臉騰得漲得通紅,心知自己居然在他的面前失了態。   她的戀愛經驗不多,大多是與廖臻交往總結的皮毛。但是有一點還是心知肚明的——對已經擁抱新歡的前任舊情不忘,簡直就是天劫。偏偏今天不知為何,竟然就這麼天打五雷轟,露出自己毫無防備的一面。   她這一刻盔甲全無,只這麼軟嫩地袒露在他的面前,等待著他揮下的刀鋒。   廖臻並沒有心慈手軟,待看她手足無措地準備奪門而出時,不慌不忙補上凜冽的一刀:「你不是我的女朋友了,我沒有必要對你有求必應……」   這一刀,正中林瑤瑤的要害,當初倆人分手時的情景歷歷在目。   被識破了真面目後,她受了族長的要挾,曾違心提出分手,心內卻期盼著他拒絕挽留,給她些違抗族命的勇氣。   可是他卻臉色鐵青,沉默不語,最後只說了句:「好吧,你提出的要求,我從來都是會滿足你的,這最後一次也不例外,只是,林瑤瑤,希望你將來不要後悔!」   她本以為那不過是戀人鬧彆扭時發的狠罷了,可是事後他身體力行,證明他說出的從來不會是空洞的恐嚇。   而如今,他這便是立意親眼看看她後悔莫及,萬劫不復的光景嗎?   林瑤瑤潰不成軍,倉惶走出辦公室,縮到了自己的角落,只拼命吸氣告訴自己;這不過都是服用了蚩族血之後的後遺症罷了!戒了癮,她便還是她,這兩年的時光不是足以證明,自己完全可以將他忘記嗎?   那天倒是難得清閒,竟然沒有加班的任務。林瑤瑤可以早早下班,借了公司運送文件水桶的小推車,去超市一股腦買了米麵油,蔬菜魚肉還有桶裝水。   她不想再碰公寓的任何食物,誰知道那個可恨的男人是把血摻加到什麼食物飲料中,所以自力更生才是王道。   回到公寓後,今天積累的所有負能量盡數交付給了面盆裡的麵團,揉進酵母后,就是一頓兇狠的揉揣捶打,然後打開烤箱調節了低溫,又在烤箱裡放了一小盤水保溼後才把麵團放進去,不到30分鐘,麵團已經膨脹了兩倍,打開烤箱後,便是讓人心安的面酸味。   因為小時沒有母親,爸爸工作甚忙,且已經組建了自己的家庭,沒空搭理她這個拖油瓶。林瑤瑤實際上是由年邁的奶奶帶大的,小時奶奶最愛蒸饅頭,這面酸味簡直就是歲月安好的美妙氣息。   就連老虎兒也乖巧地趴伏在案臺一側,看著女主人揉團切面,上籠屜開蒸。待得一整鍋饅頭可以起鍋時,爐灶上的糖醋排骨也入味收汁,林瑤瑤衝泡好了一小碗海帶湯便準備好好地吃一頓,撫慰備受折磨的心靈。   當飯菜端上桌子時,大門的電子鎖居然傳來按鍵聲,然後喀吧一聲房門打開。   林瑤瑤快步起身,立在門廳處,有些發傻地看著廖臻換鞋掛衣服。   「你怎麼進來了?」   廖臻沒有說話,換了鞋子之後,便徑直打開了公寓一道隱蔽的推拉門,露出了風格鮮明,帶著濃厚男性色彩的臥室,那門設計甚是巧妙,林瑤瑤早出晚歸,沒有來得及探查到房間裡竟然別有洞天。   廖臻進去後,也不關門,就開始解襯衫,換上寬鬆的家居服。   林瑤瑤不想再長針眼,連忙迴避。等廖臻出來時,已經換上了一套淺灰色運動風格的家居服,半長的袖子袒露出堅實的手臂。   他一臉平靜道:「這是我的公寓,我回來難道不正常嗎?」說完洗了手,輕車熟路地來到餐桌旁坐下,拿起她剛擺好的碗筷,夾起一隻白軟的饅頭便大口地吃了起來。   林瑤瑤只覺得蚩族之血這一刻真的沸騰了!她疾步走過去,準備一把奪過他的碗筷。   奈何蚩族人發達的運動神經根本不容她空手奪碗筷。就算林瑤瑤這樣的好脾氣也忍不住爆炸了:「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憑什麼吃我的饅頭?」   可惜這軟綿綿的一刀顯然傷害不到廖臻的厚臉皮,他壓根不搭理她,只顧一口接一口咀嚼,看上去很餓的模樣,竟不知中午昂貴的牛排套餐是吃到了哪個胃袋裡。   林瑤瑤這等廢柴體質,如何爭搶過蚩族最兇悍的那一隻?不一會累得氣喘籲籲。   廖臻倒是以看不懂事的孩子般的神情瞟了她一眼,淡淡說道:「這麼多菜,你一個人也吃不完,我又不會跟你搶,坐下來一起吃吧。」   林瑤瑤自覺不是他的現任女友,自然沒有陪吃的義務,乾脆眼不見心不煩,一個人氣鼓鼓地回了房間。   她雖然生性隨和,到底是被廖臻激起了幾分泥性子,氣得埋在枕頭裡抽泣得掉眼淚。   正在這時手機又響起,林瑤瑤抽著鼻子拿起一看,又是那個國外號碼,十有**是廖敬軒打來的。   她剛想按掉,轉念一想,復又接通。   電話那邊果然響起了廖敬軒的聲音:「林瑤瑤,你竟然敢暗算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林瑤瑤哭得鼻子有些發堵,無精打採地說:「哦,那我掛了……」   「喂,別掛,你行!我不跟你說這個了……你怎麼了?」遠在草甸子上的小廖先生,原本天大的火氣,也被赤道烈日曬得只剩嫋嫋殘煙了,再加上聽見她略帶哽咽的聲音,不由得心內一緊,聲調自動又降了半截。   林瑤瑤也不說話,只抱著話筒輕聲抽泣。她接電話時本想質問廖敬軒到底是跟他的大哥胡說八道了什麼,讓廖臻一口咬定她勾魂奪魄,以至於她現在落到這步田地。可是心情太低落,成氣候的話竟是吐不出來。   廖敬軒這時只覺得耳根被抽噎得有些發熱,恨不得立刻抱著她親自哄一哄:「怎麼?是不是……我哥為難你了?」 13.第13章   廖敬軒不傻,被甩在非洲大草原上就有些醒腔了,再加上聯繫不上林瑤瑤,只聽自己在國內的親信說,他哥似乎去龍眼村抓了個巫山族廢體回來,這麼慢慢一想立刻想通了,知道自己這是觸動了大哥的逆鱗。   所以表面上看,大哥是希望他獨立成長,施以愛的嚴教,其實就是想要吃一口回頭草,將他這搶食吃的小犢子撅來這吃草。   大哥這種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霸道,很讓廖敬軒氣憤。在他看來,當年追求哥哥的人何其多?對於林瑤瑤,哥哥其實也並沒有表露太多深刻的愛意,不過是因為林瑤瑤追求得緊,圖的是就在身邊乖巧聽話的便利罷了。   不然這兩年來,大哥為何一切如常,其後也交往了幾個女友,從來沒有展露過半分對於林瑤瑤當年欺騙他的憤恨難忘?就仿佛認識這個女人一樣……再說,他可從來不認為大哥有什麼圈地意識,或有曾經是他的女人便誰也不能碰的霸道。   要知道廖臻交往的女友中,甚至有移情別戀轉而投入他部下懷抱的事例,而大哥的態度也是默許而縱容的。頗有成人之美的紳士風度。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初他向哥哥表露出養著林瑤瑤的意思時,就算林瑤瑤是大哥前女友的身份並不會構成什麼阻礙。   單從公平而言,如今他自覺也是與大哥站在同一起跑線上,都有點燈的權利,端看誰能先點亮罷了。   可是現在,大哥偏偏不依不饒,生生攪了這事兒。他被甩在非洲,當真是琢磨不透大哥對瑤瑤的意圖了,而且他更擔心瑤瑤的身體。   沒有了他的蚩族血供養,林瑤瑤的身體也不知道能挨到什麼時候!若不是大哥派來的人盯得太緊,他真是想立刻回國。   而現在聽到了她的啜泣哽咽聲,他立刻猜到只有大哥有這種能耐讓這個看起來粗枝大葉,平時嘻嘻哈哈無所謂的林瑤瑤流眼淚。   「大哥真是的!這麼多年來,他交了多少女朋友了,早該翻篇兒了,怎麼還記得跟你的這點恩怨?」聽了廖敬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話,林瑤瑤的哽咽漸漸停歇,慢慢沉默。   「瑤瑤,別怕,你現在是廢體,大哥應該也不會再把你怎麼樣,你受了什麼委屈,我給你擔著!」   聽林瑤瑤不再哭泣,廖敬軒知道方才抖落大哥的情史算是點了她的要穴,可是卻間接證明她心內還是放不下大哥,頓時不是滋味,只強耐著性子繼續勸林瑤瑤。   林瑤瑤聽著他的話,突然有點想笑,廖小弟還是那個德行,總是強裝大人樣,可是心裡那點小九九從來瞞不住人的。她平息了下胸口的鬱氣,帶著鼻音道:「你只需要跟你大哥解釋下,我並沒勾引你就可以了。他現在這麼忙,事業愛情兩得意的,何必總跟我較勁?」   剛說完這話,林瑤瑤房間的門忽然被打開了。廖臻招呼不打,舉步走了進來,沒等林瑤瑤反應,已經將電話奪在了他的手中,然後放在耳邊。   林瑤瑤猝不及防被他搶了電話,頓時急得起身去奪,可是剛靠過來,便被他伸手輕輕一推,她的小身板便如不倒翁一般倒回到了床上。   廖臻一氣呵成,轉身便出了房間。   不過電話那一邊的廖小先生可不知風雲變化,猶自展示著蚩族男人特有的強硬:「我不!憑什麼跟他解釋咱倆的關係!再說我當初提議的時候,你不是也沒太反對說要考慮的嗎?你不要擔心,我會儘快回國的,到時候你可別像在別墅裡那樣跟我擰著勁兒就好了,現在你應該知道跟我哥比,我算好的了吧?等我哥繞開了這個彎,咱們的事兒還有餘地……」   廖臻坐在沙發上,語氣平和地問道:「什麼時候回來?我到時候給你接風。」   乍一聽聞大哥的聲音,廖敬軒在那邊魂兒都要驚散了,句子像被貓兒扯了一般零落:「大……大哥,怎麼是……是你?」   廖臻倒是還算和藹道:「非洲那邊的工程正緊,離不開能力卓越的人,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留在那,畢竟跟我比,你要出色得多……」   「大……大哥,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哥,我真的要先回國,我放心不下瑤瑤,你怎麼罵我都可以,不能……這麼欺負她……」   廖臻倒是很有耐心,寬慰弟弟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已經用血在養她了,對於她來說,你回來也沒有什麼用途,安心工作吧!」   扔完炸彈,也不管電話那邊的弟弟炸裂成什麼德行,他便逕自按掉了電話,並且關了機。   當他抬頭時,林瑤瑤已經跑到陽臺去給愛貓拌喵糧去了。原來方才那陣她也算哭透,又害得倆兄弟隔洋開撕,自己覺得怪沒意思的,暗自唾棄了下自己,順便去伺候餓得撓她枕頭的貓主子。   自己可以餓肚子,可是主子的肚子一時都餓不得,於是打開一袋金槍魚的妙鮮包用來拌貓糧,可拌著拌著,那香香的味道勾引得沒吃晚飯的林瑤瑤肚子咕嚕嚕地叫。   這麼想著,她不顧老虎兒的虎視眈眈,賊兮兮地撕開一袋黃魚味道的,準備嘗一嘗那小黃魚的滋味,恰好廖臻拿著手機走過來,正逮著準備偷吃貓咪零食的她。   林瑤瑤有些狼狽地吮了吮伸進袋子的手指,低頭想要回房間。廖臻伸著長腿便將她攔住,冷冷質問道:「白天不是才說不會跟他再聯繫了嗎?」   林瑤瑤靠在陽臺的花架上,歪著腦袋看窗外,活脫叛逆期的孩子般:「你都定了我的罪,若是不落實妖孽蠱惑人心了,豈不是對不住你那一句勾引?麻煩你以後有點禮貌,想跟你弟說話,請用自己的手機,不要隨便搶別人的電話!」   廖臻臉色不大明朗,似乎想說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只是待緩和了氣息,才說到:「交換一下吧。我可以給你調崗,你也可以不工作,在家休息一段時間,不過你要換號碼,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廖敬軒跟你私下有來往,你也不再要打擾他了。」   林瑤瑤想了想說:「既然這樣,我便不去了,不過我要回我原來的寵物店打工,我喜歡那份工作……我可以回自己的公寓嗎?房租還沒有到期,你這太大,我住不習慣……」   廖臻漫不經心看著打蛇順棍上的巫山廢體,聲音轉冷道:「別急,慢慢來,你現在還沒有資本談那麼多條件。」說完便轉身出去了,「鬧夠了的話,就吃飯吧,多大的人了,還跟貓搶食吃……」   林瑤瑤其實並不貪心,畢竟凡事要見好就收。只是入了廚房時,又氣不打一處來,原來排骨竟然被他吃得一乾二淨……   那可是整整一鍋啊!   幸好他還算良心未泯,殘存一絲人性,替她點了一份牛排外賣。當酒店的服務人員送來時,頂級的日本和牛牛排猶冒著騰騰熱氣,還有鮮貝魚子汁配時蔬水果,比中午她替二位情侶點的套餐還要誘人奢靡的樣子。   這一天的折騰,總算是能吃頓好的,林瑤瑤也不客氣,用和牛牛排搭配自己蒸的饅頭也很美味!   那天林瑤瑤吃完飯後,便坐在沙發上,廖臻拿著筆記本走了過來,遞給她一張新的電話卡,然後在廖臻的監視下,她刪掉了廖敬軒的來電號碼,又將自己的手機備份,換了新的電話卡。   這麼一折騰,手機裡的很多信息都沒有了,林瑤瑤窩在沙發上鼓搗著手機發簡訊,給秦牧雨發去自己的新號碼,而廖臻也沒有挪動,只坐在距離她不遠的沙發上用平板電腦辦公。   現在她已經老實換了電話卡,他也應該放心去書房辦公得了各自安閒。可是他卻無絲毫沒有移駕之意。   林瑤瑤甚至不得不縮著兩條纖細長腿免得碰到坐在她身旁的廖臻。   客廳雖大,可是同在一處空間,那種難言的尷尬便肆意蔓延,偏領受了這氣息的似乎只有她一人,廖臻倒是泰然自在得很的樣子。   她本來應該起身回房間,可是不知為何,竟靠坐在沙發的靠背裡,慢慢滑動目光抬頭看著他。   他此時也半靠坐在沙發上,修長雙腿交疊在一起,略微散亂的頭髮覆蓋前額,透過薄薄的灰色家居服,可以隱約看到他起伏的肌肉線條,彎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陰影,高挺的鼻線與下巴完美交匯一處,竟然挑剔不出半點的缺憾。   林瑤瑤向來對廖臻的男色全無抵抗,這病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痊癒的跡象。就算現在內心鄙薄著他的為人處事,也不耽誤沉溺美色之中。   只是他並不是她的了……就算倆人曾經親熱的唇舌相貼,親熱交纏,此時也不過是全無干係的兩個陌路人,那些個過往美好而脆弱,經受不起現實裡太多齟齬碾壓,甚至沒有重溫的勇氣。   恍惚了片刻,林瑤瑤幽幽問道:「你不是還有其他的住處嗎?為什麼偏要來這裡?你不怕你的未婚妻誤會嗎?」   廖臻放下電腦,瞟著林瑤瑤露在睡褲外光潔的腳踝道:「她清楚自己的立場,不會過問我的事情。」   林瑤瑤知道蚩族人對待女人的態度,多不過是只當生育的工具罷了,只是驟然領悟到廖臻身為蚩族首領,恐怕也要如他父親一般擁有眾多的女子,只為了繁衍更多擁有精魂的子嗣,心內竟是說不出的失望……   原來他是不能免俗的,必將忠於蚩族人的拙劣天性。   自己勾勒過的所謂美好的愛情,之於蚩族人也好,巫山族人也罷,本就是荒誕而可笑。這兩個種族似乎從來都沒有從一而終的美好品質。   可笑自己身為普通人的意識太過根深蒂固,更沾染了這個年齡愛做夢的痴傻,到了這步田地還妄想些不可能的事情。   要知道,蚩族人和巫山族人就如兩個不可跨越的物種,是不可能繁衍子嗣的!   這一點,她也是後來才知,剛剛被廢時綿延三天三夜的痛楚都沒讓她失控,可是當初剛剛聽聞這消息時,她竟然痛哭失聲,也不知在悲切著什麼虛無的幻夢……   想到這林瑤瑤覺得自己體內的蚩族血大概是冷卻了,再無興致欣賞其他女人們的老公,起身準備回房間睡覺,另外好好想想如何擺脫眼前困境。   可是還沒等動身,廖臻卻握住了她的腳腕不讓她動。林瑤瑤只覺被他握住的地方有些滾燙,困窘地說:「你要幹嘛?」   廖臻說道:「時間不早了,你主動點,自己喝吧。」 14.第14章   夜深人靜時,有這麼一個秀色可餐的男人主動開口邀約,就算心如止水也未免要蕩漾一下。   林瑤瑤拼命往沙發後靠,並晃動腳踝,想要掙脫他的手,但那鐵鉗樣的手哪裡掙脫得了?她不得不開口道:「喝什麼?我睡前不愛喝水的……」剛說到這,她也醒悟過來,明白了廖臻說的是什麼意思。   「廖臻,你應該知道飲蚩族血的後遺症,我不想失去自我,所以我再明確說一下,我寧願死也不想喝你的血……」   廖臻的眼睛定定看著她,突然這麼一拽,便將她拽著腿兒拽扯入了懷中。   當接觸到他胸膛的一剎那,林瑤瑤像被火燎燒了一般,頓時手腳無措,不知該如何安放。   廖臻鬆了她的腳踝,攬住了她的腰,貼著她的耳廓道:「瑤瑤,聽話……」   這樣的耳語,熟悉而親暱就好似兩人從來沒有分開過一般,林瑤瑤只覺得脊髓酥麻得都有些撐不身子,同時嗅聞著從廖臻身上突然散發的一種特別的香麋氣息,她隱約覺得這是蚩族的隱氣,可是奇異的是,不知為何竟然平時讓她有壓迫不適感的隱氣現在卻似撩撥纏繞著她,好似蠶絲編制的密網緊緊將她的身體縛住,怎麼也掙脫不開……   廖臻順勢將她像嬰兒一般抱在懷中,單手舉起伸出食指在隱氣的催動下延伸出尖利的氣刃,劃開了自己的手腕,頓時殷紅的血流了出來。   這是林瑤瑤第一次在還算清醒的狀況下去飲廖臻的血。雖然她老早以前就服用了被他偷偷參加在藥裡的幹血粉末,可是那種再加工過的血末氣息幾乎衰弱了得不可察覺,並不能對服用者構成什麼鮮明的威脅。   上次從龍眼村出來時,廖臻雖然給了她飲血,也是用水稀釋後才給她飲用的,加之昏迷,衝擊力也並不明顯。   而這次,瑤瑤第一次清醒地面對這蚩族最強者鮮濃的血液,說不出的強大而壓迫的氣息爭相恐後向她每一個毛孔襲來,若沉悶的氣壓推雲而至。   方文熙所說的那種壓迫身心臣服之感的可怕,終於被她窺見了冰山一角。   身為巫山族人的本能驅使著她想要逃離這種蘊含著強大力量的蚩族血脈。可是另一種陌生的力量又讓她情不自禁地張開顫抖的嘴唇,附著在了他劃開的傷口上……   就算心內牴觸著飲用他的血脈,當舌尖碰觸到了溫熱的液體的剎那,頓時食髓知味般地吸吮了起來……這種難以自控的感覺相當可怕,她幾次嘗試移開唇舌,卻都無能為力。   這種拉鋸般的撕裂感,對於她的精神感官影響是極大的,最後竟是迫得她再次流出了眼淚。   廖臻一直抱著她,在對待嬰兒一般在她的後背輕輕摩挲著,同時一直在她耳邊呢喃著:「瑤瑤不要怕,也不要嘗試抵抗,放鬆些…………」   他的聲音低沉而帶有磁音,划過耳膜時,竟有種催眠之感,胸口翻湧的不適感逐漸平息。   廖臻並不想讓她多吃,不一會便移開了手腕,輕輕抹了一下,傷口立刻止了血,他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女孩。這是她第一次飲入濃稠的新鮮血液,雖然之前也服用過幹血末,可是直接飲用鮮血的適應期症狀仍會讓人飲後疲憊得睜不開眼。   方才還跟他慪氣如河豚一樣氣鼓鼓的女孩,現在煞白著臉,緊緊地閉合上了眼睛,只櫻唇那沾染上刺眼的殷紅。   而那一抹殷紅讓瑤瑤原本溫潤可愛的臉平添了一股說不出的妖冶……   廖臻低頭看了一會,抽出放置在茶几上的溼巾,替她擦拭了嘴上的血跡後,將她抱起送回到了她的臥室裡。   嬌弱的身子被綿軟的杯子包裹住,她很快就陷入了甜夢之中。   廖臻在床邊坐了一會,起身要離開時,卻發現她一直抓著自己衣襟不放。他伸手握了握她軟弱無骨的縴手,然後輕輕扳開了手指,將她的胳膊放入了被子裡,調好了房間空調溫度後,起身出了房間。   他倒了一杯加了葡萄糖的水,一口氣喝下。看了看時間,簡單衝洗了一下已經癒合了傷口的胳膊,又拿了淡味古龍香水噴了噴掩蓋殘餘的血味後,換了一身深灰色的西服。他走到門口拍了拍趴在鞋柜上乖巧蜷縮得好像吐司麵包的老虎兒,便出門去了。   出了電梯,他的秘書李傑森一直等著電梯門口,看見廖臻出來,立刻亦步亦趨跟在了後面。   等上了車,廖臻才問到:「確定了嗎?」李傑森說道:「確定了,是蒙家的二公子蒙兆龍幹的。是他命人捕捉了巫山族族長的尚是幼年體小女兒,」   廖臻道:「人呢?」   李傑森遲疑了下說:「被抓的第二天就被廢了精魂,聽說性子很烈,就算被廢了也不大服管,蒙兆龍又不會養,一下子給她灌了太多的血,結果反應太大,當時就休克過去了……現在也不知道生死……」   說到這時,廖臻的眉頭一皺。李傑森也不再說下去了。   蒙家是蚩族三大家族之一。   當年廖臻的父親亡故,而廖家式微,原該是廖臻繼承的族長位置卻被蒙家奪去。當時蒙家大公子蒙兆雲被推舉成了繼任族長,可以說風光一時。   不過在廖臻當年布局翻盤清洗了其他兩家的勢力後,蒙兆雲也算審時度勢,對外稱病讓賢,將位置禪讓給了廖臻,也算是維持了廖家與蒙家表面的平衡。   畢竟這三家勢力互相制衡,廖臻身為族長也不可對其他倆家趕盡殺絕,不然勢必削弱整個族群的實力。   雖然近幾年來,蚩族圈養巫山廢體的惡習有愈演愈烈之勢,但也都是私下隱蔽的癖好,不差錢的都是從賞金獵人那挑選個,並不想被其他族人察覺。可這位蒙二公子聽說是親自專門在巫山族地外設了陷阱,引誘著巫山族族長的女兒掉入圈套,身為三大家的貴公子,這般大張旗鼓的捕獵卻只是為了刻意製造廢體來養,一般的蚩族人萬萬不會去做的。   而且現在蒙家的二公子惹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勢必激怒隱世許久的巫山族,徹底撕毀了二年前的協定,激得巫山族做出困獸之鬥,鬧出額外的枝節。   這麼一來……一定會影響到族長的計劃。李傑森看了看族長,斟酌著開口:「要不要我去跟蒙公子把人要來,送回到巫山族地去?」   廖臻低頭看著手機道:「不必了,你要不來的,今晚不是他的生日宴會嗎?正好可以看看這位蒙家二公子的新寵。」   車子飛馳除了w城後,到了臨市的一處私人莊園。   此處獨特的地理位置將整片別墅包裹在了半山腰,只能通過盤旋的山道直達別墅的門口。   而今夜在這裡舉行著一場生日會,是給蒙家二公子慶生。是以除了蒙家人之外,三大家的另一家梁家也有不少人過來湊熱鬧,尋歡作樂。   在別墅旁的停車場內,已經停滿了各色豪車。遠處築有巨大噴泉的庭院滿是錦衣華衫的男女,音樂聲混雜著笑聲傳蕩得很遠。   當廖臻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別墅前時,在場的所有蚩族男人看到了他,都肅然直立,朝著廖臻微微彎腰致禮。   這等詭異的一致,叫在場的女人們都有些無所適從,紛紛好奇地打量著這位走過來的高大英俊得不似凡人的男子。   廖臻舉步入了別墅,在門外有專人把守,雖然今日庭院開放,來者有份。可是別墅裡面卻要拿請柬進入,非特定的人顯然是不予放行的。   看到來者是族長廖臻,守門的人只能硬著頭皮想要阻攔片刻,好給裡面的人報信。   廖臻甚至懶得跟他廢話,只不再壓制自己的隱氣,帶著蚩族王者特有的氣息一下子震懾得那兩個人說不出話來,甚至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只能任憑著廖臻穩步走了進去。   而在別墅之內的會客廳裡,顯然是另一種迥異於庭院的奢靡氣息,雪茄和烈酒的味道充盈在昏暗的光線裡。   蒙兆龍正跟著幾位要好的哥們兒坐在沙發上,看著高臺上籠子裡的女孩哈哈大笑。   那籠子裡的女孩披散著凌亂的頭髮,卻遮蓋不住她的眉眼,正當時的年紀讓本就絕美的顏色愈加靡熟燦爛,讓她呈現出一種讓人心驚的美,卻又像被迫催發過早開放的花朵一般,讓人不禁擔憂下一刻,嬌豔的花便要夭折萎縮。   跟在廖臻身後的李傑森一眼便看出這是個巫山族的廢體,而這等容貌就算在豔色絕倫的廢體中,也算是頂尖兒的了,大約就應該是巫山族長的女兒了吧?   此刻,那女孩似乎是什麼痛苦的症狀發作了一般,穿著一件薄透的裙子倒在籠子裡反覆的折騰著,尖尖的指甲竟是將自己的頸部和前胸抓得滿是血痕。   她也不知這般按捺了多久,一雙嫵媚的大眼流出痛苦的眼淚,似乎內心激烈掙扎後再也堅持不住,終於開口哀求道:「給我……給我一口血……求你……」   坐在沙發上抽著雪茄的蒙兆龍不禁哈哈大笑,對著他身旁另一個長相斯文的年輕人道:「怎麼樣?這麼烈性子的玩意兒,最後還不是被我訓得服服帖帖了?梁慎行,願賭服輸,你是不是該付賭金了?」   那個叫梁慎行的年輕人本來含笑正要說話,卻突然感覺身後的詭異,蚩族人的直覺讓他回過頭來,這麼一看,不禁臉色微微一邊,立刻站了起來,向廖臻施禮。 15.第15章   蒙兆龍抬頭也看到廖臻,挑了下眉毛,又吸了一口雪茄才吊兒郎當地站起來,不甚誠意地施禮道:「族長大人怎麼親臨我們這種毛孩子的聚會了?有失遠迎,還請族長大人見諒啊!」   廖臻倒不奇怪他如此不恭的態度。當年蒙家惜敗,痛失族長之位,心內難免對他有微詞。而這位二公子顯然不如他大哥那般有城府,好惡全掛在了臉上。   以前,廖臻每次在族裡聚會時,對於這個豪橫的蚩族幼年體都是頗有長者的寬容忍讓。可惜……這次生日宴會,其實就是慶祝蒙兆龍已經進入成熟期。既然不再是個需要呵護的族中幼年體,廖臻也懶得再讓著這麼個混帳東西了!   他也不說話,只抬眼看著蒙兆龍,身上的隱氣再也不收斂,化作重錘徑直朝著蒙兆龍襲去。   蒙兆龍吊兒郎當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手裡的雪茄掉落到了地毯上,整個人撲通跪在了地上,脊背好似被砸中一般,猛然壓向地面,二公子方才又喝了不少的酒,在這種強力壓迫下,竟然嘔吐出來,惡臭的味道一下子瀰漫開來,今日的壽星佬趴伏在一地狼藉裡顯得狼狽不堪。   饒是如此,廖臻絲毫沒有緩手的意思,在場所有的蚩族貴公子們都是族中精魂純粹的精英,自然能真切地感受到族長越來越重的壓迫力。梁慎行原打算明哲保身,可是見蒙兆龍眼眶欲裂的可怖,眼看就要不行了的架勢,連忙出聲阻攔道:「族長,蒙兆龍不懂事,請您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了……」   廖臻瞟了他一眼道:「他做到事情,是你慫恿的?」   梁家的子弟看起來可比蒙家的有眼色,一看話鋒不對,立刻反省道:「我們幾個玩得有些忘乎所以,失了分寸,請族長責罰……」   可是沒等廖臻說話,突然別墅門口又傳來了腳步聲,一個通身儒雅戴著眼鏡的男人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   「族長大駕光臨,怎麼不知會我一聲呢?我也好下山去迎一迎啊!」   那人一邊笑著一邊走進來,看了一眼趴伏在地上狼狽要起來的蒙兆龍時,笑容倒是淡了一些,只跟身後的人說道:「二少爺酒喝得太多,出洋相了。去!將他扶起來。」   不用廖臻說話,李傑森已經帶著人攔在了前面。   那人看了看架勢,轉臉冷聲問道:「不過是幾個剛剛轉化為成熟體的孩子罷了,好奇心勝些,貪玩些都是正常的……不知道我的弟弟到底是犯了什麼天大的族規,惹得族長您如此動怒?」   廖臻此時已經坐在了沙發上,正打量著籠子裡奄奄一息的那個巫山廢體。聽見了來者的聲音,倒是轉過了頭,還算和煦地說道:「兆雲兄來了,過來坐吧。」   原來來者正是前任族長,稱病退隱的蒙兆雲。他的住所也在這裡,不過是緊挨著弟弟別墅的另一側的獨棟別墅裡。   方才守門的看見廖臻進去後,心知不好,立刻給他這邊打了電話,於是他便急匆匆帶人趕了過來,正好看見弟弟被強大的隱力逼迫得催吐一地的場景。   蒙兆雲的情形與廖臻倒是頗有些相似,都是早年喪父,一手將弟弟帶大。不過跟廖臻恪守了兄長義務便好的心態不同的是,蒙家的兄長甚是溺愛弟弟。   而現在弟弟在生日聚會上竟然如此狼狽低倒臥在一片穢物之中,叫愛弟如命的蒙兆雲怎麼能不動肝火?可是他心知廖臻無事不登三寶殿。總要給彼此留個情面,所以假裝不知,只說弟弟喝醉嘔吐罷了。   但鋪好的臺階竟然無人肯蹬,那個李傑森就這麼沒眼色地拆臺!   就算蒙兆雲退隱,也是蚩族裡舉足輕重的長老。而現在他開口要扶起弟弟,卻被李傑森這個狗腿子攔住,他豈能不動怒?   不過他到底是有城府的,聽廖臻開了口也就不好再說什麼,只走過去坐在了廖臻的對面。   廖臻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了蒙兆雲,然後說道:「他們若是犯了族規重罪,倒是不用費唇舌,只公事公辦就好。可偏偏不是觸犯族規,卻也算闖了大禍,不能這麼姑息著他,你的身體不好,沒有時間教弟弟,我可以替你教教他。」   因為當時蒙兆雲被廖臻步步緊逼,最後只能假作稱病退隱了事,卻落下了病秧子的美名。而現在廖臻用這來說事,饒是隱居養氣多年的蒙兆雲也不禁被氣得一噎。   他舉起杯子喝了口酒鎮定一下情緒後道:「那麼我要謝謝族長代勞,兆龍現在的確是貪玩得很,要好好管教一下了。只是……我不知道原來蓄養巫山廢體原來是這麼大的錯處,那麼族長您是不是應該以身作則一些呢?有傳言說,您也養著一個廢體呢!」   廖臻半垂著眼,晃動著杯中暗紅的酒液:「我從來不過問族人們日常的消遣,若是喜歡,養上十個八個也是無妨,可是兆龍這孩子的品味實在太孤高,一般的巫山廢體入不得眼,偏偏看中了巫山族長的女兒。若是你這個哥哥能善後的話,我倒是樂得清閒,只是不知你弟弟闖下的禍,你是否兜得住呢?」   蒙兆雲雖然知道自己的弟弟向來是個惹禍精,但是壓根沒想到他這次竟然深入巫山族地,捉了巫山族長的女兒回來。   但是他也並不覺得這是多大的禍端。畢竟幾十年來巫山族在各地已經漸漸銷聲匿跡,逐漸歸隱,除了外出尋覓配偶外,從不見有成熟體步出族地。再不復千百年來掀動天下權勢的氣勢。   巫山族已經遠不是蚩族的對手了。   莫說是族長的女兒,就算是把巫山族長搶來又能如何?笑道:「兆龍平時總是胡鬧,只是捉了一個幼年體罷了,巫山族長若是想要開戰,我蒙家自當奉陪就是了。」   廖臻沒有再說話,只是突然將整個後背往沙發上一靠,嘴角微微翹起,道:「說得好,既然如此,那接下來的麻煩就由你來處理吧。」   他的話音剛落,四周的落地窗突然閃過刺眼的強光。   啪的一聲,所有的玻璃窗同時碎裂,十幾個全副武裝的人員拽著繩索從窗外蕩了進來,落地後站在窗邊,舉起了手中的□□喝道:「不許動,把手舉起來。」   宴廳中正在飲酒言笑中的蚩族人被突如其來的的變故驚了一下,然後便勃然大怒,多少年來再也沒有人敢這樣挑釁他們了,紛紛站了出來,準備給這些武裝人員一個難忘終生的教訓。   只是他們剛剛要動,身上便被一股壓力籠罩住,屋中的蚩族人一下子都移動不得。這壓力來得突然,去得也快,眨眼間變消去了。但是蚩族人卻是再無一人移動,他們知道這是族長釋放出的威壓,警告他們暫時不許動作。   窗戶的玻璃被全部砸掉,更多的武裝人員從窗戶衝了進來,將屋中的人圍住。隨著砰砰砰的幾聲,屋外四個方位亮起了大功率的探照燈,將屋內照得比烈日下的午後還要明亮。接著一陣嗡嗡聲,十幾臺無人機飛入屋內,懸停在空中,下面的攝像頭紛紛對準了屋中的眾人。   廖臻一直紋絲不動地安坐在沙發上,對著對面的蒙兆雲道:「現在是這些無人機連接攝像頭應該都是現場直播,若是動用異能被攝錄下來公布於眾,恐怕你蒙家也不好收場的……」   蒙兆雲冷笑了一聲。蚩族能發展到今日,當然不會憑藉怪獸一般的蠻力。除了廖家的CU集團之外,另外倆家也各自有自己的產業和人脈,不過收拾一場槍戰激鬥的殘局而已,他又不是沒有這個能力?   現在有人膽敢衝進他蒙家的地盤,就別想打算全身而退……   想到這,他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自己的幾位隨從。站在角落裡的一個人,舉起槍對準十餘臺錄影的無人機,只見無人機全中彈著火爆裂,零件殘渣飛濺得到處都是。   而同時,幾人紛紛掏出了□□,以常人不可能做到的速度快速擊中那些武裝人員的露出防彈衣外的手腕和大腿。   可是還沒等他們鬆口氣露出笑容,卻發現那些明明中彈的男人們手腳鮮血淋漓,卻猶如生化殭屍一般毫無反應,機械地扣動扳機向他們掃射,並繼續向前逼近。   蒙兆雲閃神突然發現廖臻竟然不知去向了。他對面的沙發已經是空空如也。   他快速拽著自己髒兮兮的倒黴弟弟,飛躍至二樓,找尋掩體躲避襲來的槍林彈雨。   不過樓下的其他族人也有倒黴中了槍子的,哀嚎咒罵聲不斷。可是漸漸的,那些聲音也都歇止了。   蒙兆龍這時也緩過氣兒來,在一旁氣氛地道:「哥,這是廖臻在擺我們一道嗎?」   蒙兆雲沒有回答,在槍聲歇止的時候,小心繞過柱子探視了一眼,突然身子一僵,隱氣毫不掩飾的外洩了出來。   蒙兆龍剛要開口詢問,突然感覺到一種難言的焦躁如油澆烈火一般嘭地熊熊燃起,整個人伴著外溢的隱氣,進入了備戰狩獵的狀態。   當他也向外探出頭時,只見一片狼藉的別墅大門處,走進了三個女人。   蒙兆龍是剛剛進入成熟期的蚩族人,他雖然處置過不少幼年體,卻從來都沒有見過巫山族的成熟體。畢竟巫山族的成熟體避世太久了。   可是就在這三個女人出現的剎那,蚩族人所有的狩獵本能全都甦醒啟動了,直覺已經告訴這進來的三個女人是個什麼東西了!   妖孽!絕對是不容於世的妖孽!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看不出年齡,垂下的波浪長發一直及腳踝,身上穿著一件簡單的麻布長袍,一根編制的束帶勾勒出了她纖細的腰肢,顯得胸部愈加豐滿,行走之間,她修長而豐滿的腰身輕輕擺動,步姿猶帶著無法描摹的魅惑之態,她很美,可是那一雙漆黑帶著亮光的眼,竟能叫人忽略了她的容貌,只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一雙眸……   而現在,這設魂奪魄的一雙眼眸正環視著別墅之內的人們——之前衝進來的武裝人員都被蚩族人殘忍地殺害了,剩下站立著的也都是差不多已經進入狂化階段的蚩族人了。   那些槍彈哪裡能抵擋住蚩族人的拼死一搏?雖然那些武裝人員被巫山族人操縱了精神不知疼痛,可是脖子被折斷之後,便也徹底再不能動了。   但是當這三個女人出現的時候,樓下猶自戰鬥狀態的蚩族人竟然鬆緩了動作,尤其是負傷的那幾個人,在意志力因為疼痛而稍有鬆懈的時候,便被這個走進來的巫山族成熟體輕而易舉的掌控了精神。   當其他幾個人想要過來襲擊她們時,那幾個被掌控了精神蚩族人竟然反過頭來自相殘殺,如同狂暴的野獸一般阻止其他人傷害這三個女人。   蒙兆龍完全看呆了,當他反應過來想要下樓入戰時,卻被哥哥一把拉住。   蒙兆雲此時終於有些醒腔了,他過著安逸優越的長老生活太久,竟然差點忘記巫山族的成熟體是多麼可怕的生物!   現在樓下的三個女人都是金魂級精魂的完全進化成熟體,尤其是巫山族的族長,精神掌控力簡直到了魔鬼般的境地。弟弟又是沒有對戰經驗的,貿然下去,只會送死……   該死的廖臻,他去哪了?難道是完全不顧族人的死活了嗎?他若真敢如此,待這裡的事情料理完後,他便要立刻召集長老會議,看看這種罔顧族人死活的蚩族人還配不配做族長了!   而樓下,激鬥還在繼續,蚩族人之間的打鬥,完全是暴龍搏擊,兇殘得簡直不能看。   而那個領頭的女人則是頭也不回地徑直走向了鐵籠。   躺臥在鐵籠裡奄奄一息的少女勉強抬起頭,流著眼淚輕聲喊道:「母親……」   那個女人低頭,將手伸入了籠子裡輕輕滴摸著她的臉道:「說過不能出族地,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那少女沒有說話,只是流下痛苦的眼淚。母親的到來,撫慰的精神力極大緩解了她全身渴望蚩族血的疼痛,於是巫山族人高傲的本性漸漸抬頭,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甚是暴露的身體,再回想自己為求血做下的低賤哀求,頓時羞憤得雙手緊緊握住了牢籠。   巫山族長苗宮青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輕輕問:「你喝了蚩族血?」   少女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族長摸著她頭的手微微一僵,美麗的臉上浮現出讓人心碎的哀傷:「巫山族的血脈不容玷汙,孩子,你的精魂是金魂級,太過純粹,他……又是那樣廢的你,你不是那些普通的族人,我以前給你講過的,你應該懂的。」   那少女的呼吸一滯,身體微微後撤,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母親,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著,片刻後,卻又恢復了平靜,只輕輕地說道:「母親,我懂了。」   苗宮青的臉上帶著母親的哀傷,可是手中卻遞給了女兒一把鋒利的匕首。   少女顫抖的雙手接過了那匕首,下一刻竟是毫不猶豫地送入到了自己的胸膛之中……   蒙兆龍一直驚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那好不容易馴服的少女儼然已經是他的所有物了,而現在卻不經自己的允許便自裁了,自然是又驚又怒,大吼一聲:「住手!」   可惜一切已經太遲。而這時那女人突然抬頭望向了他,一雙眼爆射出詭異的光,語調甚是遲緩地說道:「你……該死……」   蒙兆龍猝不及防,竟然在瞬間被她控制了心魂,嘴裡喃喃道:「我該死……」 16.第16章   蒙兆雲立刻反應了過來,他心說不好,便飛快起身準備抱住弟弟。   但是蒙兆龍已經在指尖生出了氣刃,一下子刺入了自己的肚子上,開始從上往下劃開……   蒙兆雲伸手定住了弟弟的手,催動隱力震醒了弟弟。   當蒙兆龍回過神來時,便立刻收回了氣刃,可是為時已晚,肚子已經被劃開……這種眼睜睜看著自己肚腸外流的場景甚是恐怖。   回過神兒來的蒙二少瞪圓了眼,大叫了一聲後立刻倒臥在地,只拼命地捂住了傷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蒙兆雲看到心愛的弟弟竟然這般慘狀,再也克制不住,要下去與三個巫山族的成熟體搏命。   可是就在這時,廖臻已經帶著十幾個異常高壯的蚩族黑魂部下走了進來。   「苗族長,住手吧!」他走進去後一揚手,便命手下分開了自相殘殺的族人。   黑魂是蚩族中的武士,憑藉後天苦練有了迥異與其它族人更為強大的破壞力,更重要的是由於特殊的訓練使他們的意志力驚人,足以抵抗一般巫山族成熟體的魅惑。   蚩族族長強大的隱氣氣場,又一定程度上遏制住了苗青宮的精神控制,互相殘殺的蚩族人也逐漸清醒了起來,只是被異族精神力控制的後遺症也很可怕,以強壯見長的蚩族人竟然會虛脫到腳軟,紛紛如布袋似的一下子跌落在了地上。   三個巫山族成熟體也感應到了來自廖臻綿長而可怕的隱氣威懾。   上次他能帶人毫無覺察地潛入龍眼村,已經讓族地所有的成熟體心生警惕,此時如此距離接觸,那種強大而沉穩的氣息簡直讓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要炸裂開來了。   苗青宮不再分散心神試圖操控,而是警覺地看著走進來的廖臻。   廖臻倒是很從容,得空看了站在苗青宮右側的那個巫山族成熟體一眼後,又看了看客廳內狼藉的場景,說道:「鬧成這樣,對於巫山族和蚩族都不是什麼好事,若是可以,還是請諸位坐下來談吧。」   苗青宮看著另外一個巫山成熟體從籠子裡抱出了她女兒的遺體,女孩的手無力下垂,呈現出死亡的蒼白顏色。她冷冷說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說的必要嗎?是你的族人破壞了兩年前的協定,更用卑鄙的手段讓我的女兒飲下了你們骯髒的血液,你明明知道喝下你們的血液後,巫山族的廢體只有變成行屍走肉一個下場,為什麼不限制你的族人們?蚩族人的驕傲都到哪裡去了?你我兩族雖然是不可避免的天敵,可是你們的祖先從來都是正大光明的戰鬥,並不會對全無抵抗力的廢體使出這麼齷蹉的伎倆!」   這時,蒙兆雲命人將弟弟簡單包紮抱上了擔架,而他飛身躍下了客廳,紅著眼瞪著苗青宮道:「像你們這種妖孽,怎麼死都不為過!今天你傷害了我的弟弟,我饒你不得!」   苗青宮輕輕甩了自己的長髮,像看狗屎一樣瞟著蒙兆雲,然後舉起了一個手機,那裡播放著一段視頻,正是方才會客廳打鬥的場景,蚩族人活活撕裂人的胸膛的兇殘被展露得淋漓盡致!加之剪接精彩,堪比好萊塢的科幻電影。   蒙兆雲一驚,這才發現,方才闖進來的那些個武裝人員的肩膀上也別著小型攝像頭,方才的一場激戰已經被錄得徹底。   「今天我若是不能安全回到族地去,我保證這段精彩的視頻會出現在世界各地的早間新聞上,讓所有人知道,在這個星球上其實還有一種可怕的物種在殘害著普通人……到時候你們蚩族人出門可別忘了戴上眼鏡,不然你們的幽藍色的眸光將會出賣了你們!成為眾矢之的!」   千年的歷史中,也有蚩族人被普通人覺察的事例,後果極其慘烈。那些如螻蟻般的普通人一旦覺察到有非我族類的存在,恐懼往往驅使他們爆發出可怕的毀壞力。蒙兆雲自然清楚這個巫山族女人若是真將族中秘密大白於天下的後果,一時竟不敢妄動。   廖臻這時已經扶起了一把椅子坐下,淡淡地對蒙兆雲道:「兆雲兄若是還覺得自己能收場,那我走便是,二位是文還是武,到時可以隨意,不然的話,就都先坐下來再談吧。」   蒙兆雲雖然怒火攻心,卻心知再這麼下去,自己便要背上出賣族人的秘密引火燒身的罪名。   眼下的局面,他是收拾不清的,只能先送重傷的弟弟離開,趕緊去救治。於是只是哼了一聲後,說了句「那就拜託族長了」,便命人抬起蒙兆龍急匆匆地走了,將剩下的混亂悉數留給了廖臻收拾。   廖臻看巫山族長並不太想談的樣子,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機屏幕,然後也略顯不耐地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也應該各自回去休息了,那我便長話短說,你們的精煉祖地是不是將要荒廢了?」   苗青宮以為他會為了自己貿然前來,傷害了許多蚩族人而發難,卻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開口說出只有巫山族的幾個資深長老才知道的機密。於是,她不由得警覺地望向了廖臻。   廖臻坦然說道:「今晚這件事的確是我們蚩族人破壞協定在前,你這麼一鬧,也算兩清。如果族長能看中大局的話,我倒是願意提供一些關於新的精煉祖地的線索……」   苗青宮瞪著廖臻,心知他是有多麼的狡詐善於談判,竟然四兩撥千斤,一下子點出了族中的要害!   她身為族長,就算喪女之痛多麼痛徹心扉,也要先以族中的事務為要點,   可廖臻會這麼好心嗎?   聽了苗宮青的質疑。廖臻笑著道:「關於兩族的淵源,你們巫山族知道的向來比我們蚩族的要多。我比較喜歡讀古史,蚩族這方面的資料雖然少得可憐,可是殘存的線索也不禁讓我心生疑惑,那就是我們蚩族的興衰跌宕似乎一直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牽引……而如今我掘開了那古墓,也總算鬧明白些緣由了……怎麼樣?我手裡的資本足夠跟苗族長你談條件了嗎?」   苗宮青的眸光一縮,他突然提到祖地,一定是在古墓裡挖掘出了什麼……可恨當初林瑤瑤的偷盜並不成功,一早就被這個狡詐的蚩族人覺察,以至於偷梁換柱,那古墓的地圖的真本一直留在了他的手中!以至於他竟然捷足先登,率先找到了古墓!   他已經了解巫山族的現狀了!   想到這,她一掃臉上先前因為喪女的悲憤,神色凝重地坐下,與廖臻開始了密談。   這一夜的亂局,幾乎可以用兩敗俱傷來形容。   苗青宮不願跟廖臻隱氣這麼強大的蚩族面對面停留太久,所以密探並商定日後的接觸方式後便帶著人撤退了。   只是在臨走前,她扭身問道:「不知道廖族長能否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帶走林瑤瑤那孩子?難道也是要……」   廖臻又瞟了她身後的那女人一眼,揚了揚眉:「當年跟她的恩怨未清,你不會覺得我是這樣輕易了事的人吧?當初你拍她來到我的身邊,就應該知道她不會有什麼好結局的。再說,你覺得她這種廢物還有別的用處嗎?」   關於這一點,苗青宮的確理虧,於是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帶著兩個巫族長老便離開了別墅。   當她們走到門口時,早就有一輛加長的防彈轎車停在了門口。巫山族的藍顏知己遍天下,且大都是能力卓越之輩,每個巫山族的成熟體在寶貴而短暫的離開族地的時間裡,都積累了不容小覷的人脈。   族長女兒苗璐兒的屍體,被妥善放置在了轎車後的麵包車的冷凍棺材裡。   其中一個成熟體擔憂地看著族長道:「苗璐兒走得還不算痛苦,請族長節哀……只是那個廖臻捉走林瑤瑤究竟是為了什麼?不會不也餵了她蚩尤血?那我們要不要……」   說這話時,她倒是顧忌地頓住,目光飄向了坐在另一邊的女子。   因為她正是林瑤瑤的母親林靜。身為巫山族地七大長老之首的她這次責無旁貸要與族長一起闖一闖蚩族人的**窩。   她方才一直沉默不語,知道聽到這話,才搭腔道:「不必顧忌著我,族長都肯犧牲愛女,我又有什麼不能的。只要族長一聲令下,我便想辦法讓那孩子也……」   苗青宮雖然經歷喪女之痛,但是她向來感情不甚外露,當著族人的面依舊是冷靜自持的樣子。   聽到了林靜的話,她緩緩開口道:「你不必如我一般,再說族裡有不少廢體現在都被蚩族人玩樂般地養著,既然無關要隘,我們也不能趕盡殺絕,而林瑤瑤那孩子天生精魂不純,勉強算得上是個巫山族人,就算廖臻的蚩尤血餵給她,也不管用,還是算了吧,原本就是我有些對不住那孩子……對了,我的女兒當時是不是跟暮雪那孩子一起出的族地?她怎麼樣,沒有收到驚嚇吧?」   林暮雪便是林瑤瑤同母異父的妹妹,同死去的少女苗璐兒一樣是這一代裡少見的精魂純粹的金魂級幼年體。是族地裡金魂幼年體的兩位佼佼者。   原本大家還都在猜測下一代的族長將是她們倆人中的哪一個,現在反倒毫無懸念了。   聽著族長看似不經意的問話,林靜斂眉恭謹答道:「她也差點被抓,自然嚇壞了,這幾天老老實實地在族地裡,連屋子都不敢出去了。」   苗青宮閉眼點了點頭,緩緩道:「族地裡的那幾個金魂的幼年體要嚴加管束了,直到她們進化成熟為止,否則一律不準再出族地半步了。」   是林靜恭謹地點頭應下了。   在漆黑的暮色裡,幾輛車漸漸消失在了盤山路上。   再說廖臻這一邊,叫李傑森留下來處理收拾殘局後,他便離開了蒙家的別墅。   當回到w市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亮了,路邊有花店應該是承接了大單花籃業務,開得甚早,兩三個人在門口路燈下插花,他讓司機下車買了一束黃玫瑰,然後徑直回到了公寓。剛下車又接到了李傑森的電話。   「董事長,蒙家二少看情形是不行了,畢竟是他自己用氣刃割傷,比不得普通的刀傷,加之失血太多,自愈能力幾乎為零……蒙兆雲情緒很激動,竟然打算將這事情算在您的頭上,準備聯繫長老們召開族會彈劾您,您要有個心理準備……」   廖臻倒是不以為意,沒有說什麼,掛了電話後走入電梯。等上樓打開公寓大門時,老虎兒正在沙發上打盹兒,看見廖臻進來時,立刻翻著肚皮求撫摸。他摸了摸貓兒的下巴,解了外套,拿起花兒推開了林瑤瑤臥室的房門。   微微的亮光稍微透過窗簾折射了進來,那女孩睡相簡直不能看,兩條修長纖細的腿扔在了被子外,寬大的睡褲也卷上去許多,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膚。那下褪的褲腰堪堪露出緊俏腰線,圓潤的小肚臍也不拘小節豪放地袒露出來。   此時室內光線幽暗,可以看到她滿頭短髮亂蓬蓬地遮住了眼睛,小嘴微張露出光潔的貝齒,看樣子是度過了飲入純血時的適應期,睡得甚是香甜。   廖臻忙碌了一個晚上,此時嗅聞著室內女孩身上獨特的氣息,微微吸了一口氣。晃動了一下緊繃的肩膀,然後走過去,將手中的那把黃玫瑰插在了床頭的花瓶裡,低頭看了她一會,再慢慢抬起了手。那指尖順著光潔的腳踝一路輕輕滑到了她的腿肚子上。   雖然姿色不夠傾城,可是這嫩滑的肌膚似乎會吸人一般,誘惑得人忍不住輕輕捏滿了手……然後他的手指彈琴般沿著腿線上滑,來到了那圓潤凹陷的小腹部。 17.第17章   許是覺得癢了,睡夢中的女孩發出不明的囈語,扭身將腿縮回到了被子裡,不一會就扭成了蠶寶寶的模樣。廖臻摸了摸她的臉頰,低下頭,似乎是要親吻她的嘴唇,可是最後卻慢慢起身,揉搓了一下她的亂發,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林瑤瑤哪裡知道這一夜的兩族熬鬥,血濺滿坡的激烈。這一覺一直睡到大天亮。睜開眼時,先是迷茫地想了一下自己在哪,昨晚發生了什麼。   這樣便想到了昨夜昏迷前被迫飲下鮮血後的不受控……想到也許自己以後將成為毫無意識的活死人,剛剛清醒後的眼睛立刻又痛苦地閉合上。   不過今天的朝陽真好,暖烘烘地照在眼皮上,不一會,這生死絕望的念頭就被曬得一乾二淨,她又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趴在枕頭上翹著雙腿看床頭花瓶插著飽滿黃色的玫瑰。   這是她喜歡的花,半開的花蕾層層疊疊,在晨光映照下無盡嬌嫩。記得以前,她每次拉著廖臻逛街時,都會央求著他給自己買上幾朵,那個冷漠的死男生總是被央求得有些不耐煩才會買幾朵給她。   可是後來她才知,黃玫瑰的花語是消逝的愛並有致歉之意。那時她早已經與他分開,才知自己一直以來從他那裡祈求得來的不過是註定要消失,虛幻的愛意而已。   如今他倒是主動送花了,可是現在這黃色的花瓣不無諷刺地微微刺痛她的眼……這又是為什麼而抱歉?是為了限制了她的自由?還是強迫她飲血?   林瑤瑤不願再多想下去。只下床拉開了窗簾後,復又跳回床上。   因為之前已經跟廖臻交換了條件,不必再去CU集團受罪,所以她也沒有急著起身,只接受了老虎兒愛的擁抱,讓它的小爪爪在自己的臉頰上推來推去做按摩,而自己則點開了微博刷刷新聞趣事。   因為在寵物店打工的便利,她還開了個淘寶帳號,替店主代買些貓糧、貓砂、貓衣服之類,每一單可以提成兩元。只是這段時間疏於打理,有不少微博的私信沒有回覆,店鋪的單子更是寥寥無幾。   而她的微博則是以老虎兒的名義開的,也是有替自己的淘寶店打軟廣告的嫌疑,裡面不乏她與老虎共同出鏡的照片。   小清新風格的照片,漂亮鄰家風軟妹子搭配萌貓,倒是吸引了不少貓控宅男,粉絲數蹭蹭地漲。   但林子太大,就有寂寞的鳥。   有時候點開私信,映入眼帘偶爾就有各種青澀小男生的裝酷雷人照,搭訕的藉口也五花八門。有以自家的母貓發情了為由,問可不可以跟她家的貓交朋友;有直接問她有沒有男朋友,還有的甚至乾脆問可不可以一夜情之類的。   像這樣的,林瑤瑤一般都直接拉入黑名單。不過微博上也不儘是萎縮男,起碼有一個帳號為「年華不可追」的就很靠譜。   她與他結識的起初,是因為一年前,她撿拾了一隻流浪貓,貓兒被開水燙過,又瘸腿,可憐地顫聲叫。大黑天的,她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便在微博上發了照片,問各位貓咪該如何治療。   大部分人都不過是唏噓了幾聲好可憐,義憤填膺地痛斥迫害者,說了幾種品牌的藥膏。可是大晚上的,獸醫店都關門了,上哪去找獸醫買藥。   只有這個年華兄根據她微博展示的城市地址,給了她一個電話,告訴她直接去市裡最大的公立醫院,找這個電話的主人——在那裡工作的急診大夫,那是他的朋友,他會同意幫忙的。   當時她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做好了被醫生罵的準備,提著貓籠子去了醫院。可是沒想到試著打了這個電話,果真從急診室出來了一位醫生,二話不說替貓兒處理了潰爛的傷口,同時還介紹了一家流浪貓收容中心給她。   一來二去,林瑤瑤倒是對這位言語不多的「年華不可追」生出幾許好感。   看他的微博,似乎人在國外,上傳的照片是世界各個城市上空的雲層,久了竟讓人覺得他就是那片片的雲兒,高處不勝寒的寥落孤獨。於是二人開始經常聊天,從貓兒擴展到生活中的小細節,最後竟有成為遠距離知心好友的態勢。   在虛擬的空間裡,不必顧忌著自己的異族身份,放下所有負擔結交一個知心的朋友對於孤獨的人來說是多麼寶貴——而林瑤瑤已經孤單得太久。   但是這段友誼似乎並沒有得到年華兄的珍視。她翻了一會私信,發現這段時間來年華兄並沒有給自己發過信息,不知在忙些什麼。點進他的微博,也是好久沒有更新的樣子。   她有些微微惆悵,順手拍下那束黃玫瑰發到了微博上,搭配圖片的文字是:為何不當面說抱歉~~~   幾乎不到半分鐘,年華兄的私信便到了。   「怎麼?有追求者了?」   林瑤瑤飛快地按鍵回到:「……前男友……」   「花很漂亮,你打算複合嗎?」   「……他有談婚論嫁的女朋友了……」   「如果你真愛他,所謂的女朋友也不是問題吧,你有跟他表達要複合的意思嗎?」   「那些都不是關鍵,主要是我們不合適。」   那邊沉默了好一會,林瑤瑤起身給陽臺上的花草澆了一遍水後又跳回床上打滾時,他才回復道:「哪裡不合適,說來聽聽。」   林瑤瑤想了想:「各方面都不太合適……他比較適合穿越回古代娶老婆……」   這話絕對是林瑤瑤發自內心的吐槽,依照蚩族人旺盛的繁衍後代的**,他坐擁三宮六院應該都沒有腎壓力。   又過了一會,不見年華兄再回復,一人一貓賴夠床了,這才懶洋洋地爬起來找食吃。   都這個時間了,她本以為廖臻早就已經應該出門了。可誰知剛走房門卻發現他正做早餐。   看到端盤上來的還是之前吃過的三明治,裡面的夾的食料也一成不變後,林瑤瑤便知道他其實在廚藝上進步的空間並不大,也就會這三板斧了。   可惜昨天被迫茹毛飲血,看著那乾乾的三明治實在是提不起胃口,林瑤瑤想吃些中式的早餐調節下胃口。   於是默默繞過他拉開冰箱拿出前天外賣剩下的一盒米飯,還有兩顆雞蛋和豌豆、火腿、小蔥做了個醬油蛋炒飯,再搭配韓國辣醬簡直美味呆了。   可惜她剛剛裝盤,就瞟見本該啃三明治的那位先生已經拿好了碗筷,似乎準備分一碗的架勢。   林瑤瑤不得不開口道:「就這麼一盤,我很餓,你吃自己做的三明治好不好?」   廖臻伸手拿起西餐刀,利落將三明治切分成兩半,然後接過那餐盤炒飯又給自己撥了滿滿一碗。儼然是等價交換的架勢。   林瑤瑤氣鼓鼓地看著他,搶別人的東西吃也可以得這麼優雅自然!她在他的面前一向是短氣場,便只能悶頭吃自己的那一盤。   廖臻吃得很快,吃淨了一碗後,半抬眼皮看著林瑤瑤正在吃的那剩下的半盤,似乎是有些意猶未盡之意。   林瑤瑤面無表情在炒飯上舀了了滿滿一大勺的辣醬,然後將盤子遞了過去——廖臻不挑食,也能吃芥末一類的醬料,但是討厭吃紅辣椒。   當年她在廖家做家政小時工時,剛開始因為不了解,按照自己的口味放入辣椒調味,結果   做出的飯菜糟了他的嫌棄,一口不碰,最後都被廖敬軒給吃光光了。   那時廖臻在她的眼裡,已經是如男神一般需要一日虔誠兩拜,時時拂塵的存在。遭了他的嫌棄,立刻認真檢討,追著他問是哪裡不合口味。   可是高冷男人都是一棍子打不出響屁的,竟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更別說解釋嫌棄的原因了。最後還是在廖敬軒的口中才知道了緣由。從那以後,她便再也沒有往烹飪的菜品裡加過辣椒。   林瑤瑤當時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麼一天,她這個虔誠的小信徒會當著神明的面,膽大包天舀辣椒拌飯給他吃。   遞過去的那一瞬間,林瑤瑤心裡還略鬆了口氣,看來蚩族血還沒太控制她的心神,最起碼她還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喜可賀!   廖臻抬起他那雙眼看著林瑤瑤,有那麼一刻,林瑤瑤確定裡面閃著幽藍的微光。按照巫山族幼年體教程,這目光意味著蚩族成熟體狩獵發動襲擊的信號。   正在林瑤瑤鄭重思考自己是不是玩得太大時,廖臻竟然接過了那盤子紅豔豔的辣醬,一勺勺地吃了起來。   林瑤瑤是個心軟的妹子,這點上又不大像留著巫山族的血脈。一看廖臻泰然吃著拌飯,可是鼻間微微泛紅的情形後,她的內疚之情迅速攀升起來。   這樣隨遇而安,絕不挑食的男人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原本打算對他一直堅持到底的疏離冷厲,立刻有坍塌的跡象。   她惴惴不安地咬了一口三明治,想了想,他雖然霸道不可原諒,可是今晨卻主動買花給自己,雖然不再是愛的表達,但也算是表達了歉意,自己這般睚眥必報是否太小家子氣了?   古人云:投之以鮮花,報之以甜飲。   於是她主動起身給廖臻倒了一杯鮮桃汁用甜味解一解辣意。   一大勺子的辣醬吃得廖臻面紅耳赤,不過清晨剛起床時,二人之間那種彆扭的冷漠倒是緩解了不少。   吃完飯後,廖臻提出以後會派司機接送林瑤瑤去寵物店上下班。林瑤瑤表示自己的工資不夠來回的油錢,騎著電動車去就好了。   廖臻看著已經換好了一套休閒運動衫的瑤瑤,從她的梳妝檯上拿來一瓶黑瓶香水,然後給她噴灑上:「你以後出門前,都要噴上這瓶香水,裡面有特殊的配方可以掩蓋你身上的血糜之氣。那車也必須要用,否則你乾脆呆在家裡好了。」   瑤瑤小聲問:「為什麼?」   廖臻倒是沒隱瞞,直接說出了昨夜巫山族長之女自裁的事情。   「你們的族人對於吸了蚩族血的廢體不光是冷漠,甚至是痛恨。所以讓你噴灑是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省得惹來不懷好意的人……」   林瑤瑤是認識苗璐兒的。當初她初來族地,許多女孩對於她身上微弱的精魂氣息都抱以鄙夷態度,認為她不甚精純。除了秦牧雨外,只有苗璐兒能一視同仁地親切待她。   那個笑得和婉的女孩竟然這麼就……離開了人世?   想到這,她不由的抬頭厭惡地望著廖臻:「這怎麼能算到我族人的頭上,若不是你不約束你的族人,縱容他們以圈養廢體取樂,苗璐兒她怎麼會……怎麼會……還有你也是,你養著我,不就是在給族人做壞榜樣?」   吃飯後難得的和睦就此煙消雲散。   廖臻冷著臉一邊穿上外套一邊說:「第一,當年你因為什麼原因被廢,應該心裡清楚,那並非我的本意,要怪,也應該怪你那急功近利的所謂母親。第二,我並沒有要養你的意思,給你血末不過是為了維繫你的生命,免得彼此虧欠太多。若不是你招惹了敬軒,你原本可以繼續當你的超市小文員。第三,蚩族與巫山族原本便是天敵,做什麼都不為過,你當是大學生聯誼嗎?還要搞相親相愛的那一套?第四,既然不要別人養,就要有些自覺,家中的家務都做好,也不要在床上吃東西,保持下家裡的整潔,就當頂房租錢了……門廳的柜子上有信用卡,你可以拿它買菜以及日用品,午飯不用你準備,不過晚餐要準備好四菜一湯,我不愛吃素,更不愛吃辣,你都要記清楚了!另外飯菜的量大些,又不是拌貓食,那麼一點哪裡夠吃!」   申斥完打工小妹,廖董事長一摔門,大步流星揚長而去。   林瑤瑤被這條理清晰的四條噎在原地,直到廖臻關上房門才氣得反駁:「我才不是你家的鐘點工呢!吃光了我做的早餐還挑三揀四!廖臻,你這個大混蛋!」 18.第18章   可惜人已經出門走了,她氣鼓鼓地來到了落地窗前。   可以看到他的加長轎車正停在樓下,除了司機外,還有一個嬌媚麗人,正是雅麗小姐,她手裡似乎提著保溫壺,應該是給男友烹製了什麼美食做早餐,看見廖臻出來時,她一臉欣喜,走過去與廖臻低聲說著什麼,一對璧人沐浴在燦爛陽光下,樓下長得老高的玫瑰花叢全成了羅曼蒂克的點綴,二人似乎耳語一會便上了車揚長而去。   林瑤瑤覺得眼眶有些痛,回身呆呆坐在了沙發上。的確,若不將自己安置在小保姆的位置上,豈不是要坐實在金屋藏嬌的小三位置上嗎?   幸好那個雅麗沒有上樓,不然被她堵個正著,自己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而且,她相信廖臻不是在恐嚇自己,巫山族人的確是對飲了蚩族血的廢體存在些不可言狀的厭惡和鄙視,不然先前那個找尋到自己的女壯士方文熙也不會說出她姐姐死得蹊蹺那樣的話來。   吐了口氣,給寵物店老闆發了微信打招呼後,她也抓起了背包下了樓,樓下果然有一輛甚是低調的大眾POLO在等著她。   開車的司機是個叫魏庭的蚩族黑魂,看上去沉穩內斂,內斂得盡收隱氣,不會讓瑤瑤感到不適。只是二人無話,氣氛沉悶。   讓一個蚩族黑魂給巫山廢柴充當司機,這一幕恐怕又是要讓巫山族地炸裂的畫面了。細細想來,自己都想抓住自己法辦了呢!   因為過了通勤時間,一路路況通暢,小POLO停在了林瑤瑤打工的寵物店門口。   店老闆是個三十多歲的女獸醫,林瑤瑤稱呼她範姐。一看她來,連忙遞給她一張寫滿了預約時間的單子。   「你這段時間沒來,那些鏟糞官們都等得不耐煩了,今天估計得有十多隻髒貓要洗,還有三個要驅蟲淨耳的。」範姐一邊吩咐林瑤瑤換上白袍子和口罩,一邊又回想起了什麼說道:「對了,你換電話也不說一聲,你朋友的電話都打到店裡來了。我今天早上接了他的電話,跟他說你要上班,估計一會還能打來吧。」   正說話間,電話就響了,範姐直接讓林瑤瑤去接。   林瑤瑤接了電話,電話那邊竟是廖敬軒:「謝天謝地,總算是找到你了,幸好我先前記過你打工地點的號碼,還怕你再不上這來了呢……是我哥讓你換了手機吧?」   林瑤瑤覺得既然答應了廖臻的條件,自當遵守,再說她也不想跟廖敬軒多有聯繫,於是就想撂下電話。   廖敬軒似乎覺察到了,連忙說:「你別撂,你知道你們巫山族族長女兒昨夜死了嗎?」   林瑤瑤頓住了,慢慢坐在椅子上說:「你在非洲怎麼也知道了?」   廖敬軒說:「蚩族梁家的梁慎行是我哥們兒,他當時在現場全跟我說了……你們族人這麼冷血,我挺擔心你的,聽我哥說,他給你餵血了?」   林瑤瑤想起昨天飲血是那種不由自主的無力感,不由得悶悶地嗯了一聲。   廖敬軒聽了她沉悶的那一聲,都能想像出她無精打採的樣子,可恨又不能在她的身旁,就只能寬慰道:「不管怎麼樣,你身體的衰退症狀應該是止住了,我哥有沒有對你做……別的?」   林瑤瑤深吸一口氣道:「做了啊!物盡其用!」   「什麼!他……你……你明知道我哥就是玩玩你,你也願意跟他上床!」   林瑤瑤覺得今天受廖家兄弟的氣已經到了極限,兇巴巴地對廖家小混蛋說道:「他現在就是那我當保姆用,讓我收拾房間做飯,你以為是什麼?你哥不存好心,你呢!滿腦子的髒東西,繼續在非洲曬著吧!」   林瑤瑤說完惡狠狠地撂下電話,然後對一旁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的範姐道:「範姐,以後這個人再打電話,你就說我辭工不做了,不用搭理他!」   範姐拍了拍胸脯道:「我說瑤瑤啊,平時看起來怪溫柔的小姑娘,發起火來也蠻嚇人的……怎麼跟男朋友吵架了?」   林瑤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利落地招呼進店的客人去了。再不好的心情,看著一隻只可愛的小動物也如暖陽融冰一般全融化了。最起碼在工作的時候,能將那混蛋二兄弟忘得一乾二淨。   不過此時,廖臻倒是甚是思念自己親愛的弟弟。   清晨出門時,他便看見雅麗露出典雅適宜的笑容立在公寓門前,廖臻不禁眉頭輕輕一皺,冷聲問道:「你怎麼在這?」   雅麗笑容微微收斂,走到他的身旁小心翼翼道:「是敬軒給我打電話,說你這幾天身體不大舒服,又為了上班方便,所以搬到了集團附近的公寓,他讓我煲些養身滋補的參湯給你送來,可是我方才聽來接你的司機說你昨晚回來的晚,恐怕還在睡覺,我就沒上去叫你,一直在樓下等……等一會上車時再喝好嗎?」   廖臻沒有再說話,他明白弟弟這麼做的小算盤。於是率先上了車,雅麗緊跟在他的身後也上了車,坐在他對面的位置上,打開了附設的展板,想要給廖臻盛湯喝。   廖臻卻冷冷開口說:「不必了,以後有需要你的地方,我會打電話給你,你不用再從廖敬軒那裡打聽消息。」   雅麗有些惴惴不安,她向來在這個氣場強大的男人面前有些無所適從。今天主動跑上門獻殷勤似乎又撞到了冷冰冰的鋼板上,車子裡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廖臻低頭打開了平板電腦,一邊點開早間新聞一邊說道:「我當初跟你說得清楚,你的父親需要資金支持,而我需要避開別人為我安排的相親,以你為擋箭牌,這樣我們也可以各取所需,除了必要的應酬外,你不必真當自己是我的女朋友,照顧我生活中的事情。」   雅麗聽得心裡有些發堵,看著廖臻英俊而冰冷的臉捨不得移開目光。可是畢竟都是一早便講好的條件,她也無從反駁,最後只試探著問:「你不願相親,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廖臻沒有回答,只是優雅地翹著腿,專注地看著新聞,不過心裡卻想著要不要把專注搞事情的弟弟扔到外太空了事。   雅麗到了超市門口邊下車去了,富豪男友親自送來上班,招惹了清晨上班的集團員工們的集體羨慕,她收拾妥帖內心的挫敗,高傲地揚起了頭,在眾人一片豔羨中步入商場大門。   而廖臻則從地下停車場直達電梯入了集團總部。   他方才在地下停車場看見了幾十輛豪車,看來蚩族的長老們都應該到了。只是不知道蒙兆雲煽動起了幾個人要造他的反。   等到了會議室時,三大家族有頭有臉的人幾乎到齊了。不過梁家如今的掌舵者梁慎言不知為何並沒有到場。   當廖臻一進來。一臉疾風驟雨的蒙兆雲首先發難:「廖臻!今天當著眾位長老的面,你給我說清楚,你他媽的到底是不是蚩族人!巫山族長來襲,你竟然溜走了!」   就在今晨,他的弟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蒙兆雲抱著弟弟的屍首嘶喊得都紅了眼,一貫戴著的金絲眼鏡,也遮掩不住斯文外表下的兇狠。這殺弟之仇,他是一定要找巫山族的那個□□清算的,可是在此之前,他也要跟廖臻這個蹲在茅坑不拉人屎的族長好好清算一下!   其他倆家資深長老們也紛紛出聲:「蒙兆龍那孩子剛剛成年,便糟了巫山族的毒手,這實在是近些年來少有的事情。廖族長,你真的要好好解釋一下,不然不能維護族人利益的族長要來何用?」   廖臻環視了一下眾人的表情然後坐下,也沒有搭理蒙兆雲的狂吠,只徑直問向梁慎行:「你的哥哥怎麼沒有來?」   梁慎行連忙恭謹回答道:「哥哥最近不在w城,一時趕不回來,他說我代為旁聽就行,重要的決定還要等他回來再說。」   蒙兆雲被廖臻無視的態度撩撥得火氣更猛,若不是礙著不是廖臻的對手,真想上去與他廝打一番。   廖臻問完了梁家的情況後,這才轉臉看向蒙兆雲,然後說道:「若是別的長老說出這話,我還能理解,可是蒙兄你這麼倒打一耙真是讓我有些不能理解。當時明明是你表示不需要我插手,你弟弟惹下的禍事你能收拾,我這才放心出來命令部下召集附近的黑魂族人前來支援,免得到時候出什麼意外。若是真的什麼都不管,你蒙兄哪裡會好好站在這兒跟我叫囂?」   李傑森在一旁恭謹說道:「昨晚的確是蒙長老不讓董事長插手的,說巫山族長若是想要開戰,蒙家自當奉陪就是了。」   蒙兆雲一時被擠兌得臉色發漲,他當時的確說了這話,可是哪裡想到話音剛落,廖臻就真的開溜了!而且他身為蒙家的大家長,卻眼睜睜看著弟弟□□控自裁,若是一味責怪廖臻,更顯出自己的無能。   蚩族是信奉強者為王的族群,可是又是一時展示不明白廖臻的陰險。再說下去,會招來其他長老們的鄙視,只能暫且放下這一節。   於是他只能繼續憋著氣道:「這事兒先不提,那麼你毫無作為,擅自放走了巫山族的那三個娘們又怎麼說?難不成你養了個巫山族的廢物,養出感情了不成?」 19.第19章   廖臻的臉上乃是一貫的冷厲,可是語氣卻是帶著輕鬆調侃之意:「蒙長老,你這一句話可是要我清算三大家族大半的子弟了!」   最近幾年,三大家族中偷偷養著廢體甚是流行,蒙兆雲若要以此發難,傾巢之下能剩下幾個好蛋?   蒙兆雲承受著喪弟之痛,偏生幾次發難都差點崴了自己的腳脖子,心內的火氣愈加壓制不住。猛一拍桌子道:「廖臻,你甭轉移話題,我只問你,為什麼要放走巫山族長!」   這一掌下去,上好的紅木桌面已經龜裂開來,會議室裡靜得可怕,長老們的目光晦暗不明,都在等著廖臻的回答。   廖臻揚了揚手,示意著李傑森打開了投影儀,大屏幕出現了一組線形數據圖。   當眾位長老們看清了內容時,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因為這組數字呈現的竟然是這二十年來蚩族中自然死亡的族人年齡分析圖。   當死亡的年齡被匯集統計成了線圖後,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就是猶如股市崩盤般的滑線。以強壯體能見長的蚩族人卻不可逆轉低呈現出早亡的跡象。   其實環顧如今長桌旁的長老們,也大都以中年為主,壓根就沒有超過五十歲的人。   雖然也曾有人質疑,可是蚩族人丁興旺,從幼年體步入成熟期的新生代渴望著從老一代的手中早早承接權利,這一個蘿蔔一個坑的位置,讓繼承者們頗有些早死一個是一個的心態,幾乎沒有人去太計較研究這些。   直到看到這統籌比較後的圖示,他們才驚異地發現大部分族人的壽命很難超過五十了……   廖臻看著眾人微變的臉色,不急不緩地說道:「雖然最近地球環境惡劣,可是如螻蟻般的普通人尚且不會如此短命,更何況我們適應力超群的蚩族人。」   一個長老遲疑道:「會不會是什麼疾病導致?」   廖臻搖了搖頭道:「家父在生前就一直秘密調查研究此事,甚至為此還成立了秘密的醫療機構,可是都一無所獲,所有死亡的蚩族人檢查不出時任何的身體缺陷,臨終前隱氣盡散,好像過度消耗了能量一般,油盡燈枯而死。最後家父終於輾轉周折在一部古籍裡找到頗為類似的記載……」   這時幻燈片上呈現出一部古舊的文獻,只見上面寫著一行篆字「巫山興,蚩人頹而思強;巫山衰,蚩人旺而不壽。」   這段古文看得一幹長老有些霧裡觀花,似懂非懂。   廖臻指了指這文獻道:「它的意思是,巫山族與蚩族雖然天生敵視,不能一室共存,但是蚩族在抑制巫山族的同時,卻不能將巫山族趕盡殺絕,否則蚩族人本身的體質就會衰退,難以長壽。」   蒙兆雲此時才發現話題已經被廖臻帶偏了,登時惡聲道:「這是什麼鬼理論,難道巫山族要是滅族了,我們蚩族人也要跟著一起陪葬不成?」   廖臻從容答道:「這原本也不是什麼太過荒唐的理論,我們蚩族人和巫山族人都是違背了普通人生理範疇的異類,但是同樣適用於達爾文的進化論。20世紀初,美國亞裡桑那州北部的凱巴伯森林裡鹿和狼的故事,不也是同樣的道理嗎?沒有了如狼群一般的我們,巫山族就會如鹿毀滅森林一般顛覆天下。可是沒有了像鹿一般的巫山族,狼群最後不也是要活活餓死嗎?」   說到這,他站了起來,指著圖示中年齡的一個拐點說道:「大約在十五年前,蚩族人開始年齡層的衰退。而那時恰恰是巫山族幼年體修煉祖地日漸荒蕪的開始,能順利通過成熟體提升的巫山幼年體寥寥無幾,加之最近幾年,我們的年輕人們又喜好上了製造巫山廢體,巫山族人的數目銳減,相信再堅持下去,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親自驗證古籍上的話是否是真的了。」   一席話說出後,在座的每一位都有些惴惴不安,畢竟有好幾個長老已經四十出頭,快要接近五十歲的大限了。   蒙兆雲緊皺著眉頭,再次站起來惡聲說:「就因為這荒誕無稽的隻言片語,你就信以為真,放走了那個巫山族長」   就在這時,廖臻突然出手了,以可以匹敵黑魂族人身手的矯捷,抓握住了蒙兆雲的脖領,然後單手狠狠將他摔在了龜裂的大桌上。   重重的力道拍擊下,堅實的桌子徹底四分五裂。而蒙兆雲的後背則被插.進幾許木頭碎渣,加之驟然增大的隱力壓迫,猶如木針入肉,竟讓他疼得冷汗泉湧,一下子浸溼了衣服。   廖臻立在狼狽倒臥的蒙兆雲前,理了理衣袖道:「蚩族人選拔族長從來都不是靠嘴巴和煽動,而是憑藉實力和擔當。任何私怨在族人的福祉面前都得退讓,倚老賣老的挑釁也得懂得適可而止!你和我的差別就在於此,所以現在全族的族長是我,不是你……」   說完之後,他環顧四周的長老們,平靜地問:「關於蒙長老的質疑,諸位還有什麼需要我來解釋的嗎?」   此時強大的隱氣已經充盈滿室,蚩族人的天性就是臣服於強者,在這種碾壓一切的氣場之下,眾人紛紛彎下脊梁,向當之無愧的頭狼致禮。   廖臻見無人附議蒙兆雲,便向他們點了點頭道:「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方才的話請止步於這間會議室。至於各大家供養廢體的愛好,也暫且告一段落,以今天開始劃線,以前的既往不咎;以後的絕不允許,在沒有找出切實解決蚩族短壽的法子前,再有人私自製造購買巫山廢體,一經發現按族規處置!」   說完這話之後,廖臻也不管倒臥在地上低吟的蒙兆雲,轉身而去。   因為他知道,在事關每個人的壽數性命這等要事前,一心只想報復蒙蔽了理智的蒙兆雲是不會再找到什麼盟友了。   廖臻步出了會議室後,便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桌子上已經擺放了一摞文件,皆是巫山古墓最新出土的文物銘文的複印件。   因為他來上班的時間實在是有些晚,低頭看了一會,就快要到下班時間了,又處理了一會集團事務後,推掉了一個不必要的晚宴應酬後離開了公司。   在車上,他給魏庭打了電話,獲悉魏庭正陪著林瑤瑤在公寓附近的一個農貿市場買菜。   這個時間正好是菜市場搏殺激烈的時段。當林瑤瑤拎著大袋小袋從菜市場擠出來時真是長出了一口氣。   跟在她身後的魏庭也是手裡拎著不少袋子。不過這般家庭主婦般的採購,實在是讓蚩族黑魂有些大材小用之感,便在林瑤瑤的身後冷聲道:「以後這些採購事務可以交給董事長的生活助理,不必親自購買。」   這黑大個跟了林瑤瑤一天了,這會兒她總算是聽見了他說話,於是衝著他笑了笑說:「以後我就是你們董事長的生活家政助理,不好意思,今天麻煩你幫我拎東西。實在是冰箱裡太空了,我也不想天天買菜,一次買齊了,明天就不麻煩了。」   魏庭有些怪異地看著這根巫山廢柴。他看過別的幾家私下養著的巫山族廢體,一個個都是頹喪而敵視著蚩族人,那抑鬱寡歡的樣子簡直下一刻便要死了的光景。   像林瑤瑤這般苟且偷生得歡快,並帶著一股子煙火氣的巫山族廢體,他還真是頭一次開眼。   只是這個巫山廢體方才耗費了半個多小時在各大攤位前磨洋工殺價的時候,他真是深切地惋惜著族長強悍血脈所延續的寶貴生命。   這麼珍貴的生命被這個軟軟糯糯的廢體盡耗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了!   不過林瑤瑤倒是心情愉快,因為她沒有用廖臻給他的信用卡。今天刷貓刷到手軟,所以店主很慷慨地給了她額外的獎金。同時體恤她剛剛失業,許諾以後她再從店裡拿貨賣,可以按批發價給她走量,讓她可以多賺些。   如此一來,林瑤瑤覺得自己的收支還可平衡,所以這日常買菜也不用花費廖臻分毫。如此一來,自己辛苦刷貓掏耳,一力供養一隻甚是能吃的蚩族人,小廢柴頓時覺得自信了很多呢!   當她拎著大包小袋回家時,便看見廖臻的鞋子已經擺放在了鞋櫃裡。她伸脖子一看,果然看到坐在沙發上玩XBOX遊戲的廖臻。   客廳巨大的屏幕上有無數殭屍搖搖晃晃襲來,被他利落地按住手柄一一幹掉!   私下的廖臻其實甚是無聊乏味,這款遊戲名為《死星》的末世遊戲老早幾年就發布了,可是那個男人居然可以從大學時代一直玩到現在,也不換換樣子,堪稱奇葩一朵。   就連林瑤瑤時隔兩年,依然能清楚地記得哪個轉角,哪個桌子底下會突然冒出突襲的殭屍怪獸。   林瑤瑤回房間換了衣服,探頭問廖臻:「……今晚你有沒有跟女朋友的約會,是要在家吃晚餐嗎?」   廖臻沒有回答,似乎投入到了遊戲中,繼續操縱著人物將一個已經死透的殭屍用石塊砸得稀巴爛。   林瑤瑤縮回脖子,決定收回前言——就算是一款老舊的遊戲,依然可以被廖臻推陳出新,玩出變態的新高度。 20.第20章   在入口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個快遞包,上面寫著她的名字。只不過包裝都被拆開了的樣子。   林瑤瑤心知一定有人吩咐專人檢查自己的包裹,便默默瞪了那人一眼,打開了包裹。   東西是秦牧雨寄來的,是一個式樣古樸的銀手鐲。事實上秦牧雨很喜歡製作一些小飾品,因為族地特產的銀子色澤光潤,用來做銀器能呈現出一種特殊的美,所以她自己有個小銀坊專門打制銀器,也會隔三差五給林瑤瑤寄上一些,讓她戴著玩。   這次的這個,其實不比以前的好看精緻,就是簡單的花紋,透著老銀的黑垢,檢查包裹的人應該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所以爽快放行,給她送到了門口。   林瑤瑤順手將手鐲戴上,然後將包裝盒扔進垃圾箱裡,轉身去了廚房歸納整理採購戰利品去了。   今晚要燒了菜品她回來的路上就想好了,剛買了活魚正好用來做鐵鍋燉魚。   她手腳麻利地斬魚剖腹後,給魚撒上薑絲淋上料酒去土腥味。從櫥柜上取下一個雙耳老式鑄鐵鍋——這是她最喜歡用的鍋子式樣。雖然現在的鋼鍋和不粘鍋五花八門,但是林瑤瑤受了奶奶的薰陶,覺得只有老式鑄鐵鍋做出的燉菜才好吃。   沒想到廖臻的廚房裡也有這種鍋子,用起來倒是得心應手。   不一會當魚控幹後,便加油滋啦啦下鍋,兩面煎好後,加調味汁,又加入在農貿市場買的農家醬和大個蒜瓣,然後添水燉煮,光聞聞味道便覺得好吃。   林瑤瑤開始切菜,她是個天生喜歡做飯的人,只是先前租住的寓所沒有這麼寬敞的廚房,又是用電磁爐炒菜難免掌握不好火候,而現在倒是可以盡情發揮了。   配菜的話,林瑤瑤拌了簡單的撈拌黃瓜豬耳皮蛋,外加蒜苔炒肉。這麼一看有魚有肉,配色得宜。   至於廖臻說的四菜一湯的標準,林瑤瑤只當他在放屁。   當米飯燜好的時候,林瑤瑤伸著脖子喊他吃飯。   廖臻放下了遊戲手柄,起身來到了桌子前,卻看見桌子上只有一副碗筷。他抬頭看,林瑤瑤正用一隻大海碗盛著飯和菜,端著它提著一瓶飲料準備往屋子裡走。   「你要幹嘛?」廖臻冷冷問道。   林瑤瑤端著碗說:「哪有保姆跟僱主一起吃飯的,我回屋吃去。」   廖臻一雙泛著幽藍的眼就這麼瞪著林瑤瑤,似乎下一刻就要散出隱氣了,他倒是語氣還算平和:「瑤瑤,別惹我生氣。」   林瑤瑤是個天生的軟蛋,廖臻這麼一蹬她,便覺得體內的蚩族血又在沸騰不能遏制,她小聲道:「兇巴巴的,生氣了又能怎麼樣,怕你嗎!」可是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坐下,將臉兒埋進大碗裡認真吃飯。   廖臻從魚肚子裡夾出一大塊魚籽,沾了湯汁後送入她的碗裡道:「蚩族血對你的身體損耗很大,以後每餐都要多吃蛋白質多的食物,白天外出時若有不舒服的時候不要硬撐,叫魏庭打電話通知我。」   林瑤瑤對於廖臻的示好,有些天然的無法抵抗,將那魚籽放入嘴裡咀嚼,清晨時生的悶氣竟然消散了大半。   畢竟她不是個天生愛記仇的人,對於綿長持久的堅持都不甚擅長。   不過她想了想夾起了魚頭放入自己的碗中,既然蚩族血對巫山族人的心智影響甚大,那麼她就要多吃些魚頭,來個以形補形,提升些智力……   一段飯各自吃得專注,甚是平和,林瑤瑤摸了摸嘴,遲疑了一下說:「我可以問問方文珊究竟是怎麼死的嗎?」   廖臻倒是明白她為何這麼問:「是敬軒拿她的照片嚇唬你,想讓你接受他的血吧?幸好你沒有接受他的血,不然你之前已經接受了我的血液,貿貿然更換供養者的話,會全身疼痛,有得罪遭。」言下之意,頗有些警告林瑤瑤別想什麼臨時改弦更張一類的么蛾子,。   林瑤瑤頭一次聽說原來還有這等事,又想起廖敬軒說過哥哥同意了他用血養自己的話,不由得想到若自己真隨了廖敬軒的意思,那後果得多嚴重……想到自己若是喝了廖敬軒的血疼得滿地打滾,而廖敬軒在一旁手足無措的光景,不由得臉色微變,狠狠地瞪向了廖臻。   以前怎那麼就沒有發現他的這種腹黑心狠?也難怪能成為蚩族的族長!好歹她也是前女友,用不用玩這麼大?當初提醒他弟弟一聲會死嗎?還是要廖敬軒親自見了才能絕了他弟的荒唐念頭?   廖臻明白林瑤瑤瞪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放下了碗冷冷道:「以前你總把我想得太好,現在就盡把我往壞處想嗎?我沒你想的那麼卑鄙……至於那個方文珊的死,很有蹊蹺,下手的人是誰,到現在都查不出來。只是我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廖敬軒不應該拿那張照片嚇唬你的。」   然後,他便對林瑤瑤兇巴巴的眼神熟視無睹,吃完了飯就是甩手大爺,撂下碗筷起身繼續玩遊戲去了。   林瑤瑤已經把他往壞處想了,心立刻堵堵的,什麼也不想做了,今天刷了一天的貓,身上實在是難受,於是走過去對廖臻說:「你要不要下樓散步?」   廖臻抬頭看著她,用眼神詢問她是什麼意思。   林瑤瑤微微漲紅臉說:「……今天有些累,我想洗個澡……」   敞開式的浴室對於單身一族是享受,可是男女二人相處就一場尷尬了。她希望廖臻可以紳士些,最好下樓散散步,她會以最快的速度洗完的。   廖臻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嫣紅的臉頰,伸手在沙發扶手旁的雜物袋裡取出一個遙控器,輕輕一按後,只見遠處浴缸兩邊牆壁裡自動延伸出了磨光霧化的玻璃屏風,在浴缸前密密實實地隔斷了視線。   按完按鈕後,他轉臉繼續玩遊戲。   林瑤瑤覺得洗浴的地方裡客廳相隔甚遠,再請他離開客廳未免有矯情的嫌疑,而且依著這廝吃完飯就懶得一動的習慣,也是支使不動的。   於是回屋取了浴袍還有換洗的內衣褲,為了掩飾水聲尷尬,她還特意打開了浴缸旁邊附設的藍牙音箱,將音樂聲調節得大些,便去洗浴去了。   愉快的洗香香時光總是要人心情舒爽,在大大的浴缸裡衝浪按摩了片刻後,林瑤瑤依依不捨地與它決別,站在浴缸裡用花灑快速衝掉身上的泡沫,水花順著她纖細的脖頸一路歡快下流,蜿蜒起伏一路順著長腿跌落到浴缸裡。   洗去了一身黏膩疲憊,林瑤瑤彎腰用大浴巾擦乾身體,換好了內衣褲後,便裹上了密密實實的浴袍出了浴室。   可是剛出來,卻發現電視屏幕上的人物已經掛掉正被幾個殭屍啃食,而遊戲高手卻在仰著脖子望著天棚發呆。   她剛想說話,他已經站了起來,看也不看她便去了廚房。   當林瑤瑤發現那個男人竟然主動站在水槽前刷起了碗時,真有震驚之感。這倒是難得,因為在林瑤瑤的印象中,他從來都是不做家務的。只是洗得也太用力了,水流迸濺得哪裡都是,一看就是不甚熟練的樣子。   林瑤瑤趁此機會趕緊回到房間換了睡衣褲,拿著乳液一邊翻著微博一邊搽臉。   搽好了乳液後,她倒在床上想廖臻方才的話,不禁幽幽嘆了一口氣。   不是她現在將他想得太壞,而是她也算是心智成長了些,再不像大學時代那麼天真爛漫,他和她之間,就算沒有他的那個未婚妻,也是不會再舊情復燃的了,既然這樣,何必去當朋友自欺欺人?倒是不妨將對方想得壞些,其實對倆人都是好事情。   就在這時微博傳來了一條未關注人私信。林瑤瑤打開一看,是微博名叫「見南山」的人。   「東西收好,不要接觸任何族地出來的人。」   林瑤瑤一下子坐了起來,她看著這個微博的頭像,是一片開得正豔的玫瑰花,不知為何靈光一閃便猜出這人是誰了。   一定是方教授!而從來不玩微博的他卻新註冊了號碼輾轉通知自己,那一定是秦牧雨拜託他做的,可是秦牧雨為什麼不給自己打電話,或者發微信呢?   族地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裡的不尋常不禁讓她對摯友感到擔心。   林瑤瑤想了想,試著給秦牧雨撥電話,可是那邊的電話始終顯示關機。   她反覆猶豫了一會,想要出去問問廖臻,看他知道什麼信息。可是打開門的時候,男人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這樣一來,她就不好深夜去敲房門了。   林瑤瑤只好又關上房門,倒在床上輾轉翻側,突然又收到了一條信息,點開一看是年華兄:「睡了嗎?」   「沒有,心煩呢?」   「怎麼了?」   「老家的朋友可能出了狀況,替她擔心,」   那邊沉默了一會寫到:「你不在她的身邊,擔心也沒有,可以跟身邊有能力的人說說,看看他能不能幫你。」   林瑤瑤苦笑了一下,身邊值得信賴的依靠?愛喵老虎兒算不算?   其實這些事情跟網上素不相識的人傾吐也無用,林瑤瑤只跟他道了一聲晚安,然後關燈就寢了。   在臨睡前她想:東西?什麼東西?難道……是自己手上的這支銀鐲?   這一夜,她睡得並不安穩,曾經纏繞過她許久的那個夢魘又翻湧上來。   這夢依然十分逼真,紅色的天空,藍色的大地,聳立嶙峋的石林,到處是一片異域詭異的氣氛。   而她似乎騎在一隻碩大無比的白色怪鳥身上盤旋天空之上,耳旁是颯颯的風聲,身心都是融入風裡的舒暢。   她忍不住回頭去看,在她的身後還有無數隻白色怪鳥在飛,在天際線畫出浩浩蕩蕩的白浪。   當鳥兒飛到山巔時,她下了鳥背,步輕盈地走向一處造型奇特的高大建築,一路上,無數的人匍匐在路的兩側,恭謹地向她施禮……而她泰然自若,仿佛人們天生就該對她頂禮膜拜一般……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尖利的叫囂聲,她回頭一看竟然飛來了一隻黑色的三頭巨鳥,鳥背上坐著一個男人,一下子便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扯到了鳥背上……   可是當她想看清他的臉時,鳥的身體突然一顫,她竟然從鳥背上大頭朝下地狠狠摔了下去……那手腕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她不禁「啊」的一聲驚叫了出來,這一叫,人立刻驚醒了。不一會,門就被大力地撞開,廖臻伸手開燈走了過來,摸著她汗津津的臉問:「怎麼了?」   林瑤瑤沒有說話,只是從被子裡伸出了右手,只見那銀色的鐲子似乎被火灼燒了一般,發著橙色的光,竟然融化附著在了她細嫩的手腕上。   廖臻一看不好迅速要替她摘下來。可手指剛一接觸那銀鐲,整個人竟然都被大力反彈開來。   當他迅速起身時,那銀鐲已經融入到了林瑤瑤的手腕上,形成了如紋身一般的圖紋纏繞在了手腕之上。   林瑤瑤都看傻了,瞪大眼睛望著廖臻。   廖臻緊抿著嘴唇,握住她的手腕翻看了一下,問道:「這是什麼?」   林瑤瑤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秦牧雨寄給我的,她愛做些小玩意……」   廖臻當然知道秦牧雨愛給她寄這些東西,事實上這個鐲子也是經過他點頭,才到了林瑤瑤的手裡的。   正因如此,這一刻,廖臻的表情略微有些猙獰,也不知是在氣林瑤瑤,還是在氣自己。   他迅速地拉起了林瑤瑤,摸了摸她的脈搏,又打電話叫了幾個人上來給林瑤瑤抽血送去化驗。   一通折騰之後,已經是深夜。林瑤瑤除了多一圈紋身外,並無其他不適。   當林瑤瑤表示要睡下的時候,廖臻卻拿著枕頭來到了她的房間。   她不僅警惕地問道:「你要幹嘛?」   廖臻又抱來一床被子道:「你睡吧,我看著你,免得又出了什麼反應不能及時處理……你枕頭往那邊點……」   林瑤瑤頓時腦袋搖成撥浪鼓!她才不要跟他同床共枕呢!就算隔著條被子也不行!   廖臻這次真的生氣了,他瞪著林瑤瑤道:「那就都別睡!就這麼坐一夜吧!」   廖臻若要堅持起來,無人能敵,兩人果真這麼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夜。   當然,林瑤瑤是天生無甚毅力的人,除了剛開始靠在床頭刷微博,刷淘寶外,沒到兩個小時,便兩眼迷離上下打架,頭一歪,自動滾進了被窩裡去。   也不知是不是有廖臻在身邊的緣故,神鬼迴避,再也沒有離奇的夢境出現。但是發生了這等子匪夷所思的事情後,能這麼安然睡著的,恐怕也只有天生心大的林瑤瑤了。   心有多大,睡得就有多投入。當清晨時分,她朦朧地睜開睡眼時,發現自己睡相難看,正緊緊摟著廖臻的一隻胳膊,大腿都跨在他的身上去了,活似要橫臥整張大床一般。   廖臻則半躺在床上,頭靠著床頭,似乎一夜無眠的樣子,頭髮未亂,眼眸半垂,一邊輕輕翻著一本泛黃的古籍,一邊對照著她放在他腰上的手腕上的花紋。   而當林瑤瑤睜眼時,迷離對準焦距,恰好看到他翻開的這一頁上的花紋跟自己手腕上的一模一樣。   林瑤瑤一激靈便徹底醒了,可正要仔細看時,他卻已經覺察到她睜開了眼,啪地一下將書合上了。   林瑤瑤連忙去搶:「拿來,為什麼不給我看?」   可廖臻顯然不想她知道的太多,只握住了她的手腕道:「暫時沒有什麼事情,只是這花紋千萬不要給別人看到,尤其是你的族人……」   他說的話,似乎跟秦牧雨的話不謀而合,都是暗示自己防範族人,這是什麼意思?她的精魂被廢,這輩子都不會有出神入化的精神掌控力了,族人要她何用?而且這麼邪性的手鐲,秦牧雨是怎麼得來的?她在族地裡只不過是個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像林暮雪、苗璐兒那般引人注目,經常接觸到長老會。   就在林瑤瑤想得專注時,廖臻已經轉身側躺過來,單手支著頭,對林瑤瑤道:「現在好好給我講講給你鐲子的是什麼人吧。」   因為他轉身過來,林瑤瑤才發現他的眼底布著淡淡血絲,顯然是熬夜敖紅了眼。   不管他的動機如何,可是瑤瑤覺得他這一刻對自己的關心是真的。就算這個男人比兩年前的大學校園時代,更顯冷酷和無情,可這一刻,她似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她以前愛過的那個人的影子。   於是她想了想,老老實實地說了秦牧雨給自己的微博留言,還有怎麼也聯繫不到她的現狀。   廖臻閉著眼聽了一會,眉間微微皺起,好半天才說到:「我知道了……」說完便倒在枕頭上,單手摟緊了林瑤瑤,不一會便埋在她的脖頸間酣然沉睡。   林瑤瑤對於這種情況有些手足無措,只感覺他的綿長的鼻息在脖頸間蒸騰……   以前倆人談戀愛時,其實也曾經一起共眠,那時他帶她在山上野營,等著看流星雨,兩個人一起鑽進大大的睡袋裡熬夜,就算深夜的荒山再冷,身體和心也是滾燙的……   回憶的閘門一旦拉開,便是洪水奔瀉之勢,林瑤瑤強硬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她提醒自己現在已經跟他分手了,這麼夾雜不清可不行!   可她又不忍心再叫醒廖臻,只能趁他睡熟的時候,悄悄後撤,然後起身出了臥室,悄悄關上房門。   她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紋路,然後轉入廚房準備煮白粥,搭配昨天買的小菜,再煮兩個雞蛋就是簡單有營養的早餐了。   她在廚房忙著,虎兒被冷落在一旁,便自得其樂,咬著自己的玩具,麻繩老鼠去沙發上磨牙。翻滾扭動玩得甚是投入,長長的尾巴一甩一甩的。   可是在翻滾之間,便碰到了沙發上的遙控器,林瑤瑤站著的地方視野正好可以看清整個屋子,手裡的鍋子也咣當一聲掉到了地上——只見那浴室本來霧化的玻璃牆,原來斷電之後,就變成了透明的玻璃牆……   那一刻,林瑤瑤的腦子裡煮起了小米粥,她不停地回想自己昨天洗澡的時候,玻璃牆有沒有變化。可是當時洗澡太投入,霧氣繚繞,滿臉水花,實在是回想不起來啊!   林瑤瑤真想仰天長吼一聲,可是這時,臥室的門卻打開了,顯然是鍋子掉地的聲音吵醒了他。只小憩片刻的廖臻,已經準備起床上班了。   當他出了房門時,也看到了浴室的變化,卻只瞟了一眼,便臉色如常地給自己倒果汁喝去了。   既然人家的反應不大,自己也不能智子疑鄰。只能咬著牙故作正常,在廚房間兜兜轉轉。   不一會,廖臻拿出了一塊手錶說:「這是我的運動手錶,式樣不太適合你,你先戴著,用它遮擋一下手腕上的紋身,等明天再給你買適合的女士手錶。」   林瑤瑤低頭表示感謝,只是手錶就不用他買了,自己隨便買個能遮擋就好了。   廖臻吃完了飯,就換好衣服走人了。   不過當廖臻走了之後,林瑤瑤終於可以在無人的房間裡懊惱地大叫三聲!   林瑤瑤今天還要再去寵物店上班,不過中午休息的時候,她逛了旁邊的超市,買來了浴簾和環形拉杆,另外還有一塊打折的卡通手錶。   魏庭還是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跟著她。   當林瑤瑤推著推車前行時,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女孩的身上,她連忙說對不起,可是抬頭一看,卻愣了一下。   因為她撞到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能巧妙遮掩自己氣息的女壯士方文熙。 21.第21章   看著方文熙衝著自己笑,林瑤瑤只能說:「真巧,又遇到你了。」   方文熙點了點頭:「雖然我知道你以前的電話,但貌似你換了號碼,幸好這巧遇了,老同學,最近怎麼樣?」   看來方文熙還是準備接上回的同學聚會梗,可是魏庭卻已經走了過來,對林瑤瑤沉聲提醒說:「午休快結束了,還是快點結帳吧。」   雖然魏庭沒有感覺到方文熙的氣息,但是今早得了董事長的指示:不要讓任何可疑的陌生人接近林瑤瑤,而這個高大健壯的女孩方才明明是主動走過來,他不能不有所防範。   方文熙倒是上下打量了下魏庭,笑著說:「瑤瑤行啊,這是你男朋友?都談戀愛了也不告我們幾個老同學,我們加一下微信吧!」   說完就點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維碼叫林瑤瑤掃。   林瑤瑤握了握自己戴著運動手錶的手腕,她想起秦牧雨和廖臻的說的話。不想跟這個巫山族人聊太久,但是冷漠拒絕的話,一定會招惹來身後魏庭這個蚩族人的懷疑,若是因為自己而害得方文熙受到傷害,她的良心也不會安寧。所以林瑤瑤想了想,飛快地掃了一下方文熙的二維碼,然後笑著跟她說再見。   因為下午天陰,寵物店裡的客人不多,林瑤瑤帶著幾袋貓糧和兩件準備打樣兒的貓衣就早早回到了公寓。   到了公寓,她先裡外看了一圈,又出聲喊了廖臻後,才放下心來,顧不得親親過來撒嬌的小老虎兒,便來到了書房高高的書架前,推著手扶梯上下翻找廖臻早晨看的那本古籍。可是書架上全是各種國家文字的精裝書,根本就沒有那本古籍的式樣。   林瑤瑤咬著手指頭想了想,來到了廖臻的房間門口,推開門衝著裡面小聲兮兮地說了聲「對不起」,然後便探頭進去翻找廖臻的房間。   都說男人的床頭櫃最能出賣他的為人。當打開床頭櫃時,林瑤瑤硬著頭皮已經做好看清廖臻「真面目」的準備了,可沒想到的是,他的床頭櫃還不如高中男生來得精彩呢。   打開柜子,裡面是廖臻睡前的讀物——英文版國家地理雜誌,厚厚一摞都是最近的幾期。   可是看出廖臻對這本選片苛刻雜誌情有獨鍾,畢竟它匯集著大批理想浪漫主義濃烈的攝影師和記者,很富有收藏價值。   但是一個男人用它做睡前讀物,總是覺得哪裡好像壞掉了的樣子。   除了從科學嚴謹的科普讀物外,還有就是一本包絨相冊,滾燙的金邊顯得這相冊也是異常莊重嚴肅。   林瑤瑤有些遲疑,總覺得這相冊是廖臻的**,若是貿然偷看,實在是太不應該了。但是好奇心又驅使著她想要打開。   當手指剛剛碰到了相冊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林瑤瑤做賊難免心虛,當看到顯示屏上顯示的是「王八蛋」三個字時更加心慌——這名字是她跟廖臻生氣的那天早晨改的,只是自己現在翻看別人的私隱,卻有被抓個正著之感。   於是她連忙放下相冊合上抽屜後,她小跑出了廖臻的屋子才接電話:「餵……」   「回家了?」廖臻的那邊似乎在開什麼國際網絡會議,可以聽見各種不同的語言交融,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   聽到了林瑤瑤肯定的回答後,他又慢悠悠道:「在幹嗎呢?」   林瑤瑤舌頭都有點打結,她暗自唾棄自己做不得壞事的習氣真是沒有半點長進,只諾諾道:「就是整理……整理東西……」   「嗯,你也累一天了,不急著收拾房間,去收拾幾件換洗的衣服,一會有司機接你。」   林瑤瑤坐在沙發上,擼著老虎兒毛茸茸的尾巴問:「去哪?」   「出海。」   「……你玩去好了,我就不去了。」   「自己的遊船,有廚房,需要人做飯。」   「……」簡單說完,那邊就撂了電話。   林瑤瑤苦笑了一下,她總是會忘記,如今的廖臻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中產日漸落魄環境下的青年了。身為大集團的董事長,消磨周末時光的消遣定然要與眾不同些。   就在這時,林瑤瑤的手機又響了,點開一看,原來是方文熙發來的信息。   「怎麼樣?我之前的提議,你考慮過了嗎?」   林瑤瑤想了想,回復道:「你姐姐的死似乎並不單純,起碼不會是廖臻派人做的,建議你最好換個方向調查。」   那邊沉默了一會道:「你是吃了蚩族血,被他給洗腦了嗎?不是蚩族人幹的,還會有誰會對我的姐姐下毒手?」   林瑤瑤能感覺到對方動了氣,她雖然體諒對方痛失親人的悲愴,但是自覺沒有義務做她的出氣筒,於是發了一段語音道:「這是他親口對我說的,他雖然冷血,但是不會卑鄙的撒謊,你若是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以後請不要再聯繫我。」   這段語音發過去老半天,對方才回了三個字——對不起。   林瑤瑤沒有再回復,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呆,突然想到了什麼,頓時興奮了起來。   她先翻找了一下自己的衣櫃,翻出上次商場打折買來的沙灘裙還有泳衣,然後給範姐打了電話。   不一會,魏庭果然到樓下接林瑤瑤了。她背著大背包,單手拎著貓籠子下了樓,讓魏庭先回寵物店一趟,又取了幾件貓衣衣,然後又上了車準備出發。   車子開到了相鄰的濱海城市後,在一處私人泊船碼頭那停了下來,在夕陽餘暉下,成排的各色豪華遊艇是閃動的各色光芒。   顯然她來得比較早,廖臻還沒有趕到。   林瑤瑤覺得這樣正好。趕緊換上了自己的小可愛三點式,搭配配套的小紗裙。   這本是她買來準備今天夏天休年假時去南方旅遊穿的,現在提前派上了用場。淡粉的顏色正好跟老虎兒套上的乳白色的小紗裙相得益彰!   在老虎兒的脖子上套好了蕾絲蝴蝶花結後,一個美呆呆的喵咪小公舉便呈現在眼前。   林瑤瑤抱起有些不情願的老虎兒,在它的額頭上重重親了一下:「兒子好好表現,麻麻下個月的銀子全靠你了!」   說完,她便將手機架在自拍杆上,然後抱著老虎來到甲板上,對著夕陽大海找準了角度後,來個美女與愛貓的情侶款自拍。   然後便將墨鏡架在老虎的臉上,讓它趴伏在沙灘椅上又是一頓猛拍。   身為資深半吊子淘寶店主,林瑤瑤不得不承認,環境的烘託太重要了。明澈的大海和豪華的遊艇愣是把批發價十元一件的貓衣烘託出了百元大牌的品質。   這樣的發現叫林瑤瑤欣喜若狂,只恨今天的衣服拿得太少,一個小時的時光轉眼便在啪啪啪的閃光燈裡流逝掉了。   當廖臻提著手提袋上遊艇時,林瑤瑤已經換了三套衣服,而老虎兒擔負養家重任,蔫蔫兒地任憑麻麻拗造型,已經換足五套了。   這次老虎兒的造型是貓界精英,黑色小西服配領帶,勾勒出了美短流暢苗條的線條,瑤瑤拍了幾張後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就在這時發現廖臻一身筆挺灰色西服出現在遊艇之上。林瑤瑤頓時眼睛一亮:攝影師之魂,靈光乍現!   於是她站起身來,對廖臻說道:「能不能替我打版,跟老虎合拍一下?放心,我不會拍到你的臉的。」   廖臻不動聲色地看著林瑤瑤,她現在穿的是件白色蓬蓬連衣裙顯得纖腰婀娜,修長的長腿上蹬著一雙露趾高跟鞋,短短的頭髮乖巧地抿在耳後,戴著鑲鑽的小發卡,竟然有些名門閨秀的味道,跟老虎兒的精英範兒很是配套。   就在廖臻沉默的時候,林瑤瑤有些後悔了,真是拍得太忘我,竟然一時忘形,她又不是他的女朋友了,憑什麼叫他替自己當模特拍造型?若是一會他開口嘲諷自己,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可是沒想到廖臻欣然放下了手中的提袋,舉步來到老虎兒的跟前,抱起了貓兒坐在椅子上,單手扶著扶手,長腿交疊翹起,然後淡淡問道:「可以嗎?」   林瑤瑤的呼吸都屏住了。前男友雖嘴賤人渣,但是男神範兒立得住啊!高冷教父style有木有?方才還是呆萌的老虎兒,此時蹲坐在廖臻的懷裡,竟帶出幾分精銳之氣,兩隻貓眼圓圓,活似小豹子一般,傲嬌得很!   林瑤瑤的攝影之魂熊熊燃燒,蹲跪前仰,長焦短距,又是一段啪啪啪。   不過到最後時,她偷偷將攝影鏡頭上移,拍下了廖臻那張不苟言笑卻俊美英挺的臉……   「拍夠了嗎?」廖臻將老虎兒放到地上,開口問道。   林瑤瑤連忙說夠了。   這時廖臻才慢悠悠道:「既然拍夠了就起來吧,你的領口有些低……」   林瑤瑤做平胸小妹太久,防範意識不佳,等到廖臻開口了,這才後知後覺,捂著低領的裙子迅速站起來,臉蛋塗抹上了一片櫻桃醬!   廖臻看著她,突然伸手擰了一下她的臉蛋,然後一邊脫下外套一邊去了駕駛艙。   林瑤瑤被他這太過親暱的動作嚇了一跳,突然有些茫然。   他這是什麼意思?哦,對了,為什麼周末他的女朋友沒有跟過來?船已經開了,難道……這個周末假日,就他和她倆人在船上嗎?   來不及多想,船已經駛離了碼頭。   林瑤瑤悶悶地去換了衣服,然後繞到船艙這來:「……就咱們兩個人嗎?讓你女朋友知道了不太好吧?」   廖臻的襯衣袖子半挽,露出堅實的手臂,一邊掌舵,一邊瞟了她一眼道:「我會轉達你對她的關心的。」   她討了沒趣,自然識趣地回到了船艙裡。   現在既然有了蚩族血,不會馬上死去,那麼她便要好好規劃賺銀子的人生,於是將自己扔在軟床上後,她便開始修飾圖片,準備更新自己的微博和淘寶店。   高大上的美照一上傳到微博,點擊便蹭蹭上漲。   尤其是她穿著蓬蓬裙和愛貓合照的那張,簡直是愛貓宅男的必殺利器!   貓粉兒們紛紛留言:   「美女,下次可不可以穿得再性感些?」   「樓上的,死開!我們的貓主一向走純情路線好嗎?」   至於女貓粉,則大都集中在高冷總裁範兒的照片下議論。   「為什麼沒有正臉?身材這麼棒,長得一定不錯!」   「哇,男模皮鞋是Pakerson的純手工定製啊!這個可仿冒不了,店主,你也太下血本了吧?這件貓衣是準備賣出天價嗎?」   「這一定是白富美在創業,貓衣可愛,店主能不能便宜些?」   林瑤瑤顧不得看留言,轉身看自己淘寶店的銷量。遊艇效應宛若颶風,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就有十多筆訂單了。   下個月的銀子有了著落,林瑤瑤樂得抱起愛貓老虎兒親親,準備餐餐都加妙鮮包。   翻滾了幾圈後,她又點開了手機,翻檢出廖臻的那張臉部特寫,用纖細的手指摸了摸,她這輩子是註定不能擁有他了,那麼就將他偷偷擺放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吧,於是長指輕輕給照片裡那張嚴肅的臉彈了一個大大的腦蹦兒後,又滑動輕點了幾下,將它存入到加了密碼的文檔中……   就在這時,廖臻在船艙外喊道:「快出來,衣服多穿點,晚上會冷。」   林瑤瑤連忙套上了一件大毛衣,走出了船艙。   這遊艇似乎開得很遠,壓根看不到海岸線了。太陽盡數落下,夜色塗染,只剩滿天星鬥映照在海面之上,似無數的螢火蟲,又被海浪拍碎成更多的光影。   廖臻已經在船尾支好了海釣的釣竿,亮起了漁燈,準備開始夜釣。   林瑤瑤看了,不覺有些哭笑不得。有時候廖臻給人的感覺很蒼老,愛好真是幾年如一日的不變。   比如這釣魚的愛好,基本可以媲美打翻版的《死星》遊戲了,只不過同過去相比,湖泊變成了大海,簡陋的野營帳篷變成了奢華的遊艇而已。   這麼懷舊的事情,其實不適合跟舊人一起來做的。起碼當林瑤瑤坐下的時候,往日的情形竟是忍不住浮上心頭。   不過廖臻似乎並不知林瑤瑤心頭的起伏,只是一板一眼向她授業解惑道:「這裡是海洋寒暖流交匯處,魚類品種相對較多。晚上釣魚海浪平靜一些,只是還是比淡水釣魚時風浪大些,就不必去看浮漂了,多摸索一下,只能憑手感和水面的波動來判斷……」   海釣用的都是活餌,廖臻手法嫻熟,一看便是這幾年精於此道。沒有一會的功夫,便釣上了好幾條大個的海魚,活蹦亂跳的樣子,叫沒有垂釣上來的人不由得一陣心急。   林瑤瑤心裡想著:「來吧,來些大個頭的!麻麻要吃你們!」   可惜過了好久,也不見動靜。   看著林瑤瑤有些坐不住的樣子,廖臻的嘴角不禁含笑,他乾脆繞到了林瑤瑤的後面,教她如何甩杆起杆。   廖臻說了一大堆,可是林瑤瑤都沒有聽進去,她此時渾身所有的血液都湧到了廖臻握著的自己的手腕上,那種感覺,就跟昨天那個詭異的手鐲融化掉了一樣。   渾身血液都在燃燒是怎麼回事?林瑤瑤,你能不能爭氣些?   就在這時,他突然將林瑤瑤往自己的懷裡帶了帶。她感覺到他的手臂收緊,不由的抬頭回望著他。   在燈光的輝映下,他臉部的輪廓更顯立體,額前垂落的頭髮在輕輕飄動,他專注地看著她,輕聲說:「瑤瑤,跟我復……吧……」   可就在這時,突然海水湧動,整個遊艇都被掀得一蕩,巨大的水聲更是把廖臻的話擊打得七零八落,隨即淹沒。   廖臻迅速拉起了瑤瑤退至船中心,兩個人不由得齊齊望向了海面……   林瑤瑤簡直傻掉了,誰來告訴她,只不過是掛了小泥鰍的餌鉤,為什麼吊起來的卻是……一頭巨大無比的鯨魚……   不!不是一頭!竟有三頭之多出現在了它們根本不可能出現的海域上,並且開始有規律的圍繞著他們的遊艇開始盤旋環繞,在月光下噴射出老高的水柱……   老虎兒渾身的毛兒都戰慄起來了,衝著海上的巨獸惡聲惡氣地喵喵叫。   廖臻看著眼前的情形,迅速握住了林瑤瑤的脈搏,然後說道:「深呼吸,儘快讓心跳平穩下來,同時心裡默念讓它們離開……」   林瑤瑤雖然不知廖臻為何會這般囑咐自己,不過她對他的話,有一種盲目的信服,於是閉上眼,拼命深呼吸,讓自己儘量淡忘方才的情景,只默念著:「乖乖寶貝們,快些離開去北極吧,北極蝦才更好吃呢!」   也不知這麼閉眼禱告了多久,廖臻才輕輕拍打了一下她的肩頭:「行了,它們走了。」   林瑤瑤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海面又是星漢燦爛的光景,仿佛方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幻夢。   她呆立了一會,轉身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廖臻的眸光晦暗不明:「你還沒有回答我方才的話。」   林瑤瑤疑惑地問:「你方才說什麼了?……喂,能不能不要轉移話題!」   不知為什麼,方才被巨鯨包圍都能巋然不動的俊臉,此時微微有些發垮,也不知她哪句惹了他不高興,竟然一下子臭臉了起來,提著剛掉的魚轉身就回到了船艙。   林瑤瑤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看著他嫻熟地殺魚剖腹,卻不肯抬頭的樣子,不知為何竟然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便悶悶地問:「那……你剛才在跟我說什麼?可不可以再說一遍?」   廖臻抬起頭平靜地問:「魚是要生吃,還是要烤著吃?」   「……」   不知為何,林瑤瑤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重要的話……   新鮮的海魚很美味,用錫紙包裹烤熟後帶著特殊的香甜鮮美,再搭配紅酒,還有黃油烤麵包片和牛尾番茄湯甚是順口。   可是二人吃飯的氣氛一直有種活躍不起來的凝滯,林瑤瑤幾次試著挑起話頭,他的興趣都不甚高昂。   林瑤瑤幾次開口碰壁後,也不願再自討沒趣。只掰著烤麵包沾著番茄湯悶悶地吃著……   廖臻沉默地喝了一杯紅酒之後,總算是恢復了常態,可以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你的那個手鐲是你們巫山族的遠古聖物,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融入你的手腕,古籍上的記載不多,只知道他會使族人的能力大增。有方才來看,你似乎能召喚出動物,所以在沒有能有效控制這種能力前,我們暫時不宜回到陸地上,不然你的情緒要是波動,難免會引發人群騷動,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林瑤瑤覺得他說得有所保留,可是他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不想說的,怎麼也套不出來。於是她乾脆摘下卡通手錶,摸索著那紋路道:「可是……既然是族中的聖物,秦牧雨為什麼要把它寄給我?這個要如何摘掉還給族人?」   廖臻看著林瑤瑤,一字一句地說道:「瑤瑤,永遠也不要想著摘下來!因為只有你死了,它才會跟你分離!」   林瑤瑤倒吸了一口冷氣,突然覺得自己手腕上盤踞的不像是聖物,更像是一條蟄伏的毒蛇! 22.第22章   廖臻清楚她此時心內的懼意,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柔荑給她一絲安慰,卻被她縮手一躲,閃避開了。   他伸出去的手一僵,慢慢地收回來舉起酒杯,靜默了一下說道:「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這句話是從廖臻的嘴裡說出便帶有別樣撫慰人心的作用。因為林瑤瑤知道,他做什麼都是深思之後才會說出承諾。   她的心稍稍安穩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麼,說:「糟了,我現在若是能跟動物產生聯繫,那以後豈不是要時刻被各種動物包圍……會不會召來蟑螂大軍……」想到她有可能會被一群黑黑的昆蟲包圍,林瑤瑤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廖臻想了想說:「你們巫山族人原本就是精神控制力發達的族系,在上古的文獻裡就有巫山神女能與鳥獸同語的記載,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可以精神控制動物的能力。但是這種能力也不過是能與那些較為高級的哺乳動物溝通,你看海洋如此之大,你不是也只召喚了幾頭鯨魚,而不是其他的魚類嗎?道理應該也是如此,鯨魚是一種對聲波敏感的動物,對你這種不成熟的召喚力更敏感些吧!所以你要利用這兩天的時間,熟悉鐲子賦予你的力量,然後想辦法讓它蟄伏深眠起來。」   說到這,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你們族人對於精神號召力的感知,可是要比鯨魚強多了。秦牧雨既然已經這種隱秘的方式把族中聖物偷出來給你,就說明你們的族地一定是出事了。這個東西,可能要有許多人爭搶,你唯一要做的就隱匿它,直到任何人都感知不到它在你身上的存在。」   林瑤瑤默默聽著廖臻的分析,不過她卻突然醒悟到一個關鍵——也就是說,擁有了這個鐲子,就算是廢體也能重新恢復強大的精神控制力,連族長都不能控制人以外的生物,而她現在卻能輕而易舉地做到……那麼她對於蚩族人來說豈不是天大的威脅?   那麼廖臻作為蚩族的族長,不應該當機立斷殺掉她,然後毀掉鐲子嗎?   她抖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突然想起廖臻曾經說過的話,他讓她不要將他想得太壞。   雖然兩個人當年因為太多的欺騙和誤會而分手。但是現在想來,他不計前嫌,一直偷偷給自己送去血末延續生命,這點心意,無論她願不願意接受,都不容辯駁。最起碼,他並不算是太渣的前男友,對待自己昔日的戀人,似乎總是要更寬容忍讓一些,並沒有讓往日的美好幻滅得太過殘忍。   也正是因為如此,林瑤瑤突然絕望地發現,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跟他有任何的交集了。   無論公私,他都不可能娶一個巫山族的姑娘,因為那意味著他要面對同族人的苛責壓力,更是不會擁有自己的後代。而像雅麗那樣文雅大方,沒有擔負太多責任秘密的女子,才是廖臻最好的選擇。   廖臻並沒有打擾林瑤瑤的沉思,他知道依著她的性格,只恨不得生活更簡單一些才好,貿然多出這麼多的玄妙,不知道腦子在煮著哪一鍋漿糊呢!   可是他卻不知林瑤瑤是品味到了他的好,心內卻是立意要築下高高的心牆,決不讓自己阻礙了他的幸福,哪怕自己依然放不下他……   吃完晚飯後,林瑤瑤堅持讓廖臻回去休息,她將廚房的臺面和刀叉杯碗整理乾淨後回到自己船艙。   打開微博,便看見年華兄在自己一張抱著貓的泳裝照下留言:「很漂亮,可是傳到微博上,你將來的男友會嫉妒的。」   林瑤瑤苦笑額一下,將來的男友?遇到了廖臻這樣的人後,她還會再有愛別人的力氣了嗎?   如果可以,她應該會找像方教授那樣的儒雅男人吧。滾燙的愛情經歷過一次就太疲憊了,找個能相敬如賓,平淡生活的便好。   第二天,太陽剛露出海平線,廖臻就過來敲林瑤瑤的房門。   因為船體晃蕩的緣故,林瑤瑤在船上睡得不安穩。所以是凌晨三點多才睡,聽見了敲門聲,便披上衣服搖搖晃晃地開門。   廖臻說:「起床,我們要抓緊時間訓練了。」   林瑤瑤半合著眼點了點頭,洗漱完畢後,終於清醒了些,便來到了甲板上。   「這附近經常有海豚出沒。它們也是高級哺乳動物,應該能感受到你的精神感召力,現在試著召喚它們。」   林瑤瑤哦了一聲,端著一杯牛奶,坐在甲板的曬椅上,鎖緊眉頭,用力地瞪著海面,心裡想著:「小海豚快來,麻麻給你們吃泥鰍……」   可惜這麼望眼欲穿瞪了半天,海面依然風平浪靜,只有沒有任何跡象。   林瑤瑤喝乾了一杯牛奶,轉身問廖臻:「一會煎蛋吃好嗎?」   廖臻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小吃貨道:「換泳衣,我們要下海遊泳。」   林瑤瑤一聽,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她雖然很喜歡在淺淺的海灘上遊玩,但是僅止於淺海,如今他們在深海海域,一不小心可就葬身魚腹了!   廖臻看著她死賴著不想下船的樣子,言簡意賅地說道:「必須遊,這是訓練。」   這一句話,便徹底堵住了瑤瑤的退路。可是當她換好了小可愛泳衣出來時,廖臻卻淡淡瞟了一眼,扭頭看也不看地扔給她一件潛水服:「穿上它!」   女孩子都是有虛榮心的好嗎?就算再不想跟他有瓜葛,可是他一臉嫌棄自己身材的狗屎表情又是怎麼回事?   她展開那件浮潛連體服時,實在是想吐槽,老奶奶的泳衣嗎?包裹得這麼嚴實!   但是下了海裡便發現這連身包裹了胳膊大腿的浮潛服的好處來了。最起碼當太陽完全升起來的時候不會曬傷。   只是林瑤瑤下水之後,精神自然地緊張了起來,渾身僵硬得不得了,抱著的救生圈被廖臻硬搶走了之後,便一把死抱著廖臻的脖子不放!   愛誰誰!絕不撒手!救命啊!要淹死啦!   就在這時,廖臻一般劃著水,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突然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陽光下,一向冷臉的男人笑容竟有些明媚燦爛,林瑤瑤下意思地愣住,連忙鬆開手想要離得他遠點。   可是這一撒手不要緊,廖臻又往後遊了遊,林瑤瑤失了依靠,立刻撲騰著大朵水花要沉底。   咕咚咕咚,只兩口就把下半輩子的鹽補齊了!死廖臻!王八蛋!虧得昨晚還覺得他好善良,是蚩族人的楷模呢!原來今天全等在這了,溺斃而亡……殺人毫無破綻!高手!   就在她絕望地要滅頂時,只覺得身子被什麼東西一下子託舉到了水面上。   當她閉著眼咳嗽著換過神兒來時,才發現自己竟然被一頭海豚託舉起來,在水面上繞著圈暢遊著呢!   廖臻舒展著身體遊過來後說:「方才你要溺水時是什麼樣的感受?回憶一下,試著命令海豚將你送回到船邊。」   林瑤瑤這才隱約明白了他的意圖。人只有在危機或者情緒波動的時刻,才能調動身體的潛能,很顯然,方才她在無意間召喚起了蟄伏的精神控制力。   有了可以參照的感覺,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反覆試了幾次後,那頭海豚乖順地將林瑤瑤送到了遊艇的扶梯旁,在林瑤瑤上去的時候,還用它的額隆去頂林瑤瑤,幫助她上船。   林瑤瑤的心都要被它融化了,若不是太大,真想把它撈起來帶回家。   在遊船的上兩日,林瑤瑤按照廖臻教授的方法吐故納新,通過冥想試著控制自己的意志力。說實在的,這種精神控制力一旦掌握得宜,看著海豚在身邊成群的遊蕩跳躍,也甚是壯觀。   老虎兒驟然覺得原來海上的玩伴甚多,立在船幫邊,躍躍欲試,與海豚小姐們逐一打著招呼。   可是廖臻最終的目的是叫林瑤瑤隱藏這股精神控制力,所以林瑤瑤又開始試著壓抑起控制力,本以為很難,只嘗試了幾次後,她便能按照他教的法子,讓手腕的那力量蟄伏沉睡。   林瑤瑤發現當自己做到這一點時,那手腕上的花紋也淺了一些。   廖臻也突然發現,這個看似沒心沒肺的女孩,在掌控精神力時竟然表現出驚人的悟性,本以為想要她壓制聖物的力量會花費很大的周折,可是短短的兩天,她竟然能將整個精神力壓制下來,手腕上的花紋幾乎淡得看不見了。   了解到這一點,廖臻的眉頭便一直緊鎖著,他的直覺告訴他,林瑤瑤的體質似乎有什麼地方是特殊的……於是他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是筆記本電腦前度過。不知道在翻閱著什麼資料。   林瑤瑤除了冥想之外,將家政助理的角色發揮得淋漓盡致,一日三餐,變換花樣,小冰箱裡的食物也快吃得差不多了。   兩天過後,當林瑤瑤下了遊艇時,覺得自己的兩腳都有些軟,一時都不能適應陸地了。   廖臻剛下遊艇,李傑森和魏庭便已經在碼頭上等候了。   李傑森跟廖臻低聲說了幾句後,廖臻吩咐魏庭將林瑤瑤送回公寓,而他則上了李傑森開來的車匆匆離去。   林瑤瑤回到公寓後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要去寵物店上班。魏庭猶豫了一下,沉聲到:「董事長希望您暫時哪裡都不要去,尤其是人多的地方。」   他本以為林瑤瑤聽了這話會反彈,可是她卻只是「哦」了一聲,便很愉快地接受了這個建議。這種毫無高傲之氣,甚是順和的巫山族人,還真是刷新了魏庭的新視野。   其實林瑤瑤明白,廖臻的囑咐並不是在彰顯自己的霸道,依照她現在剛剛獲得手鐲力量的現狀,的確應謹慎地遠離人群才好。   萬一一不小心召喚出了什麼神龍巨獸,那麼她可就不是去馬戲團上班那麼簡單了!   空閒下來的時間,用來整理房間也不錯。不過林瑤瑤在收拾房間時發現廖臻的臥室的床頭櫃居然上了鎖……奇怪,是她在出來的那天鎖上的?   正胡思亂想著,突然微信閃動。原來是方文熙發來了一條信息:   族地出事了,族長被人囚禁,秦牧雨與我是舊識,她剛剛逃出來,正在我這裡……   林瑤瑤一下子坐了起來,點開了視頻連結。   過了一會,視頻聯通,那邊果然是秦牧雨。只是跟前段時間比,她似乎憔悴了許多,臉頰處還有尚未癒合的傷痕。   「牧雨,你怎麼了?」林瑤瑤急急問道。   秦牧雨看見了好友,一向脾氣火辣的她竟然忍不住流出了眼淚:「族裡發生了內亂,你母親聯合幾個長老突然囚禁了族長,將她關在了族地堯塘地宮。我媽媽是堅定忠於族長的,也受了牽連,被抓了起來。」   這消息突如其來,林瑤瑤都聽傻了,一時有些茫然道:「我母親?她要做什麼?」   秦牧雨搖了搖頭,憤恨地說:「鬼知道她要做什麼,她口口聲聲說族長向族人們隱瞞的精煉祖地已經荒廢得不能用的事實,並且說自己有辦法找到更好的精煉祖地,言辭極富煽動力,那些急於提升精魂的族人們好多都被她煽動,譴責族長玩忽職守,隱瞞了如此重要的事情……可是瑤瑤,有一件更要緊的,你母親掌權之後,便聯絡了許多人找尋流落在外的精魂廢體們,將她們統統找回來,並許諾會替她們延續生命……可是我斷定這裡面一定有陰謀,瑤瑤,你可千萬別被你的母親誆騙回去!方文熙是可以信賴的人,她以後會再跟你聯絡。對了,鐲子在你那嗎?」   林瑤瑤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告訴她鐲子不但在,還跟自己融為一體時,秦牧雨卻送了一口氣,說:「你好好保管,千萬別弄丟了!」這時那邊傳來嘈雜的聲音,似乎很急的樣子,信號突然就中斷了,不知道秦牧雨發生了什麼,然後林瑤瑤就怎麼也聯繫不上那邊了。   就在林瑤瑤摸不著頭緒之際。廖臻這邊也收到了巫山族地發生叛亂的消息。   聽聞這個消息後,廖臻臉色一直陰沉著,他直覺正是巫山族地的叛亂,才讓秦牧雨將那麼邪門的鐲子交給了林瑤瑤。   於是他更立意要將林瑤瑤與她的族人們切斷,只有這樣,才能保證麻煩不會找到林瑤瑤那裡去。   而這時,他接了一個電話,一直在海外磨洋工的梁家當家人梁慎言終於回來了。   一直醉心於考古的梁慎言,最近輾轉在東非大陸考古,頭髮許久沒有修剪,已經過肩,用頭繩簡單纏繞著,皮膚曬得黝黑,更顯出一種狂野的氣息,笑起來的時候,只露出一口白牙,倒是個爽朗愛笑的人。   在三大家族裡,他與廖臻的私交甚好。當年廖家落魄,梁家在保持中立的同時,梁慎言私下裡沒有少幫助過廖臻。   這份情誼,廖臻是不過忘記的。所以廖臻掌權後,梁慎言順勢成為了梁家的當家人。   給這位重回文明世界的好友接風也不能太寒酸,廖臻特意命人請了擅長法式美食的頂級廚子來自己在市郊的別墅烹飪,為他接風洗塵。   梁慎言的手辦禮很特別,將自己這次收穫到的動物頭骨一字排開,問廖臻喜歡哪一個。   廖臻挑了挑眉,不能推卻好意,便選了一個貓科動物的頭骨,覺得這麼可人的東西回去轉贈給瑤瑤也不錯。畢竟她很喜歡貓……   二人用餐時,自然說起了上次長老會彈劾的事情。   梁慎言笑了笑說:「就知道你能搞定蒙家那幫蠢貨,我整天不在家族裡坐鎮,我的弟弟跟著那個蒙兆龍也不學些好的,趁這個機會要好好教訓一下他!不過巫山墓穴的事情可有進展?」   廖臻道:「的確如你給我看的古籍上所說,這墓穴就是傳說中的蚩尤墓。可是奇怪的是,它似乎更能增加巫山族人的能力,而對我們蚩族人無甚作用,似乎並不能解決族人短壽的問題。而且在墓穴的最深處有一個銅門,我找來專業的人員想要開啟銅門呢,可是那些高科技的探測解鎖在這座銅門前都束手無策,暫時無法開啟。但是……我發現這個……」   說著,他揮手叫來了李傑森,在一旁的桌子上展開了一幅殘破的古圖。   這古圖殘破得厲害,經過修復後能看清大致的輪廓,但是依然模糊不清。梁慎言是這方面的行家,他立刻拿來了自己的掃描器,將古圖掃描入了電腦,經過放大盤對後,略有失望地說道:「這是一幅遠古地圖,可是經歷了滄海桑田的變遷,早無可利用的價值了……」   廖臻說:「你把這地圖用軟體三維立體化再看。」   梁慎言按點了幾下按鈕後,突然眼神冒出了激動的光暈:「這……這不是巫峽嗎?不對,地勢還是有些變化……但是大致的樣貌同現在來看並沒有太大的出入!」   廖臻點了點頭說:「你果然是行家,一下子看出了關隘,結合你之前考證的結果,我斷定這是一幅標註巫山族人精練祖地的古圖,你看!」   他便說便指了指位於巫峽腹地的一處標識地方。梁慎言點了點頭:「這裡不久是巫山族人現在的族地嗎?不過這裡已經日漸衰敗,她們支撐不了多久的。而如果伯父生前的考據正確的話,我們蚩族人的生死大限也要到了。」   說到這,梁慎言站了起來,站在別墅二樓的落地窗出神地望著夜空道:「廖臻,你有沒有這樣的感受,無論是蚩族人也好,巫山族人也罷,在這個星球上似乎都是格格不入的異類,只能上古的神話裡找尋到我們的祖先叱吒風雲的痕跡。我總是覺得我們不屬於這裡,而兩個族群間,除了依照本能的彼此廝殺之外,難道就沒有其他的人生意義了嗎?」   梁慎言的話若是被其他的蚩族聽了,大概會受到恥笑的吧!畢竟現在是蚩族幾千年來少有的鼎盛時期。大部分族人手握財富,衣食無憂,過著富豪般的生活。   像梁慎言這种放著舒適的生活不享用,卻常年遊走在各種古老墳圈子的異類,在他們看來才是過得毫無價值呢!   不過廖臻卻明白梁慎言的這種孤高的寥落,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雖然體會不如你的深刻,不過我們現在的使命,就是要打破兩族的敵對禁錮,不然,最後殊途同歸,只怕都要在這個星球上消失,徹底成為傳說。」   梁慎言笑了笑,說道:「你說得對,不過你在電話裡說起的巫山族地發生了叛亂又是怎麼回事?」   廖臻立在他身旁道:「巫山族的族長可能馬上就要換人了。原來的苗青宮表露出願意與我們蚩族合作共度難關的態度,卻被她的大長老奪了權。而且那個大長老林靜宣揚她已經找到了新的祖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與好友梁慎言密談了許久後,梁慎言這才告辭,臨走時笑著說:「聽說長老們已經給你選定了未婚妻,什麼時候大婚?我們蚩族人裡也該增添新血了。」   廖臻淡淡說道:「梁家也好久沒有新血了,那你為什麼一直不許尋找配偶?」   梁慎言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這是不準自己多問的意思。他可不願引火燒身,只笑了笑,背著背包,揮了揮手,轉身告辭。 23.第23章   不過在臨上車的時候,梁慎言對跟他身後送行的廖臻道:「尋常的大家族,自由尚且不易,更何況你,萬事可不要太較真……」   梁慎言並不是太了解廖臻當年的戀情,但是從他弟弟廖敬軒的嘴裡聽過一二,廖敬軒也不願多談,只說是那女孩倒追他哥哥,最後也不甚了了結束,看上去也不是什麼刻骨銘心的愛戀。想來也必定不是因為什麼情傷。   他能看出廖臻之所以不願受了長老們的擺布,應該就是高傲的性格使然。可他身為族長在婚戀生育後代的事情上,必須足額完成規定的任務,這位族長大人眼界太高,也不知什麼樣的女子才能入了他的眼。   他這次回來前,也是受了幾位長老的囑託,讓他這個好友催一催廖族長抓點緊,蚩族人的壽命眼看著縮短,他若是不帶頭抓生產為族人做出榜樣,蚩族優秀的血脈豈不是後繼無人?   送走了不太擅長當說客的好友。天色已經大晚,不過廖臻在命人用紙盒和彩紙包紮了貓科頭骨後,還是返回了市區。   當他開車來到公寓樓下時,夜色濃稠,映襯得燈火輝煌,他一抬頭便看到那最高層亮著的燈光。   此時已經很晚,林瑤瑤早就應該睡下了。可是她習慣給還沒有回家的人留燈,以前是如此,現在還是這樣。   他舉步入了電梯,等到了樓層開門。卻看見她睡在沙發上,抱著老虎兒縮成了一團。   這個白天林瑤瑤過得很充實,用牙刷仔細地刷洗了原木地板的每一個縫隙,又重新上蠟。還給客廳大魚缸裡的魚兒們換了水。   中午的時候更是拆掉了所有的窗簾按在浴缸裡清洗,更是做了一頓甚是豐盛的晚餐。   不是她潔癖症發作,而是林瑤瑤心緒很亂,擔憂著秦牧雨和秦阿姨,震驚於母親突如其來的舉動,更不知如何面對好友……畢竟是自己的母親才造成了她們現在的困局。林瑤瑤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讓自己像個陀螺一樣轉起來,才能平復一下心緒。   而現在,她累得好不容易睡著了,下意識的肢體動作一下子出賣了她的內心。   廖臻知道這麼蜷縮成一團的睡姿,是她內心極度不安時才會有的動作。   那時,她假借勤工儉學的名義接近了他們兄弟,可是卻時不時會流露一副惴惴不安神情,特別喜歡白天在他家做家務時偷懶睡覺,卻總是像貓兒一般縮成一團……   沒心沒肺的人減壓的方式也挑著愜意的來,壓力越大,吃得越多,睡得越香。虧得巫山族人的體質得天獨厚,才沒傻吃蔫睡成胖子。   他走了過去,彎腰抱起她,準備把她送回房間裡好睡得安穩些。可是剛把她放在床上,林瑤瑤就驚醒了。   她看起了睡得有著懵住了,迷迷糊糊看見廖臻後,脫口便問道:「廖臻,我該怎麼辦?」   廖臻坐在床邊,低著頭,目光溫柔地看著她道:「什麼該怎麼辦?」   被他這麼一問,林瑤瑤三魂六魄全回魂了,她平常人當得太久,總是會忘記廖臻的另一個身份對於巫山族人來說是多麼可怖,族中的內亂,何嘗不是蚩族人伺機而動的大好時機?   於是她這一嚇,睡意全無,半咬著嘴唇道:「做了個噩夢,說……說夢話而已。」   廖臻定定的看著她,目光一點點轉冷,似乎有些明白她不安的由來。八成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了解到了巫山族發生了內亂。於是他站起身道:「說你一直沒有什麼長進,連說謊也這麼拙劣,說吧,是哪個巫山族人偷偷聯繫了你?」   林瑤瑤將被子裹了裹,保證自己密不透風,把臉埋進枕頭裡充當鴕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廖臻這話八成是試探,若換個時間,林瑤瑤是會更好的裝一裝,矇混過關的。偏心緒煩亂,又剛剛睡醒,一試之下,立刻露底。   過了半天,卻沒聽見他的逼問聲。林瑤瑤扒開被子,看見廖臻竟然在客廳拿著她的電話在翻看。   What!他倒是年年有長進啊!現在居然開始侵犯人的**了!林瑤瑤騰得一下蹦起來,衝上去跳著腳兒跟他搶手機。   可恨廖臻的身材高大,一隻手按住了她的腦袋不讓她往上竄,另一隻手的大拇指飛快移動,來回實驗解鎖的密碼。   林瑤瑤被他按成了地缸一時動彈不得,只暗自慶幸自己沒有用前男友生日做密碼的惡俗習慣,讓他試吧,反正手機密碼若是按錯的次數太多,會自動鎖死……   可是廖臻的拇指上下翻飛,三下五除二,只聽咔啪一聲手機解開了密碼鎖……   林瑤瑤倒吸了一口冷氣,其實她設置的密碼更惡俗,是她向他第一次表白的日子。記得那個特殊日子的前一天下午,夏雨驟降,下起了傾盆大雨。她原本在大學的宿舍,直到臨近晚上,突然想到廖臻在圖書館,便拿著雨傘帶著雨衣跑去接在圖書館看書的廖臻。   當時的情形,直到現在她還記得清清楚楚,在已經閉館的圖書館門前,他白衣長褲,勾勒得頎長腰身誘人楚楚,在雨霧的瀰漫下,看得人心跳怦然。   那時的她,因為族中交代的任務遲遲不能完成,剛遭了母親的責問唾棄,她當時是立意要偷偷溜走了,拼著族長許諾的大好前程不要,就算身無歸處,被族人當了叛徒也無所謂!什麼巫山族蚩族,她只是個想要好好上完大學的平凡女生好不好?   而那時的他,是這夢魘般日子裡慰藉心靈的聖光一般的存在,無論何時看到,心內都能歸於甜蜜。   他看到她來送傘,卻並不領情,表情淡漠讓她先回去,直言自己借了些年代久遠的文獻,怕雨水打溼,所以寧可等雨停。   她當時毫不遲疑地脫下了自己的雨衣,讓他用來包裹書籍。   那天雨太大,打不到出租,公交車又遲遲不來,當倆人在滂沱大雨中並肩前行時,高舉長傘,半個身子在傘外的她轉眼的功夫就被澆得透心涼。   回到廖臻他家時,廖敬軒看著儀態整潔,只淋溼了褲腳的哥哥,再看看渾身溼噠噠的她——長發貼臉,渾身顫抖,活似剛從井裡爬出來的貞子一般,當真是涇渭分明。毒嘴少年忍不住嘲諷她是不是巴結得太厲害?就算喜歡哥哥也不至於這般低三下四,全失了女孩子的矜持。   而當時的她因為被廖敬軒說破了心事,整個人都像炸裂的貓兒,連傘也顧不得拿,便急匆匆地跑回到了自己宿舍。   結果一顆芳心燃燒,後半夜直接燒成了四十度。   還是第二天時,舍友拜託前來送傘的廖臻幫忙,才將她送到了醫院。   她燒得糊塗,加之去意已定,竟有些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決然,拼著最後的機會在病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大膽表白。   那樣的勇氣,現在回過頭來想還真是讓人坐臥不安,恨不得能切除記憶腦體,一忘了之。   最起碼,步入社會多年的林瑤瑤,現如今是絕對沒有那樣的灑脫膽大,視死如歸的精神。   可是,當時更叫她沒有想到的是,青年聽到了她的話後,沉默了一會說道:「既然這樣,那就交往試試吧……」   她若再有些世故,懂得看人眼色,應該能察覺到他當時的興味索然。可當時的自己偏偏歡喜得要炸裂了,只覺得男神點頭,人生圓滿,再其後的故事,就全怨不得別人了。   那一天,被她用紅色的筆日曆牌上標註了紅心,它曾經代表著她大學校園的愛情甜蜜。可是後來,她用那一天警醒自己——不知進退,活該萬劫不復!   現在看來,深淵掉的還不夠徹底,本以為他不會注意的日子,竟然被他一下試了出來。   可是廖臻為何能猜出這個日子?林瑤瑤腦袋亂亂的,隨即被怕族人秘密被他撞破的擔憂所取代。   可惜廖臻已經查閱到了方文熙發給她的那條信息。   他晃了晃手機,扶著林瑤瑤的後腦勺問:「她是誰?」   林瑤瑤緊閉嘴巴,合成了一條縫。她現在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可是方文熙不同,就算她掩藏氣息掩藏得再好,也不會是蚩族人的對手,若是被廖臻發現,一定是羊入虎口!   廖臻也知道她的樣子是問不出來的,想了想,按動著手機發出了信息,林瑤瑤爭搶不過他,只能伸著脖子看,他寫下是:我知道了些秦姨的近況,明天中午十二點,時光咖啡店不見不散。   敲完之後,他長指一動,微信便發了出去。   她知道,廖臻是在用她的手機設下陷阱,將逃亡的族人一網打盡!到時候不止方文熙,就連好不容易逃出來的秦牧雨也在劫難逃!   林瑤瑤這一刻可真要炸裂了,她氣急而泣地大喊:「廖臻!你太卑鄙了!」   就在她大喊的那一瞬間,客廳的魚缸竟然爆裂開來,魚缸裡的三尾金龍魚竟然同時震動身體,產生步調一致的共鳴,擊碎了魚缸,然後如彈簧發射一般朝著廖臻襲來。   廖臻一邊伸手擊飛三條筆直如箭的魚,一邊手疾眼快地按住了她的睡穴,注入隱氣,這種古老失傳的技藝對於撫慰人心倒是更立竿見影,讓她立刻進入昏睡狀態。   當林瑤瑤眼前一黑昏迷的時候,那三條殺氣騰騰的魚,也頓時像抽了元氣一般,無力倒臥在玻璃殘渣裡垂死掙扎。不一會就不動了。   老虎兒湊到了三條死魚跟前喵喵叫,而廖臻在這一片狼藉的客廳裡緊鎖眉頭,   他需要冷靜一下平復心緒。因為方才林瑤瑤瞬間爆發的精神力,竟然跟巫山族族長苗青宮的精魂之力不相上下。   控制高級哺乳動物相對容易些,可是林瑤瑤竟然能操控毫無傷害力可言的魚類,擊碎魚缸並襲擊他,這等不容小覷的精魂力,難道也是那個鐲子賦予她的嗎?   廖臻遲疑地摘下了她的手錶,只見她的手腕凸起了一圈,仿佛皮膚下被嵌入了一圈異物一般,凸起的花紋,更像是什麼古老的文字……   說實在的,廖臻雖然不是個習慣吃後悔藥的人,但他的確有些後悔方才的處理方式,他不該將她逼得太緊,林瑤瑤方才精氣洩露得太厲害了!   雖然這座公寓是他精挑細算,大廈乃至四周的住戶都被他仔細過濾,確保無蚩族或者巫山族人的存在,但若一旦被人覺察,都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想到這,他揉了揉眉心,看著她昏睡中的臉,淡淡道:「關鍵時刻,你的選擇從來都不會是我。」   平和聲音裡,是無盡寥落……   林瑤瑤被隱氣封住睡穴後,一時半刻是不會醒來的。   廖臻第二日早早來到了時光咖啡館等候。當方文熙進入咖啡館時,立刻發現氣氛不對,整個咖啡店的人竟然在她進來時,紛紛起身離開了,她一眼便發現了坐在最顯眼位置的廖臻。   她不動聲色轉身想走,魏庭如門神一般將店門封得死死的。   方文熙心知落了圈套,衝著魏庭咧嘴一笑,突然出拳狠狠魏庭的面門襲來。   巫山族人都是嬌弱的,單薄的身體盛裝著可怕的精神控制力。可是方文熙不但身上全無巫山族幼年體的氣息,而且出拳的狠準就算在男人中也是相當可怕的。   魏庭方才仔細留意了方文熙的脖子,在她的脖子後面有一條淡淡的青痕,那是巫山族人特有的腺體,一旦切割便宣告精魂被廢。   所以他這才斷定這位二十多歲,健壯得像健美運動員的女人竟然也是巫山族人。是以方才集中精力用來對抗她可能釋放的精神力。   可誰知道這個精魂沒有完全進化的幼年體竟然不走尋常路,凜冽的一拳讓魏庭這麼健壯的蚩族人竄出了一管鼻血。   而且這姑娘的身手敏捷,速度遠超正常人,一拳之後,又一個掃堂腿撂倒了魏庭之後,轉身便跑。   因為缺少巫山族氣息的刺激,魏庭遠遠沒有狂化的爆發力,可他畢竟是黑魂級的族中戰士,剛開始吃了這巫山族女人不走套路的虧後立即反應過來。飛快爬去,一下子將方文熙撲倒,卻又被她反身側肘擊中了小腹。從魏庭悶哼的聲音看,這一拳同樣力道十足。   李傑森都看傻了,覺得一定是地球汙染得太厲害,長出了這麼一個畸形的巫山族人,在魏庭持續挨揍的局面下,他小聲問廖臻:「董事長,用不用我上去幫忙?」   廖臻喝著香醇的藍山咖啡道:「不用,你若上去,不是逼著魏庭自裁嗎?」   這話不輕不重,飄入了魏庭的耳中,當真是讓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蚩族戰士品嘗到了火山爆發般的羞愧感,這下不用什麼氣息刺激,全身的隱力一下子爆發了出來,迅速擊退她的攻勢,並且一把抓握住了方文熙的脖子,指甲爆出長刺,便要刺破她脖子後面的腺體。   「住手,將她帶過來!」就在這時,廖臻開口說話了。   看魏庭還不鬆手,方文熙挑了挑眉,對他道:「嗨,幹嘛呢!瘋狗,你主子發話了,還不挪開你的爪子!」   能抵抗住強大精神力的黑魂戰士,都是忍字功一流,可是魏庭生平第一次差點破功,恨不得一下子結果了這個囂張的巫山族人。   方文熙眼見跑不了,乾脆整理了下運動衫,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廖臻的眼前,瞟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手機,認出那是林瑤瑤的,便笑了笑道:「行啊,這麼大費周折下套,說吧,想問什麼啊?」   廖臻上下打量著方文熙,淡淡道:「應該是我問你,這麼大費周章的接近林瑤瑤,是準備要她做什麼?」   方文熙冷笑著道:「她那麼一個軟囔囔的人,我能指望她幹什麼?你以為我會像他媽那樣,逼迫著她這麼一根廢柴做什麼潛伏任務?」   廖臻想了一下問道:「你不像是從族地出來的人,你究竟是什麼人?」   現在落入了蚩族族長的手中,方文熙也懶得隱瞞身份了,徑直道:「我是明星方文珊的親生妹妹,很小就跟姐姐出了族地,一直在外面求學工作,像普通人一樣生活,要不是因為我姐姐的死,才懶得跟你們這些骯髒的蚩族人打交道呢!」   「所以……你接近林瑤瑤是準備查明殺害你姐姐的真兇?」   廖臻問清了她並不是巫山族地任何一系的人,只是單純與秦牧雨私交甚篤後,淡淡道:「林瑤瑤應該會跟你說,我並沒派人殺害你的姐姐,現在也沒有必要撒謊騙你。若是方小姐能表現出適當的誠意的話,我是很樂意幫忙,解決一下你和秦牧雨小姐目前的困境的。」   秦牧雨冷笑道:「我被你們抓住就算了,技不如人,打不過就要服輸,可是你們休想用我套出秦牧雨!」   廖臻覺得跟這位壯實的巫山族人浪費的時間也夠多的了,徑直說道:「若想套出她,壓根不需要用你張嘴,就在方才你報出名字的同時,我的秘書已經將你的底細查得掉了底兒。你的人生軌跡,所有可能落腳藏身的地方應有盡有,不如你來看看,還缺什麼吧。」   說著,一旁一直敲打電腦的李傑森走過來,將電腦屏幕對著方文熙。列出地圖上標識的紅點。   當滑鼠挨個划過時,廖臻一直靜靜地看著方文熙的表情,突然淡淡說道:「停。」   然後他在方文熙微微震驚的表情裡看向了地圖——那是一處老居民區,即將拆扒的舊單元。   「你看,我需要知道的,壓根不用你說出來,若想碾死你們,更是不費摧毀之力,我若是你,寧肯多一點信任,表達適當的善意,為自己爭取翻身的機會,方小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方文熙的性格倒甚是豪爽,沉思片刻道:「說罷,你想怎麼個合作法?」   ……   林瑤瑤醒來時,有一瞬間甚至不願睜開眼睛。   可惜有一雙手,一直摸著她的臉頰。   她以為是廖臻,厭煩地揮手拍打,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小壞蛋,睡覺也打人!」   林瑤瑤猛地睜開眼,卻發現秦牧雨正帶著疲憊的笑容,坐在她的床邊。   林瑤瑤騰地做了起來,緊張握住了秦牧雨的胳膊,顫聲道:「你……你沒事吧?」   秦牧雨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我沒事情,倒是你怎麼像大病一場一樣?臉色白得嚇人。」   林瑤瑤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她昏迷前儘是對自己的自責,以為害得好友下場悽慘,卻沒想到睡醒的功夫,秦牧雨卻奇蹟般地心平氣和地坐在自己的床邊,說自己是「小壞蛋」。   不能不叫她有些啞然。若她沒記錯的話,廖臻不是設了全套要抓捕她們嗎?秦牧雨為何這般安寧的樣子?   在客廳的吧檯那調酒喝的方文熙這時拿著一瓶紅酒走了進來,對林瑤瑤說道:「不錯啊,柜子裡全是好酒,冰箱裡也全是好吃的。嗨,軟蛋睡夠了的話就起來吧,聽說牧雨說你廚藝不錯,給我們做點吃的。」   秦牧雨聽了立刻瞪她道:「方文熙,她現在的狀況開不起玩笑,別這麼跟她說話!」 24.第24章   方文熙撇著嘴角笑;「就許你叫她小壞蛋,不許我叫一聲軟蛋?你們倆這是有□□啊!」   秦牧雨這幾日愁眉不展,此時也被她逗得笑著道:「去你的!」   林瑤瑤抓了抓短髮,輕聲道:「你們倆……是自願來到這的嗎?」   方文熙聳了聳肩膀道:「那個廖族長的口才甚好,我們倆一時被他說動了,暫時到這裡避避難。」   當林瑤瑤拗不過方文熙,翹著睡得亂糟糟的短髮去廚房做飯給她們吃時,方文熙也慢慢說出了她們已經同意暫時與廖臻這一方合作,直到族地的內亂平息為止的事情。   在林瑤瑤的想像裡,當廖臻那一條信息發出去後,必定是血濺五步,肝腸灑地的情形。可是沒想到,廖臻不過是好好的坐下來跟她們談判而已,想像裡的那些不堪全沒有發生。   方文熙一邊嚼著薯片一邊說:「那個姓廖的說你生病了,讓我和牧雨來看看你,你這個廢體的身體也太嬌弱了,沒事的時候跟我多練練……巫山族就是太依賴精神力了,若是能有效加以練習的話,我們的身體素質其實並不比蚩族人差太多。」   林瑤瑤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將一條魚放入鍋裡油煎的時候,看著魚尾一蹦一蹦的,突然想起自己被廖臻點昏的時候似乎有魚在飛……   想到這,她也顧不得嗞啦作響的煎魚,操著鍋鏟跑入了客廳。   超大的水族箱已經不見蹤影,那幾條金龍魚更是不知去向,只有老虎兒甩著長尾無限留戀地在空蕩蕩的櫃體上來迴繞圈,舔著小舌頭似乎在回味著什麼……   林瑤瑤只覺得有些傻眼,努力回想自己當時的念頭似乎是要阻止廖臻,似乎是動用了蟄伏的聖鐲子之力。   造孽!但願三條魚在天之靈安息……   現在看來,她完全誤會廖臻了,他這麼擅自動了自己的手機,的確也是有他不對的地方……可是當時她的情緒太激動了,竟然差一點傷害到他。   雖然努力建設內心,林瑤瑤還是覺得有一絲絲的心慌。   廖臻既然跟兩人達成了協議,自然也負責了秦牧雨的落腳地,便在與林瑤瑤現在住的公寓隔兩層的位置,不遠不近,交流方便,最重要的是保證安全。林長老在族地一直以內斂著稱,而如今看來,人脈廣得很,這一路追殺不斷,不過住在這裡,就再也不用擔心夜裡睡覺有人偷襲了。   不過方文熙來去自由慣了,壓根不屑於廖臻提供的□□,只美美吃了一頓後,便背著背包走人了。   吃完飯後,林瑤瑤便穿著家居服,將手機塞入衣兜裡,踩著兔頭絨拖鞋夾著貓兒,跟著秦牧雨下樓參觀她現在住的公寓。   雖然只隔了兩層,可是房間格局卻大不相同了。秦牧雨的這間中規中矩,有樓上三分之一那麼大,不過布置得簡潔素雅而已。   兩個閨蜜一起倒在床上說悄悄話。   秦牧雨雖然滿腹心事,可是發現這次重逢後,林瑤瑤一直有些不敢看自己眼睛,心內隱約猜到她顧忌著什麼,便寬慰說:「不必為你母親做了的事情而自責,她又沒有撫養過你,所以她是她,你是你!」   林瑤瑤摸摸右手腕上的卡通表,覺得自己心虛的事情有很多,但是替母懺悔絕對不是最大的那一樁。她與林靜母女感情單薄,相比較起來,秦姨才更像她的母親呢。   秦牧雨終於可以跟她講講自己這一路逃亡的經歷。   原來族地發生內亂時,秦阿姨一早聽到了些信息,便急急先將女兒送出了族地,並且將族長託付給她的一個銀鐲子交給了女兒,讓她找個穩妥的地方藏好。   可是秦牧雨當時逃得狼狽,匆忙中想起要給林瑤瑤郵寄藥品的郵包,便將那銀鐲子放到了要快遞的包裹裡,堪堪躲避了追擊。   她與方文熙本是幼時玩伴,只是方文熙早早便隨著她的姐姐偷偷離開了族地,二人不得相見。   後來秦牧雨一路驚險地來到w市後,卻一直被人追捕,更是不巧遇到了隱匿在人群裡的蚩族人,結果在暗巷裡遇到了在拳擊俱樂部裡當教練的方文熙,在危機時刻救了她一命,這才久別重逢,不然秦牧雨這一刻還真是生死不知。   林瑤瑤聽得也覺得甚是心驚。說完後,秦牧雨便說:「廖臻分析過了,他說你母親應該一時不會動族長和其他不服從她的族人,畢竟巫山族對於自相殘殺是非常排斥的,大約會終身囚禁,如此一來,我們倒是有時間去救她們,對了,你把那鐲子藏好了沒有?」   從方才秦牧雨的說辭來看,林瑤瑤斷定她並不知道那銀鐲為何物,甚至她也不知道方教授發出了那條私信。那她該不該跟好友和盤說出這銀鐲的古怪?   不行,這事不能說!她直覺此事兇險,更不想讓好友為難……   恰在這時,傳來救命的電話聲,林瑤瑤看見王八蛋三字,立刻接了電話。廖臻已經回來了,叫她趕緊上樓來。   重逢以來,林瑤瑤從來沒有如此渴望廖臻的來電,忙不迭地一邊接電話一邊跳下床踩著拖鞋,夾起喵喵叫的老虎兒,什麼也不顧地鑽入了電梯。   等上了樓,林瑤瑤閃入門內,看著廖臻正挽著袖子安裝著新的魚缸,她一時訥訥,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突然覺得自己才出龍潭又入虎穴。   不過廖臻雖然叫她上來,卻似乎並不想跟她多說的樣子,只顧著手頭的活計。林瑤瑤放下了貓,磨蹭到他身旁道:「用我幫忙嗎?」說著便很狗腿地遞給廖臻水泵棉塞。   廖臻原本就已經鋪好了缸底砂石,只需將水倒入缸裡就行了。不過這麼奢華造價不菲的魚缸,這次養的卻是一袋廉價的金魚。   林瑤瑤心知他這麼做的原因,更是覺得對不住那三條昂貴的金龍魚。弄好之後,廖臻蹲在地上收拾剩下的底砂,她伸不上手,只能蹲在廖臻邊,侷促地拽著自己拖鞋上的兔耳朵。   最後到底是廖臻微微籲了一口氣,開口問道:「剛才玩得開心嗎?」   林瑤瑤連忙點頭,覺得氣氛緩解,連忙說道:「家裡有大顆的芒果,你要是沒有吃飯的話,我給你做芒果牛柳好嗎?」   他們以前約會的時候,曾經去過一次泰國的餐廳,那也是林瑤瑤第一次去檔次較高一些的餐廳,看著菜譜上昂貴的價位暗自乍舌,最後很節儉的只點了一份芒果牛柳和兩份菠蘿飯,   廖臻似乎很愛吃的樣子,那頓飯竟然一個人將整盤芒果牛柳吃得乾乾淨淨,還搶了她的菠蘿飯吃,害得她約會之後,又在學校門口的小攤上花了五塊錢,炸了一把肉串解饞。   不顧從那以後,她倒是用心專研了這道菜的做法,經常做來給他吃。   昨天,她誤會了廖臻,差點出手傷了他,愧疚之情難以彌補,唯有以這道牛柳聊表歉意。   廖臻點了點頭,決口不提昨天的事情,甚至主動來幫她剝芒果。   只是最後,他開口道:「秦牧雨想找一份工作自食其力,她得了方文熙的幫助,已經能掩蓋她的精魂氣息,所以我打算安排她到集團實習,她與世隔絕太久,如今出來總要有個適應的過程積累些工作的經驗,你若是方便,最好陪著她一起上班實習,幫助她適應一下環境。」   林瑤瑤好奇地抬頭問:「掩蓋氣息,怎麼掩蓋?」   廖臻瞟了她一眼問:「那你當時是怎麼掩蓋氣息的?」   「秦姨給我配了特殊的草藥……」一直以來,兩人都避談當年事,沒想到廖臻突然有這麼一問,她不由自主拿起水杯,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廖臻點了點頭:「幸好你跟她們的方法不一樣……」   見林瑤瑤好奇地看他,他才不緊不慢地道:「方文熙發現,定期飲用從蚩族人尿液裡提煉出來的信息素,可以徹底掩蓋巫山族的氣息。」   林瑤瑤正在喝水,不提防聽到這一句,一下子全噴了出來。   廖臻看著她狼狽的樣子,嘴角微微翹起。   然後遞給她一個絨布盒子。   林瑤瑤打開一看,裡面竟然是那個嵌入了她手腕裡的那個銀鐲子。   「仿冒品,但是足以以假亂真,你明天抽空帶著秦牧雨選一家銀行的保險箱,將它寄存出去,到時候魏庭會送你們倆去。不要告訴她實情,對你對她都好。」   林瑤瑤抿了抿嘴,輕聲地對廖臻說道:「謝謝你。」   廖臻突然握住了她的脖頸,低頭在她嘴唇上印下一吻,然後對僵掉了的林瑤瑤說道:「不客氣。」   說完,他端著那盤剛出鍋的牛柳走向了餐廳。   林瑤瑤直覺嘴唇滾燙,低頭快步往自己的臥室走。突然回頭道:「你忘了自己有女朋友嗎?怎麼可以那麼隨便?」   廖臻慢條斯理地咽下了嘴裡的牛肉柳,輕輕舔了下嘴唇,舉杯對林瑤瑤說道:「很美味!」   那一刻,從來都是一本正經的男人竟然帶著說不出的邪氣……   林瑤瑤被擊打得丟盔卸甲,只能狼狽摔上房門,將臉兒埋進被子裡懊惱。   印象裡的前男友,在感情上並不是如此濫情啊!他甚至從來都不熱情主動。   還記得兩人的初吻是在電影院裡。當時看的是什麼電影來著?她現在已經全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配樂優美,畫面柔和,襯得男人嘴唇也甚是迷人。   她只顧痴看男友,全忘了欣賞電影。後來他轉頭問她在看什麼,她竟然附身上去,親吻了他的嘴唇……雖然後來被他反客為主,但是是自己禁不住美□□惑,全無自製是不爭事實。   原本已經忘了的羞恥往事,被方才的一吻,全都勾得返回腦中。   林瑤瑤也算是在CU總部二進宮了,她離開的時間不長,人事變化不大,而秦牧雨跟她一樣,進入了秘書處。   不過顯然秦牧雨有了新的身份,為了掩人耳目,化名秦雪。   相比之下,秦牧雨的待遇似乎比林瑤瑤好上許多,她的辦公桌在辦公室裡景致最好的窗邊,頂的是辦公室主任的頭銜,整個上午,唯一的任務是給一摞文件訂書釘,然後專心用高配電腦打遊戲……   而林瑤瑤居然被指派成了她的助力,一力承擔了秦牧雨本來該做的事情,忙碌得有些腳不沾地,直到午休時,才稍微喘了一口氣。   去員工餐廳時,秦牧雨一臉興奮地說:「原來上班是這樣的感覺啊,很輕鬆啊,電腦裡的遊戲也是新的呢!瑤瑤,真羨慕你一直上班呢!」   林瑤瑤舉頭望著天花板,累得一句話也不想說,不能低頭,不然會忍不住喉腔的一口老血……   中午在員工餐廳吃飯時,一旁的同事逮著機會這才悄悄地跟林瑤瑤說:「嗨,你這病假休得也太長了,這一個禮拜都去哪了?」   同事們並不知道林瑤瑤原本是想離職的,只聽說她是請了病假,見她回來,自然要關心一下。   但是大家的重點其實是另一件事情,她指了指那個在自選餐檯前選吃的選得不亦樂乎的秦牧雨說:「這個秦雪,聽說上面有人……你以後在她下面做事,可要小心點,別招惹了她……」   就在這時,雅麗一臉的鐵青,也入了餐廳。   她一眼便看到了秦牧雨——畢竟她那出眾的外表加上一身大牌的套裙,讓人不注意都不行。   她舉步來到了秦牧雨的身邊,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問道:「我可以跟你談談嗎?」   秦牧雨打量了一下雅麗,眼角微調,長發輕輕一甩,也上下打量了一下雅麗,略帶傲慢地說道:「好吧。」   於是二人移步樓梯間。   這下更坐實了傳言。身邊的同事們隱約有些激動道:「你們說這是東西宮之爭,還是新舊交替啊?」   「我們董事長換女友的速度也太快吧,不過這個新人長得可真漂亮啊!」   林瑤瑤咽下嘴裡的薯條,突然發現這個世界腫麼了?自己為何一直不在劇情裡? 25.第25章   樓梯間的對決果斷乾脆,只秦牧雨一人出來,雅麗並不見蹤影,似乎是沿著樓梯下樓去了。   事後聽說人跑出總部是哭得一塌糊塗,直罵那個秦雪是天下最不要臉的女人!   秦牧雨進來時用飛揚的眼角掃視了四周,頓時人群退散。   待二人坐在靠窗的餐桌上時,林瑤瑤略帶緊張地問:「怎麼回事?廖臻的未婚妻怎麼會找上你?」   秦牧雨一邊往蛋包飯上擠番茄汁一邊說:「你的這位前任可真不是個省油的燈!還能怎麼回事?膩了唄,讓我假冒他女朋友,不假言辭,務求一擊斃命,甩了燙手的未婚妻,你說都快談婚論嫁了,一下子就甩得十萬八千裡……你當初可是怎麼受得了這位的?」   林瑤瑤愣了愣,剛想說他不是這種人,可是話到嘴邊猶豫了一下就又咽了回去。   人都是會變的,她跟他分開得太久,又怎麼能給他現在的人品下保證。可恨的男人,是早就打算甩掉未婚妻,所以昨天才親吻她的嗎?   廖臻將秦牧雨弄進公司也不全是為了做擋箭牌,他要她CU集團主管的身份,適當接觸一下在w城的巫山族人。   只有安全有效地放在明處,才能讓林靜的人找上門來,然後再圖謀下一步的打算。   不過看來林長老那邊很急,就在秦沐浴走馬上任的一個禮拜後,族地那邊就派人過來談判了。   當時是周三上午,秦牧雨在辦公室接到了一個辦公室用品的供應商電話,可是打電話的人卻是林暮雪。   「牧雨,好久不見了,我們聊一聊吧。如果可以,將我的姐姐也帶來好嗎?」   接到這個電話後,秦牧雨便走入了廖臻的辦公室,向他說了這件事情。   廖臻聽了後,說道:「既然她要見你,那就去吧,到時候你的安全自有李傑森負責。不過林瑤瑤就不要去了,她太單純,又精魂被廢,不適合攪合進你們族中內鬥去。」   秦牧雨聞言笑了,挑了挑眉梢道:「你還知道她單純啊,既然這樣的話是不是應該離她遠點?她被你害得還不夠慘嗎?」   廖臻籤署完手頭的文件,幽藍的眼睛直直望向秦牧雨。   秦牧雨原本略帶鄙視的表情頓時凝重了起來,連身子都坐不穩,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看著她滿頭冷汗的模樣,廖臻才拿起另一份文件審閱了起來,同時道:「你一個人出來闖蕩,要學會保護自己,譬如自己的實力有多少斤兩,哪些人招惹不起的,哪些話是不該說的,這些都要慢慢學。如果沒有別的事,請出去吧。」   直到他目光移開,秦牧雨才如挪開重石一樣重重呼吸了幾口氣。   蚩族混蛋族長說得對,她如今精魂力量尚未成熟,就連他帶著隱氣的凌厲一瞥都承受不住。   她慢慢起身,往辦公室外走去,可是走到門口時,卻表情狡黠地回身笑道:「廖族長懂得還蠻多的嘛!那你知道不知道,想要追求女人,首先要討好她身邊朋友的道理呢?」   說完巫山族小姑娘一摔門,揚長而去。   奶奶的,以為她看不出他想要吃回頭草的意思?   甩掉未婚妻,讓她這個不相干的人出面,對林瑤瑤各種明顯另眼相待的對待。放在外面大堆的飯局不吃,天天跟上班族一樣準時下班回家吃家常小菜。   昨天她出門倒垃圾的時候,還看見林瑤瑤跟廖臻穿著一身夜跑服出來,說是廖臻要她鍛鍊身體,順便跑到城西的一家懷舊影碟店裡租一部老片子回來看。   說話間,兩人就跑遠了,可能嫌林瑤瑤跑步的姿勢不正確,廖臻還一邊跑一邊糾正著她的姿勢……   好愜意的休閒方式啊!像廖臻這樣的大人物,居然有這麼大把的時間消磨浪費?   不要欺負她山裡出來的見識少,廖臻若不是想重新泡回林瑤瑤,她就把腦袋摘下來當球踢!   若是換了別的族人,秦牧雨才懶得操心呢!巫山族人天生擅長蠱惑玩弄人心,可是總是能堅守本心,說白了就是對男人鐵石心腸。   可是林瑤瑤天生是長歪了的巫山族人,軟軟的妹子,怎麼看都很好騙好上手的樣子。加之兩年前倆人決裂的時候,瑤瑤難過得簡直要死了一樣,如果再被這個蚩族渣男給玩弄一次感情,她真不知道瑤瑤能不能扛過這一關……   要知道,蚩族人與巫山族聯姻?恆古未聞的奇談怪事啊!   就算他廖臻想當羅密歐,也拜託不要連累她們家瑤瑤當苦命的茱麗葉好不好!   出了董事長辦公室,秦牧雨已經下了決心,要比如來佛祖還變態,給那個渣男把妹之路設置九九八十一難!   想到這,她又打電話給方文熙,今天的晚上與林暮雪見面,有個自己人壯膽才好。   電話的那一邊,傳來拳套擊打沙袋的砰砰聲,沒說兩句,方文熙就略帶興奮地說她正準備單挑四個男人,一會把他們全乾趴下再給她回電話。   秦牧雨看著被掛斷的電話,突然十分想念族地,想念那些正常的巫山族人……   那天下班的時候,林瑤瑤發現秦牧雨不見了,一問才知,她跟著李傑森外出去見辦公室用品供應商去了。   下班的時候,林瑤瑤便一個人上了魏庭的車。   今天她的網店上了一批新貓糧。所以晚上要拍些宣傳照的。現在除了自己之外,好朋友秦牧雨也受了廖臻的照拂。這些可都是要還的人情,唯有努力賺錢,讓大老闆頓頓吃得到龍蝦鮑魚才是人間正道!   受了上次遊艇的啟發,現在林瑤瑤算是熟諳高大上路線了!   這次盛裝貓糧的小碗,是林瑤瑤在書房展架上找到了一個限定款水晶碗。為了顯示老虎低調奢華的喵人生,選景的角度是陽臺廣角。   在這個寸土寸金的w城裡,明眼人都知道挨著江水賞遍夜景的高層公寓是什麼價位。   吹著晚風,看著璀璨江景,嘗一口溼溼的喵糧,便到了人生裝B的盡頭……   不一會,廖臻拎著一袋子書回來了,看林瑤瑤又跪在地上用美顏手機拍照,便默默取取了自己的單眼相機出來,定好支架,調節了焦距後,替林瑤瑤拍攝了兩張老虎兒吃糧的美照。   林瑤瑤站在他身邊湊過腦袋看上傳到筆記本的效果圖……自己先前辛苦一個小時拍的照片都成了渣啊……做人不能太驕傲,原來裝B也是學無止境的好不好!   拍完了廣告照,林瑤瑤便去準備做飯了,今天她買了新鮮的大蝦,準備做大蝦焗飯。廖臻不太喜歡秦牧雨上樓吃飯,而林瑤瑤更不放心秦牧雨這樣精魂未成熟的族人跟蚩族人接觸太多,所以每次做晚飯還要分成雙份,給秦牧雨送到樓下去。   當她剝好了蝦殼後,看見廖臻正坐在書房裡看書,似乎是他方才進門時帶回來的新書。   一個一身黑灰低調的男人,坐在深色原木色調的書房裡看書,本來是很有質感的畫面。可是……他拿的書為什麼是粉紅色的書皮?而且旁邊那一摞子的書看起來也是花花綠綠的。   瑤瑤有些好奇,假借給他倒水的功夫順便看了看封面——《女性心理》,而他看的那一頁是範兒標題是「女性從眾心理——易受身邊人影響的因素」。   廖臻看她好奇地伸脖子看,便乾脆將書遞給她說:「這本書剖析得很好,指出了女人天性的諸多缺點,易受身邊朋友的影響,往往會做出錯誤的判斷,你若有時間可以好好看看,查找一下自身的不足……」   林瑤瑤接過來的時候,覺得似乎哪裡不對,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後便有些恍然:廖臻從來都是這樣的人,一個學霸型人才可以將書本裡獲取的知識迅速化為第一生產力!怪不得同事們說,董事長之前結交了眾多女友呢!這勞累了一天,還如海綿擠水一般如饑似渴、見縫插針研究女性心理呢!如此鑽研,若不泡盡天下美色,既對不起男神驚世美顏,也對不起這份刻苦用心啊!   想到這,林瑤瑤慢慢將書放下,輕輕柔柔道:「我滿身都是缺點,這輩子沒有救了,您將這些書收好,留著給你下一個女朋友解惑吧……」   說完,她轉身便走。廖臻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將她一下子扯進了懷裡,看著她的眼睛問:「怎麼?生氣了?」   林瑤瑤被他直盯盯看著,臉頰緋紅,但還是覺得應該說出自己的心裡話:「既然女性有這麼多的缺點,實在是難為你了,要不然……你試試男的?反正現在社會挺寬容的……」 26.第26章   說完這句時,林瑤瑤自己都有些愣住了。昔日男神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她曾幾何時,有過這般調侃廖臻的時候?   廖臻生來就是有種被人供奉敬仰的氣場,可是林瑤瑤當初偏偏對神明生了色心,伸了色手,如今也似乎少了虔誠……   她不由得硬著頭皮迎向廖臻的目光。   聽了她的調侃,廖臻倒沒有太生氣,只眯了眯眼睛,突然湊過去,輕輕咬了一下她的小耳垂。   林瑤瑤吃了痛,哎呦叫了一聲,惱得退了他的胸道:「幹嘛呀,放開我!」   這麼近距離的曖昧,對她的身心影響甚大好不好?起碼她呼吸都不太平穩了,拼命壓抑著自己不要釋放聖鐲之力,免得讓那一缸子的金魚再彈飛四散。   廖臻的嘴唇貼著她的脖頸,笑著道:「好提議,不過你先試試我是不是彎的好不好?」   說著他親吻上了她的嘴唇,這次可不是上次那般的蜻蜓點水,一時間唇舌相纏,親密得像倆人從來沒有分手過一樣。   林瑤瑤耳鳴哄哄作響,只覺得氣海生波,驚濤駭浪……就在這時,林瑤瑤突然覺得脖子一陣發熱,似乎有大顆的汗珠從耳後滾落下來,一股淡淡幽香彌散開來……   廖臻有些恍惚,不由得鬆開了她的小舌,聞著她的頭髮問:「噴了什麼這麼香?」   林瑤瑤已經有些手腳發麻,不知所措,只悶悶地說:「哪來的香味,沐浴液都沒有用!」   可是廖臻卻死抱著她不放,像老虎兒附體一般拼命低嗅聞著她的脖子和臉……   林瑤瑤心裡小鹿亂撞,指尖都有些微微發麻,心道:他這是幹嘛?是想跟自己複合?不可能……   可是當他的手臂越收越緊時,林瑤瑤直覺有些不對勁兒,她便奮力推開廖臻的臉,卻看見他的目光深沉,透著幽藍的光,全然看不到瞳孔,可是那眼神卻直勾勾的一動不動,如兩潭死水不見靈魂,仿若換了另一個人……林瑤瑤從沒見過他如此可怕的模樣,順手拿起一旁剛倒的水潑在了他的臉上,廖臻倒吸一口氣,猛地站了起來,差一點就將林瑤瑤推在地上……   林瑤瑤後退兩步,看著他的瞳孔漸漸恢復了正常,只是那臉色鐵青難看的很。   就剛才,廖臻差一點被瑤瑤的身上的體香迷惑得失去意識。要知道就算他與巫山族長當面對陣時,也不可能瞬間被攝住心魂。   這種意識全無的感覺,對於廖臻來說甚是陌生,那一瞬間的無法在掌控自我,更讓他有震怒之感。要是眼前不是這個軟嘟嘟的林瑤瑤,而是換了任何一個心狠手辣的巫山族女人,就在方才的瞬間,取了他的性命不廢吹灰之力!   她怎麼會有這種異能?難道……也是聖鐲的緣故?   林瑤瑤卻不知他心內波瀾,只是見他的雙眼恢復了正常,便臉色有些微白地轉身入了廚房。   她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可是廖臻此時望向她的眼神刺眼得叫人不敢直視……就好像當初他識破她身份時一般……   不一會,大門便傳來聲響,林瑤瑤抬頭一看,廖臻連招呼都不打,已經離開了。   此時夜色初上,廖臻開著跑車繞過繁忙的馬路,從城市外環一路飛馳開到了梁慎言的家中。   梁慎言的弟弟梁慎行也在家,兄弟二人正在吃晚飯。梁慎行看見廖臻來了,連忙從餐桌旁起身行禮。   廖臻一臉嚴肅地對梁慎言道:「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一問你。」   梁慎言很少能看見他的族長這般神情凝重的模樣,一下子猜出應該是有大事,當下一推碗筷,起身為廖臻引路,來到了他的書房裡。   一推開大門,滿室都是各種地圖和遺址修復沙盤。這些都是梁慎言耗費心血的成果。   而另一面整牆,全是中國古代各種版本的神話傳說。有些古籍因為年代久遠,是用真空罩覆蓋上的。   梁慎言關上房門後,徑直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廖臻沉默了一會說道:「在巫山族群裡,有沒有人可以不用雙眼傳遞精神力,只憑藉特殊的體香來蠱惑控制人的意志?」   梁慎言聞言,神色也凝重了起來,抓了抓自己的長髮道:「你遇到了這樣的巫山族人?」   廖臻坐在扶手椅上,雙手交叉,沉聲說道:「我是說如果。」   梁慎言驚疑不定地看著廖臻,緩緩說道:「從古至今,現存的文字記載裡只出現了一位那樣的妖孽,她自稱神女轉世,精神的掌控力幾乎達到了魔的境地。那是我們蚩族最悲慘的時代,在那個妖孽的帶領下,我們蚩族只能節節敗退,最終存活下來的僅剩下十人,幾近滅族,這是我們蚩族唯一的一次身陷滅族危機。在蚩族古老的文獻裡,這樣的巫山族人被稱之為巫山妖王。可是因為年代古遠,許多族人都記不得這件異事,我若不是專門考據這些,也不可能見過這段記載。可是……如果巫族再次出現這樣的女子,那就是妖王現世,無論現在我們有多大的優勢,都可能出現滅族之災……族長,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她是誰了嗎?」   廖臻的表情似乎已經恢復了平靜,只站起來對梁慎言道:「只是問問而已……」   當廖臻走到了梁宅門口的時候,他稍微頓了下腳步:「你和你弟弟的名字都起得好,可見早逝的梁伯父是了解你們各自的性情的……」說到這,他拍了拍梁慎言的肩膀,離開了梁宅。   梁慎行不明就裡,問哥哥,族長這話有什麼深意。   梁慎言的表情在夜色裡晦暗不明,淡淡說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可他心裡知道,廖臻是讓自己管住嘴,決不可外洩那巫山妖王出世的半點訊息!廖臻第一次這般鄭重地警告他不可多言……   ……她會是誰!   廖臻這一路,將跑車的敞篷完全打開,任憑微涼的夜風朝著面門徑直襲來。   當到達公寓時,瑤瑤似乎已經睡著了。   客廳亮著小燈,桌子上擺放著焗飯的雙耳方盤,盤子下壓著紙條,上面寫著:若是涼了在烤箱裡加熱一下,不吃的話,用保鮮膜封好放到冰箱裡。   他拿起紙條看了看,又扔回到了桌子上,然後走向林瑤瑤的臥室,他擁有這房間的所有鑰匙,不費力便打開了她的房門。   她睡得似乎很香甜,抱著龍貓抱枕,將臉兒埋在卡通被子裡,臉蛋睡得紅撲撲的。在枕頭的旁邊還放著半袋薯片,看來又是臨睡前在床上吃東西了。   這是她的習慣,不高興了,嘴巴總要咀嚼些東西。   廖臻伸手摸了摸她的脖子,脖子後的青色的腺體早就在兩年前就消失不見了,卻不見切斷腺體的疤痕。   在這無人旁觀的深夜,廖臻在濃黑的掩護下痛苦地皺緊了眉頭。大掌堪堪握住了她纖細的脖頸。   他向來討厭無序偏離軌跡的人與事。可是這個看上去平凡溫婉的女孩卻接二連三搞亂了他的生活與心弦。   而現在……她又再一次出現了變數……若是作為蚩族的族長,此時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毫不留情擰斷她的脖子。   廖臻的理智告訴自己應該如此,別無選擇,從此再也沒有任何人能這般幹擾他的心緒。可是那手現在全部不聽了理智的召喚,甚至連收攏的氣力都聚攏不起來……   就在這時,林瑤瑤睡夢裡呢喃著囈語:「不要親,王八蛋……」   軟糯糯的聲音,從微微張開的嘴唇裡蹦了出來,聽得人心緒為之一松。   就在這時,林瑤瑤終於勉強睜開了眼。看見廖臻正靜靜坐在她的床邊。也許是早已經習慣這位不請自來大半夜進入她的房間,所以林瑤瑤愣了一下便緩過神兒來,往被子裡鑽了鑽,睡眼惺忪地問:「吃過了嗎?桌子上有飯……」   廖臻緩了口氣,才開口道:「今天還沒有夜跑,你起來換衣服,我吃完飯後,咱們夜跑去。」   林瑤瑤按開了一旁的手機,有些不敢置信地說:「……午夜12點了,還是不要出門了,會撞上不乾淨的東西的……」   廖臻卻不為所動道:「哪裡來的那多麼迷信,不是說好了天天堅持的嗎?你答應我的事情,也要做到!」   當兩個人換好衣服出門時,已經快一點了。林瑤瑤的內心不僅抗拒而且五雷轟頂。那天不過是他說夜跑的好處,順便提議說她太瘦弱,不及那個方文熙的五分之一,應該天天夜跑加強鍛鍊,而她隨口說了個「好」而已。   哪裡想到一字惹禍,這男人竟然要自己一板一眼的照做!   天啊,他的族人是怎麼能忍受這麼刻板的族長?   感受到這股子鋼鐵意志震撼的不光是她,剛剛從李傑森車上下來的秦牧雨和方文熙也是……   今晚兩位巫山族美少女的經歷略微有些曲折,方文熙乾脆也不回家,準備跟秦牧雨連夜商量對策。   可是放下車便看見手臂綁著夜光燈的兩人準備夜跑的架勢。   廖臻還好,長腿健腰精氣十足。可是再看那東倒西歪的林瑤瑤,簡直像是一團水放多的爛泥,下一刻,就能均勻地鋪在馬路上。   方文熙這一刻都覺得,要是讓一個纖弱的巫山族妹紙跟蚩族人談戀愛,可真叫一個虐啊! 27.第27章   秦牧雨向來心疼瑤瑤,除了秦姨外,堪稱是瑤瑤的二媽,此時眼見女兒受虐,自然心疼得不得了,立刻出聲阻止道:「都這麼晚了,就不要跑了吧!廖族長,我正好要跟你說一說今天下午與……」   可還沒等她說出林暮雪的名字,廖臻就打斷了她的話:「你們先上樓吧,今天太晚,等明天7點我們一起吃早餐。」   說完,他便拉著爛泥瑤瑤朝著小區外跑去。   秦牧雨還想再喊,卻被方文熙阻止道:「走啦!你有那個實力攔住他嗎?再說是跑步而已,又不是將她賣了,用不用這麼操心啊!走啦!我都要餓死了!」   當兩人上樓後,看到了林瑤瑤給秦牧雨留的海鮮焗飯,大顆的蝦仁搭配海參碎和玉柱,簡直是誘人啊。   方文熙也沒客氣,將焗飯加熱後給秦牧雨撥了一碗後,她便舉著方盤子開始大口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說:「也難怪那個廖臻死把著瑤瑤不放,這麼賢惠手巧的姑娘可真是不多了,我都想娶了,好吃……」   秦牧雨滿腹心事,有些吃不下,忍不住抬頭問:「你說,林暮雪是什麼意思?」   方文熙專心拉著芝士長長的絲,一邊往嘴裡搗騰一邊說:「她不是說的很清楚……一,要聖鐲;二、要林瑤瑤跟她回去找媽媽。這兩樣做到……就把秦姨放出來跟你團聚。」   秦牧雨皺眉道:「母親說了,這聖鐲是絕對不能落在林靜那種野心家的手中的。而且,她們母女要林瑤瑤回去是幾個意思啊?難不成還要玩親情盛宴,冰釋前嫌那一套?」   方文熙幾下子吃完了焗飯,滿意地打了飽嗝,然後喝著果汁,想了想說:「既然對方提出了條件,我們若不照做,秦姨勢必要有危險。不過,今天跟著林暮雪來的人中,有三個是蚩族人,你發現了嗎?」   若方文熙不說,秦牧雪還真沒發現。   她們跟林暮雪見面時陣仗很大,那個林暮雪看起來倒還似從前謙和的模樣,可是身後跟著一排隨從,儼然是王室公主出遊的陣仗啊!她們本想跟蹤林暮雪落腳的地方,卻發現對方很狡詐,跟了一個晚上還是跟丟了!   現在聽到方文熙這麼一說,秦牧雪的汗毛都要立起來了:「他們是怎麼隱藏隱氣的?我怎麼沒有發現?」   方文熙滿不在乎地說:「我能隱藏自己的精魂,那麼蚩族人自然也有法子隱藏了!」   秦牧雪慢慢瞪大了眼睛:「難道廖臻也私下裡與林靜她們偷偷合作了?」   方文熙搖了搖頭:「雖然我對這個廖臻了解不多,可是如果他真的跟林靜合作,那麼送走林瑤瑤和聖鐲不是分分鐘的事情嗎?哪裡還會經過我們這道手續?聽說他們蚩族一直內鬥得很厲害,若是有人暗中勾結了巫山族,要造他廖臻的反也不稀奇。」   秦牧雪有些猶豫不定:「那怎麼辦?」   方文熙倒是滿不在乎道:「沒看見那個廖臻都不急著打聽我們見面時的情況嗎!估計那個李傑森早已經一五一十地跟廖臻匯報了!既然說是合作,他也得貢獻點腦力啊,等明天早上我們聽他的安排就是了!」   秦牧雨雖然是個精明的姑娘,可是以前也從來沒有遭遇過如此困境,一時想不出對策,聽了方文熙這麼一說,也覺得有道理,便各自起身洗漱準備睡覺了。   當兩位好友倒在床上時,秦牧雪倒是替還在馬路上奔跑的好友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有沒有跑回來……而一旁的方文熙則迅速秒著,睡得直打呼嚕。   第二天,林瑤瑤沒有起來做早餐。事實上,就算世界末日來臨,她也要睡死在床上。夜跑的可怕,沒跑過的人無法體會,反正昨天到最後,她是被廖臻背回來的,怎麼上的床都不知道。   不過廖臻倒是如常起得很早,打電話給李傑森讓他買三份早餐送到樓下後,便舉步下了電梯,來到了秦牧雨的公寓前敲門。   兩個女孩雖然醒了,可都還賴在床上,壓根沒想到半夜一點夜跑的人會這麼準時。   與這種行事一絲不苟的人做事,除了叫人敬畏,也倍感壓力。   這時,李傑森的三份法式早餐也送到了,並立在桌旁,拿住本子,準備隨時記錄下廖臻的吩咐。   方文熙可受不了這種首腦會議的氣氛,衝著李傑森道:「不是吧,我們吃飯,你在一旁杵著倒不倒胃口啊,怎麼不多買一份跟我們吃啊?」   李傑森推了推眼鏡,儒雅一笑,依然恭立在一旁。   廖臻拿起一塊蒜香烤麵包,一邊吃一邊說道:「今天是集團的周年慶,所以早餐要吃得緊迫些,你們可以答應她們的兩個要求。」   這下方文熙有驚訝得瞪大了眼。秦牧雨厲聲道:「那聖鐲送走也就算了,可是送走瑤瑤堅決不行,那不是將她送入虎口嗎?」   廖臻喝了一口咖啡後,直言不諱地說道:「不然你們還有別的辦法嗎?」   秦牧雨啞了聲音,可是依舊憤恨地看著廖臻。   廖臻接著說道:「你和瑤瑤藏的那個聖鐲是假的,真的被我換掉了,你將假的給林靜。至於瑤瑤,我會找人假扮她的。除了救出你的母親外,我還要救苗族長。不過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介紹一下林靜和她的那個小女兒,我希望對我即將面對的對手有一個全面的認識和了解。」   「……」秦牧雨聽到鐲子是假的自然就炸了,但是被廖臻三言兩語就給堵了回去。   這場工作早餐簡潔有效,雖然方文熙和秦牧雨有各自的異議,但廖臻是天生的控場王,一直主導話題,最終說服了兩個頑固的巫山族人。   於是不到二十分種的工作簡餐會就這樣快速結束了。   不是廖臻敷衍,今天是CU集團成立周年慶典,會有許多各界巨鱷前來捧場參加慶典,廖臻作為集團董事長是不能遲到的。   方文熙聽說有宴會,準備去蹭吃蹭喝蹭玩。而秦牧雨作為總部的辦公室掛名主管不能遲到。但是她在上班之前,還得上樓將那一枚懶蛋從被窩裡挖出來。   因為沒有辦法,所有的宴會準備流程都是林瑤瑤與公關禮儀公司對接的,沒有她,秦牧雨這個白吃飽主管只能對手指啊!   所以,她替搖搖晃晃的林瑤瑤換了小禮服後,又用溼毛巾去給她擦眼屎和臉蛋,嘴裡還得哄著:「瑤瑤小乖乖,我們洗香香,一會到車上再讓你睡啊!」   等兩個人把林瑤瑤好不容易架上車時,秦牧雨滿頭大汗地鬆了一口氣,掏出鏡子一看,What?妝已經全被汗化掉了!   秦牧雨親媽捨不得罵自己的乖女兒,只能一邊補妝一邊罵廖臻那個罪魁禍首,竟將好好的孩子累成這個熊樣。   方文熙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對司機指指點點:「前面有坑,繞開些……你開得這麼快,是想顛死人啊!沒看見車上還睡著一位能嗎?會不會開啊你,不行我開!」   倒黴司機——黑魂戰士魏庭目不斜視,全當沒有聽見車內的聒噪。可是心內卻在為族長滴血鎮痛,錦衣玉食的都養了些什麼玩意兒出來!   等到了集團總部,林瑤瑤在茶水間喝了一杯濃咖啡,又吃了一片麵包總算緩了過來。低頭看了看秦牧雨替自己挑選的小禮服——要命!怎麼是這件性感露背裝?   她當初網購這件裙子的時候沒有留意後背好不好?買回來之後有些傻眼,也只有拍攝網店宣傳照的時候拍過正面而已!   可是現在回去換衣服已經來不及了,林瑤瑤連忙爬到洗手間照鏡子看,倒v字形的後背一直開衩到腰際,再用力些就能看到臀部的感覺……又不是明星走紅毯,自己穿這麼一件衣服,會不會被同事誤會為事業企圖心太強啊!這樣會遭到排擠的!   不過等到同事們全都盛裝上班後,她的心才慢慢安穩了下來。不愧是大集團職員,個個都追求上進,集團的大齡剩女數目不小,都是高薪精英,眼高於頂,齊天大剩。像今天這樣的場合,出席酒會的都是各界才俊,堪比白金級的相親會了!大剩們自然紛紛卯足了全勁!   她們穿的雖然不是頂級大牌的禮服,但是每一件都差不多上萬了,而且各自有妖嬈亮點,□□爭奇鬥豔。林瑤瑤那件200元包郵的小禮服根本連小浪花都掀不起來!   幸好她身材出眾才不至於透出寒酸氣來,也可以在爭奇鬥豔的美色裡,小露香背安心混場了。   集團的慶典儀式在總部一旁的艾格兒國際大酒店舉行。待得一系列的發言慶典結束後,便是酒會開始。   林瑤瑤忙完了嘉賓錄入之後,終於可以小歇一會,跟難得穿裙子的方文熙一起蹭吃蹭喝。   方文熙的食量很大,勘察地形後,站在龍蝦供應區不動地方,嫻熟地用叉子剝離蝦肉,沾著醬汁往嘴裡送。   「我說,這個廖臻可真是豪啊,這麼貴的龍蝦無限量供應啊!平時給你多少零花啊?」   林瑤瑤也在忙著吃,含糊地說:「他幹嘛給我錢花?你不要說奇怪的話好不好?」   方文熙挑了挑眉說:「他不是在追你嗎?怎麼?沒費力氣就被他追到手了?」 28.第28章   說到這,方文熙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搖頭道:「我雖然不屑於族人畸形地依靠精神力過活。可是你這樣也太頹了!就算是廢體,也要有些巫山族人的自尊好嗎?美女的矜持呢?怎麼這麼好泡?」   林瑤瑤聽不下去了,她咽著嘴裡的鬆餅,竭力爭辯道:「他哪裡追我!我哪裡好泡了!現在我跟他就是租客房客的關係好不好?他和牧雨的一日三餐都是我自己出錢買的,而且也儘可能地做家務頂房租!你以為我跟他是什麼關係!」   方文熙無聊地翻了翻白眼,覺得林瑤瑤這是欲蓋彌彰,她拍了拍胸脯,說:「好好好!你能耐,你養他行了吧!我往那邊去吃吃看,小姑奶奶你別過來影響我食慾啊!」   於是林瑤瑤一個人在角落裡咀嚼慚愧。方文熙不屑的意思她明白,平心而論,說她養廖臻簡直就是個笑話。說到底,無論以前還是現在,她與廖臻的關係從來都不是對等的!   這一點,她雖然自欺欺人甚久,卻又不得不承認事實。   她舉頭想要找秦牧雨,卻看見秦牧雨正立在廖臻身旁,搖曳生姿,一臉笑意地接受周圍一眾凡人對是董事長緋聞新女友的恭維。   林瑤瑤微微嘆了口氣,雖然她知道這兩個人是在做戲,彼此看對方都不順眼,可是依然覺得帥哥美女同框怪和諧的,哪裡需要擠上只永遠長不開的醜小鴨?   方文熙也是,怎麼會有他追求自己的錯覺?因為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狂妄奢求本不該屬於她的愛情啊!   想到這,再美味的東西也有些吃不下去了。林瑤瑤轉身想閃進一旁裡小會議室裡摸魚。可是胸前的工作牌沒有掛好,掉到了地上。   她蹲下身子去撿,緊窄的小裙子卻不容許有這般劇烈的伸拉動作,然後便是撕拉一聲——拜託,怎麼也是200包郵的好不好?為什麼這麼不結實?林瑤瑤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後面的一絲清涼。天啊,稍微想像一下,都知道東非大裂谷是什麼樣了!怎麼辦?   就在尷尬無措之際,一件西服落在了林瑤瑤的身上。她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皮膚黝黑長髮紮起,英俊帥氣的男人站在了她的身後,剛將他的西服外套搭在了自己的後背上。   林瑤瑤鬆了口氣,順勢按住西裝站起身來。   只是回頭向這位男士道謝時,林瑤瑤自然感受到他身上的隱氣,而且看起來這位男士在蚩族中的地位應該是不低呢。   不過這是CU集團——蚩族人的大本營,所以出現蚩族人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林瑤瑤稍微愣了一下後,立刻便回復了常態,有點不好意思地跟他道謝。   梁慎言來到這裡已經有一會了,除了最開始他與廖臻還有族中幾名長老打過招呼外的大部分時間裡,他便一直在角落裡靜靜地看著。   整個會場裡,乍一看,似乎沒有巫山族人的存在,可是梁慎言卻知道有些極個別的巫山族人是會有特殊手段隱藏自己的精魂之氣的。   但是畢竟是利用特別的法子隱藏,如果能特別用心,仔細辨別的話,也能覺察出來。   所以仔細看下來,在這蚩族人云集的場合裡竟然有三名巫山族人。   其中一個最美,二十多歲的年紀,掛名的是CU集團的辦公室主管的名牌,身著大牌當季的月白小禮服,滿頭長髮打著大卷垂在腰際,這樣的美貌,加之一直站在廖臻的身邊,不能不叫人為之側目。雖然梁慎言看不到她用絲巾遮擋的脖子,但直覺斷定她是個精魂甚是純良的巫山族幼年體。   而另一個就有點不好說了,梁慎言差一點就錯漏了她。因為這位姑娘有點……太壯。雖然穿著一條裙子,可是動作粗魯,看上去不像習慣穿裙子的樣子,經常叉腿坐著……與在場的雲錦霓裳都不甚搭調,但是因為她有一次吃得太高興,摸弄了一下長發,竟然露出了脖頸後青色的腺體,他這才斷定原來巫山族人裡也有這般精悍之士。   而最後這一個,已經是個廢體了,也是二十多歲的年紀,長得一般,仔細看的話,眼睛上還掛著濃濃的黑眼圈,不過也難怪她疲累,從宴會開始時,便見她忙前忙後,聯絡酒水樂隊禮儀各個部門,像只小蝴蝶一樣滿場翻飛。   如此勞碌不停歇,再看看另外兩位巫山族人的明媚愜意,真是心酸得有一拼。   說實在的,雖然身為天敵,梁慎言都覺得這個巫山族廢體可真不容易!   想來她就是廖臻用血供養的那個廢體吧?隱約聽說她是廖臻的初戀?但是又沒有得到過廖臻本人的確認。從長相上來看,果真是只有校園時代才會廣收歡迎的那種清秀系女生。   只是年紀長了些的男人,更喜歡看嬌媚的花兒了,有誰還記得茉莉的清香?   尤其是廖臻,這幾年交往的女朋友一個賽一個漂亮,這個初戀大約也是上不了臺面的。   現在看來,她身在集團中,卻只是一般文員,工作量如此之大,絲毫不見廖臻的照拂,大概也是情誼不再了,族長顧念舊情,才賞這個廢體一碗飯吃吧?   梁慎言挨個掃視,心內揣度著在這三個巫山族人裡,會不會有廖臻昨天突然提及到了出現異類巫山族人的存在。   首先他就先把那個黑眼圈的廢體排除掉了。巫山妖王該是何等孤高的存在,怎麼可能穿著廉價的裙子,憨憨幹著毛驢一樣的活計呢?   至於那個健壯的巫山族人,也有可能,畢竟若真是妖王的話,一定有些異於其它族人的地方。   而那個立在廖臻身旁叫秦雪的女人,目前還看不出所以然,可是廖臻既然容忍一個沒有被廢的巫山族留在身邊,冠以緋聞女友的名號,本身就透著不尋常,以後當設法接近,留心她的身上有什麼異處。   巫山妖王現世,這是任何一個蚩族人都不能容忍的事情,他需要早些了解內情……   來回打量了一圈,梁慎言有些疲累地按了按自己鼻梁,不經意間又將目光轉向了那個躲在柱子後面偷窺的廢體。   看她眼巴巴地盯著被眾人圍攏的那一對璧人的眼神,一看就是餘情未了,卻只能在原地看著廖臻與新人相擁的場景,叫人看了有些不忍。   就連梁慎言都覺得廖臻有些冷血,就算如廖敬軒所言,這個女孩以前居心不良接近哥哥,被哥哥識破了,可這麼完虐前女友,未免太不憐香惜玉了!   其實這個廢體仔細看的話,倒是很清秀可人的模樣,雖然沒有明麗豔色,可是那雙眼睛仿佛泡在清澈的甘泉裡一般,真教人擔心下一刻會泉眼決堤,淚水滾落啊!   雖然長得不出眾,但是畢竟是巫山族人的底子,身材倒是好得很,那麼廉價的裙子,穿得倒是別有風情……   想到這,梁慎言閒來無事,倒是仔細打量了一番那個廢體玲瓏曲線。   可誰承想,就在他暗中觀察之際,這位巫山族廢體就發生了些狀況。看她困窘不敢起身,而他就在身旁,畢竟身處文明社會總要有些紳士風度,當下連忙脫下西服為女士排憂解難。   本以為這位小姐轉身認出他的身份,應該表情駭然,嚇得連連後退,可誰知她只是稍微愣了一下神後,便有些小羞澀地向他道謝,半點沒有因為他的蚩族身份露出厭惡恐懼的神色。這對梁慎言來說,還真是蠻新鮮的體驗。   於是梁慎言主動道歉:「我突然走過來,沒有嚇到你吧?」   林瑤瑤搖了搖頭,小聲道:「不好意思,現在這衣服沒法還給您,要不您在這稍微等一下,我回辦公室換好工作服,再把衣服給您送回來?」   梁慎言笑了笑道:「一件衣服而已,不必那麼麻煩,我一會就離開會場了,你先穿著吧,你畢竟你的工作似乎很忙的樣子,一時也走不開吧?」   林瑤瑤點了點頭,指了指廖臻身邊的秦牧雨道:「我是秦主管是助理,她正忙著,所以我得幫她布置下任務。如果可以,我晚些還您……」   她說的誠懇,可是梁慎言聽了都有點替她心酸。   廖臻在這一點上做得真是有欠君子風度了。前塵已去,自當掃拂乾淨!要前女友做現任女友的助理,鞍前馬後的轉圈……怎麼想出來的啊!這是狗血打臉泰劇嗎?不會私下裡這個小廢體過得更加悽慘吧?   林瑤瑤覺得這個蚩族人還真是有些不同,從頭到尾都沒有表露出對她這個廢體的鄙夷厭惡,態度謙和,毫無侵略感,跟平時集團出入的那些渾蛋賤貨不大一樣呢!   於是,她再次真誠地說了聲謝謝,並表示梁慎言可以把地址給她,她會幹洗後將衣服快遞原物送還。   梁慎言沒推拒,他正好也是想要藉機了解一下另外兩個巫山族人,用這個廢體牽線搭橋,再好不過。所以他主動將手機掏出來準備給林瑤瑤反打,可是林瑤瑤看到了他的手機屏圖案,卻低低叫了一聲。   梁慎言有些不明就裡,問道:「怎麼了?」   林瑤瑤看著那他手機的雲層圖,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有個網友,他也很愛拍各個地方的雲,你的這張照片,跟他頭像的圖片太像了,我一時看錯了,不好意思啊!」   梁慎言笑著挑眉道:「這張是阿國雲海沙漠城市最高塔上拍下的雲層圖,別的地方可拍不出這樣的效果,看來你的那位網友很喜歡旅行啊……」   說話間,他又翻動了幾張照片:「我這還有幾張,你可以拿去跟朋友分享,你看這是艾國有上千年歷史古塔上拍下的拂曉十分,這些滄桑的歷史,要在無人的高處欣賞,才能品出意境……」   林瑤瑤一臉恍然敬佩地看著,突然明白這個蚩族人為什麼皮膚黝黑了,原來是個儒雅的考古學家啊!   二人正說笑著互換手機號碼時,廖臻與秦牧雨走了過來。   「在聊著些什麼呢?」廖臻掃了一眼林瑤瑤身上的西服,然後徑直與梁慎言打招呼。   梁慎言不好當眾說出林瑤瑤裙子破了的尷尬時,便又打量了秦牧雨一眼,笑著道:「這位小姐的衣服淋上了果汁,我便解圍借了她衣服擋一擋,怎麼廖兄應酬完了,捨得過來跟我說話了?」   廖臻點了點頭,很自然地與梁慎言邊走邊聊,移步向了另一方。   秦牧雨立刻靠近了林瑤瑤身邊低聲問:「那個長得像驢蛋一樣黑的蚩族人過來跟你套近乎了?」   林瑤瑤哭笑不得:「哪啊,我裙子後面裂開了,人家好心替我解圍,哪有你說的那麼不懷好意?」   秦牧雨恨鐵不成鋼道:「你啊,沒有半點巫山族人的意識,看誰都像好人,合計著我們兩族千年來的鬥爭血淚史都是童話騙人的?」   以前在族地的時候,秦牧雨就愛給瑤瑤上課,惡補各種苦大仇深,現在出來了也不例外,仇恨的小種子天天都要給瑤瑤埋幾顆。   於是在林瑤瑤保證還了衣服之後絕不私下裡跟那個蚩族人有任何往來,秦牧雨算鬆了口氣。   就在這是會議廳的門口又有人進來。   秦牧雨和林瑤瑤轉頭望過去時,臉色微微一遍。   原來進來的男人是一位遲到的商界大亨,可是挽著他手臂的卻是林暮雪!   她穿著一件魚尾菸灰色長裙,襯得皮膚雪白,頭髮挽了一個較為成熟的髮髻,露出脖頸下巴,像只高傲的天鵝。在她的身後跟著三四個男人,就像方文熙所言,雖然感覺不到隱氣,眼睛上也似乎帶了隱形眼鏡遮掩,但是從身材輪廓上看,很有可能是蚩族人。   她的膽子可真大,來到這裡做什麼?   秦牧雪本以為林暮雪是過來找她和林瑤瑤的。可是她卻挽著那個男人一路徑直朝著廖臻走去。   在男人引線,簡短地介紹了彼此後,林暮雪落落大方地說道:「廖董事長,我這次是代表母親來與您談合作的事宜,不知您能不能賞光容空相談呢?」   廖臻上下慢慢地打量著她,嘴裡說道:「好啊,不知林小姐要與我談什麼?」   二人打了個照片後,便去了一旁的小宴會廳坐下來詳談起來。   秦牧雨那麼離得太遠,一時也聽到什麼,有些急得抓耳。   方文熙這時也走過來,略微警惕地望著在玻璃門後傾談的二人。   秦牧雨焦慮地道:「這女人大約是來說服廖臻與她合作的,林氏母女的手伸得可夠長的啊!也不知道廖臻會不會被她說動了……」   方文熙冷眼旁觀那二人互動,突然伸手拽了一下正在神遊發呆的林瑤瑤。   「看看你妹妹是怎麼做得,那眼神身體全都勾魂呢!我可跟你說,現在我和秦牧雨命懸一線,全靠你了!那個姓廖的要吃回頭草的話,你可得打起精神來,好好加以利用,別一手好牌給我打得稀裡譁啦!」   秦牧雨聽了卻不同意:「你說什麼呢!怎麼攛掇瑤瑤肉包子打狗啊!那個廖臻若是隨便兩個眼神就能勾住的,我早上陣了好不好?為今之計,只能看廖臻的反應,若情況不好,我們立刻溜走便是了。」   林瑤瑤沒有說話,只是表情複雜地望著那兩個人。方文熙說得對,妹妹的全身都是戲,她馬上就要精魂成熟了,加之身為難得純正的金魂級,渾身散發的魅力是秦牧雨遠遠不能比擬的。   而自己就算精魂沒有被廢,恐怕在她的面前也只是個渣吧?方文熙可真是臨時抱腳,拿自己當了如來佛的粗大腿。   二人談了能有半小時的時間,可以看出林暮雪帶著滿意的神情準備起身離開。   方文熙和秦牧雨面面相覷,躲到一邊商議對策去了。   不過林暮雪在出了會議室時,卻沒有急著離開,而是來到了林瑤瑤的身邊。   她甜甜一笑說道::「姐姐,好久不見。」   林瑤瑤與這位妹妹雖然不曾起過什麼齟齬,但是遠不到手足情深的境地,加之了解了族地的情況,更是對她心生警惕。   林暮雪倒是不以為意,接著說道:「我知道姐姐你跟秦牧雨是好朋友,但是希望姐姐記得我和母親才是你的親人。母親這麼做也都是為了族人,秦牧雨年紀小不懂事也是正常的,母親不會怪她。我們不是蚩族人,不興搞內鬥的那一套,如果誤會解除了的話,母親歡迎秦牧雨隨時回歸族地,畢竟她的成熟期也快到了,如不能儘快通過試煉,就再也沒有機會轉化了,到時候有多痛苦,她應該是知道的。而你,最好馬上跟我回去,母親找到了能修補廢體精魂的方法,現在要幫助許多姐妹們,你只要跟我回去,就還有機會重新修補精魂!」   林瑤瑤輕聲道:「請你替我轉達母親,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當不當巫山族人對我來說本來就不那麼重要,如果可以,請她忘了還有我這麼個女兒。」   林暮雪聽了這話,表情微微一冷,然後笑著道:「姐姐,你是不是在怨恨母親當初拋棄了你?可是你要知道,當時將你驅逐出族地是族長下的命令,就算母親不忍心想要留下你,又有什麼辦法呢!這也是母親要□□的原因,只有她掌握了族中事務的大權,才能名正言順的幫姐姐你啊!要知道族長她是個鐵石心腸的人,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輕易放棄呢!你可不要一時糊塗,去替這樣的人為虎作倀!」   林瑤瑤不得不承認,同為有血緣關係的姐妹,林暮雪的各方面都比自己優秀太多。譬如這口才,被她這麼連番勸服下來,連林瑤瑤都有些自己倘佯在母愛大河裡的感覺呢!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問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   林暮雪被她問的一愣,頓時有些語塞。   「你是我的親妹妹,卻不記得我的生日,母親大約也是不記得的,因為我十六歲回到族地,期間的三年受訓期,你們沒有給我慶生過一次。我隨後在外求學的兩年間,你們也沒有給我打過任何表示關懷的電話,母親打電話似乎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責問我辦事為何拖拖拉拉。以前我有段時間,還真是想做一個能討母親歡心的好女兒……可惜,現在大約是長大了,也不需要媽媽的愛了。你還有別的事情嗎?我有些累,就先告辭了。」   林瑤瑤說話輕輕柔柔,可是卻句句打臉,林暮雪有些尷尬,卻一時狡辯不出什麼愛的痕跡。只能看著林瑤瑤帶著秦牧雨和方文熙轉身離開。   在車上時,方文熙笑著揉著林瑤瑤的短髮道:「行啊,軟包子,也有硬氣的時候!」   可是秦牧雨卻擔心地看著林瑤瑤略顯蒼白的臉色。   因為她知道,林瑤瑤心內大約是在乎的,她看似堅強沒心沒肺的表象下,其實同那個當初剛來族地時忐忑不安的小女孩一樣,一直渴望著親人真心的關愛……   回去之後,林瑤瑤婉謝了秦牧雨要相陪的意思,自己回到公寓裡,洗了臉,換好了睡衣。   今天折騰了一大圈,應該早早上床補交才對。可是上了床卻輾轉反側,一時有些睡不著。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她聽到了房門開啟的聲音,不一會,男人走了進來,立在她的床邊,似乎在確認她是否睡著了,過了好半天才清冷地道:「為什麼要穿陌生人的衣服?」 29.第29章   林瑤瑤從被子裡露出腦袋,蔫著眼兒道:「我的衣服不小心掙開了口子。他好心相助,我為何要拒絕?我又不是暴露狂,再說他不是你朋友嗎?」   廖臻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語氣太急,吸了一口氣坐在床邊道:「是我的朋友,並不意味著他會對你另眼相待,我身邊的人同樣都是你的天敵,連這點警覺意思都沒有……」說到這,廖臻便頓住了,似乎在想什麼,那臉色也愈加的難看。   林瑤瑤不想跟他吵,其實她向來對這種族群敵對的事情採取迴避態度。既然,廖臻認為她不適宜出現在他朋友的身邊,那就順他好了,雖然那個梁慎言的確很隨和有趣的樣子,但是她並不無意跟任何一個蚩族人交朋友。   有些經驗,只有一次就夠了。   就在這時,廖臻已經緩和了語氣說道:「秦牧雨已經適應了她的工作,以後你可以不用回集團協助她了。你現在雖然能控制聖鐲之力,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多留意些,畢竟總部裡有很多蚩族人。」   林瑤瑤哦了一聲。她對回去工作的事業心不甚大,只是單純擔心秦牧雨不適應環境而已,但是現在看來,她多慮了。秦牧雨的適應力真是很強悍,壓根沒有上班族新人怯氣場被欺負的事情發生,而且天生適合做領導,很會將任務分發給各個部下……   想到這,林瑤瑤心裡倒是一松:明天又可以睡個懶覺了。   可是廖臻卻似乎還沒有過足嘴癮,接著說道:「以後在衣著上也要注意,好女孩不要穿得太暴露,我會叫人幫你選一些適合的衣服,像今天的那種衣服可以清理掉了。」   林瑤瑤詫異地看著廖臻,直覺他管得略寬:「謝謝你,可是我很喜歡自己的那些衣服,也不需要添置新的了……」   可惜廖臻並不像是要跟她商量的意思,只解了領帶,順便鬆了襯衫的衣領道:「還是小碼的吧?看你也沒長什麼肉的樣子。」   林瑤瑤聽得有氣,都說不用了,他是聽不懂嗎?再說什麼叫沒有長肉,她長了很多好不好!多少人都羨慕不來她的身材呢!   看著廖臻,突然想起了什麼,眨了眨眼,鼓足勇氣坐起身來道:「方文熙說你在追求我,是這樣的嗎?」   她的本意其實是想叫廖臻難堪,暗示他越界了!就算是男盆友的話,也不該幹涉對方的衣著,更何況他倆現在還什麼關係都不是!   於是她繼續膽氣十足地開著炮:「若是不想要別人誤會,就別要做出格的事情,跟她們解釋清也是很累的好不好?」   廖臻的眼睛一眯,也不說話,可每一寸的神色似乎都在嘲諷著她的自不量力。林瑤瑤也不知自己今天怎麼了,難道是在酒會上喝了果酒,酒壯慫人膽?竟然當著他的面兒,說他在追求自己的荒唐話,當下便打了退堂鼓,又縮回到被子裡,乾笑道:「我開玩笑的,你還當了真。」   可是廖臻低下頭來,雙手拄在她的枕邊,反問道:「那你是希望我追還是不追呢?」   林瑤瑤被他問得脖子一縮。是呀,自己是希望他追還是不追呢?註定沒有結果的戀情還有什麼開始的必要?不是早就清楚了嗎?自己已不是當年大學校園裡無懼無畏天真浪漫的少女,哪裡有一意孤行的資本?   她咬了咬嘴唇,小聲道:「都說開玩笑的了,不過你要注意,不要太幹涉別人的自由。」   看見林瑤瑤萎縮畏縮的表情,廖臻忍不住低下頭,當兩人氣息交纏之時,林瑤瑤後腦勺緊貼枕頭,避無可避。   當廖臻的鼻尖差點碰到她的時候,才慢慢說道:「林瑤瑤,咱們倆的問題,從來都不是誰在追誰。」   林瑤瑤沒聽懂,剛想問,他的嘴唇已經覆蓋在了她的唇上,深入而又有力。   待得一吻結束,林瑤瑤覺得肺葉裡的氧氣全都耗盡了,喘息著瞪著廖臻。   廖臻捏了捏她的臉頰道:「你就當我在追求你好了。」   說完,他起身走了出去,並關上了房門。林瑤瑤只覺得缺覺的腦袋嗡嗡作響,廖臻的那句話像跟他的舌頭一樣在她的腦子裡攪動著……   什麼叫當他在追她,是繼續叫她自欺欺人嗎?再說哪有他這麼追求人的,就算不會,也可以參考一下她當初的樣板啊!二十四孝有沒有!體察入微會不會!若是連這些都做不到,有何底氣說在追人?   「喂,廖臻!誰要你來追!」呆愣了半天,她後知後覺衝著門板大喊!   門外則傳來他不緊不慢的聲音道:「明早要吃雞茸粥,若是可以再配些老虎菜,不要放辣椒……」   「□□吧你!」林瑤瑤漲紅了臉,說出了生平最惡毒之言。   可是第二日一大早,林瑤瑤還是起床,頂著越來越重的黑眼圈起床熬粥,給雞肉打茸。   所謂老虎菜其實是用香菜與黃瓜,還有青辣椒切絲的涼拌菜。這樣也是瑤瑤很擅長調味的小菜,畢竟不放辣椒,還想拌得入味爽口,的確很考驗人的手藝。   當她裝好了一桶粥給樓下的秦牧雨送去的時候,秦牧雨嚇了一跳,盯著林瑤瑤的黑眼圈道:「怎麼了?昨天晚上又去夜跑了?」   林瑤瑤打著哈欠搖了搖頭,沒精打採地繼續道:「廖臻說我不用陪你上班了,我白天在家補個覺。」說完便搖搖晃晃地上樓去了。   等入了門,她無視在餐桌旁一邊看報紙一邊喝粥的廖臻,直接飄進了自己的屋子裡,蒙上被子呼呼大睡。   待得一覺醒來,已經中午十二點多了。要不是肚子在叫,林瑤瑤覺得自己還能繼續睡下去。   她起床進了廚房,看了看粥覺得沒有胃口。於是乾脆加上雞蛋蝦仁還有火腿腸煮了一包VIP版泡麵。   面煮好了,林瑤瑤一邊吃一邊刷微博微信。   微博裡倒是沒有什麼,不過微信裡卻收到了一個加好友的通知,等到林瑤瑤加了點開他的朋友圈相冊一看,發現了昨天自己剛看過的照片,立刻猜出對方可能是梁慎言。   看來對方也在看自己的相冊,不一會便傳來了訊息:「原來你還賣貓糧,我也養了一隻,以後向你定糧了。」   林瑤瑤刷了刷他的朋友圈,果然看到了一隻布偶貓的照片,那貓大眼明媚的樣子,一看便是純正的賽級血統。   雖然看梁慎言有照拂她生意的意思,林瑤瑤也只回了一個笑臉,並沒有多說什麼。既然廖臻不想讓自己接觸他的朋友,自己就少接觸嘍。   她又想了想,在手機裡搜索「怎麼知道對方對你有好感,想追求你」。   很快就蹦出了一堆回答。林瑤瑤順便點開一個,只見上面寫道:「首先,他主動經常性出現在你面前,並且常常專注地看著你。其次,經常給你買好吃的,或者其他禮物。而且,他會積極帶你見他的朋友,並渴望認識了解你的朋友圈……」   不看還好,越看越心涼。林瑤瑤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做夢了,只將廖臻那明顯的玩笑話當放屁就好了!   這麼一想,心裡在隱隱失落的同時又輕鬆了不少。   就在這時,廖臻的簡訊發了過來:起來沒,洗一下臉,下午去看電影。   林瑤瑤半張嘴,有點搞不懂他的意思,又在猜測他是不是發錯人了。於是繼續懶在沙發上看電視磨洋工。   可是不一會,大門打開,廖臻竟然真的回來了。只是看著林瑤瑤穿著睡衣抱著薯片窩在沙發上時皺了下眉:「怎麼還沒換衣服?快去洗臉。」   林瑤瑤帶了點小吃驚道:「真去看電影啊?」   廖臻點了點頭,進入自己的房間換衣服,並說道:「下午正好有空,有個朋友的藝術電影院新開業,放的都是小眾的外國獲獎藝術片,一般影院是看不到的。」   林瑤瑤知道他說的是哪種藝術片,他是資深觀影愛好者,更是偏好手法奇特的藝術片。以前林瑤瑤經常陪他一起看。   但是說心裡話,那些支離破碎的剪輯手法,凌亂的敘事方式,真的很有催眠的效應。只是以前林瑤瑤愛屋及烏,總是怕跟不上廖臻的節奏,哪怕是臨時搜索信息惡補,也要陪廖臻強撐著看完。   可是現在還要她繼續陪著受罪,瑤瑤打從心眼裡是拒絕的。   「你自己去看吧,我不想動……哎呀,你幹什麼!」   林耀呀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都被廖臻拎了起來,被迫與沙發骨肉分離。   那一刻,林瑤瑤絕望地想起方才看到的一條訊息——如果他想追求你,絕不會勉強你做不想幹的事情……   廖臻今天看起來真的心情很好,脫下了常穿的西服,換上了休閒的牛仔褲和套頭衫,倒是跟林瑤瑤牛仔短褲配體恤衫很搭調。 30.第30章   他問過林瑤瑤,知道她已經吃了飯後,便徑直帶著她去了電影院。   等到了電影院,可以看出電影院老闆還真不是以此為生的人。典雅的裝修,以及寥寥無幾的人,都可以彰顯這家影院是何等的小眾清高。   當廖臻進來時,便有專門的服務員把他引領進了VIP影廳。不大的影廳只有他們兩人,可以隨便挑選座位,電影。如果可以林瑤瑤真想嘆口氣,所謂看電影的樂趣不就是跟隨嘈雜的人群,伴著爆米花和汽水的味道一起分享快樂嗎?可是跟隨廖先生一起是註定不能感受那份平庸了。   不一會,有服務生端來了兩杯鮮榨的果汁放在了椅子附設的摺疊桌上。   林瑤瑤實在忍不住了,就問服務生有爆米花嗎?服務生有些詫異地看著她,似乎沒有想到在逼格這麼高的影廳裡,居然有人還要吃爆米花這等俗物。   不過能來這裡觀影的可都不是普通的客人,就算客人要喝星星,他們也的想辦法弄點隕石渣來衝水喝。所以不一會,服務生就捧來了爆米花可樂隨心桶遞給了林瑤瑤。   現在同以前有一點不同,那就是林瑤瑤不用把自己裝扮成文藝女青年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在一陣悠揚的音樂聲裡,只有兩個人的大廳不時有咀嚼爆米花的聲音在迴蕩,偶爾還有用吸管吸可樂的聲音。   不過隨著冗長而不知所云的劇情展開,林瑤瑤就有點撐不住了,定製的舒適沙發皮椅坐上去舒坦極了,很是好睡,林瑤瑤頭一歪便迷糊過去了。待到燈光亮起,她才堪堪醒來,發現自己正靠在廖臻的身上,頭枕著他的肩膀,嘴角還流出了口水,都浸到廖臻的胸前了。   大廳明亮,濡溼了的衣服無所遁形,林瑤瑤強裝鎮定,忙拿出紙巾替他擦拭。   廖臻不以為意,摸了摸她耳邊的碎發道:「怎麼,不喜歡?以前你不是很喜歡看這類的電影嗎?」既然已敗露,林瑤瑤索性破罐子破摔,「我那時候是裝的,討好你罷了。這種電影很傷腦細胞的,以後你要是愛看,只管自己來就好不要再拖我來了,不然就是這樣大煞風景,敗壞了你的興致。」   廖臻靜默了一會,說道:「那你究竟喜歡什麼,說來聽聽。」   林瑤瑤飛快地瞟了他一眼,道:「肯定都是你不喜歡的……好了,既然電影看完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牧雨應該回來了,我還要給她做飯呢。」   廖臻這時站了起來,很自然地拉著她的手往外走,說道:「她一個大活人又餓不死,何苦要你來管?晚上想吃什麼,我們在外面吃?」   這種類似約會的流程,讓林瑤瑤有些困擾。她實在是搞不清廖臻舍下大把的時間,跟自己這樣無聊消磨的緣由。   正在要開口之際,突然迎面走來了一對男女。林瑤瑤認識那個男的,正是昨天酒會上看到的梁慎言,在他身邊的則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士,身上穿的非常精緻,看起來是約會的打扮。   林瑤瑤注意到,當廖臻看見梁慎言時很自然地鬆了握著她的手。   梁慎言見了他們,先是打量了一眼廖臻很少見的休閒裝扮,又瞟了一眼他身邊正抱著爆米花的林瑤瑤,心裡微微有些詫異,他徑直先開口招呼道:「你也接了邵導的邀請函?你贊助了多少?」   廖臻沒有說話,伸出了兩個手指。   梁慎言心領神會,笑道:「我雖然沒有你捐的多,但也為藝術貢獻了一番。看來他這影廳雖然門可羅雀,到處收刮一番大戶也能支撐個一時半刻的。」   說到這,他將目光轉向了林瑤瑤笑著說:「怎麼,你今天有空約會佳人了?」   廖臻微微一翹嘴角道:「看來你卻很忙,就不打擾了,有空再聚。」說完揮一揮手,便逕自先走了。   梁慎言也是瞭然一笑,揮了揮手,算作告別。那位女人一臉柔順的站在梁慎言的身後,從頭到尾一語不發,緊跟著他走了。於是兩對男女便在影院門口分道揚鑣。   走出去的時候,林瑤瑤想笑,可是又笑不出來,只能加快自己的腳步,想要儘快走到停車場。   奈何腿沒廖臻的長,沒走幾步就被他拽住:「又怎麼了?」   林瑤瑤低著頭,深吸一口氣道:「沒有什麼,只是覺得你和方才那位梁先生都很有趣,彼此都不介紹女伴,就好像帶出門的是拴了繩子遛彎的貓狗一樣,根本沒有為朋友引薦的必要。難得的是,還有大把人肯配合。我雖然是賣貓糧的,可是不想委屈自己也成阿貓阿狗。麻煩下次再有這種需要點綴的差事,可不可以不要找我?」   廖臻微皺著眉,處理慣了大事的腦袋,需要慢慢轉才能找到這件事情的憤怒點。   他想了想說:「我明白了,下次會好好介紹你。」   林瑤瑤覺得若是慪氣,自己絕不是這位的對手,人家只一招四兩撥千斤,就一下子繞得全無錯處。   廖臻這時摸了摸她的耳朵,微微笑著道:「怎麼辦?現在想親你,可是這裡是公眾場合,我怕你失控引起騷亂……」   林瑤瑤的臉騰得一下紅了,惱道:「就算不是公眾場合也不能亂親,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廖臻的笑意稍微淡了些道:「我是為了你才解除的婚約,可你現在卻說這種話,是不是有點不負責任?你們巫山族個個是都這麼始亂終棄嗎?」   這麼大的帽子!林瑤瑤自認為脖子纖細有些支撐不住,不禁有些結巴地惱道:「我什麼時候要求你解除婚約了?」   廖臻微微揚起下巴,兩手抄在褲兜裡,略帶冷漠道:「每時每刻,你每次偷偷看我時的眼神似乎都很急的樣子,偏偏又帶著偷別人老公的負罪感,天天面對你這麼複雜的眼神,我也會感到困擾。」   天啊,林瑤瑤都要被氣得缺氧了,合計著就是她用眼神催眠了他跟未婚妻分手的嗎?當她是精魂成熟的族人啊?   像金魚一般閉合了幾次嘴巴後,林瑤瑤氣惱道:「行!是我騷擾了你的內心世界,請你讓我搬出去好了,免得礙了你的眼,耽誤你三妻四妾,開支散葉!」   廖臻單手摟住了她的肩膀,往懷裡一帶道:「闖了禍就想一走了之?這點你倒是從來沒裝過假……」   林瑤瑤正惱著呢,哪裡會讓他摟,只用力掙扎,還張嘴去咬他的大手。   可就在這時,突然一根鐵棍帶著凜冽的風聲朝著,廖臻的腦後襲來。   廖臻微微偏頭,及時閃避,同時隱力爆發,一下子止住了偷襲者。   林瑤瑤定睛一看,原來偷襲廖臻的是個年輕的女子,她此時被廖臻卡住了脖子,臉色漲紅,朝著林瑤瑤喊道:「還不快走……」   林瑤瑤一眼便發現她也是巫山族人,而且是被剛廢了不久的廢體,脖子後的傷疤還沒有癒合。   此時精魂被廢的後遺症已經開始顯現,她的眉眼間開始流露出靡熟妖豔的媚色。   看來她是誤會了廖臻方才的舉動,直覺一位這個男人是要抓同是廢體的族人,這才衝上來營救。可是沒想到這個察覺不到半點隱氣的男人居然也是蚩族人,而且那隱氣竟然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壓迫她喘不上氣來。   林瑤瑤被廖臻洩露出的隱氣壓迫得也有些難受,連忙喊道:「廖臻住手……她受不住的!」   廖臻看了看四周,確定只有她一人後,才鬆手將她扔在了地上,冷冷道:「你是什麼人?」   那個廢體狼狽地咳嗽著,喘了口氣道:「費什麼話,你也是跟林長老勾結的蚩族人吧?我們這些廢體精魂已經損壞,為什麼偏偏要抓我們回去,不放我們一條生路?」   林瑤瑤聽得詫異,走過去扶起她道:「他不是林長老派出的人,她……已經抓了很多的廢體嗎?」   那位姑娘流著眼淚,狐疑地看著她與廖臻:「他不是抓你的?那你為什麼要跟他在一起?」   林瑤瑤這是仔細看了看她,發現她身上還帶著其他的傷,似乎是剛從什麼地方逃出來的,於是扶起她道:「你受傷了,我送你上醫院吧。」   那女孩瑟縮著說:「不行!她們會發現我的……被她們抓到,比被蚩族人殺了還可怕,我不想回族地,放開我,我自己走!」   廖臻這時拿起了電話,叫來守在附近聽候指示的魏庭。等魏庭匆匆從電梯,一一掌就把有些歇斯底裡的姑娘敲暈了。   「帶她到廖宅裡接受救治,順便叫秦牧雨來認人,看看她是不是從巫山族地出來的。」   魏庭接受了命令,立刻將那位姑娘抱上了車,然後一路疾馳開出了車庫。 31.第31章   林瑤瑤雖然不認識那位姑娘,但是同是巫山族廢體的氣息,天生的血脈相連,就會讓人忍不住生出擔憂之心。   廖臻似乎也看出她無心繼續約會,所以逕自帶著她開車回了公寓。   不一會的功夫,他們就回了公寓,不到半小時,魏庭那邊打來電話,說是秦牧雨認人,認出那位姑娘叫沈瑜,的確是巫山族地人。   現在那個沈瑜看到秦牧雨後,情緒也逐漸穩定下來,正一邊包紮傷口,一邊向秦牧雨述說她的經歷。   魏庭錄了視頻,發給廖臻看。   林瑤瑤也忍不住湊過來坐在了廖臻的身邊看這段視頻。   只見沈瑜一臉的惶恐,渾身發抖地跟秦牧雨說著自己被廢的經歷:「我根本不是出村被蚩族人廢了精魂的……是林長老……她將我和另一個女孩騙入了族地的祭壇,然後給我們喝了摻有草藥的水,我一下子就暈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後脖頸一陣鑽心刺痛……是林長老用沾了蚩族人唾液的刀……將我脖子上的腺體劃破……她……她故意把我和另一個女孩都製造成了廢體……」   秦牧雨聽到這裡,也忍不住吃驚,一下子彈跳了起來:「什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沈瑜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鎮定了情緒後,接著說:「剛開始我也有疑問,可是後來我看到另一個女孩也像我一樣被廢了精魂後,被她抽了大半的血液,又聽了她跟另一個長老的對話,才一下明白,她似乎是打算用我們廢體的鮮血要開啟什麼門,可是最後卻失敗了,林長老當時懊惱地說什麼只是廢體的鮮血是不夠的,只有被蚩族人用鮮血供養的廢體才更有效力……後來,她們又拿了蚩族人的血讓我喝。我假裝順從,趁機偷走了看守人掛在腰上的鑰匙,然後偷偷溜出了族地,鑽入了與林長老勾結的蚩族人的貨車裡,才一路輾轉來到了這裡……當時車子停在一座別墅旁,我便趁機溜走,誤打誤撞來到了附近的停車場……」   林瑤瑤一直默默聽著,可是聽到這裡,心中卻一動:方文熙的姐姐方文珊不也是渾身的血液被抽乾而死嗎?當時她以為是蚩族人啟用了懲戒吸血的方式,可是現在想來,抽得那麼乾淨,深怕浪費一滴,真的是蚩族人所為嗎?   廖臻聽她們講得差不多了,才關掉了視頻。林瑤瑤此時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冰涼。若這個沈瑜說得是真的,那麼她的那位生身母親該是何等的惡毒可怕?   這時,身邊的那個男人伸手摟住了她,像安撫嬰兒一般在她的後背輕輕摩挲著道:「這些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林瑤瑤這時開口道:「我的妹妹竭力勸我回族地,我雖然不願,可是心裡還是有些安慰,以為母親和妹妹多少也是顧念我些的。但是聽了沈瑜的話,我才有些恍然……跟那些變成廢體後不久的姐妹相比,我這個被你用鮮血養了快兩年的人,血液應該更純正些吧?母親雖然不大可能知道你給了我這麼久的血液,但是她一定是知道了我的近況,才動了要我回去的心思……」有些事情,細思則恐,林瑤瑤也想越覺得不寒而慄。   廖臻淡淡道:「她們倆是跟你不相干的人,你不必去想她們,這些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林瑤瑤縮著脖子,低落地說:「我好想我過世的奶奶……」   男人一個大力將她摟入懷裡,林瑤瑤可以聽到他穩健心跳聲:「瑤瑤,等這件事告一段落,我們結婚吧!」   所有的傷感,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嚇得有些煙消雲散,尋不到蹤影,林瑤瑤嚇了一跳說:「你……你在說什麼?我們怎麼可能結婚?」   這個混蛋最好別說,她現在是一臉渴望結婚的樣子!   可是廖臻卻理所當然地說:「難道除了我,你還能嫁給別人嗎?」   林瑤瑤隱約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臉微微一紅說道::「……都過了這麼久……不需要你負什麼責任,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不興那一套了……」   廖臻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淡淡道:「當時沒提,不是不想,而是你一臉要跟我撇清關係的表情,我以為你是利用完了我,便不想跟我再有任何的聯繫……我不想自討無趣。不過你現在也過了胡鬧的年紀,該收一收心了。除非你有什麼可以站得住腳的理由,不想嫁人這類話,我是不會接受的。」   林瑤瑤想要從他的懷裡坐起來,可是男人的手臂卻死死抱住不放,她的臉已經在持續的滾燙髮燒了,慌亂之下只好說道:「我們當時……好像不太合……所以還是算了吧。」   當年的事情模糊而不可記憶,當時她意識不是很清醒,廖臻也跟她差不多,雖然想想都不可思議,但是的確沒有太多可供回味的細節,所以她這麼說來也不算說謊吧?   廖臻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有些高深莫測,拖著長音道:「是嗎?」   林瑤瑤也納悶對話為什麼一路偏離得這麼詭異,鬱悶道:「行啦,能不能不要說這些……我們真的不合適,你應該知道……蚩族人和巫山族人是不會有孩子的……」   廖臻摸著她的嘴唇,沉默了一下開口道:「廖敬軒會替我為廖家開枝散葉的,這點你不用考慮了……至於合不合的問題……」說到這,他的表情微妙,似乎下一刻就想試給她看。   林瑤瑤有些心慌,因為她覺得廖臻似乎並不是信口開河,可是這事情哪裡會像他說得那麼簡單?撇開他身為族長卻要迎娶一個巫山廢體的壓力不說,他又是為什麼要娶自己?難道真的是可憐她沒有家人,加之要為當年的事情負責,所以才要娶她嗎?再說自己是瘋了?為什麼要扯什麼合不合啊!這都是什麼鬼啊!   就在這時,廖臻的電話又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號碼,起身去了書房。   林瑤瑤臨時解了圍,也趕緊抱著老虎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倒在床上,回想著廖臻的方才的話,不知為什麼,眼角微微有些發酸。   她很愛廖臻,可是廖臻呢?一個蚩族的男人真的會全心愛一個女人嗎?尤其是不共戴天的巫山族人?對於這樣的曠世愛情,她毫無半點把握,也不想試得遍體鱗傷……   正自傷感,電話又響了,林瑤瑤接聽後,那邊傳來的居然是廖敬軒的聲音:「喂,瑤瑤,猜猜我在哪裡?」   林瑤瑤一聽是他,直覺就要掛斷,哪裡會跟他玩猜猜看?   廖敬軒大約也猜出了她的心思,連忙說道:「千萬別掛啊,我已經回國了!」   林瑤瑤皺眉道:「你哥讓你回來了?」   廖敬軒吊兒郎當道:「我都多大的人了,我哥還能樣樣管我,我想回來,他怎麼攔我?你再忍兩天,我想辦法把你從我哥身邊弄出來。」   林瑤瑤現在才不想呢,雖然她與廖臻別彆扭扭的,可是現在聖鐲加身,吉兇未卜,除了廖臻還有誰能兜得住她這個麻煩纏人的人?   所以對於廖敬軒的提議,林瑤瑤敬謝不敏,連忙說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廖臻和我已經達成共識,我現在暫時做你哥哥的生活家政助理,每天給他做飯收拾房間而已,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水深火熱,實在不用你拔刀相助,你既然回國了,就好好玩玩放鬆一下吧,要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就掛了,再見!」   林瑤瑤一口氣說完,立刻就掛斷了電話。   廖家兄弟難纏,個個愛自作主張。尤其是這個小廖,當真是拎不清。她可不想害得兄弟同室操戈,大打一架。   不過,廖敬軒回國的事情,她理所當然要告訴廖臻一聲,於是起身開門,卻發現廖臻已經不在屋中,似乎出去了。   那天秦牧雨直到深夜才回的公寓,林瑤瑤一直等她所以沒睡。   可以看出秦牧雨也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巫山族人幾千年來,一直靠團結和相互扶持才能頑強地存留下來。但是林長老的做法,顯然衝刷了這些小一輩們的三觀。她為什麼要這麼迫害同族人,背後到底是有什麼陰謀呢?   而方文熙也得到了消息趕了過來,聽完了兩個人的敘述後。方文熙定定地輾轉,拳頭握得死死地說:「也就是說,我姐姐的死也可能跟林靜那婊.子有關係?」   方文熙皺眉,看了林瑤瑤一眼,對方文熙道:「咳,怎麼說話呢?現在並無確鑿證據,我們也不可能偏聽一面之詞啊?」   方文熙激動地在原地來回走了幾步,突然朝著林瑤瑤衝了過來:「你去跟你媽說,讓她敢作敢當,問她是不是害死了我姐姐?」   秦牧雨攔在了林瑤瑤前面,生氣地道:「你也講講道理,林瑤瑤跟林長老是什麼樣的關係,難道你不清楚,看眼下這情形,林長老也是竭力想要誆騙瑤瑤回去,她去主動聯繫,不是羊入虎口嗎?」   方文熙來回走了幾步,氣得猛地踹向桌腿,咔啪一聲桌腿折斷,上面的杯子稀裡譁啦掉了一地。 32.第32章   踹了這一腳後,方文熙還是不覺解氣,抬眼瞪向林瑤瑤,只見她規規矩矩地縮成一小團坐在沙發上,一雙眼睛泛著水光望著她,整個就是被兇到的受氣包,這一口邪氣登時被噎住了,也不好再向瑤瑤撒出來,方文熙便氣衝衝地出去了。   秦牧雨氣得在後面大喊:「餵,收拾乾淨了再走!」可方文熙早踩著重步走遠了,壓根沒有收拾殘局的意思。   林瑤瑤默默起身戴上塑膠手套撿起地上的碎片,秦牧雨走過來跟她一起收拾:「方文熙就是這麼樣的火爆脾氣,可是人不壞,你別介意啊!」   林瑤瑤苦笑一下說:「誰讓林靜是我的母親,她遷怒於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我不明白我母親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   秦牧雨嘆了口氣道:「我曾經聽我媽媽說過,關於巫山族的神話裡有『寒淵之門』的說法。據說寒淵之門需要用極致元神之血澆灌才能開啟,而能度過寒淵之門的巫山族人會達到精魂極致,超越永恒生死……小時候聽起來時,我們都當了笑話,可是現在看來,是有人將這傳說當真了……」   林瑤瑤對於巫山族的常識是極度欠缺的。聽道秦牧雨說起這段來,也是雲裡霧裡,但是這個看似荒唐的傳說,卻由於自己母親林靜現在做的事情有些不謀而合。   那個沈瑜不也說,母親收集血液是為了開啟什麼門嘛!   難道一個人追求所謂的長生,就能對自己的同族人犯下如此駭人的勾當嗎?這是何等瘋狂?   也不知有多少姐妹落入了母親的手中,秦牧雨表示她會聯繫散落的族人看看不能能打聽清楚內幕。而現在林瑤瑤更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千萬別落單,免得落入了林靜之手。   』   不過叫林瑤瑤更鬧心的卻是另一樣事情。當收拾完一地的狼藉後,林瑤瑤坐在沙發上發起呆。秦牧雨看她一直長蘑菇的樣子,忍不住問:「想什麼呢!眉頭都打結了?」   林瑤瑤遲疑地說:「廖臻好像跟我求婚了?」   秦牧雨正在喝水,差一點就噴出一股廬山升龍霸。   「什麼叫好像?說清楚點他是怎麼說的?」   於是林瑤瑤老老實實地照說了一遍。   當秦二媽聽完倆人就是坐在沙發上聊天似的說起這事後,一翻白眼,拍了拍女兒的頭道:「靠,連一把狗尾巴花都沒有,這不是求婚,這是下通知書,知道嗎?他的意思是:小林啊,你最近表現不錯,我吃你的飯吃得很順口,房間收拾得也蠻規整的嘛,呦,這兩年長大了不少啊,鼓鼓翹翹,看起來也很好睡的樣子,為了表示對你的嘉獎,也表示我廖族不是流氓,不如接個婚吧!不過鑑於我們的身份地位差異,和不好跟族人交代的緣故就不大操大辦了,低調些行事,就在這沙發上求個婚意思意思,將來也好一拍兩散……」   說到這裡,秦牧雪越說越氣,最後狠狠地點著林瑤瑤的腦袋道:「你可給我拎清楚了!嫁給個傻子都比他強!這是看你無依無靠,好擺布,畫張大餅騙你這個傻姑娘呢!」   林瑤瑤見她越說越激動,便倒了杯水拍著她的後背,柔聲道:「慢點說,喝點水消消氣……」   秦牧雨都要被她乖巧的模樣氣樂了,最後只能嘆氣道:「你啊,就是這點順和的樣子,相處得叫人心裡舒坦,可是太老實了就叫那個渣男吃得死死的!你當初從族地出來時那麼難,鼓足勇氣去找他,他那時為什麼要把你拒之門外?怎麼不說要跟你結婚?現在說什麼要負責!拜託,咱們瑤瑤好著呢!排隊也輪不上他好不好!」   林瑤瑤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秦牧雨又深深嘆了口氣,很務實地說:「當然,現在也不要跟他鬧僵,畢竟他還是你的血媽兒,在沒找到替代方案前,要先好魚好肉地供著他,提供些優質血源,咱們先小杯小杯地用著他,直到喝乾了他為止。但是你給我記住了,守住自己的心,別忘了當初的疼,這是巫山族人的尊嚴底線懂不懂!」   在接受了一番「蚩族男人不是人」的教育後,秦牧雨終於放林瑤瑤上樓了。   隨後幾天,廖臻一直沒有回來,甚至連電話都沒有打來。問了魏庭,魏庭也說不出所以然,似乎並不想讓她知道的樣子。   林瑤瑤知道,他隨口說的交往結婚的那一套,果然是不用當成真的。於是被那突如其來的求婚搖曳動蕩的內心總算平靜了。   日子還要照常過,林瑤瑤繼續每天上班,漸入了夏天,寵物們常在外面玩耍,洗澡的頻率也比其他季節要來得頻繁。所以瑤瑤每天的工作量也逐漸增多,這兩天甚至顧不上網店,乾脆拜託給秦牧雨代為處理,反正她每天在CU集團也是摸魚,正好充當客服小妹。   這天她正在寵物店裡一隻小博美修剪毛髮,一個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林瑤瑤抬頭時嚇了一跳,又看了一眼,才確定這個古銅皮膚的高大青年是廖敬軒。   非洲大地孕育的都是優質咖啡豆,廖敬軒一看就曬得很均勻,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打從進門起,便黏在林瑤瑤身上不放了,然後衝著林瑤瑤一咧嘴,說道:「收拾下東西,跟我走!」   林瑤瑤瞟了他一眼後,心內暗想著:還真回來了!   然後她頭也不抬道:「我還沒下班,你要是什麼事等我下班再說。」   可是廖敬軒卻一拽她的胳膊,將她一把拉出了操作臺,甩開長腿便往外走去。範姐看了連忙大喊:「你誰啊!怎麼順便拉人?」   但話還沒說兩句,就被廖敬軒瞪了回去:「我跟瑤瑤談戀愛鬧了點彆扭了,替她跟您請個假。」   林瑤瑤剛想張嘴,可是卻看見守在門口的男人們來意不善,一隻手伸向了懷中。她知道不能出聲,否則會連累範姐。一時掙脫不開他,她連忙向四周望去想要尋找魏庭。   「別看了,我已經叫人弄了我哥的耳目,他礙不了事兒。」   林瑤瑤瞬間瞪大了眼睛,她突然發覺廖敬軒這次是有備而來,而且來者不善。   廖敬軒將她拽到自己的車前,親暱地點著她的鼻子道:「我可又了解你了點,這大眼睛一轉心裡準是打鬼主意呢!怎麼,又想撂倒我?」   林瑤瑤心裡的確想著該如何解除眼前的危困,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動用聖鐲之力,但是這樣一來,無疑將自己暴露在更大的危險境地,所以這主意連想都不要想……   她現在只能儘量採取拖字訣,看看魏庭出事後,廖臻能不能覺察到不對,及時趕來救她。所以她只好硬著頭皮上了廖敬軒的車,發現車裡除了他外,還有另外兩個蚩族人,渾身不友好的氣息簡直迎面撲來。隱氣壓迫得林瑤瑤頓時渾身無力,差一點就壓制不住自己滾燙的手腕之力,忍不住想要自保反擊。   而廖敬軒明知道她承受不住,卻並不阻止那兩個男人收斂隱氣,只是一揮手,說:「快點開車去機場!」   於是一連四輛黑色的越野車呼嘯而去。   顯然這次廖家的小弟是有人相助,排場拉得甚大。到了機場的私人停飛區的跑道時,已經有一輛小型飛機在等候著他們了。   當廖敬軒抱起渾身有些軟綿綿的林瑤瑤上了飛機後,不一會的功夫,飛機就起飛了。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林瑤瑤看到廖敬軒慢慢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輕鬆張揚了起來。   然後他親暱地坐到了林瑤瑤身邊,拿手指捏著她的臉頰道:「怎麼樣,還不想搭理我?」   林瑤瑤往後閃了閃,看著窗外的雲層道:「你要把我帶哪去?」   廖敬軒起身倒了兩杯紅酒,一邊喝一邊將其中一杯遞給了林瑤瑤道:「我又不會害你,你怕什麼?什麼都不要問,我自有安排。」   林瑤瑤拒絕了那杯酒,老實說道:「我若喝醉了,控制不住自己,說不定飛機會出事。」   廖敬軒笑著喝乾了半杯酒道:「行啊,瑤瑤,幾日不見比以前幽默了啊!」   林瑤瑤冷靜地說道:「沒有你幽默,跟你哥哥開了這麼大的玩笑,廖臻會不高興的。」   廖敬軒舒服地在沙發上攤開了腿道:「我們蚩族人的世界,你這個小廢體是不會懂的。我哥為什麼在我進入成熟期後,就不管我了?因為這是蚩族人的古老傳統,強權大於天,就算他是狼群的首領,也遲早有一天要迎接自己親兄弟的挑戰!我不想一輩子被我哥壓著,我也得讓他明白,我不再是任人擺布,可以是隨意丟棄在一旁的毛孩子!」 33.第33章   林瑤瑤自覺也沒有指點了解廖敬軒的資格,自然不會對廖家的內訌多言,她只是安靜地坐在窗邊,看著飛機外濃密的雲層。   看林瑤瑤不說話,廖敬軒略覺沒了意思,便將身子探過來摟住了林瑤瑤,嗅聞著她的脖頸。林瑤瑤微微躲閃:「幹嘛啊,癢!」   見她總算開口,廖敬軒微笑著,俊帥的臉主動貼過來說道:「我們要去巫山……」   林瑤瑤猛地抬頭,不可思議道:「你瘋了?」   廖敬軒看林瑤瑤有了反應,便笑著道:「你之前喝了我哥哥的血,如果貿然更換供養者,你的身體會承受不住的,只有到巫山你們祖地附近那裡,利用特有的磁場穩定住你身體的不適,才能保證換血成功……別怕,我都打聽清楚了,不會有事。」   林瑤瑤的臉色有些蒼白,但努力鎮定下來問:「你是聽誰說起的?」   廖敬軒說道:「我自有門路,你以為就我哥手眼通天嗎?」   林瑤瑤按揉著太陽穴,她從廖臻那聽到的秘密很多,可是哪一樣都不適合拿來跟廖敬軒這個不靠譜的愣貨分享。   最後她只能試探著說:「我與母親不和,你把我帶到巫山那裡,我很有可能被她帶入族地,到時候你也進不去,我該怎麼辦?」   廖敬軒聽了不以為意:「你是說林長老?放心,她不會過來幹擾我們的……」   聽了這一句,林瑤瑤立刻閉嘴不再說下去。沈瑜說過,有蚩族人與她的母親勾結,保證她能將散落在各個城市的廢體們抓回族地,那麼廖敬軒會不會就是跟母親勾結的蚩族人之一呢?她不知道廖敬軒與林靜涉入得多麼深,萬一自己不小心漏了口風豈不是壞了大事?   看來廖敬軒在非洲大地上被曬得很焦躁,根本聽不得人勸,加之對她也起了提防之心,一味懷柔根本就不管用。   若是飛機到達時,廖臻那邊及時派人還好,可若是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自救。   林瑤瑤對於自己掌控聖鐲之力其實把握並不大,也沒有什麼實戰經驗。在海上那幾日,廖臻也是傾向於訓練她抑制力量,而不是放大力量。在如何不驚擾其它的巫山族人的前提下,利用它來逃跑,實在是難以把握尺寸的事情,可是萬一無路可走,也只能放手一搏。   想到這,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養精蓄銳,於是問道:「飛機上有什麼吃的?」   廖敬軒原本是準備賣足關子的,可是沒想到林瑤瑤沒有半點配合的意思,倒是胃口甚好,一份茄汁肉醬意面加上兩隻檸香烤雞腿,竟然吃得乾乾淨淨。   他啞然笑著道:「這種飛機簡餐有什麼可吃的?等下了飛機,我帶你去吃好的。」   林瑤瑤笑了笑,對一旁的侍者道:「再來一份海鮮燴飯……」   開玩笑!若是一會下飛機,她逮著機會逃跑,自己身上只有隨身帶著的二十多遠錢,下一頓還說不上什麼時候能吃上呢!她恨不得自己現在變成駱駝,將駝峰吃大了才好!   過了幾個小時後,飛機著陸,是在一個看似廢棄的飛機場,四周也沒有任何表示地點的指示牌。   當林瑤瑤下了飛機時,一眼便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裡坐著一個帶著寬簷帽子的女人呢。此時她放低了車窗,朝自己這邊望了過來。   雖然離得甚遠,但是那略顯清冷的眼神不容錯認,林瑤瑤知道那女人正是自己的母親林靜。   當看到廖敬軒和林瑤瑤從飛機上下來時,便有人替她開了車門,而她則伸出長腿優雅地下了車。   現在巫山族大權在握的林靜,一掃過去的溫婉內斂,眉眼間都是逼人的光,身著開衩黑色長裙,顯得身姿曼妙,優雅的步調帶著巫山族成熟體特有的魅惑,頃刻間便奪人心魂。   廖敬軒微微撇頭,不想勞神跟她較勁,便掏出特製的墨鏡戴上,然後冷笑道:「林長老,說好了要合作,這麼先聲奪人,可不大好啊!」   林靜瞟了一眼他搭在林瑤瑤腰際的手,輕笑著道:「廖總疑心太重了,你這次是為了我女兒的健康奔波,我感恩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唐突了遠客?酒店那邊已經準備好了,請廖臻帶著瑤瑤去那邊下榻吧。」   說完,她看向了林瑤瑤,微微含笑說:「孩子,你在外面受苦了。」   林瑤瑤調試好了自己的表情後,抬起頭,怯怯地看著母親,一副內向靦腆的樣子。   在林靜的眼中,她的這個大女兒一直是這幅模樣。平凡而又略顯膽怯,這樣的人居然是巫山族人!不得不說,身為孕育者的她都帶有洗刷不掉的恥辱。   所以林瑤瑤成為廢體後,林靜差不多都要遺忘了自己還有這個女兒。   但是現在看來,她還是有些小瞧了林瑤瑤,竟然能繞著廖氏兩兄弟打轉轉,不過那個廖臻族長應該看中了她是巫山族長老女兒的身份,故意控制準備待得時機大做文章加以利用吧!畢竟像廖臻那般隱氣強大的男人,意志力完全可以達到六親不認,殺伐決斷的境地,豈是林瑤瑤這種百無一用的廢體所能撼動的?   而這個廖家小弟,則大約是口味獨特,就喜歡這種長不開的歪瓜裂棗。   雖然愛好異於常人,不過這樣也好,不然的話廖敬軒又怎麼會輕而易舉地通過別人與自己搭上橋呢?   想到這,林靜看向林瑤瑤的目光還算溫和。畢竟這個女兒還有用,她的血供者可是廖臻——蚩族目前能力最強的人,想必要比其他廢體的混血更好些吧。   不過廖敬軒卻謝絕了林靜作為東道主的好意。為了謹慎起見,他一早便安排自己的人包下了當地一處不大的度假山莊。二面鄰水,一面靠山,四周沒有什麼村落人家,環境清幽簡單,更易於人員的守衛。   林靜倒也沒有勉強,只是說:「既然這樣,那我只能請廖總吃一些當地的特色菜餚了,廖總不會連這點好意都要回絕吧?畢竟以後我們合作的機會還多著呢!」   蚩族人骨子裡對巫山族人的鄙夷是與生俱來的。更何況是面對林靜這樣的完全成熟體?他每一個毛孔都是想要殺戮的躁動!但是林靜說的對,現在瑤瑤的身體需要她協助著靠近祖地,利用磁場更改血源,他也不好太不給面子,畢竟她還是林瑤瑤的母親。   於是一行人離開了廢棄的飛機場,來到了一處湖畔酒家。   來到巫山,必定要品嘗當地特有的巫山烤魚。鮮魚經過醃製入味,上架烘烤後,再配合特製的火鍋底料加以熬燉。麻椒和豆豉醬香的香味縈繞,有著一股說不出的麻辣滋味。   林瑤瑤坐在桌子上時,後悔了一小下——剛才在飛機上不應該吃得太飽,這麼好吃的烤魚,本來可以配兩碗米飯,可是現在努力的話,只能勉強吃一碗……   在飯桌上,廖敬軒與林靜當著林瑤瑤的面,旁若無人地談起了關於廖敬軒接掌了廖家大權後,會讓林靜參與巫山古墓的挖掘事宜。   林瑤瑤知道,自己在這倆人看來是十拿九穩的囊中物,加之二人本來都不將自己放在眼裡,所以才會說話這麼肆無忌憚。   廖敬軒為何這般篤定他會掌權?廖臻那邊幾天都沒有看見他的人影,是否是早就發生了什麼變故?   想到這,林瑤瑤有些吃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必須找機會儘快擺脫這些人,不然自己也必然成為廖敬軒談判桌上的一塊籌碼。   藉口去上衛生間,林瑤瑤離開充滿陰謀算計的飯桌透一透氣,只是門口有廖敬軒人看守著,想來也不能借尿遁逃跑。   不一會,林靜也走了進來,站在她的身邊一邊洗手一邊打量鏡中的林瑤瑤,母女二人也總算是用了獨處的空間。   「你似乎不大高興見到我?」林靜靠口問道。   林瑤瑤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老實說道:「只是覺得母親你很陌生,讓人生畏……」   林靜笑了:「傻孩子,我總歸是你的母親,你只要記得自己是巫山族人,能努力為族群貢獻自己的一份力,又有什麼可怕的?」   說道這,她停頓了一下,接著道:「你不要受了秦牧雨那丫頭的幹擾,她和她的母親都不是什麼安生之輩。當年她的母親也是族長的競爭者之一,現在屈居族地成了個小小巫醫,心內自然多有不滿。如今我帶領族人哄攆了無能的族長下臺,她大約心有憤懣。可這次攛掇著女兒離開族地太欠考量,也不想想她的女兒精魂還未成熟,離開族地該多麼危險?不過……秦牧雨有沒有給你看過她從族地帶出的一個銀鐲子?」   林瑤瑤眨巴著眼,問道:「什麼樣的鐲子?她手上戴的?她以前倒是愛戴銀鐲,可是現在她是大集團裡的主管,戴的皆是卡地亞,寶格麗一類的牌子貨……」   林靜聽了微微一笑:「算了,估計她也不會跟你講實話,畢竟你是我的女兒,她又怎麼會百分百的信任你?」   「不過……」說到這,她微微傾身,用一雙深幽的眼定定看著林瑤瑤:「廖敬軒今後將接掌廖家的權勢,他喜歡你,你就要把握住機會,牢牢抓住他的心!就算你精魂被廢,可是女人的本能還在,他喜歡怎樣……你就要放開些,懂嗎?」   林瑤瑤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小聲道:「知道了,母親。」   林靜滿意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道:「乖!」   現在先將林瑤瑤放在廖敬軒的身邊,待得利用了廖家的勢力後,她自然會接林瑤瑤回去的。這孩子總算是有些用途,也不算是族人的負累了。   當林靜終於轉身出去後,林瑤瑤轉過身來,掬一捧清水重重搓洗著方才被林靜觸碰的地方。   這一刻,她竟然恨不得自己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也好過鮮明的意識到自己竟然有一個這樣冷血無情的母親。 34.第34章   從衛生間裡出來時,這場索然無味的迎賓宴也宣告結束。   廖敬軒帶著林瑤瑤到了他租下的那個度假村。因為最近東南亞旅遊的狂熱,在巫山水霧間便聳立了這麼一片不倫不類的仿泰式建築。   林瑤瑤看見二樓的曬臺上坐著個男人在朝著廖敬軒招手。   她並不認得那個戴著眼鏡的男人是誰。但是這時馬上就有人走過來低聲說:「廖總,蒙長老請您過去。」   林瑤瑤心念一動,她這段時間跟著秦牧雨惡補了不少兩族常識,自然也知道蚩族的三大家族。   加上前段時間苗青兒的意外,她更是知道了蒙氏兄弟的邪惡。現在看來,那個坐在曬臺上喝酒的人應該就是蒙家的掌權者蒙兆雲了!   廖敬軒讓林瑤瑤先回房間。他舉步來到了二樓來見蒙兆雲。   蒙兆雲朝他揚了揚手裡的酒杯:「以前兆龍說過,你最喜歡我們家在法國莊園自釀的紅酒,所以我讓人送來兩箱,你帶走慢慢喝。」   廖敬軒接過了他遞來的酒杯道:「兆龍的事情我是後來才聽說的,若當時我在,就是拼死也會將他救下來。」   蒙兆雲聽到這,長籲了口氣道:「你們幾個從小時便一起玩到大,感情比同姓的族人還要好,有你這句話,兆龍就算沒有白交你這個朋友啊!見到那個妖婆子了?」   廖敬軒點了點頭:「我看她是擔心我臨時變卦,再三來跟我敲定探查古墓銅門的事情。我也就順水推舟,假意答應她。不過,我還真好奇那古墓裡的銅門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蒙兆雲壓低聲音道:「看你大哥重視的程度,就應該知道了。那絕對是能改變蚩族和巫山族現狀的大秘密!有了它,你們廖家的掌權者就該改朝換代了!」   廖敬軒笑著道:「那我還要多謝你絆住了我哥,不然我也不會順利到達這裡,放心,我絕不會叫你們蒙大哥這一代人英年早逝的!」   這句話可真說在了蒙兆雲的痛處上。上次長老會彈劾會,廖臻的驚天之語引發了蚩族人全體的中年危機!   較比禿頂、肥胖、高血壓一類的中年頑疾,到歲數便哏屁無異於是無法承受的中年陣痛!   儘管廖臻信誓旦旦,可是蒙兆雲壓根不放心將自己的命運放在別人的手中,更不甘心將這種成為蚩族人救命英雄的大好機會拱手讓給廖臻!   有什麼比解救全族的中年人,更叫人敬佩折服的?憑藉這一點,他蒙兆雲就可以趾高氣揚的擊潰廖臻,成為名副其實的族長!   至於這個廖敬軒……蒙兆龍充滿兄長般慈愛的望著他,發自內心的覺得,他真的是比他那個面無表情莫測高深的兄長更適合做廖家新一代的掌權人。   當廖敬軒與蒙兆雲談完時,一路步履輕快低回到了房間。   打開房間門時,他發現林瑤瑤似乎已經睡下了,被子隆起了老高一塊,便笑著走了過去,慢慢低下了頭,將手伸入開了被子裡……   瑤瑤的胳膊可真是細滑冰涼,軟弱無骨,又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溼潤……該不是洗完澡沒擦乾就鑽入被窩了吧?   廖敬軒摸著摸著,突然渾身僵硬,為什麼被子下的女人會將胳膊軟軟地纏繞在他的手腕上,然後一點點地向上蔓延?   ……   當更多的「胳膊」纏繞上來時,廖敬軒猛地高叫了起來,一掀開被子後,一路踉蹌後退,怪叫著拍開了壁燈……   只見那床上竟然有上百條蛇在來回纏繞,像藤條一般編製成了一個女人的形狀,所以他才會誤會被子的下面是林瑤瑤。   作為蚩族人,廖敬軒雖然堪稱勇猛,但是也有些軟肋,比如說蛇一樣的軟體動物……   平時若是一兩條,不過是忍著噁心弄死算了。可是上百條成了精的蛇一起朝著廖敬軒襲來,一圈圈地在他的身體上纏繞,可真不是一般的神經能承受得住的。   這一刻,所有的異能全都胡亂地爆發了出來,靈火、隱氣一股腦地朝著滿身的蛇襲去。可是那些蛇們仿佛是被鋼鐵澆築的一半,就算暴力地襲擊,也死死地纏縛著他的身體,怎麼甩也甩不掉!   廖敬軒受不了了,這輩子都沒有叫得這麼悽慘過了,丹田之氣簡直要衝破屋梁,震碎玻璃!   而屋外他的手下聽到了後,衝入門內,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見廖敬軒已經完全被盤蛇淹沒,纏繞得看不見身體。   當屋內一片混亂的時候,林瑤瑤早已經順著「蛇繩」慢慢地爬下了三樓,投身跳入了樓下的湖水中。   她不會遊泳,廖敬軒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特意挑選了這個鄰水的房間。   而現在,旱鴨子林瑤瑤仿佛套了遊泳圈一般,在水中半露著脖子和臉,仿若遊魚一般暢快地朝著湖岸邊遊去。   等到到達了湖對岸,林瑤瑤甩著一身水走上了岸,對湖中遊曳的一群大魚們揮手告別:「謝謝你們馱我過來,辛苦了,再見!」   這個度假村都被廖敬軒包下了。那個蒙兆龍住在另一幢獨棟別墅裡,距離她所處的這一棟相隔甚遠。而廖敬軒向來是不喜歡被別人打擾的人,所以也不過安排了兩三個部下。   所以只要她小心控制自己的力量,不波及到其他的幾處別墅,被更高等級的蚩族人發覺,就可以順利脫身。   幸而這裡的蚩族人太多,又嚴格盤查了進出人員,避免了巫山族人的眼線混進來。不然林瑤瑤還真怕精神力更為敏銳的巫山族人發現她動用的聖鐲之力,再讓她的母親知道呢!   也不知廖敬軒喜不喜歡她的見面禮?相信那震撼的一幕絕對能讓他失神好久,更讓進來的部下們無暇去查看她的行蹤。也給自己逃脫拖延了時間。   只是接下來該怎麼辦,林瑤瑤全無頭緒。只能先找個躲藏起來,試著聯繫秦牧雨她們。   林瑤瑤身上的衣服全都溼透了。夜晚的山區風很硬冷,她不僅打了一個寒顫,然後咬牙繼續向前走。   可是走了一段時間後,她略顯絕望地發現,自己好像迷路了,根本看不到來時的公路,四周是一片片黑壓壓的樹林,發出詭異的聲響。   在暗淡月夜裡,隱約可以看見一處斑駁的石壁上鐫刻著「墟」這個大字!   林瑤瑤繼續朝前走去,她只顧抱著胳膊取暖,全然沒有發現夾在腋下的右手腕突然發出瑩瑩淡光,再往前走時,突然腳下一個踩空,便落下了一處「深淵」。   不過她還來不及驚嚇,就已經落入了坑底,待得一陣咳嗽後,她突然發現,眼前出現了一個坑洞,而自己的手腕卻變得越來越光亮……   仿佛被什麼東西吸引,林瑤瑤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坑壁四周浮現出一排排詭異的圖騰文字。當瑤瑤用迷茫的雙眼掃過去時,凍得發白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默念古怪的,類似咒語一般的音節。   她的短髮隨著步伐,一點點慢慢延伸邊長,每一根髮絲都像是包裹了金粉一般璀璨,當長發慢慢延伸至腳踝時,她纖細的身體被長發環繞,慢慢躍升,至坑壁深處的一處土牆邊。   她平凡的五官也被光束籠罩,整個人似脫胎換骨一般,一點點發生蛻變……   林瑤瑤從來沒有過這般心情平靜的時刻,仿佛脫離母體太久的嬰兒又要重新回到歸處一般,她閉合上眼,等著飛躍那一刻的到來……   可是就在這時,一隻鐵掌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右手腕。   那一刻,一股強大的隱力注入了她的手腕中,壓迫著幾乎破繭而出的聖力一下子萎靡困頓了!   林瑤瑤不由自主地痛苦大叫一聲,睜開眼回望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懸空而起,而拉住她手腕的人,正是一臉鐵青的廖臻。   他的眉頭緊鎖,目光閃動,手臂青筋暴起,可是聲音卻還算輕柔道:「瑤瑤,努力控制一下你的精神力,就像我教給你的那樣,慢慢來,不要怕!」   林瑤瑤的喉嚨發出嗚咽破碎的聲音,意識力漸漸回籠,不再本能抵抗廖臻的隱力。那纏繞她身體的亮光漸漸暗淡,最後,她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跌落了下來。   廖臻抱著懷裡的女孩,有一刻心跳都隱隱偷停……   而林瑤瑤明麗的五官也漸漸恢復了原樣,只是那長發似黑色瀑布一般披散在身後,昭示著方才的那一幕並不是詭異的夢。   那一天晚上,巫山族地再一次炸開了鍋!   滿頭銀髮的巫山族祭祀,渾身顫抖地匍匐在了聖壇上,嘶啞地高呼著:「神女!我們巫山族的神女終於轉生了!」 35.第35章   就在祭祀狂喜的時候,整個族地的巫山族人也都感覺到了一股說不出的強大力量在巫山族地的東南方向隱隱透射過來,這種強大的力量完全不同於蚩族的隱力,強大而祥和,並無那種叫人難以喘息的威懾力。   只有林靜一人臉色鐵青,叫來了女兒林暮雪道:「看來有人啟動了聖鐲之力,搞不好就是偷拿了聖鐲的秦牧雨,她竟然有這等能耐,還真是小看她了。我們要趕快行動,派人過去探底,儘快將她引誘回族地與聖鐲剝離,不然等到「寒淵之門」開啟後,沒有聖鐲的庇佑,我們也無法順利通過聖境!」   林暮雪畢竟年齡小些,那股力量震懾得有些恍惚,就算母親正同她說話也不由晃過神來。林靜說了半天話見她沒有反應,不由得勃然大怒,伸手抽了她一記響亮的嘴巴。   林暮雪被打得臉兒一歪,這才回過神來,捂著臉道:「對不起,母親……」   林靜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道:「記住,我們林家從上古時代就是流淌著神女血脈的正宗嫡系。最有資格接受聖鐲之力的只有你我,要儘快拿回聖鐲,不惜一切代價!」   林暮雪並不懷疑母親的考據,實際上從小時起,她的母親就給她灌輸過林家自古便要比其他巫山族人高一等的說辭。   但是此刻,她卻猶豫著說:「那……會不會那聖鐲的人不是秦牧雨,而是……別人,姐姐不也來了這裡嗎?」   林靜冷笑了一聲:「你是說林瑤瑤嗎?她的精魂原本就不足,勉強能算半個巫山族人,二年前精魂更是被破壞得一乾二淨!這樣的人就算流淌著林家的血,又怎麼能啟動聖鐲力量?我今天見過她,同她提及了聖鐲,她卻跟我扯什麼卡地亞!簡直是不知所云!而秦家的祖先……在上古時期,同我們林家一樣,都是承襲了神女魂滅時心頭血的家族。是族地裡家譜沒有斷裂過的幾個古老家族之一。所以秦牧雨還真是有可能開啟聖鐲的力量!不過你去見見林瑤瑤也好,可以從她的身上入手,想法子引出秦牧雨!」   就在林氏母女密謀之際,那股神秘的力量也漸漸消失了。   當林瑤瑤身上的力量完全被壓制後,廖臻才抱著她從密林裡突然坍塌的坑洞裡跳了上來。   李傑森一直在坑洞的旁邊定位,當看見廖臻抱著滿頭長髮的女孩上來時,一向老成的他也不禁下了一跳。   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小聲道:「董事長,這裡大約是與那座墓穴相連的子母穴,看來專家之前的推斷是正確的,的確是有副穴的存在。」   廖臻點了點頭道:「你帶著人探測一下這裡,不要驚動那邊的專家組,我不想消息外洩。」   李傑森逐一應下後,廖臻才抱著林瑤瑤朝林外走去。   這幾天,他被蒙兆雲使計絆住,等到好不容易脫身回來的時候,才發現林瑤瑤被劫持了。   而且劫持的人看起來顯然很有一套,隱匿了自己的行蹤。若不是他一早便給林瑤瑤的卡通手錶裝上了定位系統,當真是要找不到她了。   可是當他一路追來巫山這裡時,卻在湖邊發現了錶帶斷裂的卡通手錶,他只能順著足印一路找尋過來。   最後在那坑頭邊沿發現有跌落痕跡,這才跳了下去,卻沒有想到,會看到那麼驚人的一幕。   在那一瞬間,廖臻甚至來不及想什麼,便暴動隱力,阻止了林瑤瑤的蛻變。   現在冷靜下來後,廖臻也並不後悔。因為看似為人冷漠的他其實很了解自己的逆鱗,這輩子也只對一件事有著異乎尋常的執著……   想到這,他抱緊了懷裡昏迷的女人。此時她的身上裹著他的風衣,臉色蒼白得嚇人,彎翹的睫毛不停在顫動著,不知在做著什麼樣的夢。   林瑤瑤的確是在做夢,這次的夢境竟是以往更加清晰而真實。   她在站山巔,腳下是堆疊往復的雲霧,看不清大地,只有獵獵冷風拍打著她寬大的裙擺。   在她的身後,有個男聲低沉而痛苦地響起:「你的心裡只有你的族人嗎?你已經將她們帶到了這裡,也該卸下你的責任了……」   她沒有回頭,似乎一回頭就會忍不住丟掉什麼堅持,只是眼望蒼穹,冷聲說道:「你走吧,我和你從來都不會有什麼結果……你應該清楚,因為你不配……」   說這話時,她狠著心,不肯回頭,聲音清冷若磨過的冰刃,可是從眼角滑出的淚水卻熱烈而滾燙……就好像這句話其實傷害的是她自己一樣……   夢到了這裡,心痛的感覺似挨著重拳一般,實在是疼痛難忍,林瑤瑤竟然哭著醒了過來。   當一睜開眼,映入眼帘的卻是一張俊臉。她猛然發現自己似乎倒臥在酒店的房間裡,而廖臻就睡在他的身邊,兩隻胳膊將她摟得緊緊的……   她猛一翻轉身體的時候,廖臻自然而然地睜開了眼,微微鬆了胳膊道:「怎麼睡醒了?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林瑤瑤除了覺得腦殼空蕩蕩外,其他的一切還好,只是方才的夢境太悲切了,一下子觸動了她的痛點——都說夢是相反的,果真如此,在夢裡她高高在上,冷傲地回絕了他人。可是回到悲催的現實裡,那個高高在上,說她不配的人,卻是他!   這麼想來,未免心有戚戚,難道自己覺得太委屈,便要在夢中逆轉報復,進行補償心理嗎?   不過等到廖臻將她抱緊後,之前的情形也盡數湧進了腦子裡。她圖突然想到廖敬軒的話,連忙出聲道:「廖敬軒似乎已經跟我母親有個合作,似乎要對你不利,插手什麼古墓的事情……」   廖臻摸著她的長髮說:「我都知道,她是你的母親,你夾在中間會為難,不用勉強自己參與其中,卻不用打聽,我都會處理的……怎麼樣?你有沒有受傷?」   林瑤瑤搖了搖頭,突然覺得腦袋後面乖乖的,伸手一摸,竟然是滿手如綢緞般的長髮……   她再次長大嘴,對於掉入坑洞裡的事情實在是記得影影綽綽,可是這一把的秀髮卻做不得假!怎麼回事?   廖臻坐起身子道:「一會我替你剪頭髮,對誰都不要說昨天掉入坑洞的事情。」   「可是我為什麼會這樣?」   「……也許是你戴的聖鐲觸動了坑洞裡掩埋的不明物體,激發了它的能量,叫你快速新陳代謝,加快了頭髮的生長……」   林瑤瑤聽到新陳代謝,立刻如臨大敵地爬了出來,拖著長發來到鏡前,看看自己的臉蛋有沒有新陳代謝加快。   拜託!她還是青蔥美少女!才不要魚尾紋色斑呢!   不過鏡子裡的自己還是臉蛋白嫩,五官清秀,鄰家美少女一枚!這才重重鬆了一口氣。   她拽了拽身上的大背心,打量著這瀑布般的長髮,覺得真是震撼壯觀啊!就算不是太出眾的自己,這麼披散著長發,也很有古典美人的風範呢!   「廖臻,一會你幫我拍幾張照片,再剪好不好?」林瑤瑤一邊照一邊說道。   這時廖臻起身走了過去,林瑤瑤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他身上只穿了一條四角內褲,露出的腹肌誘人,當他在身後籠罩住自己的時候,男人陽剛之氣真是排山倒海的襲來……   林瑤瑤覺得此時入框的二人,無論衣著姿態都太曖昧,有種剛從被窩裡出來的慵懶。頓時渾身不自在,小聲問:「你為什麼不去自己的房間?」   廖臻緊緊摟著她,在她的耳旁低聲道:「瑤瑤……哪也不要去好不好?」   林瑤瑤沒有說話,她太了解廖臻了,直覺他的心情並不是很好,不過也難怪,自己的親弟弟居然聯繫外人與他作對,換作自己也會不高興的。   於是她放鬆身體,任憑廖臻緊摟著她,輕聲說了一聲:「嗯……」   原來廖臻這幾日為了解決麻煩快速趕過來,已經接連三天沒睡覺了。所以當廖臻又將她拖回床上,親親抱抱後,便又沉沉睡去。   林瑤瑤老老實實跟他當抱枕,自己則玩手指,拿著他的平板電腦玩連連看消磨時間。   等終於能起床時,已經臨近中午。廖臻叫人送來了剪刀,準備親自動手替她剪髮。當然在此之前,又用手機給她拍了美照。   藝術來源於生活,林瑤瑤扯下窗簾稍微修飾一下後,古典長袍有木有?搭配長發造型,加上優美的拍攝技法,簡直就是神作cosplay!   廖臻還答應回去給她ps上櫻花落瓣,長廊古亭。林瑤瑤覺得這樣的照片一放,立刻能美呆一片,粉絲數千萬不要漲得太兇猛!   可是雖然廖臻的拍攝手法,堪比專業水平。這理髮水準,只比狗牙強了一點點。林瑤瑤望著鏡子裡像狗啃過的長短不一的頭髮,情緒有些爆發,表示廖臻是故意的,白痴都不會把頭髮剪成這樣!頭髮沒長出之前,她哪裡也不想去。   廖臻直接將一頂棒球帽扣在她腦袋上:「回去找個理髮師給你修剪。」   看林瑤瑤還是微微嘟臉,便忍不住將她拽過來親了親:「你在我眼裡好看就行,要不相干的人看什麼?」   這種類似正面誇讚的話,林瑤瑤小半輩子都沒聽過這男人開口說過。   他覺得自己好看?林瑤瑤明知道自己應該面無表情,假裝他在放屁。   可是嘴角還是忍不住微微翹起,一雙眼睛亮晶晶地閃啊閃…… 36.第36章   帶著這種愉悅的心情,瑤瑤頂著狗啃的腦袋也有勇氣出門了。   林瑤瑤發現他們並沒有離巫山太遠,在酒店簡單吃了午飯後,廖臻便帶著林瑤瑤準備奔赴機場。但是還沒得走出巫山地界,一直在車子裡好好坐著的林瑤瑤突然渾身刺痛,在車座上翻騰。   廖臻皺眉命司機將車子停在路旁,抱著林瑤瑤問:「怎麼了?」   林瑤瑤顫抖著身體,突然猛地推開了廖臻,然後打開車門跳下車後,本能地往回跑去,當朝著巫山方向跑了一段時間後,身體的疼痛突然就緩解了。   她突然清醒,放慢腳步回頭一看,發現廖臻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後,神色凝重地看著她。   「廖臻……」她蹲下身子,抱著膝蓋可憐兮兮道,「不知道為什麼,全身都不想離開這裡,方才疼得厲害,現在好了些……」   廖臻沒有說話,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這幾天他其實私下裡查閱了不少巫山妖王的資料,據說承襲了上古時期巫山瑤姬心頭血的巫山族裔出現巫山妖王機率甚大,而且一旦蟄伏的神女之血被喚醒,就會進入到全面蛻變期,在蛻變期時必須靠近巫山祖地磁場,一旦遠離就會發生不測……   雖然他打心底裡一直規避著林瑤瑤可能就是巫山妖王轉生的事實,可是樁樁件件都明確地指明了她的確就是,儘管他很早之前就疑惑過她為何異於其他的巫山族人。   廖臻神色凝重,慢慢蹲下身子抱著她,過了一會說道:「……我們暫時不走了,直到你的身體好起來。」   廖臻做事一向雷厲風行,當天就在巫山一處小鎮的山上租下了一個村子。   其實說村子有些誇張,就是住在山頂的四五戶人家的村落。   廖臻讓人以科學考察,觀察鳥類的名義,將這四五戶人家的房子以一年期的形式租了下來。那幾戶人家的男人都是常年在外打工,家裡的老人和孩子們拿到高額租金都足夠再買個房子了,自然高高興興揣著錢搬到山下去住了。   而這裡山勢陡峭,只有一條蜿蜒山路,地理環境相對一目了然。廖臻命人將其中幾間房屋進行改造,重新裝飾,因為各種配件都是加急趕製,空運過來,差不多一個星期就可以入住。   而這段期間,廖臻帶著瑤瑤以遊擊的形式在各個酒店輪流住宿。   他知道瑤瑤當初催動了百蛇脫險,也猜到巫山族必然會感知聖鐲的力量。只要廖敬軒將這事情和盤託出,告知給林靜。那麼瑤瑤的身份必定大白天下,惹來無盡殺戮。   當初秦牧雨知道林瑤瑤失蹤的時候也焦急,跟隨廖臻一同前來巫山的,不過在找到林瑤瑤後,她便按照廖臻的授意,帶著假聖鐲與林靜派來的人談判。   廖臻原本以為,也許林靜會對秦牧雨起疑,可是沒有想到因為林瑤瑤無意中在古穴裡洩露的神女靈氣,竟然讓林靜對秦牧雨身份的猜測更加篤定了。   所以儘管林瑤瑤此時身在巫山,可是林靜根本沒有心思琢磨她的這個大女兒,而是如臨大敵般一心一意地對付自投羅網的秦牧雨。   而魏庭則奉廖臻之名,帶著十幾名黑魂蚩族戰士全天守護著秦大小姐。   當然廖臻並沒有把秦牧雨此時正奮戰在槍林彈雨第一線的事實告訴給林瑤瑤。當林瑤瑤問起的時候,他也只是簡潔地說林靜已經答應了交換的條件,秦姨馬上就會被放出來。   林瑤瑤從不懷疑廖臻的說辭,聽到秦姨馬上要被放出來,便開心地與秦牧雨通了電話。秦二媽也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而且她的確對救出母親有很大的把握,加之聽聞林瑤瑤身體不適,據廖臻所言,像是廢體不適反應什麼的,更是叮囑她不要管這些族裡的事務,專心當好廢柴養病就是了。   就在這時,廖臻的山頂別墅群已經改建完畢。於是他便帶著林瑤瑤一起入住山頂小村。   可以看出承接改造工程的設計師甚是有品位,既保留了當地民宅樸素原始的風貌,又加入了現代簡潔的氣息,地面採用原木原色的柚木地板,光亮細膩地抓人腳板,桌案茶几都是大塊的非洲木板,通透半開放的空間極富格調,還將一整面牆改建成透明落地窗,中午的時候,陽光揮灑進來,映入眼帘的是遠處的濃墨重彩的巫山雲霧,竟有種「鳥從簷上飛,雲從窗裡出」之感。   林瑤瑤簡直一眼就愛上了這處頂巔農改房別墅,抱著剛剛空運過來的愛喵老虎兒,在房間裡的各個角落開始美美自拍。   不過老虎兒的興趣顯然是在院子裡,因為碎石子鋪成的小路旁居然還有一個露天的原石鑿成的浴缸,直升機每個星期都會空運一次溫泉水上來,注滿這個能自動加熱的浴缸。廖臻倒是用了幾次,但是林瑤瑤一直不大好意思。剩下的時間,則留給老虎兒練習貓爪推水。   拜託,她又不像廖臻一樣是天生的暴露狂,可以大大咧咧地在陽光下展示一身肌肉,泡個沒完。人家洗香香都是選他不在的時候,趕緊在浴室裡衝洗一下。   雖然來到這處山巔,林瑤瑤的身體感覺特別舒服,可是身為一個事業型女性,還是心系自己的淘寶網店。   最近這段時間一直是秦牧雨做客服幫她打理,據說還僱傭了一個分貨包裝填單小妹,簡直是鳥槍換炮,要將事業做大做強啊!   範姐人很好,特別能體諒她因為身體不適不能再來上班,好心地將幾個寵物用具的供貨商電話留給了她。   林瑤瑤摩拳擦掌,準備在隱居的這段時間完成網店的升級轉變,可是廖臻有一天看書時瞟了一眼她的網店,只是簡單說了句產品都太廉價的感覺,立刻讓她深切地體會到自己還沒有完全把握住土豪富翁們的脈搏。   廖臻這幾天也是在山上呆得發膩,居然主動幫她聯繫了美國和德國的幾家供貨商。幾個電話和郵件過去後,長期穩定的供貨渠道便形成了。   加之林瑤瑤最近的微博都是走白富美路線,從遊艇暢遊開始,一路高大上,粉絲號召力甚強。六千大元的全自動貓廁所一掛上連結,居然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被預定出了三臺。   當然,如此土豪,都是以熟客為主。年華兄第一時間定了一臺。   然後順著微信摸到微博的梁慎言也替他家的布偶貓定了一臺,至於另一臺,則有新近在微博裡比較活躍的粉絲「你等著」訂購。   這位粉絲看上去年齡不大,屬於黑粉範疇,對林瑤瑤的每張照片都冷嘲熱諷,尤其是在遊艇上那幾張的下面,舌頭歹毒得跟喝了五步斷腸散一樣,還喜歡不斷給林瑤瑤發私信,問她一些很私人的無禮問題。   林瑤瑤一概採取無視態度,不想搭理這位「等著帝」。後來他估計也是發現了林瑤瑤的愛答不理,又改便了毒蛇黑路線,開始土豪地在她的網店裡大量採購,狠刷純在感。   林瑤瑤是財迷,不跟錢作對,所以現在偶爾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搭理下這個空虛寂寞的小弟弟。   所以這天等著弟弟問她:「你會如何對待喜歡你的人?」   林瑤瑤倒是認真的想了想,她看著正在院子裡種玫瑰花的廖臻,心裡有些甜絲絲的感覺,便按動手機回復道:「珍惜在一起的每一秒。」   那邊沉默了一會問道:「那你會傷害喜歡你,而你卻並不喜歡的人嗎?」   林瑤瑤覺得這種神經質的問題不太好回答,乾脆只回了一個甜美的笑臉,然後打了三個字「不知道」。   不過原本夠平和中庸的回答,不知為何觸怒了這位小弟弟纖細的神經。毒舌「等著帝」重現江湖,在林瑤瑤展示農改房民居照片的微博下破口大罵,各種暗示林瑤瑤是被人包養的下三濫。   這樣沒有教養的話一出,立刻遭到護瑤隊的圍剿,一時間蓋樓速度飛速。   林瑤瑤應付不來,試著阻止,但毫無效果,乾脆退出微博,眼不見心不煩。   廖臻剛剛種好了一叢玫瑰,看林瑤瑤如喪考妣的臉兒便問:「怎麼了?」   林瑤瑤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廖臻道:「沒事,網上遇到了不可理喻的人。」   廖臻對於那種小年輕喜歡的東西一向不甚感興趣,便摟著她的腰指著玫瑰說:「怎麼樣?這是你要的效果嗎?」   林瑤瑤難得能支使動廖臻,有點小人得志,像模像樣地看了看道:「還要再施肥長一長,這樣才會有牧雨的爸爸方教授種植的那一院玫瑰的效果。」   就在這時,廖臻的電話響了。林瑤瑤眼尖看到上面顯示的似乎是廖敬軒的名字。   廖臻轉身走到了院子另一側獨立的書房裡去接電話。   當電話接通時,他的這位親愛的弟弟似乎跟人賭氣,語氣甚是惡劣:「大哥,怎樣啊?聽說你似乎要定居巫山,還弄了鄉間別墅金屋藏嬌!難道你忘了自己的職責,準備以蚩族族長的身份入贅巫山族嗎?我要帶著長老們去你那開開眼!叫他們知道你是怎麼履行族長職責的!」   廖臻坐在桌子邊上,眼望窗外雲霧,淡淡道:「來吧,我也正好想弄死你呢。」 37.第37章   廖敬軒這幾日心內的委屈難以名狀。那日被解脫出來後,閉眼都會有身上被黏膩溼滑是蛇身纏繞的錯覺。   林瑤瑤接二連三地回絕他的好意,設計陷害他,這真是叫人無法忍耐!   可是聽了哥哥這略帶低沉的話時,廖敬軒就好像被毒蛇猛咬一口般,不禁渾身打了一個激靈。他了解哥哥,能說這話,就說明廖臻意義已經想好了「弄死」的細節,並會把它付諸現實。最後他倒是找回了幾許冷靜,深吸一口氣問道:「你一定知道林瑤瑤的身上有古怪吧?」   廖臻沒有說話,只繼續聽廖敬軒接著說道:「那天的房間裡有上百條蛇編製成了人形鑽入被窩裡,任何人都訓練不出這般通靈的蛇來,而且我在湖岸邊發現清晰的泥腳印,她能不依靠任何遊泳工具就自己遊上岸,難道她最近學會遊泳了?」   聽了廖敬軒一連串的提問,廖臻只是問:「你有沒有將這些疑問跟別人說?」   廖敬軒冷笑道:「若是說了,你跟她能這麼逍遙地在村子裡度假?我就是對她心太軟了,所以大哥,你別惹我,不然……」   廖臻懶得聽廖敬軒接下來的威脅之詞,逕自將電話給按斷了。   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林瑤瑤的臉上略顯擔憂,猶豫著說:「是我害得你們兩兄弟不和……」   廖臻倒是很坦然的說:「這是蚩族青年慣常的叛逆期,狠狠地收拾幾頓,就會好一些。」   林瑤瑤在大學時,可是看過廖臻作為二十四孝的哥哥如何照顧弟弟的,而現在的對待弟弟冷情冷性的哥哥,還真叫她有些不能適應呢!   秦牧雨那邊很快就傳來的消息。對方帶著秦姨來到秦牧雨指定的交換地後,卻發現秦牧雨所拿的聖鐲是假的。   因為林靜早就料到聖鐲找到了匹配神女心頭血的繼承人,已經人鐲合一了,所以心裡倒不是很意外。只是一心一意要捉住秦牧雨,將她與聖鐲分離。   當時的場面據秦牧雨事後回憶相當慘烈。數十個巫山成熟體操縱著蚩族人向保護秦牧雨的黑魂戰士發動了進攻。因為那些蚩族人與林靜勾結,是故意被巫山族人操縱的,效果更加明顯,仿佛被加持過一般,力量增長了數倍。   無論是秦牧雨,還是保護她的黑魂級戰士,都是第一次感受到成熟體完全爆發出來的那種可怖的控制力。這不禁叫還是精魂未成熟的秦牧雨生出熱切的嚮往,希望自己早一天精魂試煉成功。   而其餘的黑魂級戰士們則體會到了數千年這種對巫山族人天然的仇恨是如何形成的了!   雖然他們沒有受到控制,但是真是貼近地感受到了一旦被巫山族人掌控,身不由己的那種無力。   所有的仇恨,都源自無法抗拒的恐懼!殺戮便是自保!   這樣的信念也激發了黑魂體戰士的所有潛能,一時間進入膠著的鏖戰狀態。   若不是廖臻事先早就準備,定下萬全的調虎離山計,秦牧雨那一行人很有可能全軍覆沒。不過還好,雖然損失慘重,但是秦姨到底被救回來了。   只是她的精魂損耗甚大,林靜在族地不知道給這些不肯降服於她的族人們灌入什麼藥物,讓整個人都萎靡不堪。   林瑤瑤聽聞了林靜被救的消息後,便想著要見一見秦姨和好友秦牧雨。   但是廖臻現在拿秦牧雨當吸引火力的靶子,怎麼會讓她來到山上?於是當下叫秦牧雨立刻前往w市。   這裡是巫山族的地盤,由於特殊磁場的緣故,身在這裡的巫山族成熟體的能力,遠遠超越了她們在其他地方的表現。再來一次突襲,秦牧雨身邊的保護圈就要土崩瓦解,所以只有趕快回到w市,才能重新集結力量防衛。   秦牧雨捨不得生命垂危的母親,可是卻被秦姨一通毫不留情的申斥後,含淚離去。   而秦姨不知為何,卻非常執著地要見林瑤瑤。廖臻考慮了一下,答應了這一看便是將死之人的最後請求,因為巫山族裡的許多事情,他也需要從這個女人的嘴裡獲取。   陪同秦姨一起上山的是方教授,這一路陪伴愛人,他的身體較之從前也消瘦了不少,頭髮花白,只是望向秦姨時,雙眼充滿了無盡的愛意。   當林瑤瑤看見昔日美貌和婉的女人如今卻幾近枯槁時,眼淚一下就憋不住了。秦姨笑著說道:「傻孩子,哭什麼?難道見到我不高興嗎?」   「秦姨,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秦姨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身為巫山族最優秀的巫醫,很自然地便摸到了她卡通手錶邊的脈搏……   當身為醫生敏感的手指碰觸到哪強健綿延若洪流一般的脈息時,秦姨的眼睛先是慢慢瞪圓,然後又朝著林瑤瑤苦笑道:「看來我之前看似荒唐的猜想沒錯,還真是你這個孩子,我和族長之前都想錯了……」   廖臻坐在一旁面無表情,不過他知道,就算這個女人不油盡燈枯而死,他也不會讓她再有下山的機會了。   林瑤瑤知道秦姨發現了聖鐲與她相融的狀況,不由得有些做賊心虛,怯怯地想要是收回手去。可是秦姨消瘦的手卻牢牢抓住了她,然後慢慢說道:「其實同蚩族一樣,我們看似團結的巫山族,也分成了幾大家族——苗、林、秦、方,是唯一順利綿延下來的家族。我們這幾個古老的家族同其他的族人相比,身上背負著永遠洗刷不掉的原罪。我們的祖先的開闊者,世間最偉大的神女瑤姬帶領著我們披荊斬棘,歷經萬險才來到此處。可是在她生命垂危之際,祖先們貪圖她神奇的力量,分食了她的心頭之血……這是原罪,洗刷不掉的罪孽!咳咳……咳……」   林瑤瑤從來沒有巫山族還有這樣一段傳說,有些驚疑不定,只說:「秦姨,您的身子還虛弱,不要再說以前的故事了,休息一會吧!」   秦姨搖了搖頭,依舊抓著她的手不放:「孩子,這個故事正在你的身上發生啊!從那以後,每隔幾百年,巫山族的這幾大家族裡就會出現承襲了神女血脈之人,她能完美融合神女遺留下來的聖鐲,成為無可匹敵之神女。而且,她能開啟當初瑤姬關閉了的寒淵之門,據說那道門通向一處極樂世界。去了那,我們巫山族人的力量便會大增,再也不會畏懼精魂衰竭,容貌衰老的一天。可事實是,每當神女轉生時,便是天下風雲動蕩的亂世,這個偉大的聖者,帶給我們族人的似乎並不是幸福強大,而是無盡的詛咒,就好像當初的神女在對她的背叛者們展開瘋狂的報復……」   說到這,她停歇了一下,喘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從最後一次神女降世,激發了巫山族和蚩族兩族幾近滅族的大戰後,族人們就將聖鐲封存在晶石碑裡,不準任何人靠近。可是在你母親在還是精魂幼年體的時候,無意中碰觸了那個聖鐲,親眼看見它被激發出光芒,感受到了它的神力,從此以後,她便堅信自己便是聖鐲的融合者,當時在場的人只有我,我因為友誼,怕林靜因為觸犯族規而被懲罰,答應保守這個秘密,可是沒有想到我一時的心軟卻包庇了林靜潛滋暗長的野心……是我害了族長……」   林瑤瑤聽到這裡,都有些發傻,她沒有想到這個聖鐲原來是禍根,不容許它與任何人結合。可是如果林靜才是繼承者的話,為什麼聖鐲會跟她融合在一起呢?   秦姨似乎也看出了她心底的疑問,苦笑著道:「看來你的母親會意錯了,她並不是聖鐲的繼承者,而你才是,如果我沒猜錯,你現在已經跟聖鐲融合,就在半個月前,讓族人躁動的力量也是你發出的吧?」   林瑤瑤遲疑地點了點頭。秦姨看著她,喃喃自語道:「奇怪,你是個廢體了,壓根就沒有精魂,聖鐲怎麼會選擇你呢?除非……」   說到這,她轉臉看向了一直安坐在一旁的廖臻,一字一句地說:「除非你當初並沒有廢掉林瑤瑤,只是用了什麼法子藏匿了她的精魂!」   廖臻沒有說話,只是表情冷漠地看著這個將死的巫山族女人,然後問道:「你說的寒淵之門,就是那座古墓裡的銅門嗎?」   秦姨搖了搖頭,一字一句道:「那銅門裡埋葬著的是你們的先祖——戰神蚩尤!」   廖臻接著問道:「我們的先祖怎麼會埋葬在你們的巫山族地附近?而且若真是蚩尤墓,為何你們的人之前搏命一般想要闖入墓穴?」   秦姨苦笑道:「你們蚩族人難道從來不研究自己的起源歷史嗎?戰神蚩尤戰無不勝,可是當年卻不過是巫山瑤姬裙下之臣中的一個……那墓穴是蚩尤和瑤姬的合葬之墓!」 38.第38章   廖臻沒有說什麼,只是眸光閃動,不知心裡在想什麼。他抬頭對林瑤瑤道:「這裡是臨時的診療室,你帶著方教授一起去看看我們給秦姨準備的那件靠南的院落,看看還缺什麼。」   林瑤瑤回望了秦姨一眼,她知道這是廖臻有意支開她和方教授。   秦姨笑了笑:「瑤瑤,跟你方叔叔去吧,你知道我的喜好,幫我布置一下房間。」於是林瑤瑤走到廖臻的身旁小聲道:「不許欺負我秦姨。」然後領著方教授出去了。   當屋子裡只剩下廖臻與秦姨兩個人的時候,秦姨這才緩緩地說:「廖族長有什麼話想給我說嗎?」   「我想知道林靜迫切想要進入的寒淵之門的秘密。也想了解一下以前歷朝歷代現世的神女們最後都是什麼樣的結局。」   秦姨點了點頭,道:「那你可以告訴我林瑤瑤為什麼以廢體之身,卻能與聖鐲相融嗎?當年你們……」   廖臻現在已經不想再隱瞞什麼了,言簡意賅地道:「很簡單,因為我從來沒有咬斷她的精魂腺體,她一直都不是廢體。」   秦姨聽完一愣,喃喃道:「不可能!當初是我給她驗的傷!」   廖臻聽到這,嘲諷地勾起嘴角道:「當初她那個所謂的母親,喪心病狂,想要讓我意亂情迷,趁機俘獲逼供我,好找尋到我家的墓穴古卷。不過她讓林瑤瑤做這些就是最大的失策。最後,我帶著她一起逃脫了林靜設下的陷阱,可是我們倆都中了迷藥,難以自控……」   回憶到當時的情形,廖臻的眼睛危險地眯起:「接下來的事情,你們這些巫山族人簡直是不需要親臨現場,就可以在自己的腦子裡生動地演繹出了——那麼一個理智全失,陷於狂躁的蚩族人會獸性大發,全無自控,順便咬破那個小可憐的脖子……」   秦姨慢慢坐了起來:「難道不是嗎?瑤瑤也是這麼跟我們說的。」   廖臻淡淡說道:「別人會怎麼樣,我不敢保證,可我從來都不是禽獸,就算中了迷煙,我也清楚地意識到我懷裡的是林瑤瑤那個小傻子。如果她真的成了廢體,就算有鮮血的供養,她也遲早成為行屍走肉。我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但是這不失為一個契機,叫人以為她成了廢體,一個對於你們巫山族人來說再無可利用價值的廢人,這樣她才會脫離你們,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接下來不用廖臻說下去,秦姨全然明白了,只是這情節太過匪夷所思,一個失去理智的蚩族人竟然面對著精魂未成的巫山族人忍住了暴戾的殺心?而且還能在藥力的作用下,冷靜腹黑地籌謀著如何欺騙所有人?   她苦笑道:「當初林靜是從我這裡拿走的藥物,而我明明知道這藥物不會用作正途,卻從來沒有阻止過她。所以當我看見林瑤瑤滿脖子鮮血,衣衫不整地被抱回來時,簡直被愧疚之心吞噬得日夜難眠。現在聽你說了事情的真相,我也終於可以放下負罪感,沒有遺憾地離開這個人世了。只是你如何掩蓋她的精魂?」   廖臻淡淡道:「很簡單,就是我的鮮血。它能抑制瑤瑤的精魂,加上她原本體質就異於尋常巫山族人,只要拿捏好尺寸,割破她的脖子而不破壞精魂,然後將我的鮮血滴在傷口上,就可以製造出廢體的假象,只是鮮血融合的過程會很痛苦……」   豈止是痛苦?林靜回憶起當時林瑤瑤度過的那幾天都覺得心疼,她那時還以為是林瑤瑤的體質太弱的緣故,卻完全沒有想到瑤瑤的症狀跟其他族人被廢時的反應有許多細微的不同……   林靜聽到這完全明白了,她這才知道廖臻一直給林瑤瑤偷偷餵血末的真正用意,根本就不是續命!而是繼續製造她是廢體的假象,讓她成為在巫山族和蚩族人眼中,毫無作用完全可以忽略掉的人。   她想到這,冷冷說道:「瑤瑤當時差一點被你害死了!她也被你蒙在鼓裡,只以為自己成為廢體,每隔一段時間都有意識萎靡的時候,這都是精魂被束縛的表現!你怎麼可以擅自阻斷一個巫山族人的精魂成長期?這也太過荒誕!要知道如果不是廢體的話,根本不可能接受蚩族人的鮮血,精魂會下意識地保護身體自動排斥異族人的血液……你根本也不關心她的死活!」   廖臻聽了這話,臉上壓根沒有任何負疚的表情,只是附身在她的耳旁,輕輕地說了一句話,秦姨聽了頓時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望著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廖臻笑了,英俊的臉甚至展現出類似彬彬有禮的表情:「現在,我已經解了您心裡的疑惑,請秦姨好好地跟我說一說寒淵之門吧……」   林瑤瑤這邊倒是很實誠地帶著方教授參觀她給秦姨準備的屋子。她特意挑選了屋前剛剛被廖臻種上玫瑰的院子,然後問方教授:「方叔叔,您看這屋子可以嗎?」   方教授笑了:「只要我能在你秦阿姨的身邊陪伴她,住在哪都行,更何況是環境這麼好的屋子?」   林瑤瑤聽了,心裡反倒更難過:「可是秦姨……」   方教授知道林瑤瑤要說她的時日不多了,只是淡然地道:「珍惜眼下,別無所求。」   這句話讓林瑤瑤聽得一愣,慢慢琢磨了許久,在愛情的道路上,她雖然是年輕一代,卻並不比方教授這老一輩人走得更加從容。   先是魯莽去愛,撞得頭破血流之後,她就變得畏手畏腳,妄自菲薄,若是換了方教授的話,一定會珍惜與愛人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吧?   那天秦姨從診療室裡出來時,似乎說話太多,整個人疲憊得睜不開眼。   林瑤瑤不想打擾她和方教授獨處,於是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在門口換了拖鞋後,先是在書架上抽取了一本古代神話故事集,想要看看關於瑤姬和蚩尤的上古恩怨。   可惜看來看去,除了知道瑤姬終身未嫁早早就離開了人世,而蚩尤最後似乎也不得好死之外,並無所獲。她是看不得悲劇的人,既然一對男女早亡,又合葬一墓,怎麼看都是梁山伯祝英臺一類的悲劇,還是跳過為妙!   於是合上書本來到廚房打開了冰箱,去拿今晚要煮的食材。秦阿姨那邊有專門的營養師照顧,不需要她準備飯菜,所以只備下兩人的就好……   當合上冰箱門時,卻看見廖臻立在門口,眼神深幽地看著她。   於是她咬著番茄問道:「這番茄是後院地裡自種的,味道可真好,晚上做番茄炒蛋好嗎?」   廖臻走了過來,接過她手裡的咬了一口的番茄,順勢也咬了一口,紅色的番茄汁沾染在他的嘴唇上,竟然如電影裡看到的吸血伯爵一般魅惑……   林瑤瑤自覺禁受不住男神□□,連忙轉身假裝要攪蛋汁。   廖臻順勢摟住她的腰問道:「怎麼今天心情這麼好,肯主動做飯了?」   要知道林瑤瑤這幾日沉迷於淘寶刷銷量的世界裡,時時對著筆記本叮咚聲不斷。完全是事業型女人的表現。有時候廖臻半夜喊餓,她也會頭也不抬地說:「有泡麵,順便幫我泡一碗,加兩隻大蝦,三片娃娃菜,一顆蛋!調料放一半,起鍋時再點些蠔油!」   也許是看在她之前身有不適的情分上,廖臻竟然難得成了順毛的驢子,乖順照做,甚至在吃麵的時候還要一口一口地去餵那眼睛離不得電腦的小財迷。   林瑤瑤也覺得自己這幾日賺錢著了迷,實在虧待僱主,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是前段時間不舒服嘛,現在好了當然能做了,要不……今晚做你愛吃的香炸排骨?我們巫山這的麻椒很有名,到時候裹著排骨香香麻麻,正好配冰鎮啤酒。」   廖臻低頭親了親她還沾著番茄汁的嬌唇,低低說:「等離開這,你給我吃點別的……」   林瑤瑤當然知道他想吃的是什麼,現在她都是跟他一個床睡,美其名曰是隨時監視,怕她晚上睡夢中啟動異能引發兩族騷亂。   可是每天清晨醒來時,天賦異稟的明明是他好不好!她都替被單感到羞恥!   不過類似的話題,她向來不擅長,只能紅著能媲美番茄的臉去做飯。   不一會飯菜做好,在落地窗外的小木桌上擺好,就可以伴著清涼的晚風享用美食了。   林瑤瑤做了兩種口味的香炸排骨,一份是蒜香,一份是麻椒排骨,要不是照顧廖臻不能吃辣,再撒上一層紅辣椒才更過癮呢!至於番茄炒蛋,也是賣相完美。熟透的紅番茄被炒得去了外皮再加糖熬化成了醬,然後切入青番茄和雞蛋翻炒調味入盤。但是聞聞那酸甜的滋味就很開胃呢! 39.第39章   兩個人坐在小竹凳上面對面低吃飯,可是不一會,廖臻的手機響了,接通電話後就聽人說:「我在山下,你的人不讓我上去。」   說話的人是梁慎言。廖臻想了想,給山下的李傑森打電話,讓他給梁慎言放行。   山路不好走,大晚上又不能坐著直升飛機打擾了主人的清靜,所以梁慎言只能一步一個腳印地爬上山來。   蚩族天生體質強健,所以當梁慎言登上山巔時氣息還很平穩。   可是當他看到窗前坐在小矮凳上面對面吃飯的男女,不禁有些傻眼。他可是知道廖臻的性情的,雖然長得英俊卻不解半點風情。平時與他的前任們也幾乎無約會這一項,大多數不過是在應酬時臂彎裡掛上一個打扮得體,儀態萬千的女士了事,或者是工作中簡單省時的工作餐,卻從來沒有見過他私下裡跟人親密用餐的情形。   而現在的廖臻一身寬鬆的棉麻休閒衣褲,腳上踩著人字鞋拖,長腿分開坐在矮凳之上,緊挨著林瑤瑤。遠遠時,他就看見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吃飯。那個林瑤瑤也夠可以的,居然從廖臻的碗裡揀吃的,廖臻也沒有反應,一副任由自家寵物從嘴裡討吃的縱容。   吃得那叫一個親密無間,整個人放鬆得完全不像廖臻了。   有時候細微的肢體語言更能反應出兩個人的關係,雖然林瑤瑤信誓旦旦地說她不過是個家政助理而已,但廖臻對待個小保姆可從來沒有這般和藹可親過!   林瑤瑤知道梁慎言是廖臻難得的好友,加之今天收了方教授的感悟,立意要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態度也甚是友好地招呼道:「你還沒吃晚飯呢吧,冰箱裡有滷好的皮皮蝦,不錯的下酒菜,你能吃生食嗎?」   梁慎言儘量壓制住心底的驚奇,笑著道:「都可以,我不挑食。」   於是林瑤瑤便多搬一個小凳子給他,取了滷蝦後,掂量了一下兩個蚩族大男人的胃口,覺得還是不夠,轉身又去廚房重新做兩個菜。   廖臻方才已經跟林瑤瑤吃得差不多了,現在跟好友坐在一起,便是單純的喝酒聊天,也算半個工作餐。   梁慎言拿起一塊麻椒炸排咬了一口,香得差點吞了舌頭,他幾下吃完了一塊,喝了一口冰鎮啤酒,然後伴著陣陣涼風道:「廖兄,我現在能理解你樂不思蜀,不願歸塵凡間的心境了。換了我,也不想離開啊!」   廖臻淡然笑了笑,拿起一隻生滷蝦,吸吮著蝦殼裡鮮嫩多汁的蝦肉。   梁慎言又吃了一塊排骨,然後說道:「只是……山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你們兄弟二人為了一個巫山廢體反目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原本不甚在意此事的長老們都生出了好奇,想知道這個廢體有什麼出眾之處……單等你從巫山回來時,問責你呢。」   廖臻挑了挑眉:「我那個單細胞弟弟與蒙兆雲勾結一起算計我時,我就料到有這一天,那蒙兆雲不會輕易放棄這等抹黑我的好時機,大約在長老會上又添油加醋了吧?」   梁慎言苦笑著道:「既然早就料到,那你打算怎麼應對?依我之見,不能在山上這麼悠哉度日了,最起碼要趕快回長老會,向他們解釋清楚……」   廖臻將蝦殼扔在一旁的碗裡道:「不必解釋也解釋不清,不過我希望你能做好準備……」   梁慎言皺眉道:「什麼準備?」   「準備接手我的族長職務。」廖臻一字一句道。   梁慎言再也吃不下去了,震驚地看著廖臻道:「你瘋了?你若從族長的位置上退下來,蒙兆雲和支持他的長老們豈不是更有機會整治你了?」   廖臻從容道:「這件事情我考慮很久了,眼下的局勢不得不為之,畢竟有些事情,我頂著族長的名義來做說不過去,一旦放開手腳就不必顧忌那麼多了。」   「比如?」梁慎言緊盯著他問。   廖臻透過隔音玻璃窗,可以看到在廚房開房間門口,偶爾露出的林瑤瑤忙碌的身影,略微低沉聲音道:「比如將蒙家連根拔起!比如……殺掉巫山族新上任的林族長。」   這些事情都不適合頂著族長的名義去做,尤其是與巫山族的對抗,一旦他以族長的名義去做,便是掀起兩個族群新的戰爭,好不容易達到的平衡便會破壞,更不利於蚩族現在壽命縮短的現狀。   梁慎言徹底吃不下了,他才恍然道:「我明白了,你這哪是讓賢,分明是讓我替你背鍋啊!只是你這麼做,是為了她嗎……你是來真的?我簡直懷疑你瘋了!」   廖臻不想向好友做太多解釋,畢竟這在兩族人的眼裡都是不可思議的怪事,於是說道:「我做事情總有我的理由,她不過是照顧我照顧得周到,習慣了而已,都是個廢體了,念在以前的舊情上,我也不能丟下她不管,你如今也知道了廖敬軒迷戀著她,他是要成家開枝散葉的人,我不能任由著他胡鬧。」   相比於真相,顯然這般說辭更能叫一個蚩族人接受,梁慎言甚至覺得此前蒙兆雲的說辭太過危言聳聽,一個如鄰家妹妹般清秀的廢體而已,加之飯菜做得的確好吃,人呢,雖然不夠美豔,可是相處起來讓人覺得舒服,連他現在也總是偶爾想找她聊聊天呢,這年頭好保姆難尋,且用且珍惜罷了,怎麼可能讓廖臻這樣鋼鐵意志的人意亂情迷?   他鬆了口氣道:「既然你理智還在,那我就放心了,你說的那個寒淵之門,經過我的詳細研究的確有可能是蚩尤骨骸的藏身處,可是裡面那麼大的磁場效應,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就在二人說話的時候,在屋角一側菜園裡的林瑤瑤才慢慢地從後門轉回道廚房裡。   自從有了聖鐲以後,她的步調呼吸都比常人輕了許多,是以兩個蚩族強者都沒有發現她方才靠近過來。   林瑤瑤並不是故意要偷聽的,是冰箱裡青菜不夠,她準備採摘兩個茄子,於是通過後門繞了過去,卻不曾想恰巧聽了廖臻褒獎她是年度最佳保姆的言辭,這也算是聽到了廖臻的心裡話。   的確,她就是保姆罷了!兩年前,兩年後都是如此,性質未變,可笑她自己自欺欺人,加以甜蜜愛情的外衣。   而梁慎言這邊,在匯報完了近期族中發生的事務後,也無心再吃飯,便去了另一個相鄰的院落休息順便整理思緒。   畢竟廖臻所謂的讓賢,其實就是要避其鋒芒,就算他上任之後,實際的掌權者還是廖臻,沒有廖家的支持,梁家不能成事的,這其中的利弊,讓身為梁家大家長的梁慎言不能不深思熟慮。   廖臻等了一會,見林瑤瑤的新菜遲遲不上,便進去看一看,卻發現林瑤瑤已經偷懶抱著一碗微波爐崩出的爆米花在看電視。   他坐到了她的身旁,摟著她的肩膀問:「怎麼罷工了?還等著吃呢。」   她的嘴裡塞著爆米花,含糊地說:「有點累了,你要是沒吃飽,再泡一包方便麵吧。」   林瑤瑤除了癱在沙發裡外,一切神態如常,廖臻也沒有起疑,便也抓起一把爆米花吃了吃。然後便順勢吻上了她的耳垂。林瑤瑤現在特別膩這個,便扭頭要躲,可她哪裡躲得過廖臻,不一會嘴唇便被他含住。   林瑤瑤使勁一推他,爆米花都差點扣在了地上:「滿嘴的大蒜味也不刷一刷!」   這抗議聽起來合情合理,廖臻從善如流,捏了捏她的鼻子後便起身去洗漱刷牙去了。   接下來,還在看電視的她被他一把抱起拖拽到了床上。   雖然廖臻因為顧忌林瑤瑤因為情緒波動,難以控制聖鐲神力的緣故並沒有要翻雲覆雨的意思,可是要一個正常的男人抱著戀人什麼也不做也是很難的。   所以每晚入睡前,總是要做些情侶們愛做的日常。   往常到這個時刻,林瑤瑤總是臉紅心跳,羞答答地任憑廖臻胡鬧。可是今天,小保姆鬧情緒了,實在掙脫不開,乾脆拿自己的小腳板踹在了廖臻的俊臉上:「煩不煩啊你!累了一天了,我要睡覺!」   這樣的拒絕太傷男人自尊,廖臻又對林瑤瑤的拒絕有著異乎尋常病態般的敏感。   頓時所有的熱情歸於冰點零下,他也從來不是甜言蜜語伏低做小的人,更不願降低自己的尊嚴去哄她,反正每次彆扭後,都是林瑤瑤主動開口低頭的,於是冷著冰臉起身下床出了臥房,大約是去別的房間睡下了。   林瑤瑤扭身,用被子將自己裹嚴,可是眼淚卻吧嗒吧嗒地流淌了下來。   以前一直以為廖臻的親暱是舊情復燃的表現,是心內還有一絲愛她的證明。   就算愛得不夠濃烈,但是只要有這一絲愛意就足夠林瑤瑤飛蛾撲火,奮不顧身了!   可是現在她才終於明白,自己其實就是一包泡麵——沒有什麼營養,但是味道尚可,夜深人靜時,衝泡一碗聊勝於無。可笑自己卻拿自己當了一盤主菜! 40.第40章   不過真是想什麼來什麼,不多一會,門又開啟了,男人伴著一陣泡麵的香氣又翩然而至。   「是不是因為梁慎言來,害得你沒吃飽?起來吃了再睡。」廖臻的語氣平和了很多,對於林瑤瑤的抽泣也仿若沒有聽到一般,只像哄著小孩子一樣叫她起來吃麵。   泡麵這次不光加了雞蛋蝦,還有魚丸,看起來誘人得很。   林瑤瑤摸了摸亂七八糟的眼淚,翻身看著廖臻:「我聽見你跟梁慎言說的話了?」   廖臻眯起眼,有些不確定她聽到的是哪一段。   「你跟他說……我就是用著順手的保姆……所以我想著,要不要跟你辭個職?」   廖臻聽到這已經完全放鬆下來,挑著麵條遞到她的嘴邊道:「有你這麼愛鬧脾氣的保姆,那僱主要多倒黴?我方才替你收拾了碗筷,清洗了臺面,你要不要反過來給我工資呢?」   林瑤瑤扭頭閃開,深吸一口氣道:「廖臻,我覺得我們還是把界線畫得分明些好,我之前說我們不太合適是真的,我們以前試過,結局並不美好……跟你在一起時,我總有些說不出的壓抑,活得都不像我了……也許我們都換一個人試試,會覺得更輕鬆自在,給你我一次重新生活的機會,你說怎麼樣?」   廖臻將筷子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你想跟誰試?」   林瑤瑤倒是認真想了想:「一個和你不一樣的人,更有共同語言……不拿我當保姆的……」   理想還沒有傾述完畢,廖臻已經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那你就試試……」說完便摔門出去了。   第二天起來,林瑤瑤覺得眼睛有些發腫。床頭柜上的那碗面已經坨成了漿糊。   她有點懶得起來,不想面對正在冷戰的人,可是想到要去看秦姨,便無精打採地起床出了臥室,卻發現廖臻已經站在廚房做早餐了。相比於自己的憔悴,他竟然像沒事兒人一樣問她:「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林瑤瑤不想搭理他,徑直朝外走,卻被他一把拉住:「總是這樣鬧脾氣,你也要適可而止。」   說完一般將她按在一旁的椅子上,端上了廖氏經典三明治。   林瑤瑤可沒有胃口吃下這個,賭氣道:「我想吃炸牛奶。」   廖臻楞了一下,像這種零嘴類的食物,他哪裡會做?於是順手劃開了平板電腦開始搜尋做法。大致看了看後,覺得並不難,便翻箱倒櫃找材料。   事實證明,這種極為考驗人的小食可不是一個廚藝零基礎的男人能摟得住的。廖臻攪拌著熱鍋裡的牛奶,還有淡奶油和糖,澱粉調汁弄得滿桌案都是!老虎兒立在臺面不時用舌頭幫忙擦拭臺面。可是廖先生滿滿的架勢最後在調稠環節宣告失敗,弄得糊了鍋底。   林瑤瑤面無表情地看著端著糊鍋的男人,只見他一臉鎮定,隨手將鍋扔到了水槽裡,然後拿起手機給李傑森打電話:「叫人空運炸牛奶過來!」   就在這時早晨過來準備蹭飯的梁慎言聽了,一邊伸懶腰一邊失笑道:「至於嗎?炸牛奶還要空運?我來!」   常年專營古墓的人,對於各地美食也有一套,不但舌頭刁鑽,而且也善於烹飪美食。   在調稠的奶汁冷卻的時候,梁慎言還做了煙燻鴨肉蛋卷和黑醬油炒飯。   林瑤瑤第一次見到蚩族男人繞著鍋臺打轉轉的樣子,身為美食同道中人,一時忘了跟廖臻慪氣的事情,站在爐灶旁看梁慎言炒飯:「用老抽炒,味道不會太重嗎?」   梁慎言笑著看了看她,道:「不會,我還調了蘑菇肉湯汁化解老抽的厚重。」臨出鍋的時候,林瑤瑤嘗了一口,發覺味道還真不錯呢!」於是立刻眼睛晶亮地看著梁慎言道:「牛肉湯炒飯這麼好吃!」   這心裡對這個溫文爾雅的蚩族人越發刮目相看了呢。   而廖臻從頭到尾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翻開著當天早上新送上山的報紙,渾身都洋溢著一股與美食香味格格不入的氣場,時不時抬眼看著在爐灶前有說有笑的兩個人。   最後當三人一起用餐時,金黃的炸牛奶也端上了桌子。剛剛吃了炒飯的嘴巴還充滿醬油的鮮味,咬一口外酥內軟的炸牛奶,真是絕美搭配,極佳的飯後甜點。   林瑤瑤不吝誇獎,同時對害他忙了一個早晨深表歉意,表示下次有機會給他做一次陳皮乳鴿嘗嘗。梁慎言聞言深幽興趣,詳細地問了問這道菜的做法,並表示深有期待。   交談間林瑤瑤發現他還是養貓的行家,教了她一些清理貓兒小技巧,而且答應了她,如果他家的布偶公主生寶寶,會送給她一隻。   若他不是蚩族人的話,林瑤瑤簡直就要引他為藍顏知己了。   當然,從頭到尾,林瑤瑤都沒有跟廖臻說一句話,二人詭異的氣壓連不明就裡的梁慎言都感覺到了,於是識趣地吃了早餐後,便起身告辭了。   可是這天早晨似乎貴客盈門,前腳梁慎言剛要走,便有一份大禮到山下——三名渾身潰爛的蚩族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哀嚎,不一會便紛紛斷氣了。   「這是怎麼回事?」   與廖臻一起下山查看的梁慎言驚呆了。蚩族人強健的體質很難生病,就算最近詭異的早死,也是以猝死的形式居多。像這種得了可怕皮膚病的現象簡直透著恐怖。   廖臻抬眼看向李傑森,李傑森扶了扶眼鏡道:「這三個黑魂戰士原本是守在墓穴附近,防止巫山族人靠近的,可是就在昨晚,那扇一直緊閉的銅門突然冒出了瘴氣,這三個靠得最近的人就成了這個樣子……」   說到這,他遞過了一個手機給廖臻:「這是巫山族現任族長送來的,裡面有一段視頻,您看看。」   廖臻開啟了視頻後,只見林靜絕美的面容便呈現在屏幕上:「廖族長,你守著那扇銅門不讓我們的人靠近,其實於事無補,銅門已經見了光,只能儘快開啟,不然這銅門機關裡洩露的瘴氣只會殺光方圓百裡的生靈,這麼大的事情,你是瞞不了世人的,到時候與我們兩族祖先息息相關的墓穴便會暴露在普通人眼中。如果你願意,儘快讓與聖鐲相融的人去開啟銅門,只有我籌夠的廢體鮮血和聖鐲的力量,再加上我們巫山族特有的祭祀禮,才能開啟銅門。到時候誰能先進銅門便各憑本事了,你看如何?」   看完了視頻後,廖臻問道:「現在古墓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李傑森道:「的確像那女人說的那樣,瘴氣在不斷擴散,」   因為廖臻不放心林瑤瑤落單,所以她也跟著下山了,聽了這一番話後,若有所思地摸著自己帶著手錶的手腕。   梁慎言神情凝重地說:「聖鐲?巫山族的聖鐲?它現在融合在了誰的身上?」   李傑森這是說道:「在秦小姐的身上,不過林靜幾次三番派人去搶都落了空……」話只說了一半,他便受到來自廖臻凜冽的目光,李傑森知道自己多言了,趕緊閉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林瑤瑤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立刻明白了。   聖鐲明明在自己的身上,可是李傑森為什麼這麼說?那就說明是廖臻授意傳出的假象,將危險一股腦地嫁禍在了秦牧雨的身上!   母親派出的人根本不是搶聖鐲,而是要殺了秦牧雨,因為她既然認定了聖鐲融合在了秦牧雨的身上,那麼勢必要殺了持有者剝下聖鐲……   想到自己這幾天給秦牧雨打電話時,她不是沒有空接,就是聲音透著無線的疲憊,簡直不用想都能猜到她過得是怎樣提心弔膽的日子!   廖臻吩咐三具屍體送去化驗,又與梁慎言低低耳語了幾句後,便送走了他,然後轉身拉著林瑤瑤準備回到山上,可是林瑤瑤卻猛地甩來了他的手,一臉憤怒地看著他。   廖臻淡淡道:「不要在這裡吵,上山再說。」   林瑤瑤想了想說:「你送我回巫山族地吧。」   聞聽此言,廖臻眯起了眼,揮退了周圍的人,然後冷冷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林瑤瑤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我這是找死,可是我不能因為自己怕死就把危險轉移到我朋友的身上,也許在我說話的這功夫,就有人在偷襲暗算著牧雨!她若是因為我而死,我怎麼好意思苟活下來?」   憋悶了一早晨的低氣壓,這一刻終於要化為雷雨了。   廖臻伸手捏住了她的肩膀道:「林瑤瑤,我管不了你以前的那些破交情,可是你也要有些自覺,從你接受我鮮血的那一刻,你的生死不由天!」 41.第41章   兩個人在山下並沒有吵太久,因為林瑤瑤表示要上山收拾行李。廖臻逕自將她扔進了秦姨的房間。   方教授正在給秦姨餵水,看見林瑤瑤這麼被拽著手腕子扯進來都很詫異。   廖臻朝著林瑤瑤一揚脖子說道:「來吧,跟你好朋友的母親懺悔吧。」   林瑤瑤雖然抿了抿嘴,鼓足勇氣對秦姨說:「秦姨,對不起……我母親誤會了聖鐲在秦牧雨的身上,她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方教授聽了,頓時緊張地站起身來。可是秦姨卻微微笑道:「那是她應該做的,聖鐲選定之人便是轉生神女,她繼承了神女的一切力量,也包括了我們族人的擁護和愛戴,牧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過是盡了一個族人的本分,你也沒什麼自責的。」   林瑤瑤聽到這,才明白廖臻將他拽過來的原因,原來是要借秦姨的嘴說服自己。可是這種盲目的愛戴真的叫人窒息好不好?她成了神女,就可以隨意犧牲自己好友的生命來換取自己的安全嗎?那巫山族地受訓的短短幾年,還不能給她塑造出這麼理所當然的三觀。   「秦姨,我知道你們為我好,可是神女為什麼要轉生?難道就是為了再次享受女王般的簇擁嗎?難道神女不應該是更好的保護巫山族人嗎?擁有了強大的力量,卻犧牲弱小?這是什麼邏輯?」   秦姨沒有說話,只是握住了林瑤瑤的手腕,因為說話激動的緣故,她可以清晰感覺到林瑤瑤脈搏裡湧動的澎湃力量。   她輕聲道:「我原先還一直有些擔心,聖鐲為什麼會選擇你這樣一個孩子。在你們這一代中,你的膽子最小,性子軟,完全不像巫山族人。可是現在我懂了,只有像你這樣的孩子,才是最適合的人選。可是孩子,你心中要有大愛與小愛之分,聖鐲一旦落入像林靜那樣的野心家之手,後果不堪設想,她可以為了一個傳說而犧牲那麼多族人的生命,擁有了聖鐲後,你怎麼敢保證她不會生起妲己之心,禍亂天下?所以有時候為了大愛也犧牲小愛,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林瑤瑤默默聽著,過了好一會,她才慢慢道:「秦姨,我懂得你的意思,但是無論大愛小愛,我都要愛,救不了自己的好朋友,這個所謂聖鐲不就是狗屁一個!」   說到這,她轉身看向廖臻:「對不起,我知道你一直在保護著我,可是我不能總依賴於你的力量,我也要試著保護我自己和我愛的人,我母親不是要開啟那道銅門嗎?我們完全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將她捉住解救苗族長。我相信苗族長的為人,只要卸下了我母親的權利,就不會再有兩族間的致命衝突不是嗎?」   若是拋開私人情感,儘快打開銅門的確是廖臻唯一的選擇,不然等到神秘瘴氣擴散,方圓百裡無一生靈便殘局難以收拾了。   可是這麼做,就要將林瑤瑤直接暴露在人前,銅門開啟後,她便要成為兩族的眾矢之的……   看著廖臻不甚愉悅的臉,林瑤瑤輕柔地說道:「放心,我會沒事的。」   伴著一陣幽香,晃得廖臻難以自持,若不是事先有了防範,差一點就讓「好」字脫口而出。   「林瑤瑤,你再敢對我使用異能,我現在就把聖鐲從你身上剝離下來……」   林瑤瑤真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一刻她特別希望廖臻能答應,下意識地運用了異能而已。聽了廖臻的話,她不由得一縮脖子。   「不好意思,打擾太久,請秦姨好好休息吧。」廖臻說完,便拉著林瑤瑤出了秦姨的房間。   回去之後,林瑤瑤給秦牧雨打了電話,詢問她現在的情況。   秦牧雨依舊是疲憊滿滿的聲音,可是聽到了林瑤瑤的愧疚後,笑著說:「我的天啊,難道你以為我是傻子?廖臻那貨雖然沒告訴我你跟聖鐲相融的事情,可是卻明確地說讓我替你頂一陣,他派來保護我的高手們也不是吃素的,放心,情況沒你想的那麼糟糕!」   林瑤瑤問:「那……為什麼感覺你這麼疲累?」   秦牧雨低低說到:「我的精魂快要覺醒了,可是一直不能進入合適的祖地進行修習,拖延的時間越長,我的身體越熬受不住,不光是我,方文熙的情況也很糟糕,她平時總是用尿素壓抑精魂的氣息,所以反噬的力量更強烈,這幾天除了吃飯,一直在昏昏欲睡。我相信族地裡跟我差不多要進入精魂成熟期的族人們都是這樣的情形,若是再找不到合適的祖地,不用林靜跟蚩族人的大對決,我們全要哏屁了!」   林瑤瑤沒想到好友最大的危機居然是這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放下了電話,林瑤瑤努力回想自己了解到了祖地情況。那裡是每個精魂成熟體修煉之地,但是從那裡回來的族人們都對裡面的狀況三緘其口,不會洩露半點出來。這當初也讓林瑤瑤她們好奇不已。   可是現在祖地已經開始荒廢,按照苗族長的說辭是已經不能再提升精魂,那麼秦牧雨她們該怎麼辦呢?   放下電話,她不由得對廖臻說起了心內擔憂,可是廖臻卻看都不看她,只是一個人沉默地站在了窗邊。   過了一會他才說道:「你是以為什麼身份在跟我說話?如果是巫山族的神女的話,對不起,我沒義務去解決你們族群的煩惱。」   林瑤瑤吸了吸鼻子,覺得他說得怪有道理的,便轉身想要回自己的房間。可是廖臻卻冷冷道:「站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林瑤瑤抓了抓頭髮道:「前女友?保姆?天敵?你看哪樣是你喜歡的?我也希望我們之間更純粹些,可是這都是奢望不是嗎?你有你的責任,我也有我的負擔,而且廖臻,我一直都看不懂你,總忐忑的愛一個人,是很累的……你不懂……」   廖臻轉身走過來,一把將她扯進了懷裡:「……你怎麼知道我不懂……」   林瑤瑤沒有說話,只任憑廖臻將自己的嘴唇含住,當呼吸纏繞在一起時,從昨天晚上持續到現在的寒冰終於有融化的跡象。   她不得不承認,與廖臻冷戰的滋味與一點也不好受,這樣被他抱在懷中,雖有的懷疑恐懼似乎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晚上做飯的時候,梁慎言用微信給林瑤瑤發了菜譜,同時問道:「怎麼樣,還低氣壓嗎?」   林瑤瑤看著替她給老虎洗澡的廖臻,想了想回復道:「應該是晴天了。」   梁慎言回復了一個笑臉後,便沒有再說什麼。   廖臻這時抬頭道:「跟誰發訊息呢?」   林瑤瑤如實答道:「梁慎言之前答應給我他做紅酒青口的獨家菜譜,方才發來給我了。」   廖臻不動聲色地衝刷著老虎兒的貓毛兒,說道:「你覺得他人不錯?」   林瑤瑤一邊攪動著濃湯一邊說:「挺溫和的一個人,儒雅又和善,要不是有蚩族的隱氣,真感覺不到他是蚩族人。」   說完一抬頭,便看見廖臻立在了自己的身後,拖著長音道:「儒雅和善……記得你以前也是這麼誇過我的……」   林瑤瑤不記得自己說過這麼誅心的話,不由得乾笑了兩聲。   廖臻審視著她道:「書中說,女性的擇偶標準會隨著年齡而不斷改變,所以最後的結婚對象往往不是最初的理想型……你也在改變嗎?」   林瑤瑤知道他說的書籍,必定是那天買了的粉紅書籍中的一本。說實在的,那裡面很多魔性的描述,連身為女人的她也看不懂。所以只能說道:「交流做菜經驗而已,什麼擇偶改變的……」   話沒說完,廖臻又附身親吻上了她,在與她唇舌交纏了許久後,才慢慢鬆開,摟著她的纖腰道:「你我的確是不被允許在一起的,所以,我要變得強大,我要變得不再像以前那個圖書館裡被你愛慕著的儒雅學長,可是林瑤瑤,你記住了,別人都可以放棄我,離開我,只有你不行!哪怕我變得十惡不赦,哪怕我不再是你心裡愛著的那個廖臻,你也不準鬆手。」   這種威脅似的表白心跡,似乎真是廖臻的風格。林瑤瑤聽得心情怦然,卻又似懂非懂。   不過那天兩個人又重新睡在一張床上,除了最後一步,廖臻幾乎嘗遍了所有禁果,而林瑤瑤則是臉紅心跳,幾乎無法自持,差一點就抑制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   到了第二天,廖臻給林靜打了電話,同意與她合作,但是要讓她將圍剿秦牧雨的人都撤回來,到時候,他會帶著秦牧雨一起開啟銅門的。   過了一天的功夫,秦牧雨和方文熙兩個人便坐著直升飛機直接回了巫山。   在林瑤瑤印象裡一直無比強壯的方文熙,卻是如一團軟泥樣,被人高馬大的魏庭抱下直升飛機的。 42.第42章   林瑤瑤從來沒有見過方文熙如此柔軟,不禁嚇了一跳。她問魏庭她怎麼了。魏庭簡潔地道:「不知道,可能是尿素喝多了。」   「……」   而秦牧雨的狀態則好點,雖然倦怠無力,但是除了臉色蒼白,壓根看不出有什麼異常。   她對瑤瑤說道:「方文熙跟我一樣,只是現在反應越來越比我強烈,應該是平時一直壓抑精魂生長的緣故,現在有點物極必反。」   雖然精神不濟,但是廖臻還是與兩人進行了一下商談。在林瑤瑤的堅持下,她也旁聽有份。   廖臻簡明地說了林靜的意思和現在的困局,然後說道,希望秦牧雨繼續假裝聖鐲持有者,到時候見機行事,讓林瑤瑤開啟銅門。   方文熙有氣無力道:「有誰知道那個銅門後究竟是什麼?如果開啟又會不會放出什麼可怕的東西?若是看過電影的都知道,那古墓裡放出來的可都是大粽子!」   這一番話讓人無法回答。只有林瑤瑤信心滿滿:「聽廖臻說,之前靠近銅門的巫山族人全都能力大增,說明裡面的東西有充盈精魂的作用,不然我母親怎麼會千方百計想要打開?你們現在精神這麼萎靡,說不定銅門裡就是化解危機的關鍵。沒有更好的出路,就唯有將這個事情做好!」   方文熙靠在沙發上上下打量著林瑤瑤,說實在的,到現在她都不相信這跟小廢柴竟然能跟聖鐲融合到一處。雖然她更崇尚武力力量,討厭依賴精神力,但是畢竟是族中的神女啊!也得有點別樣的特效啊!   可是看看現在的這位……頭髮是新剪了吧?哪找的理髮師啊?剪成這樣乾脆剃成板寸好了!   再說這是丫鬟本命入體嗎?一邊說話一邊剝葡萄皮,然後將晶瑩的果肉全放到幾個小碟子裡,插上牙籤體貼地遞給廖臻、秦牧雨還有她。也難怪那個廖臻死霸著她不放,當真很好用的樣子!   可是雖然很廢柴,但是說話時又莫名地充滿幹勁是怎麼回事?害得她竟然隱約也升起了自己馬上就要有救的希望。   廖臻簡單跟她們囑咐幾句後,便起身去跟上山的幾位心腹部下開會安排具體事宜去了。秦牧雨方才看過了母親,發現母親這幾天的精神似乎好很多的樣子,心情也放鬆了些。   只是方才她看到了林瑤瑤跟廖臻的細微互動,有時候男女感情的加深,從細節上能看出的。那廖臻起身時,是順手扶著瑤瑤的大腿起來了,而林瑤瑤似乎也沒有任何侷促的反應。   所以當廖臻一走,她便上下打量著林瑤瑤,試探地問:「你跟他……這是和好了?」   林瑤瑤咬著葡萄粒含糊其辭道:「就那樣唄……有什麼好不好的……」   秦牧雨挑眉道:「當我是瞎子啊,絕對最近親熱過吧?」   林瑤瑤慌慌起身道:「你們餓了吧,想吃什麼我給你們做。」   方文熙伸出大長腿攔住了她:「行啊,我的女神,還真是擒賊擒王啊!這是準備拿下他們族長開祭啊!來,給姐們們說說,這蚩族男人表現怎麼樣,有什麼特殊之處?」   秦牧雨居然也不攔著方文熙的口無遮攔了,也一臉期待地看著林瑤瑤。   林瑤瑤對於這種閨蜜之間的交流也是無甚經驗,只能照實說道:「沒……沒進行到最後,也沒有比較,哪裡知道他特別……」   居然沒有什麼猛料,秦牧雨未免失望地搖了搖頭道:「什麼?天天膩在一起還沒有事兒發生!這說明什麼?他這是不行,還是不夠喜歡你啊!你啊,就是戀愛經驗太少!這麼幾年了,來來回回就死耗在一個人身上,荒廢青春!說實在的,既然你涉獵這麼廣泛,蚩族人也能接受,那就應該多嘗試,別讓那廖臻以為你好釣,以為就非他不可了!」   方文熙也目光閃爍道:「這話有道理,蚩族人可是比普通人強壯多了,瑤瑤你得多試,才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   三個女孩一臺戲,雖然是前途未卜愁雲黯淡的時候,可是不一會,三個年輕女孩便笑作一團,暫時不去想那些爾虞我詐,你死我活。   期間,林瑤瑤提出要領她們倆看看暫時居住的房間。方文熙萎靡得走不動路,便仰著脖子衝著外面喊:「魏庭!」   不一會,魏庭走了進來,看著她道:「幹嘛?」   「我要回房間。」   於是魏庭微微皺眉,但是還是順從地走過去一把將她抱起,舉步朝外走去。   林瑤瑤吞下了喉嚨裡的葡萄,偷偷問秦牧雨:「我怎麼覺得她跟魏庭有點不對勁呢?」   秦牧雨聳了聳肩膀道:「文熙雖然壯實了些,但骨子裡還是我們族人,之前遮擋素的氣息一散,『魅力』就開始無邊了,有幾次遭遇到了被她的氣息觸怒狂化的蚩族人,可她又沒有自保能力了,差一點就要一命嗚呼,幸好有這個魏庭打趴下了那些失去理智的蚩族人,算是保住了一條小命,所以從那以後,這兩人就開始形影不離了……」   說到這,秦牧雨也琢磨出點滋味來了,但是卻有些不相信地搖頭一笑:「行了,他們不可能,你和廖臻就算是異類了,要是再來一對,跨族戀愛泛濫成風,我們巫山族可就要亡族了!咳,真盼著你徹底覺醒,早點看破小情小愛,到時候就能甩了廖臻,博愛天下了……」   「你們準備一下,明天中午我們要下山。」就在這時,廖臻的聲音在門口冷冷響起。   通知完她們,他便邁開長腿轉身走人了。   秦牧雨拍著胸脯道:「這麼神出鬼沒,嚇死姑奶奶了!」   說完後,她想起廖臻方才那不怒自威的眼神,不無擔憂道:「瑤瑤,這廖臻不會挾私報復,到時候將我撂在墳圈子裡吧?」   林瑤瑤抱著撒嬌的老虎兒,拽著它尖尖的貓耳朵堅定地說:「沒事,到時候我保護你!」   秦牧雨噗嗤笑了:「拉倒吧!雖然戴上了聖鐲,可是你那點能力能掌控好嗎?你先把自己顧好吧!記住,要是有意外發生,先要自保,懂嗎!」   林瑤瑤忍不住抱著老虎兒靠近她懷裡:「牧雨,為了你們,我也要變得強大起來……」   秦牧雨抱著懷裡軟軟的林瑤瑤,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好寶貝,媽媽最愛你了!」   雖然母女同心,可惜廖臻卻看秦牧雨甚是不順眼。晚飯後,林瑤瑤跟廖臻窩在一起看他的珍藏版影碟時,廖臻就提醒道:「秦牧雨是在巫山族地長大的,難免受巫山族歪邪思想荼毒太深,你不要受了她的影響。」   林瑤瑤窩在他的懷裡問:「什麼歪邪思想?」   廖臻沒有回答,英俊的側臉被屏幕晃得晦暗不明。   她想了想道:「哦,你是說秦牧雨鼓勵我多談戀愛嗎?這怎麼算是巫山族的歪邪思想?就算是普通的女孩子,現在擁有豐富的戀愛史也算正常吧?再說你們蚩族人不也如此嗎?你……跟我分手後好像也談過好幾段戀愛……」   廖臻低頭看著她,淡然糾正道:「那不算是談戀愛,不過是族中長老安排的相親活動而已,是族長工作的一部分。」   林瑤瑤就是佩服廖臻這種一本正經的說服力,原本豐富的情史經他一解釋,竟然成了個人工作能力履歷!   她點了點他的下巴道:「好羨慕你的工作,那怎麼辦,以後我會不會影響你的族長工作啊?」   廖臻地下頭,輕輕咬了她的鼻尖道:「你若是不放心,我們結婚好了,這樣你也可以名正言順的時時查崗,不是嗎?」   林瑤瑤笑著躲開了,卻並沒有接廖臻的話茬。   因為她很認同秦牧雨的話,自己的戀愛經驗太少,唯一的初戀就是廖臻,而且愛得太過盲目,忽略了現實的很多要素。   人都是會變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與廖臻的未來會怎麼樣?婚姻什麼的太沉重,她只想跟廖臻好好談一場戀愛,徹底而平等地愛一次。   至於以後倆人會怎樣,只能順其自然,沒有什麼太高的期許,也就不會有摔得太狠的疼痛。如果將來有一天,真的發生變故,致使她與廖臻再一次分手,她也希望自己這次能轉身走得瀟灑從容些,最起碼,兩人還可以做朋友。   抱著這樣的想法,林瑤瑤親吻上了他的嘴角。廖臻是個接吻高手,當唇舌纏綿在一處時,他總是能讓她忘了所有的煩惱。   最後影碟裡演了什麼,二人都無心去看,只在沙發上親熱到了一處。   第二天的早起的時候,林瑤瑤幫助體軟的方文熙洗漱。方文熙皺著鼻子聞了聞林瑤瑤的脖頸,一翻白眼道:「真是服了你了,難道一點也不反感蚩族人的隱氣嗎?你這滿身都是一股味,昨天跟廖臻做什麼了?」   林瑤瑤有些心虛地聞了聞自己:「哪有,我明明早起洗澡了好不好?對了,中午我跟秦牧雨要下山,你身體太虛弱,就留在山上看家。我的淘寶客服得有人打理,你就幫我回復下客人好不好?一般常見的問題都有對應回復,操作很簡單,一會我教給你。」   方文熙聽了再翻白眼,巫山族千年來的祖先們啊,你們知道這一代的神女是網商皇冠級的嗎? 43.第43章   將自己的事業鄭重交給放方壯士後,林瑤瑤和秦牧雨便跟隨廖臻下山了。在山下,廖臻的部下們已經準備好了汽車和必要的工具,梁慎言也等在了山下。看他的樣子是要陪著廖臻他們呢一起入古墓。   此地距離古墓不遠。開車不到半個小時便到了。遠遠就能看見古墓的上方似乎有濃黑的烏雲一般。據這兩天一直觀察古墓變化的李傑森介紹,那黑色的「烏雲」便是致命的瘴氣。   當快接近古墓時,他們看見了林靜的汽車。而林靜帶著女兒林暮雪,還有幾個巫山族一早便等在了古墓所在山谷的入口處。   在這幾個人中,一個白頭白髮年老的女人最為扎眼。林瑤瑤認得她,她是族地的祭祀,以前在族地裡就是一個充滿神秘感的人物。而在她們的身旁,還有三隻密封的圓桶,不知裡面裝著什麼。   似乎是為了顯示誠意,林靜並沒有操控任何人布防在這裡。   看到廖臻身後的秦牧雪時,林靜滿意地露出了笑容。她現在篤定聖鐲就在秦牧雪的身上,可是派出的人一直不能接近,今天總算是見到了這位秦家的姑娘,心裡便覺得十拿九穩了。   在廖臻與林靜交涉之際,林瑤瑤默默打量了一下四周。此處山林茂密,因為地形陡峭的緣故,當地人也很少涉足這裡,就算是之前挖掘古墓的人員也全是徒步前進,只是在險峻的幾處陡坡上釘上了護欄鐵鏈,方便攀爬。   可是不知為什麼,林瑤瑤自從下了車後,便在心內湧動著一股難以言表的熟悉之感,她的目光掠過了那條竟被人踩踏出來的山路,而是望向了相反方向的一塊被藤蔓爬滿的巨石。   鬼使神差中,她便朝著那巨石走去,秦牧雨一直站在她身邊,看瑤瑤要動便伸手拉住了她。可是林瑤瑤力氣大地驚人,秦牧雨拉不住,又不想被人覺察,就只能隨著她一起來到了那塊巨石前,同時小聲問道:「瑤瑤,你要做什麼?」   就在這時,林瑤瑤伸出了一隻手,按在了巨石藤蔓下一處凹下的地方。當她的手觸碰到巨石上的那一刻,滿山的飛鳥突然如濃霧一般盤旋飛起,發出尖利的叫聲嗎,產生刺耳的劇鳴。   因為林瑤瑤與秦牧雨背對眾人的緣故,林靜並沒有看清林瑤瑤此時正在做的事情,她的注意力被這漫天的飛鳥所吸引,喃喃自語道:「帝女成屍,群鳥哀慟……」說著,突然一陣山石巨響,那塊巨石竟然轟然裂開,露出了裡面延緩的的臺階。   秦牧雨此時已經驚呆了,雖然她老早便知道了林瑤瑤與聖鐲融合的事情,可是在她心裡卻從來沒有將她當成擁有神力的神女看待。直到這一刻,她看見陷入了混沌之中的林瑤瑤,才有些恍然入戲……   不過怕林靜發現的緣故,她方才一直伸著手迷惑別人,知道石洞異變結束,而瑤瑤似乎也恍惚回神時,秦牧雨才穩定情緒,擺出氣定神閒的姿態轉回身來。   此時空中的群鳥盤踞得原來越多,梁慎言也是一臉驚訝:「在山海經裡,其實有許多關於巫山族和蚩族先人們的記載。其中的帝女之屍便是神女瑤姬。她未婚而死,死後化身為瑤草,服之媚於人。據說化屍的那一天,百鳥撼動紛紛前來參加她的葬禮……現在的情形,難道及時當日的重現?」   說完,林靜望向了秦牧雨道:「你做了什麼?」   秦牧雨堪稱影后,下巴微微揚起,看也不看林靜一眼,也不說話,孤高清冷得很。   林瑤瑤則是莫名其妙地看著天上的群鳥,心內瑟瑟發抖地想:難道方才自己無意中啟動了神力嗎?   廖臻這時走了過來。抬眼看看裡面幽深的洞口,然後叫自己的一名部下穿好防護服和防毒面具,先拿著配有探照燈的攝像機下去探路。而他們在地面上就可以看到洞內實時的情形。   不一會那個蚩族人便在地下通過對講機報告說:「這裡可以直到墓穴銅門,不必在地面上經過瘴氣區了!」   不過林靜顯然並不相信蚩族人的說辭,也派出了一個巫山的成熟體下去探查情況。當探明無誤時,一行人穿戴好防護服和防毒面具紛紛走下洞穴。   洞穴裡的空間寬敞,幾個人可以並肩前行。當幾盞明亮的探照燈照向洞璧時,他們才發現牆壁上滿是壁畫。也不知是用什麼塗料塗畫的,竟然沒有半點褪色的痕跡,林瑤瑤望向筆畫,被其中一幅紅色天空白色怪鳥飛翔的圖畫所吸引。   雖然壁畫不能如照片一般真實呈現,可是林瑤瑤覺直覺這與自己夢中的情形甚是吻合。   梁慎言也是越看越驚異,身為考古學家的他現在整個人都隱隱興奮了起來。這些圖畫帶有遠古時期遺址圖騰壁畫特有的誇張氣息。無論是獸,還是人都超越了現實範疇。可是這處墓穴裡埋葬的並不是普通的部落首領,帝王法老,而是他們蚩族的祖先蚩尤,更有可能是蚩尤與瑤姬合葬的墓穴。所以這些壁畫也許有可能並不是先人們豐富的想像,可若是現實的話,那也實在是太驚人了,這些異獸的骨骸迄今為止在考古界從來都沒有發現過,難道這麼一個繁盛詭異的時期,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嗎?   那位祭祀也陷入了激動之中,喃喃自語道:「這裡是先祖開擴之路,是神女帶領巫山族避世的傳說……接近了,快接近了……」   當終於沿著臺階來到了那處銅門時,黑色的瘴氣也漸漸瀰漫開來,幸好眾人皆穿著防護服,並沒有被瘴氣放倒。   林靜命人抬著那三隻密封真空桶來到銅門處,打開了密封的封條後,順著銅門下的幾道凹槽,將桶裡的液體倒入其中。   雖然穿著防護服聞不到那股血腥之味,可是林瑤瑤依然能在明亮的燈光下看清那血紅的顏色——之前只是聽從巫山族地逃出的族人哭訴,可是在見過了這三大桶的鮮血時,不用太過旺盛的想像力就能聯想到有多少無辜的族人被林靜放幹了鮮血!   當這些特殊的血液被注入到凹槽裡時,整個布滿圖騰的銅門頓時隱隱發亮,那些凹凸不平的紋理,像是血管一般,被一點點滲入了鮮血,清晰地看到那血液如涓涓溪流一般在門上往復盤旋。   當三大桶的鮮血倒乾淨後,銅門已經變成了血紅色,散發著詭異恐怖的氣息,不知是不是錯覺,那門後似乎有什麼暗啞低沉的聲音在迴蕩著。   林瑤瑤感覺到有些緊張,這時她戴著手套的手背身旁的廖臻輕輕捏住,似乎是在安撫著她。   就在巫山族祭祀跪伏在地,喃喃念起咒語時,林靜轉頭道:「現在請牧雨上前開啟銅門吧。」說著,她伸手指向了那銅門上一處圓洞。   那圓洞對在吸飽了血液後,才在銅門上顯現的。   因為穿著防護服的緣故,林靜看不清秦牧雨和林瑤瑤的臉,笨重的防護服也遮擋住了她們身形的細微變化。於是林瑤瑤走了過去,當她來到那圓洞前時,猶豫了一下,解開了手套的密封條,將右手的手套除下,露出了纖細的手腕。   當她將手腕伸向圓洞時,頓時發出淡淡螢光,露出突出的紋理。她直覺自己應該將手腕伸進去,當手腕的紋理門洞內的機關溫和時,林瑤瑤只覺得一股熱力從手腕傳向了四肢百骸。   她瞪圓了雙眼,在一陣猛烈的白光裡意識一下子被抽離了……   當她的焦距可以看清四周的景色時,才發現自己似乎做起了白日夢。此時的她正坐在一處密林環繞的殿宇的高位之上,透過宮宇可以看到無盡紅色的天際……   她略帶金色波光的長髮披散在自己的身側,一直垂到地面。   而一個高大英俊強壯的藍瞳黑髮男人,披著黑色的布滿如生物鱗片一般的鎧甲單膝跪在她的面前,正用雙手捧著她雪白纖細的腳踝,在足尖虔誠輕吻。   雖然姿態卑微,可是那話語卻侵略性十足:「我的王,您所有的王土都已經被我的黑鱗軍徵服,從今晚開始,我的部下們將展開三天三夜的屠殺,讓你族人的鮮血塗滿整個崑崙大地。所以懇請您發發慈悲,同意嫁給我,解救您可憐的族人吧!」 44.第44章   此時在殿宇之外有似狂獸嘶吼的呼叫,四周的水晶燈柱上燃亮著白色的燦光,映在男人野心勃勃的雙眸裡猶如撲不滅的莽原之火。   她想收回自己的玉足,卻被他牢牢握住,一股說不出的憤怒立刻從她心頭升起,當手腕間的螢光閃動準備催生異能時,那個男人卻手疾眼快,將一隻仿若荊棘叢生黑色圓環套在了她的腳踝上。   就在荊棘腳環套上的瞬間,那些尖刺仿若有生命一般迅速延長直刺入雪白的皮膚裡……   「啊……」一股難以抑制的疼痛頓時從腳踝處蔓延全身。她痛苦地低吟,從王座上滾落下來,手中一直緊握著的一根鑲嵌著七彩石的權杖也跌落在地,而她則倒在了他的懷中。   「我的王,您已經握不住權杖,也不能再掌控黑鱗軍,但我會伺奉您如往昔,不過這次……你要乖乖躺在我的床上……」   說著,男人抱著她站了起來,大笑著舉步走到了殿宇之外,在高殿之下儘是密密麻麻的黑鱗軍,而天空中盤旋的是數不清的布滿黑鱗長尾帶翼的醜陋生物,當看到他們的首領抱著她從殿宇裡走出時,軍卒們頓時歡呼雀躍發生震天動地的吶喊……   當林瑤瑤沉浸在幻境裡時,其餘的眾人也是各懷心思。尤其是當林瑤瑤方才露出手臂時,林靜的眸光微微一縮。她身為族中長老掌握的文獻乃至影像資料,要比一般的族人多得多。古往今來,所有的聖鐲融合者不過是讓聖鐲與自己血肉相連罷了,從來沒有人能做到將聖鐲融合得跟皮膚一般……這個秦牧雨究竟是什麼體質?聖感如此之強,真是讓人驚訝!   就在眾人靜默等待時。林瑤瑤整個人陷入混沌的意識裡,可是旁人卻只看見她的手插入銅門之後,便呆滯不動,突然微微抽搐身體似乎痛苦得很。   廖臻一直在盯著她反應,見她意識不對,立刻箭步衝過去要將她的手拔下來,可是林靜卻突然阻攔道:「不可以,不要打斷祭祀!」   可惜廖臻哪裡會聽她的,依然衝了過去小心地去拽林瑤瑤的手臂。   可是就在這時,銅門的鉸鏈發出咔咔咔的聲響,塵封已久的大門終於開啟了。   而林瑤瑤仿佛被吸乾了精氣一般,手臂從門洞裡脫落,渾身一軟倒在了廖臻的懷裡。   「怎麼樣?」隔著防護面具,廖臻的聲音低低傳來。   林瑤瑤搖了搖頭,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胸脯示意他自己沒事。   而這時林靜與林暮雪等巫山族人卻互相詭異地互相看了一眼,母女二人同時飛身躍起,快速朝著銅門內飛身躍起,當她們進入銅門裡後,不知點動了什麼機關,那門居然吱呀呀地開始閉合,隨著門的開啟,那瀰漫數日的瘴氣也漸漸消散。   廖臻皺緊眉頭,回身望向梁慎言道:「快!拿東西頂住門!」   梁慎言的反應也甚快,他飛起一腳,踢起一塊鋪墊臺階的基石,將它踹向銅門,廖臻伸腿穩住巨石後堪堪用它卡在了閉合的銅門。   可就在這時,那個白髮的祭司卻突然撲了過來,怪叫著要移開那石頭阻擋蚩族人進入銅門。   雖然是年老的巫山族人,可精神力依然不容小覷,當她的兩隻眼睛透過防護鏡惡狠狠盯過來時,無論廖臻還是梁慎言都直覺性的移開目光迴避。而其他的幾個黑魂級的戰士,竟然被這個長相怪異的巫婆一下子控制住了心神,一臉麻木地朝他們撲過去。   不過畢竟是黑魂級的戰士,雖然麻煩些,要震醒他們也比一般的蚩族人容易些。廖臻發動隱氣,化為氣針朝著他們頭頂的清明穴刺去,一下子震醒了他們。   就在這些黑魂戰士倒在地上慢慢清醒過來時,那老巫婆似乎要偷偷離開。   也許是骨子裡驕傲的緣故,這兩個大男人似乎都不想對一個老人大打出手,於是稍微有了那麼一點遲疑,眼看著老祭祀就要撲向臺階。   秦牧雨顯然不夠尊老愛幼,更不必顧忌老巫婆的惡毒之眸,跑過蹦起來將老祭祀一腳踹倒在地。   祭司趴伏在地惡狠狠地說:「背叛族人者!受萬世詛咒!」   「滾你的蛋!為虎作倀的老東西!你聯合林靜背叛苗族長怎麼說?開門用族人鮮血這麼邪惡的發自是你教給她的吧?你幫助她害死了多少廢體?要詛咒也是詛咒你下輩子當臭蟲!」   就在秦牧雨破口大罵的時候,老祭祀的臉變得驚疑不定,她原先篤定那在廖臻懷裡的是秦牧雨,那麼這個過來踹自己的小潑婦又是誰?   難道……與聖鐲完美相融的並不是秦牧雨?而是……林瑤瑤?   就在這時,銅門依然發出咯啦咯啦的聲響,然後轟然巨響,這個似銅非銅的大門竟然夾斷了那巨石閉合得嚴絲合縫。   廖臻這時走了過來,他知道老祭祀已經猜出了林瑤瑤的身份,便走過去問道:「她們這麼奮不顧身地闖進去,不怕出不來嗎?」   老祭祀發出咯咯的怪笑聲,無比厭惡地看著廖臻道:「你們這些骯髒的蚩族人,流淌得不過是低賤的血統,卻在這個星球上像蟑螂一樣漸漸壯大!不過,你們的好日子到頭了!巫山族會重拾昔日的榮耀!而你……」   說著,她的目光轉向了林瑤瑤,用一種病態的痴迷道:「你是千百年來,與聖鐲融合的最完美的神女,我相信你會成為最好的祭品,開啟屬於我們巫山族的王權之力……」   廖臻懶得再聽下去,伸腳踩住了她的脖子,只聽咔嚓一聲,便扭斷了她的脖子。   梁慎言同祭司一樣震驚,他沒有想到林瑤瑤竟然會是聖鐲的承載者……那麼說,當初廖臻提議來問的那個轉生妖王就是林瑤瑤?   一時間,他的心緒也亂極了。   就在這時,林瑤瑤突然摘下了自己的防護面具,撲到了銅門上,伸手扣住了銅門上血色未退的圖紋,一邊端詳一邊從嘴裡吐出陌生而抑揚頓挫的音節。   饒是見多識廣的梁慎言也從來沒有聽過這種奇異的語言。   廖臻將面罩也摘了下來,走過去蹲下身子,小心地看著林瑤瑤的變化,輕聲問:「看出了什麼?」   林瑤瑤驚恐地瞪大眼睛,搖著著頭說:「不行,要阻止她們,她們不光是要開啟寒淵之門重返祖地,而且還向釋放……釋放可怕的惡魔……」   說著,她又朝那門洞深入了手臂,並代替祭祀念出了她方才念的那一段古老的咒語。就在這時,整個古墓開始劇烈的地搖晃,秦牧雨說道:「快進去,墓穴似乎要塌陷了!」   於是廖臻拉起了林瑤瑤,四個人帶著幾個蚩族下屬往那銅門呢走去。可是奇怪的是,除了林瑤瑤與廖臻和梁慎言、秦牧雨以外,其他的蚩族人竟然被無形的牆阻擋住了,紛紛被反彈了回去。   隨即銅門關閉,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林瑤瑤舉起了手臂,那聖鐲之光很快與牆壁上鑲嵌的許多礦石一樣石塊所輝映,閃現一片璀璨的光芒。   眼前出現了一片深潭,可以看出深潭裡冒出冰冷的寒氣,顏色幽藍,不知下面掩藏著什麼。而林靜和林暮雪也不知去向,不知隱藏在哪一處角落。   梁慎言都驚呆了。這是蚩族古老的水祭。而被執行水祭埋葬的亡靈往往是身負重罪。這些水會化解屍體,更有詛咒靈魂不得超脫之意。他們的先祖蚩尤如果真的埋葬在這裡的話,怎麼可能用如此陰冷的埋葬方式來安葬這樣一位族中的英雄呢?   就在這時,秦牧雨卻舒服地呼吸著,對林瑤瑤說道:「瑤瑤,你感覺到了嗎?來到了這裡,我的身體舒服多了,我有預感這裡一定有祖地的入口,只要找到,我們的姐妹們就得救了!」   果然,這幾日來一直虛弱的秦牧雨,現在卻是紅光滿面,而且眉眼開始發生劇烈的變化,原本就很精緻的姑娘,越發妖媚動人。   梁慎言冷冷道:「控制一下你的精神力,如果你現在想要施展,別怪我跟廖臻忍不住割斷你的脖子。」   蚩族人對巫山精魂成熟體的反感是任何理智都無法克制的。當秦牧雨的精神力開始加強的時候,梁慎言不得不出言警告,免得弄死這位CU集團的辦公室精英。   而林瑤瑤則站在那水潭邊發呆,她茫然地對廖臻說道:「怎麼回事?我總覺得這裡我來過……這水潭裡有東西……」   就在這時,林靜的聲音突然傳來:「真沒有想到,你們居然進來了。」   他們轉頭去看,發現林靜的手裡握著一根通體瑩亮的權杖,那權杖原本是安置在洞壁上方。林靜和林暮雪不知通過什麼法子攀附在了洞璧,取下了洞璧人像手裡的權杖。   林瑤瑤的目光微微一縮,她認出了那權杖正是方才她在幻境裡握著的那一根。 45.第45章   梁慎言主修兩族歷史,當他環視四壁人像後,斷定那方才握著權杖的長髮女子雕像,應當就是巫山族的神女瑤姬。而那根權杖……該不會傳說中神女之杖吧?傳說擁有這王杖便能自由穿行兩界,是通往神界的捷徑。   不過很快,他們便領教了王杖的另一個作用。當王杖延伸出光波觸角與林靜的手臂相連時,似乎確定了她林靜是擁有神女心頭血的巫山後裔,王杖竟然驟然改變了模樣,生出了醜陋的犄角,延伸得更長,同時一束亮光從權杖的頂端發出,逕自朝廖臻襲去。   廖臻的反應速度甚快,一下子彈跳閃避開來,只是地面上留下了一個漆黑的深坑。可以想見,若是被擊中,必定如烤箱裡的紅薯一般外焦裡嫩。   一旦大權在握,林靜總是能展現出瘋狂的一面,那權杖密集地朝廖臻與梁慎言襲去。當地面留下大大小小的坑洞時,林靜說道:「現在銅門已封,從裡面是打不開的,想要出去,只能依靠我的王杖打開波動空間,現在廖族長若想毫髮無順地離開,那麼就將秦牧雨殺掉,然後把她的聖鐲交給我!」   秦牧雨瞪眼道:「你究竟想幹什麼?你以為你拿了聖鐲和王杖就能變成神女了嗎?」   林暮雪跟隨母親一起跳回到地面上,站在水潭邊鄭重道:「不,母親會成為比神女更加優秀的巫山族神明!秦牧雨,你還不明白,我們巫山族壓根不屬於現在這個世界,在遠古的時代,我們擁有更加綿長的生命和力量,只有找尋返回真正祖地的路,我們凋零的巫山族才會重新獲得生機。當年神女瑤姬放棄了祖地,帶領我們來到這裡,卻沒有能力徵服世界,開擴出適合我們生存的王土。更讓人羞恥的是,她竟然任由著本來是卑賤奴隸——任由我們驅使的蚩族人繁衍壯大,造成了我們自身的困局!現在母親要來糾正這些錯誤,所以,牧雨為了我們族人的未來,你還是自我了斷吧,不然母親不能順利通過寒淵之門,我們族中所有的精魂未成體都不能完成轉變,到時候就是滅族之災!」   這種勸慰人自殺的說辭好新鮮,每一句都很高大上,秦牧雨都覺得自己若不是很熱愛生命的話,不死一死,都對不起巫山族的列祖列宗了!   她長眉一挑對林暮雪潑辣地說道:「你他媽的先示範給我看看,怎麼個自我了斷法?」   林靜看廖臻和梁慎言都沉默不語,而秦牧雨也毫無半點身為巫山族人的自覺,當下耐心耗盡,舉起王杖再要攻擊,就在這時,一直站在角落裡的林瑤瑤出聲道:「母親,住手!不要再使用權杖了……水裡有東西……」   果然,一直平靜若死水的水潭似乎匯集了四周權杖擊打下的熱力,開始在水面泛起了大小不一的水泡。   然後伴著蒸騰的熱力,水面在一點點的下降,在翻滾的水汽中,一副漆黑色布滿鱗片的棺材漸漸露出了全貌。   那棺材恐怖極了,那些黑鱗並不是裝飾,而是似乎擁有生命一般,帶著溼漉的水漬一張一合的呼吸。   林靜和林暮雪也謹慎地後退,打量著這棺材。林靜因為童年時的機遇,曾經無意中得到了在族地祭壇一處廢棄祭坑裡的古老文獻,當她了解到文獻裡的許多記載跟現在巫山族人流傳下來的傳說有許多不同時,心內震撼不已,整個人也漸漸痴迷其中,走火入魔。   根據文獻中的記載,手握權杖的神女擁有驅使黑鱗軍的王權,那才是真正可怕的力量,遠比精神操控任何的普通人妖來得可怕,正是因為擁有如此才可以縱橫崑崙,蕩平一切阻礙。   林靜作為通過祖地試煉的巫山女,自然知道那片神奇土地的可怕之處,並不是每一個精魂未成體都能順利通過測試的。但是,那是每隔一段時間,都有巫山族人進入的成熟祖地。而一旦開啟了寒淵之門,返回到了從未被開闊的估計已經是一片荒莽的祖地,其中的兇險簡直不用想像。   只有成功喚醒黑鱗軍的軍魂,在黑鱗軍的輔助下,林靜才有把握重返祖地,徵服那片真正屬於巫山族人的樂土。   想到這,她目光炯炯地看著那布滿活鱗的棺材。   而梁慎言緊鎖眉頭對廖臻道:「這女人說得有些依據,雖然我們蚩族人從不承認,但是的確有古文獻描述了蚩族元祖曾經遭受巫山族人壓榨的歷史,所以蚩族人每一個渴望自由的細胞都會讓蚩族人擁有消滅巫山族人的原始衝動,上古的烙印太深,這是原始的不能更改的本能。但是她說的這個黑鱗軍是什麼?我們的文獻裡從來都沒有過記載。」   就在這時,林靜行動了,她揮舞權杖操縱切割那活鱗棺材,,當那厚重的鱗皮被切割開來時,似乎有無盡的黑氣冒出。   看著林靜想釋放棺槨裡的東西,林瑤瑤略顯激動地大喊:「母親,千萬不能這麼做,這棺材裡的東西,是無法駕馭的!」   「閉嘴!」林靜向來不喜這個懦弱的女兒,當年她衣衫不整地抱回族地的時候,幾乎所有的族人都認定她已經**給了一個狂化的蚩族人,這真是聞所未聞的羞恥!她的女兒竟然任由骯髒卑賤的蚩族人玷汙了自己的身體!   而現在,這個廢柴竟然心甘情願地與那個蚩族人同居,毫無半點巫山族人的驕傲與矜持,現在更自不量力地想要阻止她?想到這,林靜決定徹底洗刷她人生的汙點,突然調撥權杖,朝著林瑤瑤襲去。   廖臻的眼睛一眯,毫不遲疑地朝著林瑤瑤撲過來,想要將她抱離衝擊圈。可是這時再快的速度都已經太遲了,權杖發出的光束生生砸在撲過來的廖臻身上。   就在那一瞬間,林瑤瑤甚至能聞到鼻息間焦肉的味道。她抱著撲過來的廖臻自然地往後倒去,下一刻,身下的石板竟然裂開,她與廖臻一切跌落了下去。   在不斷下墜中,林瑤瑤的手腕突然亮起,長發暴漲,然後千萬縷泛著金色微光的長髮入蟬絲一般,細密編制,宛如蠶繭一般將她與廖臻一起包裹起來。   「蠶繭」落地時,輕巧回彈,避免了高處墜落的傷害。   林瑤瑤伸手抱著廖臻,能感到他後背布滿的血肉模糊的傷口和他有些孱弱的呼吸,心內只有一個念頭,不能死,廖臻你不能有事!   蠶繭外的光速越來越強烈,當林瑤瑤耗盡了所有的氣力陷入昏迷後,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睜開眼睛,卻發現廖臻正站在一處高臺前,對著一副棺槨低頭審視。   方才林靜的襲擊,損毀了廖臻的衣褲,林瑤瑤一睜眼便看到男人肌肉糾結起伏有致背影,臉紅心跳,呼吸困難是怎麼回事?   當她坐起環視四周,發現這裡竟然是另外一處墓室。   「你的傷……」林瑤瑤走到他的身後,半低著頭,飛快瞟了一眼他的後背以及翹臀問道。   「不是被你治癒了嗎?不過我們方才似乎昏迷了足足有三個小時。」廖臻指了指自己的手錶說道。   「這裡怎麼還有棺材?」林瑤瑤伸頭看著眼前這個金色的棺材好奇地問道。   廖臻皺眉說:「當初考據這裡的專家曾經說過,此處的墓穴不光是無法劃分朝代,更詭異的是,是以子母連環穴的形式出現的。我原本以為也許是夫妻愛侶同穴之意,但是現在看來,墓穴內毫無半點女性生活的器具,卻更像是鎮守之穴。方才那個是水穴,而現在這個是金穴。若是根據五行的說法,金生水,這處墓穴能讓水穴的水氣更旺,從而起到鎮壓的作用。」   林瑤瑤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金穴,問道:「那麼這兩個墓穴裡埋葬的人都分別是誰呢?」   廖臻沒有說話,只是走到另一側的壁畫前,仔細端詳著裡面的圖畫道:「看,這裡是兩軍對壘的情形,一側是黑鱗軍,而另一側的士兵卻裝束不盡相同,看他們的旗幟。」   林瑤瑤凝神看過去,發現雙方的旗幟上寫著兩個費解難懂的圖騰字體。   可是她對於這處墓穴的古字體都是無師自通,所以毫不費力地認出兩個字分別是「蚩」「尤」。   廖臻緩緩道:「我們一直認為蚩尤是一個人,是上古的戰神,可是……會不會其實他們是兩個人呢?」   林瑤瑤愣住了,這就是學渣的悲哀,學霸的思緒太快,不愛讀歷史的小渣渣有些跟不上啊!   不過從圖片上看,廖臻的解釋卻是合情入理。那麼……蚩族人的祖先究竟是蚩,還是尤?而他們二人又跟巫山神女有著怎樣千絲萬縷的聯繫呢? 46.第46章   林瑤瑤不知道廖臻醒來多久了,不過這隱藏在下一層的墓穴似乎已經被他逛遍了,而且還收集了不少不知用什麼金屬製成的捲軸書。因為手頭工具有限的緣故,不能將它們馬上展開,免得年代久遠,有粘連損壞。   林瑤瑤見他不緊不慢,不禁心裡發急道:「我們趕快上去吧,我擔心牧雨他們。」   廖臻點了點頭,問道:「你帶手機了嗎?給秦牧雨打個電話。」   林瑤瑤心內腹誹:這麼深的地下,哪裡會有信號?可是廖臻卻說:「當初開鑿墓穴,為了方便上下聯繫,這裡安裝了特製的信號加強塔,我的手機剛才被擊壞了。你看看你的能不能用?」   林瑤瑤摸摸自己防護服裡的衣兜,掏出一看,果然有三格信號!只是方才手機放在防輻射的衣服裡的緣故,如果秦牧雨打來的話,也接受不到。   結果林瑤瑤撥出了號碼,那邊竟然立刻接通了。   「喂,瑤瑤,你還活著?那麼深的深洞,我還以為……還以為……」說到這,一向堅強示人的秦牧雨竟然哽咽失聲。   林瑤瑤連忙寬慰她道:「別擔心,我跟廖臻都很好,你跟梁慎言現在的情況呢?還有我的母親……她……」   秦牧雪收了哽咽聲道:「我和梁慎言都沒有事情,林靜打開了那活鱗棺材後,裡面的屍體早就被水浸爛腐蝕了,連骨骸都沒有,只有一副黑鱗鎧甲。當時幸好你不在,真是太可怕了,裡面流淌出來的都是濃濃的黑水,流入水中像黑蛇一樣盤旋化解不開。林靜似乎很意外沒放出什麼大粽子,而且那權杖被她亂使一氣後似乎能量衰減,也撒不了野。她見好就收,用權杖劃開了類似時空結界的門,帶著林暮雪消失在墓穴裡,現在我跟梁慎言還在那個水潭的附近……你們怎麼樣,能上來嗎?」   因為林瑤瑤按的是免提,這時廖臻說道:「上面不會有出口,如果可以,你和梁慎言想辦法下來,我們在下面找找。」   林瑤瑤這時問:「你要不要圍著我的防護服?」一會秦牧雨就下來了,廖臻雖然身材健美,但是也要遮掩一二。   廖臻瞟了一眼林瑤瑤嬌嬌小小的身材,她的防護服也只能同來做個遮擋的圍裙。   「你不要脫,繼續穿著,這墓穴裡有沒有有害物質還不好說。」說話間,他一眼瞟到了在金色棺槨的架子上擺放著一副金色的鎧甲。於是大步走過去,甩了甩身上的碎布條子,將甲裳卸下,圍在了腰際,強健的腹肌和修長結實的大腿被冰冷而又質感的鎧甲襯託得越加秀色可餐……   林瑤瑤看得有些直眼,覺得廖臻的身形特別適合cos古裝呢!冷麵薄情俊美大將軍的feel啊有木有!   於是她走了過去,眼巴巴地拿起了頭盔道:「要不要都穿上,我給你拍幾張照片!」   廖臻濃眉微挑:「……除了你,還真想不出會有別人提這種要求……」   嘴裡雖然說得不屑,可是他卻配合地接過了鎧甲,大致地披掛在了身上……   我的巫山祖先們呀!   林瑤瑤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炸裂了,這種英俊的男人放在古代,一定會被嬌蠻的公主囚禁在深宮,錦衣玉食奉養,每日閒來把玩一二,解了羅衫用蔻丹長指輕撫他的肌理曲線……   這奔放的思緒,如同夏至洪潮一發不可收拾,林瑤瑤咽了下口水,指導廖臻擺好姿勢,投入到熱情的拍照事業裡去,   不大一會,上面就有鉸鏈鐵鎖聲,原來是梁慎言他們找來了墓穴中鉸鏈,拼接之後懸掛下來,只是二人下到一半時,沒有了鉸鏈。梁慎言估算了一下距離地面的高度,單手夾著秦牧雪蹦了下來。   蚩族人卓越的彈跳力起了大作用,使二人平穩著落。   秦牧雨下來時,懷揣著與好友歷險重逢的激動。可是鐵鎖下到一半時,便看見下面的倆人弄得跟古墓景點一日遊似的,廖臻一臉正色穿著一身鎧甲拗造型,林瑤瑤轉圈拍照留念,二十元錢三張的架勢啊!   這點子生離死別的激動一下子便洩了一半,等到落地時,秦牧雨問背著黑鱗鎧甲落地的梁慎言:「要不你也扮上,讓我們林小妞過過癮?」   方才兩人在廖臻與林瑤瑤跌落深洞後,與林靜周旋了好一會,一身狼狽疲憊不堪。加之被困古墓不能出去的焦慮,也讓人身心俱疲。   可是這會看著林瑤瑤拖著滿頭長髮蹦蹦跳跳地拍照,竟然心情莫名鬆懈好轉了很多。   梁慎言坐在地上,將用鐵鏈穿起綁縛在身後的黑鱗甲解了下來,扔在了地上笑著道:「瑤瑤,要不要給我也拍照留念啊?」   林瑤瑤轉身看了看,有點厭惡地縮了縮脖子:「黑色有點不上相……但是架住不人帥,我一會就給你拍啊!」話說到一半,她覺得說者無意,雖然說得是鎧甲,但似乎映射了黑皮膚的梁慎言,於是及時話鋒一轉,漂亮兜轉回來!」   梁慎言其實也就是開玩笑,看林瑤瑤真的拿起手機湊過來要給他照相,便隨手拿起了黑鱗甲的頭盔套在了自己的頭上,露出雪白的牙齒,擺出了勝利的姿勢。   林瑤瑤舉起手機,按下快門的同時突然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她慢慢地抬起頭看向梁慎言,那蚩族人特有的藍色幽光的藍眸在黑鱗甲的映襯下,藍得更加晦暗。此時的梁慎言竟然與夢境裡蠻橫求婚的那個男人又幾分說不出的肖似……   就在林瑤瑤發愣的時候,廖臻走過來取下她的手機道:「胡鬧夠了,就該做些正經事情了。我用手機定位,然後發訊息給外面的人,看看這墓穴四周有沒有突破口讓我們可以出去,秦牧雨還有慎言。你們的手機先關機節省一下電能,我們不知道還要在這裡耗費多久呢!」   梁慎言點了點頭,將手機關機後便饒有興趣地圍著那金棺轉來轉去。   不過事情的進展,卻被估計得要順利,原來這座金穴竟然緊挨著當初林瑤瑤從廖敬軒那出逃時掉落的坑洞。不同於那處四面都是堅硬無比的水穴,當外面的專業人員找來小型挖掘機沿著廖臻定位的方向開鑿後,很快就鑿開了一個出口。   四個人在被埋了八個小時後,終於可以重見天日。   當他們帶著滿身疲憊回到山頂鄉村別墅時,方文熙都要等得炸裂了。   幾個人分別洗了澡後,便是飢腸轆轆的時刻。林瑤瑤拽了幾大包方便麵,又剁了幾隻滿黃滿膏的飛蟹扔進去咕嘟咕嘟,另外煮了手打牛肉丸子也一股腦倒在湯麵裡,然後四個人圍坐在一隻鍋旁,一人端著一隻海碗狼吞虎咽地吞麵條,還時不時腦袋一起湊在鍋邊撈丸子和蟹肉吃。   方文熙幾次問話都問不出來,加上看著他們吃得如此投入,覺得很是難得的兩族間難得的聚餐和諧畫面,只能抱著胳膊沒好氣地說:「一會你們四個要不要再打幾圈麻將?」   秦牧雨第一個吃完,打了個飽嗝,然後說道:「好幾天沒有這麼好胃口了。那個墓穴裡讓我們族人精神百倍的東西可能是那根權杖!當林靜帶著它消失在墓穴裡時,我能深切地感受到。早知道這樣,文熙你也跟著去好了,吸收了振奮精魂的能量,好歹也能再撐一段時間!」   方文熙聽完了古墓裡的遭遇後,整理了一下頭緒:「也就是說林靜心心念念要打開的寒淵之門,其實是需要用神女權杖打開特殊的結界,那道門根本就是虛無的門是嗎?」   梁慎言點了點頭道:「長久以來,我一直苦惱於兩族的起源問題,尤其是最近我們蚩族的興衰,似乎跟你們巫山族人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林靜提到的寒淵之門背後的那片異境也許是所有問題的答案。但是現在林族長似乎沒有組團一起前進的意思。沒有權杖,我們是到不了她提起的那片神奇之地的。」   廖臻也吃完了,他一邊幫林瑤瑤剝蟹鉗上的肉一邊說:「不過林族長的算盤估計也不那麼好打,你說過,她的權杖之力似乎並不是很持久,也許她並不是使用權杖對的人,巫山族的神器似乎很看重血脈,林靜就算拿到了王杖,真的有那麼大的能力開啟寒淵之門嗎?」   秦牧雨若有所思地說:「如果她不是對的人,那麼誰有這個能力呢?」   話說到這,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林瑤瑤。   她吃得戰線拉得過長,固執地要掃蕩乾淨鍋裡所有的螃蟹,披散著的長髮映襯得臉兒越加嬌小,可惜吃相有些破壞女神的光環,正張開泛著油光的小嘴,吮著廖臻遞送蟹肉的長指呢…… 47.第47章   其實林瑤瑤並非想吃相這麼兇殘,只是一不小心便吮上了送食的食指。   被眾人這麼一環視,立刻侷促松嘴,訥訥問道:「你們看我幹什麼?」   廖臻收回了手,轉臉道:「時間不早了,大家都早點休息吧,下一步該怎麼做,等到明天再說。」   梁慎言表示同意,從古墓裡拿出那麼多的金屬捲軸和許多物件,都要一一核對。這次在古墓裡發現任何傳說裡都未曾提到的黑鱗軍,也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對於梁慎言來說,這將又是個不眠之夜。   因為好朋友們都在的緣故,加上之前方文熙居然能嗅聞出她身上有與廖臻廝混的味道,林瑤瑤是堅決不會再跟廖臻睡在一起了。   當她提出時,本以為廖臻會臭臉,可是他卻欣然同意,只說:「好好睡覺,不然補不回體力。」便回到自己一直棄之不用的房間睡覺去了。   當晚,林瑤瑤換好小兔睡衣,抱著老虎兒擼了一會,每天習慣著躺在廖臻溫暖的懷抱裡入睡,如今一個人居然有些微微的不適應。她掏出了手機刷了一下。今天她在自己的微博裡發了在古墓時拍下的廖臻與梁慎言的照片,並敲上了「古墓奇遇」醒目大標題。當然這是徵得了廖臻同意的,臉部都用馬賽克遮擋了一下。畢竟這倆個天都很忙,一直沒有更新微博很不像話,身為網絡紅人養著博兒的壓力很大,沒有定時的更新量怎麼吸粉?   網友們紛紛表示,很羨慕博主能三五不時地探班劇組,這兩個男性的身材很棒,就是道具盔甲做得假了些,很沒有質感,背景也亂七八糟,不會是五毛錢網劇道具組的粗製濫造吧?   林瑤瑤笑著看了一會,便歪脖睡著了。   按理說,本該疲累無夢。可是林瑤瑤卻再次進入了清晰的夢境。   一抬頭,再次看到紅色的天際,她依然在宮宇中,只是到處是半透明的幔帳,她依靠在軟墊堆砌的軟塌上,看著陽臺下的一片紫色的花海,瞟見自己腳踝處醜陋的腳環時,微微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耳旁忽然噴薄來一陣熱氣,有人貼耳說道:「喜歡嗎?這是凡界的鳶尾花,我特意命人帶來的種子。」   她不禁回頭看去,只見身後的男人黑髮藍眸,目光炯炯盯得人肉痛,正是在墓穴裡看到的那個黑鱗軍的首領。不過現在他已經卸去了鎧甲,高大魁梧的身上披著華貴的衣料,微微敞開的衣襟裡露出的是健碩起伏的胸膛,有幾道猙獰的傷疤布滿其上。   此時的他手握金色酒杯,也順勢倒在了軟塌上,將她一把摟入懷中,一串輕吻落在了她纖細的脖頸上:「我的王,還不高興?您的族人們都保留了性命,只是被驅逐到了崑崙之北,那裡雖然終年嚴寒,但是這些不事生產的人也該吃些苦,了解一下我們曾經經受的苦難。」   林瑤瑤此時已經完全融入夢境,雖然意識抽離,卻不由自主地說道:「尤,我已經答應臣服於你,為什麼還要苛待她們?那裡是野獸聚集之地,她們會有生命危險的。」   那個叫「尤」的男人低沉的笑了:「她們已經習慣了驅使馴服的奴隸,忘記了如何徵服原始的兇獸嗎?也只有像我的哥哥那樣奴性十足的人,才能叫她們過的舒服。既然這樣,豈不是正好?能夠統御崑崙的神女們只知享樂,墮落到如斯地步,正好去那裡重新找尋祖先的榮耀,讓密林兇獸淘汰掉其中的弱者,也許我還能等到她們堂堂正正打敗我的一天。至於您,我的王,您也請努力一下,試著接納我,早日孕育出我的子嗣,我願徵討出更廣闊的天地,將它們奉獻在您的腳下……」   說著,他俯下了身子,在帷幔重重中壓在了她的身上,她有些想要推開他,卻渾身都使不上氣力,只能任憑他擺布輕薄,被他的薄唇吞掉吐出的嗚咽輕喘,兩人的長髮糾纏在了一處……   這樣的夢,是充滿負罪感的。林瑤瑤以前其實也做過類似的綺麗之夢,可是夢裡的主角都是廖臻,那種夢醒時刻是滿足而甜蜜的。   可是這次夢境裡,她卻任由一個陌生男人大膽放肆,而且逼真得能感受到他的汗液滴落到自己嘴邊……她只能全然無助地任憑對方將自己卷襲,拖入無盡的慾念深潭……   當林瑤瑤終於醒來的時候,熱汗甚至打溼了她的睡衣,而被子早就被蹬踹到了床邊。   早起吃飯時,廖臻幾次跟她說話,她都低頭恍惚。最後廖臻實在忍不住,伸出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道:「怎麼了?一副幹了虧心事的樣子?」   林瑤瑤沒法跟他說,自己夢見跟一個陌生男人滾了一夜床單,這種滿溢的已婚婦女外遇偷情的負罪感是從哪裡飛來的啊?   秦牧雨和方文熙也起床了,兩個精魂不足的人東倒西歪地掛在椅子,喊著林瑤瑤給自己盛些稀粥來喝,及時化解了林瑤瑤的尷尬。   就在這時,梁慎言也走進了餐廳,剛剛在山頂晨跑了幾圈的他,只穿著運動背心的健壯臂膀上滿是汗珠,襯得黝黑的皮膚散發著健康的光澤,仿若塗滿了橄欖油一般,不知為何,林瑤瑤總覺得他的眼眸似乎更加幽藍了一些,昨晚古墓裡他披掛鎧甲的那一幕實在叫人心裡不舒服,現在她似乎都沒法直視梁慎言了。   梁教授卻是有滿腹話要說,他一晚上的研究急於與眾人分享,於是拿出厚厚的筆記鋪展在了桌面上。   「這些從古墓裡拿出的捲軸上都提到了『崑崙』,我們都知道崑崙被稱為『萬山之祖』或者是『龍祖之脈』。它是華夏幾乎所有神話的起源之地,在山海經中,許多異獸奇珍都是起源於崑崙之虛。但是現如今我們清楚,它與其它的山脈並無什麼特質,可是為什麼偏偏只有這座遠離古時中土部落發祥地的偏遠山脈,被賦予了這麼濃重的神話色彩呢?」   林瑤瑤和方文熙都是渣渣,只靜默地咬著火腿煎蛋不說話。廖臻接口道:「除非,此崑崙非彼崑崙,這座西部的山脈當初也許就是寒淵之門開啟的入口,不光是巫山族的先祖們從寒淵之門走了出來,還順便帶出了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許多異獸。崑崙,本來是寒淵之門內的一個奇異世界,只是當巫山族人們踏在那座最初來到的山脈時,帶著懷念故土的心,便也叫它為崑崙罷了。」   梁慎言也甚是同意廖臻的大膽設想,點了點頭道:「如果這麼理解的話,那麼這些捲軸裡的許多話就能很順利地解讀了。崑崙之虛才是巫山族人的故鄉,所以林靜才會千方百計地想要回到那裡。」   「可是……」一直吃東西的林瑤瑤突然開口說道:「當初巫山族人能夠捨棄故土,來到這裡,便一定是在崑崙之虛上發生了什麼慘痛的事情,讓她們不得不背井離鄉,我母親現在不問緣由,這麼一意固執地回去,對於族人來說是福還是禍呢?」   秦牧雨接口道:「不管福禍,都要回去!瑤瑤,我們這些精魂未成體已經別無退路了,再說試煉精魂的過程本來很兇險,想要提升到最高境界的精神力,就必須置於死地而後生!」   方文熙也點了點頭道:「所以現在最需要解決的,就是該如何奪回林靜手裡的權杖。」   就在這時,梁慎言的手機響了,他接通了電話皺眉聽了一會後,對廖臻說道:「蒙長老突然對族人宣布,他已經找到了延長蚩族人壽命的方法,有兩個年近五十的長老,原本生命體出現了衰竭的症狀,可是被蒙兆雲有效抑制住了,現在他聯合了你的弟弟代表廖家宣布與巫山族的林靜合作,重啟寒淵之門。方才是我的弟弟梁慎行打來電話,說蒙家等著我們梁家表態呢……廖臻,蒙兆雲籌謀已久,如今又握住了族人早亡的命脈,這是要將你架空!」   不過廖臻聽了蒙兆雲的密謀造反,卻不以為意,只是挑眉道:「林靜要與蒙兆雲合作?她回頭如此好心,慎言,你說她究竟是遭遇了什麼困難,才不得不與我們蚩族人合作呢?」   林瑤瑤的思緒也不在這些勾心鬥角上,她一直沉默地想著,突然開口道:「難道沒有權杖,我們就無能為力了嗎?其實,我一直好奇之前啟用的試煉祖地又是什麼樣子?既然都是能提升精魂的故土,難道不是相通的嗎?為什麼不能通過祖地踏上崑崙之虛?」   聽了林瑤瑤之言,眾人都沉默了下來。最後廖臻起身道:「這個法子能不能行得通,只能問去過祖地的人,走,我們拜訪一下秦姨吧。」   秦姨剛剛吃過藥,聽到他們的意思後,苦笑了一下:「我雖然去過祖地,但是壓根沒有機會探明四周通向哪裡。那裡簡直是比恐龍肆虐的白堊紀還恐怖的魔境之地,當時我們進去試煉的一共十個精魂未成體,可是最後試煉成功,走出祖地的卻是只有三個,分明是我,林靜和苗族長,剩下的……都慘死在了那裡。當時我們三個人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活下去!巫山族至高的精神力,都是經過煉獄般的折磨,生死的考驗,在最危機的時刻迸發出的。」 48.第48章   秦姨的一席話,讓大家再次陷入思維的僵局。不過方文熙卻聽得熱血沸騰,這幾日渾身無力的感覺讓這位崇尚武力的妹子倍感人生無常,寂寞哀寥,若是不能恢復活著也是悲哀,倒不如奮力一搏!   秦姨接著道:「若是可以,請你們救出苗族長。我們每一代族長的傳承,都要舉行祭禮儀式,由上一任族長自願將自己精魂的力量傳承給下一代,只有這樣才能讓族長的精神控制力更上一層樓。可是林靜她是叛亂,而苗族長壓根沒有屈服於她的淫威,也沒有舉行祭禮,我猜這也是林靜一直沒有對族長下毒手的緣故,你們如果想要進入祖地,必須先救出苗族長。」   廖臻說道:「我一直在布局進行,但是你們的族地,我們的人進不去,所以一直未能得手。」   林瑤瑤道:「你們進不去,我和牧雨能進去啊!」   廖臻瞟了她一眼,冷冷說道:「差點忘了你,的確是最佳人選,若是被你母親捉住,正好聖鐲與權杖就可以配對了。」   方文熙聽了噗嗤一笑:「瑤瑤,到時候你可忍著點啊,跟聖鐲分離的時候一定很痛苦,」   秦牧雨當然知道這兩個人是勸阻林瑤瑤的意思,但是話不能好好說嘛?何必說的這麼嚇人。於是摟住瑤瑤肩膀道:「你不要去!要是這點法子都想不出來,廖族長也太沒本事了!」   梁慎言在旁邊聽得呵呵一笑道:「既然這樣,我就跟廖臻研究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秦姨,不打擾您休息了。」   當一干人等出去的時候,梁慎言看著林瑤瑤伸手舉著頭髮走路的樣子,就笑著說:「要不要下山的時候順便給你請個理髮師上來?」   林瑤瑤沒有回答,只是拎著頭髮溜邊兒走。梁慎言看出她似乎不太想理自己的樣子,摸了摸高挺的鼻子,便逕自與廖臻商量了一下後,決定下山布局。   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鑑,林瑤瑤求秦牧雨幫忙自己剪頭髮,免得廖先生得了空閒又操起剪刀來個狗啃試短髮。   秦牧雨天生手巧,不但會做銀首飾,而且經常幫族中的女孩剪頭髮,於是就幫瑤瑤剪了個短髮**頭,自然分開的劉海修飾得臉型更加甜美了。   秦牧雨力求完美,還用捲髮棒給瑤瑤的發尾打了幾個彎,林瑤瑤在鏡子裡看了看,覺得美呆呆的,於是立刻與秦牧雨合拍了一張,傳到了微博上。   粉絲們紛紛表示,接發好自然,美女果然頭髮長些更甜美。   不一會毒舌「等著帝」信息上線,留言精簡,只有三個字「醜死了!」   結果自然又被人群起而攻之,有人直接叫板:「敢不敢甩一張你的照片,死宅男!配管我們博主叫醜女嗎?」   林瑤瑤覺得這種中二性格一定會接招。果然不一會對方發了一張照片並@了林瑤瑤。   點開一看,林瑤瑤的腦袋往後一撤。這個死男人站在一處靠海的陽臺上,居然發了一張上半身的□□,雖然看不到臉,可是那腹肌身形絕對跟宅男扯不上邊兒。   不多一會順藤而來的吃瓜群眾集結完畢,開始對著這腹肌點評。   「哥們兒,讓你露臉,你露肚子幹嘛?」   「哇塞,看背景是豪宅啊!高帥富就可以隨便罵人嗎?」   「哥哥,有沒有女朋友?報經緯度,我好像跟你一個城市呢!」   不一會等著帝給林瑤瑤發了私信,並附上了其他特寫照片,不但有前還有後:「怎麼樣?滿意你看到的嗎?」   林瑤瑤才不想搭理他呢,幸好他還穿著褲子,不然管他買了多少貓糧廁所,絕對拉黑沒商量。   不過這時,梁慎言也發了微信給她:「今天你好像不太高興,是我的原因嗎?」   林瑤瑤覺得自己心裡的那點小微妙真是不太好講出來,總不能說:你穿盔甲不太上相,又跟我夢裡的討厭鬼有些相似,所以連帶著我也不想搭理你。   現在廖臻腹背受敵,需要梁家這個好哥們的支持,所以林瑤瑤想了想趕緊回復道:「沒有啊,就是有些累了不愛說話。」敲完了這一行字後,她又敲了個笑臉上去。   不大一會,梁慎言也回復了個笑臉。   到了晚上,兩個人回來,帶回的消息卻不甚樂觀。   「什麼,你是說林靜召集了所有的精魂未成體,要她們與蒙兆雲的手下組成搭檔進入祖地?」   梁慎言點了頭道:「看來林靜並不能開啟寒淵之門,但是又不甘心,便跟我們一樣想通過試煉祖地,看能不能找尋到相同的捷徑。不過由於每個精魂未成體精魂迸發的氣場只能籠罩住一人,所以每個人只能帶一個蚩族人進入。」   他緩了緩又開口道:「可是蒙兆雲的手下參差不齊,黑魂級的戰士沒有幾個,所以組合的形勢不甚樂觀,第一次一共進去五隊,有兩個精魂未成體還沒等到進入祖地,就被忍不住狂化的蚩族搭檔給殺害了。至於進去的剩下三隊,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方文熙聽了氣得一股一股的:「祖地是我們巫山族人精煉的地方,她林靜是瘋了嗎?竟然想要蚩族人也跟著進去!」   廖臻冷冷道:「這也不失為一個方法。蚩族人與巫山族人很有可能都是從崑崙之虛而來,那麼現在一起回去,有什麼不可?既然那個地方那麼兇險,如果有蚩族人在一旁保駕護航,勝算會更穩些。我和瑤瑤組隊,你們兩個可以從我的黑魂級戰士裡挑選合適的搭檔。」   秦牧雨皺眉道:「等等,瑤瑤已經是廢體,就算擁有聖鐲的力量,也根本不必去祖地冒險……你該不會是想要利用瑤瑤,達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廖臻半垂著眼眸道:「她已經很久沒有喝我的血了,你們應該感覺到她的精魂根本沒有被廢,我的血液不能維持她的狀態太久,她現在在狀態最佳的時候進入祖地試煉,總比像你們倆一樣萎靡不振時勝算要高些。」   這一席話,聽得剩下三個人都是一愣,尤其是梁慎言差一點站了起來。   若說他剛開始震驚於林瑤瑤才是那個妖王轉生,但是想到她已經是個廢體,自然稍微心安了一些。可是廖臻竟然一直刻意隱瞞著她的身份,那麼這個情況就變得複雜了!一旦林瑤瑤成為了精魂成熟體……廖臻難道不清楚這對蚩族人來說意味著滅頂之災嗎?   廖臻這是真的被迷了心竅,準備為這個林瑤瑤赴湯蹈火?他神色凝重,正想要開口質問,便聽到林瑤瑤咬著薯片嘟囔著:「啊,我也要去啊,那要去多久?我現在網店的貨備齊,免得時間久了斷貨……那邊的太陽曬不曬?我還沒有野營衝鋒衣呢?文溪,牧雨,我一會在網上下單,要不要給你們也帶兩件?」   其實林瑤瑤也聽得心慌慌,在她的記憶裡,自己的確跟廖臻度過了一個羞恥的夜晚,而且在模糊的記憶中,他用力咬斷了自己脖子後面的精魂腺體,可是現在廖臻卻說自己好好的,那麼……那一夜究竟是真還是假?一時無措下,她便習慣性地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遮掩自己心裡的無措。   牧雨聽了倒是來了興趣,馬上接口問道:「是你前兩天給我看的那件背後有金玫瑰印花的?那個好看,我要那件!」   說到這,林瑤瑤看見梁慎言目光犀利地瞪向自己,頓時想起白日的信息,覺得有必要示好一下道:「梁博士,雖然你的皮膚已經曬黑,但也要注意防護,我買了很好用的防曬噴霧,到時候給你一瓶。」   在這種野營郊遊的愉悅氛圍下,梁慎言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是大煞風景破壞氣氛,那話湧到了嘴邊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他不想這個看起來略帶些天真純良的姑娘難堪,有些話還是與廖臻私下裡溝通比較好。於是最後笑了笑:「那先謝謝你了……不過根據秦姨的說法,那裡異獸叢生,建議你們還是不要噴灑帶有香料的化妝品,免得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接下來的時間,三位姑娘湊在一起準備郊遊採買的購物單,方文熙比較擔心吃的方面,覺得應該備足了牛肉乾還有各種罐頭。林瑤瑤表示有一家麻辣牛肉乾好吃的要命,可以囤一些貨。   在三位姑娘對著平板電腦流口水的時候。梁慎言與廖臻走出了房間來到了院中。   梁慎言神色凝重道:「廖臻,這不是你私下裡帶著情人去暢玩,林瑤瑤竟然是個精魂未成體!這件事你沒有資格向族中長老們隱瞞!」 49.第49章   不過他畢竟是廖家的大家長,責任心還是佔了上風,雖然猶豫了一下,卻還是轉身準備下山。   廖臻開口說道:「慎言,你真打算站在蒙兆雲那一邊?」   梁慎言搖了搖頭,望著遠處蒼茫的巫山道:「我站在蚩族人這一邊,傳說中的巫山妖王有多麼可怕,我不是沒有跟你說過,你的理性恐怕卻告訴你該如何去做了,只是你不肯聽從罷了……我不會跟別人說起林瑤瑤的,畢竟她現在並沒有對蚩族人有惡意,但是若有一天,她心性大變,我總是要有完全的準備應付這天,怎麼,你要動手阻攔我嗎?」   廖臻搖了搖頭,淡淡道:「你並沒做錯什麼,我也希望當我真的做錯時,能有個人理性地阻止我……你下山去吧,我不會阻攔你的。」   梁慎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越過他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東西,想了想道:「專家組進入金穴後,開啟了金館,裡面是一具蚩族人的骨骸,根據骨齡判斷,他應該是八十歲以上,這在以往的蚩族人裡也算是長壽的年齡,不過他的陪葬物有些式樣奇特,帶著明顯鎮靈的作用,不知道他是蚩族中的哪一位先賢,但是當初謠傳說瑤姬與蚩尤合墓顯然失真。其他的,就要你自己命人研究了。」   說完他便回到自己的房間,除了金卷還有那副黑鎧甲外,還有大量書籍。由於東西很多,他便準備叫直升機上來取拿,於是將東西先搬出院落。   那副鎧甲似鐵非鐵,在從墓穴去取出後沒有半點鏽跡,反而在陽光照射時更閃亮,所以梁慎言並沒有使用特殊的箱子來盛裝它。這幾天來也一直不斷擺弄,在盔甲的鱗片上,他發現了一些刀砍的痕跡,可是自己拿刀去試著刻下劃痕時,卻沒有留下半死痕跡。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武器才能在這麼堅硬的鎧甲上留下痕跡。   在往外搬的時候為了拿取方便,梁慎言順手將頭盔扣在了自己的頭上。   當正午陽光照射在了頭盔上時,在頭盔的犄角裡生出了一縷黑煙,往復盤旋,仿若黑色線蛇鑽入了佩戴者的鼻間……   林瑤瑤正在準備午飯。今天中午一直探討事情,來不及做些豐盛的,所以她打算烤些昨天醃製好放在冰箱裡的羊肋排,只需要上下翻面,再撒些辣椒孜然就可以了。   方文熙表示烤羊肋排配洋蔥蔬菜沙拉最爽口,所以她正流淌熱淚切洋蔥呢。   這時候,廖臻進來道:「不必給慎言準備,他要下山。」   林瑤瑤哦了一聲,自動收起一顆洋蔥。   廖臻看她留著眼淚的樣子翹起嘴角走了過去。將她推到一邊,開始幫她切洋蔥。   林瑤瑤用紙巾擦了擦眼淚,奇怪地看著廖臻,切了這麼久,他居然半點流眼淚的意思都沒有。林瑤瑤不禁奇怪道:「你怎麼不會流淚?」   廖臻瞟了她一眼說:「我從小就不會哭。」   林瑤瑤慢慢長大了嘴巴,驚訝地看著廖臻:「小時候尿床也不哭嗎?」   廖臻搖了搖頭:「父親帶我看了醫生也查不出什麼病症,大約是心理障礙一類,但既然不影響智商,也就不必治療。」   林瑤瑤小聲道:「我奶奶說,不愛哭的人心都硬。」   廖臻微微轉頭,瞟著她道:「愛哭的人心就軟?也未必吧?沒心沒肺的,沒事裝樣子罷了!」   林瑤瑤推著他的腰道:「說誰呢!我怎麼裝樣子了,明明都是你每次惹得我很傷心!」   廖臻一本正經,說道:「那你親親我,我看看你是硬的還是軟的?」   這樣直白的要求好羞恥。可是昨晚分隔了一夜,沒有親親抱抱,其實她的心裡也思念啊。看了看大家都不在屋子裡,   林瑤瑤踮起穿著兔子拖鞋的腳尖,摟住了廖臻的脖子。廖臻配合地彎下了腰,含住了她遞送過來的香唇。   方才小吃貨一定是吃了橙子,無論嘴唇和舌頭都是甜橙的味道,輕輕一含便香軟多汁,尤其是小舌尖羞怯躲閃時,撩人極了……   偏偏林瑤瑤撩撥人了卻毫無自覺,只讓他淺嘗了一下,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後撤:「你說我的精魂沒有被廢,那麼,我們當年那一夜……是怎麼回事?」   廖臻被撩撥得火起,伸手抱起了她,走了幾步,將她抵在了自己與冰箱之間,冷冷道:「還能怎麼回事?你□□焚身,想要侵犯我,但是我定力非凡,沒有讓你得逞……怎麼樣,要不要繼續下手,這次我不抵抗……」說完不由得加深了唇舌侵佔……   林瑤瑤被他說得臉紅心跳,卻又覺得這種辣手摧草的事情,好像失去理智的自己也真能做出來。不由得合攏手臂,緊緊抱住了他……   可是就在這時,本來沉溺其中的林瑤瑤卻突然睜開眼,伸手推著他堅實的胸膛。   但是她的小力氣簡直是螳臂當車,哪裡能推得開廖臻?最後,便只能嗚咽著解救被糾纏的舌頭,輕咬了一下他的嘴唇,才得以掙脫開那霸道的唇舌。   「別……有人進來了……」   男人有些欲求不滿,回身望過去,卻發現本該離去的梁慎言含笑靠在門口望著他們。   廖臻平穩了下氣息,將懷裡被舉起的人放回到地面上,然後問道:「怎麼了?還有事情?」   梁慎言笑著說:「古墓那邊剛來電話,說是又有發現,所以我還要再叨擾一段時間,畢竟你們也一時半會進不了祖地,不是嗎?」   林瑤瑤被梁慎言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又取了一顆洋蔥遞給廖臻讓他去切。自己則去院子裡給正在花叢裡撲蝴蝶玩的老虎兒餵食。   老虎最近很愛吃林瑤瑤自製的貓食。像蜂蜜醃製的小魚乾,完全媲美貓界米其林標準。老虎舒服地四腳朝天仰躺在細軟的草叢裡,讓鏟糞官一小條一小條地往它的嘴裡喂。   林瑤瑤蹲得腿有些發麻,就也乾脆坐到了草地上,舒展著牛仔短褲露出的兩條細白勻稱的長腿,懶洋洋地曬曬太陽。   可是回身的功夫,卻發現梁慎言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門廊下的木凳上,背靠著門柱,雙手插在褲兜裡,長發披散在俊臉兩側,目光直直望向了她,深沉得像調濃的墨汁,   林瑤瑤突然發現他的眸色簡直與自己夢境裡的那個可怕男人一模一樣,手裡端著的裝魚乾的小碟子一不小心,跌落到了地上。   可是當她撿起魚乾時,再抬頭,他已經進了屋子,隔著玻璃窗可以看到,他正在跟廖臻有說有笑地談論著什麼。   吃過午飯時,廖臻拖著林瑤瑤去午睡補覺去了。   昨晚廖臻其實通曉未睡,關於蚩尤乃兩個人的事情,讓他覺得有些蹊蹺。於是翻閱了一些文獻。   最後到底是讓他找到了一些線索。關於蚩尤最明晰的介紹,是《史記》裡的記載:「蚩尤有兄弟八十一人,並銅頭鐵額,食沙石子,創立兵杖刀戟大弩,威行天下。」   這個咋一看,並沒有什麼新意的記載,不過是說蚩尤家族人丁興旺,身懷異能,有刀槍不入之身。不過後世的許多考古學家認為,許多傳說折射了當時的生產力發展,說蚩尤兄弟銅頭鐵額,其實應該是反映了當時的蚩尤部落已經掌握了冶鍊金屬,打制鎧甲的技藝,也正是因為武器精良,裝備先進,他才能橫貫神州,所向披靡!但是在遭遇了生產力更為先進的皇帝部落後,才會敗北。   廖臻是不會搭理考古學家的這類說辭的,他的著眼點在蚩尤的兄弟身上,這個八十一的數字很耐人尋味。   古人們似乎很喜歡九九八十一這個數字。古代醫書有《黃帝八十一難經》、西遊記裡的那個胖兒唐僧前身金蟬子歷劫也是九九八十一難等等。   但是這個數字是因為順口才被人廣為使用的嗎?九在古人看來為至大至尊!而九九八十一則有往復輪迴之意,更是代表最極之數,寓意還本歸元。   所以傳說中蚩尤有九九八十一個兄弟,究竟是父系社會妻妾眾多超生所致,還是暗喻蚩尤不死,往生輪迴之意呢?   如此思索,自然是一夜無眠。可是林瑤瑤聽了他的推論後,表示本來不困現在被他給說困了,在他的胸膛處磨蹭了一會後,便抱著廖臻的胳膊酣然入睡。   廖臻垂眸看著懷裡熟睡的姑娘,覺得她現在似乎是拿自己當了老虎兒抱枕替代品一類的用處。少了複合初時的侷促,自然得如同激情消退了的老夫妻。   不過這是他的錯,待她精魂提升後,他會讓她知道,在男人身邊毫無設防的酣然入睡,是對男人能力多麼大的侮辱! 50.第50章   林瑤瑤並不知男人心內腹誹,她最近總是很快入眠,睡得深沉。   這次也是睡不走空。只是夢裡的場景不再是巍峨肅穆的宮宇,而是一片燦爛的花海。她赤著腳,穿著拖地的白紗長裙,歡笑著奔跑在搖曳的花叢間,然後回身喊道:「蚩,尤,你們怎麼這麼慢?快點啊!」   在山坡下不遠處,有兩個高大的少年一前一後走了過來。走在前面的少年皮膚白而透亮,英俊的臉上帶著明朗的笑意,笑著說:「王女,請走慢一些,現在幻夢花正是花粉成熟的時候,它會讓人有飽食的錯覺,吸得多了,您晚上又吃不下晚餐了。」   她聽了反而俏皮地轉了個圈兒,長裙舞動激蕩起了一片淡粉色的花粉。甜膩的香氣四處彌散擴張開來。   那走得慢的少年見此情形反而定住雙腳,不再往前走了,滿頭的黑髮在獵獵山風中飛揚,幽藍的眼睛如利劍般瞪向了那調皮的少女。   前面的少年,這時回身問道:「尤,你怎麼不走了?王女正在喊我們呢!」   後面的少年滿臉的桀驁不馴,仰著下巴道:「我們可不是終日飽食無所事事的神族,少吃一頓也無所謂。預選奴營裡的人只有晚上才會有肉沫的湯飯,你現在過去,是準備吸飽了幻夢花粉,再白白餓一宿肚子?明天早晨清理神殿的雜石,我們奴營所有的人都要去,哥,一上午的力氣活,晚上得吃飽!」   他的這一番話,聲音不沒有刻意放低,立在山頭的她也聽得清清楚楚,原本難得走出王殿而放鬆的心情,卻立刻因為那山下少年的話而大打折扣。   她慢慢停下了腳步,有些尷尬地站在飛揚的花粉裡,最後想了想,迅速從山頂走了下來,也不顧身後少年的叫喊,一個人跑到了山腳下的溪水邊,蹲下身子用清澈的泉水清洗沾染了花粉的手臂和雙足。   就在這時,那個穩重的少年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一邊蹲下身子替她撩水一邊說道:「尤是無心的,他不敢有冒犯王女的意思……」   她抬頭回望少年,他也有一雙藍眸,卻不同於他弟弟的混沌暗沉,是讓人沉溺其中的心安蔚藍。   「尤說得對,我不該拖著你們偷偷跑出王庭,更不該連累你們吸入幻夢花粉,明天你們要有體力活?我求母親為你們加肉食可好?」   「謝謝王女的好意,但預選奴營的少年們都是要準備選拔進入黑鱗軍的戰士,嚴苛的飲食和重體力的勞動,是對每一個人是否有資格為神族而戰的考驗。您為我們謀求福祉,其實太過慈悲,反而會延長我們的考驗期。」   她聽自己的一番好意再次落空,心情更加低落:「怎麼辦?蚩,我覺得我永遠都沒有做好準備繼承母親的榮耀,成為崑崙之虛的王。」   那少年聽了,明澈的藍眸裡滿是寵溺的笑意:「您的這份慈悲將使您成為崑崙之虛最強大受人敬仰的王者,而我和尤也會竭盡全力,成為有資格庇護王權的黑鱗戰士!你說是不是,尤?」   她聽了心裡一暖,甜甜地衝著少年微笑,並順著蚩的目光回身望去,尤正躺在離他們較遠的一處大石頭上,嘴裡叼著一根藍色的芒草,壓根沒有搭理哥哥的問話,只是兩眼凝望著紅色的天際,悠閒地消磨時間……   當三個人回到王庭事,理所當然被神侍官抓了個正著。   那個叫尤的少年心念不忘的肉沫湯飯徹底成為了泡影,兩個人因為私帶王女出宮,各自領受了一百藤鱗鞭,那是帶刺會蠕動的鞭子每次沾染了皮肉,都會如吸血水蛭一般粘附在模糊的傷口處,再被揮舞鞭子的施行官大力拔拽開來,帶起一片血珠……   最後,要不是她苦苦哀求母親,承認了自己私自出走的錯誤,並承諾以後再也不會了,那兩個少年差一點便要死在這冷酷無情的鞭下……   最後神侍官命令施行官住手,然後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癱伏在地的兩個卑賤的少年道:「你們雖然是陪伴王女長大的小奴,但是現在王女已經成人,不再需要玩伴,不久將會繼承靈跡成為崑崙之王,你們怎麼配離王女那麼近?是要用你們骯髒的呼吸汙染王女四周縈繞的芳氣嗎?記住你們的身份!你們永遠也洗刷不淨骨子裡的野蠻卑賤!」   她站在母親的身後,立在高殿之上,心疼地看著咬牙起身的蚩,他顯然已經疼得渾身快要虛脫,卻還是衝著她微微一笑,似乎在寬慰著她的內疚自責。   而尤,則慢慢地坐起身,垂下頭安靜地跪伏聆聽訓斥,可是當他抬起頭時,那一眼的濃黑,如同化解不開的怨靈一般,直直朝著她射了過來……   林瑤瑤竟然被這怨毒的一眼給嚇醒了。   山頂的夜晚,清涼如冰水帶著瑟瑟寒意。她伸手朝旁邊摸了摸,卻發現廖臻並沒有躺在她的身旁。   她慢慢坐起身子,一眼看到廖臻正坐在落地窗外的廊下,披著睡袍端坐在藤椅上,緩緩吐著煙氣,兩指間夾著一根煙,在明朗的月色下冒著點點火光。   林瑤瑤從來不知道廖臻會抽菸。事實上,在她的心裡,廖臻簡直就是完美男神般的存在,他門門功課成績優異,談吐舉止永遠是停留在中世紀的黑髮貴族,更是沒有任何不良嗜好,而如今則是成功的精英男士,金融圈子裡的名流大鱷。   叛逆期少男會有的打架罵髒話,或者是撩逗小女生的種種行徑,都是不可套用在廖臻身上的低級荒誕。   而現在,在夜色的掩護下,她盡然發現廖臻也有些凡人才有的癖好,不能不覺得驚異。   當她下了地,輕輕推開落地窗時,廖臻將吸了一半的煙遠遠地扔在了外面的草叢裡,吐淨裡嘴裡的煙氣後才問:「怎麼起來了?是我吵醒了你嗎?」   看林瑤瑤竟然光著腳兒出來,他起身將她抱回到了床上,摸著她冰涼的足底道:「怎麼不穿鞋?」   「屋子裡黑,鞋子可能被踢到床下了……」林瑤瑤邊說話邊嗅聞著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忍不住問,「原來你還會抽菸!為什麼我從來沒看見你吸過?」   廖臻顯然不欲開展這樣讓自己跌落神座的話題,淡淡道:「只是偶爾吸一根而已。」   林瑤瑤一場深夢前後,睡意展示凝聚不起來,只將眼珠轉了轉問:「那你還會點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你以前說我是你的初戀,你以前從來沒有跟女孩子交往是真的嗎?為什麼我現在回想起來,你那時的吻技太過嫻熟呢?」   廖臻低下頭,淡淡道:「我學任何東西都是無師自通,你要不要試試其他的方面?」   林瑤瑤特不禁逗,雖然是自己起的頭兒,卻招架不住這種深夜床上曖昧的功夫探討,最後只能舌頭打結道:「哦,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偷看過那個……那種影碟……」   廖臻莫測高深地看著她,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道:「這麼說來,你也看過哦,說說什麼內容的……」   林瑤瑤被捏得只能用嘴呼吸,輕而易舉地被攻佔了唇舌,只能與他一邊親吻一邊嗤嗤笑:「唔……不告訴你,除非你先給我講!」   月光入窗,籠罩著一床的溫情纏綿……   而在與她們院落相對的屋子裡,有一個高大的人影,立在了窗簾的後面,在開啟的窗縫間朝外凝視……   第二天早起時候做飯的時候,也許是移情作用,林瑤瑤看見梁慎言走進來時,不知為啥,看見他的幽藍眼睛就覺得虧欠了他一頓肉沫湯飯。   結果別人的早餐都是雞蛋羹外加奶黃包,只有他是一大碗蓋了肉醬的肉湯泡飯外加一個荷包臥雞蛋。   不過這種詭異的飯食顯然不適合夢境崑崙虛之外的人,看梁慎言捧著這碗暗黑料理愣神,林瑤瑤也後知後覺,覺得自己是莫名秀逗,不過是做夢而已,就做出這麼莫名的食物。   她正想端走,梁慎言卻笑著說:「很特別的早餐,看著有食慾。」然後便大口吃了起來。   加了蘑菇的肉醬被熱氣一蒸騰,鮮香四溢,方文熙也嚷著要給自己的雞蛋羹上來一勺子肉醬。   林瑤瑤乾脆給每個人都加了一勺,果然開胃,三蒸籠的奶黃包也被分吃得一乾二淨。   就在這時,廖臻的電話響起,原來是暗探得到了巫山族地的最新消息。那兩個一直遲遲不歸,探尋祖地的小隊,終於回來了一隊人馬。   只是那一隊裡的蚩族人的雙腿被不知什麼怪獸齊齊咬斷,也不知是憑藉了什麼奇遇,竟然能一人抱著與他搭檔的只剩一口氣的蚩族人,利用她羸弱的精魂打開了結界之門,掙扎著逃亡回來了。 51.第51章   這樣全軍覆沒的結果,在族地引發的震蕩不可想像。當初林靜策劃謀反苗族長的藉口便是帶領族人尋找新的祖地。   而現在她雖然手握權杖卻毫無建樹,破天荒聯合蚩族人又無功而返。這樣許多巫山族人不由得又想起了苗族長的好。   廖臻向來很會審時度勢,終於以此為突破口,加上秦牧雨積極運用族地裡的人脈。終於趁族地人心浮動鬆懈時,聯合了兩位長老救出了苗族長。   與秦姨不同的是,苗族長並沒有被灌入損害精魂的藥物。也許是林靜尚未繼承她的精魂,唯恐這麼做損害了苗族長的原力。   但是饒是如此,苗族長的身體卻遭到了無情的摧殘。為了防止她逃跑,兩個腳筋都被挑斷。要不是有廖臻派人在族地外接應,那兩個長老用擔架也不會將她抬得太遠。   雖然不良於行,可是一族之長的威嚴仍在,她端坐在椅子上,看著廖臻坐在她的面前,冷靜說道:「雖然要感謝廖族長的出手相救,但是我不得不問,您這麼做到目的是什麼?」   廖臻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林瑤瑤,秦牧雨和方文熙:「我想要讓她們順利進入祖地,度過精魂的試煉期。」   苗族長犀利的目光一一掃過她們,最後將目光落在了林瑤瑤的身上。身為族長可以敏銳地感覺到每一個族人的精魂。而林瑤瑤這個本該是廢體的孩子,現如今卻讓她感覺到一股溫暖而有力的精魂力量,這種力量,她被囚於族地的時候也曾經感覺到,那時巫山世上神女轉生才擁有的神力。   可是……神女轉生都是出生便擁有與眾不同的特質,將在族中被眾星捧月般養大。而林瑤瑤這個孩子,是天生的精魂不足,勉強才算是巫山族人,她怎麼會擁有如今這股綿長有力的力量?   林瑤瑤雖然一直是個半吊子巫山族人,但是對於苗族長,還是發自內心的尊重的,於是她解下了手錶,露出了手環紋理說道:「不知為什麼,聖鐲與我融合了……」   同秦姨一樣,苗族長也露出了震驚的表情。身為巫山族長,她自然了解更多其他族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這麼完美的融合聖鐲的體質,絕不是前幾朝常見的神女轉生,而是遠古聖魂重現!根據歷代族長們口口相傳的族中機密。當初帶領族人們來帶巫山的神女,體質衰竭,即將殞滅,便將自己的心頭血分給了幾個長老,同時留下預言:「吾將永睡,惟族人遭遇天禍時,才與你們相見……」   然後神女殞,。唯有歷朝族中危急時,才會有擁有神女體質的人驅動聖鐲為族人解惑。   但是這種能將聖鐲完全融合成為自己的血肉,甚至讓皮膚光滑可鑑的人,除了第一代神女,無人能夠做到!   於是震驚過後的她扶著桌子慢慢站起,然後跪了下來:「請神女原諒苗青宮的過失,當初竟然讓尊貴的您以身犯險!」   林瑤瑤被跪得手足無措,連忙過去扶起她道:「苗族長,您千萬不要這樣……」   苗青宮心內的激動尚未完全抑制住,說道:「原本認為你們是想要入祖地是不自量力,可是如果有您的話,我們所有族中的精魂未成體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微微喘了一口氣,她接著說:「其實我們族地,是傳說祖先們當初離開崑崙的出口。那祖地那邊,才是我們巫山族人的祖先們生活的地方,而現在這個星球,是當初神女能夠找尋到的最接近故土的地方,尤其是巫山磁場與祖地相近,是能讓我們族人覺得最舒服自在的地方,所以巫山族人世代在這裡繁衍生息。但是當初迫使族人們離開故土,實在是那故土遭遇了一場變故,不再適合族人們生存,加之背叛黑鱗軍的迫害,才不得不背井離鄉,但是想要精魂成熟,就必須返回故土才能達成。所以我們稱那裡為祖地。」   廖臻聽到這裡問道:「您可以說一說黑鱗軍嗎?要知道您一直渴望接近的那墓穴裡似乎埋葬著黑鱗的首領的鎧甲。」   廖族長慢慢地看向他道:「我還以為,你應該了解黑鱗軍呢,畢竟你們蚩族人就是黑鱗軍的後代!」   這話說出,廖臻和梁慎言互相對望了一眼,然後說道:「苗族長能將您所知道全都說出來嗎?」   苗族長望著窗外的雲靄,似乎回想著前任族長口口相傳的巫山族歷史,緩緩說道:「黑鱗軍在很久很久以前,不過是供我們巫山族人驅使的戰士而已。他們天生擁有野獸般的蠻力,但是神女可以掌控他們的首領,驅使他們奮勇無畏地徵戰。但是後來,黑鱗軍被背叛了神女,奪取了神權,也造成了最後神女帶領族人們被迫遷移的橫禍。可是黑鱗軍卻不依不饒,從祖地一直追到了這裡,誓要將神女捉拿回去。幸好在黑鱗軍中,有個忠於神女的部將,他四處遊走,組織力量抵抗著黑鱗軍的侵襲,最後轉敗為勝,擊敗了黑鱗軍。」   廖臻皺眉聽著:「如果爆發了這麼激烈的對抗,一定會在傳說裡留下印記。您可知道他們在歷史中的名字?」   苗族長道:「那個叛軍的頭子,便是墓穴裡黑鱗甲的主人——尤!而保護神女與族人不受侵害的叫蚩。他們本是兩兄弟,但是天性善惡迥異,以至於最後兄弟反目,搏殺激烈。世人以訛傳訛,只知道兩人的戰鬥給那時蠻荒的大地帶來一片塗炭,所以便稱呼這引發戰爭的元兇為『蚩尤』,而那蚩反叛了黑鱗軍,換上了神女親自為他鑄造的黃金戰甲。那樣熠熠生輝的神姿,引來凡人們的頂禮膜拜,時間久了,人們都淡忘了他的原名,而尊稱他為『黃帝』……」   這種聽似荒誕的遠古兩族歷史,叫所有的聽者都啞然失語。從小時起就聽見過的傳說,這一刻竟然有全盤掀翻的錯覺。而先前在古墓裡探尋到的兩隻軍隊對陣的情形似乎也能得到很好的解答了。   林瑤瑤雖然是學渣,但是現在也聽出了七七八八,她想了想問道:「那麼傳說中的各種異人怪獸,是不是也確有其事,都是從祖地跑出來的靈怪呢?」   苗族長點了點頭:「祖地那邊的怪獸兇暴的程度超乎了普通人的想像,到了那裡,只有啟動精神力的極限,才能化兇為吉。那邊的怪獸是可以被巫山族人操縱的,可是越是食肉兇猛的越難超控,相對而言,那些食草的鳥獸更加的溫馴。所以只有快速掌握精魂的精神控制力,才能找到有效保護自己的方法,在那裡呆滿七七四十九天,精魂就能達到完全的成熟。」   苗族長毫無保留的傾囊相告,算是解開了眾人心底的疑惑。這時她又說道:「這本是族中機密,可是我願以與廖族長你分享是有緣故的。」   廖臻似乎並不意外,淡淡道:「就算您不開口,我也會陪著瑤瑤一同前往祖地的。」   苗族長搖了搖頭道:「你們蚩族人雖然體力過人,可是去了那裡,你們這點力量不值一提。林靜先前派出去的那幾隊人馬便是明證。只有蚩族人能夠放下天生的本能,心理的戒備,心甘情願地讓巫山族人自由驅使,才能讓你們的所有原始力得到最大的發揮……廖族長,你願意像你的祖先一樣,被神女自由驅使嗎……」   苗青宮的話音未落,一隻大手已經掐住了她脆弱的脖子。事實上,若不是廖臻反應迅速,立刻飛身制止了梁慎言,苗族長差一點就要被掐斷了脖子。饒是這樣,她也是咳嗽不止,感到一陣隱氣壓迫的窒息。   梁慎言目光暗沉,冰冷說道:「我們蚩族人不再是你們巫山族人的奴隸,請苗族長說話客氣一些!」   秦牧雨扶著苗族長氣憤到:「姓梁的,你抽什麼風?平時看你溫文爾雅的,骨子裡到底是個禽獸!苗族長不過是說出事實而已,你不願意,又沒有人請你去祖地,硬往上湊什麼湊!」   梁慎言也不說話,只是又重新抱臂而坐,臉上是化解不開的陰翳。   因為這一出鬧劇,一場談話邊不歡而散,苗族長要去見秦姨,兩個好友私下裡也是要商量一些事情的,所以她的房間乾脆與秦姨安排在了一起。   而林瑤瑤則跟秦牧雨和方文熙一起消化方才從苗族長那得來的訊息。   「這麼說來,兩族人聯手的條件也太苛刻了。蚩族人厭惡巫山族人是天生的本能,怎麼會放下完全的戒備任由巫山族人驅使?」秦牧雨一邊挖著冰淇凌一邊說道。   林瑤瑤卻做起了粉紅少女夢:「不會啊,那個傳說中的蚩不就是一心守護著神女嗎?也許他們與我和廖臻的情形一樣呢,也是戀人也說不定!」   秦牧雨百度了一下,乾淨利落低戳破了林瑤瑤的少女夢:「小姐姐,您上眼,看清這位黃帝的老婆了嗎?四妃十嬪啊!一共十四個呢!這一晚上得竄幾個屋子!從這麼旺盛的繁殖力來看,他還真的確是個蚩族人呢!而那個神女呢,是未嫁而死!要是愛情故事的話,這得哭瞎多少對愛情抱有美好幻想的少女啊!」 52.第52章   林瑤瑤一看,可不是嗎!真是蚩族人優秀的祖先,娶老婆娶到腳軟的感覺。看到這裡,聯想到廖臻的蚩族身份,不禁又是一陣沮喪。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廖臻會不會也承襲了祖先父輩的優良傳統,刷新後宮記錄?這些全是未知數。   偏偏方文熙還火上澆油道:「聽說廖臻的爸爸也有很多個老婆啊,瑤瑤,你到時候可就是六宮之首了,這正宮娘娘可不好當啊!」   秦牧雨一瞪眼:「沒看見我們瑤瑤越來越好看了?不用等精魂成熟都是追求者前赴後繼,還給他執掌六宮?臉真是夠大的,他不過就是我們瑤瑤的練手的備胎,等出了師,一眾的帥哥等著我們家瑤瑤臨幸呢!」   方文熙笑著拍著抱枕道:「秦二媽,你可夠了,就她?就算再美顏也是妲己的臉,缺少一顆瑪麗蘇的心,要不你現在就給她多介紹幾個練手的,培養一下強大的氣場內心……」   「不過……」林瑤瑤有些招架不住方文熙的嘲諷,連忙轉移話題又問道,「為什麼秦姨與苗族長的說辭不甚一樣。一個說是神女被害,一個說是神女自願獻出心頭血?」   方文熙笑了:「傻姑娘,這有什麼不好理解的,秦姨那是有什麼說什麼的實惠人,而苗族長到底是一族的掌權者,有些話,會說的不如會聽的唄!」   這話說得很是尖利而深刻。苗族長的確是個為了族中的福祉,甚至會逼死自己女兒的狠角色。精魂越精純的廢體,鮮血更能開啟秘境之門,當初也許就是怕被蚩族人知道這個秘密,苗族長才會勸慰自己的女兒為族中的大義而自盡吧?   那麼在苗族長的眼中看來,將心頭血分給族人分享,增強體魄的事情,怎麼能會使強迫的呢?只怕這種口口相傳,也會有個人主觀臆想完善在裡面吧?   林瑤瑤沉默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上古的事情,哪裡能看得清,不過我們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趕緊解決精魂的事情,祖地那麼危險,我們要不要練習下槍法……」   秦牧雨想了想:「我覺得我們還是惡補一下《山海經》,熟悉怪獸的類型癖好,外加溫習侏羅紀公園系列吧,尤其是要習慣裡面的吃人畫面。」   這個提議得到了女孩子們的一致通過,於是林瑤瑤準備好了爆米花和各種口味的汽水,給三個人的臉上貼上了最近很流行的泡泡麵膜,然後三個人興致勃勃地開擼。   刷到第二部的時候,林瑤瑤已經嚇得手腳發軟,當巨獸恐龍張開大嘴的時候,林瑤瑤再也忍不住,大叫著一把掐住了秦牧雨的胳膊,於此同時,幾十隻麻雀山鳥破窗而入,直直衝向巨屏電視將屏幕砸成了無數窟窿。   電視頓時黑屏,迸出四濺火花。這些鳥兒好似被重新澆築了銅頭一般,就是這樣還不肯放過可憐的電視,反覆過篩子一般衝來撞去……   方文熙算是膽大的姑娘,剛才恐龍吃人像吃崩豆一樣,她都是不動如山地嚼著爆米花,可是現在這突入進來的時間,讓她將整整一袋子米花全扣在了自己的臉上。   秦牧雨更是抱緊了林瑤瑤,大生呼喊:「快來人啊!」   林瑤瑤反應倒是快,立刻意識到是自己方才無意中又釋放了聖鐲的能量,立刻收攏心神壓抑住神力。   再看那些鳥兒,一個個鬆了發條一般噼裡啪啦地掉滿了地。   魏庭負責守衛工作,一直守在屋門前,聽到屋裡玻璃碎響是第一個衝進屋子的。可是這時麻雀山鳥們已經掉得滿地都是。他只能瞪眼看著眼前異狀。   廖臻和梁慎言同時趕到。廖臻經歷過金龍魚的熱情,一見此情形立刻明白了是林瑤瑤沒有控制聖鐲之力的緣故。   方文熙衝著魏庭揮手:「快,趕緊抱我回屋!此地風水不對!」   魏庭沉默了一下,走過去抱起她,忍不住問:「怎麼後背都是汗!」   方文熙最近精氣不足的症狀明顯,又被驚嚇了一番,有氣無力道:「這就不錯了,差點被嚇尿了知道吧!」   這種毫無女孩矜持大大咧咧的說話方式,再次引來魏庭的沉默,只抱著她滿臉厭棄,下一刻有點想將她扔出去的意思。   而廖臻則從秦牧雨的懷裡把林瑤瑤挖出來:「你們剛才在做什麼?」   林瑤瑤結結巴巴地說:「看怪獸電影,訓練膽色……」   梁慎言在一邊笑著道:「練習的戰果不錯啊!依照這麼來看,將來進入祖地的安全是大有保障!」   廖臻搖了搖頭:「她只能操縱鳥獸,卻不會操縱人。祖地的怪獸似乎都是高智慧的野獸,依照她這三腳貓的功夫,不知能不能操縱那些異獸。」   梁慎言在一旁接口道:「苗族長不是說只要我們蚩族人心甘情願地被巫族人操縱,就可以發揮異乎尋常的潛能嗎?」   廖臻沒有說話,可是秦牧雨卻聽出了關鍵——心甘情願四個字的背後,也叫生死相許!畢竟人與低等的動物不同,林瑤瑤可以輕易操縱魚鳥向不可能挑戰的目標進攻,最後的結局無非是魚死網破。   可是人卻不同,尤其是蚩族人,在明知道一旦被對方操縱,便難以自己思維做主的情況下,怎麼可能做到交付生死、潛意識裡全無抵抗?要知道自己若是被不靠譜的人操縱,很有可能如那一地麻雀般,從此沉睡不起了。   可就在這時,廖臻卻說道:「所以在進入族地前,你們訓練的方向不應該是看電視,吃爆米花,而是應該學會如何與搭檔的蚩族人融會貫通,達到心念合一……」   廖臻的這一句話,便結束了三位姑娘山頂別墅的鄉村美好生活。   首先第一項任務,便是明確各自的拍檔。   林瑤瑤毫無疑問與廖臻組合。而方文熙選擇的是魏庭,按照她的話講,蚩族人都是一樣的熊包蛋,隨意選哪個都一樣,挑個悶棍型的耳根子還能清靜點。   秦牧雨的搭檔實力不俗,梁慎言突然改變主意,說在祖地裡一定有許多兩族祖先們的遺址,若是錯過了實在可惜,不如藉機會好好探訪一番。於是主動與秦牧雨搭檔,一起準備訓練。   因為方文熙體質的問題,集訓的地點選在了靠近祖地入口的安溪谷。   靠近祖地入口時,雖然結界尚未打開,可是方文熙的氣色明顯好多了,下車後,竟然連翻了兩個跟頭,大叫著「老娘復活了!」   可是當一行人準備安營紮寨的時候,卻發現駛來了五六臺越野車,很顯然另一隊人馬也準備佔據此地。   林暮雪從一輛越野車上下來,笑著跟林瑤瑤打著招呼:「姐姐,你們也想進入祖地嗎?」   林瑤瑤沒有說話,看見從同一輛車上下來的高大青年,身穿越野迷彩褲,上身是無袖的黑色短衫,一臉的桀驁不馴,正是多日不見的廖敬軒。   他瞟了穿著野營服戴著小墨鏡的林瑤瑤一眼,滿臉的厭棄憤恨。   這時廖臻做了過來。廖敬軒做賊心虛,加之對哥哥天然的敬畏,連忙後退的幾步道:「哥,你已經被長老會除名了,蒙大哥重新被選為族長……我這是奉了長老會之命來此公幹,有什麼家事的話,我們以後再私下溝通。」   梁慎言這時在後面笑著道:「那麼新一任族長在哪裡?我們梁家都沒有投票,他是如何當選上族長的?」   就在這時,梁慎行也從另一輛越野車上下來,有些尷尬道:「在投票時,我一直聯繫不上大哥你,所謂便代替你投了贊成票。」   梁慎言點了點頭,可是下一刻卻是腳尖一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了梁慎行。   梁慎行算是蚩族青年一代的佼佼者,以前與死去的蒙兆龍他們一起廝混時,痴迷於地下搏擊,身體素質其實要比一向喜歡鑽研考古的大哥還要好上一些。   可是今天不知為什麼,雖然明明看到了大哥突然發難,朝著自己侵襲歸來,卻毫無躲閃的機會,眼睜睜挨了一記重拳,整個人都被彈飛了起來,撞斷了一棵甚是粗壯的大樹。   梁慎言晃了晃手腕,對著跟隨弟弟的幾名隨從道:「梁家的大家長是我,不是這個不堪一擊的酒囊飯袋,他私自替我投票這麼重大的事情,怎麼沒有人告訴我?」   那幾名屬下頓時惶惶,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而就在這時,又有一輛車子駛來,來者正是林靜與新上任的蚩族族長蒙兆雲。   當林靜手握已經變得黝黑的權杖下車時,衝著廖臻嫣然一笑道:「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不知道您如此興師動眾是有何貴幹?」 53.第53章   廖臻揮揮手,讓人繼續搬運宿營的用具,言簡意賅地說:「若是林族長不介意,請您挪挪地方。」   林靜眉毛一挑,再次舉起權杖似乎要給廖臻再來一次難忘的教訓。不過廖臻卻淡淡說道:「看你這權杖已經強弩之末,林族長還是節省點用,不要到關鍵的時刻不頂用了才好。」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廖臻實際上全身都在戒備。上次是在古墓狹小的空間,加之要保護林瑤瑤,讓他措手不及只能生生挨著權杖的進攻。而現在視野開闊,沒有空間限制,他倒要試探一下這權杖能挨多久。   可是沒想到他這一句話,卻讓林靜收了手,呵呵乾笑道:「看廖先生說的,這個地方並非族地,您若是來遊玩的話,我自然也不好哄攆你們……暮雪,叫他們在河的那一邊宿營。」   這林靜現在已然改口喚廖臻為廖先生,看來是鐵了心攀附蒙兆雲這棵大樹。   於是雙方人馬相隔一河,隔著兩道密林,各自安營紮寨。   顯然林靜也已經意識到了配合的問題,打算在再次進入祖地前進行一次訓練。秦牧雨趁對方紮寨的時候,一直站在密林旁觀瞧。在他們的車子上還下來了一個坐著輪椅的健碩蚩族男人,他的膝蓋以下雙腿空蕩蕩的。有一個巫山族的精魂未成體在後面替他推車。   不過奇怪的是,秦牧雨能感覺到那個巫山族姑娘的精魂似乎已經成熟了一半,卻沒有完全試煉成功。而她與那個不良於行的男人之間的神色非常自然,在那男人因為截肢患者常有的痙攣而痛苦撫摸膝蓋時,立刻彎腰替他按摩,熟稔的樣子像……像相戀多時的戀人一般……   秦牧雨一下子猜出了這二位的身份,他們一定是第一組探險祖地的人馬裡,唯一活著回來的那一對!而那姑娘也是秦牧雨的舊識,叫林楠,若是論算起來,還是林瑤瑤的表姐呢,以前在族地的時候,與秦牧雨也非常要好。   趁晚上做飯的時候,秦牧雪趁著林楠打水的功夫,也來到河邊假裝洗毛巾,趁機與林楠打了聲招呼。   可以感覺出林楠對她舊時的情誼還在,只是礙著現在雙方的對立,沒法與她攀談,只是衝著她輕輕眨了眨眼。   秦牧雨低聲問道:「你是不是上次唯一活著回來的那一對裡的幸運兒?」   林楠為難地看了看四周,然後點了點頭,然後立刻起身提著水離開了河岸邊。   秦牧雨連忙回到宿營地,向眾人分享這個消息。   雖然是露營野餐,但是廖臻財大氣粗,所有的設備都是頂尖的。甚至開來了一輛房車作為廚房。當秦牧雨回來時,眾人已經在大方桌前坐好,等著林瑤瑤端上熱騰騰的菜餚。   秦牧雨說了自己看到的情形後,方文熙擰著眉毛道:「本以為林瑤瑤已經是異類了,沒想到又有一對跨族戀人?那個林楠不是腦子糊塗了吧?就算那男人救了她的性命也不用以身相許啊!」   林瑤瑤端著海鮮水餃放到了桌子上,聽到秦牧雨的話,很自然說道:「也許正是因為他們相戀,心意相通,所以比別人多了幾分生存的保障!」   這次沒有人反駁林瑤瑤的話,因為能做到生死相許,毫無心裡芥蒂地將自己性命交付到對方手裡,也許真的只有相戀至深的戀人才能做得到。   晚上休息的時候,林瑤瑤與廖臻一個帳篷。他端來熱水給瑤瑤洗腳,順便幫她按壓一下腳底鬆緩一下神經。但是林瑤瑤向來不吃勁,只按壓了兩下,就疼得蜷縮在了睡袋上小聲地喊著受不了了。   這樣頭髮凌亂,細頸延展微微扭動身子的模樣很是撩人,尤其是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寬大的黑背心,長腿光溜溜的引人遐想。   廖臻順勢壓在了她的身上,與她親吻在了一處。   這是戀人間常有的親暱,可是不知為何,林瑤瑤能明顯感覺到,廖臻似乎有些按捺不住,動作越來越粗魯急切。   她不由得一推他,小聲道:「別……牧雨她們的營帳離我們很近,讓她們聽見了多不好。」   帳篷裡光線昏暗,廖臻的眼目都籠罩在一片黑暗裡,讓人看得不甚真切,林瑤瑤不由得小聲地又喊了他的名字。   可就在這時,營帳外的遠處,傳來一陣狗吠的聲音,那聲音由遠及近,似乎移動得很快。   處於野獸般的本能,營地所有的蚩族人下一刻全都起來,集中在了營地的空地之上。梁慎言光著上身,似乎方才已經就寢的樣子,站在空地上問廖臻:「發生了什麼?」   廖臻飛身躍上了一棵大樹,居高臨下望過去,遠處的密林宿鳥驚起一片,似乎有什麼洪水猛獸朝著他們的營地飛奔而來。   很快,那犬吠聲停止了。可是保持警戒狀態的每一個蚩族人的毛孔都立了起來。就在這時,在密林的四周閃爍著三對如聚光燈一般的眸光,如螢火蟲一般閃爍著寒芒。   當那三隻野獸慢慢從密林裡露出身形,就連一向沉默的魏庭都忍不住道:「這……是什麼怪物?」   只見這三隻怪獸,身子如老虎一般布滿斑斕的花紋,四腳修長,腦袋如猴子一般尖嘴猴腮,而它們的尾巴則像牛一樣。   林瑤瑤等人被蚩族人保護在內圈,也被這突然而至的怪獸嚇得目瞪口呆。   突然其中一隻領頭的怪獸,突然發出像狗一般的鳴叫,一聲聲猶如將軍發號司令,敲打鼓點一般鏗鏘有力,然後三頭野獸突然一起發動了進攻。   那速度簡直快如閃電,就連一向以速度見長的蚩族人也有些招架不住。一瞬間便有兩個部下被那怪獸咬住的咽喉要害,噴濺著鮮血倒下了。   而一隻怪獸襲向了廖臻。幸而廖臻早有防備,以胳膊擋護住了自己的要害,同時運用隱氣主動出擊襲向怪獸。   可是那無所不能的隱氣,在這些罕見的怪獸前似乎全失了效力,全然不能抵擋它們的進攻。雖然及時閃躲,可是廖臻的胳膊還是被兇獸的利爪劃開了一道口子。   血味瀰漫在空氣了,更加刺激了三隻兇獸的殺心,不過更吸引它們的似乎是包圍圈裡的巫山族女人們,那細軟的香肉一定口感更佳。趁著外圍的包圍圈出現了缺口之際,其中兩隻突然朝著女人們撲了過去。   林瑤瑤所有的潛能這一刻全都驚恐爆發,無數隻山雀朝著兇獸襲來,可是那野獸的皮毛似鋼針,好像刀槍不入,那些亂撞的山雀似乎擾人的蒼蠅般無足輕重。   幸好廖臻與梁慎言衝了過來,扯住了那兩隻兇獸的尾巴,將力大無比的他們勉強往後一拽,算是止住了攻勢。   可就在這時,第三隻又撲了過來,趁他們針腳全亂之機,全力撲向了林瑤瑤的咽喉。   那兇獸速度太快,林瑤瑤甚至嗅聞到了它嘴裡的臭氣,死亡的氣息從來沒這般靠近過。那一刻,林瑤瑤腦子空無一物,整個人突然懸空,長發暴長,手臂的光芒傳導全身……   就在野獸的牙齒刺入皮膚的那一瞬間,有個人突然彈跳而起,如巨型子彈一般衝向了那快要咬住林瑤瑤喉嚨的怪獸,一個猛力便將它撞飛。   同時那人兩臂延展出可怕的肌肉,直衝了過去,一下子將那被撞飛的怪獸扯住,從它的肚子裡掏出了一顆猶在跳動的心臟……   這些事情都是發生在一瞬間,剩下的兩隻怪獸見首領被折服,一下子發出類似喪家之犬的哀嚎,分別叼住一具屍體,快速轉身逃回了密林,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餘悸未消的眾人轉身將目光投遞到了依然提拽著死獸的男人身上。   只見他雙目不見瞳孔,只發出與林瑤瑤同樣的光芒,整個人似乎□□控一般不見靈魂,只隨手甩開了手裡的死獸,轉身接住了從半空緩緩降落的神女。   當他眼中的靈光隨著林瑤瑤身上的一起消退時,眼中的深情卻絲毫不減,只是輕輕地道:「瑤瑤,沒事吧?」   那一刻,秦牧雨不知別人的感受為何,她只覺得一陣洪荒蠻流般的尷尬。   她看了一眼那如天造地設般相擁的男女,再看著僵立在原地的廖臻……這真是三流的腦殘編劇,也編不出這麼雷人的戲碼!   因為本該救美的英雄,卻並不是林瑤瑤的戀人廖臻,而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梁慎言。   在關鍵的時刻,林瑤瑤與梁慎言竟然能達到意念相通,操縱著梁慎言化解了一場可怕的危機!想起林瑤瑤晚飯時剛剛提出的戀人相通的論點,秦牧雨無力翻著白眼,直覺得另一場比野獸更可怕的動蕩即將拉開序幕。   廖臻雖然臉色鐵青,但是舉步走了過去要從梁慎言的手裡接過林瑤瑤。可是梁慎言卻一閃避,手臂摟緊了猶在昏迷的林瑤瑤,並沒有要交人的意思,只是實事求是地說道:「廖臻你也看到了,她在關鍵的時刻能與我意念想通,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調換一下搭檔,瑤瑤似乎跟我更配,畢竟她要搭配最強的人,才能順利踏平祖地,你也不想在關鍵時刻,拖她的後腿吧?」   廖臻沒有說話,只是用利刀一般的目光凝神看向梁慎言,似乎對他的這個多年好友全然陌生,過了一會,才用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問道:「你……到底是誰?」   梁慎言聽了,臉上露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那是儒雅的好友絕對做不出來的邪惡表情。 54.第54章   只是那表情快速閃過,叫人無從印證。在旁邊的人看來,梁慎言始終一本正經回答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問?難道只是因為瑤瑤與我心念相通,傷了你的自尊?方才的那幾隻怪獸實在蹊蹺,很有可能是祖地結界跑出來的,可見進入祖地並非兒戲,稍有不慎就會全軍覆沒,廖臻,你應該以大局為重,這是在戰鬥,我又不是跟你搶女朋友,你不會因為這個就跟我翻臉吧?」   這番話說得真是有理有據。廖臻卻沒有回答,只是緊緊盯著他,然後慢慢伸出手。   梁慎言無謂的一笑,終於將懷裡的搖搖遞給了廖臻。   當廖臻抱著昏睡的搖搖入了帳篷的時候,這一場僵局才稍微緩和了一些。方文熙有些不能入戲,跟秦牧雨一起回到她們一起睡的帳篷後才小聲問:「這什麼情況?」   秦牧雨微微嘆了口氣道:「這就跟女人不試貨就結婚是一個道理。婚前兩個人感情很好,可是真的在一起了,卻發現自己跟老公size不合啦,各種不爽啦。總之就是靈肉不搭!可是這時又突然有了男小三,哇塞,雖然沒怎麼跟他談過戀愛,但是各種搭,爽翻天。你說該怎麼辦?馬上離婚?還是湊合著過?無解的悲劇,道德的謎題!」   這麼不著調的解釋果然通俗易懂,方文熙一下子就明白了,接口道:「這要是放在在你我身上根本不算事啊,人往高處走,男人換換才長久。但是發生在林瑤瑤的身上誒,可真是要命!現在看來,梁慎言倒是能很好地與林瑤瑤搭檔,方才他一瞬間爆發的戰鬥力可真驚人!但廖臻要是死抱著可笑的自尊不放,不肯認清現實,真的會拖了瑤瑤的後腿啊!」   說到這,方文熙道:「等瑤瑤醒了,你可得好好勸勸瑤瑤,再說這不過是闖祖地,調換一下戰鬥搭檔而已,又不是真的換男友沒有什麼可糾結的?」   秦牧雨沒說話,嘆了口氣,卻覺得這事兒還得出些么蛾子。   當林瑤瑤醒來時,便覺得情形有些不對,廖臻的反應都是怪怪的。關於那場激烈的戰鬥,她並沒有遺忘在關鍵的時刻,她與在場的一個蚩族人精神波率達到了同步,進而指揮著他發揮潛能擊敗了三隻怪獸的事情。   只是那個人是誰,她當時精神高度集中,整個人進入類似打坐的虛無境界,所以並沒有注意。   當問起廖臻時,他半靠在帳篷裡裝衣物的箱子上淡淡說道是梁慎言時,實在大大出乎林瑤瑤的意料。不過她並沒有覺得這是很嚴重的事情,只是笑著道:「哇,原來梁教授這麼好控制,為人好坦誠,真不設防啊!」   下一刻,廖臻瞟了她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地出了營帳。   林瑤瑤望著他的背影,直覺廖臻似乎生氣了,可是為何又鬧不清楚。當她又躺了一會整理思緒,便起身出了帳篷時,並沒有看見廖臻。不過梁慎言正跟秦牧雨和方文熙坐在一張桌子邊喝著咖啡有說有笑呢。   看林瑤瑤出來了,梁慎言舉了一下咖啡杯,說道:「現磨的藍山咖啡豆,要不要嘗一嘗?」   林瑤瑤走了過去,接過了梁慎言遞給他的杯子,然後坐下,一邊跟秦牧雨她們說話,一邊往咖啡裡加糖,不多不少一顆半,這是林瑤瑤一向的習慣。因為糖罐裡有半塊現成的方糖,倒是省了切糖塊的麻煩。   不過方文熙跟發現新大陸一樣道:「誒呦喂,梁教授方才你好像也是加了一顆半吧,倒是跟瑤瑤的口味一致啊!」   梁慎言聞言吃驚道:「是嗎?我平時喝藍山咖啡從來都不加糖的。因為我一向覺得它的甘苦味道搭配得很完美,喝原香的味道才不辜負美味……可是今天不知為什麼,手不聽使喚一樣,便加了一顆半的方糖。」   秦牧雨挑眉道:「不是吧?難道因為昨天你們的精神力達到了一致後,對彼此的生活習慣產生了影響?」   梁慎言聽了恍然大悟道:「真是有這種可能,你們不說的話,我跟瑤瑤還沒有覺察呢。」   林瑤瑤聽得懵逼,只能幹笑著喝咖啡掩飾,然後若無其事道:「偶爾換下口味唄,有沒有你們說的那麼嚴重……對了,廖臻的呢?」   方文熙伸手指了指河邊道:「看他去了那個方向了,不過我勸你先別過去,男人感到傷了面子的時候,你說什麼都是往他臉上的破洞捅刀子。」   林瑤瑤聽了方文熙的話,先是感到困惑,然後心念一動,才猛然醒悟到了廖臻心內的疙瘩。她再顧不得品嘗咖啡,站起身來便朝河邊走去。   當來到河邊時,她很快看見廖臻正坐在河邊垂釣。挺拔的身子半靠在一棵粗長的樹幹上,長腿舒展,只是表情寡淡,尖挺的鼻間冒著寒芒,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寂寥。   這是廖臻的習慣,如垂暮老者一般雷打不動,當他心煩的時候,喜歡用垂釣整理思緒。   林瑤瑤看著那男人,突然覺得一陣心疼,放輕腳步走了過去,蹲下身子抱住了他的胳膊。   廖臻微微轉頭,若無其事地摸著她軟滑的頭髮道:「怎麼了?」   瑤瑤小聲說:「對不起,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廖臻調轉眼睛望著一片平靜的水面,淡淡道:「怎麼會這麼問?你又沒有做錯什麼。」   林瑤瑤抿了抿嘴:「可是你在不高興,也不理人……」   廖臻微微笑了笑,摸著林瑤瑤因為委屈而微微鼓起的臉頰道:「不幹你的事情,是我自己的問題,釣了一會魚,心情也好多了。怎麼樣?你的身體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她搖了搖頭,自動忽略了方才的「一顆半方糖事件」,只抱著他的腰小聲道:「無論怎麼樣,我心裡喜歡的人是你,誰也不能代替你。」   廖臻單手抱住了她,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所以,我更得努力些了,不能讓別人替代了我,對不對?」   就在這時,魚竿跳動,廖臻收杆,提起那條那大魚道:「中午吃這個。」   林瑤瑤笑著道:「好,做你愛吃的糖醋魚!」   當廖臻與林瑤瑤一起手拉著手從河邊回來時。營地這邊已經準備好了早餐,主廚是梁慎言,法式卷餅已經切開擺盤,另外還有滋啦啦作響的神戶牛排。   他看見倆人手拉手走過來,便笑著舉了舉鏟子:「就等你們了,一會訓練要很耗費體力精力,要吃些牛排。廖臻,我特意帶的但馬牛肉,你的最愛。」   廖臻坐下後,道:「……謝謝梁兄了。」   一時間,似乎風平浪靜,兄友弟恭,牛排的香氣瀰漫著咖啡的香醇,讓大家可以放鬆交談,倒是衝淡了午夜異獸突襲給營地帶來的緊張氣氛。   在早餐完畢時,廖臻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山海經》的複製版,據說這是前秦時初本,原早於現在公認最早的晉代版本。   而古本上有一頁的怪獸外形與他們看到的頗為類似。廖臻指著它道:「這種怪獸被稱為彘。虎身牛尾,叫聲類犬,與昨天的那三隻基本一樣。山海經裡記載,它們生活在浮玉之山。由此可以推斷,也許山海經裡的怪獸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與巫山族的祖地有關係,古人們也許並不是臆想出了這些異獸,它們並沒有滅亡,只是一直存在在另一個平行的時空裡。」   林瑤瑤想起昨天差點被怪獸撲倒的情形,不禁微微打了個哆嗦:「可是它們為何會無緣無故地跑出來?巫山這麼多族人,可從來沒有見到過什麼異獸出來肆虐過啊?」   梁慎言喝著咖啡道:「也許與林靜的權杖有關係,雖然她打不開寒淵之門,但是打開快要閉合不能使用的祖地也不成問題。若是用力過猛,放出個把只怪獸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就算她真的故意而為之,依我看,也不算是什麼壞事,最起碼,我們可以以此來側重訓練,讓自己儘快適應祖地的環境。」   大家都贊同梁慎言的看法。早餐完畢,便開始訓練。   方文熙雖然在祖地附近,恢復了不少氣息,但是要凝聚原本就不甚充沛的精魂去操縱魏庭實在是難度太大。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對坐了一下午,最後以方文熙打起瞌睡,靠在魏庭懷裡打呼嚕而告終,據魏庭說,聽了那山響的呼嚕聲別說凝聚什麼精神力,差點能把人逼成精神病。   秦牧雨與梁慎言的組合也進展不順利,雖然梁慎言昨晚剛剛經歷過被巫山族人操縱的過程,試著放空自己的大腦,但是秦牧雨始終凝聚不出足夠強大的精神力去操縱他。   至於林瑤瑤和廖臻也沒有任何進展。當林瑤瑤回想著昨夜的經驗,凝聚出精魂慢慢環繞廖臻時,能夠敏銳地感覺到廖臻的精神力就好像是密封的鐵桶一般,被層層包裹,緊閉得沒有半點可以撬開的破綻。倒是有好幾次,她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地滑向了不遠處的梁慎言,很快就與他達到了精神力的一致。   那種和諧完美,就連秦牧雨都能敏銳察覺。   當林瑤瑤嘗試了多次,再次無意滑向了梁慎言時,□□控了的梁慎言釋放了強大隱力,竟然一把抱起了瑤瑤,腳尖輕點飛躍山林,躍上了山巔。   當林瑤瑤睜開眼時,才發現自己竟然被梁慎言抱著躍上了山巔的一棵大樹之上,四周的山巒雲霧,似乎全在自己的腳下。   她有些慌神道:「你把我弄到這上面來幹嘛?我們快回去!」   梁慎言卻並沒有動手,只將她抵在了粗壯的樹枝上,慢慢低下頭,鼻尖與她靠得很近輕聲道:「我不過是遵從了你心裡的隱秘願望,方才你不是覺得很尷尬,想要離廖臻遠一些嗎?」   林瑤瑤聽得頭皮發炸,懊惱道:「哪有,你瞎說,我要回去!」   梁慎言並沒有鬆手,英俊的面龐浮現出充滿邪氣的笑,他緊盯著林瑤瑤閃動的大眼道:「這裡又沒有別人,你何必跟我撒謊,難道你沒有發現,我們甚至不用說話,就能理解彼此的心意嗎?」   林瑤瑤被迫扭頭道:「才沒有,不然我想回去,你幹嘛把我掛在樹上?」   梁慎言笑著看著她的側臉,突然伸手替她撂了撂頭髮道:「瑤瑤,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便對你有種不一樣的感覺,總覺得你會在我的生命力扮演不一樣的角色,直到昨晚,我們精神契合的那一瞬間,我才終於明白,原來你是我的女神,將操縱我的一切,我……是屬於你的!難道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默契,只屬於彼此,甚至遠遠高於你與廖臻的男女之情嗎?」   林瑤瑤這一刻真是聽得耳根戰慄發麻,她這是遇到了什麼?傳說中不了臉的男小三嗎?他不是廖臻的好友嗎?平時不是很文雅隨和的嗎?可是他現在在幹嗎?拽著哥們的女朋友在樹上談人生?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的雙眸越發的幽藍,讓林瑤瑤直覺不喜。甚至有馬上逃離他的衝動。她有些鬧不明白自己,為何於廖臻的精神力格格不入,偏偏會與梁慎言的精神力契合得這麼的好?   「瑤瑤,你不必為難,我並不是要破壞你和廖臻的感情,但是再不入祖地,牧雨和文熙的身體是要受不住的。你要以大局為重,不要再任由廖臻可笑的自尊胡鬧了。你們這麼做只是浪費時間,不如早早跟我搭檔,等過了這道難關,你們不還是照樣在一起嗎?我這個外人,又能破壞你們什麼呢?」 55.第55章   梁慎言扭頭看了一下不遠處的半山腰,他遠遠眺望,可以看到廖臻正帶著人急急朝這裡趕來,便笑了笑,抱著瑤瑤的腰一躍下了高樹,然後兩個人順著密林往下走。   沒走多久,便與廖臻來了頂頭碰。廖臻這次臉色十分不好看。蚩族人的目光如野獸般銳利,他方才雖然沒有趕過來,卻看見高樹上的二人姿勢曖昧,甚至因為錯位的關係,他的好兄弟梁慎言看上去像是在親吻林瑤瑤。   雖然走到近處時,瑤瑤的臉色如常,並沒有任何侷促神態顯示她被人輕薄過,可是那種自己的心愛之物被人碰觸的異樣心情卻難以揮散。   梁慎言這樣抱走林瑤瑤真是毫無道理,形同挑釁!看見廖臻走了過來,梁慎言笑這道:「方才與瑤瑤精神力契合時,她發出了想要透透氣的訊息,我便抱著她來到這裡看看風景,幸好她身形嬌小,抱起來讓人覺得舒服,不然這一路可是要累死我了。」   這話裡讓人不舒服地方太多,簡直就是點燃了火藥捻子。當梁慎言走到近處時,廖臻突然發難,揮拳朝著梁慎言砸了過去。   兩人一起長大,由同一個蚩族老師教授格鬥,可是梁慎言的伸手比廖臻總是略遜一籌,所以從小到大,倆人的比試較量中,總是廖臻佔了上風。這一次他雖然憤怒,可是還是手下留了分寸,並不想一拳打死好友。   可是這次梁慎言卻是遊刃有餘地躲過了廖臻襲來的鐵拳。同時側身屈肘,朝著廖臻的軟肋處狠狠砸去。   廖臻感覺到了他的出擊,可是因為梁慎言回手速度太快,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最後只堪堪避開了重肘,卻被緊接襲來另一拳擊倒在了一棵大樹上。   樹齡久遠的粗壯樹幹被撞擊得抖動搖晃,落葉殘枝噼裡啪啦地掉了下來。   林瑤瑤驚嚇了一聲:「廖臻!」然後跑過去扶起他,並轉頭對梁慎言怒目而視。而廖臻帶來的部下,魏庭與另外幾個人卻垂手立在一旁,毫無過來幫襯他們的董事長之意。   這是蚩族的規矩,當倆人單獨發起挑戰時,沒有單方面終止的道理,只有一方徹底打倒另一方才算是決鬥終結。對於蚩族人來說,尤其是蚩族黑魂戰士,這都是入飲水吃飯一般稀鬆平常。   廖臻推開了攙扶自己的瑤瑤,起身悶不作響又朝著梁慎言襲去。這次他不再保留,猶如面對生死敵人一樣發揮了全力。   可是梁慎言卻依然一派輕鬆,居然還有時間出言調侃:「出拳這麼軟弱,就算蚩族的未成體,也比你來得有氣力!」   可是語氣似老友般熟稔親暱,所出的招式卻是狠辣要命。   林瑤瑤求那幾個蚩族人拉架,可他們全都無動於衷後,她急了,試著去用精神力去操控梁慎言叫他住手。但是這一次,梁慎言卻閉合了連結的精神力,故意以抗拒的姿態拒絕了林瑤瑤的精神掌控。只是一拳拳地砸向了廖臻,   兩人相識多年來,廖臻人生中第一次以完全的姿態敗在了梁慎言的腳下。   看著爬倒在地,嘴角掛血,臉被打得淤青的男人,梁慎言笑著半蹲下身子對他說道:「品嘗到了失敗的滋味了嗎?在你心愛的女人面前,你軟弱得像個娘們!你若還有蚩族人的自尊,就該徹底服輸,把你的女人讓給能夠保護她的強者,事實證明了,我樣樣比你強!你怎麼跟我爭?」   廖臻的大掌使勁地抓握了一下身下的青草泥地,遍體鱗傷的他勉強積攢了力氣才坐了起來。   在一個崇尚強者為尊的種群裡,梁慎言方才已經有實力證明了他完全有資格主宰廖臻的生死。事實上,若是在長老會面前,梁慎言甚至有資格名正言順地代替廖臻成為蚩族新一任族長,而不是蒙兆雲那個背後搞權術手腳的酒囊飯袋!   在與林瑤瑤精神契合之後,似乎梁慎言身體所有的潛能也被巫山族人的精神力所影響,他的戰鬥力以可怕的速度迅速成長。   現在雖然肌肉撕裂酸疼,渾身狼狽不堪,但是廖臻再次無比清晰地確定,眼前的梁慎言根本就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多年好友。   現在的他活似個野心膨脹狂妄無比的邪惡體,明目張胆地覬覦著廖臻所珍視的一切。   當幾個人從山上下來時。秦牧雨看著遍體鱗傷的廖臻,還神態各異的眾人,簡直有些鬧不懂劇情發展了。   可是問林瑤瑤,她什麼也不肯說,自顧燒水投毛巾回營帳替廖臻處理傷口去了。   方文熙手疾眼快,一把拽住了魏庭,將他拉到一邊,小聲問他發生了什麼。   可是魏庭更是個悶嘴葫蘆,倒不出半點湯水來。方文熙是個急性子,看魏庭不搭理她,急得用胳膊去夾他的腦袋:「死木疙瘩,沒聽見我問話嗎?放個屁聽聽!」   因為臨近精魂變異期,方文熙的體型變化也很明顯,雖然健美的肌肉們經過幾天苦練依然起伏,但是明顯身體曲線更有濃鬱的女人味了,胸部豐滿,腰肢纖細,就像遊戲裡流行的豐臀女戰士一樣!   魏庭被她這麼一夾,不得不被迫欣賞迷彩健身背心勾勒的胸前美景,溝壑深幽,高聳入雲……   他的臉不由得微微變了色,黑色透出了些許血色,變成了泥燒紅磚一塊,同時伸手將方文熙拽開了一點道:「別跟我靠得太近,你到底有沒有巫山族的自覺?」   可惜方文熙才不怕她這眼前的天敵呢。算起來,魏庭也算是蚩族人中的異類,他沒有蚩族黑魂戰士特有的野獸張揚,崇尚武力。雖然兩個人初識過程不愉快,更是大打出手。但是魏庭對於一個差點打敗自己的巫山族女人給予了他能給的最大敬意。畢竟一個沙文豬種群,你也不能期望值太高。   大部分時間,魏庭喜歡閒來無事的時候搞些微雕創作。   她脖子上現在佩戴的袖珍小玻璃瓶裡就放著兩粒米,米粒上面有魏庭前段時間看護照拂她時,閒來無事幫她雕刻的小畫像呢。   所以當魏庭申斥她沒有女人樣時,她倒是沒有惱,而是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四周,然後小聲問道:「那傷都掛在臉上了,你替你老闆瞞著也沒用,趕緊告訴我怎麼回事,不然我心裡有事睡不著覺,就鑽你營帳裡用巫山族精魂燻死你!」   這種威脅可真是奇葩,頭一次見巫山族的姑娘用自己特有的精魂氣息對巫山族黑魂戰士搞味騷擾。   不過魏庭覺得她說得有道理,這事兒的確是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他不說其實也是跟自己的嘴懶有很大關係。於是便照實說出了那兩個好兄弟的山上決鬥。   方文熙聽得眉毛一跳一跳的,深深飲恨自己為何當時不親臨現場錯過了這等驚天八卦。   「梁慎言這是什麼意思啊?明目張胆挑釁廖臻,這是不要臉到底,奪人所愛?」   魏庭卻神色如常道:「董事長技不如人,就算林瑤瑤轉而投入梁教授的懷抱也很正常……只是他們都算是族中血統純正的強者,依我個人意見,董事長若能放棄林瑤瑤固然是好事,可是梁教授也要儘快擺脫迷惑才好,他們如此優秀,不能虛度光陰,要為族中留下優良血脈開枝散葉,才算盡了一個優秀族人應盡的義務!」   方文熙是大女子主義奉行者,聽魏庭的話,簡直酸得倒了牙,伸手擰著他的耳朵道:「還不虛度光陰?天天晚上死在女人床上就是珍惜優秀的蚩族生命了唄!你們是種馬嗎?為世界和平做了什麼貢獻啊?誰高呼著需要你們了!請計劃生育!珍惜地球寶貴資源!」   方文熙拽耳朵的那點小氣力,魏庭自然不會放在心上,黑塔般的大漢低頭看著氣得臉頰緋紅的姑娘,有那麼以瞬間,突然覺得這個巫山族的潑婦也挺好看的。   可惜營帳裡的氣氛就沒有那麼輕鬆了。   廖臻生平從來沒有吃過敗仗,像今天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震蕩,衝擊得不光是**,更重要的是心靈和自尊。因為從頭到尾,林瑤瑤都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   這就像是一個太過優秀的優等生,突然在考試中科科全掛,被一群學渣碾壓過去,屈辱的感覺都能逼人跳樓厭世。   當林瑤瑤準備替包紮傷口時,一直安靜躺著的廖臻開口道:「瑤瑤,我想睡一會,請你出去好嗎?」   林瑤瑤咬了咬嘴唇,慢慢放下藥瓶和棉棒替他蓋好了被子後,便走出了帳篷。   就在這時,一直在旁邊竊竊私語的秦牧雨和方文熙走了過來,將她拉到了一邊。   「你打算怎麼辦?」方文熙簡潔地問道。   林瑤瑤坐在一根放倒的樹幹上,握緊拳頭說:「我不會再跟梁慎言精神契合!他根本對廖臻不懷好意!」   秦牧雨說道:「瑤瑤,你不能用平常人的眼光去看待蚩族人之間的關係,在他們看來,當個人能力提升時,向強者發出挑戰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你以為廖臻沒有接受過別人的挑釁嗎?只不過以前他都是勝利者,而這次他敗北了而已。梁教授一直對待巫山族人態度友好,也願意幫助我們進入祖地,而且他的精神力跟你契合完美,所以他的能力越高,對我們來說也是好事!瑤瑤,現在需要進入祖地的不光是我們三個,還有更多的巫山族精魂未成體等待著我們的好消息,如果一旦失敗,你知道這對我們巫山族意味著什麼嗎?是滅族!所以,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分清楚輕重,不能因為個人的好惡情感,就讓我們巫山族全都陷入絕望啊!你是我們的神女!你要肩負起你的責任!」   秦牧雨生平從來沒有跟林瑤瑤說過如此重的話來。但是林瑤瑤知道,她說的每一句都在理。雖然自己一直不肯承認,但是她的確就是巫山族人,是聖鐲選中的繼承者,當聖鐲發光時,她甚至能隱隱感受到為了保護族人寧可粉身碎骨的那份沉重的責任感……   林瑤瑤輕輕吐了一口氣,對兩個好友道:「你們知道嗎?長久以來,我一直做著一個夢……」   當她說完了自己的夢境後,方文熙和秦牧雨面面相覷,然後問道:「你是說那黑鱗軍首領強迫夢中的你嫁給了他?你還夢見與他親熱……」   林瑤瑤點了點頭,有氣無力地說:「各種細節,我們以前偷偷看的片都弱爆了……」   方文熙聽了,一拍秦牧雨肩膀:「行啊!在族地裡你們還能有這等閒暇,孺子可教也!」   秦牧雨顧不得她的調侃,問道:「那你跟廖臻說了沒有?」   林瑤瑤震驚地望著她,有些結巴道:「怎……怎麼說?說我做夢跟別的男人夜夜笙歌?」   方文熙點了點頭:「的確是有些難度。親手給男人戴一頂枝繁葉茂的綠帽子,不但需要膽色還需要技巧……憑藉你的感覺,你又覺得梁教授跟那個黑鱗軍首領氣質很像……所以你的夢其實就是現實和心內隱秘願望的折射吧?也許在你的心中就得梁教授還不錯,偏偏卻已經先入主跟廖臻好上了,道德感沉重的你不敢直面內心的想法,只好在夢裡yy梁教授強迫你,也算曲線達成了心內的渴望……」   林瑤瑤肯定如果方文熙當了心理分析師的話,她的辦公桌能被人砸個稀巴爛!這都是什麼狗屁分析啊!   秦牧雨當然不會說出這麼混蛋的分析來,她中肯道:「其實我倒是覺得你跟廖臻談了這麼久的戀愛,也該分手換人了。人生苦短,不比較一下,怎麼知道哪個男人更優秀?姑娘,不要死抱著初戀不放,那都是人生中一顆青澀的小橄欖,前方有果園有碩果纍纍,都等著你盡情採摘品嘗呢!」 56.第56章   不過調侃了一番後,秦牧雨也說了正經的:「其實這裡面原本也沒有叫你為難的事情,你愛跟誰談戀愛跟與誰搭檔闖祖地根本不相干!是他廖臻本事不濟,他要是拎得清的,自己修補了自尊后就不應該再跟你鬧彆扭,你也累了,現在又不好回去,去房車裡補補覺吧。」   林瑤瑤的確是累了,今天與梁慎言進行精神對接十分耗費體力,所以她爬上充當廚房用的房車。放下了收在柜子裡的摺疊床後,便一頭栽倒沉睡不起。   今天異夢來得竟然是比往常還要迅速。當她漸漸睜開眼睛的時候,猛然發現自己站在了一處橢圓形的競技場一樣的高臺之上,並且端坐在最高位上,坐在她四周的都是美豔動人的女子,體態樣貌無不顯示她們流淌著巫山族的血統。   此時這些女子身穿華貴的長裙,頭髮用黃金的頭冠高高挽起,有說有笑地看著高臺下的競技場。   而競技場的空地上,有兩個體格健碩的男人,正與五頭怪獸纏鬥。   林瑤瑤的心一縮,那怪獸正是前幾天襲擊了她們的那種虎身牛尾的兇獸——彘。   而那兩個與怪獸搏鬥的男人竟然是赤手空拳,只憑血肉之軀與它們廝殺。   彘的行動力在夢境的大地上似乎更加可怕了,五頭互相配合移動,發出如犬吠一般的鳴叫聲後,終於尋到了在場兩人的破綻,張開了猴子一般的瘦腮,迅速擴張成了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獠牙,一下子便撲向了其中一個男人。   而就在這時,高臺上一個頭戴金冠的女人突然全身發出淡光升至半空,而場地上眼看被襲的男人胳膊怪力暴增,青筋蹦起的同時,揮拳朝著襲來的怪獸狠狠砸去,怪獸的腦袋一下子被擊中,發出哀嚎的聲音,伴著四濺的腦漿哀嚎著飛了出去。   可就在這時,另外兩隻分成兩組同時躍起,朝著兩個男人一起撲了過去。   此時,那位升在半空的女子周圍的光芒越來越亮,那場地上的兩個男子皆是怪力大增。   林瑤瑤依稀看懂,眼前的這幅情景竟然與她白天苦苦練習的精神力連接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那個升在半空中的女人可比她強多了,竟然能一下子操縱兩人作戰。   也許是不禁誇的緣故,就在林瑤瑤心內感嘆未歇之機,其中一個男人已經被兩頭彘撕裂。頓時血腥味瀰漫了整個場地。這種震撼的場景,就算看了多少遍侏羅怪獸電影都不能適應。   可是高臺上的眾位女子似乎並沒有受到震懾,雖然有人嘆氣惋嘆,但只好似看見了一隻蛐蛐鬥輸了一般嘆息之後,那條隕落的人命卻無足輕重。旁邊有女子笑道:「就說你不行吧,非要逞強操縱兩個黑鱗軍奴!你以為你能擁有王女那樣的精神控制力嗎?」   那個女子漸漸降落回地面上,被人這麼一說,臉色微微一紅,衝著那倒臥在競技場上的屍體恨恨瞪了一眼道:「這能怪我?都是因為那些好的軍奴已經被你們挑選瓜分完了,只剩下這些不濟事的給我……女魃,你若是肯將你兩個新分的軍奴借給我,我一定會轉敗為勝!」   林瑤瑤目光慢慢轉向了那個叫女魃的人,她頭髮帶著天然的長卷,一對丹鳳眼帶著說不出的鬼魅,正微笑地抬眼看著那個叫嚷的女人,又似有似無地瞟了一眼林瑤瑤,同時慢慢說道:「青魅,你可真會要人,你明知道分給我的那兩個軍奴原本是王女的侍從,只是他們膽敢放縱王女外出,犯下了大錯,才被貶出了宮宇分給了我……既然你要借,便借給你試一試,若是再不行的話,就不要再拿軍奴弱當藉口了!」   就在二人說話之間,便輕巧定下了兩個男人的命運。不一會的功夫,就看到兩個身材高大,身體健壯的青年走上了競技場。林瑤瑤一人便認出那兩個便是蚩和尤兩兄弟,他們都半裸著上身,只在腰間圍匝著獸皮短裙,健碩的雙腿上似乎塗抹著油脂,在天際奪目的光潤下泛著光澤。   當競技場上的人們又陷入一陣狂歡中,高聲的呼喝喊叫時,那個叫蚩的青年抬眼看著林瑤瑤的方向,嘴角帶著一抹憂鬱的微笑,便很快地轉頭望向了即將入場的怪獸。而那個叫尤的青年從始至終嘴角一直掛著冷笑,抬眼看著四周陷入狂歡的那些貴族們。   就在這時,那個之前操控軍奴的女人望向兩個入場的青年,身上再次發出光暈,開始操控兩個軍奴。   林瑤瑤發現兩個青年很快便出現了精神被控體的特徵,雙臂肌肉暴漲,整個人進入了狂化戰士階段。這次上次的幾頭怪獸明顯身經百戰,比上一場的那幾頭更加狡猾。其中一隻獨眼頭部帶疤的怪獸明顯是這幾頭的首領,它發出鼓譟的音階指揮著剩下的幾頭彘。   可是,這次上場的兩個軍奴較之上一次的軍奴卻是截然不同,無論是行動力還是配合都完美契合,很明顯這是經過無數次肉搏血戰才積累出的經驗。   但是,越是戰鬥力完美的軍奴越發顯示出操控者精神力不足的缺陷,那位女貴族很明顯不能勝任雙線操控作戰,但是卻一味逞強,難免顧此失彼,在如此嚴峻恐怖的異獸戰鬥中,哪怕是瞬間的操控失當,讓其中一位的精神輸送力難以為繼都會成為致命的破綻,讓配合完美的兩人命喪獸口。   在幾次操控無力後,兩人身上都開始出現被獸爪撕裂的傷痕,很快汩汩鮮血便順著肌肉向下流淌,浸透了腰間的獸皮短裙。   所有有過操控軍奴經驗的人都知道雖然這兩個人是近些年來黑鱗軍中少有的身手和配合都是上佳的勇士,可是照這樣的情形看來也堅持不了多久,兩人很可能像上一場的兩個軍奴般被彘分食。   就在這時,那個叫尤的軍奴,打退了兩頭進攻的野獸後,突然伸出兩指狠狠地插向自己耳後,摳挖出了一顆血淋淋的肉球後,將它摔在地上狠狠地踩碎。   在場的所有人皆是譁然,驚呼:「這個軍奴瘋了嗎,居然自己挖掉了精神連接腺體!」   當他挖掉了那肉球之後,渾身繃漲得誇張肌肉便迅速萎靡,恢復了原本正常的身形,行動力也明顯照比身邊的蚩慢下了好多,但是這樣一來蚩不必再與尤分享原本不夠的精神控制力,而尤雖然不能得到完全的狂化,可再也不會因為後力不繼的問題而導致行動遲緩。   常年在黑鱗軍中進行荒野開拔,與各種異獸進行面對面地搏殺,他有足夠經驗從容面對幾頭餓了三天的兇獸。   而行動力變得遲緩的他也明顯成了兩人中的破綻,那頭獨眼頭領吼叫著命令幾頭兇獸全力圍攻著尤。   尤身形矯健地在競技場的石柱之間翻轉跳躍,同時像一隻靈巧的猴子一樣,突然攀爬到石柱上,可是那幾頭彘居然像貓一樣也開始攀爬。眼看著尤爬到石柱的頂端,再無路可去,就要陷入絕境之中。   而蚩飛速奔來救援地時候,卻猛然定住了身形,很顯然是操控著他的女子特意如此,讓他不能援救讓她在眾人面前出醜的尤。   就在這時,尤突然從石柱的上方奮力躍下,向在後方的兇獸首領飛襲而去。由於身在高處的重力作用,使他的速度較比平時快了幾倍,完美地彌補了不能狂化的缺憾。   那獨眼首領雖然飛身跳躍,但也躲閃不及,被尤一下子抓住了它張開的巨嘴,然後甩著它砸向了一旁的巨石。那兇獸首領頓時腦漿迸濺,痙攣了幾下便咽了氣。   剩下的幾頭兇獸頓時群龍無首,就在這時尤飛身跳到蚩的面前,將他耳後的肉球也挖了出來。身形俱是恢復到原本樣子的兩人,互相配合著將剩下的幾頭兇獸一一擊斃。   在場的所有貴族們一片譁然,場下的這兩個軍奴竟然能做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舉動,掙脫了他們主人的精神控制力,在沒有狂化的情況下徒手擊斃了幾頭屠戮經驗甚是豐富的兇獸,這不能不叫人為之震驚!   那個操控蚩尤的女貴族顏面盡失,狠狠地命令競技場的守衛當場斬殺這兩個膽大包天的軍奴,可是就在這時,尤高聲說道:「從荒古以來,在鬥獸場一直有個不成文的約定,那便是勝利者可以提出請求,自由選擇自己的主人。我們兄弟二人的要求便是重新回到王女的身邊,懇請舊主人滿足我們的要求……」   那個叫女魃的貴族愜意地搖晃著扇子,道:「既然是古禮,我自然是不能廢止,那麼就要看王女肯不肯手下這兩個離經叛道的軍奴了。如果王女不收的話,那麼……」   她又看了看那個暴跳如雷的女貴族,笑著說道:「這兩個賤奴的生死便任由青魅處置。」   林瑤瑤卡看著場上精疲力盡的兄弟二人,心裡知道,自己將要決定他們的生死。 57.第57章   她站起了身,來到了高臺的邊緣,看著場地上跪伏著的兩兄弟,終於揚聲說到:「你們回來吧……」   當兩個軍奴被領到了她面前時,分別跪下親吻新主的腳尖。   她看見蚩衝著自己微笑,輕輕落下虔誠的一吻。而尤則低下頭慢慢附身,那吻如羽毛一般輕飄……   林瑤瑤汗津津地從夢裡醒來,此時從房車的車窗望出去,已經是月上山巔。   她輕輕地喘了一口氣,回想起自己方才急切的心情,如果可以,她真想阻止夢中的她收留那兩兄弟的舉動,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養虎為患,那個尤最後可是會忘恩負義,一舉讓她陷入囹圄……   長久以來,她越發懷疑自己的夢的真實性,難道真的像方文熙說的那樣,夢只不過是現實的折射。而她這次夢見鬥獸場是又因為白天衝突的緣故嗎?   林瑤瑤洗了一把臉,走出了馬車,卻發現梁慎言就坐在房車門口邊的躺椅上。看見她下來了,便笑著站起身來,問:「餓不餓,我做飯給你吃。」   現在營地裡除了外圍值守的人,全都各自安歇了,顯然梁慎言一直坐在這裡等自己。   說實在的,梁慎言應該是大部分女孩的戀愛理想型,外貌俊朗卻不同於廖臻高高在上清冷的俊美,很有陽剛男人味,在人前表現出來的性格也算溫文爾雅,更是會烹飪美食。可是現在林瑤瑤很難對他生出好感,他半天揮拳打向廖臻時,給自己留下太壞的印象。   梁慎言見她不說話,也猜出了她心內所想,笑著道:「我的林小姐,請你公正些,白天可是廖臻先出手的,我若不還手,現在被打倒在地的可是我,也不會有人心疼地替我討還公道。」   林瑤瑤抿了抿嘴,決定將話說開:「廖臻是我的男朋友,我自然心疼他。廖臻打人的確不對,我代替他向你道歉。不過為了避免他誤會,我想我們以後私下裡不要太過接觸……」   梁慎言勾了勾嘴角:「你都說了,只是男女朋友又沒有結婚,我也有自由追求佳人的權利。我喜歡你,情到濃時表現出來也算不得什麼大錯。他既然找了這麼可愛的女朋友,就應該有被競爭的心理準備。今天因為這事兒,我反而更看清了自己的內心,而你也不要太早的下決斷,給我一個機會。如果你一時不能做決定,兩邊都不能割捨,我甚至願意暫時委屈自己,做你的地下情人,不無跟廖臻爭名分,好不好?」   說這話時,梁慎言的表情無辜忍讓,還真有點委曲求全的意思呢!   說實在的,林瑤瑤生平從來沒有遇到這麼張狂的追求者。   她的初戀是倒追來的。後來分開心灰意冷,對於其他的追求者都是早早就亮起了拒絕紅燈,而絕大部分人也都是知難而退,像梁慎言這種明目張胆挖好兄弟牆角的真是奇葩一朵。   她被他的話堵得氣結,便想繞開他會帳篷裡看廖臻。可是沒想到梁慎言卻一把拉拽住她的胳膊,一下子將她扯進了車廂裡。   林瑤瑤急道:「你要幹嘛……」話剛說到一半,她便不再言語。因為她能夠感覺到梁慎言強大的精神力竟然主動與她建立起了聯繫。   那種思維的觸角纏繞的感覺十分微妙,與操控動物的感覺截然不同。因為與之溝通的是與自己一樣的高智慧生物,豐富的情感互相融合碰撞本就是玄妙得叫人無法自拔的事情。但是與白天的操控不同的是,林瑤瑤不再是主導者,而是任由梁慎言主動纏縛上來,被動地感覺他此時的心緒。   林瑤瑤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微微增快。這種感覺對她來說並不陌生,她當初第一次見到廖臻時就是這樣擂著鼓點的節奏——這是一見鍾情,怦然心動。梁慎言微微低下了頭,嘴唇離她越來越近,瑤瑤的心跳也越來越快,這種代入的心跳,竟然讓她有種對梁慎言心動的錯覺感。梁慎言強行給她植入了迷戀。   她只能被動地看著梁慎言,看他慢慢靠近,將嘴唇覆在了自己的上面。   可就在梁慎言用舌尖輕輕勾描她的軟唇時,林瑤瑤努力控制自己的意志力,終於讓一隻僵硬的手恢復了自由,然後順勢摸上了梁慎言的耳後,那裡果然有鼓脹的突起……可就在她準備效仿夢境裡的情形摳挖出他的球腺時,梁慎言卻先一步警覺,迅速扣住了她的縴手,同時迅速抬起了頭,那一刻他的眼裡是滿滿的邪氣。   「你怎麼知道這裡的?」他眯起眼睛問道。   林瑤瑤被他的隱氣壓迫得喘不上氣來,她知道梁慎言是故意不收斂,以此來軟化她的意志力,如果他任由隱氣如此濃鬱,自己最後只能癱軟在地,被他予取予求……   當感覺到危險時,林瑤瑤所有的本能全都揮發了出來,空氣裡瀰漫出一種詭異的香。當梁慎言嗅聞到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反應,雙眸更加幽藍,整個人都被定住了。   而林瑤瑤也終於掙脫了他思維束縛和隱氣壓迫的兩道枷鎖。扶著牆壁慢慢走出了車廂,得以喘息了一口氣。   同當初聞到香氣的廖臻一樣,梁慎言的失神只是片刻,很快就回過神來。他看著一路跌跌撞撞走回帳篷的林瑤瑤,眼睛裡滿是勢在必得的張狂!   當林瑤瑤走進帳篷裡時,廖臻還在熟睡。因為白天受傷不輕的緣故,蚩族人身體本能的修復能力啟動,會讓人陷入深層睡眠之中。   林瑤瑤倒在了他的身邊,嗅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輕輕地喘了一口氣。然後伸手去摸廖臻的耳後。同梁慎言鼓脹的耳後不同,廖臻的耳後十分平滑,只有在手指按壓的時候才有感覺到裡面有小小的硬點。   她隱約覺得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球腺發育大小的不同,造成了廖臻與梁慎言在接受掌控精神力方面的差異,一會她還要去看魏庭他們的耳後,看看是不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但是林瑤瑤也越發覺得自己的夢根本就不是什麼現實的折射,這裡面有太多的真實與巧合了,不能不叫她認真以待。   就在這時,廖臻的渾身肌肉緊繃,眼皮在劇烈的跳動,全然是陷入了噩夢中的表現,林瑤瑤正要輕輕安撫他,卻一下被他扣住了手,翻身按倒在了睡袋上,似乎下一刻,男人就要擰斷她的脖子。   「廖臻,醒醒,是我!」林瑤瑤連忙出聲喚他。他也終於清醒過來,慢慢放鬆肌肉。可是挨近她的嘴唇時,廖臻突然僵住了,死死地看著她,眼神晦暗不明。   然後慢慢問道:「梁慎言吻了你。」   林瑤瑤聽他這麼一說,可是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蚩族男人是野獸一般的存在。方才梁慎言強吻了自己,一定留下了他的氣息,雖然自己用手背反覆揩拭,可是廖臻還是嗅聞到了梁慎言殘留的信息。   有那麼一刻,林瑤瑤心內是狂吼的。找個蚩族的男盆友意味著什麼?偷情死路一條好不好?除非是跟情人隔著保鮮膜親熱,不然殘留下來半點氣息,就要被捉姦成雙!虧得那個梁小三還裝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他早就知道好不好?故意留下氣息挑撥她跟廖臻的關係嗎?   林瑤瑤氣急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梁慎言趁我不防備……」   廖臻沒有等她將話說完,已經站起身來走了出去。林瑤瑤有一肚子的話要跟他說,包括那些怪夢,還有腺體。可是廖臻現在哪裡會給她機會徑直出了帳篷去找梁慎言。   林瑤瑤追攆出來,可是倆人顯然是要進行一場男人間的交談,簡單說了幾句後竟然腳尖輕點,先後飛躍去了遠處的密林。   當倆人落到了一處山崖處時,梁慎言笑著道:「這裡沒有人,有什麼話要問?」   廖臻靜默了一會道:「你不是梁慎言,可是又明顯是梁慎言的身體……這幾天我想了很久,好像你的一切變化是從離開那座墓穴後開始的。」   梁慎言挑眉道:「哦,那你想到了什麼?」   廖臻說:「我只感覺到你的隱氣開始發生變化,跟我們所有的蚩族人都不同,那是一種古老而強大的氣息。」   梁慎言大笑道:「你也不全然是酒囊飯袋嗎?不過你既然感覺到了,為什麼不識時務呢?我註定會成為蚩族的王,拯救你們這些行將沒落的可憐蟲,這是挽救你們免於滅族的唯一機會。而林瑤瑤則是你該奉獻給王的禮物,你——不配擁有她。所以請你回營地時,主動跟她提出分手,免得她為了跟你那點可憐的舊情分而左右為難。」   這樣的話,簡直是用鐵靴在碾碎男人最後的自尊。   可是奇怪的是,廖臻卻並沒有動怒,只是冷冷看著他道:「拿著偷來的東西,就自以為是了?你不過是被我摒棄了的一坨垃圾罷了!」   梁慎言聞言,危險地眯起了眼:「你……怎麼知道……」   廖臻簡單地回答:「白天打鬥的時候,你的氣息太濃,影響了我做了一場酣暢的大夢……交出鎧甲吧,你駕馭不了它。」 58.第58章   當廖臻的話音剛落,梁慎言的雙眸便閃出黑色濃墨,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了一片詭異黑霧之中。他的聲音陡變,嘶啞而尖利:「駕馭不了?你就能嗎?你放棄的時候,你就該清楚你同時也放棄了什麼!我說過,你會後悔的!蚩族雖然有極個別的人能夠做到精魂的傳承,可是相隔的時間太遠,你的氣息太弱,我已經不需要你了,因為我找到了比你更適合的人,他會做得更好,也會享受本該屬於你的一切……」   說完這些話後,梁慎言突然出擊,似乎想將廖臻一擊斃命,可是那手抓握住了廖臻的喉嚨準備用力折斷時,卻痙攣地一松。   廖臻嘲諷地看著他道:「你也只能如白天一樣逞逞威風,可是要對我真的動起殺心,你解不開咒禁的,畢竟我才是你曾經真正的主人……」   梁慎言身上的黑氣逐漸收起,鑽入到了他的口鼻之中,然後又如往常的儒雅梁教授一樣笑了笑對廖臻說道:「想叫一個人消失,有很多的方法,借刀殺人也很不錯……我會儘量想一個不叫瑤瑤傷心的方法。」說著便大笑著躍身飛起,率先回到了營地。   當廖臻回來時,發現瑤瑤正站在營地外焦灼地等著他回來。   看廖臻毫髮無損回來,林瑤瑤輕輕吐了一口氣,連忙跑了過去。月色之下,她只穿了運動短褲,露在長風衣外的長腿纖白,臉兒被有些發溼的頭髮襯得粉嫩,大眼緊張地上下打量著他。   廖臻伸手將她抱住,摸了摸她的腿有些發涼,便說道:「怎麼不穿褲子?」   「等你等得心焦,有些熱,便在房車上洗了澡……廖臻,我沒有跟梁慎言……」   廖臻並沒有等她開口解釋,只是單手擎住了她的後腦,含住半啟的櫻唇,深深地吻住。   林瑤瑤被動迎合,也自動與他纏縛在了一處,心內的焦躁竟因為這一吻而平息下來。   早先歸來的梁慎言自然是隔著帳篷看到了月下相擁的男女,冷笑了一下後,便倒臥了下來。   林瑤瑤被廖臻拉著回了營帳後,便急急地說了自己今日夢境裡的球腺蹊蹺,當然她才不會跟廖臻講起自己跟那個尤曾經翻雲覆雨的事情。   如今因為梁慎言的緣故,廖臻的頭頂已經春意盎然,若是再引出夢中貌似前世糊塗風流,豈不是要引開滔天醋浪將自己拍死在河底?   可是廖臻靜靜聽完後,卻話鋒一轉問道:「那蚩、尤兩個兄弟都是怎麼樣的?」   林瑤瑤倒臥在他的懷裡,像平時那樣捏玩著他胳膊上的肌肉道:「那哥哥貌似性格敦厚些,至於那個尤……是個討厭鬼!」   說話間,她玩捏的肌肉似乎緊繃了許多,廖臻微微轉頭垂眸看著她問道:「怎麼個討厭法?」   林瑤瑤皺了鼻子:「哪裡都討厭……」這並不是誇大其詞,就算沒有她初時夢見的翻雲覆雨的情節,那個尤總是一副鄙夷世人的神情,還有那眼神當中時時洩露出來的敵意,都讓人喜歡不起來。   廖臻聽到這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將臉微微調轉,看著帳篷外的月光,不知在凝想著什麼。不過林瑤瑤終於因為廖臻恢復了常態而放下了心底的石頭,可以坦然入睡。   第二天的營地早餐尷尬的氣息依然瀰漫,廖臻與林瑤瑤並沒有過去享用梁慎言烹製的美味。林瑤瑤自己用酒精爐煮了些速食掛麵,又煎了兩片牛排,切成窄條後鋪在掛麵之上,再澆上調製好的肉醬汁,又撒了些黃瓜絲香菜,便成了一碗別具一格的炸醬牛排面。   正在餐桌上吃飯的方文熙和秦牧雨正嚼著梁慎言煮的海鮮意面,大顆的牡蠣被奶油煎得鮮香四溢。可是兩人吃著吃著都覺得不甚是滋味,如今營地氣氛詭異,廖梁兩黨涇渭分明,她倆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雖然對梁教授觀感甚好,可現在若是與他太過親近,便有些背叛了林瑤瑤的意味。   所以,在林瑤瑤的牛排起鍋了之後,她倆便藉口味道太香,放下了意面,跑了過去各自要了一碗速食掛麵。雖然胃袋吃得有些撐,但好在是左右逢源,不分薄厚。   梁慎言也體會到了這一點,他倒也乾脆,一個人坐在餐桌旁拿起了餐巾布擦拭了嘴角後,起身對廖臻說道:「如此一來也沒什麼意思。如果廖董事長不歡迎我的話,我便自行離開,也免了大家的尷尬。」說著便轉身回自己的營帳,簡單收拾了背包,打了一個電話便要離去。   秦牧雨心內有些發急,如今只有梁慎言能與林瑤瑤的精神完美契合,如果他要離開的話,那麼她們幾個進入祖地就完全沒有勝算了。可是看林瑤瑤並沒有挽留之意,昨天那一場爭風吃醋地男人內鬥竟演變成這樣的結局,這真叫人難以勸解。   就在這時,一輛越野車駛來,顯然是來接梁慎言的。   廖臻眼尖,看到車上的是梁慎言的弟弟梁慎行,同時還有幾個蒙家子弟,開口問道:「你是要去蒙兆雲那一邊嗎?」   梁慎言轉臉看著廖臻,說道:「你是知道的,我是一定要進入祖地的。既然你這裡不歡迎,我只好另尋出路。我這麼做,並不是想與你們為敵,如果你們有危險的話,我也會盡所能幫助你們,但是……」   說到這,他看了一眼林瑤瑤,笑著道:「這也要看瑤瑤的意思,畢竟我從來都沒有做過值得指責的事情。若是因為個人的情感一意視我為敵人,那我心裡也難以接受。」說著,他拿起背包向越野車走去。   車裡的幾個蚩族青年看到秦牧雨和方文熙追攆過來有些不甘的眼神,吹著口哨道:「還是梁大哥有魅力,看這兩個巫山族的小妞,那戀戀不捨的眼神,等著,若是太寂寞了,晚上哥哥們來陪陪你。」   方文熙氣得破口大罵:「好呀,媽媽正缺兒子呢。晚上過來讓媽媽給你們理一理狗毛。」在一陣得意的笑聲中,那越野車揚長而去,留給營地一串煙塵。   看著秦牧雨和方文熙的焦慮,林瑤瑤走過去說道:「梁慎言既然可以輕易投靠到蒙家那邊,即便叫他留下,關鍵時刻也可能靠不住,倒不如早些一拍兩散,我們也好另尋出路。」   方文熙搖頭嘆氣道:「主要是營地裡剩下的男人們太不爭氣了,關鍵時刻都有些提不上勁。」這話引來魏庭的側目。方文熙跳了過去,用胳膊肘戳著他的結實腹肌道:「怎麼,我說錯了嗎?」   不過,林瑤瑤卻來了精神,對廖臻道:「讓營地裡的蚩族人都集中過來,讓我摸摸他們的耳後。」靠著夢中的啟示,她很快就準確找到了穴位。最後發現這些男人雖然都長有硬粒,但是都如廖臻一樣,沒有梁慎言長得那麼大顆飽滿。這麼小的一顆,確實如方文熙所言不大頂用啊。   當方文熙鬧明白了林瑤瑤檢查的為何物時,眼內的鄙夷更盛,待了個空子,小聲地問魏庭道:「上面的不夠飽滿,你不會下面的也很小吧?」   饒是沉默寡言的魏庭,胸口也微微起伏,同樣小聲地回道:「應該比你的鴿蛋胸大,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方文熙向來是敢接招的,故意挺了挺胸膛,道:「靠什麼眼神?這是鴕鳥蛋好不好!行啊,別到時候不好意思脫褲子!」   林瑤瑤並沒有聽到他們之間的唇槍舌戰,想了想,對廖臻說道:「你們的蚩族古文獻中可有這球腺的記載?」   廖臻坐在椅子上一邊喝咖啡一邊淡淡說道:「我們蚩族人同所有的生命體一樣,都是在不斷地進化的。而且由於我們天生強大的適應力,比你們巫山族人更能適應突變的環境,所以千百年來蚩族個體的體質變化尤為明顯。而這腺體既然是同你們巫山族進行精神聯繫的重要器官,依照著我們千百年來敵對的關係,早就被棄之不用,更有可能是我們的祖先為了避免再次被你們巫山族操控,故意使之退化也說不定。因為依照先前的實例,當你們巫山族的成熟體憑藉著強大的精神力控制住我們的族人時,並沒有讓蚩族人的體質得到巨大的改變。而且,是如操線木偶一般的控制,讓蚩族人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識,操控的時間不會太長,這顯然是一種低級的操控,而黑魂級別以上的蚩族人,你們巫山族的成熟體也無能為力。這都說明,兩族間已經許久沒有建立精神聯繫了。」   林瑤瑤認真地聽著,突然說到:「既然你們蚩族人的體質特殊,能適應不同的環境,那麼能不能短時間之內讓這已經萎縮了的腺體再次變得壯大呢?」   廖臻點了點頭,說:「這也是我心中所想,只是法子有些急,希望你們能受得住。」   這話,他是對在場的幾個蚩族男人說的。 59.第59章   能讓廖臻這麼說,那法子一定是相當難,魏庭都是耿直人,只靜等廖臻接下來的話,再慎重衡量自己能否做到。   可是今早後趕來的李傑森向來跟隨董事長的腳步一百年不動搖,立刻及時表態:「董事長請吩咐,我們都受得住!」   隨後的時間裡,李傑森都想縫住自己的嘴了。   廖臻所謂的法子,竟然是要他們硬闖巫山族的族地結界。   巫山族的族地有千年前強大氣場形成的古老結界。所以千百年來,就算兩族關係最緊張的時候,蚩族人也不得其門,無法進入結界內對巫山族人斬盡殺絕。   因為蚩族人如果要硬闖結界的話,就會感到有千萬條強電流湧來一般的刺痛。   而現在廖臻揀選了巫山族地外圍,結界氣息最濃鬱的地方,率先走了進去。魏庭和李傑森他們自然亦步亦趨,也跟隨廖臻走了進去。可是等到真的進去了才發現這結界的可怕,如同千萬鋼針刺入骨髓一樣,就連魏庭那樣能忍的漢子都疼得炸裂了,沒到片刻的功夫便跳脫了出來。   但是等他們出來時,才發現廖臻依然立在結界濃鬱的氣場裡一動不動,只是微微抖動的身體顯示著他承受著無比的刺痛。   見廖臻如此,魏庭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又闖了進去了。立在了廖臻的身後,而其他的人互相看了看後,也再次進入了濃鬱的結界氣息裡。   只是這邊他們幾個進行「針灸」治療。族地裡因為有蚩族人試圖闖入族地而炸了鍋。因為要與結界氣場對抗的緣故,廖臻幾個人相當於隱氣全開,族地的精魂未成體們這些日子本來就飽受著精魂不得成長的煎熬。現在無疑是將幾隻貓扔進了老鼠籠子裡,嚇得這些精魂未成體們簡直要聲嘶力竭的尖叫了。   代替林靜管事的長老秦宣婷匆匆趕來,走到結界一般的位置大聲質問:「你們究竟想要幹什麼?」   因為廖臻他們這樣要堅持一個小時的緣故,林瑤瑤與秦牧雨和方文熙也陪著他們在裡面熬時間。   不過因為她們都是巫山族人的緣故,就算身在結界中也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林瑤瑤在廖臻的身旁擺了桌子,上面有冰塊鎮著的溼巾帕子,舒緩神經的水果花茶,還有平板電腦,調出最新電影,供幾位針灸人士觀賞以分散精神。   當長老秦宣婷帶著人匆匆趕過來時,林瑤瑤正貼心地給坐在躺椅上的廖臻擦汗,還端著一隻玻璃杯往緊鎖眉頭的男子嘴邊殷勤送水。儼然就是狂狷王爺與通房小丫鬟的搭配啊。   秦長老氣得渾身發抖,也好似通過了電流一般,只能反覆喝問:「你們這些人在這裡做什麼?」   秦牧雨與秦宣婷是本家,她連忙道:「二姨,他們不會闖入族地,只是在這裡停留一會,還有半個小時他們就出去了。」   沒秦長老說話,幾個跟隨在秦長老身後的姑娘們便七嘴八舌地憤怒了起來:「你們這些叛徒也有臉引狼入室!原先聽說你們自甘墮落,成為了蚩族男人們的玩物,我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果然是蛇鼠一窩!什麼男人不好選?偏偏要被蚩族男人玩弄,你們可真不要臉!」   方文熙都要氣樂了,扔了手裡吃到一半的薯片,走過去看著那幾個精魂未成體道:「說什麼呢?我們是怎麼被他們玩弄的啊?你們哪只母狗眼兒看見了?我們自甘墮落?老娘想盡辦法在闖祖地好不好?哦,你們能耐,都幹了什麼了?除了呆在族地這裡撲在媽媽懷裡吃奶外,還在等你們的新任林靜族長呢吧?她不是也跟蚩族新族長混在一起呢嗎?也是被玩了吧?所以省省,把這些精彩的零碎兒都留給你們族長!」   論罵功,方文熙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她整天呆在拳擊館裡訓著一幫彪悍男人,說髒話跟吃崩豆時的。一通敲打下來,氣得幾個巫山族姑娘們面紅耳赤,都想上手開撕了。   秦宣婷不想聽她們繼續鬥嘴下去,沉著臉道:「秦牧雨,你要是還敬重我是你的二姨,那麼就請你將這些蚩族人快些領走!這裡不是你們喝茶度假的地方,千年來兩族的約定猶在,蚩族禁止踏入結界半步!若是再不離開,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說到這時,秦宣婷的語氣一緩道:「聽說你與聖鐲相融,是神女轉生,那你更應該站在族人的這一邊,聽二姨的話,回來吧,千萬不要受了你母親的影響。」   因為林瑤瑤的身份一直沒有曝光的緣故,所以巫山族人們還以為秦牧雨才是與聖鐲的相融者。林瑤瑤呆在一邊默不作聲,心裡想的是:出走的梁慎言會不會將這秘密告訴給母親林靜呢?   秦牧雨聽了二姨的話,神色凝重道:「我知道林靜背後一直在說我們的壞話,可是你們為什麼認定她這樣一個陰險狡詐的人適合成為族長?你們知道她背後做了什麼嗎?她偷偷殘害族裡的姑娘們,割破了她們的腺體,讓她們成為廢體,而且抽乾了她們的鮮血用來打開墓室銅門!」   這一番話,聽得巫山族眾人直抽冷氣。秦宣婷皺眉道:「一派胡言!林族長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秦牧雨便說出了族裡幾個受害者的名姓,這都是先前跑出來的那個巫山族廢體告訴她的。   「二姨,如果你不相信,那麼請你告訴我,這些族人們都到哪裡去了?」   秦宣婷心裡也是驚疑不定,緊鎖眉頭道:「她們都是私出族地被蚩族人抓走了!」   方文熙冷笑道:「就像苗族長的女兒苗青兒一樣,在族中戒嚴,明令禁止的時候,突然毫無預兆緣由的出族地?那麼這幾個偷出族地的見證者是誰,也是林靜的女兒和親信們嗎?她們母女倆還真是換湯不換藥啊,騙孩子都不帶換一換招式的!」   這下秦宣婷有些語結了,因為情況確實如方文熙說的那樣,尤其是到了後期,明明有族中姑娘接二連三走出族地,下落不明、人人恐慌的情況,還有姑娘自己擅自出營地消失,的確是不合常理。   在一旁一直靜默的廖臻這時,慢慢地站了起來說道:「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們的確沒有什麼惡意。」   說完便領著眾人出了結界。等走出了濃鬱的氣場,李傑森咣當一下跪在了地上,他喜歡精英打扮,名牌西褲襯衫從不離身,而現在那褲子已經被汗水浸透,跟尿了一樣。精心打理的髮型也被如泉般的汗水浸染得沒了樣子。   而魏庭他們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衣衫溼透,線條畢現。方文熙扶著魏庭還不忘吹流氓哨:「行啊,傻大個,果然夠大!」   魏庭被當眾調戲,自然狠狠瞪向方文熙:「沒有半點女人樣!」   而林瑤瑤則扶著廖臻關切地問:「怎麼樣?」   廖臻走出結界後,抱著林瑤瑤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問道:「你摸摸看。」林瑤瑤摸向了他的耳後,驚喜地發現,在這種高強度的強力氣場作用下,原本萎靡的球腺竟然鼓脹了很多。雖然還是不能達到像了梁慎言那樣鼓脹飽滿,但是這說明廖臻這個極端的方法的確是有效的。   不過相比之下,廖臻的耳後球腺成長最快,李傑森的成長程度卻明顯比不上魏庭他們。   廖臻說道:「這個退化的腺體,是我們祖先與巫山族人精神聯繫的重要紐帶,所以必須在巫山族的氣息影響下才會逐漸壯大。魏庭他們經常與方文熙一起訓練,自然卻會受她們的精魂影響。但是李傑森一直在集團工作,不常接觸巫山族人,所感受的氣息自然就少了。」   當天晚上,林瑤瑤準備了許多食材,準備給備受煎熬的男人們補充元氣。   不過她拎著一條空運過來的鮮魚準備去河邊處理時,卻突然聽到林子裡傳來些許聲音:「別動!讓我親一下能死嗎?傻大個,蹲下身子矮一些!」   林瑤瑤一下子便聽出,這調戲的聲音是女流氓方文熙發出來的。   而不一會便聽到了一個悶悶的男聲道:「放開我,我……有女朋友了!」   「哦——」方文熙推著長音道,「有女朋友了,這麼長時間,我怎麼從來都沒看見?該不是你太無趣,女朋友已經紅杏出牆了吧?來,讓小姐姐教你兩手,免得套不住女朋友……」   「你這女人,放開……唔……」接下來,是明顯唇舌交戰的聲音。   林瑤瑤連魚都顧不得洗,臉紅心跳地就跑回來了。   秦牧雨正在營帳裡聽著音樂敷面膜,看見林瑤瑤慌張跑回來,便將她叫到了營帳裡問:「怎麼了?見鬼啦?」   林瑤瑤深吸了一口氣,紅著臉說:「那個……方文熙好像在調戲魏庭。」   可是秦牧雨聽了,卻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道:「就這樣便讓你謊成這樣?你不是號稱當年倒追的校園男神嗎?沒見過這陣勢啊?」   林瑤瑤端著魚盆坐在小椅子上,困惑地說:「我當年雖然是倒追,可是……也是矜持含蓄的。沒有像文熙她這樣……趕鴨子上架……」   秦牧雨揭開了面膜,一副經驗老道的樣子說:「這事兒,從來都不是硬趕就好使的!不然你怎麼沒有被梁慎言趕上架子?那魏庭就是個悶騷型,黑魂級的戰士啊,他要是不願意,方文熙就算是流氓也無用武之地啊!」   林瑤瑤聽得眼睛晶亮:「所以我當年雖然是倒追的廖臻,可是他心裡也是老早就願意了是吧?」 60.第60章   林瑤瑤這邊說得眼睛晶亮,秦牧雨卻遲疑了一下。倒不是她認為林瑤瑤很差,但是從倆人的各個方面來說,都很難說有相配的戀愛感。那個廖臻太高高在上,哪裡是林瑤瑤能拿捏得住的?   她們家瑤瑤是乖巧可愛型,找個心機單純,品行純良的陽光大男孩最好,兩個人一起傻樂著沒心沒肺過日子。   可是廖臻呢?撇去是蚩族的族長不提,單是世俗裡的身份也是響噹噹的金融巨子,豪門的媳婦不好當!要是細說就是120集的狗血連續劇。   而且秦牧雨半點都看不好他的性格,太陰沉難揣測了。當初他刻意製造誤會,讓大家以為瑤瑤被廢,進而害得瑤瑤被驅逐出了族地。林瑤瑤從來都沒有想過。似乎也有些迴避地問他為什麼這麼做,可是秦牧雨自己卻琢磨出來了。   廖臻就是希望林瑤瑤孤苦無依,脫離了其他的巫山族人!現在想來,林瑤瑤當初能在w城落腳,最後進入了他的集團做文員,似乎水到渠成,自然得有些可怕。   這種提前幾年一步步籌謀,將瑤瑤掌控在鼓掌之間的心思,在秦牧雨看來可不光是一般男女談戀愛這麼簡單。   雖然這個丫頭現在與聖鐲相融,成為神女轉世,可這也不是給戀愛的加分項啊!依她看來,反而更有廖臻想要拿捏利用林瑤瑤的感覺。至於前天,廖臻與梁慎言的那場生死兄弟鬩牆之鬥,這兩個人究竟是因為喜歡林林瑤瑤而爭風吃醋,還是兩個野心家為了爭奪籌碼而搏殺也不好說。   廖臻心裡究竟想些什麼,秦牧雨自覺是猜不透的,可也不想糊弄這好友深陷戀愛泥潭。   所以聽了林瑤瑤這麼一問後,沉默良久才道:「你們家的那位廖臻,就不能歸結到男人的群體中去,你看看他一天那喜怒不行於色的模樣,誰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姐姐我這隻一句話,前車之鑑!車輪子碾壓在身上的痛別忘了,反正現在也是閒著,又用得上他,那就跟他談著,可是要是哪天發現不對,別催眠自己啊,風緊咱就扯呼!」   林瑤瑤的眸子一暗,把魚盆子放下,往秦牧雨的身邊擠了擠,什麼也沒有,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秦牧雨這才覺得,林瑤瑤並不是她表面看起來這樣的沒心沒肺,也許她方才擔憂的林瑤瑤早就想過了,只是她不願跟人提及罷了。   看著林瑤瑤摘點手錶的手腕上淡淡的花紋,秦牧雨都替林瑤瑤覺得肩膀沉重,本來是花季的年輕女孩,本該盡情享受生活,可沒由來多了這麼多的責任……秦牧雨突然覺得及時行樂對於瑤瑤來說才最重要,自己幹嘛說那些媽媽般的長篇大論擾了她的好心情?   想到想到這,秦牧雨下了床,端起魚盆道:「今天我心情好,晚飯由我來做,你要是覺得沒事呢,就拉著你們家的廖臻也鑽鑽樹林子,別管他心裡怎麼想的,的確是美男一枚,怎麼看你也不會吃虧,跟人家方文熙學學,管他愛不愛呢,好好享受美色去吧。」   林瑤瑤被她說得一笑,用腳揉著秦牧雨的穿牛仔褲的屁屁道:「愛妃,朕心裡最憐惜的還是你……」   少了做飯的差使,林瑤瑤步履輕盈地去找江邊垂釣的極品男色。   廖臻靠在舒服的長椅上,將吊杆支在支架上,正等著願者上鉤,等林瑤瑤跑到他身邊時,便自然舒展著長臂,讓她像貓咪一般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今天秦牧雨說她做飯,我可以歇息一下了……對了,魏庭有沒有女朋友?」   廖臻瞟了她一眼道:「怎麼突然問這個?」   林瑤瑤急著問他答案,便說了方文熙似乎在跟魏庭約會的事情。廖臻皺了眉頭淡淡道:「叫秦牧雨少做些,他們倆今晚都不用吃了……」   看林瑤瑤似乎不解的樣子,他伸手捏著她的下巴和臉上的小肉肉道:「你忘了我們第一次親吻後的事情了嗎?」   林瑤瑤被他這麼一提醒,頓時想起了青蔥的大學校園之吻。   那時,廖臻剛剛同意自己與交往不久,可是對自己卻毫無戀人般的親近感,頂多便是一起拉拉手而已。   不過對於那時的自己來說,拉手已經是讓人臉紅心跳血脈甭張的親近了。但是那時的室友們攛掇著,說既然正式交往卻從來沒有親吻,實在是不太像話,便叫她儘快將廖臻學長這朵高嶺之花拿下,甭管吃相有多難看,趁還拿著極品美味優惠券時趕緊咽肚子裡才算真的!   林瑤瑤雖然覺得自己是拿了打折優惠券的比喻很讓人垂汗,可是少女愛之初吻也很心跳跳啊!   於是便精心策劃了約會流程,還認真地拿筆記本花下了漫畫版的計劃。□□的兩個小人在安排了吃牛排餐看電影作為鋪墊,浪漫電影的配樂聲裡很自然地交付出自己的初吻……   可惜再無周詳的計劃也被事實的種種細節毫不留情地擊打粉碎。牛排餐裡居然有可惡的洋蔥,就算小心翼翼地避開,還是不小心吞咽了含有洋蔥的醬汁。就算事後拼命地嚼綠箭口香糖還是感覺洋蔥餘香繞舌。   聽了廖敬軒的建議,買了他說他大哥最近很想看的外國電影《愛的旅行》,可是為什麼羅曼蒂克的名字卻演繹著一個男人帶著他變成了腐屍的新娘,到處去捉鬼鎮邪的故事?   當看到新娘時不時掉下來的眼珠和腐肉,而男主人公還三五不時被逼迫著與她接吻。林瑤瑤忍著噁心,在昏暗的電影院裡哭得稀裡譁啦,直覺得之前擔憂的洋蔥君算得了什麼?能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想著親吻女友的,一定是條真漢子!   當電影落幕一刻,林瑤瑤吐掉了嘴裡的口香糖,如喪考妣。可是沒有想到,當電影字幕快要出來時,廖臻突然用手輕輕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微微歪著頭問道:「既然是約會……要不要接吻?」   那一刻,林瑤瑤真有種超豪華打折卡砸中腦袋的感覺,竟然連回答都顧不上,便徑直朝著廖臻那薄而誘人的嘴唇親了過去……   現在想來,自己那時全無章法可言,若不是廖臻耐心引導,牙齒相撞的初吻陰影恐怕要追隨終生。   可是那天回去後,不知是不是看恐怖電影的後遺症,她噁心嘔吐不止,渾身發起了高燒,這麼折騰了一天一夜,才漸漸退燒。後來才知道廖臻回去後也產生了同樣的症狀,這又讓她疑心倆人在牛排餐廳裡食物中毒……   本來這段久遠的回憶早就要忘記了,可是被廖臻這麼一提起,林瑤瑤才有些後知後覺,難道當時二人的遭遇另有蹊蹺?   廖臻似笑非笑地說道:「我還以為你知道呢,因為兩族人從無交往經歷,所以知道的人甚少,若是兩族人有親吻行為的話,第一次會因為氣息的排斥而出現食物中毒的症狀……」   林瑤瑤聽得傻了眼,喃喃道:「因為我當時隱瞞了身份,所以才害得你跟我接吻……」   廖臻沒有回答,他並不想告訴林瑤瑤,其實早在倆人交往前,他便發覺了她隱藏的真實身份。只是林瑤瑤當時的表現總是跳脫出他的預料,笨笨的像只撲火的小飛蛾,讓他按捺不住逗弄之心。   包括那次約會,雖然是想看看這個巫山族的小臥底要搞什麼名堂。廖臻冷靜盤算,冷眼觀察,可是在吃飯趁她上洗手間的時候,翻看到她包包裡的筆記本愛之初吻約會流程時,便有些無語。   接下來再看瑤瑤的一切舉動,就如水晶一般的透明毫無懸念了。在電影院裡本該哄堂大笑的情節時,她卻輕聲抽咽時,還真叫很難生出同情心的廖臻微微心軟了那麼一下子。   於是心軟的結果可想而知,兩個人中本該帶著腦子的他,卻偏偏主動引誘著她做了件無腦傻事,最後的結果是倆人都大病一場,各自省了一天的口糧。   當年的浪漫背後原來還隱藏著這樣的秘密,林瑤瑤簡直有些生無可戀,只泫然若泣道:「那……我們現在為什麼不……」   廖臻笑著摟住她道:「也許是彼此自動免疫了吧,畢竟我們當時總是在一起,若是總中毒的話,身體也熬不住,蚩族人的適應力是強大的,看來巫山族人這方面也適應力很強,不是嗎?」   可惜方壯士與魏庭並沒有獲得這麼可貴的免疫力,那天倆人回來之後便開始排斥發作,害得秦牧雨開始懷疑人生,以為自己做的糖醋魚如此糟糕,害得兩個人上了桌子就開始嘔吐不止,發起了高燒。   魏庭在知道了自己嘔吐的原因後,顫抖地指著方文熙道:「你……果然是個妖孽……」 61.第61章   魏庭的這一聲悲憤並沒有換來眾人的同情。倒是方文熙破口大罵,說一定是他嘴裡有細菌太毒什麼的。   因為倆人都被放倒的緣故,訓練的行程也要一起耽擱了。   廖臻也有閒暇處理一下別的事情。李傑森在來之前還有一個特別的任務那就是去山頂別墅搜尋了那副黑鎧甲,可是去的時候一無所獲,也不知道梁慎言再下山時將它藏在了哪裡,所以只將那副黃金鎧甲給廖臻帶來了。   同時廖臻獲悉,梁慎言去了那邊後與林瑤瑤的妹妹林暮雪組隊。因為梁慎言特殊體質的關係,倆人的配合也異常完美,林靜大喜過望,決定這幾天內便第二次開啟祖地。   其實這麼匆忙也是有原因的,那副權杖所剩餘的能量不多,林靜有沒有獲得上一任族長的精氣,只能憑藉權杖的殘喘之力快快開啟。   而廖臻這邊只能追隨林靜那邊的步調,趁著他們開啟祖地的時候,也一起趁機進入。   在魏庭和方文熙終於恢復後,幾隊人又開始恢復了訓練。奇怪的是,方文熙和魏庭一對雖然看對方不順眼,常常起些小摩擦,可是進展神速,兩人竟然終於能夠精神想通,進入戰鬥狀態了。而秦牧雨和李傑森則差一些,可是初步的精神聯繫也能逐漸做到。只有林瑤瑤與廖臻的組合毫無任何進步可言。   廖臻思維始終包裹著層層堅甲,林瑤瑤拼命集中精神力,也無法穿透。到最後,林瑤瑤都有些挫敗感,只覺得也許自己也有問題,不然為何就是攻不破廖臻的精神防線?   這天訓練再次失敗告終後,林瑤瑤想要透一透氣。在河邊,林瑤瑤看見了妹妹與梁慎言一起散步。   那種精神契合時巨大的影響力,林瑤瑤也切身體會到過,所以她一點也不意外林暮雪望向梁慎言時竟然帶著幾分愛意。   在看到他們時,林瑤瑤便快速起身要撤離,可是就在這瞬間,梁慎言竟然又主動與她精神相接,無聲地傳遞信息:明天清晨6點,這邊就要開啟祖地,你要讓廖臻早做準備,到時候我會想辦法幫助你的,不要害怕。   無聲地傳遞了這些後,梁慎言便微笑著拉著林暮雪的手離開了河邊。在臨走的時候,林瑤瑤看到了妹妹望向自己的眼神,再懶得如從前一般假裝姐妹情誼,那雙大眼裡滿是嫉妒厭煩之情,似乎是很介意自己曾經與梁慎言精神契合,心靈相通。   當林瑤瑤將這話如實地傳達給了廖臻時,廖臻沒有說話。   他相信梁慎言告訴林瑤瑤的是實話。自己在對方陣營裡安插了暗探的事情,想必梁慎言也能覺察。所以他故意對林瑤瑤說出來,倒是在瑤瑤面前賣好了一番,更將自己營造得好似忍辱負重,潛身敵營一般。這種無所不其極地刷好感的行為真是令人髮指。他相信梁慎言到了祖地後,一定還有後招。   他與瑤瑤的精神相連進展依然不容樂觀,而祖地之行卻避無可避。   瑤瑤這一夜輾轉反側睡不著時,發現廖臻也沒有睡,而是起身去了房車。當她也起身過去時,發現廖臻正在挑燈夜讀。這幾天從墓穴裡帶出來的捲軸已經被專家破譯了不少,李傑森在來營地時,也一併帶來的幾套翻譯好的材料。   廖臻抬眼看見她時,舉起了手,似乎是想收起卷宗,可是想了想後,又放了下來。   林瑤瑤走過去,他順手拿起一卷遞給了她:「看看吧!」   林瑤瑤坐到了他的身邊,靠著他寬大的肩膀看了起來,原來這上面記錄的故事是「黃帝戰蚩尤」。但是與民間廣為流傳的版本不同的是,這上面的記載詳實到了具體的日期,更像是一份帝王的起居注。   「距離離開故土,已經有三百一十天。帝已經開擴徵討蠻荒以中,整合了當地部落,以待迎接神女。然黑鱗軍亦尾隨而至,佔據蠻荒以南,雖初時極其不適,但與當地蠻夷相融後成為九黎部落,蓄勢待發,準備挺進巫山叨擾神女……」   林瑤瑤看到這裡,大致猜出這份卷宗似乎是以黃帝手下,以黃帝為尊的視角記錄的,黃帝恰恰是那兩兄弟中的蚩,那個成立九黎部落的大約是叛軍頭子尤。   從這裡看,當兩族的祖先先後被迫離開故土,開到這裡時,黑鱗軍的內部分裂,一部分是忠於神女的蚩,而另一部分則是叛軍尤。   她接著往下看到:「神女部族終於同意與我部聯姻,帝亦有幸迎娶神女,蠻荒生存不易,唯有與我部聯姻才能繁衍下強大血脈。婚期已定,不日完婚……」   看到這裡,林瑤瑤不禁瞪圓了眼睛,在她的夢境裡,從來沒有過與蚩成婚的片段閃回,可是現在當著廖臻的面驟然看見,便有些不知所措之感。   只能不安地繼續看下去。   「九黎部,無恥以極!竟然違逆神女意願半路搶親,神女瑤姬被尤搶走,帝震怒,率領大軍攻打尤部。」   看到這裡,卷宗便到了盡頭,但林瑤瑤抬頭時,發現廖臻正緊緊盯著自己。   林瑤瑤知道他在介意什麼,只笑著說道:「雖然都說我是神女轉生,可我知道自己是林瑤瑤。上古時期的爛帳可跟我沒關係,不管上輩子神女嫁給了什麼人,都不關這輩子的事情對不對?」   廖臻淡淡說道:「所謂轉生,只不過是精神力強大的精魂氣場,通過一定的載體保留,再折射到了合適的現世人的身上達到腦波的同步。當轉生後,這個人的思維模式都會與上一世逐漸融合……你上一世同意嫁給了黃帝,如果一旦遇到他的轉生,會不會受影響?」   林瑤瑤堅定地搖了搖頭,順手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調出了廖臻在古墓裡佩戴黃金戰甲的照片,自豪地說:「你就是我心裡的黃帝,幹嘛計較那些無聊的前世?」   廖臻沒說話,只是調出了後面梁慎言佩戴黑甲的圖像,看著那漆黑陰森的戰甲輕輕說道:「黑鱗軍的戰甲,都是浸滿了敵人汙血的兇靈之甲,它吸滿主人心內最大的慾念和陰暗面。那種心思的扭曲可怕,可能連他自己也會後怕吧……瑤瑤,不管我將來變成什麼樣子,請你不要逼出我心裡的陰暗……」   林瑤瑤不知道他為何沒頭沒腦地說出這些。事實上,廖臻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就是無論他變成怎樣,自己都不可以放棄他。可是以前,只不過當是情人間另類的示愛罷了。而今天廖臻說話的語氣和神色卻讓她有些不安。   於是她半開玩笑道:你又不是尤的轉生,幹嘛擔心我會不愛你……」   可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廖臻的身子已經變得僵硬,他猛然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拖拽進他的懷裡,定定地看著她。   若是換了別的女人,一定會被廖臻此時表情的詭異驚嚇到。可林瑤瑤卻並不害怕,只是調皮用嘴去咬他的下巴:「壞蛋,是要裝壞人嚇我?我才不怕你呢!」   廖臻任憑她啃咬著,可是胳膊卻將她緊緊箍在自己的懷裡。   第二天凌晨三時,眾人已經整裝待發。林瑤瑤檢查了自己包包裡的防曬霜、面膜還有驅蚊水。因為要輕裝上陣,甚至沒有帶換洗的衣物,只帶了三大包旅行紙內褲。罐頭餅乾什麼的速食食品倒是待得很足,交給了廖臻來背。不然在祖地淪落到只能吃怪獸烤肉,荒野求生的地步豈不是很慘?   巫山族的祖地位置在一片峽谷之間,可以看出就在幾天前,怪獸彘跑出來的痕跡。四周的樹木上滿是怪獸爪痕。   林靜一早便帶著她的部族和蒙兆雲一行人呆在了入口處,只等6時晨曦折射在固定在一塊巨石上的權杖時,便開啟入口。   廖臻率領眾人埋伏在附近,權杖的寶石折射光輝,慢慢在半空中開啟了一道光口時,他便率先抱著林瑤瑤衝向了祖地。   而方文熙與魏庭,秦牧雨與李傑森也魚貫尾隨,快速衝向入口。   蒙兆雲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除了沒有攔截住速度奇快的廖臻那一對外,其他兩隊都會被攔截了下來。   雙發廝打在了一起。方文熙和魏庭那一對做得最絕,緊緊堵著大門廝打,一副「我要是進不去,誰也別想進去」的架勢   梁慎言看了看那開始逐漸縮小的光門,高聲道:「別打了,叫他們進去,光門開始縮小,在這麼僵持下去,我們也會進不去。」   就這樣,蒙兆雲的手下開始收手,當方文熙和魏庭進入光門後,秦牧雨和李傑森,還有梁慎言林暮雪組合,以及林靜那邊的六隊紛紛魚貫而入,終於全部進入了祖地之中。   林瑤瑤雖然聽到「祖地」這個詞許久,可是真正踏上這片土地,抬眼看著這漫天詭異的紅色時,竟然眼角溼潤,哽咽得不能自抑。這是所有巫山族人的本能,是回歸故土時心靈受到的衝蕩! 62.第62章   待初時起伏的心潮平復後,林瑤瑤抬眼向四外望去,心中有些震驚,不敢相信眼前就是祖地。與夢境裡的密林覆蓋,山巒層疊,群鳥划過天際的生機廣袤的大陸不同。此時他們落腳之處是紅色的粗硬的砂土地,輕輕一踩便碎成沙塵,在腳下蕩起一小片紅煙。地面起起伏伏,宛如魚鱗一般向遠處縱橫開去,直到視線的盡頭。   而周圍到處都瀰漫著紅霧,仿佛有生命似的無風自動,忽散忽聚,一會集成一團紅雲,一會又散落無形。高高的空中掛著一輪血紅的太陽,迸射出的紅色光芒仿佛利箭一般,□□在光芒下的皮膚一會的功夫就火辣辣的通紅一片。整個空間滿眼都是紅色,冰冷,空寂,找不到一絲活物的氣息,只是呆了一小會,林瑤瑤感覺自己腦子都轉得有些慢了,仿佛被這片空間感染。   林瑤瑤下意識地說道:「我們不能在這久留。」這時,傳來一陣聲響,方文熙魏庭,秦牧雨李傑森出現在自己身後,緊接著梁慎言和林暮雪,還有以及林靜和手下的六隊人馬也相繼出現。而廖敬軒也搭檔了一名巫山族女子跟隨在他們的身後。   他們都如同林瑤瑤廖臻一般,在這片陌生的環境裡有半刻失神,然後才慢慢回過神來。   廖臻趁著林靜神思不定,拉著林瑤瑤他們向旁邊走了幾步。待林靜反應過來,也立刻帶著梁慎言和林暮雪及手下的六組人聚攏在一起,面向對方。   廖臻開口說道:「林族長,這裡雖然是你們的祖地,但是千年之後初次回返,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與其我們在這裡對耗下去,不如各走各路,好壞只看個人的運氣和機緣。」   林靜沉思片刻,說道:「好,我們互不侵犯,各憑運氣。」說完,看看四周,尋了一個方位,帶著林暮雪等人離開。梁慎言笑了笑,對廖臻說道:「保護好遙遙……」說完也不待他反應,便躍身而去。   廖敬軒瞟了一眼自己的兄長和林瑤瑤,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只是冷著臉隨著梁慎言他們也匆匆離去。   林瑤瑤送了一口氣。廖臻見他們走遠,環顧一圈道:「對於祖地我們沒有任何線索,也只能先探查一番。」   說完,他眯著眼睛明確了一向方向,便向另一個方向走去。不知為什麼,林瑤瑤總是覺得廖臻雖然嘴裡說得不甚確定,可是他似乎很有目的性照著一個方向前進。   林瑤瑤跟隨著廖臻,一路四處張望,希望能發現些什麼。天空中血紅太陽散發出的光芒經過霧氣的渲染在廖臻的身上投射出一層光暈,不知不覺中襯託著他的身形更加的高大健碩,膚色毛髮也變得更加深沉。   林瑤瑤看看周圍,再次把目光投注到廖臻身上時,忽然發現他的毛髮變得更加的濃黑,而且似乎更長了。果然,走了一會後,廖臻的身形愈加高大,胳膊上曲線優美的結實肌肉已經虯結凸起,甚至露出了青筋。他原本不長的頭髮已經過肩,詭異的是空氣中沒有一絲風,他的過肩長發卻都飄揚起來,不住甩動,宛如一頭雄獅。   林瑤瑤喊了一聲,等廖臻回過頭來,林瑤瑤發現他的眉毛變長,顴骨突出,五官變得更加立體深邃,而瞳孔變得又黑又大,並且射出冷幽幽的光芒,被他目光籠罩,林瑤瑤突然全身發僵,脖子後面的毫毛也都立了起來。   這樣的男人透著一種讓人難以掌控的野性,那種金融大亨迷惑世人的斯文假象在這片大陸上被撕扯得乾乾淨淨,不光是他,魏庭和李傑森也是如此,雖然形體的變化沒有廖臻如此巨大,但是一向精英做派的李傑森因為顴骨臉型變化而戴不住他的金邊眼鏡也是蠻搞笑的。   當日光漸漸轉淡,廖臻在地上挖了個坑,旁邊又挖了一個引氣的通道,做了個簡單的火灶。把小鍋放在上面,投進隨身帶的水和食材做了鍋亂燉。這裡環境嚴苛,似乎也沒有什麼食物的樣子,大家不得不節省的準備食物。不過廖臻在挖完灶坑後,又在旁邊挖了另外一個更大的坑洞,也不知道用來做什麼。   配著一鍋爛燉湯吃了些壓縮餅乾後,便宣告晚餐結束。   而這時,遠處暗雲翻湧,似乎濃煙滾滾的跡象。   林瑤瑤定住不動,不知為什麼神經一陣緊張,她似乎知道前方的煙塵裡包裹著什麼。可是就在她準備張口之際,廖臻率先說道:「快,瑤瑤和你們倆個跳進土坑裡!」   說完,他就將三個巫山族的姑娘推入了坑中,然後拿起方才鋪的野餐墊子蓋在她們的身上,接下來,魏庭和李傑森跟隨著廖臻用摺疊鏟將土覆蓋在坑洞中。   幾個男人的動作很快,幾下就將她們給「活埋」了。她們三個甚至來不及抗議,便隔著土層聽到遠處傳來的嗡嗡嗡的聲音,好似無數黃蜂狂卷一般襲來。   就在她們在土層下,呼吸漸漸困難,方文熙難以忍受,掙扎著站起來,要抖露身上的土層。   可是林瑤瑤卻拽住了她的胳膊,小聲道:「回憶一下你與魏庭精神相通時的感覺。然後用那種感覺控制自己的呼吸,讓它一點點變慢……」   到了這片土地上,林瑤瑤突然發現自己生出了許多的直覺,就好似她已經在這片土地上生存多年了一般,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方文熙和秦牧雨照著她的方法去做,欣喜地發現,這竟然比操縱蚩族男人的精神體要簡單的多,她們的呼吸果然慢了下來,也不再覺得窒息般難受。   而就在這時,地面上是一場鏖戰。   魏庭和李傑森機械地服從了廖臻的命令「掩埋」了三個姑娘後,便迅速投入到戰鬥狀態。   可是當他們看清來襲的沙塵暴竟然是一群猶如蒼鷹般大小的怪異飛蟲時,那層疊的震撼,足以逼瘋密集恐懼症患者。   「隱氣全開,激發隱火燒死它們!」廖臻猛地一聲大喝!   頓時在三個男人的身體外,罩起了隱氣盾,;籠罩住了方才掩埋三個姑娘的坑洞。而廖臻的隱氣盾要比兩個人大上許多,當怪蟲們呲開鋸齒般的圈牙向他們襲來時,頓時怪叫著渾身著火。可饒是如此,無數怪蟲被鮮活的肉味吸引,依然前赴後繼地朝他們砸去,很快在光盾的外圍便形成了巨蟲屍體形成的外殼,厚厚的一層,慢慢積壓消耗他們的光盾。漸漸的,魏庭和李傑森的光圈縮小,下意識地採取節省力氣的方法,可是那光圈就快籠罩不住掩埋著林瑤瑤她們的地面了。   廖臻承受著最大的壓力,他猛然增大光盾籠罩著魏庭和李傑森的,分擔了他們許多的壓力。   「堅持住,我們要等到天亮,等太陽出來了,這些蟲子就會散去。現在有我們在地面上的氣息,這些蟲子發現不了地下的她們,可若是我們堅持不住,籠罩不住她們,蟲子們嗅聞到了她們三個的氣息,會更加瘋狂進攻,直到吸食她們的血液培育出蟲王后為止。」   聽了這話,魏庭和廖臻更是打起精神支撐自己的隱氣之盾。   雖然魏庭能與方文熙心靈相通,強化自己的能力,可是現在三個姑娘被掩埋在土層下進入假死狀態,根本分不出精神力。來到這片荒蠻的大陸,身處文明社會將養出來的安逸早已經消失不見。他們不得不尋找自己所有的潛能,才能在這片大陸上獲得一線生機。   當晨間的第一道曙光在荒漠的邊緣升起,這些蟲子如同被抽乾的皮囊一般,噼裡啪啦地從天上掉落下來。它們只有一天的生命,最後的一點精力全都在凝聚在腹部化為一顆巨大蟲卵在爆裂的腹部孕育,吸收母體養分,待在太陽的暴曬下,積攢溫度,當太陽落下,夜幕低垂時破繭而出。它們在這貧瘠了千年的大陸上,就是這樣依靠無性繁殖來重複生命,等到水土肥美,食物充沛的時刻,再孕育出蟲王后延續自己生命周期更加綿長的族群。   當厚厚的蟲殼剝落時,三個男人也筋疲力盡地倒臥在了蟲子屍體中。   就在這時,林瑤瑤和方文熙、秦牧雨也掙扎著抖落了身上的土層,從坑裡站起身來。   她們雖然被埋了一宿,睡得倒是神清氣爽,可看見三個累癱了的男人,也顧不得滿地噁心的蟲屍體,連忙走過去將他們扶起來喝水恢復精神。   林瑤瑤蹲在地上揀選了幾顆紅殼的大蟲卵,然後對秦牧雨她們說:「你們選這種紅色的蟲卵,它們可以吃,給廖臻他們吃些。」   方文熙半信半疑,用刀把撬開了一顆大蟲卵的外殼,裡面果然有蛋黃一樣的漿水,隱隱還有些腥味。   等廖臻喝了一口卵汁後,果然精神恢復了很多。   林瑤瑤又用空水桶裝了滿滿一罐子的蟲卵汁說道:「今天入夜時,可是將蟲卵汁塗抹在身上,就不怕怪蟲來襲了。」   這一夜雖然驚險,但是有驚無險。   可是當他們在荒漠一處水源地發現林靜那一隊人馬時,卻發現驟然少了幾個巫山族的女子。很顯然,昨夜他們也經歷了狂暴的蟲災,而並不是每個蚩族人都願意拼死保護他的拍檔。 63.第63章   林暮雪依然跟在梁慎言的身後,她倒是毫髮無損,只是經歷昨晚的陣仗之後,想必對於梁慎言的心理依賴會更深了。   被怪蟲搞定人員驟減的隊伍看見廖臻他們六人毫髮無損時,心內微微吃驚。   林靜主動跟林瑤瑤開口道:「瑤瑤,你們昨天有沒有遇到蟲群襲擊?」   林瑤瑤不想跟母親說話,但是也不想激怒她,打破兩隊事先講好的和平相處,於是點了點頭,洗了手之後便起身離開了河邊。   梁慎言倒是藉機會給廖臻說了句話,他依然儒雅地笑著:「看來你要去的方向似乎跟我一樣……」   廖臻瞟了他一樣,取夠水後也快速離開了。   吃了蟲卵後的他們精神裡很旺盛。就好像終於品嘗到真是適合自己的食物那樣,這才發現,自己以前從小到大吃的那些食物,不過是簡單的維繫生命罷了,營養成分根本不足以維持蚩族人強化的體質——這片大陸上的食物才是久違的家鄉味道。   而方文熙秦牧雨的精魂衰竭症狀也在逐漸緩解,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顯示出了精魂得到成長的體外特徵。容貌越加豔麗。   而林瑤瑤的成長依然緩慢,就好像是什麼制約了她一般。林瑤瑤能感覺到自己的精魂力量似乎並沒有太多的變化。   再一個夜晚休息的時候,因為蟲卵汁的關係,再沒有蟲群侵襲。秦牧雨坐在篝火邊說道:「我母親曾經跟我講過,祖地是片神奇的土地,只是近幾年來變得越來越荒蕪,可以操控的動物也逐漸減少,祖地變得越來越兇險,現在親自經歷才明白她說得毫無誇張之處。」   她說話的時候,看到林瑤瑤已經睡著了,她似乎變得很容易疲憊,也許是昨夜沒有睡好的緣故,披著廖臻的衝鋒衣蜷縮在他的懷裡沉沉睡去。   而廖臻半靠在一塊枯木樁上,看似睡著了,其實半眯著眼警覺地打量四周。渾身的肌肉也是緊繃蓄勢待發的。   不光是他,魏庭和李傑森也是如此。   蚩族男人到了這片荒漠野性全開,遠比巫山族人更能適應這裡的生存。   她不再說話,與方文熙一起倒在睡袋裡沉沉睡去,因為誰也不知,到了明天又會發生什麼。   經過幾日的跋涉,他們由廖臻領隊,終於走出了荒漠區,來到一處密林的邊緣。   這時天空突然變得暗沉,下起了青色的大雨。這樣一來,也將他們身上塗抹的蟲卵洗刷得一乾二淨。   廖臻知道進入密林就意味著要面對更多不可知的變數。但是趁著下雨,大部分異獸蟄伏之際穿行是絕佳的機會。   於是幾個人穿戴著防雨的衝鋒衣走入了密林。   林中的植物茂密迥異,全然叫不出名字,在暴雨的衝刷下只閃動著晶亮的光。   瑤瑤走著走著,突然覺得有很什麼東西突然掉到了她的腦袋上,嚇得她立刻僵住不懂。廖臻伸手從她的頭上拿起了一隻溼漉漉的小東西。   這是一隻剛出蛋殼的小雛鳥,肉呼呼的小翅膀只有可憐兮兮的幾根黃毛,在寒冷的雨水裡嚶嚶叫。   林瑤瑤憑直覺認定這是一隻無害的小鳥,伸手點點它的小腦袋。然後抬頭看了看,在高大的樹頂,居然有一隻看起來像小草屋一樣的大鳥巢,可是不知為什麼好像大鳥不在家,所以這只可憐的鳥寶寶自己躲著雨水便從鳥巢上跌落了下來,幸好落在了林瑤瑤帶著厚帽子的頭上,不然一定要摔個半死。   廖臻瞟了那鳥一眼,看林瑤瑤捨不得放手的樣子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帶著眾人繼續前進,林瑤瑤將鳥兒揣進自己的懷裡,兜住它,用體溫烘乾它的身體,很快就到了一個荒廢的石屋。在石屋的門口樹立著一塊巨石,也許是防止有獸類進入的。廖臻將這塊巨石很輕鬆低移動開了。   秦牧雨對於這片密林竟然會有屋子一類的存在感到很驚奇。   而林瑤瑤則看到木屋上雕刻的圖騰,竟然跟她在古墓黑鱗棺墓室裡看到的一樣。   「這裡應該是黑鱗軍已經在拓荒時的驛站……」廖臻打量四周開始解釋道。   方文熙也知道黑鱗軍大約就是蚩族人的祖先,而在這片大陸上,兩族的關係是倒置的。身為食物鏈上層的蚩族人反而是巫山族人的奴役,還真是想想都振奮人心的事情。可是秦牧雨發現,這個廖臻對於這個異陸甚是熟稔,竟然有種原住民之感,這不能不叫人生疑。   如果說林瑤瑤是巫山族的神女轉生,那麼廖臻呢?他是不是也承襲上古蚩族某個先祖的記憶,才會對這片大陸如此熟稔?   現在廖臻嫻熟地使用著石屋裡早已請廢棄的爐灶,從石屋外拽來了一種奇異的枯藤將它們鋪在爐灶的灰燼裡吸乾水分,然後將它們點燃。   林瑤瑤懷裡的鳥寶寶已經幹透了,像小袋鼠一樣從瑤瑤的衣服前襟拉鏈了鑽出小腦袋,好奇地四處張望。   林瑤瑤捏碎了些壓縮餅乾餵它,小傢伙還挺不挑食的,對這種高熱量食品吃得很順口,不斷張開小雛嘴要食吃。   方文熙看了逗趣道:「還挺有肉的,架火上烤了打牙祭吧!」   沒等瑤瑤開口,那小雛鳥似乎感覺到了來自吃貨的威脅,竟然展開兩個肉翅膀伸長脖子衝著方文熙叫。   可是叫到了一半,那鳥兒突然啞了聲音,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危險一樣,蹦起小肉腿,像顆肉彈一樣又跳回到了林瑤瑤的懷裡躲藏起來。   魏庭起身趴在堵住門口的巨石縫間看了看,略帶緊張地說道:「是十幾隻彘……」當初那幾隻彘強大的攻擊力叫人難以淡忘,而如今竟然一口氣來了十幾隻,顯然會是一場惡戰。   可是不一會,他又疑惑地道::「這些彘全跑了,似乎背後有什麼在追趕它們……」   廖臻嗅聞著空氣裡瀰漫的怪味,迅速熄滅了火堆,整個屋子陷入一片安靜之中。   不一會,遠處傳來如同擊鼓的聲響,那聲響如同戰鼓一般一聲接著一聲,很快便穿近了。那種巨響聲,簡直是要將人的耳膜穿透了。   似乎有什麼體型龐大的東西遊曳在石屋的四周,鼓聲漸歇,但是能聽到呼嚕地喘息聲。   就在眾人屏息之際,突然門口的巨石被巨炮擊穿一般四分五裂。   然後一隻怪獸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之間它的身子如俊美的馬,通身雪白,只有一條尾巴是黑色的,雖然看上去像食草動物,可是四隻腳爪如劍齒虎一般銳利發達。當它望向屋子裡的鮮肉們時,突然張開了嘴,那馬嘴裡全是如匕首般銳利的尖齒。任憑誰都不會相信,它只吃一把青草就能飽足。   就在這時它突然大聲吼叫,原來那擊鼓一般的聲音就是它的吼聲。   方文熙這幾天一直惡補著山海經裡的怪獸們,見到特徵如此明顯的異獸,立刻輕聲道:「不好,它是駁!」   在山海經裡記載,這是一種靠食虎豹為生的異獸,其叫聲可御兵,兇猛異常,也難怪方才十幾隻彘會拼命逃跑。   而如今,這異獸也算是開了葷,竟然將幾個人堵在了石屋裡,堪比開罐頭吃肉一樣爽利。   方文熙和魏庭立刻進入了精神聯體戰鬥狀態。可是廖臻卻走了過去,與那異獸雙目對視著,駁的眼睛流光溢彩,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同時鼻孔微張,輕輕嗅聞著廖臻身上的氣息,又向前踏出了幾步,最後竟然前腿微屈,趴伏下來,伸著脖子期待地望著廖臻。   廖臻慢慢地伸出了手,用長指輕輕撫弄著它如頭髮一般濃密的鬃毛。如同愛撫自家馬廄裡的愛寵一般親密無間。   方文熙都驚了,心道:難道山海經也跟媽媽講的童話一樣,都是騙人的?   林瑤瑤沒有出聲,事實上,看著眼前的一幕,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難。在她的記憶力,這種駁是極為可怕的兇獸,堪稱這片大陸食物鏈頂層的一批,可是廖臻看上去卻跟它很熟稔的樣子,難道廖臻以前曾經來過祖地?   當廖臻輕輕拍了怕它的頭,叫它在屋外玩耍等候時,才轉過身來說道:「這片異大陸的時間點與我們生活的地球是不一樣的。傳說中的『天上一日,地下百年』也是類似的道理。雖然兩族的祖先已經遷移到地球的歷史久遠,可是對於這片大陸來說也許經歷了不到一百年的時光。這隻駁的壽命可以達到三百歲,而現在它不過正當壯年的時候。」   「所以呢?」秦牧雨終於提出了心底的疑問,「我是不是可以懷疑你也擁有前世的記憶,那麼你的前世又是誰呢?」   廖臻沒有說話,只是回頭慢慢看向林瑤瑤。林瑤瑤低著頭,並沒有看他。他緊緊抿了抿嘴,拉著瑤瑤的手,轉身走出了屋子,然後抱著她翻身坐在了駁的身上,那駁似乎是被人騎慣了一樣,發出長鼓轟鳴,然後腳爪等地飛身躍起,竟然一下子竄到了密林高處,在林間奔騰跳越。   此時雨水漸歇,在密林邊緣出現晨曦微光,巨大的光暈炫目,將剛被雨水衝刷過的密林鍍上了一片金光。   林瑤瑤靠在他的懷裡,聽著他穩穩的心跳,在駁終於停下腳步,立在樹梢之間遠眺時開口說道:「我不在乎你的前世是誰,我知道你是廖臻,就足夠了。」 64.第64章   廖臻聽了林瑤瑤的話,半天沒有言語。林瑤瑤卻感覺到來了祖地後他身上越來越冷冽的氣勢仿佛都變得柔和了。廖臻低下頭,定定地看著她,伸出長指輕輕地摸著她的臉頰頸線:「你說得對,我知道你是林瑤瑤,你知道我是廖臻,對我們來說這就足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說完,緩緩低下頭在她額頭輕輕地印了一下。   這時旭日漸升,遠處突然發出一道亮光,照耀進兩人的眼底。廖臻抬頭望了一眼,臉色有些陰沉,而林瑤瑤疑惑了一聲:「那邊好像有什麼東西,這麼光亮,我們快過去看看。」   廖臻遲疑了一下,用手輕輕拍了下身下的駁,駁低吼了一聲,迅速向發出亮光的方向跑去。林瑤瑤覺得就像坐在高速列車上一樣,激烈的上下起伏著,兩旁的樹木連樣子都看不清楚就倏地一下向後掠了過去,迎面的風猛烈地擊打在他們身上,讓她不但睜不開眼睛,連呼吸都不能做到,只能把臉埋在廖臻的懷裡。這樣高速下,廖臻坐在駁的身上卻是無比穩定,不但沒有半分晃動,好像還有些享受的樣子,只有熟練的騎手才能如此自然地搖擺腰肢配合著身下異獸的起伏跳躍。   跑了一會,異獸駁慢慢地停了下來。林瑤瑤抬起頭,發現他們已經跑到出密林,來到一座山前。林瑤瑤一眼便看到了山頂處的一片宮殿。從山腳下向上望,只能看到宮殿一角和宮殿頂,但只露出的鳳毛菱角也能看出宮殿的雄偉不凡。   露出的宮殿通體是淺米色的花崗巖一樣的整塊巨石鋪就,上面是數十根幾人合抱的圓柱,圓柱頂端是四根方字型擺放的巨石,巨石的四個角上又各斜向上豎起一根細些的圓柱,在中間交匯。交匯處上有顆碩大的水晶樣的圓球,剛才他們在遠處看到的光就是這個『水晶』球反射的陽光。   林瑤瑤感覺這個宮殿似乎非常熟悉,同時心底湧起一股無比懷念和悲傷的情緒,不知不覺間一滴晶瑩地淚珠滾落了下來……林瑤瑤知道自己又是被不受控制的情緒支配,連忙擦掉淚水,問廖臻道:「這是什麼地方?」   廖臻抬眼看著荒涼的宮殿,似乎也沉浸在一段不可知的往事裡,低沉地說道:「這裡是巫山神女的王者宮殿。」   這話語就像鑰匙一樣,林瑤瑤腦海中瞬間浮現了一間間裝飾華麗,無比精美的殿堂,她似乎在每個殿堂內都恣意歡笑過——這是她夢中記憶裡成長的地方,也是在這個地方,她被叛軍頭子堯所脅迫,答應了他的求婚,以換求族人的安康……   林瑤瑤因為剛才顛簸而變白的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她原以為夢中的情形不過俱是前塵往事,她可以如局外人欣賞一部歷史劇一般,跳脫旁觀,畢竟上古的恩怨早已隨著神女的消逝而成為過往,只偶爾在自己的夢境裡閃現供自己作為巫山後裔緬懷,但如今看來,她似乎將這些前塵看得太輕,如今重新踏入谷底,壓抑在心內的悲愴卻如井噴一般湧出。她幾乎站不住腳,只覺得這覆蓋殿宇的塵埃讓人呼吸不暢……她拽緊了廖臻的手低聲道:「我們回去吧。」   廖臻自然發覺了她的不適,單臂將她抱起,哄著孩子一般撫摸著她的後背,然後低頭看著她,又撫摸著她的秀髮說道:「這裡是我們這次祖地之行的目的地。」   林瑤瑤身子一僵,抬頭看向他的眼睛,問道:「為什麼,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廖臻道:「……因為,只有這裡,我才能獲得足夠的力量讓我們永遠在一起……現在時機還未到,我們先回去,帶著他們一起過來。」   回去的路上,林瑤瑤壓抑的心情因為遠離殿宇而漸漸鬆緩,只是這一路兩人都沒有說話。返回石屋後,林瑤瑤發現他們都沒有睡。   秦牧雨拽住他,低聲說道:「我剛才問廖臻他的前世是什麼,他沒有回答。你覺得他前世會是誰?既然廖敬軒像極了你夢裡的那個尤,會不會廖臻是蚩,那個神女最終要嫁的男人?」   林瑤瑤搖了搖頭說道:「他既然不說,自然是不願我們知道,我們又何必去亂猜,反正廖臻又不會害我,你不必對他太過防備。」   秦牧雨冷笑了一聲道:「他畢竟是蚩族人,一個在上古時期被我們巫山族壓制的族群,終於得到機會反噬,如今我們探究故地,如果真的找尋到了使巫山族重新振興的方法,你覺得廖臻會心甘情願地幫助我們嗎?」   林瑤瑤沒有回答,只是抱著那隻小肉鳥一起啃著麵包,小傢伙現在逮著什麼都吃,有時候林瑤瑤都已經塞進嘴裡的麵包,它也要尋個機會跳起來啄一口,於是林瑤瑤乾脆給它起名叫林小跳。   因為有了怪獸駁的加入,接下來的旅程竟然輕鬆了許多,有食物鏈頂層的兇獸為坐騎,其他的食肉獸們簡直聞風而逃。   因為廖臻刻意避開梁慎言那支隊伍的緣故,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雖然圍繞著神殿打轉,卻並沒有看到他們。   可是卻有幾次碰到了他們隊伍留下的屍體。這幾次死的人中,既有巫山族人,也有蚩族人。殘破的屍體顯示著他們遭遇了怎樣可怕的襲擊。   不過廖臻知道梁慎言不會有事情,他從鎧甲裡獲得的能力,足夠使他從容地應付在這片異大陸上的危機。甚至他知道梁慎言也在附近徘徊尋找著跟他一樣的東西——戰神之戟。   同盔甲裡隱藏的暗黑力量相比,那武器上承載的能量更不容小覷,可是他並不知道那武器最後被掩埋在何處,只能憑藉自身的微弱感應,找尋著它的大致方位。   算一算,在異大陸已經生活了有十餘天,秦牧雨和方文熙已經完全擺脫了精魂羸弱的病症,她們開始朝著精魂成熟體慢慢邁進。甚至有一次外出狩獵時,方文熙和魏庭竟然能完美地精神配合,一口氣擊殺了兩隻彘。   他們帶來的罐頭與水早就告罄。現在只能在廖臻的指引下靠打獵和採集為生。這種回歸原始的生活其實在沒有生命之憂的時候很是愜意的。   每天耗費在刷微博微信上時間,全都用在了劈柴燒水,滿足一日三餐的慢活身上。比如前天,她跟秦牧雨還有肉鳥林小跳一起去採集了一種花生大的草籽,然後回去用石塊慢慢打磨了三個小時,去了草籽外面的堅殼後,用放了奶油塊的鐵鍋燜煎,竟然崩出了一鍋類似奶油爆米花的零食。   當吃一口香甜的爆米花時,為了剝殼而累得顫抖的手指似乎也能愜意舒展了。林小跳第一次接受奶油味的味蕾侵襲,幸福得抖著渾身的絨毛,長著小黃嘴差一點跳進裝爆米花的大碗裡。   諸如此類大費周章只為一口記憶裡的美食的事情舉不勝舉。反正三個女孩每吃了一頓略微豐盛的晚餐時,都是追思往昔幸福,發誓等回去後,連叫個外賣,也一定會下跪淚溼前襟地迎接外賣小哥,感謝上蒼賜給她們這麼一頓豐盛的美食。   不過林瑤瑤的另一件麻煩事卻讓她有些難以啟齒,那就是一次性紙內褲眼看著要告罄了。不是她用的不節儉,實在是這真是野外探險之必備良品。尤其是下完雨後,當鞋子溼透時,包裹著紙內褲的雙腳再深進溼鞋裡,就算極冷的天氣走再多的路也能氣質沉穩,從容不迫。可是如此一來,幾隻大腳疊加,便極大縮短了林瑤瑤隱秘而偉大的享受。   林瑤瑤不得不決定漸少紙內褲的使用頻率,並且想要弄些熱水找個不被打擾的地方好好洗一洗。奈何營地人來人往,熱水更是珍貴的供應,大家基本都是早起挖挖眼屎,怎麼會有大桶的熱水供林瑤瑤洗那裡?   在魂不守舍了兩天後,廖臻終於看出了她的不對勁,聽了她期期艾艾的回答後,廖臻終於聽明白了,笑著說道:「我知道個好去處,那裡有天然的溫泉,要不要去洗?」   於是埋汰了好幾日的探險隊終於迎來了異大陸第一次郊遊野浴。   想到熱騰騰的溫泉,就連不拘小節的魏庭都覺得每個汗毛孔都在發癢,大家準備好了換洗衣服後,便愉快成行。   其實廖臻說的這個地方不算很近,為了保證大家的安全,廖臻也沒有肚子騎著駁前行。所以大家為了洗澡,足足走了有四個小時才到。   只見這裡處於一座高山山腰,一處天然形成的凹池蓄滿了熱騰騰的溫泉水。這不由得叫姑娘們為難了,就一處池子,怎麼個分配法呢? 65.第65章   就在姑娘們集體尷尬的時候,男士們的解決之道簡單而有效。魏庭抱來了幾塊大塊石頭,在溫泉的中巧妙地壘砌了一道高高的石牆。然後男女各分兩組一次快速地去洗戰鬥澡。   畢竟身處密林,四周全是兇禽猛獸,就算想要慢條斯理低地好好享受,條件也不允許。   不過能泡一泡熱水澡真是太奢侈了。當三個女孩圍著毛巾進入池中時,適中的溫度簡直熨燙得人幸福不斷從喉嚨裡發出呼嚕聲。   林瑤瑤帶的面膜也給這難得的享受加分,趁著熱氣蒸一蒸敷著面膜的臉,保證皮膚水噹噹。   期間方文熙女流氓本性發作,故意藉口問時間大大咧咧站起身往牆的那邊看,並誇張地叫道:「哇塞,都是非人類啊……不過李傑森,你要努力了,太小可不行!」結果被那邊的魏庭伸手潑了水。方文熙被潑了一臉水還呵呵呵地笑,悄悄對林瑤瑤說,那邊的風景特別好。問她要不要也站起來看,絕對比一般男人有看頭多了。   林瑤瑤真是一臉黑線,覺得自己的男盆友也被她吃了豆腐,不知道要不要補收一張門票。   秦牧雨和林瑤瑤先洗好了,穿好了衣服後,便在原地等著大家。不一會,眾人也都洗好了。廖臻的長髮半乾服帖低貼在腦後,一看就是沒有習慣長發,也沒有用梳子好好疏通的樣子,於是叫他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她好替他疏通頭髮。而方文熙則懶洋洋的靠著魏庭坐,伸手戳著他的胸肌,嘴裡嚷著餓了。   魏庭從自己的背包裡掏出一小塊燻幹的獸肉,撕成小塊往她的嘴裡送。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駁突然發出了雷鳴般的鼓聲鳴叫。   廖臻立刻站在了林瑤瑤的前面,只見從林子裡走出了幾隻高大如巨鹿的動物,而在它們的身上,則騎乘著幾個頭髮全白,可是相貌依然俊美無比的高大男子,他們驚疑不定地看著這群外來者。   其中領頭的那位在看到林瑤瑤和廖臻的時候,眼睛危險地緊縮了一下,遲疑不定對林瑤瑤說道:「這麼強大的精神力,你……是王庭的神女嗎……」   廖臻站起身來,淡淡道:「想不到已經廢棄的崑崙之虛,還有人的存在……」   其實這片祖地一直都有人的存在,只不過以前來祖地精煉的巫山族人們不能走到像他們現在這麼遠的地方,所以自然沒有發現這群銀髮的男人們。   而且他們的居住地閉塞,若不是也來此處沐浴,恐怕廖臻再兜幾圈也找尋不到他們的村寨蹤影。   因為他們的村寨竟然在密林最高處山峰的火山凹口內。因為有集聚水潭,又生出了密林,適宜種植的緣故,讓這座尋常野獸們難以到達的死火山口形成了隱蔽易居住的地方。   而修建在內的木建築頗有幾分林瑤瑤曾經見過的殿宇縮小版的架勢。   這些男子是倉族人。他們的族長就是在溫泉池旁的那個領頭人倉穹。   這些隱居避世的倉族人是優雅的存在。雖然屋舍看上去簡單卻透著古樸大方。每個倉族男人呢都是銀髮而身量修長優雅。言談舉止的優美,是任何女子都效仿不來的。看著他們微笑談吐,衝泡飲品,比茶道表演還叫人屏息凝神。   受了他們的影響,就連粗野慣了的方文熙都下意識地收斂了她的狂放。   在接受了倉族人禮貌而周全的款待後,林瑤瑤簡單地進行了自我介紹。倉穹並不意外他們外來者的身份,笑了笑道:「當年巫族人被迫遷移,要開闊一個嶄新的天地,我們的父輩卻不肯離開故土,所以獨自留了下來。當時我們這些人中甚至有剛剛出生的孩子,所以對於那段往事,也並不是記得很清楚。不過,聽我的父親說,倉族裡也有一個族人跟隨著王的侍衛長蚩去了那個新地,他的名字叫倉頡,不知你們是否知道他?」   幾個人聽了這個名字面面相覷。……只要初中學過歷史都知道倉頡造字好嗎?   據說倉頡是黃帝的史官,受黃帝之名負責攥寫讓人清楚能懂的記錄。後來他在河岸邊散步,在潮溼的沙地上見到了鳥獸的足跡,茅塞頓開,在這些爪痕的基礎上創造了漢字的雛形,被尊為「造字聖人」。   聽了林瑤瑤的介紹,倉族的族長笑了:「我們倉族人世代都是王庭的文官,神族的歷史也是由我們負責謄寫。創造一種全新的文字也不算太難,不過倉頡一定是為了照顧黑鱗軍奴們可憐的智商和當地野蠻人的愚昧程度,極盡所能低創造出了一種簡化易懂的文字。」   魏庭和李傑森覺得這話殺傷力太廣,一下子覆蓋了蚩族人的老祖宗,這個倉穹族長很有欠揍的嫌疑。   尤其是李傑森,從小接受精英教育,從名牌大學畢業的他第一次被人質疑自己的基因不純良優秀,內心屈辱比方才方文熙質疑他太小還叫人難以忍受!   當下他習慣性地推了推鼻梁上並不存在的金絲眼鏡,冷笑道:「照著族長的意思,黑鱗軍在你們的眼裡是低級如原始人一般的存在,可若是這樣,你怎麼解釋他們繁衍下來的後代卻能成為進化了萬年的星球上最精英的一群人呢?」   說到這兒,他環視了一下這簡單的屋舍,說道:「在那個世界裡,科技的發達絕對超乎你們的想像,族長,恕我直言,你們現在的眼界太過狹隘了,在我們的眼中,你們過的生活才是原始人的呢!」   倉穹聽了這話,笑了笑,淡淡道:「你們受那個世界的影響太深,被外在的享樂牽絆,反而弱化了對自己精神體的提升,難怪你們的精神體變得越來越衰弱,球腺也退化得可憐……」   說到這,他慢慢閉合了眼睛,可以看到在他的額頭慢慢聚集了一道亮光,這亮光綿延出無數如蠶絲一般的細線,延伸向屋子裡的每一個人,族長準備慷慨地與他們一起分享精神力發達的美妙。   廖臻知道倉族人並無攻擊力,所以並沒有阻止他的精神連線。   倉族人跟巫山族人一樣是強大的精神體。他們平和而無欲無爭,但同時精神力卻如浩瀚滄海一把無窮無盡,是最好的精神力治癒者。也是巫山族首選通婚對象。若是他沒有料想錯,這位倉穹的父親應該也是跟王室中人通婚才是,所以這裡的房屋才有王庭濃鬱的模仿痕跡。   事實上,遠古的影響是深遠而不可磨滅的,直到現在,巫山族人在挑選配偶時,依然遵循遠古的標準,挑選那些儒雅富有學識的男子們,她們挑選的男子身上特徵,或多或少都接近倉族人的標準。   而現在,當精神絲線與他們連結纏繞的時候,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一種寧靜祥和的力量,這種力量不同於巫山族人的強力操控,更偏向於內心的淨化,叫人不那麼抗拒。   只是精神相連後,每個人受到的震撼也不盡相同。方文熙竟然一掃平日的粗野,半天才緩過神來,幽幽嘆了一口氣。   秦牧雨胸口起伏,反映最為激烈,再睜眼望向倉穹時,臉頰潮紅,眼神裡竟然帶了一絲愛慕之意。林瑤瑤相對而言好些,她本是精神力遠比秦牧雨她們強大,所受的震撼力也沒他們來得強烈。   而兩個蚩族人魏庭和李傑森,整個人都恍惚了,他們仿佛被倉族人的思緒帶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那是專注於物理攻擊的蚩族人窮極一生都達不到的境界,一時間竟然有愛麗絲夢遊仙境但是玄妙暈眩之感。   但是最驚疑不定的卻是倉族的族長倉穹,他先恭敬地朝著林瑤瑤施禮,然後抬眼望向了廖臻,皺眉道:「為何我聯繫不上你的精神體?你……是什麼人?」   廖臻淡淡說道:「也許我退化的更厲害也說不定,你聯繫不到我,不是很正常嗎?」   倉穹顯然也沒有刨根為敵的好奇心,他只是疑惑地看了看看廖臻,自言自語道:「你既然能守在神女的身旁,那麼應該是蚩的後人吧?」   這一夜,他們留在了倉族人的村落裡度過。   雖然倉族人的生活儉樸,但是身處在木屋裡,身上可以有紡織布料的生活對於野營了足以八個月的人來說也是充滿感恩愜意的。   林瑤瑤安頓好了後,想要去找尋林牧雨,可是當推開她的房間門口時,卻撞見了尷尬的一幕,之間秦牧雨竟然與那個倉穹摟在了一處,兩個人似乎方才在親熱接吻的樣子。   林瑤瑤連說抱歉,趕緊退了出來。一時間有些懵逼……身邊的小夥伴談戀愛怎麼都這麼迅速……另外那個蒼穹雖然模樣看著不顯老,可究竟多大了,大家的年齡鴻溝會不會相距太大? 66.第66章   等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廖臻正在看從倉族部落紀錄官那借來的典籍。裡面是倉族這近一百年以來的歷史。   從王殿神女帶領著子民遷移後,原先就存在了密林枯竭,大片沙漠形成的現象愈發嚴重。因為居住地的不斷縮小,各種生物間的傾軋也愈加激烈。就連為唯一留存下來的倉族人也不知道自己會在這片大陸上堅持多久。   不過倉族已經去世的先賢卻預言去了另世的兩族就算暫時能夠安神立命,也不能得到最後的解脫。畢竟他們的根在這片大陸之上。   正看到這時,林瑤瑤便一臉慌張地進來了。   廖臻將典籍放下,問她怎麼了。林瑤瑤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一口壓驚之後說道:「秦牧雨好像很喜歡那個倉族的族長……」   對此廖臻並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道:「倉族一直是依附你們巫山族先祖才能生存的種族。當年他們的族長畏懼未知世界的多變,選擇獨留下來,卻也讓整個族人只能坐以待斃。他們這個族群的基因如普通的人類類似,生下的女孩子都呈現母親的族群特徵。所以都被巫山族帶走了。當年他們以為,就算巫山族出走,也會定時回來找尋他們的族人聯姻,卻沒想到巫山族薄情的特質在異世裡得到發揚光大,既然人類比較合適,又何必麻煩回來穿越密林找尋這些倉族人?而剩下的這些男子們多年沒有適合的婚配對象。如今來了幾個合適的女子,自然積極將自己精神體的優秀一面完美呈現。你們三個中只有秦牧雨是在族地長大,審美也是巫山族傳統的樣子,她會喜歡那個族長,不是很正常的嗎?」   林瑤瑤半躺下來,歪著脖子問道:「現在想來,我的審美也很符合族人習慣啊。廖學長你當年可是很書卷氣,我還以為你畢業以後一定會留校成為一名儒雅教授呢!」   廖臻低下頭道:「哦,這麼說我以後的發展不符合你心裡的期許了?那你現在有沒有覺得這個倉族裡的哪個男人比我更優秀?說來聽聽。   看著他的臉逼迫得越來越近,一雙幽藍色的深眸裡閃著野獸般的光。最近也許是他樣貌氣質的微微改變,林瑤瑤雖然並不懼怕他,可是身體卻不自覺呈現出青蛙被天敵蛇盯住的渾身酥麻僵直感,真是想動都動不了,最後只能勉強抬起手臂,無力地扯著他的長髮,一副欲拒還迎的模樣。   廖臻卻並不罷休,只有嘴唇碰碰她的鼻尖道:「說啊……」   林瑤瑤像只被貓薄荷放倒的小奶貓一樣,翻著肚皮軟糯糯地說:「要真是有,你要怎麼樣?」   廖臻的眸光閃了閃,還算溫柔地道:「當然是弄死他了!」   林瑤瑤震只當他是愛玩笑,猶在嗤嗤笑,櫻唇卻已經被他兇猛含住。   算一算到了異大陸後,因為睡覺時也要保持警惕,他們已經許久沒有如此親熱了。如今在舒適的房間,酒足飯飽後,自然而然便有些**了。   最後林瑤瑤不得不推開他,翻身不讓他抱,小聲道:「不要了……這是在人家的地盤,怪難為情的……」   廖臻的胸膛上有著微微熱汗,緊貼著她冰涼光滑的後背,用牙齒輕輕啃著她的脖頸,漸漸地力道越來越重,重重的鼻息噴在她的耳旁,竟然有種野獸出籠之感。   林瑤瑤不適地要推開他,可是怎麼也推不動。難怪巫山族的祖先們獨獨鍾愛優雅的倉族男人,當來到這片大陸後,她便覺察出蚩族人埋藏在基因深處的野蠻。   像這種咬脖的舉動,完全是叼食降服獵物的招式,以前的廖臻從來不會這麼做的……倒是夢中的那個男人……   這麼一想心中立刻陰雲飄過,整個人都略微不好了些。   「廖臻,你弄疼了我!」當林瑤瑤不得不揚聲制止的時候,廖臻才似乎如夢初醒,終於停止了下來。   看著她紅腫的脖頸,廖臻皺起眉頭似乎也沒有想到自己今天會這麼粗魯,明顯愣了一下。接下來就是林瑤瑤一通撒嬌般的抱怨。廖臻只能強忍著身體的悸動,親吻了她手指,看著她打著哈欠閉上眼,在自己的懷裡沉沉睡著。   直到她睡著,廖臻才慢慢睜開了眼睛,與入窗的淡淡星光一起看著懷裡甜睡的女孩。   瑤瑤已經許久沒有做夢了。   可是也是是因為這一夜終於可以安心入睡的緣故,她再次閃進入亦幻亦真的夢境中。   這場景似乎是慶祝女王壽辰慶典後的酒宴。華美的大廳綴滿了鑲嵌著寶石的火燈,許多有著倉族特徵的男子穿著華美的衣袍衝著坐在母親身邊的她——尊貴額王女,優雅而充滿期盼的微笑。   可是面對這麼熱鬧的場景,她卻有些索然無味,終於趁著歌舞漸歇,揮退了身後跟隨的侍女,一個人走入了後面的庭院中。   她知道,今夜在這裡當值的人是他。果然一個高大筆挺的身影背對著她戰立在廊柱間。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調皮地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個男人先是渾身一僵,似乎嗅聞到了她身上獨有的氣息,隨意並沒有猛然甩開她。   她笑吟吟地等著他像平常那樣,溫和而無奈地說:王女,請不要這麼調皮。   可是今天的男人卻不說話,甚至連身子都許久沒有鬆緩。她笑著道:「哈哈,蚩,是我啦,我怕你餓肚子,給你帶了最愛吃的糕點。」說著,她鬆開了手,笑等著他轉過頭來。   當男人慢慢轉身過來說,她的笑意也凍結在了嘴角。因為她認錯人了,眼前立著的男人一臉的桀驁不馴,哪裡是溫柔的蚩,分明是尤……   她皺起眉頭,冷聲道:「怎麼是你?」   尤身穿著王庭侍衛獨有的善良盔甲,無論對高大的身體,還是輪廓鮮明的五官,都看不出半點青澀少年的的痕跡了。他如今已經是黑鱗軍裡的一員驍將,經常隨軍開拓疆域,前些日子剛立下新功,得到了母親的褒獎,尤遠比他一直擔任王庭侍衛的兄長蚩的功勳要大得多。   「他今天喝多了酒,一時起不來,所以我代替他當值。」他緊盯著月色下一襲淡金色禮服長袍的她,出聲說道。   她聽了解釋後,轉身想要離開,可是手腕卻被這個粗魯的黑鱗軍將軍一把握住:「怎麼?以為是我的哥哥,就態度親暱曖昧,看清了是我就冷著臉轉身就走……我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她甚是惱火,轉身瞪向了這個敢造次的軍奴,啟用精神控制力迫使他放手。   可是這個頑劣的軍奴在鬥獸場是早已經將他的叛逆不遜展露無遺,雖然她啟用了精神力控制,可在他不想的時候,卻可以完全無視。像這樣的黑鱗軍奴,其實形同廢奴,以前曾經有過這樣情形的軍奴,最後都是被早早處死了事。   看在蚩的面子上,她一直忍而不報,卻沒想到讓這個軍奴得寸進尺,如今在私下裡竟然如此放肆。   就在她準備揚聲喊人之際,他突然將她拉進了懷裡,小聲道:「請王女喜怒,不要亂喊人啊!不然我當著王的一時情急胡言亂語,你說王如此英明,會不會看出你和蚩之間的異常呢?尊貴的王女不喜歡那些精心挑選入宮的倉族貴族們,卻偏偏喜歡跟個王庭侍衛廝混……」   「你閉嘴!」她沒想到尤竟然能拿這事要挾自己,氣得再也顧不上使用精神力,竟是親力親為地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尤的臉被微微打偏,可是眼睛裡卻滿是孤傲之氣,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低頭親吻了上去。   就算是夢境,林瑤瑤也能真切地體會到尊貴嬌養的王女,卻突然被養著的猛獸突襲的震撼衝擊……   尤很快就抬頭了,嘴角微微翹起道:「謝謝王女的寬容,放心,這是你我的小秘密,我是不會告訴哥哥的……」   林瑤瑤從夢裡醒來時,依然氣憤得胸脯起伏,只覺得要是那個尤就在自己的身邊,她一定手起刀落,將他碎屍萬段!   太可恨了!她如今越發肯定梁慎言就是那個尤的轉生。果然惹人厭煩的特質都是一脈相承!   她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媚陽,身邊的廖臻似乎已經起床出去了。所以她伸了一個懶腰後,便也起身推門站在庭院裡,看著她的小肉鳥林小跳正扇著肉翅膀,伸著脖子在院子裡追逐草叢裡的昆蟲。   於是她再次眼睜睜看著倉族族長衣衫不整地從秦牧雨的房間裡出來,看見她時,竟然微微臉紅,帶著一抹心魂晨起時的嬌羞……   等到族長離開時。林瑤瑤急匆匆入了秦牧雨的房間,那被子什麼的簡直凌亂得沒法看……   林瑤瑤結巴地說道:「你……你們……」   秦牧雨正在屏風後面換衣服,這時輕快地揚聲道:「有什麼好奇怪的?難得看到順眼的男人,自然要乾淨利索地拿下!」 67.第67章   林瑤瑤趴在屏風旁小聲道:「他跟你交代年齡、愛好和三觀了嗎?」   這是戀愛的初級背景交代,不過秦牧雨當時沉浸在一見鍾情的蕩漾裡,哪有時間閒聊啊?現在被林瑤瑤問起,不由得費力回想一下,然後繼續輕快道:「你說得這些都不重要。」   林瑤瑤眯起大眼,慢慢繼續道:「我聽廖臻說……按照倉族長的發色特質,還有精神力的純屬度,他至少得有一百五十歲了……想一想,當年兩族人離開這片大陸差多不一百多年,他當年還是個嬰兒的話,的確是差不多這個歲數……」   說完這話時,秦牧雨已經徹底僵住了,瞪大眼睛望向林瑤瑤,不敢置信地道:「不……不可能!腰力不像啊!」   林瑤瑤無奈地長嘆一口氣道:「倉族是個長壽的民族,一百五十歲也不過是正當壯年……不過大家閱歷不同,人生薄厚也不同,我怕你這戀愛會談得吃力。」   秦牧雨想得可沒林瑤瑤這麼多,雖然一時被倉穹的年齡嚇住了,可聽到這裡忍不住翻著白眼點著林瑤瑤的腦袋道:「好像把你這裡倒出來好好看看,怎麼有點都不像巫山族人呢?我的小姐姐,你當每個人都像你似的,談一場戀愛就衝著天長地久嗎?我又不會在這裡久留,自然是過幾日就要走的,想那麼多幹嘛?」   正說到這,門口傳來杯碗落地的譁啦聲。秦牧雨正好換完了衣服,出來一看,發現倉穹俊美的臉微微泛白,正愣愣地立在門口。   原來他送了早餐過來,可是剛到門口就聽到了秦牧雨的這番話,登時打翻了手裡的託盤。幸好愣了一下後,勉強回過神來,輕聲說:「我再取一份去。」撿拾起杯碗,便轉身離去了。   林瑤瑤是平時看電視看到尷尬劇情都要跳臺的心軟小公舉,現在卻被迫要看苦情狗血鄉土劇,你說這內心煎熬不煎熬?   當看到倉族長寥落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時,她忍不住回頭對秦牧雨道:「人家就算是一百多歲,也是沒有任何戀愛經驗的純情男,你這樣……真是渣女!」說完,避開秦牧雨拍過來的鐵掌,轉身就跑。   當然不能留在這了,她可不要看始亂終棄第二集。從秦牧雨的房間裡出來時,正好看到方文熙跟魏庭早起,在庭院裡吊著自製沙包準備活動身手。   當看見林瑤瑤過來時,方文熙立刻蹦了過來,擠眉弄眼地說:「知道了吧?秦牧雨昨天晚上……」   林瑤瑤連忙點頭,小聲道:「你也看見了?」   方文熙揮了揮纏著布條的拳頭,笑著道:「還用看?吃飯時兩人就黏黏糊糊的了。咱們秦小姐平時多冷傲?可是昨天跟那個倉族長笑得跟融化的巧克力一樣,齁甜啊!不過倉族人真不錯,身段軟,易推倒,都是男人中的極品,你注意到沒,昨天有個倉族的小夥子也拼命對我示好,要不是他礙事,我也差點拿下一個。」說這話時,方文熙苦大仇深地指著魏庭。   剛指完人生的路障,方文熙便拉了拉林瑤瑤,神秘兮兮叫她看院落的東南角:「看到沒,就是躲在屋角的那個,笑起來還帶酒渦呢,在他旁邊還有個銀色長髮的,最晚也一直看著你呢,怎麼樣?趁廖臻不在,我們逗逗美男去?」   林瑤瑤聽完後,假裝不經意地回頭看,可不是嘛!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這些倉族人的年齡,還真是一群充滿朝氣的帥小夥呢!   尤其是望向她的那個倉族青年,據說是上一代族長的獨生子,天生的貴族血統,模樣俊美不說,望向她時,竟然輕輕咬著嘴角,讓雪白皓齒如貝中珍珠一般含羞半露。就算精神體沒有連接,都能體會到他那一雙如翡翠一般碧綠大眼裡的充沛情感……   多看一會,林瑤瑤都覺得有些心跳加快了,好久不曾體會到的校園偶遇心跳有木有?   可是為什麼現在她有種唐僧大闖女兒國的既視感?人間深情如許,卻難以一一照拂,辜負了許多嬌軟,她還要上路取經去!自己的巫山族血統在復甦啊!好想始亂終棄一下下怎麼辦?   魏庭冷冷瞟了一眼犯花痴的方文熙,又冷厲地等著牆角處兩個倉族的「易推倒」,繼續揮拳狠狠擊打,最後只三拳,用獸皮縫製的沙袋竟然轟地爆開。絕殺的攻擊力,嚇得兩個倉族人,一下子便轉身離開了。   魏庭冷哼了一聲:「軟貨!」然後也不搭理方文熙,轉身去找飯吃去了。   方文熙就算粗枝大葉也看出魏庭不高興了。於是也顧不得林瑤瑤,在他身後追攆了過去,蹦起夾著他的脖子,逼著他背著她走,嘴裡還糊弄著:「不就是看了幾眼別人嗎,在朕眼裡,魏妃你最可人呢,朕的真愛絕對是你啊……」   林瑤瑤搖著頭,再次感慨道:「……渣女!」   既然看不見廖臻,她便決定去遛鳥。帶著林小跳在這火山村裡散步。   這個隱藏在火山口裡的村落很大,祭祀神廟,聚餐的大廳一應俱全。尤其是那祭祀神廟裡供奉著一尊不知是什麼材質雕琢的女神像,頭髮用特殊塗料渲染成奪目的金色長至腳踝,一顰一笑都是那麼溫婉柔美……   林瑤瑤莫名覺得這神像看上去有些眼熟,又看了一會。神廟外響起了凌亂的腳步聲。往外一望,就看見其他的倉族人突然紛紛走了出來,往火山村入口的方向湧了過去。   林瑤瑤抱起林小跳也跟這人群往前走了走,突然看見廖臻也站在村寨門口神色凝重。   看見她走了過來,廖臻便摟在她的肩膀站到了一旁說:「聽說過又有神女一族前來拜訪,應該是林靜她們。」   林瑤瑤一點也不想看到自己的母親,便說:「那……我們走嗎?」   廖臻搖了搖頭:「這裡這麼隱蔽,他們都能找尋過來,說明這裡一定有他們想要找的東西,我要看一看情況……」林瑤瑤知道廖臻一直在找尋著什麼武器,現在看來梁慎言他們應該也是很有興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林瑤瑤卻不大喜歡那種東西。   就在這時,村口果然走進了一群人。領頭的赫然就是林靜和梁慎言。   經過這段日子的洗禮,這群人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除了人員驟減之外。那外表看上去也甚是狼狽。尤其是林暮雪,她一直是族中的嬌嬌女,同逝去的苗青兒一樣是金魂級的良才,可是現在為了一段飯,可能要趴伏在荊棘從生的密林裡潛伏狩獵幾個小時。所以雖然她的精魂得到了成長,可是人卻看上去瘦弱了很多。   從這裡來看,她那個高大健壯的搭檔梁慎言似乎並沒有照拂她太多,這樣一直緊緊跟隨在梁慎言身後的林暮雪看上去更加的可憐。   但是巫山一族的風姿,足以叫滿村子的倉族人為之悸動神往了。昨天林瑤瑤進村時只顧著美美包餐,壓根沒有注意到村民們的熱情。現在冷眼旁觀這才發現,明星們的粉絲團都弱爆了,這簡直就是一村激動的老狼狗啊!   其中以林靜最受歡迎,畢竟她作為巫山族的成熟體原本就魅力四射,壓根不是那些二十幾歲的姑娘們能比擬的。   甚至有些倉族人竟是忍耐不住激動的淚水,跪伏在了她的腳邊,只差一點就要抱著她的大腿道:「收了臣妾吧……」   林瑤瑤覺得這種劇情也是逼人播臺的。   梁慎言身邊少了許多簇擁者,一眼便看見了廖臻和林瑤瑤,便走了過去,笑著說:「廖兄,你可夠快的,這麼快便找尋到這兒了?……瑤瑤,幾日不見,你似乎又變漂亮了。」   林瑤瑤想起昨晚夢裡的情形,其實是想一巴掌糊在梁慎言燦爛的笑臉上的。   不過這兩個多年的至交,各自的養氣功夫倒是了得,竟然倒是互相客氣地聊了兩句,   就在這時,廖敬軒也擠了過來,算一算這位小公子這段時間一直穿梭於各種野外訓練營。先是在非洲歷練,接下來又來到這,整個人看上去比梁慎言還黑。   他聽到了梁慎言的話後,苦大仇深地瞪了一眼林瑤瑤,甩下一句:「醜死了!」便揚長而去。   這語氣,讓林瑤瑤一下子想起了微博上常刷存在感的「等著帝」,在梁慎言走後便對廖臻道:「你弟弟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這本是略帶悵惘的感慨,可是廖臻卻挑了挑眉,貼著她的耳根道:「早就大了,今晚給你看。」   呆萌如林瑤瑤,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覺得大晚上見廖敬軒實在是不好。直到廖臻帶著優雅壞笑,轉身離開,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追在他的身後,用拳頭追打他,直說他壞透了。   廖敬軒回頭看著自己的兄長和瑤瑤親熱樣子,胸口的鬱氣愈加旺盛。 68.第68章   火山雖然沉寂多年,但是火山村因為幾位巫山族人的到來而熱情噴發。相比於很明顯有了愛侶的林瑤瑤等人,這些很明顯還沒有建立聯繫,並且因為之前的顛沛流離的生活而更顯憔悴的巫山族人更受歡迎。   看著她們略顯落魄的樣子,激發起了倉族人無限的愛心。恨不得將崑崙之虛的美食,盡數呈現到這些女乞丐的面前。   只是倉族的族長不知為何,略顯寥落,很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覺。尤其是在歡迎林靜族長的宴會上,倉族長全程都沒有望向林瑤瑤這邊一眼。   林瑤瑤心知肚明倉族長在迴避著哪一個,輕輕碰了一下身邊的秦牧雨。秦牧雨也有些不在狀態的樣子,正一杯接一杯低喝著倉族自釀的樂果酒。   百年來村中毫無伴侶的單調日子,讓倉族人苦中作樂,變得善於釀造調劑心情的佳釀,在宴客大廳的隔間,竟然有整整一排的酒架,上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木桶酒。   而這樂果酒是倉族人精心挑選來款待久違的神女一族的。口感綿軟,後勁無窮,善於激發人潛藏在心底的熱情。   為了表示對巫山族長的敬意,倉族長還命人組織了祭祀才有的倉族特有的舞蹈表演。   林瑤瑤看得眼睛發直,覺得這群男人若是來到現世,個個都是舞蹈家的苗子,其中有個男人正是早上偷偷看著她的那個,在跳舞的間歇,還頻頻暗送秋波。   廖臻在一旁冷眼旁觀,遞了一塊手帕送到了林瑤瑤的嘴邊:「擦擦口水,要流出來了。」   林瑤瑤慌忙去按,才發現自己中技,便不甘示弱道:「不過是看看,我又沒有你那些前任女朋友,歷史清白,禁得住考驗!」   廖臻捏了捏她的耳朵:「你倒是可以試試,看看交一個現任會有什麼下場。」   林瑤瑤皺眉衝他伸了伸舌頭,轉臉便看見廖敬軒不陰不晴地看著自己。在整個宴會上,他似乎一直沒有什麼好臉。   倉族人柔軟的身段在韻律獨特的音樂聲裡款款起舞,看得在場的蚩族人個個都面露異色,只能低頭喝酒才能壓制住內心深處想手撕二椅子的衝動,不由得將對倉族人的鄙夷浮於臉上。   另外心內納悶,這麼脆弱不堪一擊的種族是如何在這險象環生的異大陸裡堅持生存下去的?   不過梁慎言毫無鄙夷之色,面帶微笑,將一個古歷史學家的風度演繹得淋漓盡致。   在酒席間,他詳細詢問了當年兩族出走的情形。   倉族長有點意外道:「怎麼?這段歷史你們兩族反而記不得了嗎?當年黑鱗軍謀反王庭,軍奴內部分為兩部,連年的徵戰,徹底破壞了崑崙之虛的地脈精髓,最受影響的便是與崑崙地脈一體相承的神女一族。當年因為地脈被切斷,神女一族驟發急病,為了遠離被破損的地脈餘蕩,所以她們被迫出走。但是黑鱗軍長久以來靠著神女一族的精神力才擺脫了與獸為伍可悲境地,雖然他們可以推翻神女一族的統治,卻不可遠離神女一族的精神力太遠,自然也追隨而去。」   梁慎言問明了兩族出走的原因和情況後,敬了倉族長一杯酒,接著問道:「當年我們先祖大戰,尤有把威力無比的兵器,正是靠著這把兵器,尤一個人就能與巫山神女和蚩對峙。這把兵器是留在了崑崙之虛還是被尤帶走了?」   問這話時,廖臻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也靜靜等待著倉族長的回答。   倉族長聽到這楞了一下,忙低下頭慢慢地飲了杯中酒後,才抬起頭臉色平靜地說道:「我當時年紀還小,不夠資格知道這等秘聞,族中長輩也從未提及,所以並不知道兵器的下落。」   倉族長年紀雖長但百餘年都是這處於閉鎖環境下,和一群心如赤子的族人交往,人生閱歷可能還不如一個初學生,這樣的欲蓋彌彰自然瞞不過面前兩人。廖臻和梁慎言對望一眼,心中知道這個倉族長是個知情人,兵器的下落就要從他的嘴裡撬出來才行。   梁慎言接下來便繼續和倉族長聊著巫山族,倉族的歷史,廖臻在一邊靜靜地品酒,並未插言,關於梁慎言問的這些,他一早便在倉族的史記書籍裡看到了,而倉族長的回答也基本與那些書上記錄的一般無二。   今天的宴會,林靜這邊收穫頗豐,每個巫山族都是頻頻收到倉族的款款秋波,林靜更是贏得「芳心」無數,倉族中最優雅的那群人幾乎都把林靜看成女神,宴會結束時是在倉族人的簇擁中離開的。   秦牧雨回了自己屋子後,呆了一會,聽到外面聲音漸稀後又偷偷溜了出來,看著四下無人,悄悄跑到了酒倉裡。   過了一段時間,倉族長從酒倉經過時被秦牧雨一把拽了進去。秦牧雨問道:「你今天一天都沒有同我說話,可是因為早上我和姐妹間的幾句閒談?那是姐妹間充充場面的,我胡亂說的,難道你就信了?男人這麼小心眼……」   倉族長看著秦牧雨,沒有說話,只是眼角突然微微泛紅。   秦牧雨向來受不住這必殺技,林瑤瑤就特別愛使這一招。而現在倉穹更是來了欲語含淚的加強版,秦二媽的渣女之心頓時龜裂了幾道縫隙。   倉穹沉默了一會,拉著她到了神廟。神廟裡有一尊石塑的女神雕像。雖然是石制的,可是雕刻得非常精美,輕薄的衣衫仿佛隨風舞動,裙子上的每絲褶皺都雕刻了出來。   望著女神雕像,倉族長一臉孺慕地說道:「這就是巫山神女,多麼美好的神女。每一個倉族長輩都和我說過神女當年的風姿卓然,她的仁愛之心照耀了整個崑崙大地。他們都記得和神女相處的每一件事,每次我心中有事又無法和族人述說時就會來到這裡,把心事都說給神女聽。神女一族與黑鱗軍先後離去後,我們族人的生活就越來越不好,聽長輩們說他們小時候過的日子和我小時候完全不同。我從小就希望能夠多做些事,讓族人過得更好些,成人後帶領族人改善祖地,在上一代族人去世後我就成為族長。我牢記著老族長臨終前的話,他說過,要守住這裡,等待神女一族的回歸。因為他堅信神女一族終有一天會回到故土的。   說到這時,倉穹微微抬頭,那一刻,一直儒雅的男人的臉上帶著堅毅的表情,看得秦牧雨為之動容。   「除了族人,我沒有愛過任何一個人,你是第一個……我以為我們能地老天荒……」   說到這裡時,倉穹轉身,可眼角淚水滑落下來的瞬間,卻被秦牧雨看個正著。   那一瞬間,秦牧雨真是四肢僵硬,尷尬得不得了。只能假裝沒看見,使勁打量著那尊塑像。   秦牧雨聽著倉族長說著自己的往事,心裡有些內疚難過。她抬起頭看著神女。神女眼神平靜深邃,神情平和中又帶著一點慈悲。咦,秦牧雨忽然發現這神女怎麼和林瑤瑤在聖鐲之力啟動時,頭髮變長。容貌大變時的模樣十分相似,十分中有八分一樣?   那天秦牧雨從神廟出來,便拽著林瑤瑤方文熙一起在院子裡吃著水果紓解心中鬱悶。   方文熙聽到倉族長竟然哭了時,心疼得搖頭:「那麼儒雅的一個人竟被你逼哭了,我的天啊,造孽!」   秦牧雨翻著白眼道:「我哪裡渣了,只是我們倆人中,我比較現實好不好?我們肯定是要離開這裡的,而他們這個族群從來沒有去過我們的現實世界,能不能適應都是未知數!既然這樣,我早點將話挑明,免得大家心存幻想到時候落空感太強烈,這樣不好嗎?」   方文熙搖了搖頭道:「所以,找男人就要找那些內心強大的,大家事先講明,到時候一拍兩散,免得遇到豆腐心,弄得一手的豆腐渣也不好收場。」   秦牧雨不敢苟同:「那你招惹魏庭,我看到時候他能直接將你拍成豆腐渣好不好?」   幾個女孩在院子裡嘰嘰喳喳,竟然沒有注意到一直有人在偷聽她們在說話。   當廖敬軒貼著牆角聽了一會後,便回去找到梁慎言複述了他方才在神廟和庭院裡偷聽到了兩段對話。   梁慎言聽了很沒營養的複述後,略顯意外地揚了揚眉:「我還以為廖臻指使著秦牧雨要對那個倉穹施展美人計,好套出武器的下落呢。不過這麼看來,廖臻似乎不大會利用手頭的資源啊!廖敬軒,你說你哥哥進了村卻什麼卻不做,那他把我們故意引到這個村子裡來是要做什麼?」   這麼隱蔽的村落,若不是一路都有人似乎不經意留下的痕跡,他們是不會找尋到這來的。梁慎言盤算了一下,覺得只有廖臻才會這麼行事,可他一時有些猜不準廖臻的心事,便出言問道。 69.第69章   廖敬軒皺眉道:「若真是我哥留下的,他總不至於現在還有族長的責任感,怕我們死在外面吧?」   梁慎言笑了,他此時身在火山村的最高處,眼裡的蒸騰黑霧更盛:「不管他是怎麼想的,武器我勢在必得!」   當林瑤瑤跟小夥伴們一起待到了星鬥闌珊才散,回到屋子的時候,她看見廖臻還在看著倉族的書籍,他似乎是在查找著什麼,不斷地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錄方位。   她沒有打擾他,輕快地步入到了一旁的浴室裡。   身在村寨的好處就是每天都可以用木桶溫泡,盡情洗香香。倉族人身在王庭多年,許多習慣一時改不得貧民路線的。比如這洗澡水,便是用村外密林裡的大瑤山花榨汁調和的。用這樣的洗澡水泡澡,不光香氣四溢,而且還有驅趕蚊蟲功效,而浴室的內部是用光滑的夜石堆砌,閃著淡淡的光,據說經常沐浴在這種石光下,可以淡化色斑,嫩滑肌膚。在林瑤瑤的理解裡,就是天然版的光子嫩膚!   倉族人真是婦女之友,美容界的聖手瑰寶,也難怪當年可以獨步王庭,   林瑤瑤一時貪戀,竟然泡起沒完,要不是廖臻揚聲道,她再不起來,就要進屋從桶裡將她撈出來了,她才戀戀不捨地告別木桶香湯。   廖臻顯然也洗過了,強健的肌肉上也散發著淡淡的青草味,林瑤瑤用鼻尖輕輕磨蹭他的胸膛,衝著他輕笑。   情侶間相處的太久,在林瑤瑤看來,廖臻儼然是個無害而溫和的存在。雖然倆人經歷了很多波折,但是林瑤瑤對廖臻是全無戒畏之心的。   可是對於廖臻來說,越發地考驗男人的自制力了,這麼噴香的一個在自己的懷裡,坦率露著細軟的脖頸,簡直誘惑人想要狠狠咬住,事實上廖臻也確實這麼做了。   林瑤瑤笑著輕聲道:「輕點疼……」   在黑暗中,廖臻的眼睛閃著幽藍的光,只按住了自己獵物輕聲道:「瑤瑤,你現在應該能控制自己的精魂力量了……」   林瑤瑤感受著他的鼻息,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時臉兒變得緋紅。他以前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聖鐲的力量,引發動物世界的混亂。後來到了這崑崙之虛,雖然不再怕自己能不小心操控到這裡的異獸,卻天天要提神自己別被吞到了怪獸的肚子裡。   現在這麼一飽暖無憂無慮,連林瑤瑤都有些起了歪心思呢!   想想秦牧雨那般雷厲風行,林瑤瑤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保守了,當下半推半就間,便被細拆揉碎了……   男人的體力和長久以來的忍耐力綜合收到了一處,便是饕餮般可怕的吞噬力。   林瑤瑤覺得自己對著男人溫和但無害的觀感可以徹底推翻了。只要時機適合,他完全可以化作野獸一般,最後林瑤瑤連喊的氣力都沒了,在一同折騰後,只覺得眼前一黑,就脫力地昏了過去。   在迷霧重重的夢境裡,她又看到了那個「她」似乎身在巫山之巔,那個總是溫柔看著她的蚩,緩步到了她的身旁:「一切都結束了,尤已經死了,我命人將他的屍身分開埋葬,不知能不能化解他生前巨大的怨念……他當初吞噬了崑崙之虛的地脈精華,以壯大自己的實力,要不是以你詐死為誘餌,還真是拿不住他。只是他臨死的那一刻,設下了巨大的精神凝結,一旦有一天他的精神體轉生,重新獲得力量……那麼我不知道,能不能有人能壓製得住他了……」   在夢境裡驚聞那個可惡的尤竟然已經死了,按理應該是叫人欣喜的事情,可是不知為何,巨大的哀痛感竟然排山倒海襲來。   她突然悲聲而泣,身後一雙堅實的手臂摟住了自己:「都過去了,再也不會有人強迫你做不願的事情了……」   林瑤瑤是夢裡抽噎著醒來了,這時天色露白,其實她並沒有睡得太久,一睜開眼,便看見廖臻正低頭看著她,而他似乎一夜未睡的樣子。   「為什麼哭了?你……覺得不舒服?」   林瑤瑤淚眼朦朧地看著廖臻,突然覺得自己這夢中淚崩來得真不是時候,就算再強壯的男人也會產生自我懷疑的。   林瑤瑤吸了淚,努力緩和著心情道:「我夢見尤死了……」   廖臻坐起了身子,在黑暗中靠著床頭的木柱上,揉著她白嫩的腳道:「你不是一直說他是個壞蛋嗎?死了不是正好?」   林瑤瑤迷濛地道:「不知道……就是覺得難過……其實仔細想想,若不是當初巫山族對蚩族的壓迫太過殘忍,那個尤又怎麼會對王庭充滿怨恨……」   廖臻沒有說話,只是順手拿起放在桌邊的一根砧木棍,這種生長在密林裡的樹枝有一股淡淡的菸草味道。廖臻菸癮犯了的時候,會找尋來幾根叼著。   不知為什麼,她突然覺得他有些疏離,便起身抱住了他的手臂。廖臻伸手摟住了她,輕拍了幾下她的後背,兩個人月光下靜靜相擁。   第二天時,林瑤瑤起來的有點晚。出屋子洗漱時碰見了秦牧雨,秦二媽正要出言調侃她,卻突然一愣,因為她發現林瑤瑤在頭髮並沒有邊長的情況下,容貌卻微微發生了些許改變。也說不好是什麼改變,也許是眼睛的輪廓更加優美?也許是臉部的線條更加柔和?   總之今天的林瑤瑤看上去不再是清秀的鄰家小妹,反而透著叫人為之奪目的美感。   林瑤瑤正用香豆皂洗臉,瞟見秦牧雨在一旁愣愣地看著自己,便揉著沫子眉飛色舞道:「這個香豆皂太好用了,洗完了都不用塗抹乳液便水噹噹,我們臨走的時候多拿點吧,要是在淘寶上買,口碑打響,估計能賣飛!到時候我能再衝個皇冠……」   秦牧雨吐了口氣,確定這鑽到錢眼兒裡的是林瑤瑤本人無疑,便蹲下身子道:「看來到了崑崙之虛,對你大有裨益,你的精魂終於成長了,我看你這是要舊貌換新顏啊!開什麼淘寶店?回去當網紅吧,給整形美容院打廣告,保準一炮而紅。」   調侃完了,她一推林瑤瑤:「怎麼?昨夜終於開葷了?」   林瑤瑤的臉一下紅了,小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秦牧雨嘆氣道:「你們家的廖臻太勇猛,火山村的夜裡又很安靜,我住在你們隔壁,首當其害啊!也太能折騰了,一宿啊,你看看我這黑眼圈,天亮才睡了一小會!」   林瑤瑤一看,可不是!頓時那臉更紅了,引得秦牧雨湊過去吧嗒親了一口,香果沫子也蹭了她一嘴,這還不算,二媽還語帶不是正經地調侃:「真是香滑順口呢,只怕某人開了葷,天天晚上都要吃呢!」   林瑤瑤笑著推她:「去你的!」   倆人竊竊私語正說笑著,林暮雪突然也走到了這裡。她看見林瑤瑤後,明顯一愣,有些驚異不定地看著她這個一直很平凡的姐姐。   秦牧雪知道林瑤瑤現在模樣改變,越發像那個神廟裡的女神,於是起身遮擋住了林瑤瑤,大聲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林暮雪想起她無意間在倉族村民的嘴裡套出來的話,他們堅信林瑤瑤是神女的轉生,心裡愈加波瀾壯闊。   她強按捺住了心力的不敢置信,說道:「母親希望和你談談,你有時間吧?」   秦牧雨剛想說沒時間,林靜已經跟在林暮雪的身後走了過來。   當她看見眉眼張開的林瑤瑤時,也是沉默了足有一會。長久以來,林靜一直堅信自己是聖血的完全承襲者,最不濟,如果自己不是,那麼她的女兒林暮雪也一定是,畢竟她的女兒是巫山族當代裡血脈最純正的金魂體。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長久以來,一直被她忽視的窩囊廢物林瑤瑤,不但是聖血承襲者,更是神女轉生!   一時間,林靜心內起伏,瞪著一雙嫵媚的眼,重新仔細審視自己的這個女兒。一直以來,有一個不得其解的問題似乎一下就有了答案。   她以前一直納悶廖臻那麼優秀的一個蚩族人為何會看中林瑤瑤。   現在她才恍然,也許他老早便知道了,可恨自己落入了他的圈套,竟然毫不遲疑地將林瑤瑤當做了無用的廢體推開,一步步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不然,身為神女轉生的生母,她本來可以利用林瑤瑤做更多的布局。可是現在這生母的身份不過成了擺設,只因為廖臻的算計,以至於現在她與林瑤瑤的母女親情淡薄,就算想要彌補,一時也不好下手。   想到這,她生平第一次用慈母般柔和的目光看著林瑤瑤道:「我很想你,只是想跟你說說母女的體己話而已……難道你還怕我不成?」 70.第70章   林瑤瑤其實想實話實說,她對自己的母上大人真是怕死了。但是奈何要學會做人,於是委婉地道:「廖臻說過,如果我跟您接觸,他必須在場,不然他發脾氣很嚇人……」   愉快地將挑撥母子不和的屎盆子扣給了廖臻後,林瑤瑤趕緊拉著秦牧雨往回撤。   林靜笑容轉淡,在林瑤瑤身後道:「你是神女轉生,你知道蚩族人對待神女轉生是什麼態度嗎?他們稱呼神女為巫山妖王,一旦神女出世,便是蚩族滅族的象徵。我雖然之前處置苗族長一時手段鐵血了些,但是為了族人的考量,廖臻又憑什麼為了你而不顧族人的福祉?你若真是個普通的族人,自甘墮落也沒有什麼,可是你是我們巫山族的神女,不是他的神女!戀愛的激情總是會褪去的,你不會為他生下後代,又是蚩族的禍根,你該何去何從,要早點打算。」   秦牧雨趕緊拉著林瑤瑤又快走了幾步。等回到了秦牧雨的房間,她開口道:「其實你母親的話,你不必記掛在心。」   林瑤瑤微微一笑:「她說的都是實話,我又不是不知道。」   說完後,她便若無其事地跟秦牧雨一起準備一會要去爬山用的繩索工具。   秦牧雨原本還因為她與蒼穹的毫無前途可言的愛情而微微悵惘,可是同林瑤瑤相比,又突然突然發現這本來好聚好散的愛情,本來就不必憂傷。有時間,她會給倉穹好好講講什麼叫情人的盡頭很有可能是死敵的揪心愛情,也許能稍微修補一下百年處男的玻璃心。   今天的爬山活動並不是休閒,而是廖臻一早便布置好的計劃。他仔細研究了文獻,終於在文獻裡找到了戰神之戟的蛛絲馬跡。   當年尤死後的頭顱被送回了崑崙之虛,被神女護衛將軍蚩交由倉族族長鎮守。   神奇的是,當年尤頭顱埋葬在倉族族地後,此處竟然再無異獸侵襲。廖臻並不相信一個區區肉身頭顱有如此功效,可是在溼地勘察發現此地真的沒有異獸敢靠近。就連他的坐騎駁也遠遠地守在村外。   由此他更能斷定他想要找尋的東西就在此地了。但是具體何處,就要懸壁攀爬,慢慢尋找了。   不過林瑤瑤向來是生活的高手,慢節奏的簇擁者,來了異大陸這麼久,難得的放鬆野外郊遊活動有木有?   所以在繩索和必備的勾爪登山用具之外,林瑤瑤覺得準備的重頭戲應該是野炊食譜。   在這片大陸沒有羊肉牛肉,但是一種長著犄角類似兔子的動物肉質鮮美,堪比和牛。林瑤瑤將肉切成小條,用木釺子穿好,然後撒上倉族人調配的獨特香料,在野外升起一把火,就是美味烤串,另外還有魏庭在附近的大河裡釣上來的類似龍蝦一樣的硬殼生物。像法棍麵包那麼長的一隻,煮熟了敲開硬殼後,可以看到嫩黃的卵膏足足有鵝蛋那麼大。林瑤瑤用它的卵膏做醬,塗抹在切片的類似麵包的麵食上,充當魚子醬。雖然沒有冰鎮啤酒,但是村裡的樂果酒足可以挑起大梁。   準備了滿滿一大籃子後,林瑤瑤便帶著一直在背包裡珍藏的單反照相機跟著大部隊出發了。   廖臻看著脖子上掛著單眼相機的她,微微一笑,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道:「不是準備拍成科幻異大陸寫真集,然後回去更新你的微博吧?」   林瑤瑤小聲說道:「嗯……你一會有空給我多拍幾張,就像在遊艇上走高大上路線的那種,我管倉族長借了他們跳舞祭祀用的長袍,穿起來應該夠仙……」   這種免費的大製作背景棄之不用,對於敬業網紅博主來說實在是「臣妾萬難做到」。   廖臻倒是知道林瑤瑤就這點出息了,貼著她的耳朵道:「早知道你帶了這麼好的相機,昨晚給你照幾張就好了,難得你表情豐富,毫不做作,重要的一刻,應該給我們留些紀念……」   他們身後就是魏庭和方文熙,還有秦牧雪。林瑤瑤窘迫得蹦起來堵住了他的嘴,壓低聲音道:「什麼你都說!拍……拍你個大頭鬼!」   廖臻微微勾唇:「沒關係,今晚補拍也來得及!」   「……」林瑤瑤這一刻,好像把相機塞入他的嘴裡。   就在這時,野外探又增添了生力軍。原來梁慎言帶著林靜、林暮雪還有廖敬軒也一起來了。   「好巧,我們今天也要在這附近轉一轉。」   廖臻也不說話,只是拉著林瑤瑤的手徑直朝前走去。   梁慎言倒是沒有厚著臉皮跟上,只是他們離得廖臻並不甚遠,若是這邊有些眉目,他們橫刀來搶也綽綽有餘。   在這巖壁上有上百個墓穴,皆是倉族人墓穴。   這些天生優雅的男人們從出生的那一刻,便接受錦衣玉食的奉養,就算死亡也腳不沾塵,埋葬在懸空的峭壁上。   而廖臻推斷,他要找的東西應該跟某位倉族先賢合葬一處。   方文熙對秦牧雨說道:「知道我們要刨他們祖墳,倉族長怎麼說的?」   秦牧雨道:「他說祖訓不能違背,不該經過他的嘴裡說出的秘密,便是死也不能說,但是若是我們自己找到,他也不算違背了祖先的遺願。」   方文熙敬佩地一豎大拇指:「是條守口如瓶的漢子,他們祖先被刨出來曬太陽的時候一定很欣慰自己有這麼原則堅定的子孫。」   秦牧雨不愛聽方文熙調侃倉穹:「他們倉族人的天性本來就是與世無爭,性情平順,不然你要他怎麼樣,豁出性命來阻止廖臻他們這幫野獸?缺不缺心眼啊!」   方文熙指了指前面的魏庭:「這位就能跟刨他祖墳的拼命,管他打得贏不贏,先拼了再說。我說這男人啊,也不能太睿智,少了血性,還有什麼味道?」   秦牧雨翻著白眼說:「我可吃不消這硬貨,你留著慢慢啃吧,不過我怎麼聽說像他這樣的黑魂戰士,都是族裡委派精心挑選的新娘呢?他是不是已經是孩子他爸了?你可別學林瑤瑤,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方文熙一樂:「姑奶奶喜歡他的時候,他敢跟別的女人有崽子?信不信我兩個一塊閹了」   說這話時,魏庭似乎聽見了,粗壯的鼻子一僵,轉頭瞪眼看向了方文熙。   方壯士也是能屈能伸的主兒,帶著燦爛的笑容撲過去,讓魏庭背著她,嘴裡還貼著他的脖頸哄小孩似的道:「我們乖乖的,不鬧不鬧啊!」   偏偏看似冷漠的魏庭還很吃方文熙這一套,單臂託起她的臀,往上墊了墊,讓她掛在後背上牢靠一點後,長腿邁開,一路穩健地背著方文熙上了峭壁的半山腰。   接下的分工便很明確了。男人們負責勘測挖墳。女人們在半山腰的一處石壁延展的空地上生活燒烤,外加野外寫真。   林瑤瑤看了看那遠方的一片紅色天際,覺得很襯白色的長袍。等到換好衣服,秦牧雨幫她做頭髮造型,戴上山壁長著的一種碗大的花後,仿若戴著精緻的花冠一般。   這麼臨風而站,長袍飄搖,加上手裡一根造型奇特的木杖,異大陸美顏小公舉的氣質呼之欲出。   秦牧雨掌鏡,方文熙負責在一旁拽著林瑤瑤的衣角擺動,營造出天外飛仙之感。   林小跳不甘示弱,支著自己長了幾根翎毛的肉翅膀,要跳到林瑤瑤身邊搶鏡。   秦牧雨覺得這麼醜的怪鳥破壞畫面,但是林瑤瑤說沒關係,到時候將林小跳ps掉,再換一個威風的劍齒虎就好了。   她們忙得不亦樂乎。林暮雪在山崖下不遠處的地方,用望遠鏡看了半天,然後表情怪異地自言自語道:「她們……這是在幹什麼?」   廖敬軒接過放大鏡看了看,冷哼一聲道:「這還看不出,拍寫真準備刷微博呢!」   林暮雪看著自己姐姐擺著各種美美pose的情景,已經目瞪口呆,忍不住恨鐵不成鋼地氣憤道:「我們巫山族的神女怎麼可能是她?她來祖地的時候究竟有沒有帶腦子?」   廖敬軒雖然自己嘴毒,卻聽不得別人詆毀林瑤瑤,冷聲道:「你有腦子?眼巴巴地倒貼我梁大哥!」   林暮雪一下子氣得臉色發紫,正要發作,梁慎言摟住了她的肩膀,將她帶到一邊笑著道:「體諒一下他的心情,畢竟他一直暗戀你姐姐,求之不得,難免惱羞成怒。」   林暮雪順勢倒入了他的懷裡,略帶哽咽道:「可他說得太難聽了。」   梁慎言用手輕拍著她的後背,眼睛卻微笑著看著半山腰的那個元氣十足的林瑤瑤,似乎自己懷裡抱著的正是那個在風中凜冽長袍的女人,低沉地說:「他怎麼知道我們兩情相悅時是什麼樣的感受?」 71.第71章   梁慎言雖然一時不能親手殺死廖臻。但是他的弟弟完全可以,他所要做的就是得體而不失禮地制服廖臻,最好不要讓女士們看到這蚩族內訌的血腥場面。   可是這幾天,廖臻一直在迴避著自己。加之他一早便將倉族所有的典籍全都借走了,梁慎言也樂得清閒,只待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讓廖臻先尋到武器的線索便可以以逸待勞。抱著這樣的打算,他並不想打擾廖臻他們的進度,而是一直目不轉睛地監視。   廖臻的那一邊很熱鬧,男女各有分工。   不過同悠閒自在的女士們相比,廖臻魏庭他們就辛苦一些了。需要在偌大的巖壁爬上爬下,有些墓穴顯然,還有些墓穴被藤蔓遮蓋,需要一點點清除。李傑森沒有上到懸崖上來,而是在半山腰對面不遠處的山坡上指揮著他們攀爬。   方才他們立在對面的時候,廖臻就發現,這些在半山崖的墓穴若是連結成線的話,看上去更像是巫山族的圖騰標誌。所以現在廖臻想找到這圖騰中心的點,再慢慢向四周擴散。隨意沒攀爬到一個石壁墓穴上,便轉身去看李傑森打的旗語。   林瑤瑤這邊的寫真工作已經接近尾聲,噴香的肉串已經拷上。蝦黃麵包也得到了方文熙和秦牧雨的一致好評。   林瑤瑤不想打擾廖臻,於是便耐心等待他們那邊探險完畢。   可是終於找到中心的那個墓穴時,廖臻他們還是沒有發現任何武器的蛛絲馬跡。不過卻在這座倉族最早先賢的墓穴發現了一塊鐫刻著文字的石板。拂去上面的灰塵可以看到上面還鑲嵌著七彩的寶石。這些寶石在倉族的神廟裡也有,據說有闢邪之用。   上面的文字是與倉族蚩族都頗為近似的崑崙文體,上面寫著黑鱗叛軍首領尤的生卒年。並且用倉族祭祀特有的巫咒鐫刻了一旦死亡,永世不復這樣的禁咒。   掘墳工作暫告一段落,廖臻他們下來吃飯。   肉串的香氣四溢,梁慎言那邊雖然離得較遠,但是也聞得到。但是由於他們誰也沒有準備食物,只能就地取材,打了些野味,打算炙烤一下填填肚子。   這個時候,聞著別人食物的香味倒是體現出了林瑤瑤的好處來。在荒郊野外,有個會做飯的廚娘真好。   她脫了長袍後,便就地取材,採集了這段時間認識的漿果野菜,切碎之後配上她之前從現世帶來的沙拉醬,正好可以綜合肉串的油膩感,配著樂果酒喝,倒是將掘墳無果的失落衝淡了些。   可惜梁慎言這邊的幾個巫山族人都不是能洗手作羹湯的角色。尤其是林靜,在族地是長老,出了族地也有各位藍顏知己的追捧,自然從來不屑於女人的溫柔攻勢,林暮雪受了她的影響,也是巫山族公主的做派。   但是自從跟幾個蚩族人組隊進入祖地以來,林暮雪的身為族地公主的自尊簡直是大打折扣。   蚩族男人因為對巫山族人天生的厭惡感,所以並不屑於特別照顧她們。這一路走來,接二連三慘死的巫山族人便是明證。   艱苦的野外生活中,若是一味擺出公主狀,總是叫人照顧自然令人生厭。現在眼看著山那邊炊煙嫋嫋,香氣四溢,林瑤瑤將烤好的肉串分給廖臻魏庭他們,有酒有肉的吃喝著。   反觀這邊,廖敬軒和梁慎行兩個青年好不容易打了幾隻犄角兔回來,卻發現林靜和林暮雪還有兩個巫山族人一直安坐著,竟然連柴草都沒有撿拾,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將兩隻兔子狠狠扔在地上道:「你們是白吃飽嗎?連柴草都不撿,既然這樣,一會我們吃肉,你們啃毛好了!」   林暮雪氣得緊繃著漂亮的小臉,一直以來,她們這一對都是梁慎言這個美食家負責烹製。她老早便習慣了,所以也如往常那樣等著男人們做好。但是今天梁慎言明顯不注意力都被懸崖墳墓群吸引了去,身為考古學家的他一直在拿著望遠鏡研究對面的峭壁。見梁慎言並沒有理會她們這邊的爭執。林暮雪惱道:「你們是男人,多做些難道不應該嗎?」   梁慎行也忍不住了,他可沒拿林暮雪當嫂子,在一旁給哥們幫腔道:「保住你們沒被怪獸吃掉,就夠意思了!!看到對面的那幾個巫山族人沒有?那才是聰明人,沒在廖臻面前充少奶奶,從今天起,想要保命,就得給我學會生火做飯!」   林靜並不想在這些小事上與這些蚩族人爭執,她這幾天試著控制了幾個倉族人,看看能不能找尋到比蚩族人更好的替代品,可惜事實證明這些綿軟的倉族人,除了在床上更溫柔解意,叫人舒服痛快外,戰鬥力幾乎為零,還不如兔子會咬人呢。   如此一來,她還離不得梁慎言他們,於是只能按捺住巫山族天生的傲氣,叫女兒和兩個部下退讓一步。   於是和顏悅色道:「既然是合作,我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也是應該,暮雪,你們去撿拾些柴草。」林暮雪聽了母親的話,只能忍氣吞聲地站起來,帶著另外兩個巫山族人一起去附近撿拾些乾柴。   如此一類,她們離得廖臻他們那邊的暫時宿營地倒是近了些。廖臻這邊已經酒足飯飽了。   林瑤瑤帶了幾個倉族用軟藤編制的小吊床,吊懸在幾棵茂密的傘樹下。然後便跟廖臻一起躺在最裡面的吊床上休息。因為之前用花汁水沐浴過,就算在林中也不怕毒蟲侵擾,所以睡得很香。   而廖臻並沒有睡,而是折了一片大葉,替懷裡的搖搖輕輕地扇風……   林暮雪遠遠地看著,心裡越發不是滋味。她原先甚是不屑於林瑤瑤傾心於一個蚩族人的白痴舉動。可是沒想到當她與梁慎言心靈相接後,竟然生平第一次品嘗到了心動的滋味。但是梁慎言明顯投入得沒有她來得多,這在日常小細節上便能看得一清二楚,反觀那個林瑤瑤,一無是處,但因為神女的體質,竟然能讓廖臻這般俯首帖耳?   就在這時,廖臻突然眯眼望向放置在一旁的石板,此時太陽的光輝折射在了石板上,竟然顯示出了五彩的折光。   林暮雪看到了後,連忙跑回去告訴了梁慎言。   方才廖臻在攀爬巖壁的時候就發現了峭壁上有一個凹槽,現在仔細打量了石板後,立刻猜出,這塊石板應該固定在那凹槽的位置。   於是他再顧不得休息,立刻叫起了魏庭他們,再次攀上石壁將那石板固定。   當石板固定住時,七寶寶石立刻折射出了太陽的光輝,可是那光線太過分散,散落得各處都是。   廖臻看了看手腕的羅盤表,心裡計算了一下石板上記錄的尤的生卒年,覺得是時間不對,再過半個小時,就差不多是光線正確的時候了。   兩隊人馬集結在了峭壁兩側,皆是蓄勢待發。就在光線逐漸聚攏,凝聚成一點的那一刻,廖臻和梁慎言率先跳躍了起來,直直沿著光線衝了過去。   而魏庭和廖敬軒等人緊隨其後,也疾奔而去。   林瑤瑤與秦牧雨她們根本就跟不上像野獸一般的蚩族人速度,只能焦灼地在原地等待。   因為黑鱗甲煞氣附體的緣故,梁慎言的速度明顯要比廖臻快多了。不過廖臻也並沒有被他落下太遠。   就在因為太陽的角度轉變,那光線轉瞬即將消失,就在這時,梁慎言也及時趕到了。這時火山村稍遠的一處山脊,整個山脊呈現牛角一樣形狀,而那光線正直直射在兩個牛角中間的位置。   當梁慎言落地的那一刻,立刻聚集隱氣,衝著那位置轟出了一個大坑。   當塵土消散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金木箱,整個箱子在陽光下閃動著妖異的光。   梁慎言心情一陣激動,想到馬上要拿到武器,手臂都微微抖動。可是突然,他眼角的餘光注意到廖臻並沒有急急地趕過來,而是停站在了不遠處的樹梢處。   他心念一動,突然隱約猜到了廖臻一直有意無意引著他前來火山村的原因,可是當他想要轉身離那箱子遠一些時已經來不及了。   那箱子似乎有無窮的吸引力,引得他不斷前行。最後竟然貼服在了那鐵箱上。   只見梁慎言的眼中煞氣翻湧,雙手顫抖著伸向了那隻木箱的鎖結,只能嘴裡高喝:「這裡根本不是武器對不對?你知道若是打開這箱子發後果嗎?你站著幹什麼?還不快過來阻止我?」   廖臻站在樹梢間,冷冷地看著猶在掙扎的梁慎言道:「的確是很可怕,可是……我更痛恨自己比別人軟弱!對你逼得我不得不這麼做!」 72.第72章   梁慎言心知自己中計,鐵箱裡強大的怨念纏繞與他體內吸入的煞氣互相作用,迫使他不得不伸出手,大力擰開了鐵鎖……   這鐵箱裡真如他先前的猜測,竟然一顆森森骷髏,那骷髏的顏色竟然是深黑色泛著一層類似金屬的質光。   當鐵箱打開的那一刻,梁慎言的七竅冒出蒸騰黑煙,如同濃墨入水一般濃稠飄蕩,徑直被吸入了那黑色的骷髏頭中。   下瞬間,那骷髏頭膨脹化為粉末,隨風飄搖彌散卷向了立在樹梢的廖臻。   當廖臻吸入了那粉末的一刻,全身頓時泛起了淡淡的黑色,頭髮漸漸延長,眸光越加幽藍,全身浮現黑色的靜脈紋理。而梁慎言則如元氣被抽走一般,頹然地倒在埋著鐵箱的土坑裡。   當全身凸起的脈絡紋理消失,下一瞬間,廖臻飛起,猛地撲向了梁慎言,一拳打了過來。梁慎言心中一驚,強忍著站了起來,雙手握拳封架廖臻的拳頭。廖臻冷笑了一聲,揮舞的速度越來越快,砰地一聲轟開梁慎言的雙手,砸在他的胸前。梁慎言被打得直飛起來,遠遠地摔了出去。   梁慎言半響才從地上支起身子,虛弱地對廖臻說道:「廖臻,你應該知道……我先前做的……事都不是我想的,你要控制住……你自己。」   廖臻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森然道:「控制,為什麼要控制?這本就是我的一部分。」說話間,梁慎言已經悶悶地吐出了一口血。」   就在梁慎言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身死的時候,廖臻突然腳尖輕點,飛身躍走,消失在一片蒼茫之間。   再說林瑤瑤一直呆在原地,焦急地等待著廖臻回來。當她終於看到廖臻的身影從遠處飛快地掠過來時,她心裡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只是廖臻的頭髮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長長了不少,雖然不清楚他方才發生了什麼異變,但是高懸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一半了,待廖臻落地,她像顆炮彈似地衝了過去,一下子撲到廖臻的懷裡。   可是廖臻並沒有如往常那樣反手將她摟住,反而胸膛有些緊繃。林瑤瑤有些不明所以,於是抬頭看向了廖臻。   只見廖臻也正低頭看著自己,只是眸光深邃,似乎眼眸裡閃現著一絲冷峻疏離的神情。林瑤瑤望著半長黑髮的男人,頓時有種不適的陌生感。廖臻雖然沒有摟住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似乎許久沒有看過瑤瑤一般,垂眸斂光看著她。   林瑤瑤有些擔心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胸膛和胳膊,擔心地道:「怎麼,剛才受傷了?」   廖臻終於慢慢摟住了她的肩膀,嘴角帶著似有似無的冷笑道:「你覺得那姓梁的小子能傷到我嗎?」   林瑤瑤聽他這麼一說,心裡頓時一松,說道:「沒受傷就好,剛才可有什麼發現嗎?」   廖臻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回身對魏庭道:「回村去找倉族長。」說完轉身就走。   只是他的步子甚大,又沒有收斂速度,林瑤瑤一時有些跟不上,居然被他拽得有些趔趄。她不由地出聲道:「廖臻,走慢些。」   廖臻這才放慢了速度。就是這樣,廖臻走得還是非常迅速,林瑤瑤需要不停地邁開腿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就這麼一路看著他的背影,那隨風微微飄搖的長髮,寬闊的臂膀,都讓人覺得這樣的廖臻變得有些陌生。   回到村寨之後,廖臻徑直找尋到了正在祭祀堂中與族人一起祈禱的倉族長。伸腳踹開了大門,廖臻邁步走了進去,倉族長和一眾族人驚愕地看著他。   廖臻沒有說話,只一伸手便釋放隱氣,振開了礙路的幾個倉族人,倉族長連忙衝了過來,面色通紅,氣得聲音都發顫地怒道:「廖臻,你幹什麼?」   廖臻右手一把握住他胸前的衣服,將他高高舉起,左手虛握,用重力提起另一個正在吐血的倉族人,斬釘截鐵地說:「倉族長,告訴我當年堯留下的兵器在哪裡,不然就從我手上的這個開始,你只要由於半下,我就在你的面前,將你的族人們統統殺死!。」說著,左手微微用力,在倉族人痛呼聲中將他從腰部折了過來,頭腳相靠,這樣的扭曲,就算是身材天生柔韌的倉族人也承受不住,只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要被折斷了。   倉族長平日裡從未遇過如此恐怖之事,一時臉色發青,看了看空中族人和地上傷者痛苦的神情,又瞧了瞧廖臻猙獰的面容和漸漸握緊的左手,閉上眼睛,說道:「我們倉族的使命就是守護神女,縱然我們全族死在這裡,也不會告訴你道神女敵人的武器所在的。」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也震驚了林瑤瑤等人。秦牧雨看見倉穹似乎要被廖臻摔死的樣子,呀地叫了一聲,像只小母狼似向廖臻撲了過去。魏庭和李傑森對望一眼,兩人眼裡都是深深的詫異和不解,這實在不似族長平日的為人,不過因為平日裡對族長的敬佩和懾服,兩人沒有說話,也撲了出去,將秦牧雨截住。。   林瑤瑤這時才反應過來,急忙跑到廖臻身邊,雙手抱住他的左臂,一邊用力一邊說道:「廖臻,你瘋了,快放倉族長和倉族人下來。」   廖臻卻沒有看她,冷聲地對倉族長說道:「那武器並非你們倉族所有,你們強留下來便如賊盜一般,是竊人之物。交給我,你們不但今日可解倉族之難,還能就此丟了這個負擔,何樂而不為?」   倉族長冷冷地瞪了廖臻一眼,然後看向他的族人。廖臻發現倉族長的眼神總是不經意間掠過神女雕像,心念微動,冷笑了一聲,一把將他甩到一旁,邁步來到神女雕像面前,高高躍起,揮拳向神女雕像擊去。   神女雕像和林瑤瑤十分酷似,秦牧雨和方文熙看到廖臻毫不猶豫地擊向雕像,心裡都覺得有些不適。   廖臻打了幾拳後,神女雕像臉部出現裂紋,接著碎裂開來,撲撲簌簌地掉落下來。接著身子也開始一片片地坍塌,最後在轟隆一聲後整個雕像都倒了下來,激起一片塵土。   待煙塵散去,雕像原來所在之地露出一個外形像棺材一樣的鐵箱,豎立在地上。鐵箱漆黑,似乎光線都不敢照在上面。整個鐵箱散發出一股陰冷,幽寒之氣。箱蓋上雕刻著一顆長滿犄角,十分猙獰的類似龍頭的怪獸頭顱,上面有兩顆暗紅的龍睛。龍睛閃爍,似乎蘊含了無盡的血光和煞氣。   廖臻的眼裡閃動著妖異的光,哈哈大笑了兩聲,伸手抓向箱蓋。   這時,費盡氣力趕回來的梁慎言通知了林靜,一行人剛剛趕到了祭祀堂。梁慎言大聲道:「廖臻,不要打開它。」   魏庭和李傑森看到梁慎言出現,立時警覺起來,身子一動,擋在了梁慎言和林靜的前面。   林靜這時也才知悉內裡隱情,對著林瑤瑤喊道:「你可知道廖臻是誰?他就是害得我們巫山族棄離祖地的罪魁禍首,你一人如何不要緊,可不要禍害了我們整個巫山族。」   林瑤瑤聽到這裡,腦袋嗡地一聲,轉首看向了廖臻。   廖臻的眸光掃過林瑤瑤略顯蒼白的臉,突然單手一揮,一股黑氣從指尖噴湧而出,籠罩住了魏庭和李傑森。與巫山族的精神控制不同,身為蚩族人的廖臻,竟然也是用類似的方法,輕而易舉地操控了自己的兩位屬下,而魏庭和李傑森一陣怒吼中眸光轉黑進完成了狂化,衝向了梁慎言和林靜。   梁慎言受創太重,本就是強弩之末,幾下就被魏庭打倒在地。林靜的精神控制力很強,立刻操控著廖敬軒,同時與剩下的人互相配合著也只能勉強和魏庭李傑森相持一二,落入了下風。   林暮雪本想與梁慎言精神連結,卻發現無論無何,也不能順利建立聯繫了。   林瑤瑤木然地看著這一切,她望向一步步走向黑色鐵棺的廖臻,在她眼前這個頭髮延展的男人形象和夢中的長髮桀驁不馴的冷血戰士慢慢地重合在了一起。   她快步走向他,攔在了他的眼前道:「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廖臻的眸光似濃墨一般,只是冷聲道:「站到一邊去,你只要乖乖的聽話就好了。」   就在這時,梁慎言費力爬起來,吃力地道:「千萬不能讓他拿到武器,他的確是當年黑鱗叛軍尤的轉生,可以完美承襲尤骨骸裡的怨念,尤當年吞噬了崑崙地脈精華,魔化到了極致,一旦拿到武器,其可怕的戰鬥力無人能阻擋,必將重蹈當年覆轍,無論現世還是這片土地都將陷入地獄火海!」 73.第73章   梁慎言自己被那股怨念操控甚久,他的意志並沒有全部消亡,當然能知道它的魔性。他本來性情敦厚無爭,可是還是被那怨念弄得慾念橫生,性情大變。如今那怨念與廖臻本人合體,其威力可想而知。   最主要的是,當他被怨念附身時,能感應到怨念對於神女類似仇恨而又佔有慾念交錯的強烈情感,現在回到了本尊身上,這歷經千年積攢的執著會爆發出怎麼樣可怕力量,會不會驅使著廖臻傷害瑤瑤全都是未知數。   為今之計,只有勸服林瑤瑤暫時遠離廖臻才是正經。   可是就在他話音剛落之際,廖臻已經單手劈開了石棺,裡面果然插著一把長戟,通身盤踞著一隻類龍的怪獸,戟頭呈十字形,開了刃的邊緣歷經數載依然透射寒芒。當他一把握住了那長戟時,那武器竟然也如骷髏一邊化為煙霧,盡數被他吸吸收至體內。本來已經半長的頭髮竟然延伸至了腰際,長發披散臉頰兩側。在眉間浮現出配長戟的圖騰,使他英俊的臉看上去更加邪氣逼人。   面對這麼陌生的廖臻,林瑤瑤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可是這微微的後退卻徹底激怒了男人,他抬手將梁慎言等人擊出了祭祀大廳。然後單手抱住了林瑤瑤後擊破屋頂,直衝了出來。   因為他的速度太快,林瑤瑤根本看不清四周的情況,只能緊緊攀著他的脖頸。等落了地,她才發現她又被帶到了那個落魄的神殿。   當他放下了瑤瑤後,執著她的下巴,烏黑長髮盡數披散在了她的肩側:「怎麼?怕我了?」   林瑤瑤抬頭驚懼不定地打量著他,喉嚨裡發出意味不明的顫音。   廖臻將她抱起,揚手掀起了床榻上落滿了灰塵的床單,將她放入綿軟的床榻後,欺身而上,將她困在自己的身下,然後伸手要扯她的衣服。   瑤瑤咽了咽口水,眼角泛著淚光道:「廖臻,不要嚇我好不好?」   廖臻斂著眸光,低頭吻住了她還想再說話的小口,吮著她的舌尖,喉嚨裡發出類似野獸威懾敵手時的咕隆聲,然後微微喘著粗氣道:「不嚇你,自己脫衣服!」   這又是跟廖臻以前不大相似的地方。儒雅清冷的廖學長是知道她臉薄的,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都是將她親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乾淨利落地自己動手剝洗乾淨,然後大快朵頤。   可是現在被一連串的突發狀況衝擊下的她實在是不能如他一般興致勃勃,更何況自己解了羅衫叫他盡興吃個夠了。   其實長久以來,廖臻的身上都呈現出了這個崑崙之虛熟知得很的轉生特徵,可她一直堅信,他也許是蚩的轉生,卻怎麼也想不到會是夢中邪氣四溢的尤。   這就好比結婚多年,突然發現枕邊人是在逃的通緝重犯一般,不敢相信的同時,渾身的毛孔也不寒而慄。多年來的印象竟然一夕間被傾覆,就連平時的放屁聲,也要懷疑下真假髮音。   可是廖臻卻似乎並不在意她的反應,逕自埋入了她的脖頸間開始大力啃咬。   林瑤瑤心內的恐懼漸盛,手腕的瑩光泛起,不自覺地要揮發出力量,可是廖臻的全身卻蒸騰起了濃稠黑霧,毫不費力地將她的聖力包裹,凝聚在了一處,濃霧如同巨大的蛋殼一樣將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重重包裹住了,同時也封存住了瑤瑤即將釋放出來的聖鐲之力。   於是在濃稠的「蛋殼」裡時不時發出驚喘嗚咽的聲音。林瑤瑤就像尚未破殼的雛鳥一般,還沒來的及嚶嚶啼叫,伸展小肉翅膀,就被不知怠足的野獸張開血盆大口,掀著獠牙囫圇吞咽乾淨。   當濃霧散盡時,林瑤瑤已經徹底癱倒在了床榻上。廖臻低頭審視了汗津津的她,然後起身在王庭裡涓涓流淌的天然泉眼那裡接了一碗水,復又走回寢宮,以口相哺將甘泉一點點哺送到癱軟的小雛鳥嘴裡。   林瑤瑤昏迷之中只是被動地輕啟櫻唇喝入了一口水,喝了一口水,終於緩過一口氣來,卻覺得不夠,便喃喃道:「還要喝……」   於是廖臻又哺給了她幾口後,她才漸漸緩過勁兒來。幸福體貼都需要比較來看。她現在才覺得廖臻跟她第一次時還真是保留許多實力,照拂了她的感受。可是方才,他卻是肆意盡隨了自己的心願,毫無顧忌地開餐吞咽,種種細節荒誕糜爛不堪回首……   等緩過一口氣後,林瑤瑤嘶啞著聲音問著他:「……我們第一次出去旅行是去了哪裡?」   廖臻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為了省錢,去的濱海漁村,半夜被海邊的毒蚊子盯得鼻頭髮腫。第二天拍照的時候還一直抱怨我拍攝技術不佳,將你的鼻子拍得太大……怎麼問我這些,是怕我被奪舍了嗎?」   聽到這,瑤瑤聽了這麼細緻的,只有他們倆人才知的陳年糗事,竟然長長地鬆緩過氣來,在他懷裡半抬起頭,又忐忑問道:「我母親和梁慎言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廖臻滿不在乎地笑了,他以前是不怎麼愛笑的,可是現在笑卻充滿了邪氣,跟夢裡的尤如出一轍:「你的心裡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嗎?我的確是你最討厭的尤。」   林瑤瑤半張著嘴,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伸出長指,有一下沒一下低捏著他健壯的肌肉,一副背後說人壞話,卻被抓包下不來臺的樣子。   廖臻將她的指尖含住,目光炯炯緊盯著她,似乎是準備下一刻她一旦露出厭棄神情,就一把咬住她的喉嚨飲血啖肉。   林瑤瑤卻不打算現在處理前世今生,死敵戀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清楚地知道,夢中尤最後是被自己和蚩合謀害死的。   林氏避世**是——遇到不能處理的棘手事,就狠狠睡上一覺吧。林瑤瑤只覺得上下眼皮打架,於是便抱住了前世死敵結實的腰,兩眼一閉,不大一會的功夫便發出了香甜的鼾聲。   廖臻沒有說話,只是目光轉柔看著在自己懷裡毫無防備酣睡的小女人。   雖然他一早便回憶起了前世,並做好了承接怨氣的準備,可是當怨氣襲來的時候,那種被兄長和摯愛女人聯手背叛的憤怒一時盡數襲來,他依然是猝不及防地被捲入瀰漫的怨恨裡。   那種求之不得的渴望碾壓著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只恨不得將這個帶著神女甜美氣息的女人吞咽殆盡。原本如局外人的記憶一下子感同身受。   記憶裡的她,就算是在熟睡的時候,也儘可能蜷縮著嬌柔的身子遠離自己。可是現在的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卻毫無防備酣睡,還時不時用臉頰磨蹭著他的胸膛,仿若是個嗜睡的孩子一般。方才就算縱情肆意也無法湮滅的怨毒怒火,此時竟然在她的細細的鼾聲裡一點點地消融平復下來。   寂靜了千年的王庭,竟然難得月色傾瀉,靜謐恬淡……   可是相比於尋找前世激情的一對冤家。秦牧雨這邊簡直是水深火熱。   被廖臻襲擊而受傷的倉族人自然是紛紛被擔架抬走包紮。而倉穹不光是身體受傷,心靈更是難以癒合,不斷喃喃道:「他怎麼會知道是在神像裡?」   一旁的方文熙從來不怕事大,添油加醋道:「大哥,你那眼神都恨不得貼神像上,除非廖臻是瞎子,不然怎麼會猜不出神像裡的玄機。」   這下子百年乖小孩倉穹備受打擊,不敢置信道:「是……是我出賣了族中秘密?」   秦牧雨連忙安撫著他,一邊對方文熙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看那個廖臻簡直是瘋了,他不會對瑤瑤怎麼樣吧?」   梁慎言受傷很重,在林暮雪的幫助下,在一旁的椅子上勉強坐起道:「還記得之前在墓穴裡找到的黑鱗甲嗎?難怪當初用闢邪的陣法卻只埋葬一副鎧甲,那上面承載著尤一部分的貪慾怨氣,被我誤吸了進去,現在的廖臻不光是承襲了黑鱗甲的貪慾,還承襲了尤被分屍的頭顱的殺戮之氣,更何況他就是尤的轉生,他會對瑤瑤如何,誰也不清楚,我們快去找,不然再拖下去,瑤瑤萬一激怒了現在的廖臻,很有可能會被他還不留情地殺死!」   聽了這話,林靜立刻起身準備帶人尋找。當年逼迫巫山族人背井離鄉的尤已經轉生,鬢獲取了如魔的力量。更是帶走了她們的神女,一旦他想對巫山族不利,簡直輕而易舉!   而且……這是離間林瑤瑤和廖臻的大好時機,林靜有自信重新獲得這個女兒的信任,一點掌控了神女,她有自信從廖臻的身上奪回崑崙地脈的精髓,重啟巫山族統御蚩族人的輝煌。 74.第74章   放下林靜的盤算不提,秦牧雨他們這邊稍事休整,便立刻到處尋找林瑤瑤和廖臻的蹤影。可是火山村外便是猛獸出沒,想要全副身心毫髮無損地尋人也是門技術活。   所以在他們在附近排找開來時,廖臻帶著林瑤瑤王殿廢墟那已經呆了兩天。   自從廖臻被怨念全面附體後,對於兩人來說都是不小的衝擊。   身處與前世夢境重疊的王庭廢墟裡,林瑤瑤難免回想起之前與廖臻相處的種種。前世自己不屑一顧的卑微軍奴,後來的叛軍頭子,到了今世,卻成了自己跑掉鞋才追到手的儒雅男神,此間的差異若不是當事人,絕不知落差之高,足夠摔斷脖子。   那天在王庭床榻上,也許是受了廖臻身上濃稠怨氣的影響,那天晚上,瑤瑤的夢境也是綿長得很。   場景歌舞交錯,華衫錦衣,似乎是王庭裡的盛大宴會。尤此時已經高高在上的王者,而昔日顯貴的神女,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最值得炫耀的戰利品,與他共坐在偌大的王座之上。在王座的一側,是水晶雕琢而成屏風,在燈光的閃耀下,折射出並坐二人的身影。   此時的她,再不是昔日聖潔禮袍的打扮,而是一襲飄逸露肩的長裙,寬大的衣袖露出潔白的手腕,長發被高高挽起,用精緻的花釵固定,只有幾綹傾瀉下來,只是臉上笑意不再,鬱鬱寡歡。   尤的目光從庭下的歌舞表演移開,端起酒杯,遞送到了她的嘴邊,可她卻微微撇頭,並不想喝。   尤的目光不悅,冷聲問道:「自從傳來蚩組織義軍前來營救神女的消息,你就這麼魂不守舍,是不是覺得他會回來救你,讓你生出了不必要的奢望。」   她沒有說話,讓尤英俊的臉越加陰沉,這是讓王庭裡所有的人都心生畏懼的臉色,就在昨天,新王尤為清洗王庭裡的奸細,凡有嫌疑概不放過,斬殺了多人。那鮮染紅了王庭之外流淌的運河。   她自然不願惹怒他,而波及其他人,便轉過臉來低聲道:「你明明知道的,我不喜歡喝酒。」   可是尤的表情更加不虞,勾著嘴角道:「可是就在去年的年宴後,你偷偷跟蚩相會,不但喝了酒……還與他接吻了不是嗎?」   說著他伸手鉗住了她的下巴,拇指用力地揉搓著她嫣紅的嘴唇,似乎是想要將別的男人的氣息擦去。   她被搓疼了,更不願意人前受辱,便起身拖拽長裙的裙擺,朝著□□走去。可是剛步入庭院,她的胳膊便被身後的鐵臂牢牢握住,然後大力扯了回來。他緊盯著她,一字一句道:「只要有我在,你跟蚩是永遠不可能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林瑤瑤睡到深夜就醒了,她現在特別痛恨這時斷時續的夢境,比如今晚這一節,竟讓她知道自己在前世跟蚩還有一腿,蚩族人那麼多,就算她前世喜愛粗獷型,也大可不必非要在兩兄弟間選擇啊。   正在懊惱之際,卻看見身旁的男人早就醒了,目光深沉地看著她,似乎猜到了她的夢境一般,淡淡道:「梁慎言就是蚩的轉世,因為他的元神才會被黑鱗甲的怨氣吸引,進而承載了本該屬於我的力量。」   說到這裡,他目光微微一頓,道:「如果今世不是我與你先相逢,你該會喜歡上他吧?你的口味其實從來都沒變過,不是嗎?」   林瑤瑤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受夠了,突然如發怒的小貓一般朝著他的胸肌狠狠咬了一口,道:「都說是前世了,哪有這麼隔著千年算帳的?你明明知道有怨氣這麼一回事,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偏偏自己要偷偷尋找,而且還讓它上了身?現在要指控我紅杏出牆嗎?」   她那一咬,跟奶貓一樣,根本沒什麼氣力,但是廖臻的陰鬱之色卻散去不少。   說起來,他其實很佩服梁慎言的,被怨氣操控了這麼久,卻並沒做什麼出格的壞事。但是現在他承襲的怨氣實在是太盛,前世太多的不堪,叫他難以抑制。心內流轉千百個念頭,都是延續前世的種種,解了恩怨,才能紓解。   但是林瑤瑤這憤怒的撒嬌,卻叫他漸漸舒緩了眉間,忍不住低頭吻住了她的嘴唇,瑤瑤反手抱住了他的脖頸,努力地回吻著他,然後稍稍分開道:「我餓了。」   伴著這一聲的,是響亮的腸鳴聲。   廖臻的脾氣如今變得陰沉不定,往往會因為她的不經意的一個小動作而突然大怒。譬如說,昨天晚上,廖臻獵來了一隻蠱雕,兩人坐在火堆旁用樹枝烤著蠱雕肉,味道十分鮮美。可是,當廖臻遞了一塊略肥的肉到瑤瑤嘴邊時,瑤瑤不喜歡吃,躲了一下。廖臻立刻啪的一下將那塊肉扔到了火堆裡。   林瑤瑤看到他生氣,立刻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在前世中,尤就很討厭她的閃避。   可是林瑤瑤已經下定決心,絕不叫前世的記憶困頓住自己。只撩起了衣襟道:「都跟你說了,我要趁著在祖地期間減肥,練出絕美人魚馬甲線,你還給我吃肥肉!是想要我長出遊泳圈嗎?下次再發脾氣浪費食物,我就再也不給你做飯吃了!」   說完,她舔著油嘴,遲疑地靠近廖臻道:「廖臻,你要試著控制一下你的脾氣……當然,你要是覺得前世的心結難了,想要與我分手……我也能理解的……不過我們可不可以慢慢分手,這樣也讓彼此有個緩衝期。」   畢竟她現在也算是心智成熟的都市女性,可以坦然面對戀愛不和諧的問題。就算廖臻不想跟她這個前世害死他的潘金蓮在一起,她也能表示萬分理解。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確很傷心,但是坦然面對問題果斷解決,才是個王者之道。   夜風吹著廖臻的長髮,篝火顯得他的臉晦暗不明,他沉聲道:「怎麼慢慢分手?說來聽聽。」   林瑤瑤吸了吸鼻子道:「就是兩個人分開,但是可以隔三差五地在一起吃頓飯,談談彼此最近的生活,有了心理緩衝後,才慢慢延長會面間隔時間,這樣就可以慢慢分開了。」   這其實是閨蜜秦牧雨的計劃,她準備如此跟她的百年純情族長分手,所以就將計劃將來給林瑤瑤聽。可是林瑤瑤萬萬沒有想到好友還沒有來得及使用,倒是被她嘗了鮮,心內百味雜陳自不必細說。   廖臻終於笑了,他伸手將林瑤瑤扯進了懷裡,單手執起了她的下巴道:「你似乎還不清楚立場。你跟我從來就沒有分手這個概念,當我可以狠下心離開你的時候,你覺得我會讓你有機會跟其他的男人在一起嗎?對不起,瑤瑤,我這輩子似乎也當不了風度極佳的前男友。」   若是廖臻以前說這話,林瑤瑤只會配合大笑,然後說笑話好冷。可是現在的廖臻簡直就是煞神附體,說這話時,殺氣十足,她半點都不覺得他在開玩笑。   接下來的三天的時間裡,除了吃飯和方便、簡單洗漱,她幾乎是被廖臻按在了床上被盡情享用。   瑤瑤覺得這麼劇烈的運動後,她小腹的人魚線已經呼之欲出,畢竟各種高難度的伸拉動作會很是鍛鍊腹肌。只是在這麼□□練下去,巫山族的神女很可能死於縱慾過度。   當廖臻終於肯帶她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了。林瑤瑤是蔫頭蔫腦地被他抱回了火山村。   算一算時間,已經臨近七七四十九天。因為這次能夠穿過荒原,伸入腹地,靠近崑崙地脈殘脈緣故,所有進入祖地的巫山族人的精魂都得到了迅速成長。   算一算時間,她們可以返回現世了。可是接下來的問題卻很嚴峻……巫山族人不可能次次都得到蚩族人的協助,而且一旦地脈荒蕪,以後的出路該如何是好?另外當初蚩族人的早衰症得到緩解,其實不過是蒙兆雲依靠類似激發潛能的藥劑暫時得到的延緩,以此來穩定蚩族人的軍心罷了。若是不能解決,蚩族人的壽命問題也不能得到有效的解決。   這一切的一切,都擺在眼前,不能不解決,可是偏偏又出現了尤的怨念附體,廖臻入魔的事情。   所以當廖臻騎著駁,懷裡摟著林瑤瑤再次出現在火山村口時,無論是梁慎言他們,還是林靜、秦牧雨她們,都為之精神緊繃。而吃了他苦頭的倉族人,更是紛紛躲得沒了影子,生□□好和平的他們可經受不住崑崙之虛魔王轉世的摧殘。   秦牧雨看著林瑤瑤不省人事的樣子,更是心裡一緊,高聲喊道:「瑤瑤,你怎麼了!」   這時林瑤瑤倒是半抬起頭打著哈欠道:「缺覺……」 75.第75章   這樣的回答叫秦二媽有些傻眼。再看看林瑤瑤眼底發黑的腎虛模樣,立刻就明白了她這三天的事業核心是什麼。   這麼日夜操勞,誰都夠喝一壺的。   林靜她們倒是站得很遠,準備若是情形不對,便趕緊撤退。當廖臻回來的時候,她們離得老遠就看見密林湧動,許多鳥類騰空飛起,在天空盤旋。這絕不是異獸駁的威力,而是廖臻怨念的震懾力。   梁慎言站得也很遠,默默看著昔日的好友。廖臻也看著他,臉上帶著邪氣的笑。   林暮雪目不轉睛地看著廖臻,事實上當她感受到梁慎言身上的力量漸漸消失時,自己心內洶湧的愛意也驟然減弱。可是現在當廖臻出現時,曾經與她心靈感應的強大力量竟然從廖臻的身上散逸出來,隱隱與她呼應。   林暮雪的心在快速顫跳。巫山族人的天性便是選擇最優秀的男性。而廖臻現在強大的力量輕而易舉地便吸引了她。   可惜廖臻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在梁慎言的面前定住道:「趁我還能控制自己的怨氣,我希望你儘快離開崑崙之虛,也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不然我一定會殺了你。」   這的確是多年友誼換來的肺腑之言。廖臻也決沒有想到自己會與前世的生死對頭,廝殺得你死我活的兄長成為了至交好友,前世今生記憶交錯,幸虧廖臻的意志力夠強大才沒有立刻淪入魔道。   梁慎言沉聲道:「廖臻,你並不是尤,你應該知道如果不恢復崑崙地脈,對於巫山族來說是致命的災害。而巫山族人數量存續多少又直接影響蚩族人的壽命……將地脈力量交出來吧,只有這樣才有兩族人長久的生存。」   廖臻聽到這,漫不經心地笑了,突然揚手將梁慎言擊倒在地:「怎麼一擺脫怨念,你就成了聖人?不要以為你的心裡沒有怨念?當初若不是我先一步得到了神女,激得你心裡起了不平的慾念,怎麼又會又後來威風的黃金軍首領蚩呢?你覺得一旦品嘗到了力量的滋味,會有人輕而易舉的放棄?瑤瑤的精魂已經成長,她再不需要回到祖地。而我當年能夠帶領黑鱗軍叱吒風雲,也是因為肯跟隨我的族人,也能獲得與之匹配的力量。所以我不殺你,實在是想看看你人到壯年便悲慘死去的光景,不肯歸附我的人,死了又能怎麼樣?」   這話說得足夠冷血,簡直難以想像是從那個沉穩為族人著想的廖臻嘴裡說出來的。就連魏庭也不禁眉頭一皺。   秦牧雨也聽不下去了,冷聲道:「這關係到兩族的福祉,你不應該置身事外。」   林瑤瑤這時候的覺全醒了,她立刻便發現廖臻的眼神不對,大約是要對秦牧雨下狠手,立刻抱住了他的胳膊,輕聲道:「我們回房間休息好不好,我覺得太累了。」   說這話時,林瑤瑤偷偷給秦牧雨使了眼神。示意她先不要說話。廖臻如今身體裡仿佛住進了怪獸,下一刻他會做什麼,誰也不好說。   而廖敬軒卻主動走過來,衝著廖臻喊了一聲:「哥……」   奇怪的是,廖臻並沒有出手教訓他,而是點了點頭,示意他走過去。林靜在遠處眯著一雙媚眼心裡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狠狠道:「我說廖臻怎麼似乎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又一路及時設了圈套引我們過來,原來是廖敬軒這個狼崽子玩得無間道!該死!」   她轉過頭對林暮雪輕聲道:「我原以為找尋寒淵之門就能尋到永恆的力量,可是在與倉族的典史長老交談時才知,按寒淵之門內的力量早就被千年前的叛徒尤獲取,現在他怨氣上身,鬼神通殺,我們不能與他硬碰硬……」   林暮雪緊盯著廖臻,輕聲道:「梁慎言說他當初是因為神女設下圈套而慘遭殺害……以後他會殺了姐姐嗎?」   林靜沒有說話,只是沉聲道:「如果他終有一天控制不住體內魔性,殺了林瑤瑤也好,到時候聖鐲剝離,你也許有機會跟聖鐲合體,到時候對付起廖臻來,也更得心應手。」   林暮雪聽到這裡,眼睛裡頓時閃動著悸動的瑩光,可是卻遲疑道:「他會這麼做嗎?」   林靜冷笑了一聲:「以前的廖臻自然不會,可是現在的……不好說啊……」   當林瑤瑤跟廖臻迴轉了房間時,沉默了一會道:「廖臻,你方才說的不會是真的吧?你應該知道我是巫山的神女,就算本事不如你,可是我是不會放任我的族人們走向滅亡的……」   說這話時,林瑤瑤努力挺了挺胸,決定拿出神女的威嚴與他對峙。   廖臻轉身看著她,目光冷凝道:「你雖然自稱是林瑤瑤,可是骨子裡卻依然是那個心系族人的瑤姬。你知道嗎?若是保留前世的記憶,總是會對現世的行為產生影響,因果循環地重蹈覆轍,而我就是要阻斷一切的可能,瑤瑤,你記住,在你的心裡除了我,不必去想任何人!」   林瑤瑤被說得一陣窒息,雖然她知道廖臻的這番言論若是放到女權主義者那,是無可救藥的沙豬,應該機關槍掃射立刻原地爆炸式消滅乾淨,但是林瑤瑤卻覺得這時候的他好帥怎麼辦?   於是那邊廖臻的威脅之言還沒有說完,林瑤瑤已經跳起來就是一個麼麼噠,然後摟著他的脖子軟糯糯地打商量道:「留一點點位置給老虎兒可以嗎?」   就算是異世大魔王,跟個貓爭寵也是折損自尊的事情。廖臻眯起了眼,方才因為林瑤瑤的話而驟起的暴虐之氣慢慢散去,最後只伸出手指在她的臉蛋上輕輕捏了捏。   林瑤瑤莫名覺得心安了,因為這是廖臻最喜歡的動作,是他們之間最常有的互動。不管他們怎麼看廖臻,可是林瑤瑤卻覺得,眼前這個額間帶著圖騰的男人始終是她愛的廖臻。   梁慎言卻知道廖臻說的話並不是恐嚇。他們很快就收拾了行囊,順著原路折返,準備通過祖地入口折返會現世。   而秦牧雨她們其實也精魂成長,可以離開祖地了。   廖臻對這片即將衰竭的土地也毫無留戀之意,他當初率領黑鱗軍奔赴異世,就是野心勃勃徵服那一片更廣袤的土地,如今重新獲得了力量,在這裡逗留無益。   所以在梁慎言離開了三天後,廖臻確定瑤瑤體內的精魂成長完畢後,便要帶著瑤瑤離開。秦牧雨把原本以為要上演一場生離死別的大戲。   可還沒想到倉穹已經打包了行李,委派了下一任族長,而他一個人要跟秦牧雨他們一起奔赴現世。   雖然這裡即將衰竭,可是大部分族人已經習慣了這裡,寧可死也要留在原處。   但是倉穹卻認定自己另有不可推卸的使命:「我沒有完成先祖留下來的任務,叫尤的轉生獲得了神戟力量,現在只是他入魔的初段,誰也不知他以後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既然這讓我沒有辦法繼續在這裡避世,所以我要跟你們一起走。」   跟倉族長一起告別這個熟悉世界的還有肉鳥林小跳,當林瑤瑤想要將它放歸密林時,林小跳緊咬著她的衣角不放。林瑤瑤其實也不放心讓這隻小肉鳥獨自在密林裡成長。所以最後決定帶它走,待它大了再放回祖地。   廖臻他們並沒折返原路。廖臻壓根不屑於再行走巫族人的入口,他自己的異能足以在任何地點扯開裂口再折返回去。   雖然他們離開得甚久,但是由於兩個世界的時間流交匯點的落差,待她們回來時,這個世界不過只過了一個星期而已。   久違的現世無比的親切,衝浪浴缸,自動衝水馬桶,還有網絡都要叫人恨不得一一擁抱熱吻。   事實上林瑤瑤的流程也是這樣的,現是抱著老虎兒親熱了一大氣,迫不及待地泡入了浴缸裡開始刷微博。   接下來,就是客廳裡小肉鳥林小跳與喵兒老虎的對峙。   老虎先前以為林小跳應該是電子逗貓器一類的玩物,興奮地發出咕嚕聲躍躍欲試。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小肉鳥也不是好惹的,一會的功夫就追趕得老虎滿客廳上串下跳。從此鳥貓勢不兩立,在客廳裡各自劃好地盤,至於主人,各自承包好時間段,上下午各自分寵,雨露均沾,井水不犯河水。   可惜鳥貓計算妥帖,卻忽略了還有一個霸佔女主人的狠角色——那個兩足獸廖臻。   廖臻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門戶。之前謀逆他的那些個長老一個不留清理得乾乾淨淨。同時三大家族分權的現象不再,他要將所有的蚩族人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裡。   這第二件事情,就是要與林瑤瑤結婚。這一世,他不想再留下什麼遺憾,叫那個女人被別的男人覬覦了去。 76.第76章   與以前問詢式的平和求婚方式不同,這次廖臻是直截了當告訴了她婚禮的時間。   當然,為了顯示對女士尊敬的民主作風,婚禮的式樣、地點、主題,林瑤瑤可以在廖臻欽定的十款婚禮策劃裡「自由」挑選。   當林瑤瑤愁眉苦臉地捧著十冊策劃拿給樓下的秦牧雨看時,秦牧雨看了看玲琅滿目的策劃,抱著胳膊道:「你答應嫁給他了嗎?」   林瑤瑤搖了搖頭道:「廖臻這幾天都在忙,他是通過李傑森通知我的,並希望我儘快敲定下來,再交由專門的團隊進行接下來的準備……他的意思是,在E國的古堡舉行比較好,因為那裡的大古堡莊園都是他個人產業,招待賓客也很方便……」   秦牧雨翻出了無力的白眼:「那你呢?既然人家想得這麼周到,你趕緊敲定寫份可行性報告交上啊,別耽誤了人家蚩族之神繁忙的工作日程!」   林瑤瑤怎麼能聽不出來秦牧雨的諷刺之意,於是拍了拍胸脯:「我是巫山族的神女,這點矜持是有的。」說著掏出了自己的手機,輕輕地點了幾下,將一條微信遞送到了秦牧雨的面前。秦牧雨定睛一看,原來是發給廖臻的,上面寫著:「我覺得現在並不是結婚到時候,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再和你細說。」   秦牧雨仔細看了看,發現這信息是昨天晚上發出的,只是直到現在也沒有回覆。她從沙發上半坐起來,向林瑤瑤挑了挑大拇指:「你是真正的勇士,我有些小瞧你了。你知道廖臻最近都幹了什麼嗎,居然敢對他說『不』字?」   林瑤瑤慢慢地說道:「他都幹了什麼?」   秦牧雨一邊想一邊說道:「他搞垮了蚩族的其他的兩個家族,現在蒙家和梁家的產業已經被他用重組的方式整合到了一起,改名叫新CU集團。除此之外,蒙家和梁家不服從他的人都神秘消失,不知下落,傳言是被廖臻肅清了。蚩族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江山一統過,蚩族的新帝王需要一場盛大的婚禮,娶個巫山族的女妖王來養著,正好展示他的強大和威望。可是你卻這個時候說不,簡直就是壽星老上吊——嫌命長啊。」   林瑤瑤語音輕柔而堅定地說道:「我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我只想好好談場戀愛。他是我的男朋友,怎麼可以用這種自說自話的方法定下兩個人的婚期呢?」   林瑤瑤的精魂如今得到了完全的成長,眉眼五官發生了較為明顯的變化,容貌也愈加柔美,再不是以前小家碧玉的氣質。但是因為她能自由控制聖鐲之力的緣故,並不像秦牧雨那樣呈現出妖孽之氣的豔麗,可是也絕對是叫人移不開眼的美人了。   頂著絕美的臉上說出只想談戀愛的任性之言,叫人不禁生出美人本該如此的寬容。可是秦牧雨想到廖臻如今愈加陰沉的性格,只覺得林瑤瑤這是在捋老虎的鬍鬚,但是廖臻現在實在是太獨斷專行,儼然已經把瑤瑤當作了囊中之物,毫無尊重可言。瑤瑤這麼做,除了有些作死外,並無什麼可指責的地方。   說到這,林瑤瑤話鋒一轉,說道:「對了,倉穹呢?」   秦牧雨指了指另一側的小書房,道:「在裡面惡補古代史和現代史呢,已經一宿沒有出來了。」   林瑤瑤想了想問:「既然他已經來到了現世,便說明你們還可以繼續走下去,你打算怎麼做?」   秦牧雨說道:「我現在已經精魂成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可以隨便外出了。廖臻沒有哄攆我,我就厚著臉皮在這裡對停留些時間,我接了一份珠寶設計的工作,主要是幫設計師翻畫稿,薪酬不多,但是暫時夠吃吃喝喝,我爸爸的存款也不少,足夠我養倉穹了……以後的,以後再說吧!」   這種拿著老爸對年積蓄養小白臉的行徑被傳揚到族地去,也絕對會被吊打。可是林瑤瑤倒是沒覺得有不妥的地方,畢竟她也是倒貼一族。   秦姨如今得到了很好是治療,身體明顯好轉,尤其是她們從崑崙之訓帶回來的很多草藥對精魂受損的巫山族都大有裨益,秦牧雨如今又回不得族地,如果能嘗試融入社會,自然是最好的出路了。   於是接下來,兩個女孩倒是無憂無慮的說笑了一會,又一起刷了刷微博。林瑤瑤的那組異境寫真大受好評。雖然網友表示ps特效太假,天空不應該弄得那麼紅,而且衣服不太考究,比上次的盔甲還拙劣,但是身旁的那隻劍齒虎倒是ps得不錯,很是逼真。   最主要的是,女大十八變,淘寶喵糧女神越來越懂網紅真諦,很有敬業精神,竟然整容整得如此完美,堪稱鬼斧神工!一看沒個二十幾萬是下不來的。不一會,還真有整形美容院與她私信,想要請她假裝是院中的成功案例進行推廣,報酬甚是可觀。   看得秦牧雨一陣眼紅,覺得自己也該弄個前後對比照什麼的,開闊一下財路。   就在這時書房的房門打開,眼底略帶倦意的倉穹從裡面走了出來。他穿著寬領T恤和舒適的休閒褲,滿頭的銀髮被秦牧雨修剪成了短髮,顯得頗有層次感,就像漂染過似的很時尚。   看到了林瑤瑤,倉穹猶自精神恍惚地說道:「真是難以想像,這裡的人為何這麼好戰?而且經歷了這麼多可怕的戰爭,這個世界為什麼還能存在?」   林瑤瑤明白他的感受,要知道崑崙之墟只是經過一次大戰,便元氣大傷,兩族最後不得不逃離祖地。地球上的人類雖然沒有巫山族和蚩族的神力,但是有著強大的自愈能力,歷經磨難,卻能夠頑強地一片廢墟中恢復過來,這不能不叫倉穹為之驚訝。   於是她笑著說道:「如果這個世界的人都能像你們倉族人那麼愛好和平,倒是能避免許多無謂的摩擦。怎麼樣是不是收穫頗豐?」   倉穹接著說道:「我比較感興趣的是兩族人初到這個世界的那場戰爭。可是裡面的記錄卻跟我所知有許多出入的地方。譬如按照史書所說,女魃是黃帝的得力幹將,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秦牧雨倒是略知一二,說道:「從尤興兵作亂起,女魃就一直幫助黃帝。她實力強橫,黃帝和尤的軍隊中能勝過她的人只有寥寥幾個。女魃的天賦便是乾旱,在黃帝討伐尤的時候立了大功。黃帝勝利後,因為她所在的地方常常赤地千裡,滴水不落,而被人們四處驅趕,只能到處遊蕩。後來黃帝知道後,便命令她只準住在赤水以北,不許去往它處。」   林瑤瑤問道:「怎麼啦,這有什麼奇怪的?」在她的夢境裡,女魃是巫山族的貴族,她幫助蚩並不是奇怪的事,只是聽了秦牧雨的話才知道女魃這個巫山族貴族的結果原來並不太好,正應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老理。   「可是,在崑崙之虛時女魃明明是尤的妻子啊?」倉穹晃了晃頭,疑惑地說道。   林瑤瑤聽了身子一震,渾身僵硬,遲疑地問道:「尤,他有妻子了,還是女魃?」   倉穹有些奇怪地看著林瑤瑤,說道:「怎麼,你還沒有完全覺醒前世的意識嗎?女魃在崑崙之墟的時候與尤勾搭在一起,背叛了神女一族。如果沒有她這個背叛的神女貴族的幫助,尤就算實力再強,也未必能掀起那麼大的叛亂……」說到這裡時,他猛地住了嘴,因為後知後覺地看著秦牧雨衝著他擠眼。   林瑤瑤知道倉穹是不會說謊的。雖然她立意拋棄前世種種,但是意外從倉穹口中知道了尤當時居然已經有了妻子,那麼後來又向自己求婚是怎麼回事?戴著一頂突如其來的「小三」帽子,她便悶聲不吭地起身上了樓。   也許是那條忤逆微信的緣故,幾日沒有露頭的廖臻終於回來了。   當他進門時,本來還纏著林瑤瑤摸摸抱抱的肉鳥和喵兒一下子就各自竄回了自己的藏匿處。分別在柜子底下和抽屜裡瑟瑟發抖。   廖臻看了看自從自己進門那一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小女人,慢慢地解開了自己的領帶,幾步走到了落地窗邊的沙發那裡,抬起了她望著窗外的臉,冷聲道:「就這麼歡迎我回來?」   林瑤瑤慢慢抬眼看著他,開口說道:「怎麼歡迎?跪吻腳背嗎?我前世又沒嫁過人,當然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了,但你好像比較有經驗,要不要教教我呢?」   廖臻的頭髮也已經剪短,用髮膠固定,一副精英的陣勢,但是額間的圖騰並沒有消失,彰顯了一抹邪氣。   這幾日,他難以控制的殺戮之氣在肅清族內動蕩時已經宣洩得差不多了,回家面對這個小女人時,倒是能重拾起往日的從容淡定了,但是這並不是說他可以像以前那樣,毫無原則地任由著她不聽話。   所以當林瑤瑤生氣地叫喊時,他單手就將她拎提了起來,然後摟在懷中道:「我自然會教你,首先你剛剛回家的丈夫就不能這麼大喊大叫。」   林瑤瑤在他懷裡掙扎道:「你才不是我的丈夫,你是女魃的丈夫!」喊到這時,林瑤瑤氣得都要眼角滴淚了,奈何鐵臂緊實,她壓根就掙脫不開。   廖臻被戳破前世已婚的事實,可是眉眼絲毫不加侷促,只淡淡道:「原來你才回想起來,這又是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我跟她的婚姻是各取所需,你又不是不知道?」   被廖臻親口的承認的那一刻,林瑤瑤都要淚噴了,什麼叫各取所需?尤需要的是女魃的地位威望洗脫他軍奴的低賤招兵買馬。那女魃呢?需要的是尤在床榻上的驍勇善戰嗎?畢竟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在床上的表現都堪稱完美,能滿足最不知怠足的女人。   想到這裡,林瑤瑤只覺得自己都要原地爆炸了,當然在自己炸了之前,也不能叫這個以色事人的倖免,她一字一句說出了自己生平最惡毒之言:「原來你是有史以來,最早的一隻鴨子!」   廖臻笑了,眼底未染笑意,倒是邪氣十足:「那你嫖了我這麼久,是不是該付些宵度費了?」   說完,便將她翻壓在了沙發上,準備強迫著林瑤瑤再品嘗一番男色饕餮。   林瑤瑤氣憤以極,衝著他的脖子就咬了一口狠的,嘴裡含糊道:「有婦之夫,別來招惹我!」   兩個人在沙發上纏扭到了最後,林瑤瑤的氣力宣告衰竭,加之鴨子的技實在了得,她只能咬著手指嗚咽。最後只能被他移開手指,以口相封。   待得喝飽了鴨汁,廖臻抱著她一起泡在按摩大浴缸裡時,他說道:「是你說前世都不重要的,怎麼現在來跟我翻舊帳?」   林瑤瑤有氣無力,沉默了一會道:「那後來為什么女魃反過頭來去幫助了蚩?」   廖臻挑了挑眉道:「我跟她不過是掛名夫妻,不過她倒是跟蚩很合拍,最後她臨陣倒戈並不奇怪,所以論男色媚人,我可比不上你心心念念的蚩……」   說到這時,浴缸裡的水都有些微微泛酸,畢竟在廖臻的眼睛裡看來,他與女魃那段名不符其實的婚姻,同瑤姬與蚩暗中勾結,情愫綿綿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   不過林瑤瑤卻主義已定,堅決地同廖臻說道:「我們彼此其實還有很多不了解的空間,暫時還會不要結婚了。」   廖臻聽到這裡,頭微微朝後仰去,蒸騰的水汽讓他的眉眼若隱若現:「林瑤瑤,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結婚這件事,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77.第77章   事實證明浴缸除了醃製一缸上好的老壇酸菜外,根本不是個正經談事情的好地點。最後除了被他連啃帶咬了一身痕跡外,便是被累得精力耗盡昏昏欲睡。在迷迷糊糊中,廖臻決定取消最後一點民主。將策劃冊子一字擺在林瑤瑤面前,看著她看哪一式樣瞳孔微微放大,便愉快決定,不到五分鐘,敲定了婚禮的制式,甚至包括了婚紗的式樣,決定了一切後,橫阻在兩人之間的不愉快似乎就暫時消失了。   廖臻這幾日甚是忙碌,此時就像怠足的老虎一樣抱著他的兩世戰利品憨然入睡   可是林瑤瑤一覺醒來,已經是枕邊人空空,現在的廖臻,事業野心明顯比以前更盛,自然是早早便走人了。她還記得昨天最後被廖臻制定的霸王條款,心裡一時空落落的。   同樣空落落的,還有昔日的拳擊絕殺手方文熙,自從異境回來後,已經完成精魂成長的她品嘗到了高手獨孤求敗的沒落。平時裡在拳擊館酣暢淋漓的感覺徹底消失不見,所有的男人看到她之後,渾然忘了左右勾拳,只會呆愣愣地看著她,之差跪在她的腳邊懇求一場酣暢的拳打了。   這叫哪門子搏擊,最後方文熙從一拳館發了春的男人堆裡掙脫出來。   失去生平最大的愛好,這不能不叫方文熙心裡憋著一團火,思來想去,她背著拳擊訓練袋去找魏庭過過癮。畢竟找魏庭對打的話,他既耐打又不會跟那幫子男人一樣像個傻子似的丟了魂兒。   可是魏庭這幾天都不怎麼接她的電話,不知道抽了哪門子瘋。她在地下車庫裡看見魏庭的車後,便徑直找上了門去。魏庭的確在家,卻不給她什麼好臉色,直接給她來了個閉門羹,並隔著門板表示,希望她以後少來打擾他。   要是能乖乖走,就不叫方文熙了。姑奶奶被魏庭的冷漠激得滿身火氣,彎腰壓了壓腿後,直接順著排水管上了四樓,順著排氣的窗戶就闖進了魏庭的屋子。   等到進去後,方文熙發現自己似乎攪了魏庭的好事。哥們正在沐浴衝澡,隔著半透明的玻璃,可是看到他強健的肌肉線條,而在他的床上則躺著一位衣衫不整的噴香女郎。   一看便是酣戰之後,**剛歇,餘韻嫋嫋的玄妙時刻。   那女的看見方文熙時,一臉的無措,看方文熙的美豔直覺是個巨大的威脅,立刻抱著被子尖聲問她是誰?   等魏庭聞聲圍著浴巾從浴室裡出來後,看見方文熙一臉殺氣地堵住臥室門口,也是微微一愣,皺眉問她是從哪裡進來的。   方文熙氣得用胳膊將他頂在了牆壁處,拿著正室老婆的大嗓門問他,那床上躺著的醜八怪是誰?   魏庭皺著眉說那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希望方文熙有點應有的教養,不要再來隨便打擾他的生活。   有了男人認可,被方文熙一句醜八怪氣得發瘋的女人立刻如灌溉了水的花朵一樣,驕傲地撐起了花瓣,看著方文熙鄙夷地說:「你就算胸大長得有幾分姿色又怎麼樣?還不是被男人甩的破爛貨?聽到我男人的話了嗎?請你給我立刻出去!」   方文熙回身就是一個迴旋踢,將那女人身後的實木床頭踢得分裂開來,腿風掃得那女人從床上倒栽蔥摔了下來。   方文熙雖然從來沒想過跟魏庭天長地久,可是絕對接受不了自己先被個蚩族傻蛋甩了的事實,便質問魏庭怎麼個意思。   魏庭沉默了一下道:「我要有自己正常的生活,還要有自己的孩子,你又不是跟我認真的,何必浪費彼此時間?」   方文熙覺得魏庭也是一擊斃命的好手,的確,巫山族跟蚩族是不會生育後代的,魏庭大把的精力自然要去開墾更多的良田。他說的做的,全沒毛病!   這樣的男方主場實在是不利於作戰,方文熙被魏庭的話噎了半響後,扔下一句:「既然這樣,就不打擾你了,不過你也知道自己的毛病,有點早洩,以後多注意身體。」   說完又衝著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女人道:「不好意思,讓你用我玩剩了的,他以前精力很好,就是現在有點不行了。」說完也不管那女的殺豬般的叫嚷聲,乾淨利落地轉身從大門走了出去。   雖然離開時的姿態夠高調,絲毫不輸氣場,可是只有方文熙自己知道,她的心裡猶如洪流水淹現場,雖然波濤四溢,浪卷滾滾,可是洪流卻無處疏導宣洩,只能原地打著盤旋。   最後她一個電話叫出了秦牧雨和林瑤瑤。林瑤瑤看了一下廖臻命人給她送過來的出行許可列表,在一家高級定製餐廳定了餐。   這家餐廳採取的嚴格的會員準入制度,位於頂層大廈可以一覽遠山江水的美景。而且,此處是廖臻的集團產業,讓林瑤瑤出入這裡,自然是可以放心她們幾個精魂成熟體不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當三位各有風情的美女來到了獨立頂層包廂時,清一色的女侍者讓她們少了許多無謂的困擾。   可是當林瑤瑤接過菜單時,卻心疼得一咧嘴,明明是看上去很正常的一道蒸蛋,為什麼這裡會賣出鮑魚的價錢?個個菜都那麼貴,叫她怎麼狠心點?   方文熙看林瑤瑤來回翻動卻不點菜,一把將菜單奪了過來,乾淨利落地點了所有最貴的菜品,又點了兩瓶價錢絕對能讓小氣鬼林瑤瑤背過氣的紅酒後,才放下了菜單對林瑤瑤說:「你是不是傻啊,這裡是廖臻自己開的會所,用得著給他省錢嗎?」   林瑤瑤表示,自己一把把貓糧賣著含辛茹苦地賺錢,就是為了在戀愛關係中保持金錢上的獨立和平等。廖臻有錢是他的事情,自己不可以花他的錢成了習慣,一旦依靠他才能安身立命,那樣以後要怎麼在他面前大聲硬氣的說話?   方文熙笑了,說林瑤瑤想得太多:「廖臻會在乎那幾個錢?你不花,自然有別的女人幫他花!也就是你自己在那感動自己的金錢獨立吧?」   秦牧雨覺得方文熙吃了槍藥,說話夾槍帶棒的,便護犢子似地替林瑤瑤擋槍道:「別把在魏庭身上受的氣往我們家瑤瑤身上撒啊!」   方文熙現在一聽「魏庭」兩個字就磨後槽牙,喝了滿滿一杯的檸檬水後道:「我不是拿瑤瑤撒氣,是給她提個醒,蚩族男人撇除了他們天生的侵略性外,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前一刻對你還柔情蜜意呢,下一刻被窩裡便換了人,而且那是一點愧疚感都沒有,就差問你怎麼還不趕緊滾蛋,好給他騰出地方來!林瑤瑤家的那位可是尤的轉生,估計比魏庭那混蛋還要命吧?瑤瑤以後要是嫁給了他,就等著執掌六宮吧!哎,瑤瑤,你會做電腦表格不?拉了長點的,以後給你老公好好排班啊!蚩族男人能力強,不用怕累死種犢子,一宿排三個也不成問題!」   林瑤瑤默默聽著,想著廖臻前世不清不楚的婚姻史,心裡知道方文熙說的話的確不算刻薄,是蚩族男人天性的事實。而且倆人這一世分手後的情形也證明了廖臻的確可是接受除了她以外的女人。而現在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他會不會養了其他的情人,她也無從知曉。   事實上,當知道廖臻是尤的轉生時,林瑤瑤告訴過自己,只要愛著今世的廖臻便可以全不管前世的恩怨情仇。   但記憶一旦生成,是怎麼也割裂不了的。就好像廖臻,雖然他極力控制著關於尤的那部分記憶,可是生活中的許多習慣早已經發生了潛移默化的改變。   秦牧雨聽方文熙越說越不在正道上,正挑著眉要說她,卻看見方文熙說著說著,表情扭曲,最後竟然哇的一聲痛哭了出來。   這種淚水全崩的女壯士比異境怪獸彘都嚇人有木有?秦牧雨和林瑤瑤面面相覷。   看來方文熙對魏庭竟然是動了真感情,巫山族的異類果然在愛情之路上也甚不尋常!   就在秦牧雨撓頭想著怎麼勸慰方文熙時,林瑤瑤掏出手機給方文熙咔嚓咔嚓拍了兩張照片後。然後低頭鼓搗手機。   方文熙頓時收了聲音,瞪眼問道:「你幹嘛?」   林瑤瑤靦腆一笑:「習慣了,看見稀奇的事情就想拍照……」方文熙緊張地說道:「你沒發微博吧?」她記得為了增加林瑤瑤的粉絲量,自己硬逼著魏庭也註冊了微博帳號並粉兒了貓糧女神。要是林瑤瑤敢把自己糗照發出去的話,她可不管林瑤瑤是不是巫山族的希望之光,絕對手撕了神女。   不過被林瑤瑤這麼一鬧,方文熙倒是終於止了哭聲,全情投入到了吃的海洋裡。   愛情苦短,唯有美食解憂。 78.第78章   一段大餐後,心有鬱結的林瑤瑤和方文熙兩人各自癱坐在了椅子上,肚子也被填得滿滿當當。   最後方文熙得出了結論,之前的種種便是個屁,放出去就沒有收回來的必要,以後她跟魏庭那王八蛋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話雖然說得灑脫,可是林瑤瑤知道,若是動了真感情,哪裡能如水一般收放自如。不過是療傷時間的長短區分罷了。   至於林瑤瑤結婚的事情,大家的結論就是瑤瑤這妹子太實誠了。竟然能說出不介意廖臻是尤的話來。   秦牧雨喝了一口紅酒道:「既然你都不介意了,大魔王就有持無恐了,這點道理擱誰都能明白!多好的一手牌啊,明明可以拿喬一把,讓他跟梁慎言並排站著,讓倆人各自好好表現,擇優上崗,卻偏偏熱乎乎地說我這輩子就喜歡你……看看廖臻現在這德行,你就是入了肚的小魚乾,哪裡也遊不走了。既然死透了,就別折騰了,將自己洗洗乾淨了,等著給廖臻做飯暖床吧。」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邊飯局還沒有散去,廖臻已經來接人了。   也許是昨天瑤瑤對於結婚這件事的遲疑,讓廖臻覺得魚燉得還不夠爛熟,他今天倒是抽出空閒來,跟準未婚妻約會培養一下感情。   如今廖臻身上的蚩族隱氣愈來愈濃烈,方文熙和秦牧雨兩人雖然精魂成熟,但是也有點熬受不住這蚩族裡的精華猛男味道,不用廖臻攆人,倆人就趕緊撇下林瑤瑤撤退了。   廖臻除了祖地後,雖然獸化的顴骨稜角淡化,又恢復成了俊美華貴的長相,眉眼間的冷意更盛,絲毫不容人親近,只是在看到瑤瑤時有了些許的柔化。瑤瑤今天穿了件休閒的連衣裙,已經長了的頭髮披散在了臉龐,白皙的臉蛋引得人忍不住想要抱住親吻。   廖臻順從了內心隱願,走上前去在大掌握住了她的後腦勺,在她柔嫩的嘴唇上吻了一口道:「晚上集團有個聚會,你跟我一起去吧。」   畢竟瑤瑤就要成為自己的妻子,也是時候讓她見一見族中的各位長老。如今族內雜音肅清,廖臻並不擔憂會有人反對這個巫山族的神女成為蚩族族長的妻子。   林瑤瑤還在為昨天莫名定下來的婚禮賭氣,腮幫子有些微微發鼓,這種類似孩子的慪氣方式,是瑤瑤的習慣,也是廖臻愛看的表情。有時,他甚至會故意氣一氣瑤瑤,好讓她的小臉膨脹起來。   河豚似的抵抗自然不能阻擋廖臻的鐵腕。   下午大把的休閒時光,被廖臻用來陪瑤瑤購物。   在廖臻前世記憶裡,竟然全無二人在一起悠閒度日的記憶。零星的遊玩時光,又似乎都有蚩的身影。   無論前世還是今世,他似乎都不是個會和順誘哄女人開心的人。雖然瑤瑤並沒有表示或什麼不滿,卻是廖臻心裡難以介懷的心結。帶著女人購物,似乎是最大眾主流的休閒方式。   可是瑤瑤逛了一會表示,兩個人走在被清空的商場裡買東西,似乎有點冒傻氣。如果可以,他們還是回家網上購物比較快樂,她昨天做了一大盒草莓冰淇凌,搭配薄皮餅乾美呆了,這樣一邊吃一邊淘,還可以在床上打打滾,不是更快活?   廖臻想了想,比較認同在床上打滾的那一點。   於是兩個人走出清場的商場,愉快回家。到了家,林瑤瑤換上了寬鬆大背心,給自己貼了喵咪面膜,再弄個老虎斑紋的面膜,誘哄著貼到了廖臻的臉上。   強壯的男人增添了野獸斑紋果然更加氣勢逼人,起碼老虎跟林小跳又各自躲到了抽屜裡堅決不肯出來。   各自貼好後,兩人靠坐在沙發上,林瑤瑤精心調光選角度,拿著手機跟廖臻來了個合影,小貓咪搭配大老虎竟然是說不出的萌差感。   上傳到微博時,林瑤瑤配的文字是「貓虎的下午茶時光」。   一張萌照頓時炸裂無數宅男的玻璃心,下面留言飛速激增。   「美女,有男盆友了?幹什麼的?亮出真臉!」   「本世紀最後一個青春美女被禽獸霸佔!心痛!」   「禽獸,放開貓糧女神,讓我來!」   看著粉絲們的鬼哭狼嚎,林瑤瑤咯咯直樂,可惜手機一把被不耐煩廖臻奪了過去。他掀開了面膜,然後拉低身下小貓咪的衣領,嘴裡含糊地說:「這麼愛拍,要不要我居高臨下拍些精彩的上傳?」   林瑤瑤被他的唇舌弄得渾身酥麻,咯咯樂道:「好啊,不上傳是烏龜蛋!」   只是最後,到底是被他調弄成了一灘水,平攤在了大床上。此時林瑤瑤才隱約後悔回家滾床究竟是什麼爛主意。   到了臨近四點時,迷迷糊糊睡著的她被廖臻抱到浴缸那裡衝了澡。然後三四個專門的化妝師便上門給瑤瑤設計造型。   瑤瑤表示不適應,可是廖臻卻坐在沙發上一般看新聞一邊說道:「今晚是你在族人面前正式亮相,難道還要穿一件包郵的禮服嗎?」   一句話,便堵住了林瑤瑤的嘴。   最後她在專業的造型師巧手打扮下換上了香檳色修身魚尾禮裙,在背後式大V領美鑽的裝飾下,顯得後背脊線凹凸有致,細嫩得叫人移不開眼。頭髮也被高高盤起,耳朵上掛上了璀璨的大顆鑽石耳環。便再無其他裝飾。   同其他美豔的巫山族人不同,瑤瑤就算精魂成熟,容貌發生了變化,可是還是自有一股嫵媚中透著清純的甜美,這是一股百嘗不厭的味道。最起碼,當廖臻看著林瑤瑤走出化妝室時,就有一種剝了那身貼身禮服,品嘗裡面的多汁鮮肉的衝動。   瑤瑤倒是沒有注意男人緊緊眯起的眼眸,今天為了搭配禮服,她穿了一雙高高的細跟窄帶涼鞋,,走起路來有些搖曳,自然要拉起裙擺注意平衡。最後到底是搭著廖臻的手臂,才可以從容邁步。   族中的盛會在市郊的廖家大宅別墅裡舉行。   林瑤瑤雖然跟廖臻交往甚久,可是從來沒有到過這佔地甚廣的莊園式別墅。   在大門一側的雙層停車臺上,已經停滿了各色名車。賓客們竟然是先入主人到達了這裡。   當廖臻帶著林瑤瑤步入燈火璀璨的大廳時,在場所有的男女都屏住了呼吸。   雖然一早就聽說廖臻要娶一個巫山族人,可是真的看到他挽著一個進來,還是在心內激起無比的震撼。   在一個滿滿都是蚩族人的禮廳裡,突然走入一個巫山族精魂成熟體,無疑是在狼群裡扔入一隻噴香可口的兔子。可惜這隻兔子身上沾染的卻是頭狼的氣息,滿溢的味道讓所有的蚩族人望而生畏,反而激發不出殺戮之心。   而且這個巫山族人的身上缺少了成熟體那種咄咄逼人的女王氣韻,微微羞怯的表情很容易讓大男人們心生憐惜之感。   廖臻神態自若地挽著她,將她介紹給族中長老,同時宣布了自己的婚期。   前一陣子的族內肅清應該是手段鐵血,當廖臻宣布完後,雖然很對長老看上去甚是無奈,可還是紛紛舉杯祝賀族長破除舊規迎娶這位萬裡挑一的天敵新娘。   林瑤瑤在人群中並沒有看到梁家和蒙家人的身影,倒是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廖敬軒在一旁默默地喝酒。看著林瑤瑤望過來,他倒是有幾分豐富地舉杯向大嫂問好。   等到廖臻去應酬的的時候,林瑤瑤便躲到了一邊。這樣宴會與其說是來消遣,不如說是廖臻在向族人宣誓他的強大,而林瑤瑤在人前的乖順,也很好地滿足了廖臻的大男人心理。林瑤瑤覺得再人前給足廖臻面子是應該的,可並不代表她真的能樂在其中。   跟她一樣提不起精神的似乎還有一位,就是今天惹得方壯士淚崩的魏庭。   因為這是族中聚會,又是為了介紹族長未來的伴侶,所以大部分人都是攜了自己的伴侶前來的。甭管是原配還是新歡,基本人人身邊都有美貌女伴相陪。但是號稱已經有女朋友的魏庭身邊卻是空落落的。他現在不再負責安保,而是提升為訓練蚩族新血的總教官,可他只是一如往常沉默站在角落裡,更像是個保鏢。   林瑤瑤走了過去,遞給了他一塊慕斯蛋糕,並問道:「自己一個人來的?你女朋友呢?」   魏庭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應該是方文熙告訴她的,卻沒有回答,只是簡短地說:「謝謝,我不愛吃甜食。」   林瑤瑤自己咬了一大口,然後看了看神色不明顯不甚開朗,並沒有沉浸愛河跡象的魏庭。於是試探問道:「你真的打算跟方文熙分手?」   魏庭一口喝乾了手裡的酒,面露嘲諷道:「你們巫山族人有認真談戀愛這一說嗎?既然已經出了族地,我失去了利用價值,不再見面不是很正常的嗎?」 79.第79章   林瑤瑤覺得魏庭的話裡帶著些憤然,有些蹊蹺,便抬頭道:「你被巫山族人傷害過嗎?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偏見?」   魏庭被林瑤瑤問得一滯,這其實也不能怪他,蚩族人對巫山族人的厭惡和偏見都是世代傳承,一點點延續下來的,他也不過說了幾乎所有蚩族人的想法罷了。   可是林瑤瑤這麼一本正經地問起時,他突然想到林瑤瑤也是巫山族人,卻天真純良得如同鄰家女孩,從來都沒有利用自己的天賦去操控過男人的意志,更沒有如絕大部分巫山族人那樣朝秦暮楚,完全顛覆了魏庭對巫山族人固有的偏見。所以現在當著這位轉世神女的面,他說起對於巫山族人的看法時,倒是有些尷尬。   林瑤瑤見他不說話,便又接著問:「那方文熙跟你相處時,有跟別的男人交往,腳踏兩隻船嗎?」   聽到這,似乎正中了魏庭的要害,他的臉色陰沉,憋悶了半響道:「這個你去問她好了……」說完便轉身出了大廳。   如今看來,這兩個人似乎都沒有釋然,怎麼看也不像全失了感情的樣子。   林瑤瑤權衡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小身板還算結實,估計能經受得住方文熙的幾記老拳。於是她想了想,調出了她下午拍到的方文熙落淚的照片,選了一張恰好眼淚呼之欲出的憂鬱側臉,私信給了魏庭,然後編輯道:「不管什麼原因,你這種分手方式很沒風度,你欠她一個道歉!」她發完信息後,透過落地窗看見站在花園裡的魏庭手機響起了提示音,他低頭查看了半天,似乎神色複雜地看著那張照片。突然走出了花園,去了不遠處的停車場。   林瑤瑤覺得自己的直覺沒有錯,魏庭根本不想他表現出來的那般不在乎。在祖地的那段日子裡,他對方文熙的點滴自己都是看在眼裡的。那種在危機關頭,能夠捨棄自己的安危保護方文熙的反應,也絕對不是精神聯體產生的副作用。至於接下來倆人能不能解開心結,便要看他們最後的緣分了……   就在這時,她自己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翻動屏幕一看,原來是梁慎言給她的私信。   點開一看,裡面只有簡短的一句話:「你記起了西山之盟了嗎?不要嫁給廖臻,不然你會後悔的。」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林瑤瑤看得一愣。自從知道了梁慎言是蚩的轉世後,她倒是減輕了對他的厭惡之感。畢竟在前世最危急的關頭,只有蚩堅定不移地站在了自己這一邊,每次夢境裡,來自他的溫暖是清晰可尋的。而現世裡,撇除他被邪念控制的那段時間,這位儒雅的教授也贏得了林瑤瑤不少好感。   現在他勸阻自己不要嫁給廖臻,提起的大概也是前世的恩怨……現在林瑤瑤特別能理解那一碗孟婆湯的好處了。仰脖乾杯之後,便可以盡忘了前債愉快做人。哪裡會像現在這樣,總是要默默提醒自己,要將之前的那些盡當了幻夢,千萬不要當做真的。   可是要做到這點,真的是很難,廖臻總說自己沒心沒肺,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能壓抑住對於夢境裡的那個尤的厭惡,表現得毫無芥蒂地與廖臻在一起吧?   林瑤瑤沒有再繼續想下去了,伸手刪掉了那一條簡訊。就在這時,廖臻已經結束了與長老們的寒暄,朝著她闊步走來。   在禮堂奪目璀璨的華燈之下,走過來的男人俊美華衣,盡褪了叢林蠻荒的氣質,滿是志得意滿的昂揚之氣,可謂是有那麼一瞬間,廖臻竟然與王庭上那個逼宮成功的叛逆者的囂張影像重疊,竟讓林瑤瑤情不自禁後退一步,可是沒等腳尖落地,腳下的高跟鞋就被裙擺絆到,差點摔倒,正好掩蓋了她向後退步。   廖臻大步飛快來到林瑤瑤身旁,一把抱住了要跌倒的林瑤瑤,淡笑著說:「總是這麼毛毛躁躁,差一點就要四腳朝天了。」林瑤瑤尷尬一笑,順勢晃著腳脖子道:「可以走了嗎?腳都疼死了。」   廖臻點了點頭,便抱著她的腰一起離開了宴會。   在回去的路上,廖臻坐在車後座,替林瑤瑤脫掉了細帶涼鞋,一看那白嫩嫩的腳兒果然被勒出了紅印子,被豆沙色的指甲映襯得愈加可憐,於是便伸手替她揉捏。   林瑤瑤靠在座椅上,歪著腦袋看著車窗外飛馳的風景。廖臻瞟了她一眼道:「一晚上都心不在焉,不高興嗎?」林瑤瑤想了想,輕聲說道:「廖臻,我覺得你現在有些霸道,什麼都不跟我商量。」   廖臻知道她是因為自己對結婚的事擅自做主而生氣,渾不在意地說道:「你現在玩心太重,有些事情如果我不做決定就總做不了主。除了這件事之外,以後其它事情都由你做主,這樣滿意了吧?」   林瑤瑤沒有說話,其實有一點廖臻是從來沒有變的,就是這種大男子主義,隨著年歲增長如同開了花的芝麻一樣也是節節增高。   既然婚禮已經定下日程,便要緊鑼密鼓地進行。雖然諸多瑣事有專人打理,有些也需要林瑤瑤親自到場,比如這婚紗的試穿。因為是定製的手工婚紗,一時還不得成品,但是婚紗的內襯一早就縫製出來,由設計師過來給林瑤瑤試穿,搭配大小。還有水晶鑽鞋和身上的飾品也需要林瑤瑤試戴一番。   除此之外,應蚩族長老們的提議,又特別增設了禮儀課程給未來的族長夫人,   畢竟以後是帶在人前的,雖然人夠漂亮,但是也要有些貴婦氣質。對此,廖臻也並不反對。林瑤瑤雖然清純有餘,但是少了神女那種成熟自信,內斂穩重的氣質,作為蚩族的族長夫人有些不夠雍容大氣。蚩族人大多桀驁不馴,她又是一個巫族人,到時恐怕無法服眾,所以給她安排了老師專門訓練平時待人接物的禮儀風範,對她以後也是大有裨益。   接連幾日這種緊湊的行程,搞得林瑤瑤有些心不在焉。與她相比,秦牧雨的日子簡直就是所有戀愛中人的理想型。   倉穹比想像中更能適應現世的生活。倉族人熟練掌握文字的天賦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雖然歷經幾千年的演變,倉頡所造的字已經大變了模樣,但是同為倉族人的倉族長學習起來也是得心應手。   秦牧雨從事的是珠寶設計工作,還有些圖樣設計的文字文案便由倉穹一手包攬,倉族人特有的細膩和詩情畫意,盡數變成了文字的優美韻律,將秦牧雨所想表達的典雅華貴都完美的展示出來。這種珠聯璧合的成稿讓珠寶工作室驚喜萬分,最後在幾份訂單都籤了重要的客戶後,便與秦牧雨籤了長約,報酬非常優厚。   除此之外,倉穹將家庭主夫的優勢展現的淋漓盡致,在整理房間烹製菜餚之餘居然還自己釀酒,滿滿的幾大罐玻璃酒缸填補了廚房的臺面空缺。釀出來的牛油果酒的味道完全不輸給祖地時,她們喝到的倉族的樂果酒。   林瑤瑤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滿滿的,覺得像當年高考那般疲憊,可叫人絕望的時,這樣的日子似乎只是開始,遲遲看不到畢業的那一日。   這日下課後,林瑤瑤來到秦牧雨的住處,向倉穹要了一杯牛油果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說道:「唯有此酒才可解憂。」   說話間,倉穹已經很賢惠地端來了下酒的小菜,一道是精緻的章魚肉拌醃黃瓜,還有一份麻辣魚丸。無論擺盤還是細絲配菜都叫人看著心生歡喜。   這魚丸是倉穹自己剁碎魚肉和肥膘後手工打制的,精緻緊實,彈性十足,輕輕一咬,魚丸裡還有濃稠的魚凍,外Q內軟,好吃極了。   男朋友也是怕比的,看著倉穹短短幾日由不會使用各種現代炊具,連水都不會燒,到現在可以獨自創製可口佳餚,這樣可怕的學習能力真是令人感動。再想想廖臻千年不變的三明治套餐,不由讓人分外感概。虧他還讓自己學習禮儀,真該讓倉族長好好培訓一下廖臻,讓他明白做人老公的覺悟和真諦。   秦牧雨陪著林瑤瑤一起喝酒,一抬頭看到林瑤瑤正用一種饞涎欲滴的眼神盯著倉穹,不由嚇了一跳,小心翼翼道:「雖然我知道穹穹人很好,但是你也不必這樣饑渴地看著他。他這人很內向,會被你饑渴的眼神嚇到。」   林瑤瑤無力地癱倒在秦二媽的身上,依然用眼神愛撫著在灶臺間忙碌的臻品小穹穹,嘆息一聲道:「所以說找男朋友真的不能太多比較,閨蜜的男盆友都是人間極品,果然有道理。」   秦牧雨一聽,激動地抓住了她的肩膀道:「太好了,瑤瑤,你這是朝秦暮楚啊!你的巫族之血終於復甦了!」 80.第80章   倉穹正好端著一碟炸腰果過來,聽了秦牧雨的話,立時頓住了腳步,臉上浮現出莫名的難過。   秦牧雨真是天生當媽的命,剛鼓勵完女兒紅杏舒展伸越出牆,又得安撫脆弱兒子的百年玻璃心,連忙對倉穹解釋道,是林瑤瑤活得太封閉,需要一些心靈上的解放,她並沒有開放到跟林瑤瑤分享男友的意思……   林瑤瑤一看,這是火宅現場,趕緊拎著陶瓷小酒瓶和麻辣魚丸起身上了樓,免得再在這裡火上澆油。   回到家時,廖臻還沒有回來。只有高翹著尾巴走過來老虎兒還有騎在它的林小跳。   林小跳現在長得飛快,已經跟老虎差不多大,長出了軟軟的黃色絨毛,老虎兒作為騎士託運起它來頗為吃力。待得離瑤瑤不遠時,林小跳才鳥腿舒展撲閃著肉翅膀第一個投入女主人的懷抱,享受獨家恩寵。   老虎兒則委屈地在林瑤瑤的腿邊打轉轉。   愛撫了一貓一鳥後,林瑤瑤坐在落地窗的懶人沙發上,慢慢悠悠地喝完小瓷瓶裡剩下的美酒。就在這時,手機裡又收到了信息,是關於明天的課程的。   除了禮儀課外,熟悉政要及其家眷喜好的常識課也提上日程,看時間表示是要上半天的架勢。   林瑤瑤有些喝不下了,無力地將手機甩在了一旁,最後蜷縮在了沙發上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不知睡到什麼時候,廖臻回來了,看她可憐兮兮蜷縮在沙發裡的樣子,便走過來彎腰將她抱起放回到了大床上。   只是鼻息間全是淡淡酒香,也不不知道她喝了多少,臉蛋紅撲撲的樣子。   其實就算她還是一顆青澀的小果時,便已經能全幅引起他的注意力了。只是兩人相識之初並不單純,他心內也是滿滿警惕,可是還是被她漸漸吸引。   只是後來兩個人分手的那段時間裡,他又鄭重考慮過就此放手,從此兩人一刀兩斷,也落得彼此輕鬆。可是每次動起這樣的念頭時,卻最後都盡數打消。   瑤瑤一定不知道,有多少次他坐在車裡,看著在餐廳或雜貨店裡打工的她笑顏粲然的模樣,動搖的心便再次變得固執,進而難以放手。   而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兩個人的牽絆是長久以前便註定的。她欠了他的,這輩子是要加倍償還的。   前世的記憶,影響深刻,他永遠記得她背棄了他,在二人大婚的前一天夜裡,與蚩勾結出逃的情形。   當他率領追趕到崑崙之虛的邊境時,潛伏在他們畢竟之路上耐心等待。在一片茂林中,她偎依在兄長的懷裡,溫順得如同雛鳥,任憑蚩熱切地親吻著她……   瑤瑤一定不知道,每每回想起這些情形時,甚至比最後他被身首異處的刻骨仇恨都叫人爆裂難忍。   若不是她還算乖巧,總是軟嘟嘟的叫他生出怨氣消散沒了蹤影,此時的她恐怕是要身縛鐵鏈被一輩子囚禁在他的身旁了。這輩子,他也要牢牢將她掌控在自己的身邊,不會再給任何宵小半點可乘之機。   無人的夜晚,廖臻隱匿的煞氣頓時滿滿漫溢出來,林瑤瑤在睡夢裡似乎感覺到了,夢囈著翻滾著身體,想要離開他遠些,卻被廖臻輕輕按住,然後擁壓在了他的身下。   被他這麼一弄,林瑤瑤倒是醒了,反手摟住他的脖子,在他下巴處磨磨蹭蹭,閉著眼睛道:「明天不想去上課,你可不可以叫她們不要來?」   廖臻的手在忙碌,將她壓在身下,盡情摩挲,可是嘴裡卻毫不讓步道:「不行,這些都是你必須學的,成為蚩族族長的妻子原本就有應盡的責任。」   酒壯慫人膽,林瑤瑤打著酒嗝問:「那你要迎娶巫山族的神女,是不是也要培訓下,才能配得上?」   廖臻抬起頭問:「……你是覺得我配不上你?」   想起白天的培訓,林瑤瑤就窩著一肚子火,今天因為她記錯了餐具的使用順序,那個禮儀老師便不陰不陽地敲打著她,以後出入的場合非富即貴,最好不要露怯,讓人看出自己的出身,更不要因為失禮而給丈夫丟臉。這是一個女人拼死都要達到的自尊底線。   她的出身怎麼了?在蚩族人看來,所有的巫山族人都是大山裡出來的土包子,除了媚色誘人便什麼都不會了嗎?再說擺錯了餐盤而已,至於人格底褲就掉得撿不起來了?   想到這,再聯想秦牧雨之前篤定廖臻吃定了她的話,憋悶了一天的鬱悶都要宣洩出來了。她掙扎著坐起來,直指著他的鼻尖道:「要娶我,起碼要學習烹飪、按摩吧?你說你什麼都不會,還敢先給我上課?是欺負我除了你就找不到別的男人了嗎?分分鐘找一個比你賢惠的信不信?」   搭配上瑤瑤迷離的表情和一身酒氣,這其實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挑釁小酒鬼的醉話。可是偏偏字字句句都踩在了廖臻要命的心尖上。   他的臉漸顯冷霜道:「就像梁慎言那樣?」說完這話後。尤的記憶佔了上風,他甚至後悔念在舊時友情,放了梁慎言一馬。   林瑤瑤巫山血上腦,倒是很認真地想了想::「他皮膚有點黑,要是白些就好,頭髮不要太長……不過做飯倒是很好吃,晚上一起看電視時,也會給我按摩……」   這美好的暢想化入廖臻的腦中,簡直就是赤果果的姦情現場!感情兒梁慎言若是保養成了小白臉,林瑤瑤便要開啟花痴模式,像以前倒追他一樣,繞在梁慎言的身後轉圈嗎?   「你敢!」   林瑤瑤壓根看不清男人咬牙切齒的表情,只翻了身,夢囈著便睡了。   廖臻強忍著掐死小蕩婦的衝動。想了想,伸手取過了林瑤瑤的手機。點開了她的微信和微博挨個查看。   林瑤瑤倒是將信息刪除了乾淨,奈何廖臻一早就給她的手機下載了間諜軟體,很快就恢復翻到了梁慎言發給林瑤瑤的那條私信上。   他的目光冷凝,喃喃自語道:「西山之盟……」   林瑤瑤這一覺睡得了無痕跡,第二天醒來,壓根就忘了半夜的插曲。   只是睜開眼時,廚房裡傳來久違的叮咚聲。   她爬起來抓了抓亂蓬蓬的頭髮,來到廚房門口一看,廖臻竟然還沒有走,正在做早餐。   式樣當然是萬年不變的冷餐三明治。林瑤瑤醒了酒,臉上倒是沒有露出嫌棄之情,直衝著男人甜甜笑道:「你真好,給我做早餐。」   可是男人卻並沒有抬頭看她,只是用餐刀切著培根,直上直下的切剁,力道之大,仿佛那是堅韌的豬皮一樣,敲得人心也咚咚作響。   林瑤瑤見他氣場不對,正想說什麼,突然想起昨天學到的課程——一個嚴於律己的成功男士配偶,絕對不可以叫丈夫看到自己邋遢不修邊幅的一面,至於打嗝放屁拉屎都是列舉禁止,敢犯就要槍斃的。   想起了耳提面命的要義,她立刻一縮脖子去洗臉去了。等她磨磨蹭蹭洗好臉,畫了淡妝梳好頭髮出來時,廖臻已經穿衣服準備出門了。   她雖然不知他在氣什麼,可也不願他這麼憋著悶氣出門,便磨蹭走過去替他繫著領帶。   這也是她最近新學的課程,手法姿態都透著優雅,還可以讓男盆友嗅聞到自己身上剛剛噴灑的香水味,可惜身上的睡衣是圓領大背心,而不是課程裡的低胸蕾絲邊睡衣,沒辦法半露事業線,體現白雪山地的溝壑美景。   雖然林瑤瑤心內鄙夷課程狗屎,卻不得不承認招招都是直殺男人的溫柔刀,難怪課時費昂貴,讓她心疼得不捨得漏聽一句。   巫山族人自詡掌控天下男人心,竟然從來沒有此類課程,可見不能與時俱進,馬上就要被時代的滾滾巨流淘汰,白白承擔了「狐狸精」的罵名千年。   廖臻全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突然開口道:「你要是不喜歡上課,可以呆在家裡不去。」   林瑤瑤頗有些意外的抬起頭,小聲道:「是禮儀老師說了我什麼?」   廖臻緊繃著臉,什麼也沒有說,轉身走出了房門。只剩下林瑤瑤一個人食不知味地啃著三明治,揣度著廖臻方才話裡的陰陽風水。   今天早晨,似乎註定是多事之秋。廖臻剛走不久,方文熙就來訪了。只是頂層這邊有門禁限制,方壯士沒法直殺上來,只能用視頻監控器對著林瑤瑤憋著氣,刻意溫柔地說話:「瑤瑤,你快開門,我保證不打你!」   不過林瑤瑤才不相信呢,因為方壯士臉上磨著後槽牙的表情,絕對是要將人打成二級殘廢的兇殘。 81.第81章   秦牧雨推了推正用視頻講話的方文熙:「餵,跟個狼外婆似,想嚇死瑤瑤啊!怎麼了,吃了槍藥?」   方文熙按了對講機,轉頭對秦牧雨說:「你還怕我吃了她,她是誰,神女啊,厲害著呢,不聲不響地就把我那天喝多了失態的照片給魏庭那王八蛋看了。好傢夥,死男人跑來安慰我了,大概的意思是他分手分的太殘忍,傷害到我了,那一臉的不忍心……啊呸,我用得著他來秀優越感?姓魏的估計現在心裡美死了,以為我非他不可了呢!」   就在這時,林瑤瑤已經踩著兔子拖鞋乖乖下樓,當然還負荊請罪,捧著兩大盒新做的藍莓木瓜酸奶給方壯士消心火。   看見方文熙瞪她,林瑤瑤趕緊湊過去,將自己的白皙的臉蛋遞給她道:「來吧,我肯定不躲。」   方文熙看著那水噹噹的嫩滑肌膚,伸手捏了捏:「這麼能上能下,你還有沒有神女的尊嚴?」   林瑤瑤這兩天接連掉落道德底褲,裸跑起來毫無心裡障礙了,趕緊一路小跑,扶著方壯士在沙發上坐好,殷勤用小叉子叉好包裹酸奶的木瓜遞送到她的嘴邊。   方文熙挺了挺高聳的豐胸道:「不吃這個,再吃更大了,打起人來顯得累贅!」   林瑤瑤連忙換成藍莓道:「吃這個,以形補形,往回使點勁兒的。」   秦牧雨有點受不了她們的對話,翻著白眼道:「那你應該給她煎對荷包蛋……你們真是夠了,趕緊的,有仇報仇,把人腦袋打成狗腦袋,我看完戲好去補覺。」   林瑤瑤趁著方文熙攪動舌頭,一時間凝聚不起憤怒值時,靠著她的肩膀,柔柔道:「我覺得魏庭挺喜歡你的,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聽他話裡的意思,好像看見你跟別的男人……」   方文熙自己取過一盒酸奶,拿吸管猛吸了幾口後道:「跟別的男人怎麼了?不就是看見有個倒追我的傢伙強吻了我嗎?老娘好奇別的男人吻技如何,不過是想比較一下,一時沒有推開而已,他倒好直接就換人上床了……算了,反正也分手了,原本就是我招惹他的,他也算是蚩族裡老實本分的男人了,我何必耽誤人家生娃開枝散葉!」   這話聽得林瑤瑤都一陣沉默,說到底,她不也是面臨同樣問題,阻礙了廖臻將來的開枝散葉。就在這時,方文熙吃掉了一盒的水果酸奶,然後擦了擦嘴對林瑤瑤和秦牧雨又說道:「屋子裡太悶,我們去附近江邊的小公園走走吧。」   此時天邊發陰,一副要下雨的模樣,根本不適合外出透氣,可是方文熙今天是老大,林瑤瑤自然不敢說個「不」字。   只是自己下來匆忙,連手機都沒有帶,更何況腳上穿得還是室內拖鞋。於是她表示要上樓換鞋,方文熙卻從鞋架裡抽出了秦牧雨的一雙方扣皮拖鞋遞給瑤瑤道:「別耽誤時間了,快下樓吧。」   奇怪的是,在臨出門前,方文熙突然伸手抽掉了秦牧雨握在手裡的手機,然後連同自己的一併將它們放置到了鞋柜上後,便推著兩個人出門了。   林瑤瑤和秦牧雨互相望了一眼,知道方文熙這麼做必定是用她的用意,於是也沒有說話,直到幾個人來到了江邊,此時天色如潑墨一般,大雨將至,江邊四下無人,早就各自匆匆散去回家避雨。方文熙走到一處開闊無遮攔的地界,才開口道:「廖臻一定會在你們的手機上動了手腳,我不讓你們帶,是想說些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現在四周沒有,我們說些正經的吧。」   說著,她抽取了一封信遞給了瑤瑤:「這是秦姨受苗族長之名給你寫的信,你自己看看吧。」   林瑤瑤展開信,上面寫著:「瑤瑤,苗族長知道尤已經轉生在廖臻的身上,很是震驚。有一些秘密是只有巫山族長才知道的,你母親雖然篡奪了族長之位,也不知道這些上古秘辛,現在不得不告訴你。你們既然去了祖地,應當知道蚩族本是上古神女一族的軍奴,神女族通過腺體操控軍奴進行作戰。在神女族的歷史上,軍奴從來都只能依賴於巫山神族,隨著神女族的強大而興盛,衰弱而頹敗。所以巫山蚩族才有「巫山興,蚩族旺」的說法。   但是尤的背叛改變了這一切。他帥領的軍奴叛軍割裂了同神女一族的聯繫,讓蚩族開始獨立於神女族,不再需要於依賴神女族而生存,並且大肆殺戮神女一族,以至於差一點造成巫山滅族。   在尤成功轉生的現在,巫山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現在廖臻統一蚩族,並且不斷逼近圍堵我們巫山族地,顯然有重新演繹當年黑鱗軍徹底覆滅我巫山一族的決心。他隨時可能打翻我們雙族協議,再次挑起戰爭。而沒有神女和蚩的巫山族必然不是現在廖臻的對手,那時我們巫山族或者全體覆滅,或者如我們巫山族倖存的人將被蚩族像條狗一樣圈養,成就尤當年的心願,踐踏神女一族,讓昔日尊貴的血脈貶為奴隸,再不得翻身……」   林瑤瑤看完後面色凝重,直覺說道:「不會的,廖臻不是這樣的人。」   此時天色陰沉,一陣陣的雷聲在天際迴蕩。   秦牧雨面色凝重,挑著眉說道:「以前的廖臻也許不是這樣的人,但是現在被尤怨念附體的廖臻就說不定了。」   一旁的方文熙坐在江邊護欄上,撓了撓自己的頭髮,沉默片刻,繼續說道:「瑤瑤,如果你只是瑤瑤,我也不必和你說這些。但是你既然是神女轉生,不會只是為了和一個蚩族男子談戀愛才來這一世的吧?你可知道,現在廖臻已經派人封鎖了祖地的入口,我們巫族的精魂未成體無法進入祖地,再不不能進化為成體了。」   看到林瑤瑤沉默不說話,方文熙又說道「我預料廖臻也不會再容忍我們待在你身邊許久,如果某天我和牧雨因為某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再出現在你身邊,你若不願多想,就當我們自己回了族地就是。」   林瑤瑤沒有說話,江邊的風漸冷,夾雜著溼氣打著旋從她們身邊卷過。而林瑤瑤也因為方文熙話裡略帶哀傷的暗示而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從江邊回來後,方文熙並沒有留下吃飯。林瑤瑤上了樓,發現廖臻已經回來了。他站在窗邊,似乎在沉思著什麼,而從窗口正可以俯瞰到江邊的小公園。   林瑤瑤沒有開口說話,廖臻也沒有詢問她為何出去的意思,只是淡淡說道:「今天下班早,一起出去吃晚飯吧。」   林瑤瑤搖了搖頭,表示不用出去,轉身去冰箱拿出兩塊紐西蘭的牛排。   林瑤瑤準備好煎鍋,當黃油逐漸融化,在小煎鍋中潤開時,她熟絡地放進一塊牛排,一邊翻面,一邊看似不經意地說道:「秦姨的身體不大好,她又離不開巫山族地,我明天過去看一看她。」   「不行!」廖臻想都沒想地斷然拒絕到,「我們明天要出國,去婚禮舉辦地進行彩排。」   林瑤瑤說道:「你要是時間很急的話,就給我找個替身進行走位吧,我是一定要去看秦姨的。」   說這話時,她並沒有望向廖臻,只有煎鍋在嗞啦作響。   廖臻危險地眯起了眼睛,過了一會,才道:「好,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因為是去看望秦姨,秦牧雨自然是一起跟隨,第二日一早,三個人坐著廖臻的私人飛機去巫山族祖地。   在飛行的大部分時間裡,廖臻都自己呆在辦公用的艙室裡處理公務。   秦牧雨輕聲對林瑤瑤說道:「他倒是沒有問你去巫山的目的?」   林瑤瑤一邊翻著微博,一邊說道:「他從來不會問自己已經知道的事情。」   下了飛機,又轉乘了一段汽車,他們再次來到山地村。   車子還在半山腰上,林瑤瑤就看到秦姨居住的別墅內外都被各種鮮花包圍,有白色的夾竹桃,黃色的朱槿花,藍色的溪蓀鳶尾,橘色的凌霄……,從外到裡,從淺到深,由低到高,一層層一簇簇的堆疊在一起,把整個村屋打扮得生機盎然。   看來方教授被屋前的山景觸動了情懷,短短時間之內,園藝也是發揮到了一個極致。   秦牧雨迫不及待地跑了過去。因為林瑤瑤昨晚打了電話的緣故,方教授早早便忙活起飯菜。除了肉類外,所有的菜都取自別墅自產,帶著一股特有的新鮮和花香。   廖臻冷然看著方教授屋裡屋外的拾掇做飯,突然發現林瑤瑤身旁的男子大多都忘了男人的自尊,能露上兩手,做一桌飯菜。也許就是因為耳濡目染,這般陰陽顛倒的緣故,她才喜歡會做飯的男子吧。 82.第82章   秦姨的精神看起來不錯,看到林瑤瑤來了更是高興,可是廖臻也在,他的隱氣似乎比以前更盛,也不大想收斂的樣子,時間久了,秦姨倒是有些招架不住。直到林瑤瑤也發現了,剛想開口說時,廖臻卻已經收斂了隱氣。   秦姨知道,這是他想給她一個下馬威,更是警告她不要亂說話。現在的廖臻似乎比以前更具有侵略性。   不過她已經是個生命遲暮無所畏懼之人,為了族人的福祉也會力爭到底,在酒菜正酣的時候,秦姨便開誠布公地與廖臻談起了關於他派人封閉祖地的事情。   廖臻卻眉峰不動道:「我在這裡是陪著我的未婚妻見一見她尊敬的長輩,但是族中的事務,不方便於你詳談。」   這話說得官腔十足,所有的巫山族人對不能指責,畢竟他是蚩族族長,沒有告知巫山族工作流程的義務。   方教授一看氣氛尷尬,倒是連忙給大家斟酒,談起了今年他地裡的收成,還說新收了花生後給林瑤瑤她們榨些新鮮的花生油寄去。   只是眾人皆沒有搭腔的,個個都懷著心事一樣。   但是林瑤瑤在一旁聽得心裡一沉,反而更加確鑿了秦姨之前的猜測。廖臻的確是在策劃著什麼。   晚飯之後,林瑤瑤換好了衣服,打算跟秦牧雨一起回族地看看。雖然現在是林靜當權,可是瑤瑤是神女的身份,她回族地,林靜也沒有權利指揮她這個女兒,除非她冒著被族人譴責彈劾的危險,強行扣押瑤瑤。   可是廖臻卻並不同意她前往族地,那是他暫時不得進入的地方,他絕不會容許瑤瑤脫離自己的掌控。   林瑤瑤看著他慢慢說道:「廖臻,就算我真的嫁給你,也不代表你有權力管轄我的一舉一動,我也是有底線的。」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可惜她在廖臻面前從來都沒有立起過範兒,就算將自己的底褲甩在廖臻的臉上,也不能指望著擲地有聲。   當廖臻渾不在意,只拉著她準備下山回到飛機上時,林瑤瑤怎麼也用力甩不開他的手,心內發了急,也不再控制聖鐲之力,手腕的那道淡光竟然將廖臻微微彈開。   從祖地精煉回來後,林瑤瑤從未嘗試啟用聖鐲之力,小試一下,居然能彈飛廖臻的手,連自己都有些震驚呢!   只是她帶著一臉渴求表揚的驚喜望向廖臻的時候,顯然不能得到什麼褒獎。事實上廖臻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徑直問她:「你想因為這個跟我打架?」   林瑤瑤從小到大都是和平愛好者,沒想到生平還能等到有人問她想不想熱乎乎打一架的時刻,於是一臉雀躍道:「要不……試試?」   廖臻哪裡會跟她試?任何反抗的苗頭都直接扼殺在搖籃裡,當下突然閃電般地竄到了林瑤瑤的身後,伸手便鉗制住了她脖頸後的腺體,被按捏住了那裡,瑤瑤頓時全身無力,一下子癱軟在他的懷裡。   這便是向瑤瑤宣誓自己的實力,更是震懾她千萬不要自不量力。   林瑤瑤並沒再催動聖鐲之力,只是軟綿綿地倒在他的懷裡,半仰著下巴說道:「廖臻……我不想回去,你要是強迫我,我可真生氣了!」   雖然一時使不上進勁兒,可是林瑤瑤卻真急了,眼睛裡都開始泛起了水痕。廖臻面上雖然硬冷,可是看到她委屈擠眼淚的模樣,倒緩了腳步,想了想道:「只要你不會族地,可以在這裡玩上一天,但是瑤瑤,你要記住,當初是你的族人們背棄了你,你與她們毫無任何的瓜葛了。」   瑤瑤沒有說話。其實她心內自有想法。現在的廖臻越來越霸道,就像秦牧雨所言,在這種情況下結婚只能意味著從此全面落入了他的掌控,再也不能說半句「不」字。   她雖然平日隨和,可是因為父母從小就不管她的緣故,做什麼事情都是有自己的一番主義的,若是打定了主意也絕不會輕易更改的。   她是神女轉生,就算沒有抱著歷代神女兼濟天下,橫掃四方的稱霸野心,但是也明白巫山族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本。這好比是自己的本命娘家,怎麼能任由了丈夫連鍋端了後,再由著他更加肆無忌憚?   回到了他們當初在山頂的房間,裡面的一切如此,看來日常也有人精心打理。   林瑤瑤精神有些萎靡,也不太想搭理廖臻。不過廖臻是知道她的,以前每次兩人意見不一致時,最後都是瑤瑤推卻讓步。所以這次廖臻才沒有強硬阻止瑤瑤來此。只有讓她親眼看看,情況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糟糕,她才會慢慢打消疑慮。   不過,回去後,他要慢慢肅清瑤瑤身邊的巫山族人了。只有徹底隔斷她跟巫山族的聯繫,他倆之間的最後隱患才會徹底消失。瑤瑤要有新的交際圈,與他的生活完全融合到一起。這也是他為什麼給她安排諸多課程的緣故,總是要忙些,才會慢慢與秦牧雨她們疏遠。   這麼想著,廖臻倒不像給瑤瑤太多的壓力,回去後,主動替她切了水果做宵夜,還依著她的喜好倒入了酸奶和蜂蜜,攪拌成水果酸奶遞送到了她的面前。不過林瑤瑤表示脖子腺體的位置好疼,沒胃口,想要好好睡一覺。這種鬧彆扭的樣子並不常見,廖臻自知理虧,倒也隨她去了。   晚上睡覺時,林瑤瑤一如往常那樣乖巧地自動滾入他的懷中,脖子那裡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引得人不一會便沉入黑沉的夢鄉……   只是睡到半夜的時候,那香味突然漸漸轉淡,一直陷入深眠的廖臻突然警覺地睜開了眼睛。   一摸身邊隆起的被子,直覺不對。掀開被子時,交纏成人型的群蛇吐著芯子立刻朝著廖臻纏繞了過來,不消片刻的功夫將他完全纏住。   不過廖臻並不是怕蛇的廖敬軒,只頃刻的功夫,他蒸騰的隱氣已經將纏縛上來的群蛇點燃盡數繃斷。   帶著一身炙烤蛇肉的味道,廖臻甚至沒有喊自己的手下,只是飛快地躍出房門,利用的自己隱氣波動感知林瑤瑤的位置。   可是私下裡早就沒有了她的氣息,她已經進入了巫山族的族地。   林瑤瑤其實當時心內期盼著廖臻睡得熟一些,誰知脖子上的腺體竟然又發出了安魂的香氣,堪比蒙汗藥讓廖臻沉睡不起。   林瑤瑤想起廖臻白天的霸道,倒是生出了些許惡作劇的心思,召來了群蛇與廖臻安眠後,便背著背包與秦牧雨一起回到了族地。   她當年離開時候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再回來的一天。來到族地門口時,突然頓住了腳步。   秦牧雨以為林瑤瑤是遲疑,便說道:「進去看看,若是情形不對,我們立刻就走。」   可是話還沒有說完,她便看見林瑤瑤突然半仰起了臉,渾身都發出淡淡的光,族地隱而不見的結界突然如水汽一般蒸騰可見,化作千萬絲線與林瑤瑤纏繞在一起。最後竟然牽引這懸空而起的瑤瑤一直進入到了族地之內。   而她人還沒有到,族地裡的族人們已經感應到了神女的氣息,紛紛穿著節日的盛裝,敢開族地的入口相迎。   而林靜雖然身為林瑤瑤的母親,卻也要以族長的身份恭迎聖女返回族地。   那跪倒一片的情形,竟然恍惚與夢境裡她被萬人環簇恭迎的情景頗為相似。   進入族地後,林瑤瑤的氣息似乎不再受控制。頭髮漸漸長長,翻著淡淡的金光,整個人看起來神聖而不可侵犯。   這裡是以當年以瑤姬之力而設下的禁地,古老的氣脈與林瑤瑤息息相通。所以當她回到這裡時,就好像一個不知該如何使用自己力量的孩子,突然間開了竅,沉睡的力量竟然是成倍增長。   原本萎靡困頓的族地結界也明顯得到了增強,更是讓許多熬度不過未成期的年輕人精神為之一振。   就算之前對林瑤瑤的身份有懷疑的族人,此時也被她的聖光之力威懾得淚流滿面——巫山之魂終於重返回來,那種久違的親和力讓人不禁對她產生服悅之心。   林靜卻並不覺得喜悅,長久以來她向來一心獨大,卻屈居在苗族長之下,現在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卻又迎來了巫山的正牌神女,這樣一來,她的巫山族長身份形同虛設。   可是無論心內如何,她的臉上倒是適時掛著母親的微笑道:「孩子,歡迎你回家。」   若是往常的瑤瑤,就算心內與母親再不親近,也帶著三分禮貌。可是現在瑤瑤卻用一雙美眸輕輕地瞟了她一眼。   只這一眼,竟然讓林靜頓覺壓力,只覺得那一聲「孩子」再也不好說出口。 83.第83章   神女回歸族地是件值得以重禮慶典的事情。   輩分最高的幾位長老鄭重地取出了族中珍藏的神女祭奠服裝,那是一件長袖古典的長擺衣裙,式樣看起來有點古怪,只是面料不知是用什麼做的,看起來綿軟輕薄得很,摸上去卻綿軟厚重,卻又服帖身形。   林瑤瑤換上長裙走出來時,林暮雪望到便是一愣。一直以來,在林暮雪的光環之下,林瑤瑤都是猶如醜小鴨般的一個存在,她的容貌氣質與林暮雪差距實在是太大,長久以來林暮雪根本就不屑於與她的這位胞姐相比較,因為毫無可比性而言。但是在祖地的那段時間裡,林暮雪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平落差,無論是梁慎言還是廖臻繞著林瑤瑤打轉,這種微妙的心思真是叫人難以釋懷。   同樣都是精魂成熟體,就算林瑤瑤成了神女,美麗和氣質都直線提高,林暮雪也不覺得她便能與自己相提並論,她一向自認為除了神力之外,自己的容貌並不輸給林瑤瑤。   只是,換上了禮服的林瑤瑤簡直變成了另一個生物。神女服本來也甚是普通,可是穿在神女的身上,便慢慢地發出淡淡晶瑩的光,和林瑤瑤白膩的羊脂一般的皮膚似乎都融為一體,長發束著類似黃金的花冠,似揚非揚地披在肩後,直到腰部,整個人散發出溫柔而深邃的氣質,而那彎月一樣的漆黑細密的眉頭,小巧的鼻子,在這淡淡的光暈裡,無不變得不能不叫人仰視。這一刻,林暮雪也變得自慚形愧。   待換好了衣服後,在一旁幫忙的林暮雪一言不發,率先走了出去。   林瑤瑤走出了更衣室,走到神廟旁的水晶牆時,清澈的水晶上清晰地映現出她現在的樣子。林瑤瑤也被自己的盛世美顏嚇了一跳,看四下沒有別人,立刻兩眼放光對身後的秦牧雨說道:「快,快,給我拍幾張,這片水晶牆光線剛好!這麼好看的樣子一定要拍下來。」說著,在水晶牆擺了好幾個pose。   秦牧雨知道林瑤瑤網紅自拍體的體質,翻了個白眼,掏出手機咔咔地拍了十幾張。林瑤瑤挨個查看了一下,覺得秦牧雨要特訓一下了,取景的角度看上去可沒有廖臻專業,那半露裙擺外的長腿明明還可以再拍得延伸一寸,卻只是中規中矩,沒法體現九頭身美女的曲線來。   秦牧雨被嫌棄了攝影技術也氣不打一處來,說道:「要不然你請你們家廖臻來拍,保證給你拍成十頭身。」   林瑤瑤想起自己臨行賭氣給男盆友留下的小禮物,心虛地一縮脖子,覺得他若現在在此處,恐怕自己只能照X光透視檢查斷骨了。   待得林靜和幾位長老恭敬地請林瑤瑤在高高的神女位上落座,全族的人也已經落座。   尤其是族裡的那些精魂未成體們,看著神女的眼神都是眼含熱淚,活似看到了救命的菩薩一般。   林靜看著全族人殷切的目光,面色沉重地說道:「瑤瑤,現在情況萬分危急,我們已經被廖臻困死在了族地,他隨時可能對我們舉起屠刀。而我們無論是族中的力量還是世俗上的力量都遠遠不敵現在的蚩族,現在的廖臻腦子裡全是前世對巫山族刻骨銘心的仇恨,只要是廖臻動手,我族就要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你設法救我巫山一族吧!」她神態悽悲,言辭懇切。引得幾位長老也紛紛開口,請求神女。   不過林瑤瑤可不想跟她演苦情戲,只是舉起了酒杯,衝著眾人舉了舉,一臉悵然回憶道:「我當年離開這裡的時候,記得族裡也在舉辦宴會,如果沒記錯了話,好像是我妹妹和幾個族中金魂體的成人禮……在那之前,真是期盼了好久,還特意準備了好看的裙子……我真沒想到自己還有能親自來這禮堂裡與諸位暢飲的機會。」   這一番話,成功裡堵住了幾位長老的未盡之言,她們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只要腦子沒有毛病的人,自然記得幾年前林瑤瑤被驅逐出族地的情景。   那時的她們,包括她的母親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林瑤瑤說話。現在舊情未續,卻要求她恪盡神女義務,的確是有些強人所難。   就在這時,在一旁的秦牧雨沒有說話。事實上,林瑤瑤這番話後,秦牧雨都微微地生出了羞愧之心。林瑤瑤和她不同,並非是在族地長大的巫山族人,當初又接受了那樣殘酷的對待,這時要求她對困境中的巫山族人盡心盡力,甚至要與即將成婚的愛人決裂,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就在這時,林瑤瑤話鋒一轉,說道:「以前在族地時我就納悶,族人們平日裡既不工作,也不像蚩族在俗世裡操控著大型集團企業,平日裡豐足的物資,舉辦宴會的錢物都是哪裡來的?」   林靜似乎沒料到林瑤瑤會把話轉到這裡來,於是笑道:「我們巫族雖然沒有自己的企業,但是每個族人都識人頗豐,人脈廣闊。只要我們開口,自然有大把的人主動送錢送物給我們。而且,長老們每年都會湊集資金,要向族地繳納一筆不菲的費用作為族地的開銷,普通族人則是自願繳納,所以錢財方面完成不用擔心。」   雖然林靜說得委婉,林瑤瑤卻是明白了,巫族的生存哲學用一句話解釋就是『吃軟飯』。一旦因為外力那些金主們不再向巫族出錢出力,巫族很快就會入不敷出。   莫說廖臻截斷了祖地,就算他想要截斷巫山族的財源也不是太費力之事。聽到這裡,她倒覺得方文熙的評價是正確的,巫山族除了天賦之外,生存能力是零。   林瑤瑤想了想,問道:「如果我們不與蚩族組隊,自己想辦法進入祖地怎麼樣?」   林靜和幾個長老的臉色不禁一變。她們這次都進入了祖地,但是發現自己最強大的精神能力對祖地的艱苦環境和各種怪獸毫無用武之地。如果沒了蚩族這些肉盾的保護和幫助,她們就算僥倖不成為彘等怪獸的腹中餐,也會餓死困死在祖地。   是以林靜和長老們先後開口,意思都是讓林瑤瑤向廖臻求情,由蚩族選派精英護送巫山族精魂未成體進入祖地,幫助她們在裡面生活一段時間,成為為成熟體。   林靜努力許久,也沒有套到林瑤瑤說個「好」字,雖然心內急躁,但是知道現在林瑤瑤身份不同以往,而且還要靠著她和廖臻交涉,也不敢過於催促,最後只得離去,讓神女好好休息。   林瑤瑤就住在了秦牧雨和秦姨的院落。秦牧雨對林瑤瑤說道:「她們讓你去向廖臻求情?也不想想我們兩族之間的仇怨有多大,而廖臻又是什麼樣的人,這豈非是痴人說夢?可是看來她們全指望了你,也不像能想出什麼妙計的方法。」   等林瑤瑤掏出手機,準備上微博時才發現族地是沒有信號的。這對於手機成癮的少女來說簡直是不能忍的弊端。   這還難不倒秦牧雨,她引著林瑤瑤繞到後面樹林深處一個小水潭。秦牧雨久居祖地,平日裡也有想要上網的時候,一番查探,終於了解到族地這處的結界最是薄弱。   兩個人爬上一顆歪脖樹,將手機舉高,果然就能收到外面的信號了。林瑤瑤本以為開機時,廖臻的電話信息應該如洪水般湧進來。可是誰知,除了兩條訂單提醒信息外,別無他物。   林瑤瑤心內竟然閃出微微的失落——死男人,可真小心眼!   想到這,她順手將今天拍攝的神女風寫真上傳到了微博上,頓時引來舔屏粉兒無數。   說實在的,巫山族人的魅力體現在照片上,精神力的影響已經大打折扣。加上現在ps了得,人造美女無數,就算出現個絕代佳人,也會被人質疑是不是p出來的。   可饒是如此,也阻擋不住愛美之心,粉絲個個驚呼貓糧女神的顏已經逆天了,簡直是淚崩求臨幸。林瑤瑤點開私信時,甚至發現有模特經紀公司的星探發來的信息,詢問她有沒有籤約平面模特的意思。   就在這時,久久未曾聯繫的年華兄突然發了一條私信:「照片很漂亮。」   林瑤瑤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後,便問起了他的近況。   「我最近出差,要經過許多城市,也許能路過你那,要不要見上一面?」年華兄話鋒一轉,突然提出見面。   要是別人提出,林瑤瑤會立刻婉言謝絕。可是年華兄並不是猴急獵豔的那一類人,給她的感覺一直都是成熟穩重。何況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候,他卻的確給了自己許多中肯有力的建議。所以林瑤瑤有些不知該如何婉言謝絕了相識多年的年華兄的邀約。   何況她心底也好奇,現實裡的年華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麼想著,一時沒有答覆,偏偏脆弱的信號中斷,兩個人只好從樹上下來。   等下來時,她才發現,附近樹上的女孩很多,看來此處還真是巫山族年輕女孩子們休閒娛樂的好去處呢。   而林暮雪正站在大樹底下。 84.第84章   她似乎也是剛剛收發玩信息的模樣,然後便收起了手機,卻不想離開的樣子。   林瑤瑤看她似乎在等自己,下了樹後看著她的這個妹妹問:「怎麼,有事情嗎?」   林暮雪道:「我跟梁慎言還有聯繫,他的意思是,如果你願意跟他合作,他願意與手下陪著下一波精魂未成體一起去祖地修煉。」   林瑤瑤卻並不想跟梁慎言有什麼聯繫,他是蚩的轉世,自己在前世裡與他聯手害死了尤。   在保留前世記憶,今生又糾纏在一起的情況下,保持距離才是明智之舉,於是回答道:「你的交情跟他比較深厚,若他願意跟你合作伸出援手是最好的了,不過我並不像跟他有什麼聯繫,請你代為轉告下。」   林暮雪輕笑了一下道:「如果我是神女的話,他自然肯跟我合作,可惜我不是,姐姐就不要說這種為難人的話了。」   見林瑤瑤還不回答,林暮雪臉色微微收斂道:「只要你願意,明明可以驅使廖臻和梁慎言為你所用,可你偏偏兩個都不想利用,我真懷疑這一代的神女是不是上錯了身?」   說話間,林瑤瑤已經拉著秦牧雨回了房間。秦牧雨本想反唇相譏,可是因為林瑤瑤拉著她,倒是沒得還嘴,不禁說道:「幹嘛不慫回去?」   林瑤瑤回到房間,一邊換衣服一邊說:「她心思一向活絡,你不是說以前苗璐兒是被她騙出了族地才被蚩族人抓走的嗎?這次難保她不是故伎重施,我腦子沒有她好用,乾脆不搭理她不就行了?」   秦牧雨笑了笑道:「你啊,就是看著含含糊糊的,其實比誰都想得透徹,不過現在怎麼辦?你看到今天那幾個精魂未成體了嗎?看上去像是熬不住的樣子了。」   林瑤瑤因為一直有廖臻的血抑制精魂的緣故,並沒有太深刻體會過精魂快要成熟卻不得精煉的痛哭,但是看了方文熙和秦牧雪的反應,也能猜想到一二。   她此次回到族地,自己身上的聖力得到了進一步的覺醒,都說人死時難免會有執念,而瑤姬的執念便是想要祖地恢復往昔的繁盛。   這種隱願在林瑤瑤回到族地後更加強烈。   看著那一樹搜尋信號的年輕姑娘們,林瑤瑤覺得作為巫山族人便只能固步在巫山族地就算精魂成熟了又能怎麼樣?不過是給族地增添了幾個能繳納族費的能手而已。   當年開淘寶店的雄渾氣魄在熊熊燃燒,林瑤瑤想著該如何改變族地的面貌。   而在此時,林暮雪也會去見了母親。林靜坐在床邊,一邊飲著高級紅酒一邊問道:「她怎麼說?」   林暮雪皺眉道:「她說她不想跟梁慎言合作,然後便走了。」   林靜啟唇一笑:「真有點意思,你的這個姐姐,可是比看上去要聰明些呢。看來我們要對蒙家的餘孽們說聲抱歉,沒辦法幫他們騙出神女了。」   林暮雪恨恨道:「她既然肯偷偷跑以來,就應該是不苟同廖臻的滅族心思,可是為何又這麼不急不緩,毫無作為的樣子?」   林靜渾不在意:「她既然來了,就是落到了我們的手心裡,本來想借蚩族人的手抓住她用來要挾廖臻,我們也落得清閒,可她不上鉤,我們也不好自己動手被其他族人看見落了口實……」   說到這,她站起身來道:「我們巫族人本來應該有更廣闊的空間,卻因為天敵蚩族人存在的關係,只能困居在這窮山之中。神女本該率領我們徹底消滅蚩族這種低賤的,從野獸群裡馴化出來,卻謀逆了主人物種。可是我們的神女呢,無論前世今生都跟蚩族男人扯上了不清不楚的關係,我們是指望不上她的……不過要讓族人也認清這點才好,等她們發現了她們的神女是個任由蚩族男人擺布的窩囊廢后,她的那點子光環便徹底宣告消失了……」   林暮雪點了點頭,想著族人們認清了姐姐真面目的那一刻,心裡竟然有著分外的期待。   其實關於神女要嫁給蚩族族長的傳聞一早便傳開了。族人們,尤其是年輕的姑娘們都有些震驚。一大清早,便有幾個女孩子藉故站在了林瑤瑤院落的門口,向她詢問這件事情。   「神女,我們聽說你要嫁給蚩族的族長,是真的嗎?」   林瑤瑤被問得一滯,說實在的,她這次負氣出走,恐怕讓廖臻失了面子,而卻她並不打算回去跟廖臻結婚,在這種情形下屈服於廖臻的意志,只會造成不幸福的婚姻生活。   於是她對這些緊盯著她的女孩子說道:「我的確在跟廖族長談戀愛,但是並沒有嫁給他的打算。」   一個叫方小衫的女孩問道:「可是我們聽說你婚期都已經定了。」   沒有廖臻在場,林瑤瑤的底氣很足,胸脯一挺道:「既然不想結,只能抱歉放了他的鴿子嘍。」   這種玩玩就算的心態,完全符合巫山族的教育理念,想到蚩族族長被林瑤瑤玩弄於股掌之間,最後在婚禮被放了鴿子,幾個女孩的巫山血熱切沸騰,一個個眼睛晶亮,崇拜地看著林瑤瑤,覺得一個合格的巫山族人就應該如此,勇於開擴不可能的食物鏈,挑戰位於食物鏈頂端的兇猛野獸,不愧是轉世神女!簡直就是她們的人生楷模。   秦牧雨也不拆穿林瑤瑤的牛皮,就看她在那慷慨陳詞過嘴癮。說完這一番話後,一群女孩子徹底打消了疑慮,呼啦啦作鳥獸散,準備將神女的最新指示,以最快的速度傳遍族地每一個角落,讓大家在低迷的時刻,感受神女的威光慈力。   林瑤瑤一早便用小烤箱做了蜂蜜**蛋糕做早點,切好裝入盒子裡後便扯著秦牧雨一起再去爬歪脖樹。   距離她出走已經兩天了。廖臻還是沒給她任何信息,林瑤瑤不禁有些氣餒。忽然懷疑廖臻有沒有像他平時霸道的話語那麼在乎她。   倒是廖敬軒給她發了幾條微信,大概的意思是:「你快回來吧,不然我大哥發起瘋來,你可受不住!」   林瑤瑤一邊咬著蜂蜜**蛋糕,一邊回復道:「你跟你哥說,取消婚禮吧,我現在還沒做好嫁給他的準備。」   過了一會,廖敬軒回復道:「大哥說,請柬已經發出,婚禮不會取消,你自便……」   林瑤瑤覺得喉嚨有些發乾,嫩滑的蛋糕忽然有些刮嗓子,她把手機遞到了秦牧雨的跟前,費力地咽下了蛋糕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秦牧雨正跟倉穹聊天,帶著一臉甜蜜微笑,瞟了林瑤瑤的手機屏幕一眼後道:「這還不清楚,你不嫁給他,他只好換個人娶嘍。」   林瑤瑤差點從樹上掉下來,急急道:「那……他要娶誰?」   秦牧雨抬頭看著她道:「他人帥腿長錢多,想嫁給他的滿坑滿谷吧,臨時抓一個結唄,你沒看到現在的小明星都跟瘋了似的,傍到一個真正的富豪,連證都不領,就跟母耗子似的,一年兩窩拼命給人家生孩子!更何況廖董事長這是保準承諾婚禮的,豈不是更要搶破頭?」   林瑤瑤甚至來不及細想,心裡就已經是醋意蒸騰了,氣得在歪脖樹上跺腳道:「他怎麼可以這樣?」   秦牧雨這是收起手機,一臉鄭重地道:「早上吹牛的勁頭哪去了?給我繃住了!這就是心理戰懂嗎?他一個大奸商這方面油著呢!怎麼就這麼巧啊,自己不搭理你,卻讓他的弟弟探你的底兒?你要是一個沒忍住回去了,我保證廖臻得拿鐵鏈子將你拴在他的床上!」   林瑤瑤這次出走,要是抱著絕不屈從於廖臻的決心。聽秦牧雨這麼一說,立刻深吸一口氣,可是想想他竟然準備順便找人結婚,又是心裡氣得百爪撓心,最後慪氣道:「他要是娶別人……那我也隨便找個人嫁了!」   秦二媽這方面從來不怕事大,立刻道:「你到時候就嫁給梁慎言,信不信他能立刻氣死!梁教授絕對喜歡你,到時候我們拍大尺寸婚紗照,送一張給廖臻闢邪,放心,瑤瑤,我們還治不了他了!」   不過回去的時候,林瑤瑤立刻翻開了日曆,算了算時間,距離婚禮舉行還有十天,而自己現在也是騎虎難下,決沒有回頭向他服軟的道理。看上去真是勞燕分飛的下場呢。   廖臻上一世也是娶了老婆的,二婚男前科累累,這輩子若是再有婚姻汙點簡直是無可救藥。   其實林瑤瑤當初出走還抱著希望廖臻退讓,不要將巫山族趕盡殺絕的心思,現在看來,他心腸硬冷到連自己都可以不要呢!   林瑤瑤想到這裡,再次痛恨起當年的眼光,為什麼會被廖臻的外表蒙蔽,愛上了他這樣的渣男? 85.第85章   兩人正說著話,便聽見窗外傳來一陣細碎哭聲。   林瑤瑤一看,原來是今天遇到了那個方小衫。秦牧雨也認得她,算起來她跟方文熙其實還算是三代內的本家。小姑娘挺可憐的,她媽媽當年私自出族地,被狩獵的蚩族人殺害,她無親無故,便被林靜領養了去,說是領養,其實就是給林靜做小保姆。小姑娘很能幹,林瑤瑤來的這幾天基本一大早就能看見她在族地的溪邊洗衣服。   秦牧雨靠在院牆那問:「怎麼了,方才還好好的,怎麼哭了。」   方小衫本來是去大廳用餐,被林族長訓斥了一頓後,沒了胃口,便偷偷提前回來,聽秦牧雨這麼一問,小聲道:「我今天跟人說起神女跟我們說的話,被林暮雪聽見了,告訴了族長……族長罵我長舌頭……」   說到這,又是難過地掉眼淚。林瑤瑤在一旁看著,心裡想:可不止是被罵吧?看她的耳根處有鮮明的指甲痕,應該是被林靜擰了耳朵,順便被那修長的指甲刮傷了吧?   林瑤瑤想起自己的包裡有碘酒棉棒,便拉著方小衫進了屋子,撕開包裝,折斷灌入藥水的棉棒一端,那碘伏便盡數流到棉棒的另一端,林瑤瑤一邊小心地給方小衫擦臉,一邊說:「方才沒有好好吃飯吧?我這有泡麵,給你衝泡一碗。」   吃貨林瑤瑤臨走的時候,在山頂別墅拿了幾包義大利芝士泡麵,還有一包培根。可是族地裡的飲食向來考究,一直沒有泡麵登場的機會。   現在正好拿來一用,取了小鍋加少許睡,放入泡麵煮一下,再放入培根碎,最後放入調味包,培根碎被熱氣一蒸騰,粘稠得不得了,再搭配黑胡椒,勾得秦牧雨也想吃一碗。   方小衫從來沒有出過族地,更沒吃過這種垃圾食品。吃完了的時候,便借了林瑤瑤的手機打遊戲。直到看著林瑤瑤在自己面前坐下,才不好意思地還回手機道:「族地裡的女孩子都有手機,可是我沒有錢買,平時都是管別人借著玩……」   林瑤瑤笑了,從自己包包裡取了一個掌上遊戲機道:「這裡信號不好,玩這個更實用,送你了。」   方小衫有些不敢置信接過遊戲機,眼裡含著淚說:「你真好……」   方小衫走後,秦牧雨嘆息道:「所以女孩子就是要富養,一個遊戲機而已,方才那孩子都差一點就撲上來親你的腳背了,可憐……」   林瑤瑤說:「其實我也是一樣啊。從小也沒有爸媽在身邊,不過我奶奶很疼我,沒讓我吃太多苦。」   秦牧雨想了想天性樂觀的林瑤瑤,覺得她能長成這樣還真不容易。   林瑤瑤在族地逗留了兩日後便要離開。林靜笑著為她送行,直言道:「這裡永遠是你的娘家,在外面過得不開心了,就回來住住。」除此之外,在沒有提及讓她為巫山族人想出路的話來。   當林瑤瑤和秦牧雨走出族地後,因為精魂提升,可以更加敏銳感知周圍的林瑤瑤立刻感覺到了在前方不遠處埋伏著幾十個蚩族人,而且煞氣騰騰,來者不善。   秦牧雨快速掏出手機發出定位,然後與林瑤瑤兩個人靜立不動。不消片刻的功夫就聽到前方不遠處發出悶悶的聲響,一場肉搏戰快速而激烈地完成了。   不一會的功夫,方文熙與魏庭還有三四個魏庭的部下出現在了不遠處的草叢裡,也不說話,只是對兩個人打著手勢。   等到她們倆進入樹叢裡,方文熙踩著一個倒臥的大漢正在擦刀,心滿意足地說:「許久沒有這麼痛快了!」   在她一旁的魏庭則低頭檢查這些人,有幾個是他認識的,都是蒙兆雲的得力部下,看來這些黑魂兇漢得了內線的信息,埋伏在這裡單等林瑤瑤出來事抓住她們。   可是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方文熙和魏庭也帶著人在兩天前就埋伏好了,早將這些人的一舉一動看在了眼裡。   方文熙在快速搏殺上得到了魏庭的指點,技藝更上一層樓,沒有任何花式地將這些殺手們抹了脖子。   林瑤瑤深呼吸,儘量不看地上的屍體,小聲道:「我跟秦牧雨這兩天查看了族地所有薄弱結界,我試了一下,可以帶人進去而讓族地的人毫無覺察,但是……」她指了指魏庭等人,「他們不能進,蚩族的隱氣太強烈,他們又收斂得不好,我怕到時候會被我母親覺察。」   方文熙收拾了刀具,緊了緊自己的腰帶道:「我陪你們回去就足夠了。不就是偷個東西嗎!要那麼多人幹嘛?」   林瑤瑤說道:「我發現母親這幾天都沒有拿著權杖,可是我能感覺到它就在母親的房間裡。現在我們剛出來,加上有這些人,母親她們一定不會料到我們會立刻偷偷折返,所以打一個時間差,看看我們能不能運氣好到一次得手。」   以前中規中矩的孩子生平第一次做賊,難免心潮有些小小澎湃。但是方文熙卻是無惡不作的大惡女,表示要是偷不到就直接搶,她一記老拳就能將林靜那娘們幹得飛出天際。   魏庭在一旁聽得冷哼了一聲,方文熙立刻瞪眼道:「怎麼?我說得不對?」   魏庭沒有看她,只是在她快要離開的時候才悶悶地說了一句:「小心,不行別蠻幹,一定要出來。」   方文熙沒有回頭,衝著他揮了揮手,便跟著林瑤瑤和秦牧雨折返回了族地。   等到順利進入結界而沒有掀起警告的漣漪後。她們三個就要潛伏在草地裡,再過半小時,就是族地集體用餐的時間,到時候林靜作為族長必定到場臨訓。那個時候,她們就可以潛入到林靜的屋子裡了。   林瑤瑤小聲說:「本來還以為你會僱傭些人呢,怎麼請動了魏庭?」   方文熙倒在草叢裡嚼著草根兒道:「僱傭的那些人就算是武林高手也到不過這些黑魂兇漢的。還不是你給他看的那張照片,讓他生出了濃濃的愧疚感,總覺得欠了我,所以這次我讓他還債,還不能告訴廖臻,他就乖乖點頭了,表示幫完我這一次,就兩不虧欠了。」   秦牧雨回想起方才的那些人還有那兩個扔在地上準備裝人的麻袋,心裡就覺得一陣噁心,小聲道:「林靜簡直喪心病狂,竟然會勾結蚩族人做綁架的勾當,幸好我們心存警惕,你千萬必能對她存著母女之情,不然可真就萬劫不復了。」   瑤瑤吐了口氣,輕聲道:「原本就不存在的感情,怎麼存得下?不過有這樣的人做族長,巫山族是會註定成為被她利用的工具的。」   不一會夜幕低垂,可以聽到遠處的女人們三三兩兩朝著聚餐的大廳走去。   趁著人潮走得差不多了,三個人快速起身朝著林靜的院落跑了過去了。林靜居住的是族地裡最大的院落,年代久遠,房梁都透著古樸的油光。   林瑤瑤快速走進屋子,閉著眼睛感受著權杖的氣息。   不一會便確定,權杖就在主屋的地板之下,方文熙拿出軍工鏟要刨地,卻發現地面只整塊青石板,根本沒有落鏟子的縫隙。   就在這時,方文熙突然抬頭,看見一個瘦瘦的少女正站在屋門口,愣愣看著她們。   林瑤瑤認出這個女孩正是前兩天認識的女孩方小衫。記得她說過,她的母親故去的早,所以寄養在了林靜這裡,其實就是替林靜打雜做家務。   沒想到這個飯點兒她卻沒有吃飯,而是跑回來替林靜取東西。   可是剛到門口邊看到了三個宵小。尤其是那個身材健壯的女人下一刻竟然順手抽出了刀……   林瑤瑤可是剛見識完方文熙手起刀落的功力,連忙出聲道:「不要……」   而這時,方小衫似乎明白了什麼眨了眨大眼,抿嘴自言自語道:「我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看到……」   說著,從餐邊櫃那取了一套金質的餐具,一邊走出去,一邊又喃喃自語道:「有暗道……得去床邊找……」   等「自動提示機」出了房門時,秦牧雨立刻鋪到了床邊,掀開床板,果然看到了一副帶密碼鎖的門板。   幾個人面面相覷,在煩惱著如何解開。林瑤瑤突然伸手貼服在了門板上,她手上的聖鐲發出淡光,與門板裡聖鐲感應,可以明顯看出鋼製的門板突然蒸騰起了熱氣。下一刻,只聽一聲悶響。那足有四寸厚重的門板竟然被權杖燒開了一大大洞,然後那猙獰的權杖直直飛了出來。   林瑤瑤的手輕握住權杖的那一刻,它堅硬而醜陋的外殼突然龜裂,發出耀眼奪目的光,下一刻。化作藤蔓一樣纏縛在了瑤瑤的鎖骨處,竟然與聖鐲一樣,與她合為一體。   而這時,門板相連的警報大響,可以聽出有人匆匆朝著這裡跑來。林瑤瑤伸手在面前一划,竟然出現了一處發光的空間門。   當林靜一臉獰色地進入屋子時,卻發現房間裡除了一片狼藉,已經空無一人了……   林靜沉默了一會,瞪眼望向她身後的方小衫:「你方才回來取餐具,難道沒有看到異常嗎?」   方小衫小聲道:「我自顧著取餐具,沒有看到屋子有人……」她還沒說完,林靜已經狠狠扇過去一巴掌:「廢物一個,養你都不如養一條看家狗!」   方小衫被打得一個趔趄,額頭撞在了櫃角,汩汩冒出了血,一下子便昏了過去。   林靜哪裡顧得上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孤女,她拿起手機,飛快地來到了族地邊界,嫻熟地撥通了一個號碼,然後輕聲道:「喂,是我……看來蒙兆雲派出的蠢貨失手了,林瑤瑤那小賤人竟然殺了回馬槍,偷走了權杖……是我的錯……」   話筒傳來和煦的男聲道:「本來就是她的,讓她拿去了吧。現在廖臻與她之間出現了裂痕,我們不要因小失大,要利用好這一點。」   林靜聽著話筒裡的聲音,臉上竟然是難得的溫柔:「我們好久沒有見面了,我和女兒……都想你了……」   那邊的男聲沉沉低笑,安慰著她:「我也想你,不要著急,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我們總是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的。」 86.第86章   月明雖明,有時卻不是相守就能看見的。林瑤瑤就覺得今晚的月色不夠圓亮。   她當時揮動了權杖的力量,打開空間移動門,竟然一下子就回到了w市。秦牧雨說這絕對是危急時刻的心聲,既然想回來當初幹嘛走?   林瑤瑤當然不會承認。只是覺得這個城市足夠熟悉,直覺下便回來了而已。   她當初回族地前就跟秦牧雨商量好了見機行事,而自己的心裡早就想好了拿回權杖。   雖然祖地荊棘重生,到處充盈怪獸,可有了權杖就可以快速移動到想去的安全地帶。就算沒有蚩族人保駕護航,她也有這個自信帶領那些急待精魂成長的姑娘們重返族地。   在此之前,要先離開w市這個廖臻的老巢再說。   於是兩個人通過空間門,節省了機票錢,去了著名濱海城市。不過拿回權杖後,想要熟練的掌握,還需一段時間的練習。不過在苦練之前不妨去吃些好吃的冰激凌。   可惜自從自己精魂成熟後,廖臻也許是怕自己為禍人間,便限制了她外出的次數時間,而且每次基本都有廖臻陪同,興師動眾,毫無休閒樂趣可言。   而現在兩個人去時裝店買來棒球帽運動裝和墨鏡,終於可是自由自在的逛街吃東西了。   坐在位於海濱的冰淇凌店裡,吹著冷風吃著冰淇凌,再看著窗外火辣辣的太陽和海濱美景,人的心情也變得舒緩了好多。   算一算時間,還有三天就是廖臻舉行婚禮的日子。過了這麼久,他依然一個電話也沒給自己打,儼然是將冷戰進行到底的架勢。   瑤瑤絕對秦牧雨說得對,自己與廖臻的關係從來都不是平等的,這裡有廖臻的問題,更有自己的。所以這一次,她打算堅持到底,絕對沒有先低頭的道理,她只有將自己每天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的,才不會胡思亂想!但是林瑤瑤盤算著自己這些日子的花銷,真是花錢如流水,信用卡都刷爆了一張,希望以後吃土的日子能快些熬將過去。   但是現在,絕對要玩透,花透!   林瑤瑤點的是店內招牌冰淇凌山,三種口味的冰淇凌形成富士山一般的重疊,上面好撒滿了新鮮的水果碎和榛子,吃上一盤絕對過癮。   在吃之前,網紅林瑤瑤的習慣當然是用手機拍照給食物「消毒」。然後上傳到了自己的微博裡。   不一會,便有私信提醒。林瑤瑤一看,又是年華兄發來的:真巧,我也在濱海市,離你很近。   看來他看到了瑤瑤微博上的冰淇凌,認出了這是當地著名的招牌美食。   年華兄顯然不會用瞬間移動的本事,既然他就在這座城市,而自己也在,再不見未免矯情。見一見這位神交多年的朋友也無妨。   於是林瑤瑤想了想,乾脆地回復道:「好,在哪裡見面?」   年哈兄定下的是當地一個很有名的展館,地點文雅而公開,算是很好地照顧了女性第一次見網友的顧慮心態。   可是秦牧雨聽說林瑤瑤私自定下了約會後,不但沒有阻止,反而擠著眉眼道:「行啊,我小看你了,看來你是打算真的開展第二春了。其實只要不是蚩族人,普通人也無所謂,看順眼了就拿下,我支持你。」   林瑤瑤氣得都要笑了「我又不是花痴,只是見個沒有見過面的老朋友而已,哪裡就扯到了春天?」   秦牧雨不客氣地說:「網友見面本身就有尋覓發展新關係的意圖,你說男女朋友以上的情感是什麼?你肯定不怕見光死,只要小心別迷死他。而他若是如網絡上展現得那麼高端,是個精英人士,有很儒雅帥氣的話,不妨收了他。經年只吃一樣,也就是你牙口好,不怕膩!一會內衣也換好,萬一有感覺了,就換一下食譜!到時候你就會發現,廖臻算個屁啊,以後敞開了吃各國美食!對了,你裡面穿的是三點式波霸羅馬綁帶泳衣是吧?這樣效果更好!就這樣,別換內衣了。」   林瑤瑤當然不過聽秦牧雨的胡說八道。她裡面穿泳衣是因為兩個人原本打算吃完冰淇凌去海邊遊泳的好嗎?   不過自己外表穿得夠休閒得體,寬大的背心遮擋,根本看不出裡面穿的是泳衣,於是瑤瑤乾脆節省了換衣服的時間,依約前往了那座展館。   這裡似乎正在舉行一個海外畫家的畫展,因為是工作日,又是旅遊的淡季,前來參觀的人並不多。秦牧雨陪著林瑤瑤一起進了展館。   便看見一個身形修長的年輕男人拿著約定的一束蘭花站在一幅畫前。   這男人長得不錯,很有混血模特的氣質,一身低調的奢華。秦牧雨確定他是普通人後,便放下心來,依著瑤瑤現在的變態能力,是不怕遇見人類變態的。她便小聲道:「極品,翹臀窄腰寬肩,看鼻子大小,那方面也應該不差,今天你要是不拿下他就別回來見我!」   說完,便轉身離開,準備給靦腆好友以充分的心理空間完成人生第一次打野食。   林瑤瑤無奈搖頭,走了過去,衝著那個青年笑道:「請問……你是年華兄嗎?」   那男人回頭看見戴著墨鏡的她一愣,然後笑著道:「是我……你本人比照片上的還要漂亮。」   林瑤瑤笑了,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言,這種見網友的勾當果然不適合她呀,就算在網上傾吐過心事,可是真的見面了,那種陌生的隔膜感卻揮之不去。   於是只能期期艾艾地說道:「你……也比我想像中的年輕。」   不過年華兄倒是準備充分,笑著道:「旁邊有是附設的咖啡休息室,我們叫些飲品,坐下來聊好嗎?」   這個提議溫和無害,林瑤瑤自然不會拒絕。年華兄很有紳士風度,伸手請女士優先前行,而他則跟在遙遙的身後。   放轉過轉角後,便是一處較長的走廊,空蕩蕩的並無一人。   林瑤瑤走了幾步,突然覺得四周太安靜,身後的氣息有些滲人,正想回頭看時,整個人突然被一雙鐵臂抱起。然後哐當一聲,便被帶入了旁邊的一處雜物間。   林瑤瑤脖頸的汗毛都立起來了,立刻反射性揮動力量要彈開身後的偷襲者。   可是進了這雜貨間才發現,裡面空蕩蕩的,竟然還擺著一張軟床,屋子裡散發著濃稠的味道,嗅聞一下竟然覺得渾身發軟。可就算是這樣,瑤瑤的力量還是釋放了出來。可是她能感覺到,自己強大的精神力竟然被這看似普通的雜貨間的牆壁反彈了回來,也不不知這房間四周加裝了什麼裝置,讓瑤瑤的精神力根本穿透不出去,召喚不了任何可以幫忙的生物。   而身後的年華兄竟然能無視瑤瑤日漸強大的力量,釋放出強大的隱氣包裹化解了瑤瑤的釋放的攻擊力。   媽蛋,好不容易增加了技能點,可是遇到這種炸裂的boss竟然頃刻間被秒血了的感覺。   在這瞬間的變故中,林瑤瑤可以確定他是個蚩族人!而且隱氣力量甚是強大!這種隱氣滿含著說不出的陰鬱煞氣,若是換了別的巫山族人,這一刻必定承受不住血管欲裂。可惡,他竟然能掩藏得這麼好,之前壓根沒有發現他半點破綻!   可都是瑤瑤與權杖結合後的精魂之力也不容小覷,只蟄伏一下,不再反抗,卻在對方咬上自己的後脖頸,似乎是要廢了自己的精魂時,突然猛力一震,整個屋子的四壁都嗡嗡作響,可是對方只悶哼了一聲,最後還是化解了她的攻勢,並將她整個人按擠在了軟床之上。   林瑤瑤感覺到對方的手繞了過來,正在解開自己的短褲扣子,薄薄的背心,也根本遮擋不住他上下其手的無恥進犯。   下一刻,林瑤瑤已經被他隱氣壓迫得發軟,只能如貓兒一般發出哽咽聲:「不要……」   就在這時,她的背心已經被掀起,露出了裡面的性感泳衣。在她耳後一直不停舔吻的男人身子似乎僵硬了一下,終於說話了,只是那話裡包裹著無盡的殺氣:「見網友穿得這麼性感……你不是就打算一夜情嗎?那就乖乖享受,反抗什麼?」   林瑤瑤聽著身後熟悉的聲音渾身一僵,那男人也終於肯鬆開鉗制住她脖子的手臂,讓她得以回頭——身後的男人其實比她方才見到的年華兄更加的英挺帥氣,加上那眼眸裡的邪光,簡直是經典電影裡迷死女人的大壞蛋。   可是林瑤瑤此刻連驚帶氣,整個人不知是該鬆懈還是更緊繃些,但是理智已經炸裂了——「廖臻,你這個大混蛋!」   下一刻,方才的驚嚇化作驚天哭嚎和雨點般的拳頭朝著廖臻砸了過去。   廖臻任憑她打著,可是健壯的身體卻死死壓著她,冷冷道:「還有三天就要結婚了,你卻穿著性感泳衣見網友?被識破了就準備撒潑抵賴嗎?林瑤瑤,你不要太過分了!」 87.第87章   人在氣憤時,關乎的不是佔不佔理,而是蒸騰的憤怒值。方才林瑤瑤被驚嚇後的憤怒值絕對能變身為超級賽亞人。   看廖臻還在那給她冷靜分析錯處,林瑤瑤只想一口咬死他。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白皙的臉兒梨花帶淚,墨鏡早就不知掙扎甩到了哪裡去了,大背心的衣領半斜,被比基尼襯託得呼之欲出的奶油大布丁,隨著動作微微輕顫,只待人吸食飽腹,震懾力為零,可口指數爆表……   算一算逃婚新娘出走多時,廖臻自從來了禁以來從來沒有這麼曠日持久的茹素。至此算是明白為什麼和尚一旦破了葷戒便至此難回頭,吃過肉香的人,尤其是頂級的香肉入口,還沒吃得怠足就被撤了盤子,每日夜裡時,蚩族的大魔王真是魔性難忍。   現在憤怒的布丁在懷,也要先吮幾口解了心焦再說。   當下便用薄唇封住了她櫻唇裡所有的憤怒。   可是林瑤瑤卻有些想不明白,掙扎著喘息直問廖臻:「明明約我的是年華,怎麼是你在這裡?」   廖臻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依然用行動碾壓一切。瑤瑤只覺得自己是被捲入了洪流的小船,只一個漩渦便被拖進了無盡的深淵……   待得洪水退去,已經不知今夕是何夕。林瑤瑤覺得自己已經遊完了泳,渾身溼漉漉,癱軟得都無法伸直方才一直抽搐的腳趾。   雖然身體當機,可是躺在廖臻寬闊的胸前時,她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回想一下年華兄和自己在網上相識的時間,正是自己和廖臻剛剛分手的時候。他在自己的粉絲寥寥無幾時便默默出現,從來不會詢問自己的現實近況,可是卻總是最能解除她心內的煩憂。   記得當時她在尋找住處上遇到了難題,只是在微博上發表了「何處是我家?」他便善解人意地給她發來了她所在城市的租房中介信息。   當時還讓她誤會了年華兄應該是中介房託一類的。不過抱著試一試的心理前去的時候,卻發現中介正規得不得了,而且工作熱情有效,給她介紹的房源房租都低於市價,且不必支付家具家電的押金。   最後她選擇了自己後來一直居住的公寓,房東和善熱情,無論她提出添置什麼都毫不猶豫地答應,而且這麼多年來從沒有漲過房租……   現在想來,對於當時經濟拮据的她真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情。從頭到腳應該都是有人墊付了房屋差價才是……   房子如此,許多事情也是如此,所以她才會覺得年華兄不同於其他的網友,對他在心理上的依賴也格外親近。   可回想今日在展廳最初見到的那個年華兄,太年輕了,壓根不是年華兄給她的那種沉穩內斂的感覺。而且怎麼人就在走路的功夫,不知不覺變成了廖臻呢?   想到這,她抬眼看看廖臻,篤定地說道:「你才是年華兄,對不對?」   廖臻壓根連看都不看她,只是單手摸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的輕拍著……   這是他心虛的表現好不好?這個變態,原來一直在網上偷偷地窺探著自己。   林瑤瑤突然回想起,他曾經攛掇自己與他的前未婚妻pk,爭搶主動權的事情,回想當時他在自己面完的高冷無懈可擊,可是回身卻這麼暗搓搓,頓時眼睛,覺得廖臻竟然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在乎自己。人生從來都沒這麼自信過,貓糧女神眼睛晶亮,準備開啟毒舌技能點,好好奚落下這個可惡的男人,於是說道:「還暗示我跟你女朋友搶你,當時我不理你,是不是急得不得了?真是太不要臉了……哎呀……」   毒舌遇到毒牙只能狼狽敗下陣來,廖臻張嘴便咬住了她的舌頭,掐住了她的七寸,待得小毒舌又變成綿軟的一小團時,他才不緊不慢地說道:「林瑤瑤,我們還有筆帳沒有清算呢,暗算過我的人,沒有一個能好好的活著……」   可惜林瑤瑤現在驕傲著呢,只用頭蹭著他的下巴,軟糯糯道:「年華兄,人家的男朋友總是嚇唬我,一點都不體貼,外面的世界辣麼大,我們私奔吧……」   廖臻正在惱恨著這女人身穿性感泳衣私見網友的行為,就算這個網友是自己也不行!巫山族的血脈傳承果然不能忽視,只要這個女人偷偷溜走片刻的功夫,便見縫插針的招蜂引蝶。看那秦牧雪方才擠眉弄眼的模樣,應該又是教唆了這女人什麼,若是自己不半路現身的話,難不成瑤瑤還會主動□□那個他命人假扮的年華兄不成   想到她香肩半裸,清純而妖冶的模樣,廖臻頓時生出法海大師之心——這種小妖孽一定要他本人親自鎮壓才行!   加之年華兄的短處太多,被這小女人一一奚落的話,男人的自尊如何立起?當下廖臻決定還是身體力行地碾壓才最省時給力。   廖臻抱著睡得不省人事的林瑤瑤出了雜貨間時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走到大街上。一輛等待已久的汽車立刻駛了過來,載著廖臻和林瑤瑤去了酒店。   秦牧雨溜達了一圈,算算時間覺得足夠一對網友折騰了,便轉回展館。可是在外面等了許久,眼看著要閉館了,也不見林瑤瑤回來。秦牧雨心裡有些發急,給林瑤瑤打電話卻提示電話無法接通,這下她覺得不對了,直覺著林瑤瑤出事了,連忙給方文熙打電話。   方文熙和她們一起到了W市後,就聯繫了魏庭,隨後魏庭便也跟到了W市。也不知兩人是怎麼協商的,居然要來一次分手後的訣別旅行,也來到了濱海城市。   兩個人到了濱海後也未出去參觀景點,遊覽海灘,而是直接將自己關在了酒店內進行細膩而反覆的訣別。秦牧雨打電話過去,好一會才被接起,方文熙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問道:「找……我……什麼……事?」明顯被打擾了好事的樣子。   秦牧雨這時正慌張著,也顧不得這些,將林瑤瑤會見普通人網友後不見了的事說給方文熙。方文熙皺著眉頭:「以瑤瑤現在的能力,不可能被普通人無聲無息地掠走。」魏庭在床頭半支著身子,以蚩族的耳力自然將話筒裡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說了一句:「會不會是族長?」   就在這時,魏庭放在床頭的手機突然響起。魏庭拿起一看,顯示是族長來電,連忙接起。手機裡傳來廖臻低沉冰冷的聲音:「我在濱海,過來見我!」   等方文熙將這事情同秦牧雨說了後,秦牧雨抓著頭髮懊惱道:「廖臻這個死男人花樣這麼多,林瑤瑤哪裡玩得過他?」   廖臻一早便已經知道魏庭帶著幾個蚩族隱瞞自己,去巫山族地給方文熙她們幫忙的事。只是他假作不知,任憑魏庭他們去給林瑤瑤打一打下手。   不過對於自己的左膀右臂,居然敢如此大膽遇事不報,實在是應該狠狠收拾一番。   魏庭自知責罰難逃,只跪在地上,任憑族中負責懲戒的執行人鞭打了三十大鞭。   那種藤條都是帶倒鉤的,抽完之後,後背血肉模糊一片,廖臻眉眼不動,端坐在沙發上問:「知道為什麼挨鞭子嗎?」   魏庭的鼻尖淌著熱汗道:「我該打,因為擅自調撥人手觸犯族規……」   廖臻淡淡道:「你調撥人手保護未來族長夫人不算錯,可是你知情不報,明明知道她身在險地卻不跟我說,就該被碎屍萬段!」   聽到這話時,魏庭的身子微微一震,一臉羞愧地說:「我該死……以為夫人……真的跟你分了手……」   廖臻冷哼了一聲:「我知道你跟瑤瑤的那個朋友方文熙廝混在一起,不過你既然已經接受了族裡給你安排的結婚對象,就應該分清主次,不要被胡鬧的對象牽著鼻子走。記住,她們說什麼不重要,林瑤瑤這輩子註定都是我的女人!」   族長的女人一覺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身在了船上,超豪華的私人遊輪平穩行駛在了海面上。   林瑤瑤望著超大舷窗外的風景好一會,才回想起了前塵。披著大毛巾,走出甲板時,發現廖臻正在船頭海釣。   「我怎麼在船上?你要不要把我送回去?不然牧雨她們該著急了。」   見廖臻依然老神在在釣魚的模樣,林瑤瑤覺得不用廢話了。直接催動精神力準備打開空間門,準備溜之大吉。可是當空間門剛成形的那一刻,一隻鐵掌已經飛快地伸過來,掐住了她脖子的腺體。   雖然力道不重,但是巫山族人的七寸可不好觸碰,林瑤瑤頓時積攢不起力道了,成形的空間門也消失不見了。   廖臻摟著她,雙眸閃動濃黑霧氣,一臉鄭重煞氣地說道:「瑤瑤,給我記住,永遠也不要在我面前消失!」 88.第88章   林瑤瑤難得倔強地抿嘴說:「那你也要給我一個不離開的理由。」   廖臻沒有說話,只是伸出長指理著她的長髮,過了好半響才說:「你看,是我忘記了,不論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我永遠都排在你的族人之下。」這話中竟帶著淡淡的蒼涼,讓瑤瑤有陣莫名的心酸。   她反身又抱住了廖臻的腰肢,把小臉埋在他的胸前,慢慢地說道:「廖臻,我是愛你的。我一直以為我們倆之間沒有安全感的是我。究竟有什麼辦法可以去掉你心中的怨氣?為什麼要把一切你認為會分開我們的事物消滅呢?你知道嗎,你有時都變得不像你了。」   廖臻垂眸沒有說話,轉身拉著她進入了船艙,拿出兩套深潛服,開始給瑤瑤穿戴上。瑤瑤電視上看見過深潛,印象裡潛水服非常厚,可以保暖;腳上有長長的腳蹼來增加推力,還背一個大大的氧氣瓶。可廖臻給自己穿的潛水服非常的單薄輕巧,也沒有腳蹼氧氣瓶。   等廖臻自己也穿上同樣輕薄的潛水服,瑤瑤不解地問道:「我們不用氧氣瓶嗎,那在海裡怎麼呼吸?」   廖臻對她說道:「瑤瑤,在崑崙之虛也有一片深廣無比的大海,巫山族人非常喜歡在裡面潛遊,那時可沒有什麼潛水服氧氣瓶。你現在收回了權杖,可以發揮出神女更多的力量,只要遵循本能就足夠在深海暢遊了。」   說完,廖臻便跳下船,在海中仰望著她,伸手道:「來,跳下來。」   林瑤瑤不擅長遊泳,又置身於一片寬廣深邃的大海水上,但知道廖臻不會害她,加之以前有跟廖臻在海中練習聖鐲之力的經歷,倒也沒有擔心,徑直跳了下去。   等廖臻拉著她,準備潛水往深海裡潛遊的時候,瑤瑤才有些害怕,扯住廖臻不敢潛下去。   廖臻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不要擔心,你是神女,這片海就像你神殿的院子一樣,你什麼都不用想,自然就知道怎樣做了。」說完,拉著她緩緩沉入了海裡。   林瑤瑤深吸了一大口氣,任著廖臻把她落下海裡。在船上時,下面的海水是一片純淨的讓人安靜無比的藍色,下海後周圍的海水卻是清澈透明,沒有顏色的。抬起頭,海面就在自己上面幾米處,輕輕地波蕩著,搖曳著陽光。   瑤瑤開始還好奇地扭頭看來看去,過了一會,就感覺漸漸地氣不夠用,有氣悶的感覺,手腳晃動著想要往海面升去,可是廖臻如定海神針一般拉著她,讓她移動不得。   瑤瑤越來越氣悶,感覺胸中火辣辣的,使勁揮舞手臂,想要擺脫廖臻,可是廖臻不為所動,緊緊地拉住她,一邊靜靜地看著她,任她在海裡撲騰,嘴中吐出一串串的泡泡。   瑤瑤肺中最後一口氣也吐了出去,感覺腦袋一陣陣的眩暈,第一次發現平日從未在意的空氣竟然如此重要,此時滿腦子的想法就是再深深地吸上一口空氣,精神變得無比集中。   慢慢地,她感覺身體裡又逐漸生出了一種力氣,這力量緩慢增強,沉靜卻又無比強大,她體會著這種力量,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停止了擺動,身上仿佛出現了一層膜,將海水逐漸推離身體。   等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沒了剛才那種窒息得要死的感覺,頭腦一片清明,身體的每個部分都無比的舒適。   廖臻一直看著她,這時露出了一絲淡淡笑意,拉著她開始向海底潛去。   瑤瑤手腳自然的一揮一動,遊得越來越快。   最後兩人化作一黑一白兩道閃亮的光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徑直朝著海底直射了過去。   當到達深處時,廖臻伸手揮動,在四周閃現出團簇的亮光,照亮了這處陽光企及不到的深海。   四周怪異的魚群因為光亮的出現而四處逃散。當魚群消失,眼前竟然出現了一座陰沉而巍峨的海底宮殿。   深洋在宮殿的基石庭柱上鑲嵌了無數貝類,層疊堆砌,讓人不能看清它原來的模樣。廖臻拉著瑤瑤的手落在大殿的庭院裡後,說道:「這個星球最廣袤的就是海洋,無數失落的文明都被它吞沒消失在人們的歷史中。除了消失的亞特蘭蒂斯大陸外,這一片宮殿其實也是建設在一片繁華的城郭裡的,只是最後也被捲入沉沒在無人知曉的海域。」   林瑤瑤摸著宮殿的牆柱,恍惚道:「我似乎在這裡生活了好久……」   廖臻徑直走入宮殿,揮手扯開封住了入口的珊瑚石和貝類化石,然後大步走了進去。瑤瑤緊跟在他的身後,走了幾步時,突然發現在大殿的深處,竟然是一幅幅生動的壁畫。   大殿的牆壁上鑲嵌著不知名的大顆寶石,將整個殿內點亮,並且奇異地隔絕了海洋生物的入侵,讓壁畫呈現出它本來的面貌。   瑤瑤瞪眼看著,發現這上面記錄得似乎是宮殿主人的日常。那個長髮帶著微微帶金色的女人,跟一個長發的男人依偎在一起,一起站在宮殿的頂端看著遠方,看上去竟是一副相愛的模樣。   瑤瑤一臉看了好幾副後,失聲道:「廖臻,畫上的人是……你……」其實確切的說那畫上的男人是尤才對,只是在遙遙回憶前生的記憶裡壓根就沒有跟尤這麼和美的畫面,也不知是不是畫師憑藉想像杜撰出來的。   廖臻身上的黑氣漸漸淡去,似乎也沉浸在往日美好的記憶裡說道:「當初你帶領族人離開了崑崙之虛,我追趕過去,將你從蚩的手裡奪回,可你不願回去,只說若我給你的子民開擴一片安身的疆域,你就會心甘情願的嫁給我……於是,我便修建了這片城池,將它取名為『瑤池』,並將它贈送給你,作為我求婚之禮。」   林瑤瑤聽說過瑤池一說,那應該是位於崑崙山上的一處仙境,乃是西天王母居住的所在啊。   可是依著廖臻的說法,兩人擁有如此平和的相處時光,為何到了最後,竟然落得自相殘殺的可悲下場?   就在這時,廖臻拉著她繼續朝著大殿深處走去,在那大殿深處,有一個祭奠之用的神殿,在神殿正中央,竟然有一副小小的水晶棺材。當瑤瑤走過去時,那棺材突然散發出七彩的光,似乎感應到了神女身上的氣息。在那小棺材裡,竟然有個小小的嬰孩,小小的手腳,嫣紅的小嘴,在花瓣的簇擁下似乎長眠。   當林瑤瑤看到這副小小棺材時,眼淚竟然抑制不住,開始淚奔泉湧,胸口像是被什麼重壓了一般喘不上氣來。   「這個小孩是誰?我為什麼會這麼難過?」   廖臻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扔出了擲地有聲的重磅炸彈:「他是我們前世的孩子。巫山族和蚩族都不能容忍的混血妖孽……」   林瑤瑤跌坐在了地上,有些不敢相信地回望著廖臻:「不可能,我跟你怎麼可能會生下後代?他為什麼早夭?」   廖臻彎腰將她抱起來,似乎並不願意回答那個問題,只是淡淡地看著那小小棺材裡永遠不會睜開眼的嬰孩說道:「這裡塵封的是我們前世最甜美的時光,也塵封著你永遠不願回想的往事。可是瑤瑤,你要記得,就算你心內再厭惡尤,其實你也曾經與他相愛過一段時光……瑤瑤,你要我給你不離開的理由,那我可以說你欠我一個姻緣和一個孩子嗎?」   從海底深宮裡出來後,林瑤瑤一直恍恍惚惚。連午飯都有點吃不下了。不過很快就有飛機來接他們一起前往準備舉行婚禮的莊園。   算一算日子,第二天就要舉行婚禮的日子裡,因為禮服婚紗都是一早準備好的,搭配的首飾也一應俱全,只要早晨起來,就可以很快打扮妥帖到位了。   而秦牧雨和方文熙她們竟然比瑤瑤更早到達了莊園。當看到廖臻將她從飛機下抱下來進入了臥室後,便耐心等了一會,等到廖臻離開時才迫不待及地進了房間去找她。   可卻發現瑤瑤一副失魂落寞的樣子,不由得伸手在她眼前晃著道:「喂,怎麼了你?被廖臻施了****了嗎?」   林瑤瑤終於恍惚回神,開口道:「方文熙,你要跟魏庭好好的,不要輕易放棄,也許我們巫山族人可以跟蚩族人擁有後代。」   方文熙伸手摸她的額頭:「也沒發燒啊,你知道你究竟在說什麼嗎?」   林瑤瑤終於緩過神來,將自己海底的經歷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這下秦牧雨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道:「我們巫山族傳說裡的瑤池,本來跟民間的傳說的不大一樣據說那曾經是我們巫山族祖先的一片樂土,是神女為我們一手開創的,只是後來族中與蚩族發生了大戰,那瑤池在兩族混戰中塌陷,陷入了一片汪洋之中,成為了永遠的傳說。」 89.第89章   可是她們聽到的卻與林瑤瑤所見大有出入,最起碼那海底宮殿的壁畫是做不了假的。   無論林瑤瑤怎麼回憶,都回想不出與尤的那段生子歷史。正如廖臻所言,那段痛苦的往事似乎是被她刻意封閉遺忘了一樣。   新婚的前一天,按理說新郎是不能跟新娘見面的。可是廖臻似乎並不打算遵循約定俗成的禮節,在晚上的時候還是回來與林瑤瑤一起休息了。   只是走到了臥室門口時,他的腳步遲疑了。就在方才,他下達了指令,命令封鎖巫山族族地的蚩族精英紛紛撤離。其實做這個決定讓他遲疑了很久。體內尤的那部分力量驅使著他的心腸應該更硬冷些,千萬不能給瑤瑤任何離開他的藉口。   但是屬於廖臻的那部分卻不想將林瑤瑤逼入絕境,就這樣天人交戰了許久,才艱難做出了決定。   而現在,他竟然有些發怯,因為他不知道臥房裡的林瑤瑤會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他。如果她還是要一意離開呢?他就要就此放手嗎?   這麼默默想著,竟然在門口佇立許久,遲遲不肯進去。   最後廖臻硬冷了眉峰,深吸一口氣,終於走了進去。   林瑤瑤剛剛洗了澡,臉蛋被熱氣蒸騰得紅撲撲的樣子,正坐在梳妝檯前擺弄著瓶瓶罐罐。看見廖臻進來後,便立刻起身走到他面前,面色凝重地打量著他的臉,,那小鼻子竟然慢慢皺起,露出無比厭棄的表情。   那一刻,蚩族大魔王渾身的魔性被瞬間激發,甚是有種「這個世界全都爆炸消失了吧」的破環慾念。   可是下一刻,林瑤瑤的話卻讓即將爆發的怒火,撲哧一聲熄滅。   「你鼻子上的毛孔怎麼這麼粗大?難道沒有好好做皮膚護理嗎?那這樣還結什麼婚?」   說著,她一把按住了廖臻讓他去衛生間洗臉,並用熱毛巾敷鼻子,然後身上裹著大毛巾幫廖臻貼鼻貼。   用她的話講,弄了這個鼻孔能收縮得更好,這樣明天塗抹薄薄的粉底更服帖些。除此之外,林瑤瑤還攪拌了面膜粉,緊緻一下廖臻的俊臉。   廖臻之所以與林瑤瑤同住,就是擔心這個有落跑前科的小新娘,又在婚禮的前夜起了什麼么蛾子,是有監視之意的。   可怎知,本來看似不情願的林瑤瑤倒是看上去很快投入了第二天的婚禮中,殷勤地在廖臻的臉上塗塗抹抹。   廖臻懶洋洋地癱在床上任憑她塗弄,在臉上抹滿了漿糊的時候才問:「弄這些幹什麼?」   林瑤瑤將剩下的面膜汁用小刷子塗抹在自己的臉上,有些納悶廖臻為何會問這個問題,鄭重說道:「你明天一定要抹粉底,不然照片照出來會泛油光!豬頭新郎啊,一輩子的羞恥!」   廖臻覺得這的確是貓糧女神在意的關注點,可是看她賊兮兮地忙碌著這些,毫無新嫁娘的羞澀自覺,又覺得心裡痒痒的。   於是大掌一拖,就將剛抹完漿糊的湯圓扯進了自己的懷裡:「怎麼?不會想著逃跑了?」   林瑤瑤倒在他懷裡翻著大眼睛瞪他:「怎麼?我要是不走,你的備用新娘用不上了?」   廖臻扯了扯小醋罈的發梢,並沒有說話。   林瑤瑤半仰著頭,鄭重跟他說:「廖臻,你說我封存了前世的美好,可是我覺得我可能根本就不需要它,你在前世不也是將一身的怨念剝離了嗎?不管以前如何,那些都不是我林瑤瑤和你廖臻的阻礙,為什麼不講它們當作悽美的故事,而不要讓它影響到我們的關係……」   廖臻伸拿起一旁的溼巾,抹掉了臉上的漿糊,略帶嘲諷地抬起了瑤瑤的下巴,問道:「那你能保證你不會因為你的族人而背棄我嗎?」   林瑤瑤說道:「我雖然是巫山族的神女,卻並不像千年前的那位責任心那麼強烈。我無法做到無私大愛,可是廖臻,不要逼我放棄我愛的朋友們,逼著我在愛情和友情中做選擇是件很變態的事情……當年發生了什麼,我們的孩子為什麼會……」   廖臻沒有讓她再問下去,而是將她拉入了自己的懷裡,緩緩說道:「你不必知道,因為這一世,我不會讓你再經歷任何傷害……」   林瑤瑤反手抱住了他的腰肢,覺得這一刻,她熟悉的那個廖臻又回來了,心裡甜滋滋地問:「那麼……我們會有孩子吧?」   廖臻摟緊了懷裡的女人,目光堅定地說:「……會有的!」   那副小小的水晶棺給人帶來震撼是深遠的,而廖臻雖然記得卻不願多談的樣子。不知為什麼看著他陰鬱的側臉,瑤瑤便也不想深問下去了。   這次海底之行,叫瑤瑤更加了解了那個尤陰暗一面裡的哀痛,她不想再畏懼那個她不熟知的尤,與其分開,她倒是願意以自己的力量努力地一點點潛移默化地影響廖臻。   所以林瑤瑤並不是做樣子給他看,而是很積極地準備著婚禮。當穿上了雪白的婚紗時,出現在穿衣鏡中的新娘美得令人窒息。上半身曲線優美,下身層疊蓬起的裙擺更顯腰肢纖細。固定頭紗的是一組鑽石組成的小發卡,斜斜插在髮鬢裡。   化妝師甚至不忍心在林瑤瑤的臉上塗抹太濃重的顏色,這個新娘實在是天生麗質,細細去看皮膚都如同瓷器一般瑩白,也難怪能俘虜大財閥富豪的真心。   秦牧雨蹲下替她整理裙擺後,站起身來往後走幾步,上下打量著瑤瑤,也不由得發自內心地說道:「瑤瑤,你真是太漂亮了!」   林瑤瑤走上前,微笑著拉住了她的手:「牧雨,我決定嫁給他,你會祝福我嗎?」   秦牧雨摸著她光滑的肩膀:「雖然不太喜歡他,可是不能否認,你跟他的牽絆太深,而且……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還是愛著他,想要嫁給他的,我們巫山族人不久是講求隨心所欲嗎?既然你現在跟隨著自己的心,管別人怎麼去想!」   說心裡話,昨天一天林瑤瑤都是恍恍惚惚的,在秦牧雨看來這並不是適合結婚的心態。但是她不得不佩服林瑤瑤強大的心理,只一夜的功夫,就已經精神煥發,神採奕奕地準備結婚了。   傳說中的那個神女一直活得無比沉重,可是瑤瑤卻是鮮活而無比真誠生活的。在跟隨她前往巫山族地時,秦牧雨能感覺到林瑤瑤其實一直心有牽掛,這也讓秦牧雨意識到讓瑤瑤來承擔一族的重任,未免太過殘忍。   現在林靜已經失去了權杖,並且她在族中也並非一呼百應,秦牧雨這次秘密聯絡了族中的一些遺老,準備憑藉自己的努力,去推翻林靜的霸道統治,決不能讓避世的巫山族成為她手裡謀私的工具。   這次的婚禮除了各國的權貴政要外,廖臻還特意派了飛機請了秦姨方教授夫妻前來。   林瑤瑤這邊沒有父母長輩,所以方教授自動請纓,代替父親的角色挽著瑤瑤步入禮堂。   儒雅的方教授年輕時一定是個英俊無比的帥哥,當穿上禮服領結時,整個人看上去氣質頓時為之一變。   看得方文熙都乍舌道:「牧雨,你爸可真帥啊,你媽跟你都是會掐草尖兒的!」   這話引得坐在秦牧雨身邊的倉穹為之側目,不過方文熙說得沒錯,倉穹的四周做了好多年輕的姑娘,紛紛竊竊私語,打聽這個年輕帥哥的來歷。   秦牧雨翻個白眼,豪邁地摟住了倉穹的肩膀,宣誓名草有主,請各方神明退散。   就在這時,音樂奏響,全場的焦點都集中在了禮堂的門口。只見身著婚紗的林瑤瑤手挽著滿頭華發的方教授,緩緩步入了禮堂。   一時間,這也是廖董事長的新娘第一次正式出現在社交圈的眼前。   林瑤瑤並沒有發揮巫山族天生的魅惑之力,可是她本身的容貌氣質已經足夠震懾人心了,一時間四周的人群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目光痴痴望向了那仿若仙子臨凡的精靈。   廖臻一身黑色修身的燕尾禮服站在了禮堂的勁頭,目光炯炯地看著這個他等待了千年的新娘,默默伸出了大掌,等待著方教授將林瑤瑤的手遞交到他的手上。   而另一側的蚩族人卻個個面色凝重,神情複雜地看著這個不被蚩族人祝福的新娘。廖敬軒也在場,他默默地看著瑤瑤,眼圈卻已經泛紅一片。雖然他一早便屈從於哥哥的威嚴之下,但是心內卻一直無法割捨對林瑤瑤的愛戀,可是直到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可以心死了,因為林瑤瑤終其一輩子將納入哥哥的羽翼之下,都不可能成為他的女人了。   終於,瑤瑤走到了廖臻的眼前,方教授含笑看著這二位新人,輕聲對廖臻道:「我將瑤瑤交到你的手中了,至於能不能好好把握,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說完方教授也算是完成了任務,微笑站到了林瑤瑤的身側,等待著牧師宣布誓詞,同時默默轉動著指甲的一枚斑駁陳舊的戒指。 90.第90章   秦牧雨看著林瑤瑤與廖臻宣讀了誓言,互換婚戒時,慢慢吐了一口氣,突然覺得也許這樁婚姻不會像她擔憂得那般不堪,也許是會傳染的緣故,她竟然生出了結婚一次也不錯的感覺,想到這便不由自主地抬頭看了看身邊的倉穹。   可是卻發現他似乎正驚疑不定地看著禮堂前的一對新人,秦牧雨來回遊移著目光,發現他看的並不是林瑤瑤和廖臻,而是她的父親方教授,便出聲問道:「怎麼了?」   就在這時,方教授也回頭望向女兒,與她身邊的倉穹目光相撞時,還溫和地笑了笑,儼然是很中意女兒的這位男朋友。   倉穹慢慢收回目光,低聲道:「你的父親……很像我們族中的一位先人。」秦牧雨聽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怎麼只要是帥哥,不管老的小的都是你們倉族人嗎?」   倉穹聞言勉強一笑,沒有再接話。   可是秦牧雨卻起了好奇,問道:「我爸爸像你們哪個先輩,可不可以說來聽聽?」   但是方教授已經在誓詞結束後,微笑著走了下來,來到了女兒和男友的近前,打量著倉穹道:「牧雨,這個就是你跟我和你媽媽提起的倉穹吧?」   牧雨笑了笑,扶著方教授的胳膊道:「怎麼樣,倉穹可不光外表斯文啊,他和爸爸你一樣,記憶力很棒,在文史方面很是擅長呢!」   「哦,若是這樣,我可要好好向你討教了。」方教授笑著道。   倉穹也勉強笑了笑,突然藉口上衛生間,轉身狼狽地離開了禮堂大廳。   秦牧雨不以為意,轉身去找方文熙。   也許是分手旅行臨近尾聲的緣故,在這個蚩族人云集的場合,她並沒有跟魏庭黏膩在一起,而是孤零零一個人掃蕩著冷餐檯。看秦牧雨走來,才緩了嘴道:「這該死的婚禮什麼時候結束,我一刻都不想呆著……」   秦牧雨抬眼一看,立刻明白方文熙這麼說的原因,之間在不遠處,魏庭正跟一個身材妖嬈的女郎站在一處,顯然是情侶的登對模樣。   秦牧雨挑了挑眉:「什麼情況?」   方文熙眉眼不抬地道:「人家的正宮娘娘來了,我自然是要讓路了。」   關於這倆人的爛帳,秦牧雨向來是懶得問的,只是等她再回身的功夫,發現自己的父親也不知去了哪裡。   過了一會,倉穹終於回來了,只是臉色蒼白的嚇人,神情有些恍惚,可秦牧雨問起,他卻什麼也不說。   這場婚禮舉行得隆重而溫馨,只是這一天下來,新娘子林瑤瑤簡直要累癱了,換上最後一套白色包臀露肩的小禮服,與廖臻跳了開場舞后,穿著高跟鞋的兩隻腳都是酥酥麻麻的了。最後宴會還沒有結束,便被廖臻一把抱起,率先回了房間。   剛進房門,瑤瑤就迫不及待地甩掉了腳上的鞋子。然後摟著廖臻耍賴道:「我要泡腳。」   廖臻將浴盆裡的水放開,然後將瑤瑤放到寬沿浴缸的邊上,讓她的雙足可以沐浴在溫熱的水中,然後將自己的腳也伸了進去。   林瑤瑤白嫩的腳趾像小魚一樣嬉戲追逐著廖臻的,這麼主動撩撥的結果便是倆個人禮服還沒有來得及脫下,就雙雙跌落在了浴缸裡。雖然此時水面滿溢,可是二人皆是能在水下自由呼吸,所以倒不至於第二日晨報上出現新人水中魚水之歡,雙雙溺斃而亡的消息。   不過因為有了水的浮力,在寬大的浴缸裡竟然比在床榻上還要讓人迷醉,甚至在浮力之下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動作。   最後林瑤瑤覺得自己要被這一池的熱情溺斃,便掙扎著要爬出浴缸,可是最後卻被那鐵臂一把又重新拉回到溫暖滿溢的水中……   那一夜,林瑤瑤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是在夢中覺得似乎還沉浸在一片汪洋之中,在波濤起伏之間,似乎有人在她的耳旁低語:回來吧,我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受了這聲音的魅惑,她舒展身姿,在水中盡情地遊曳,朝海水深處,那聲音傳來的地方奮力遊去。   可是就在這時,她的腳踝卻被人牢牢抓住,阻止了她不停下墜的速度。   就在這時,那聲音越來越響,簡直盤旋縈繞鑽入了她的腦中。她抑制不住,掙扎著拼命掙脫束縛要繼續下墜,可是那拉住她的力道也在不斷加大,簡直是要將她扯裂成兩半。   瑤瑤難受極了,拼命地長大嘴呼吸,可是就在最後一刻,也許是看她太難過的緣故,那拉住她腳踝的手突然鬆開,她一下子便被拉扯進了飛旋的黑暗漩渦。   在被席捲的一瞬間,她凝眸回頭望去,只看見一雙幽藍的眼滿是掙扎不舍地看著她……   林瑤瑤被失重的感覺一下子驚醒了,這才發現此時已經天大亮。這樣不知怠足的新婚之夜,最後的結果就是第二天早晨根本難以爬起床來。   方才的夢境有些駭人,偏偏並不像她以前做過的前世夢境那樣枝葉脈絡分明,一時也分辨不出這究竟是不是睡前魚水之歡引發的一場毫無意義的噩夢而已。   她發了會呆,才發現廖臻在臥室相鄰的小廚房裡忙碌著。   瑤瑤沒有起身,只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等著一會吃廖臻的萬年三明治。   可是當廖臻伴著落地窗旁揮灑進來了陽光,端著託盤走過來時,瑤瑤才看清原來他做得居然是一盤火腿蛋炒飯。   林瑤瑤驚訝地瞪大眼,起身用湯匙舀了一口放入口中,蛋花鬆軟,火腿的香氣浸入米粒,依著林瑤瑤的廚藝生涯來判斷,這絕對是一盤上好的蛋炒飯……   只是這真的是廖臻做出來的嗎?   廖臻看著她瞪圓的眼,挑眉問:「太鹹了?」   林瑤瑤連忙搖了搖頭,說道:「很好吃,只是你什麼時候學會的,怎麼以前不做給我吃?」   廖臻哼了一聲,道:「你以為做飯有多難?挑選好食材,掌握正確的步驟,只要不是笨蛋自然就能做出美味的菜餚。」當然,他不會說出為了做出現在這份讓人滿意的火候恰到好處的蛋炒飯,這幾天來,他已經扔掉了四鍋米飯了。   林瑤瑤不知廖臻背後耗費無數食材的底細,立時被震到了,覺得自己以前是粗淺地低估了廖臻,竟然以為他不善庖廚,充滿崇拜地望著『做飯天才』,讓廖臻心裡小小的滿足了一下。   仔細地將託盤中最後剩下的散落米粒集中在一起,放到口中,慢慢咀嚼回味,待完全咽下肚後,林瑤瑤抬起頭,期待地問道:「我們去哪裡度蜜月?」   廖臻摸了摸她的頭,說道:「我帶你去個地方。」說著,拉著林瑤瑤出了莊園,走了一段路,來到一片面積廣大的樹林,呈現原始狀態的大片密林裡,掩映矗立著一棟巍峨的高樓。   進了密林,廖臻對林瑤瑤說道:「這裡是講述我們蚩族歷史和訓練培養年輕蚩族勇士的地方。你既然是我的夫人,自然要知道我們蚩族的由來,這樣才能得到族人的愛戴。」   林瑤瑤咧了咧嘴,小聲道:「就算我把你們蚩族的歷史倒背如流,他們怕是也不會愛戴我的。」其實,林瑤瑤並不想這樣的被人講授蚩族的歷史,不管怎樣,曾經身為神女的她對此還是有一些排斥的。再說以蚩族□□妾成群的慣例,只怕所謂的族長夫人也不過是擺設罷了。   廖臻聽到她的話,腳下不停,說道:「你做了族長夫人該做的,族人自然就要愛戴你,這是他們的義務,也是他們的責任。而你最好也要想起,你曾經也是他們的……」廖臻哼了一聲,沒有說下去。   進入那棟大樓,順著一個不顯眼的樓梯向地下走,過了幾道厚厚的不知什麼金屬製成的大門,來到一處寬大的山洞裡,洞璧四周都畫滿了壁畫。這些壁畫就是講述蚩族人的歷史。   最初的蚩族愚昧無知,與獸類為伍,過著朝不保夕的野蠻生活。巫山族發現他們天賦異稟,能夠完美接納巫山族精神力的刺激,爆發出超乎尋常的力量,於是馴化他們,將他們作為戰奴。   在巫山族的支配下,雖然蚩族經常進行作戰,但也過上了相對安穩的生活,擺脫了獸類習慣。可是隱藏在骨子裡的獸性,怎麼會容許神女一族長期的壓榨,深入骨髓的憎恨也許就在那時植入了蚩族人的血脈之中。   廖臻對林瑤瑤說道:「瑤瑤,在上一世我們一步一步走到了對立,當時的我只有憤怒和痛苦。這一世我仔細回想以前的事情,發現似乎這一切似乎都不是偶然發生的,而是有人一步步誘導著什麼。」   林瑤瑤聽了這話,不由得轉頭望向了廖臻,遲疑道:「你是說,你當初偷盜崑崙地脈,並不是有心之舉嗎?」 91.第91章   廖臻倒是面色不改:「這件事上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林瑤瑤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沒有崑崙地脈的幫助,他根本不能獲得同時和神女和蚩相抗的實力。   無論前世今生,在攝取力量的慾念上,尤與廖臻如出一轍,倒是一脈相承。   不過廖臻倒是願意說一說當年的詳情。   「我當時本沒有偷盜崑崙地脈之心,是無意中聽到崑崙地脈對蚩族幫助巨大,才有了心思。以後我又斷斷續續得知了不少崑崙地脈的隱秘,推測出了入口所在。偷盜地脈後,巫山族準備處死我,而我身體內雖然能量劇增,但卻不知如何運用,根本不少巫山族的對手,又是有人提到了如何發揮身體能量,才讓我逃出巫山族,就此走上反叛之路。開始我的實力並不算強,卻每每都陰差陽錯下戰勝巫山族,慢慢集聚起越來越多的族眾。現在來看,每到一個事關成敗的關鍵點,我都好運的走對了路,一次兩次如此還有可能,但次次如此則未免太過巧合了。所以,我懷疑有人一直在我的身邊,默默地觀察著,誘導著我……」廖臻眯起眼,慢慢說道。   回憶前塵,少了前世憤世嫉俗的狂熱和戰勝巫山族的強烈求生欲,廖臻反而能更冷靜地回憶思考前世權利之路的種種巧合。   林瑤瑤聽了,心裡一驚額,她沒有想到巫山蚩族大戰居然有這麼多的隱情。若是真有人處心積慮地引導當年尤叛出巫山族,必然有其目的,也不知是否達成,或者,「他」或者是「她」會繼續試圖操控廖臻和自己。想到這,她感到後脖子感覺有絲絲的涼氣,身後似乎有一雙陰森可怖的雙眼正偷偷地注視自己,胳膊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層小疙瘩。   廖臻感受到她的心理,緊緊地抱住了她,在她耳旁低語道:「放心,不管這人是誰,是否繼續誘導我們,我都會保護好你,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不會犯下上次的錯誤。」   在廖臻的懷抱中,林瑤瑤感覺安心不少,放鬆下來。   廖臻又說道:「巫族蚩族本來不能懷孕生子,但是我們上一世卻誕下了自己的孩子。我事後研究了許久,猜測這可能是因為我在崑崙地脈中被彩色的地脈水浸過的原因。那是崑崙的生命源泉,是被大地祝福的聖水所在。所以我們這世當然要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不久我們就要返回崑崙族地,進入地脈。」說到上一世孩子時,廖臻話音略頓,只說了一般就急急打住,湧現更多的是深深的悲傷和憤怒。林瑤瑤聽到這裡,心內也是突然發痛,幾滴眼淚忍不住從眼裡滾落出來。   可是廖臻俯下頭來,吸吮住了她眼角湧出的淚花,將她緊緊摟住,不讓她再浸染在莫名的悲意中。   接下來幾日,林瑤瑤沒有在莊園裡悠閒度日,而是一反常態地抱起一堆堆蚩族的歷史書籍閱讀起來。林瑤瑤一直希望能夠緩解,甚至解開巫山和蚩族之間的仇恨的,只是以前根本無從下手。一直以來,關於蚩族的印象她都是從族裡和秦牧雨的嘴中得來的。就算她斷斷續續擁有了回憶,對於蚩族也是固有的野蠻不開化的觀念。   而聽了廖臻的話,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對蚩族了解的遠遠不夠,而想要化解兩族的仇怨,必須先了解蚩族的歷史,理解蚩族的想法。   莊園裡,廖臻每天都為林瑤瑤做上一頓簡單美味的早飯,有桂林的米粉,北京的炒肝和焦圈,西安的肉丸胡辣湯,廣東的腸粉等等,每天都不重樣。   這個男人雖然,沒有倉族人特有的溫婉儒雅,也不善甜言蜜語的說辭,可是林瑤瑤卻知道,他是以自己的方式在認真的愛著自己。   作為天然大男子主義代名詞的蚩族人來說,能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   飯後,兩人一起看看林瑤瑤喜歡的家長裡短的電視劇,或者關於貓狗的紀錄片,然後和廖臻學習蚩族的歷史,傍晚則在莊園裡散步。而林小跳已經長齊了翅膀,像只大鴕鳥一樣,得意自在地在莊園裡倘佯。現在的它倒是不欺負老虎兒了,偶爾還允許貓兒坐在它的背上,跟在主人的身後,來場飯後散步。這樣的時光平淡,悠緩,卻充滿了幸福的味道,甚至偶爾,兩人可以看平和笑談前世裡不那麼緊繃的片段時光。   林瑤瑤可以感覺到,廖臻身上的濃重怨氣依舊纏繞,卻不能再如最初那樣牢牢掌控廖臻的心神了。如果可以,林瑤瑤簡直想一輩子都這樣度過。   不過這樣平靜的日子只過了幾天便被打破。瑤瑤和廖臻正在花園散步,魏庭突然出現,走了過來在廖臻耳邊低語了幾句。廖臻素來不形於色的臉上罕見地有了一絲凝重。   廖臻抱了抱林瑤瑤,說道:「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先走開一會,你在這散步,我忙完事情就回來找你。」   林瑤瑤面上帶笑,說著好,心中卻有些忐忑。她知道若非事關重大,廖臻不會離開。不知怎地,她忽然想到了廖臻前幾日說起的幕後黑手,心情更加的緊張。   當廖臻快步走進辦公室,有幾個長老正在等待著他,看見廖臻進來,便齊刷刷站起施禮,廖臻問道:「祖地情形怎麼樣?」   魏庭臉色緊繃地說道:「一個小時前突然有一隻彘出現在祖地外圍,我們沒有布防的一側。我們後來發現,馬上派人找到並消滅了它。但是隨後在三個地方又突然出現三隻彘,我們消滅了兩隻,另一隻逃到了深山裡,一時搜索不到。剛剛報告,再次出現了五隻彘和一隻陸吾。」   廖臻的臉色也有些變了。陸吾在祖地中也是屬於比較強的兇獸之一,在山海經裡乃是人面虎身虎爪並有九尾的猛獸,殺傷裡簡直不在駁之下,普通的蚩族根本不是對手。但是上次祖地之行,一路上並沒有看到這種殺傷力爆棚的怪獸,為什麼它會和彘等異獸一同出現在現世呢?   「看來祖地發生了我們沒有意想不到的變化,現在當務之急是將這些兇獸擋住,不讓它們被人發現,洩露了我們兩族的秘密,還要盡力減少族人的損失。我親自去一趟。」   和回到屋裡的林瑤瑤簡單告了別,廖臻和魏庭坐上私人飛機飛往巫山祖地入口。   兩天後,林瑤瑤正在看電視,突然插播了一條緊急新聞。播音員說道:「昨天w國,S市突然出現了一隻不明巨獸,多名群眾遇難,雖然相關人員緊急出動,付出重大傷亡後,消滅了巨獸。」   畫面上正是距離巫族祖地最近的S市,一群全副武裝,手持盾牌□□的金髮碧眼的大漢們正面對一隻長得像狗,卻有一頭牛般大的怪獸,背上有四隻扇子一樣的東西,吧嗒吧嗒的揮動著。雖然有專業人士向巨獸射麻醉針,但巨獸身子雖大,動作卻很靈活,輕巧地避過了麻醉針,撲倒了幾個圍堵的人員,畫面到此戛然而止。   接下來是各國專業推測,這類兇獸究竟是不是環境汙染造成的基因突變的怪獸,它們究竟是從何而來?又或者它們是藏匿於世的史前動物?一時間各種說法精彩紛呈。   林瑤瑤一眼便認出畫面裡的怪獸是混沌,崑崙祖地常見的一種兇獸,背上有四隻翅膀,行動迅速。這隻兇獸看起來還未長成,不能飛。   林瑤瑤立時明白祖地出事了,廖臻就是去處理這件事的。但是,看來並沒有成功。因為這異獸並不是出現在祖地附近,而是要遙遠相隔大洋的彼岸之國,就算是普通人也明白,只在傳說中出現的兇獸突然出現在現世,會是多麼的轟動。現在這則新聞在全世界引發了轟動,各地為之震驚,相關人士必然不會放過,一定會深挖這裡關聯的一切。若是被發現了傳說裡崑崙之虛的存在,必定會將兩族人曝光。蚩族雖然世俗實力強大,畢竟不能一手遮天,到時很可能被世人發現,那樣的話結果就很嚴重了。   想到這裡,她再也坐不住了,立刻打電話給已經返回巫山的秦牧雨。   秦牧雨應該也得知了這個消息,整個人都是緊繃的:「瑤瑤,不好了,祖地的入口撕裂了,也許過不了多久,怪獸大軍就要侵襲而來了!」   林瑤瑤沒有說話,其實自從她上次回到族地後,她身上的氣息就與族地隱隱相連,這幾天,她一直覺得身上的氣息有所改變,可是一時又說不清這種改變是為什麼,現在卻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原來竟然是祖地入口撕裂,兩個世界的平衡眼看就要被打破了。 92.第92章   她拿起電話撥通了廖臻的私人號碼,過了好半天廖臻才接通。   「廖臻,我看了新聞,是不是祖地入口被撕裂了?」   廖臻在電話那一邊說道:「你哪也不要去,這件事由我來處理便好。」   林瑤瑤深吸了一口氣,鄭重說道:「廖臻,我並不是質疑你的能力,但是你似乎總是忘記我是巫山族的神女,祖地脈息發生變化,我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你卻要我置身事外,這是不可能的,而且我現在不光是巫山族的神女,更是你的妻子,難道你不認為我也應該替你分擔嗎?」   她深知廖臻的大男子主義,而且他心內更是忌諱自己與巫山族人建立親密的聯繫。可是現在兩族的秘密眼看就要曝光在世人的眼前,她怎麼可以龜縮在這莊園裡,假裝天下太平無事安康呢?   若是以前的廖臻,現在根本不會跟林瑤瑤廢話,打定不讓她插手的主意,便會徑直撂下電話,連半句廢話都沒有。不過這次他倒是沉默了一下道:「我會派人接你。」說完才撂下了電話。   林瑤瑤放下了電話,打開電視,撲面而來的都是各地混亂的報導。她一時看不見下去,便披上了一件長毛衣外套,來到莊園另一邊的大閱覽室裡。   推開雕刻著蚩族圖騰的大門,擺著無數高大書架的閱覽室便呈現在了眼前。雖然有專人大力丸,可是這書海廣袤的書架角落難免也有積攢灰塵的地方。林瑤瑤推著巨大的扶梯,將它搭在了一側書架上,走到上面去取書來看。   最近她很愛看蚩族的英雄傳記史,可是其中關於尤的記載卻少之又少。   其實這也很好理解,當年雖然是尤率領蚩族推翻了神女一族的統治,可是後來兵敗,由蚩掌權,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自然而然便抹去了關於這個蚩族叛逆者的痕跡。   不過瑤瑤經過這段時間的閱讀記錄,卻猛然醒悟到一點,後世巫山族與蚩族擁有如此刻骨銘心的仇恨,並不是尤的傑作,十有**是蚩釀下的苦果才對。   可是她記憶裡的蚩並不是個十足的野心家,更是全心維護著她的利益,又怎麼會在後來挑撥起了兩族爭端,更是立下巫山族擅出族地者格殺勿論的血腥族規呢?   現在回想起來,這樣的族規只是將巫山族女困居一地,若等待養肥屠宰的羔羊一般,困居一處不得自由離開。   心念流轉間,林瑤瑤突然抬頭望向圓頂的屋頂,這鑲嵌了細碎寶石的屋頂如同滿天星辰一樣,在無數燈光的折射下,散發著宇宙星辰的幽光,猶如將蒼穹濃縮一室。   這樣天空星鬥竟然莫名眼熟,儼然是她在崑崙之虛無數個夜晚,幕天席地野宿荒野時看見的星鬥圖。   廖臻在祖地時,曾同她講過,這些星辰實際是圍繞著一星運轉,祖地之人稱它為祖母星,乃是神女神格的化身,被神女一族頂禮膜拜。   可是這裡是蚩族人的集中地所在,據廖臻介紹這處建築年代久遠,當初轉移到海外時,是依照古屋遷移的法子,將屋頂與屋身分離後,再同專門的大輪船運至此地重新組裝好的。   這麼有年代感的屋頂,究竟為何要鑲嵌祖地的天空,是蚩族人懷念故土的緣故?   可是同巫山族人相比,天性擁有野獸般適應力的蚩族人似乎從來沒有任何追思故土的舉動呢!   她凝神看了一會,猛地站起身來,直直望向天棚鑲嵌著一顆寶石的凹槽,同其他的寶石相比,這一顆顯得黯淡無比,似乎是寶石脫落,只留下一個凹槽的樣子,可是這不起眼的光禿位置卻是天象裡祖母星的位置無疑。   想到這,林瑤瑤站起身來,脫下了腳下的鞋子和披著的外套,微微閉合眼睛催動神力使身體浮動起來,慢慢升騰到了屋頂。   當她伸出手指按動那失落寶石的凹槽時,天棚上的星鬥運轉,突然間一塊天棚塊脫落,抖落灰塵的同時,一冊包裹著特殊油脂的卷宗掉落了下來。   當林瑤瑤拿起那捲宗時,包裹的油脂竟然立刻溶解,露出了裡面的羊皮書。   瑤瑤展開羊皮書,裡面是巫族文字。讓她驚訝的是,看到這娟秀異常,卻又有種穩重之氣的文字,她莫名的有種親切之感,覺得這字體非常的熟悉。她立刻細細研讀起來,一邊看一邊手指不住擺動,仿佛在空中重新書寫一遍。   看了一頁,瑤瑤便明白了這種熟悉親切之感從何而來。原來,這卷羊皮書正是前世的她親手書寫,寫的是她帶著巫山一族進入人世間後發生的事。   第一篇便記錄了當初巫山族來到人世後,身體發生了種種異變。神女在羊皮書中寫道有的族人走著走著突然全身變得沒有力氣,只能匍匐在地上;有的族人省了病無法進食,奄奄一息。有的族人漸漸失去了視力聽力……大部分的族人都發生了這樣那樣的異變,這應該是我族初到陌生之地,不能適應環境而導致的變異。   族人們發生種種異變,我只好帶領相對完好的族人四處尋找當地未開化的野蠻人,利用強大的精神力量,控制住他們,讓他們為我的族人尋覓食物,建造房屋。於是我族便在這片新天地安頓下來。   這些野蠻人和當初的蚩族一樣粗魯,不會製造工具。為了讓他們更好地為我族服務,一些族不得不脫下美麗的衣裙,穿上短裝,手把手教這些野蠻人造屋,種地,養蠶……但是也有一部分族人,分外懷念祖地時高高在上,整日裡只需尋歡玩樂的日子,一切自有奴僕準備好。   她們熱切的希望有一日在這蠻荒之地,重現崑崙輝煌。   我們後來發現被族人控制的野蠻人,因為與族人心靈相通的緣故,似乎比沒有控制的野蠻人變得更加聰明,更加善於學習,族人們非常高興,教會了這些人如何結網捕魚,種地和定居。   但是這些較聰明的野蠻人學得東西雖然越來越多,他們卻逐漸變得自私起來。以前野蠻人採摘的果子,抓住的獵物都是由整個部落分配,而現在他們會將最好的一部分偷偷藏起來,剩下的才交給部落。   最先俘獲的野蠻人中學得最快最好的逐漸開始幫族人們管教起他們的同族來,他們的地位也遠遠高於普通的野蠻人。   這些人很快各自集聚起一批野蠻人。他們都想佔有其他人手中的野蠻人,而不願與其他人分享自己手下的同族,於是他們分裂成幾個大的部落。為了控制更多的同族,部落之間經常發生戰鬥。   我們巫族便是因為戰爭才不得不帶領族人撤出祖地,現在看到我們教化的野蠻人居然因為爭權奪勢而走上了和我們巫族同樣的道路,開始發生戰鬥,我心中非常失望。   然後,蚩領著一部分族人找到了這裡。蚩知道我對野蠻人很失望,就在倉頡的幫助下,帶領族人進攻這些分裂出的野蠻人部落,並成為幾個被打敗的野蠻人部落的共同的王。   我看到蚩的到來讓戰爭變得更加的頻繁和血腥,原來繁華富饒的部落聚居之地變得荒蕪,更加的傷心。   這時,尤出現了。讓我意外的是,他居然沒有帶領手下,而是一個人追了過來,單獨出現在我的眼前。看他的樣子,他似乎想要挾持我,他向我承諾,給我建造一片樂土……   看到這裡,羊皮書似乎缺了幾頁,瑤瑤繼續向後翻,上面寫著:我沒有想到,尤真的信守承諾,為我建造了一片沒有戰爭,沒有死亡的樂土。   在遠離野蠻人部落的東方,尤帶領著自己的部族建造了一座繁華的城池。整個城池都是用大塊的青石鋪成的,城外有一片廣闊的湖泊,無數的銀魚在晴朗的日子裡會躍出水面,召來各種各樣的飛鳥,在湖泊上空不住盤旋。   而我也漸漸地了解了另外一個尤,一個不是那麼殘暴叛逆的男人。   生存之艱難,改變了族人和我太多太多,我也在不斷地向現實妥協,如果可以,我願意放下與他昔日的仇怨,讓我的族人們在他的庇護下繼續和樂地生存……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看到這裡,字跡變得凌亂,林瑤瑤屏住呼吸繼續翻看,卻發現羊皮書到這裡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卻是另外的一種字體——那是倉頡造字之初創立的字體,可是這些造型奇特的文字,卻不是考古學家出身的林瑤瑤能看懂的了。   林瑤瑤心思凌亂,她知道那座海底宮殿的秘密還有那個孩子,全都在這本羊皮書內,卻似乎又被人可以隱瞞了去。 93.第93章   這一夜,林瑤瑤一直在反覆翻閱這本前世日記,直到天亮才微微合眼,可是這時廖臻派來接她的飛機也到了,領隊的是李傑森。她只能強忍著哈欠,抱著老虎兒,拖著林小跳登上了飛機。   最近怪獸密集出現在彼岸國家,但是源頭卻還在巫山。   下了飛機,李傑森說道:「族長現在祖地勘察情況,吩咐夫人到了直接去別墅居住。」林瑤瑤在李傑森和眾多蚩族護衛下又向山頂別墅駛去。   越接近巫族的祖地,林瑤瑤越覺得身體輕鬆,就像原來穿了一身油膩膩的衣服,現在終於脫了下來,整個人歡快得恨不得喊出來。每個細胞似乎都活了過來,渴望地跳動著,整個身體都充盈著力量。這種情況與上次仿佛,卻又莫名更加強烈。   只是再次登上山頂別墅,林瑤瑤發現這裡的警戒遠遠超過以前任何時候,山腳下是用七米多高的高壓電網將整個山腳圍了起來,而到了半山腰,更是隨處可見高大威猛的蚩族人來回巡視。   李傑森介紹這是廖臻聽到林瑤瑤堅持要來後,緊急派人豎立起來電網,又加派了更多的蚩族人在山中巡邏警戒,以免有兇獸偷溜進來。不過,林瑤瑤回想起當初進了祖地,看見過不少會飛的兇獸,雖然現在還沒發現有飛翔的兇獸出現在現世,但是一旦出現後果便不堪設想。   當她上了山頂時候,遠遠看見秦牧雨正站在屋頂舉著望遠鏡向遠處瞭望。看到林瑤瑤來了,秦牧雨招了招手,示意她上來。   林瑤瑤循著樓梯來到屋頂,秦牧雨將手中的望遠鏡遞給她,讓她向祖地方向觀望。   林瑤瑤看到祖地上空籠罩著一片灰黑色的霧氣,不住翻湧蒸騰,好像活物一般,煞氣騰騰,看著就讓人有不祥之感。   秦牧雨說道:「昨天又有幾隻兇獸從祖地衝了出來,其中三隻被蚩族人圍堵住殺死,但也有兩隻機靈,速度又快的逃到了深林裡。」   林瑤瑤心中震驚於祖地空間撕裂的嚴重,連忙問最近幾天的情況。   兩人正在交談著,方教授從屋裡走了出來,在院子裡抬頭望著她們喊道:「都下來吧!我知道瑤瑤要來,做了你喜歡吃的糖醋魚,趁熱吃。」   林瑤瑤下來時,看到方教授滿頭銀髮,一身儒雅之氣,正微笑地望著她們。不知是不是錯覺,林瑤瑤覺得方教授似乎和以前自己見過時有些不同,可是眨了眨眼再瞧過去,又分明同自己見慣了過的樣子沒有半點不同。   方教授招呼她們在院子裡的飯桌旁坐下吃飯,自己轉身進了廚房準備些飯後甜點和水果。飯後吃上一點方教授自己種的水果和噴香的甜點,這是林瑤瑤和秦牧雨的最愛了。   林瑤瑤吃了幾口,有些掛念秦姨。秦牧雨說道:「媽媽身體一直不好,也吃不下飯,爸爸怕打擾了媽媽休息,就把景致最好的南書房給媽媽騰出來做臥室,媽媽平時都在那裡休息。」   林瑤瑤看到方教授依舊忙碌地切著水果,便取了一個空碗,夾了幾塊魚肉,進了秦姨的房間準備餵秦姨吃些東西,可是秦姨並不在臥室。瑤瑤走到通往隔壁房間的門口,發現秦姨正站在方教授現在睡的臥室床前,從枕巾上捏起了什麼,然後便發呆起來。   林瑤瑤喊了一聲,秦姨立刻回身抬起頭來,有些泛白的臉勉強回過神來,笑道:「瑤瑤過來了,我看了牧雨現場的錄像,可惜秦姨身體不好,不能親眼看見你出嫁。」說著順手收起手上的東西。   林瑤瑤上前攙住秦姨,笑道:「我這不過來讓秦姨好好看看嗎。」又擔心地問道:「秦姨,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秦姨並沒有回答她,而是直直望向臥房門口,方教授不知什麼時候也站在了那裡,笑著道:「怎麼都跑到我的臥室裡來了。快出來吃水果。」   於是,林瑤瑤扶著秦姨回到她暫居的書房,又扶好她躺在床上,正要起身,秦姨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聲音緊繃道:「秦姨的身體是好不了了的,也只能慢慢捱著日子了……可你們不同,有大好的年華,這裡太兇險,你還是跟廖臻帶著牧雨她們快些離開吧……」   方教授也跟著進來,將一盤水果放在桌子上,然後輕輕撫摸著秦姨的手道:「身體不好,就少說些話,你也該休息一下了……」   說完便轉身出了書房。   林瑤瑤看到秦姨似乎精力不濟昏昏欲睡的樣子,便坐在床邊給她說著自己婚禮時的一些趣事。過了一會秦姨閉上眼,睡了過去,林瑤瑤躡手躡腳地給秦姨蓋好被,輕輕出了屋子。   等林瑤瑤回到院子裡時,方教授已經又端來甜點和水果,坐在一旁了。三個人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就像小時候林瑤瑤到秦牧雨家蹭吃蹭喝時一樣,那時方教授總是給她們做上一條糖醋魚,坐在一旁笑眯眯地和她們聊天。   此時下午,陽光正好,可是不知什麼時候,天開始變得暗沉,一副大雨將至,黑雲翻墨的光景。   秦牧雨忍不知道:「這是要下雨了嗎?」   林瑤瑤突然覺得眼前一暗,三人和餐桌都陷入一片陰暗中,她心念微微一動,突然猛地抬頭向上看,那如烏雲一樣的黑雲似乎紋理太有規律了,仔細一看,哪裡是烏雲,分明是一隻巨大的飛禽遮天蔽日,那怪禽像雞,卻長著三隻頭,三支足,背上有三隻羽翼的,獅子那麼大的一隻兇獸正懸浮在她們頭頂,三隻頭六隻眼睛都惡狠狠地直直盯著林瑤瑤。   看到林瑤瑤抬頭,那兇獸一隻頭不動,兩隻頭則同時垂下來,,卷著帶有腥味的狂風,發出長吟,伸出長長的脖子直接啄向林瑤瑤。   林瑤瑤心中一驚,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經向後倒去,平躺到凳子一邊高,躲過了兇獸的兩隻頭,然後腳下用力一蹬地面,身子平著倒射了出去。   兇獸啄不到林瑤瑤,三隻翅膀用力拍打,院子裡立刻颳起了一陣大風,將飯桌和菜餚都吹到一邊,秦牧雨急急抱住了方教授,堪堪滾落一邊,而兇獸則借著翅膀拍動,箭一般飛到林瑤瑤身前,一隻腳爪伸出抓向她,同時兩隻頭分別從左右圍了過來,無論她向何處躲閃都會迎著啄上去。   林瑤瑤剛才是身體本能反應,實際上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看著已經帶著風聲伸到面前的銳利腳爪,兩側伺機而動的兇獸頭顱,再也無力躲閃,只能眼睜睜看著腳爪劃向自己面龐。   這時,呱的一聲,剛才還在牆角和虎子玩捉迷藏的林小跳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向上一躍撞向兇獸。雖然已經長得如鴕鳥般大,但是與怪獸相比,依然如卵擊石。可是它飛彈的力量不小,兇禽的腳爪還差幾釐米便戳到林瑤瑤時被撲過來的林小跳一下撞到一旁。   兇禽大怒,拍動翅膀轉過身子面對林小跳,一隻頭咬了過來。林小跳落地後又是呱的一聲大叫,全身羽毛豎立,身子膨大起來,比剛才大了一圈,向後一跳躲過咬來的頭顱,伸出頭咬住了兇手頭顱後面的脖子部分,猛的一甩,將兇獸甩到地上。兇禽被摔到地上時,另兩隻頭顱也纏住了林小跳,結果小小的一隻鴕鳥跟一隻奇大無比的兇禽纏繞在一起,在山頂翻滾起來,激起一片塵土。   林瑤瑤似乎記得,廖臻曾經提起過這種鳥,叫尚鳥,終日飛旋,沒有停歇的時候,是一種可怕的禽類。   可是林小跳,卻能毫無畏懼與它纏鬥,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反應過來的秦牧雨剛剛要撲過來解救林瑤瑤,就聽到林小跳打雷般的一聲呱叫,就像老鼠碰到貓兒似的全身立刻失了力氣,腳下一軟坐到了地上。她旁邊的方教授更是不堪,已經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這時,別墅邊和山頂上的蚩族人已經發現不對,紛紛跑了過來。李傑森第一個衝了進來,看到院中颱風過境一般的慘狀心中一陣的後怕,同時心頭升起一團怒火,怒吼了一聲衝向和林小跳打鬥的兇獸。   尚鳥正在和林小跳互相對踢對咬,一時誰也奈何不得誰,待憤怒值Max的李傑森和越來越多的蚩族人加入,它顧及不暇終於不再和林小跳對打,扇動背上的羽翼飛了起來。   這頭兇獸單純肉搏的能力並不強於林小跳和李傑森,可是一旦到了空中,立刻佔據了優勢,時而俯衝,時而盤旋,圍著林小跳,李傑森和眾多蚩族人,三隻頭顱和腳爪從不同方向攻擊,而他們只能被動地躲避。   就在林小跳,李傑森等漸漸支持不住時,一聲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在牆上響起,「你們閃開,我來對付它。」   李傑森和蚩族人聽出了是族長的聲音,立刻向旁邊退去。林小跳這隻雛鳥居然很有眼力勁,也同時向一邊跳去。 94.第94章   原來廖臻得知林瑤瑤遇襲後立即以最快速度向山頂別墅前進,將身邊眾多的蚩族人遠遠甩到了後面。他趕到別墅時看到林瑤瑤狼狽滾落在地,臉色蒼白的樣子,而李傑森和自己留下來的護衛,還有瑤瑤從祖地帶回的大鳥在、另一邊正勉強纏鬥著。於是,大喝一聲,衝了下來。   尚鳥也瞧到又衝過來一人,見李傑森等人後退,也不追趕,轉向廖臻,兩隻頭部先咬了過去。   廖臻在高速前進中,右腳猛地一踏地面,身子停在原地,只見這三頭怪的兩隻頭顱幾乎碰到廖臻的衣服,在他身前交叉著劃了過去。廖臻伸出凝聚隱氣的雙手,抓住兩隻頭顱後面細長的脖子,飛快地將兩隻脖子打了個結,趁著兇獸掙扎時飛身而起,一拳轟向了兇獸。   兇獸巨大身軀不及躲閃,砰的一聲被打了正著,無數的羽毛被打落,從空中四處飄飛,兇獸吼的痛叫了一聲,三隻腳爪同時抓向廖臻。   廖臻躍到一旁閃開,又伺機打了兇手一拳。兇獸因為兩隻頭顱被綁在一起,剩下的那隻不敢再伸過來,只能靠三隻腳爪不住抓向廖臻。而廖臻速度很快,輕易躲過兇獸的利爪,不時給兇手打上力大無比的一拳,空中不住灑落羽毛雨。   不過這尚鳥自愈的能力很強,雖然每一次都給兇獸帶來不小傷害,但是兇獸明顯還撐得住,而兇獸的利爪一旦抓到實處,輕則開膛破肚,重則直接被撕碎。所以,廖臻雖然身體靈便,佔據優勢,同時也是危險無比,一旦疏忽就可能喪命。   林瑤瑤眉頭一直鎖起,她知道廖臻現在危險無比,如果不是上次祖地之行廖臻得到尤的意識而能力大增,現在恐怕已經敗了下來。而普通蚩族人在這等實力的戰鬥中也幫不上忙。   林瑤瑤緊盯著廖臻和兇獸,同時沉下心,不斷嘗試控制兇獸。   因為靠近祖地,林瑤瑤的能量激增,她放出自己的精神力量,慢慢包圍住兇獸,尋找它的精神核心。終於,她感受到兇獸的精神。通常來說,動物的精神核心,通常簡單,單一,大部分都是吃喝睡覺等一些本能,很容易被安撫和控制,而這隻兇獸的精神核心卻充滿了狂暴,就像波濤洶湧的大海一樣,一刻不得安寧。   林瑤瑤這輩子還沒這麼努力過,整個人騰空而已,全身瑩光閃閃,不斷放射出精神力,不斷地撫慰兇獸的精神核心,一點一點地將狂暴轉化為平靜。同時,分出一縷精神力量,伸向廖臻。   在林瑤瑤的精神感知中,廖臻的精神核心就像一顆燃燒著的太陽,熾熱,強大,充滿毀滅的力量,拒絕一切其它精神力量靠近。以前他們試過很多次,林瑤瑤的精神力量肯本就無法和廖臻相連。   這次,林瑤瑤精神力量謹慎地圍繞著廖臻,並不急於和廖臻的精神核心接觸。但是,突然間,廖臻無比嚴密的精神核心中間裂開一個口子,林瑤瑤精神力量趁機鑽了進去。   一瞬間,廖臻和林瑤瑤兩個人都是一震,這時他們第一次精神成功相連。   男人顯然不習慣這種宛如少女被初開花苞一般的不適入侵之感,下意識地便向掙脫,而林瑤瑤則應精神力傳導著,如同撫慰那兇獸一樣,慢慢安撫了廖臻狂躁的情緒。   好在兇獸這時也被安撫不少,沒有趁著廖臻發愣的瞬間攻擊。   其實當林瑤瑤魚廖臻精神相通的那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廖臻陰暗的精神力,內心受到的震撼實在不比廖臻少到哪裡去。當下只能強忍著心內的悸動,用精神力告知廖臻自己正在安撫控制兇獸,讓他放慢攻擊,不要激怒兇獸。廖臻果然依言不再擊打兇獸,以誘導躲避為主。   廖臻停止抗拒與她相連的精神力後,,林瑤瑤感到自己安撫兇獸的速度立刻提升起來,終於讓狂暴的精神力量全部趨於平靜,那巨大的鳥身不斷在偏空盤旋,最後懸停在空中,六隻鳥眼盡退了殺氣,望向林瑤瑤。   廖臻看到林瑤瑤終於控制住兇獸,轉身來到她的身邊,防止兇獸突然掙脫控制,攻擊林瑤瑤。   林瑤瑤在掌控野獸上其實很有心得,只是以前從來沒有能嘗試掌控過崑崙之虛的異獸。可是現在一旦連接就會發現,異獸的精神力要比地球上的動物們要來得更加純淨。。   於是她一直像對待孩子一樣不住地安慰兇獸的精神核心,但是她發現這裡隱約留有其他精神力量的痕跡,似乎有人先行控制住了這隻兇獸。   尚鳥緩緩降落到地面,站在林瑤瑤的身邊,低下頭親暱地用頭與她磨蹭。林瑤瑤笑著輕輕拍了拍它,引導著它使力,為它解開打結的兩個頭顱。   只是這樣以來,難免叫愛鳥林小跳醋海生波,產生醜八怪鳥爭寵的危機意識,也拼命湊過去祈求女主人愛的摸摸。   最後這怪鳥終於安眠下來,被注射了強力麻醉劑後,可以讓其他的蚩族人靠攏,想辦法將它運到山下祖地附近,讓它重新回到它來的地方。   廖臻也示意已經安全,讓族人繼續在周邊巡視,但是留下了李傑森等幾個族人中的高手。   林瑤瑤覺得能用精神力掌控尚鳥偷襲他們的,很有可能是巫山族人,而除了她之外擁有這麼大能力的,也就只有她的母親林靜了。   當她說出心內的猜測時,廖臻回道:「應該不是,林靜失去權杖後力量降低得厲害,沒有能力控制尚鳥。」   這時,秦牧雨終於可以喘息一口,回到屋子裡去看自己的母親和父親的情形,可是過不了一會的功夫,屋內傳來秦牧雨撕心裂肺地哭聲和叫喊聲。   林瑤瑤心中一驚,連忙衝進屋裡。秦牧雨正跪倒在秦姨的床前,抱著秦姨痛哭。   而秦姨臉色鐵青,一隻手臂微微向前伸展,似乎想要抓握住什麼,微微張開的嘴唇或已經沒了呼吸。而方教授也暈倒在一旁,被人掐著人中救醒後,愣愣地看著斷了氣的愛妻,竟然對哽咽了一聲,差點又昏了過去。   林瑤瑤看到秦姨臉色蒼白,嘴唇上沒有一絲血色,雙目緊閉,另一隻手緊緊拽著胸前的衣服。似乎是喘息不過來的樣子。   廖臻站在屋外,等他們哭了一會後,進來仔細看了一眼,拍了拍林瑤瑤的肩膀說道:「應該是剛才的戰鬥太激烈,她身體太虛弱,承受不住。」   方才屋外的戰鬥甚是激烈,尚鳥掀起了強大的氣場甚是有壓迫之感,更是排開了山頂大部分的氧氣,很容易在極短的時間內造成如同雪域高原一樣的缺氧高原反應,像秦姨這樣原本就損耗了精魂的人原本就是承受不住的,而身為普通人的方教授也因為急促的氣場缺氧而暈倒了過去。   秦牧雨自然也猜到了這個關節,狠狠地站起身來,要追下山去,一刀劈了那怪鳥。   廖臻卻攔住了她,淡淡道:「你還是先安頓好你的父親吧。殺了那鳥,也於事無補。」   秦牧雨知道廖臻說的是對的,那尚鳥好不容易被安撫下來,若是任由自己再動了殺機,觸怒了他的野性,說不定又會起什麼波折。   她母親是巫山族人,死後的葬禮也要遵循古禮。也許是潛意識裡落葉歸根的想法,族人甚至注重死亡後的儀式,希望遺體能夠盛裝打扮,通過特殊的亡靈船重回祖地。   只是秦姨生前遭到林靜的驅逐,能不能得到傳統的儀式祝福也需要一番周折。   林瑤瑤幫著秦牧雨替秦姨的遺體進行最後的擦拭,再換上巫山族傳統的禮服。   可是就在擦拭的時候,林瑤瑤卻突然發現秦姨捂在胸口的手裡似乎攥著什麼東西。   幸而現在秦姨的遺體還算柔軟,當她輕輕撥開手指時,卻發現她的手心裡是一塊皮屑。   而那皮屑的樣子看上去甚是古怪,很像蛇蛻皮之後的蛇皮,只不過跟蛇蛻相比,那皮屑看上去更厚實了些,也沒有花紋,不知是什麼動物的殘留。   林瑤瑤沒有聲張,趁著秦牧雨不注意,將那皮屑用一旁裝藥的小塑膠袋裝好。同時她心念微微一動,端著水盆出了書房,來到了方教授的房間。   當進了房間時,林瑤瑤直直地望向了那床上的枕頭——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那枕頭之前應該鋪著灰色的枕巾,而現在,那兩塊枕巾卻被人撤下了,只剩下白色嶄新的枕套……   林瑤瑤定住不動,努力回想著,秦姨在吃飯前,從方教授的枕巾上拿起了什麼呢?   她這是透過窗外看著方教授,他正定定坐在院裡裡的竹椅上,看著滿園子的玫瑰發呆,那樣哀傷的背影,是不容錯辨的。   只是同秦姨臨死前油燈耗盡的枯槁相比,儒雅的方教授似乎變得年輕了些。 95.第95章   這麼一想,她不由得遲疑,站在窗前,望著院中的方教授。這時方教授似感到了目光凝聚,抬起頭,看著她又默默轉頭,完全沉浸在喪妻之痛中。   看到這,林瑤瑤反而有些為自己的多疑而不好意思。   她轉身進了院子,走到方教授的身邊,輕聲說道:「方叔,你知道我們巫族人失了精魂的後果,秦姨雖然走了,可是也不必再忍受身體上的痛苦,你要節哀順變,儘快振作起來,畢竟你還有牧雨要照顧。」   方教授長長嘆息了一聲,凝望遠方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慢慢說道:「我和你秦姨認識時,她還是精魂未成體,看起來雖然文雅,卻是頗有些精靈古怪。」   林瑤瑤聽了,會心地笑了一下,她曾經聽秦牧雨說過她父母的事,似乎還有三角戀什麼的。   方教授低聲述說著他和秦姨相識的過程,那時他剛從國際聞名的Q大學的歷史系畢業不久,卻已經在國內外嶄露頭腳,連續發表了幾篇頗有影響的論文,對各國歷史和民族變遷提出了不少新的看法。   在一所大學的演講中,方教授遇到了精魂還未成的秦姨。雖然沒有後來一言一笑,一步一行魅惑眾生的風流,但是那種清澈如水的氣質,毫無瑕疵的美麗一下子便狠狠地抓住了方教授的心。   秦姨雖然也被方教授的儒雅氣質和淵博學識吸引,不過她此行是負著族裡的使命的,只能婉拒方教授。   方教授放棄了接下來到其他幾家著名學府的演講,而是追尋著秦姨的腳步在國內四處兜轉。秦姨每到一處,方教授都會精心準備,上演一出他鄉偶遇的戲碼。   林瑤瑤聽著方教授回憶往事,心內卻想著她以前在族地受訓時聽到的八卦。   據說這老一輩的三角戀情裡還有她母親林靜的角色。   她在族地時,平日休閒娛樂甚少,小輩們很喜歡拿前輩們的風流史來嚼舌根八卦一番。   在那次結伴外出時,秦姨和林靜匯合,林靜也見到了方教授。那時林靜已經完成了族裡的使命,認識了許多政商方面的年輕俊傑,但是都缺少方教授那種如金如錫,如圭如璧的君子風度和遺世而獨立的氣質,於是頻頻勾引方教授。   奈何卿有情,郎無意,方教授對秦姨情有獨鍾,對林靜是敬而遠之。而秦姨因為林靜的加入,也有了危機意識,不再抗拒方教授,倒讓方教授有些迥異於其他藍顏的特權,最後兩個人便結婚生下了秦牧雨,雖然是前輩們,但是上演起三角戀的狗血劇情時,歷經千年也是戲碼不變,精髓一脈相承。大約都是搶來的更鮮美的真諦。   半年後,秦姨回返巫族族地,方教授也一起陪著她回來,從那時起,世上少了一個精通歷史的方教授,而巫族外的小村裡多了個痴情的種花人。   方教授說完了自己和秦姨的相識過程,說道:「其實,我是個很自私的人,所關注和考慮的從來都是自己的感受。高中時我的成績是全國第一,很多著名大學的重點專業都主動聯繫我。我所以會選擇學習歷史,是因為我喜歡研究歷史時內心那種寧靜,和取得成果時那種快樂。   從看到你秦姨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她才是最能帶給我快樂的人。研究歷史給我帶來的快樂與那種快樂完全無法相比,所以我毫不猶豫地辜負了老師的期許,父母的期望,拋棄了歷史和現實中的一切,寧願來到這裡,等待她每次與我會面,因為那樣我才能獲得最大最多的快樂。」說著,他的嘴角帶著笑意,而眼中卻變得溼潤了。   林瑤瑤輕聲道:「我明白的,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的確是件快樂的事情。」   就在這時,給予她快樂之人倒是從房間的另一側繞了過來,說道:「瑤瑤,時間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林瑤瑤立刻乖巧站起,同方教授道聲晚安後跟著廖臻一起回了房間。   今天兩個人居然能精神相接,實在是出乎意料。只是之後意外連連,二人一直無暇交流心得。   現在總算是可以休息片刻,林瑤瑤洗了澡,換了睡衣倒在了廖臻懷裡後,卻還沉浸在秦姨病逝的悲痛。   可是廖臻顯然沒有這樣的情感包袱,摩挲了一會她的後背後,又舔吻了她的耳垂,漸漸下移,顯然是要求歡的架勢。   瑤瑤卻並不像,只困窘地託著他的下巴道:「我沒有心情……」   若是往常,廖臻也並不會一味強求,但是今天卻不行,被林瑤瑤強行破入精神體不適感仍在,向來特立獨行慣了的男人,卻反過頭來被人操縱。這種類似被破處的不適感實在難以忍受,他急需擁抱這小女人,證明她仍在自己的掌控中。   林瑤瑤幾次掙脫不得,被他親吻住了嘴唇,便不自覺地催動了精神力,想要廖臻起身。   只是現在與白天的情形又是不同,當時情況危急,廖臻雖然不甚情願,卻也是主動放棄抵抗才讓林瑤瑤的精神體得以入侵。   可是現在在床上,她卻故伎重施,妄想掌控自己,這簡直是忍無可忍!若是一朝被她得逞,自己還算是她的丈夫了?簡直就是同其他拜倒在巫山族女人裙子的愚蠢男人一樣,任由驅使。   想到這,他頓時凝聚隱氣,壓迫向了身下的女人。林瑤瑤向來是抵擋不住廖臻氣息的,頓時發出了貓兒一般細細的叫聲,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任憑廖臻擺布。   可是林瑤瑤最近的脾氣也是隨著能力見長呢,明明在族地都是被眾人群星捧月的好嗎?神女的自尊在覺醒,怎麼能容許身上的蚩族人這麼撒野?   「廖臻,你要是亂來,我就跟你離婚!」被剝了睡衣時,神女終於扔出擲地有聲的重磅炸彈。   廖臻嘴角都懶得掀動,冷冷道:「你應該清楚,崑崙之虛的蚩族人沒有離婚這一說,你要是想換男人,那就親手殺了,好換下一個!」   林瑤瑤張嘴咬住了他的肩膀,本來難受成一團的心,現在再也忍不住委屈,頓時淚如雨下:「當初也沒想好要嫁給你,是你逼著我結婚,現在還欺負我……說什麼不能離婚,那我搞婚內出軌好了……去死吧,禽獸……」   廖臻是知道林瑤瑤氣頭上什麼都敢說的毛病的,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你敢!」   嘴裡雖然威脅,可是到底是緩了收,將哭得透不過氣的女人翻轉過來,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林瑤瑤順勢將臉上的眼淚往他健壯的胸膛抹去,委屈道:「你今天怎麼這麼粗魯?」   廖臻微微合眼,沒有說話,可是林瑤瑤已經跟他精神合體過,自然能感覺到他精神的細微變化,她抬頭看著廖臻的俊臉,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道:「你……很不高興?」   廖臻依然沒有說話,只是身上的陰鬱氣息漸漸濃烈。瑤瑤感受著他的陰鬱,突然一下就明白了。   這是前世的陰影,當初蚩族軍奴被神女一族的貴族操控著上戰場,甚至在鬥獸場上與怪獸搏殺來娛樂眾人。這是本來就反骨極強的尤最難以忍受的。   而今天白天,自己誤打誤撞與廖臻精神相通,顯然也勾起了他在前世所有不好的回憶。   而現在的廖臻,則是在極力忍耐著心裡的躁動,可是還是有陰暗的氣息宣洩出來。   相通了這一點,林瑤瑤小聲道:「對不起……我白天不是故意強行操控你的……」   廖臻此時氣息漸漸平穩,收攏了手臂,說道:「只是有些不適應而已……畢竟你在前世,也從來沒有與我精神相接過……」   林瑤瑤倒是不記得這一點了,因為在她的記憶裡,他和蚩最後都歸在自己的名下,既然如此,日常的操控應該是再所難免啊?   想到這,她伸手摸了摸廖臻的耳後,他的腺體依然不甚明顯,但是用指肚輕輕揉捏,隱約可以感覺到小小的硬粒。   「你前世很抗拒我,自然不屑於跟我精神相接……而我在前世也摒棄了自己的腺體,發誓再不為任何人操控。」   瑤瑤聽得難受,捂住了他的嘴道:「說好了不提以前的事情了。」   在這昏暗的屋內,淡淡的月光傾灑在求歡被拒的男人身上,真是暈染出些許的楚楚可憐。搭配上前世的求而不得的哀怨,神女頓覺自己沒有拯救好一顆墮落的魂靈,心疼得不可了。   只湊過去輕吻他的嘴唇。廖臻依然垂著眼眸,但是嘴裡卻說:「別再撩撥我了,不然我又要變成禽獸,你喊停也不管用的。」   不過林瑤瑤卻將手往下探去,嘴裡說道:「白天剛剛收了一個,就不信還收不住被窩裡的這個?哎呀……」   下一刻,她便被蓄勢待發的猛獸再次按壓在了身下。   事實證明,蚩族男人的確是崑崙之虛最兇猛的野獸!而且吃人的手法講求細膩反覆,力道兇猛透徹,更是十足的美食家,哪裡鮮嫩都是反覆咀嚼品酌。   最後喵糧女神這道小菜,被席捲入肚,飽足殆盡! 96.第96章   秦姨過世,她安葬的事情刻不容緩。   第二日清晨,林瑤瑤強拉著廖臻的來到秦牧雨屋中,和她商量秦姨後事。這時,方文熙也已經得到消息,趕了過來。   巫山族人講究葉落歸根,死後一定要葬在族地。下葬時還有許多特殊的儀式,巫族人相信這樣死後她們的身體和精神才會徹底回歸族地,得到永遠的安寧平靜。   只是前些時日她們剛剛去祖地把權杖從林靜的身邊偷走,林靜必定恨得她們入骨,現在去祖地找林靜商談秦姨安葬問題,恐怕就不僅僅是自取其辱的問題了。   方文熙冷笑了一聲,說道:「瑤瑤,你還看不出來嗎,現在你和廖臻已經完婚,巫族蚩族有再次平和相處的基礎和可能,而林靜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族長就是巫族裡最大的絆腳石。她現在必然在後悔沒有在你剛出生的時候掐死你,如果有機會絕對不會對你客氣。不若趁這個機會廢了她的族長之位,你這個正牌神女名正言順地坐我們巫族的族長,這樣在那些趾高氣揚地蚩族人面前也才不能丟了臉面。」   秦牧雨雖然沒有說話,不過看她的眼神必然也是如此想的。林瑤瑤嘆了口氣,自從確認自己是神女之後,她都盡力避免和林靜起大的衝突,就是不想真的走到那一步。她也明白方文熙的話說得有道理,無論是為了族人,還是自己和秦姨,這樣做都是最好的。可是對於從小學起就沒有當班長**的人來說,造母親的反,奪取權力也是個沉重的命題。   不過秦牧雨顯然未雨綢繆,一早便在族中安插了眼線。   秦牧雨不愧是在CU集團混得如魚得水的辦公室白骨精。在母親成為廢體,林靜當上族長後,一度被族人排斥,平日裡聊得來的姐妹也都不再過來。不過從族人知道林瑤瑤是神女後,作為神女最好朋友的秦牧雨重新成為眾位姐妹的好夥伴,還收穫了許多新的友誼。   當初族地一行,秦牧雨倒是私下裡跟幾個族中的精魂未成體達成了些許交易,她們也樂得暗中為她通風報信。   回想起自己收穫的情報時,秦牧雨回來說道:「現在族裡已經知道瑤瑤嫁給廖臻的事,開始雖然族裡有些影傳,但族人都不相信,沒想到到最後卻成了真。千百年來,我們兩族一直是敵對的關係,從來沒有過結合的先例,尤其瑤瑤還是神女轉世。族人大都不贊同此事,更擔心蚩族族長會像對待世間女子那樣刻薄對待瑤瑤。也有一部分人認為現在我們巫族勢弱,再這樣下去怕是亡族都有可能。但是如何能讓族人們看到瑤瑤夫妻……恩愛,廖臻你對林瑤瑤有足夠的尊敬的話,穩定民心,讓她們相信瑤瑤若是能夠掌握蚩族,日後翻盤不過是反手之間的事,就一定能夠贏得足夠的族人支持。」   廖臻一向懶得插手巫族內部的事,剛才一直坐在一邊不發一言,只是聽到秦牧雨說道「夫妻恩愛」時,才挑了挑眉,冷聲道:「不是叫我在你們巫山族人面前,表演精神合體吧?秦小姐還是打消了這主意吧。」   秦牧雨其實就是這個意思,但是廖臻顯然沒用公演的**,只聽他又開口說道:「葬禮的事情並不難辦,我可以向林靜族長提議,只要能解決安葬的事情,我就開放兩族的祖地,兩族再次合作前往祖地。林靜必然不會拒絕。」   林瑤瑤心中欣喜萬分,雖然有些意外廖臻居然會如此幫忙,連秦牧雨方文熙看向廖臻也都有些小小意外。畢竟廖臻從祖地回歸後,整個人都變得更加難以親近,如今竟然肯主動開口幫忙實屬難得。   只是方教授知道後居然要求一定要陪秦姨最後一程,送她的遺體到族地墓地。這讓林瑤瑤秦牧雨十分為難,莫說是族人墓地這等重要所在,便是族地也是歷來不準外人進入的。   廖臻辦事向來是雷厲風行,中午就派人去巫族族地交涉,而結果也是出乎意料的順暢,林靜不但答允了秦姨葬禮之事,並且居然大度地同意了在秦姨最後時候也不離不棄的方教授陪伴她最後一程,送她到族地的墓室,這也打破了族地多少年都不準族人以外的人進入了規矩,這讓秦牧雨林瑤瑤十分驚喜。   林靜果然對前往祖地的事情頗為上心,第二日就有一對穿著專門的祭服,帶著葬禮儀式全套器具的族人過來迎接秦姨的遺體和秦牧雨方教授。這幾日巫山族人被接二連三聞所未聞的事情震得有些發懵,   林靜倒是頗有族長的風範,親自前來主持。只是看到林瑤瑤的時候,臉色不甚好看,而林暮雪在一旁卻絲毫沒有嘴下留情,諷刺道:「我們巫山族人還從來沒有發生過偷族裡的珍寶做自己嫁妝的倒貼事情。嫁給蚩族人那麼驕傲?是怕廖臻看不起嗎?拼命給自己增加嫁妝籌碼?」   林瑤瑤知道她指的是自己偷拿權杖,又嫁給廖臻的事。   若是以往,她會假裝著沒有聽見,從來不會和自己的這個妹妹起正面衝突的。可是因為秦姨的死,歸其源頭,只能算在林靜的頭上。想到這,她實在壓不住對這對壓迫族人的母女的憤怒,當下冷聲道:「權杖向來是擁有神女血脈的繼承人才可以擁有的,我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難道還需要盜用者說三道四?」   這話一出,林暮雪的臉色頓時一變。自從尤的精魂轉移到廖臻的身上後,林暮雪就覺得自己命中注定的男人應該是廖臻才是,可是如今曾經心靈相通的男人卻搖身一變成了自己的姐夫。而現在族內看似太平,實則暗流湧動,不少人偷偷串聯準備推翻自己母親的族長之位,她們背後之人必是林瑤瑤無疑,這更是讓她怒火中燒。   不過林靜倒是沉得住氣,一臉的和悅,只是微微嘆息道:「千年未現的祖地突然出現騷動,正是我族同舟共濟的艱難時刻,可惜卻又少了一個能為族人遮風擋雨的資深老人。」說完,她轉身帶著林瑤瑤秦牧雨方教授等人到了族中的祭壇,並命人進行儀式。   林瑤瑤和秦牧雨開始給秦姨轉移棺槨整理儀容參加儀式。林靜轉頭對站在一旁的方教授說道:「族裡的規矩,資深老人可以獲得一塊十丈的墓地。族裡現有兩塊,你想要哪一塊?不妨你隨我過去挑選一下。」   族人的墓地就在祭壇的後面,過了一條通道便是。   方教授點了點頭,便隨著林靜繞過祭壇,走下十幾級臺階,進了直達墓地的通道。一進入通道,祭壇和臺階隔絕了眾人的視線,林靜一把抱住了方教授,熱切地不住地在他臉上吻著,方教授也熱情地回應著她。   同時,方教授額頭眼角間細密的皺紋開始逐漸消失,臉上和身上的皮膚泛出光澤,整個人看起來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   林靜同他親吻了好一會,才有些氣喘地低聲說道:「你為什麼這次要隨著過來?」   方教授摸了摸她的頭,臉上漸漸恢復原來的蒼老,道:「許久沒有見你,實在是想念得厲害,就趁著機會過來了,否則不知何時才能見你。」   林靜心中受用,臉上浮出笑意。過了一會,說道:「林瑤瑤那個丫頭這次一定會送那個賤人進入墓地,我已經準備好了隔絕神女氣息的密室,這次要不要藉機把她抓住?」   方教授搖了搖頭,說道:「現在還用不到。記住我們的目標是聖嬰之血,只有這個才能修補被尤破壞掉的崑崙地脈,同時永遠連結到現世。地脈修補好,我們便能將崑崙召喚到現世之中,那時,我們就會成為崑崙和現世之主……」   方教授的聲音儒雅而低沉,如同授課時抑揚頓挫,話語出口,便仿佛同時在林靜的心底和耳旁響起,並且不住地迴響。一向剛強,做事果斷的林靜這時身體柔軟得仿佛撐不住自己,整個人都掛靠在方教授身上,柔聲道:「好,我都聽你的。只是巫山族和蚩族結合,從來都未聽說過會產下嬰孩,你確定他們真的可以嗎?」   方教授磁性而又魔力的聲音再起響起:「既然他們能夠滑兩族之大不韙而結合在一起,又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兩個人又纏綿了一會,方教授輕輕推開依依不捨地林靜,說道:「我不宜在這待太多時間,以後我們在一起的機會還有很多」。   林靜恢復了氣息,帶著方教授上了臺階走向祭壇,這時方小衫端著玉盤玉杯正從祭壇上下來,看到他們依然如往常一樣目無表情,木木地從他們身邊停下,詢問族長是否要飲茶,待林靜喝了一杯茶後,方小衫才從她的身邊走過,向墓地走去,給那裡的族長們送去茶水。   方小衫從墓地出來走到祭壇時正看到秦牧雨在旁邊等候。她筆直地走出祭壇,經過秦牧雨身邊時低聲說了一句:「你父親和族長……方才在一起。」   秦牧雨微微一愣,她聽到方小衫說在「一起」時,語氣加重,十分怪異。 97.第97章   秦牧雨直覺方小衫話裡有話。可是現在這樣的情形,她也不好再細問下去,因為族地的長老們都已經到了,葬禮舉行在即。   但是當林靜再次出現在祭壇上時,她倒是仔細看了一眼這位美豔絲毫不受年華影響的女人。   林靜似乎剛剛補完了妝容,平時不怎麼靠化妝品提亮顏色的人方才不過是嘴唇豔紅的本色,可是方才似乎塗抹了一層豆沙色的唇膏,似乎是想要遮掩住不正常的唇紅顏色……   秦牧雨一動不動地看著林靜,直到林靜的目光調轉過來,微微眯起眼回望向秦牧雨時,秦牧雨才慢慢收回目光。   她看向正跟林瑤瑤低聲說話的父親,父親一如她記憶中的一樣,儒雅,淡定,只是臉上猶帶著母親去世帶來的哀傷。   看到這,她的心略略放下,覺得方小衫說得也許就是字面的意思。   方教授為秦姨選擇的位置位於族中墓地的一小塊高臺之上,可以俯視整個墓地。秦姨躺在半透明晶石雕刻的石棺中,雖然失了傾城傾國的美貌,可是臉上恬靜的神情一如往常,仿佛只是輕睡了過去,隨時都會張開雙眼醒來。   林瑤瑤,秦牧雨方文熙方教授等親近之人站在高臺之上,看著四個族人誦念經文,噴灑聖水,蓋上同樣透明的棺蓋,緩緩沉入地下。林瑤瑤秦牧雨的眼淚又止不住流了下來,方教授更是滿臉淚痕,整個身子差一點匍匐在棺材上,全靠著秦牧雨的攙扶才沒有摔倒。   葬禮過後,林靜領著眾人回到祭壇,說道:「族中墓地收到神女的祝福,族人的身體可以一直保持生前的樣子。現在祖地開啟,對我巫族來說是天大的好事,我和幾位長老商議,準備將一批族人之墓三年之後遷回祖地,不過現在神女的最大任務,就是帶領族內的精魂未成的族人重返祖地,不知道神女是否已經安排妥當?」   林靜這一出顯然是故意而為之,頗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急切,現在祖地入口如此兇險,也不知崑崙之虛那一邊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樣的異變,這個時候誇下海口說要帶領族人重回崑崙之虛顯然是自討苦吃,有些自不量力。   林瑤瑤看著四周殷切的眼神,心裡感慨著:母親還真是不遺餘力地抹黑自己的這個女兒,恨不得讓她一夕之間盡失人心,於是遲緩地說道:「那個……人類登月也不是一朝一夕,凡事都要慢慢來,我覺得巫山族人不光是要回到祖地,更是要學會試著融入當世社會,如今外面的世界瞬息萬變,可是族地的族人們若是想要上網,還要卻千方百計地爬樹,實在是與現世社會大大脫節,我……想要改變這一點!」   林瑤瑤語意不詳,但是話裡類似「村網通」的志願立刻贏得了族裡年輕女子們的雀躍歡呼。   能盡情刷微博買淘寶,對於族地裡面困守的女孩來說,簡直堪比登月偉大的工程好不好!   林靜看林瑤瑤一派傻白甜地輕易模糊了她轉移的焦點,不由得眯了眯眼,卻一時也鬧不清她準備怎麼樣讓族地跟現代接軌。   撤掉結界嗎?簡直是笑話,那樣的話,她根本不必費唇舌就可以證明這位神女是被蚩族首領睡傻的奸細,一心出賣全族人,將她們暴露在蚩族人的利爪之下。   想到這,她不由得微微冷笑。   葬禮順利結束,幾人離開祭壇後,秦牧雨轉頭四顧,準備找方小衫好好問問她話中的意思,可是怎樣也尋不到。   林瑤瑤不知她的心事,拉著秦牧雨,方文熙,興衝衝說道自己要舉行一場招聘會,招聘些族人幫自己創業。   原來婚禮之後,林瑤瑤央求廖臻在CU集團下為她新成立了一個網絡貿易公司,交由她去處理。公司只是配置了會計等基本職員,至於公司具體做何業務,人員招聘等等都要她自己負責。這儼然是網店的鳥槍換炮版,林瑤瑤躊躇滿志,覺得自己心中一直以來一個模糊的構想也許會成真。   就在剛才,她忽然靈機一動,有了點子。等幾個人出了族地後,她急急找到李傑森,讓他派人印些招聘宣傳單,再在巫族族地外擺下招聘會場,備下一些小禮物。   李傑森辦事非常爽快,很快就辦好了一切,但是把一摞招聘宣傳單遞給林瑤瑤時,臉上卻有種便秘的怪異樣子。   宣傳單上印著林瑤瑤,伸出雙手,長發飄飄,滿臉虔誠,散發出聖潔光芒的樣子,這是她無數cosplay的美照之一。   照片下便是醒目字體:「來吧,巫族的精英人才們,加入我們,和神女一起在俗世中大展拳腳,創業打天下吧。工作經驗可有可無,能力大小無關緊要,只要你年輕貌美,聲柔音甜,你就有機會成長為公司的元老和骨幹。」另一邊寫著「有鏡頭感,會擺pose的優先聘用。一經錄用,待遇從優」。   林瑤瑤看得津津有味,還品評著自己的形象。旁邊的秦牧雨和方文熙拿著宣傳單,也有了種想去廁所解一解便秘的感覺。這種誘惑人心的傳單,在一些酒店外也時常能看到,工作經驗零基礎,思想開放就高薪的精神內核,有點莫名雷同怎麼破?   很快,年輕的巫族們就幾乎人手一份宣傳單。巫山族天賦異稟,到哪裡都能輕易過上高高在上的日子,哪有林瑤瑤這般闖蕩社會,面過試,挨過罵的豐富經歷,是以聽說有招聘會,還是神女舉辦的,都是好奇不已,紛紛去招聘現場圍觀。   招聘會場就設在年輕巫族們經常蹭網的結界外圍,擺上一排桌子,上面蓋著白色禮布,鮮花飲料。林瑤瑤坐在桌子後面,秦牧雨和方文熙分站左右,旁邊是一溜穿著黑西服,身高馬大,壯得像頭熊的蚩族黑魂武士,頗有黑社會大佬選小弟的架勢。這些都是廖臻派來保護林瑤瑤的黑魂武士,林瑤瑤特別囑咐他們收斂隱氣,不要嚇壞了自己族人。   偷偷越過來的巫山族人雖然多,大部分都是年輕族人,看到這麼多的蚩族黑魂武士,就像老鼠見到一群貓一樣,一個個都嚇得花容失色,手足僵硬,不敢上前。   林瑤瑤幾次動員,都是無人過來,方文熙實在看不下去了,蹦到巫族人群中,一手一個拎著兩個年輕族人來到招聘桌前,將她們放下,說道:「有什麼可怕的,神女在這裡,他們不會怎麼樣你。你們兩個快點應聘。」   林瑤瑤讚許地看了一眼方文熙,詢問起面前的兩個巫族少女。對於巫族來說,年輕貌美是無需述說的,是以宣傳單上的招聘條件基本就是沒有條件,林瑤瑤本意就是:只要肯來我就要。兩個少女一邊忐忑地不時偷眼瞅著黑魂武士,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問話。   簡單問了幾句,林瑤瑤宣布兩人合格,由秦牧雨上前遞給兩人一份蚩族人緊急送來的制式合同。合同只有一頁,上面十分簡單,羅列了些甲乙雙方的責任權利。籤過字後,方文熙手裡端著一個盤子走了過來,盤子上是一個個折成八角形的小禮盒,裡面裝著世界上最奢侈的義大利DOMORI巧克力,給兩個少女一人一盒。   方文熙在一旁都看樂了,說道:「你這簡直就是包工頭到鄉下用小禮物誘惑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進城啊!」   不過有了這兩個榜樣,幾個膽子大的主動走了過來,也順利籤約,拿到了巧克力。巫山族原本就對精魂未成體管束頗嚴,最近更被蚩族封鎖,就是想出去也是不可能,一個個對外面的世界好奇非常,現在有了神女帶領,可以去俗世見識一番,都是頗為意動,紛紛上前報名。   這時,兩個巫族長老匆匆趕了過來,奔到林瑤瑤面前,尖聲問道:「神女,你怎麼可以帶族人離開族地?這是族規所不允許的,更何況還要在蚩族人手下工作,神女難道完全不在乎巫族的尊嚴嗎?」   林瑤瑤看了看兩個長老,說道:「這個公司雖然是蚩族集團下屬的,卻是完全屬於我的,族人是為我工作,和蚩族沒有關係。巫族的尊嚴不是閉鎖在族地,靠嘴上說說就能實現的。我叫族人們自食其力,出去闖蕩一番,創下一個不輸於蚩族的事業才是維護我們巫族的尊嚴。」說這話時,林瑤瑤神女氣場光環全開,林小跳在一旁展翅拍著poss,肅殺的威嚴很足。   兩個長老嘴上說不過林瑤瑤,卻是堅決不準許巫族人參加招聘。   而族地內,林暮雪拿了一張招聘宣傳單遞給林靜,氣呼呼道:「母親,你看她又起了什麼么蛾子?難道是準備招兵買馬,改弦更張,和我們對著幹嗎?」   林靜仔細看了一遍宣傳單,挑眉說道:「她這是要將巫山族引入世俗之中。廖臻在想什麼,居然容許她這麼異想天開,就不怕養虎為患嗎?不過這對於我們巫族卻是有利的,她既然膽子這麼大,我們又何樂而不為呢?你去我們自己人中找幾個機靈的,讓她們也去應聘,到時見機行事,將那些出去的族人全都監視起來,也正要探一探她們的底細。」 98.第98章   就這樣,林瑤瑤不久就招了二十多個巫族人,其中還有三個是精魂成熟體。   等瑤瑤他們出了族地,回到山頂別墅時,方文熙不無嘲諷道:「現在族地危在旦夕,你這個神女難道真的只想帶大家創業嗎?」   林瑤瑤說道:「現在族裡已經到了不得不改變的地步,但是還是有很多族人抱著族裡的老規矩。這次能夠參加招聘的族人多是對俗世生活嚮往,有心改變的。我和廖臻商量過了,去祖地的時候也會帶上她們。」   秦牧雨剛安頓完父親,進來正好聽到這一關節,說道:「瑤瑤說得有道理,我們巫山族人避世太久了,就算沒有祖地的浩劫,自己的勢力也在不算衰弱,如果能夠跟蚩族人達成協定,讓我們的族人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在世俗生活,這才是解決像林靜一類人專權帶歪族人的根本之道。」   方文熙聳了聳肩膀,不無嘲諷道:「與蚩族人和睦相處?那你可要提醒那些個天真爛漫的追夢女孩們,千萬別看到你嫁給了廖臻,就以為兩族可以再譜寫出一段段佳話,長點心眼,免得吃了大虧。」   林瑤瑤聽了這話好奇地問:「怎麼?你跟……魏庭又有新情況?」   方文熙搖了搖頭,說道:「我跟他的那一頁已經翻過去了,對了,我新交了男朋友,哪天帶來給你們看。」   方文熙說得平靜,林瑤瑤和秦牧雨對望一眼沒有說話,新舊交替,生生不息,畢竟這才是巫山族人應該有的人生態度,可是方文熙的神色裡總是透著一股子負氣之感,不能不叫人生疑,她是否真的放下了。   林瑤瑤想起自己回來時,在院子裡的桌子上用養生壺煮了一壺水果香茶,於是起身去拿,可是誰知一出門正看見魏庭立在屋外的廊下抽菸,看見林瑤瑤出來,他便扔了菸蒂,轉身走人了。   這對夾雜不清的男女,可真叫人哭笑不得。   林瑤瑤搖了搖頭,端起水果茶轉身去了廖臻的書房。   廖臻坐在書房的桌子前,一身寬鬆的便裝,微微翹著腿,正掏出筆記本電腦看著郵件,只是看了幾眼,臉色有些不虞。林瑤瑤看出他心情不好,坐到他旁邊,攀著他的肩膀,問道:「怎麼了?」   廖臻環手抱住她的纖腰,沉默了一下,說道:「梁慎言發來郵件,解釋了在祖地墓穴中的一些發現。」   說完便合上了電腦,不讓林瑤瑤細看。林瑤瑤摟著他的脖頸道:「他還會跟你主動聯繫?」   廖臻漫不經心道:「誰知道,許是前世記憶偏差得厲害,叫他還記得些許的兄友弟恭,總是想著跟我開解下,解了彼此的心結。」   他沒說的是,梁慎言方才的郵件裡寫明了當年的一段往事。   當年瑤池一戰,瑤池仙境墜落,尤被抓,慘遭分屍,起到關鍵作用的就是神女的倒戈。關於倒戈的緣由,梁慎言倒是毫無隱瞞,乃是當年他與魃設下的圈套,讓神女誤會了尤。   當年解救神女心急,以至於他犯下了這等有違他本願的不光彩。至於信內的其他,除了懇請他善待瑤瑤之外,便再無其他的營養了。   廖臻覺得梁慎言太當自己當盤菜了,他廖臻的老婆,還需要這位前世的姦夫來眷顧求情?   也不知道梁慎言這封信的初衷是什麼意思?是解開誤會還是要再增添一份堵心的點心?   想到這,他伸手捏了捏瑤瑤的耳垂,瑤瑤被他捏得有些發癢,便靠在他的懷裡道:「幹嘛呢?」   廖臻淡淡道:「你的耳根一向發軟,也不知道這一世有沒有硬上幾分?」   林瑤瑤瞪大眼睛,覺得廖臻話裡有話,大約也是跟梁慎言寫來的信有關,她摸了摸廖臻的下巴沒有說話,只乖順得如同一隻要睡著了的貓兒。   廖臻低頭輕吻住了她的嘴唇,伸手將她抱起,兩人一起滾落到一旁的沙發上,瑤瑤嬉笑著主動親吻著廖臻,替他解開了襯衫的衣扣。   男人包裹著精壯肌肉的身體也很好摸,那種手感總是會叫色女林瑤瑤愛不釋手。她總是想不透前世的自己為什麼不夠愛這個男人?為什麼非要演繹出那麼一出狗血長劇?   一時纏綿得淋漓盡致,男人在床上總是不遺餘力,林瑤瑤一時散了架,最後趴伏在男人汗溼的胸膛上睡著了……   也許是沒有落在床上的緣故,林瑤瑤忽然覺得有種懸空的感覺,身上一陣陣的發涼,忙睜開眼環顧周圍,發現自己正在一個湖中,四周環繞著不知名的鮮花和樹叢,四下靜寂無聲,白色的雲朵靜靜地懸在天上,倒映在湖中,仿佛在仙境中一般。   林瑤瑤正詫異地四下打量,湖水開始蕩漾,堆起一層層的波浪。波浪越來越大,仿佛有個龐然大物在迅速接近。林瑤瑤心有所悸地看向四周,突然一條巨大無比的蛟龍躍出水面。蛟龍通體黃色,背生雙翼,從頭到腳生有一層層馬鬃一樣的毛的,飛到林瑤瑤的頭頂,低頭用巨大的眼眸陰冷地注視著她。和這蛟龍一比,林瑤瑤渺小得如同一隻螞蟻。   林瑤瑤正自心驚,蛟龍已經箭一般射入水面,身體將她一圈圈捲起,往湖底拉去。林瑤瑤拼命掙扎,卻越陷越深,口中吐出一圈圈的水泡……   林瑤瑤呼的一下做了起來,大口喘起氣來,身上涼颼颼地,出了一身冷汗,原來是做了一個夢。林瑤瑤這才放下心來,只是剛才那種被重重纏繞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尤其是蛟龍注視她時眼中的貪婪和無情,仍然讓她心有餘悸。   這時她聽到身邊廖臻發出呼哧呼哧的喘聲,轉頭望去,發現廖臻已經睜開眼睛,只是眼神裡也有一絲心悸,額頭上也滲出一層致命的汗水。   林瑤瑤忙給他擦去汗水,問他怎麼啦。廖臻眼神又恢復了冷靜,說道:「沒有什麼,你怎麼起來了,臉色也不好?」   林瑤瑤摟著廖臻,頭埋在他懷裡,將剛剛自己做的噩夢告訴他,當說有蛟龍把她往湖底拽,就感覺到廖臻身體猛地繃緊了。林瑤瑤不解地抬頭看向他,廖臻沉默了片刻,說道:「我剛從做了和你同樣的夢。」   林瑤瑤感覺心好像被狠狠地抓了一把,半響才緩了口氣,問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廖臻說道:「那是應龍。」   「應龍?」只要是了解中國古代神話和歷史的就必然知道應龍。應龍的兩大功績最為人熟知,一是幫助黃帝消滅了尤,二是曳尾掃地,幫助大禹將洪水疏導到大海中。   林瑤瑤問道:「他可是崑崙之墟的異獸?」   廖臻點了點頭道:「應龍是你未婚夫——當時倉族族長倉頡的坐騎。」   林瑤瑤咋一聞那位造字的老祖宗的名字,不由心內一震,驚異問道:「我的未婚夫?」   廖臻挑著眉道:「前世的你可是秉承了巫山族人的傳統,我依稀記得你當年的裙下之臣無數,無比的仙姿傾倒了無數男子……」   林瑤瑤努力地回憶當年神女時的事情,依稀好像記得每次舞會時都有一個溫文爾雅的高大俊美男子陪伴自己跳舞,而那時的蚩和尤還只能在殿外守衛。   當年她的母親,的確依照傳統為自己挑選了一位倉族的貴族為伴侶,可是當時的自己並不喜歡倉族人天生略帶陰柔的氣質,反而更喜歡蚩這樣的陽剛男子。   只是這樣的戀情端不上檯面,總是要遮遮掩掩地行事,而那個倉族青年就成了最好的擋箭牌。   也許是當時的不上心,關於這短暫掛以未婚夫名義的男人,林瑤瑤實在是想不起太多,剩下的大部分回憶都是她與蚩約會時,如鬼魅一樣出現的尤大煞風景的回憶了。   不過廖臻顯然記憶猶新,冷笑:「羸弱的倉族人裡也算是突變,生出了倉頡這樣陰狠貨色,當年倉族人膽小怕事,不願離開故土,只有倉頡一個人跟隨著蚩前往現世。他一個綿羊樣的混在了蚩族的虎狼之群裡,最後竟然成了蚩的謀士,立下奇功。當年瑤池陷落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方才的夢境太逼真,林瑤瑤現在的皮膚上還殘留著龍鱗外皮溼滑粘液沾裹的感覺,不禁又微微打了寒顫,忍不住回想起夢境裡的絕望道:「當時應龍纏縛著我,你為什麼不肯救我?」   廖臻垂眸看著懷裡的女人,輕輕撫摸著她的脖頸,半響才道:「以後不會了……」   這樣的答案,反叫林瑤瑤聽得心裡一沉,以後不會?那就是說當時的尤的確是放棄了神女嗎?   當時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呢?會叫原本漸生愛意的兩個人生出齟齬? 99.第99章   林瑤瑤突然不願再想下去,那段前世被她可以淡忘的記憶雖然不見輪廓,可是卻透著讓人難以忍受的窒息。而記憶力那個倉頡的突然閃現,也讓她心內產生了一絲陰霾。   不過她知道自己還有事情要做,就是安頓好她帶出族地的幾個巫山族人。   崑崙之墟的兇獸衝進現世的情況最近得到緩解,最近幾天電視上也沒有怪獸出現的新聞,廖臻重新安排布線後,便帶著瑤瑤回到了w市,至於秦牧雨還要暫時陪伴方教授一段時間。   既然林瑤瑤許諾了個空殼公司。廖臻也不介意她過一過女總裁的癮頭。便將CU集團總部的二十二層開闢出來,給林瑤瑤的新公司作為工作場地。   在環斥著蚩族男人的總部這麼慘烈的工作環境裡,開始出山後的職場生涯,這是那十八個涉世未深的蚩族姑娘們決沒有想到的。   倒是那三個精魂成熟體抱臂冷笑,似乎對林瑤瑤將這群姑娘送入虎口早有預料。   其中一個叫林菀聲的成熟體想了想,委婉地對林瑤瑤說道:「雖然我們出山,是想給族人們另謀一條出路,可是整日與蚩族人朝夕相處是不是太過危險了?」   這個林菀聲按照族譜,算是林瑤瑤的本家姐姐。不過瑤瑤也心知肚明,她和另外兩個成熟體一樣都是林靜安插過來的眼線。   聽她提出異議,瑤瑤指揮工人搬運東西後,領著林菀聲一行人走進一旁的小會議室說道:「如今蚩族壯大,如果你留心的話,會發現哪裡都有蚩族人的身影,避無可避,既然這樣,外門正大光明名地出現在他們的眼前又有什麼不好?這裡都是廖臻的親信,你們不用擔憂自己的安全問題。」   另一個叫秦文竹的精魂成熟體嗆聲道:「你日日陪著廖族長,服侍得他舒心暢意,我們自然不會擔憂自己的安危,可是誰不知道蚩族人的濫情薄倖?萬一哪一天你們倆恩愛不在,我們豈不是羊入虎口?你讓我們出來,可是許下了安全承諾的,我們當中但凡有一個人出了差錯,你就算是神女,在族人面前也不好交代吧?」   聽了這話,那幾個精魂未成體一個個面面相覷。事實上,她們從進入這個蚩族隱氣環繞的大樓裡時,就一直噤若寒蟬,整個神經都緊繃到了極點。而現在那個秦文竹毫不客氣的說法其實也道出了她們的心聲。   林瑤瑤正要說話,方文熙穿著一身裹臀的緊身職業裝走了進來,然後啪地將一摞子文件摔在了會議桌上。   緊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型男,他是方文熙最新的男朋友,本市頗有名望的一名律師。   方文熙自從與魏庭正式分手後,似乎胃口改變了些,不再喜歡肌肉飽滿的壯漢,反而回歸了巫山族人正常口味,喜歡普通人類中的智慧型精英。   譬如眼前的這位趙律師,一身合體的LouisVuitton西服,手腕上名表也價格不菲,渾身都洋溢著成功男士的自信。   這位趙律師如今被方文熙迷得神魂顛倒,剛剛出手闊綽地替方文熙在位於市中心的黃金地段買了一套公寓,作為兩個人的愛巢。如今有親自陪著方文熙前來,替林瑤瑤的新員工們擬定了用工合同,壓根不介意這原本是律師樓裡的實習生才應該做的粗淺工作。   方文熙就算不亮肌肉,氣場也是全開的,在椅子上坐定後,翹著二郎腿晃動著腳踝道:「都跟著老闆出來了,又在這磨磨唧唧的,你們哪天吃多了噎死了,也成了我們瑤瑤的責任了?而且……你們這幾個丫頭片子不必聽她們三個嘰嘰歪歪的,畢竟急得返回族地精煉的是你們又不是她們!喏,這有份用工文件,你們看好了,合適呢就籤下來留下來工作,覺得不滿意會滾回族地,等著精魂萎靡而死,但是有一樣,那就要是決定跟了瑤瑤,那就要從一而終哦,拜了山頭還想倒戈的……哼哼……」   說話間方文熙竟然從精緻的手包裡掏出了一把匕首,咣當一聲就釘在了桌面上:「敢朝三暮四的,別怪老娘我出手太狠!」   趙律師雖然完全拜倒在方文熙的褲裙之下,也聽不懂她話裡什麼族地精魂是什麼網路遊戲術語。但心上人這種洪興十三妹的江湖匪氣還是讓他有些難以領受,連忙拉了拉她,然後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道:「方小姐的意思是既然是工作,就要守規矩,這份文件裡有詳細的規定,各位看一看,要是沒有問題就籤了吧。」   方文熙的話雖然難聽,卻切實說在了點子上。那十幾個女孩子互相看了看後,覺得跟著林瑤瑤才有祖地可以進,紛紛拿起了文件,最後都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至於那三個成熟體,原本就是過來監視林瑤瑤的,再說她們也沒有將這一紙薄薄的文件看在眼中,自然最後也都籤約了。   從會議室出來時,林瑤瑤小聲對方文熙說了聲謝謝。方文熙擺了擺手道:「是秦牧雨提醒我來給你震場的,你性子太軟,且得練練,要是沒事,我先走了。」   處於禮貌,林瑤瑤親自送方文熙和那位趙律師下電梯。   因為要遮掩容貌的緣故,林瑤瑤和所有的精魂成熟體一樣,平時帶著大框的黑邊眼鏡遮擋些許容貌,更是隱蔽巫山族善於操控精神的目光。   可她今天戴的這副眼鏡,鏡腿略松,進入電梯時被趙律師的肩膀刮到,眼鏡竟然掉落下來。   趙律師連忙幫她撿拾起來,一邊說對不起,一邊遞給林瑤瑤。可是抬頭之際,卻一眼看到了林瑤瑤的臉。   整個人頓時僵直了身體,直勾勾地往向了林瑤瑤。原本遞送眼鏡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林瑤瑤的肩膀,喉嚨裡發出咕嚕的聲響,完全是色迷心竅的痴態。   林瑤瑤暗叫一聲不好,就在這時,電梯叮咚一聲開了門,廖臻帶著李傑森,還有魏庭面無表情地站在電梯口,看著裡面□□滿滿的一幕。   方文熙也是有些急了,乾脆手起刀落,一下子劈暈了丟臉男朋友。   等趙大律師布袋一樣咣當落了地。廖臻和魏庭走了進去,伸手點了電梯附設密碼,讓這部電梯可以不停歇地直達地下負二層的蚩族人專用車庫。   廖臻垂著眼眸,用義大利手工皮鞋踢了踢趙律師的臉,淡淡地問:「他是誰?」   林瑤瑤小聲說:「輕點,別踢青了,這位是方文熙的男友,律師要靠臉出庭吃飯的……」   就在這時,魏庭冷冷哼了一聲,意味不明。   說實在的,方文熙今天帶著還算稱頭的趙律師來,除了幫助;林瑤瑤服眾外,更有在舊人面前炫耀之意。怎知這新人定力這麼不堪,不過是看了林瑤瑤一眼後便完全精蟲上腦無法自抑的德行,更該死的被魏庭撞了個正著。   這一刻,她手包裡的匕首真是渴飲男人血,簡直想把這一電梯的男人們都閹了事。   待出了電梯,廖臻看了看地板上的大律師,徑直問著方文熙:「用不用幫忙?」   方文熙強撐著氣場,雲淡風輕道:「不用,我會自己帶他回家。他第一次接觸到瑤瑤這樣的精魂強大體,定力難免差一些,以後我會注意的……」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魏庭彎腰將趙律師扛了起來,出了電梯後說:「我替你將他總會去。」   說完便跟廖臻他們分開走,將趙律師扛到了自己的吉普車上。方文熙跟在他的身後,也上了車,禮貌性地說了聲謝謝。   可是魏庭卻沉默地看著她,擰眉問道:「你跟這麼個廢物同居了?」   方文熙好笑地揚了揚眉:「是呀,成年男女談戀愛,不都是那點事,不用兜來兜去,直接點都節省時間。」   魏庭的眉頭緊皺:「這個男人根本不愛你,不然他的定力不會這麼差。」   方文熙戴上了墨鏡,坐在車裡冷笑道:「你不是早就說過嗎?巫山族人生性水性楊花,有什麼愛不愛的?他有能力養得起我,床上也算夠勁兒,不就行了?我又不打算跟他結婚,扯那麼遠幹什麼?」   這種玩世不恭的言論,叫魏庭的臉色頓時黑了起來,他陰沉道:「方文熙,你知道的,蚩族人如果發現有巫山族的成熟體利用掌控精神體的異能為禍一方的話,是格殺勿論的!」   方文熙笑了,慢慢地拿掉了眼鏡,風情萬種地望向了廖臻,高叉的長裙微微往上撩起,露出健美的長腿,一邊輕輕舔著嘴唇,一邊說道:「是不是這樣為禍一方啊?怎麼辦?我好像對好多男人都使用過呢?魏長老,你要不要收了我這個妖孽啊?」   魏庭的青筋暴起了,雖然以前他也見過方文熙和有些男人舉止親密,可如今車裡還倒著個狗男人,他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方文熙這個昔日有些男人氣的婆娘,如今的確渾身都是妖孽氣息,真該一把將她掐住,免得為禍人家。 100.第100章   但是還沒等魏庭伸手為民除害,方文熙突然長腿一伸,將他踹下了車,然後利落關上車門,拉著暈過去的弱雞男友揚長而去。   對於魏庭和方文熙這對宿命冤家,林瑤瑤其實也很放心不下,不過她現在也是略微火苗上身。   廖臻上車後一直臉色不善,她自然知道關節所在,連忙解釋眼鏡實在是不小心碰掉的。   可惜男人依然安穩地翹著二郎腿,看著她略顯忐忑的樣子,淡淡道:「我還是喜歡你以前短頭髮的樣子……回去再配一副大小合適的眼鏡吧。」   好美是女人的天性,就算是喵糧女神也不例外。林瑤瑤雖然從來無心用自己的美色獲取什麼,可是這種完全被男人嫌棄成禍水的感覺也實在糟糕,於是她默不作聲,默默將頭轉向了窗外。   這時男人的大手伸了過來,將她的臉微微調轉,看著她淡淡道:「瑤瑤,你知道我是在時刻壓制心中的魔性的,別的還好,可是倘若看見你被別的男人碰觸,那一刻,我甚至想毀天滅地的……」   以前在大學的時候,瑤瑤總是嫌棄男人不會甜言蜜意,可是現在這種混世大魔王佔有欲十足的表白,明明可以成為偏執型男人的可怕案例,她卻聽得撲通撲通一陣小鹿亂撞,再顧不得生悶氣,撲進廖臻的懷裡,親吻住了他性感單薄的嘴唇。   不過女神的自尊也是要顧及的,瑤瑤覺得廖臻的桃花運並不比巫山族人來得少,當下又微微後撤,一本正經道:「要是我發現你克制不住蚩族人辛勤播種的本性,跟其他的女人勾勾搭搭,我也是要毀天滅地!」   兩人達成了一旦情變,就不讓這個世界好過的盟誓後,自然又是膩歪在了一起,壓根懶得思考,兩個人若是談崩了,關天地毛事!   李傑森在前面目不斜視地看車,真心覺得蚩族男人所有的高冷靜,高智慧在遇到巫山族妖孽後,就降格得一絲不剩。族長如此,魏庭也是如此。他當以此為戒,人類的美貌姑娘如此之多,一輩子都採擷不完,他是絕對不會想不開,找個巫山族人乾耗一生的。   林瑤瑤的公司在金主大力支持下,很快順利開始運營。   不過她當初帶著這些姑娘們從深山裡出來,可不光是要解決她們穩妥工作,很好融入社會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她要帶領這群精魂未成體們再次重返祖地,完成試煉,更是要獲取能讓自己孕育蚩族後代的能量。   同上次忐忑未知相比,這一次他們的心裡倒是更從容了些。   但是,廖臻知道兇獸的突然出現,表明崑崙之墟必然出現了什麼狀況,為了探查異獸出現的原因和崑崙之墟的情況,廖臻決定先行帶人再次進入祖地。   林瑤瑤卻是放心不下,堅決不贊同廖臻只帶蚩族人進去。從崑崙之墟衝出來的兇獸雖然最終都被蚩族人殺死或捉住,但林瑤瑤也知道蚩族人是付出了很大代價的,許多族人受傷,甚至有些黑魂級喪命在兇獸之口。   少了巫山族人精神力的加持,軍奴出身的蚩族人是不可能達到身體武力值最高限度的。   可是有了巫族在旁邊進行精神力的加強加持,這次的探險相對安全不少,也更容易查有所得。此次她由族地帶出來的巫族人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但是這樣以來,組合的拍檔人選又是個問題。林瑤瑤和廖臻自然沒有問題,可是其他的人選就參差不齊了。因為有上次探險的歷練,方文熙和魏庭的配合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但是上次兩個人曖昧不清,關係還算融洽。現在倆人各結新歡,頗有些水火不融之勢。   而秦牧雨現在還沒有回來,她與李傑森的搭檔遠沒有魏方組合那麼嫻熟。   當聽到林瑤瑤的建議後,方文熙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坐在沙發上瞟著站在廖臻身後的魏庭道:「要是他沒有問題,我不介意與他一起作戰,又不是上床,我家親愛的應該不介意的,就是不知道魏先生的未婚妻會不會小心眼啊?」   魏庭黑著臉,木然站立,徑直對廖臻道:「族長,我一個人也可以。」   方文熙聽了忍不住噗嗤一笑:「魏先生真的好逞強啊!這次從祖地跑出的兇獸兇猛的程度明顯異於平常,你確定你真的可以一個人?拜託,這可是戰鬥,不是你一個人在家脫了褲子打飛機,自己就能玩到爽!」   林瑤瑤差點一口噴出了嘴裡的果汁,她真的想要拜託一下方壯士修一修口德——現在是兩族高層會議好嗎?   在這個會議室裡不光是她和她帶領出來的巫山族人,還有廖臻的幾十名親信。   兩族之間的恩怨集結太久,遠不是蚩族族長娶了一個巫山族神女就能化解開來的。方文熙這樣的話羞辱意味太濃,實在是很容易在逼仄的空間裡激化矛盾啊!   方文熙的話剛出口,那幾十名蚩族人果然紛紛變了臉色,騰得一下站了起來,他們引以為傲的戰鬥力哪裡容許巫山族的妖孽玷汙?   現在容許十幾名巫山族人在二十二樓裡晃來晃去,已經是很給組長面子了,可這並不代表他們會容許巫山族人在他們的頭頂拉屎,繼續耀武揚威,耍著她們的**祖先奴役蚩族的蠻橫勁頭!   眼看著會議進入了僵局,瑤瑤倒是發揮了自己和稀泥的特長,狠狠瞪了方文熙一眼,示意她不要說話後,站起身來再一旁的茶水間裡取出了她剛剛烤好的蛋撻和茶杯蛋糕,微笑著道:「說了這麼久,大家的肚子也餓了,一邊吃一邊商量吧。」   雖然蚩族人對巫山族人的美貌有一種天然的抵抗力,可是他們不得不承認,這位族長夫人的身上少了巫山族成熟體的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親和力。   最逗人的是,那茶杯蛋糕上居然還用奶油做了造型,是從祖地跑出的各種怪獸的縮小版,一口吃掉怪獸的感覺,雖然幼稚但是透著莫名的舒爽。   這叫在座曾經參加過圍剿怪獸戰鬥的精英們不由得開懷一笑,大嘴一張,都吃了不少。   有了甜品的安撫,林瑤瑤趁熱打鐵地說道:「巫山族人的精神力雖然並沒有太多的戰鬥值,但是總歸也能盡些微薄之力,我們進入祖地是為了精魂的成長,如此麻煩諸位,卻不能幫上忙的話,實在過意不去,如果各位不介意,可以從這些巫山族人裡挑選你們的搭檔,等到進入祖地後,她們也是要多仰仗各位的保駕護航的。」   族長夫人溫柔軟語說得如此伏低做小,自然極大滿足了蚩族人的大男人心理,除了面色陰鬱的魏庭外,倒是對於巫山族人組隊打怪獸不是那麼的排斥了。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勢,竟然在蛋糕的香甜和茶水的熱氣中消融了不少。   最後,這次會議可以圓滿結束了,廖臻讓林瑤瑤把進祖地的蚩族人和巫族人安排在一起訓練,而他也為這次查探好好的做些準備。   不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廖臻並不想再暴虎馮河,赤手空拳了!   五天後,五臺特殊改裝的鐵甲車被貨輪運到了w市的碼頭。這五臺鐵甲車都是用定製的重型卡車改裝的,每臺都有5米多高,駕駛室和後面的拖鬥連成一體,外面裝有厚厚的陶瓷鋼板,裡面配著最新型的電腦,可以控制車外的雷射探測和聲吶探測,輪胎是特製的實心橡膠,就算被重物擊中依然能繼續行駛。   廖臻吸取了上次在祖地尋找飲食困難的教訓,在每臺車駕駛室的後半部分做了一個小冰庫和一個儲量庫,分別裝滿了牛肉火腿等高熱量食物和麵包飲水,足夠車上人吃上二個月。   準備完畢後,5臺鐵甲車浩浩蕩蕩地駛向祖地裂縫,揚起一片塵土。   去祖地裂縫要先繞過巫族族地,他們經過族地不久,觀察屏幕的蚩族人向廖臻匯報到:「族長,後面有個巫族人跟著我們。」   林瑤瑤和廖臻望向屏幕,看到塵土中一個嬌小的身形正跌跌撞撞地跑向他們所在的這輛鐵甲車,最後奮進全力一跳,躍了上來。在她起跳的瞬間,林瑤瑤看出了正是曾經幫助自己的方小衫,接著就清楚地聽到車璧上傳來咣的一聲,可見這下撞得有多重。   林瑤瑤連忙告訴廖臻外面是她的朋友。車頂打開,一個蚩族人出來將已經撞暈過去的方小衫抱了進來。   林瑤瑤接過方小衫,看清她的樣子臉色不由一變。方小衫全身衣衫破破爛爛,滿身俱是紅的紫的傷痕,眼角發青,嘴角還有扭曲的傷口,似乎被人用利刃劃破。旁邊的方文熙破口罵道:「一定是林靜那個毒婦,居然對個女孩子下這樣的狠手。」 101.第101章   李傑森見此情形,小聲地對廖臻道:「董事長,這女人來歷不明,不宜上車……」   說這話時,他已經將方小衫從林瑤瑤的身邊抱走,立在車門口,一副隨時丟包下去的忠心護主德行。新網址:www.56shuku.net   方文熙覺得CU集團最精英的奴才就是眼前這一位了,不愧是拿著高薪的主兒,立刻調高嗓門道:「你扔一個試試!」   林瑤瑤作為兩族間的摩擦劑也是有精疲力竭,只能低聲對廖臻道:「小衫不是壞人,她幫過我們……」   最後在廖臻的示意下,李傑森總算是將方小衫重新放回都放回到了床上。   林瑤瑤和方文熙一起替她解了衣服仔細檢查了傷口,上了創傷藥,又照看了一會,只是過了一陣見方小衫還沒有醒來,才起身回到各自的座位。   就在這時,瑤瑤的電話響起,是秦牧雨打來的。電話裡她聲音緊繃,問方小衫是不是在林瑤瑤那裡。   當問明他們的位置後,不一會,秦牧雨開著一輛紅色跑車跟倉穹一起與他們匯合了。   上了車後,廖臻問秦牧雨:「你怎麼知道這個叫方小衫的在我們這裡?她怎麼了?」   可是秦牧雨卻臉色不甚明朗,一語不發,徑直坐在了方小衫的身旁,死盯著她道:「等她醒了,看她怎麼說……」   方文熙哪有時間等那個,於是拉拽著倉穹到了一旁問:「怎麼回事?」   倉穹的臉漲得通紅,等林瑤瑤也一臉好奇地湊過來,他才小聲道:「秦牧雨撞見方教授跟方小衫衣衫不整地……在一起……」   林瑤瑤倒吸了一口冷氣,立刻不再追問下去,趕緊將意猶未盡的方文熙拉倒了一旁。   雖然方教授如今單身,再尋覓人生的第二春也無可厚非,可是秦姨方才入土,他便跟族中如此年輕的女孩在一起,這叫做女兒的秦牧雨如何能接受?也難怪秦牧雨會有如此反應。   只是不問,卻不能阻止瑤瑤的腦中演繹種種狗血劇情,直覺得方小衫一會醒了,車裡必定是要炸裂的,人倫狗血鬧劇,實在是勸也無從下嘴。手機訪問m.56shuku.net   鐵甲車快到祖地裂縫時,方小衫才慢慢睜開眼睛,林瑤瑤連忙俯身問她怎麼樣?   方小衫雙眼腫脹,有些難以睜眼,只是看到了林瑤瑤在自己的眼前,便哽咽著輕輕點了點頭。   輕聲道:「神女,我總算是逃了出來……」   原來她在秦姨下葬那天看到林族長和方教授抱在一起,可是終究是膽小,沒有敢說出去,之後她又看到方教授經常出入族地。有一天晚上,她給林族長送東西,意外撞見了方教授在院子裡吸菸。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方教授較之從前似乎年輕了很多,散發著成熟男性獨有魅力。   方教授很親切地問她有沒有讀完大學的課程,並從那以後,總是在二人獨處時,親自教她書法。   方小衫從來沒有接觸過外面的男性,與方教授在一起時,總是不自覺被他略顯低沉的聲音蠱惑,猶如被下了蠱一般,混沌得迷茫得順應了心內的慾念,竟然在一次兩手相握共同執筆時,不自覺地倒入了方教授的懷中……   方教授肆意品嘗著她青春四溢的身體,在她的耳旁低喃著:「年輕真好……」   每次過後,方小衫都渾身冒冷汗,直覺自己這樣是不對的,自己怎麼可能喜歡上秦牧雨的父親?   更何況她明明知道方教授跟林族長似乎是有些曖昧不清的關係。可是每次再見方教授時,卻依然不受控制地與他沉淪在床榻之間。   可惜紙裡包不住火。就在昨夜,她與方教授幽會時,終於被林靜和一起趕來的秦牧雨撞了個正著。   秦牧雨當時整個人都呆住了,而林族長卻像是個捉姦在床的正室一般,勃然大怒,將方小衫拖拽了下來,狠狠打了她一頓,還是不解氣,又要用刀開始劃她的嘴。這時外面有人求見,林族長將她扔進了地下室,然後出去辦事。   方小衫知道林族長回來後不會放過她,掙扎著爬出地下室的柵欄處大喊,最後秦牧雨不知為何出現,將她放了出來,讓她逃出了族地。正看到鐵甲車從前面經過。她這才跳到了車上……   這內裡的事情,如今回想都像夢一樣,方小衫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哭著道:「我也不知怎麼了,我明明喜歡的電視裡那些年齡跟我差不多的帥哥,可是那方教授……就像對我下了蠱一樣……我每次都身不由己……」,秦牧雨一直鐵青著臉聽著,此時已經風一樣地奔了過來,一把抓住方小衫,憤怒說道:「你胡說,我父親才不會那樣,你是巫山族人,明明是你勾引了我父親才對!而且你居然說我父親跟林靜有曖昧,放你娘的狗屁!」   可是方小衫是被打怕了的,看秦牧雨衝過來,竟然嚇得又暈了過去,一時間車廂裡混亂極了。   廖臻也聽到了這些狗血劇情,立在車門處,英挺的眉間微微皺起,細細地回想起來方教授這個人。可是印象裡的他就是一個儒雅的學者,倒還真看不出他有什麼獨特的魅力,能讓巫山族的女人們為了他爭風吃醋打得頭破血流。   幸而車隊很快就進入祖地,此時祖地入口撕裂,不需要任何的加持,就能很順暢的進入了。   廖臻打開車門下了車,林瑤瑤也隨著出來。他們四處看了看,發現環境更加惡劣,腳下的土地已經乾裂成一塊塊的,宛如老人手上的皺紋。天氣也似乎更加低了,仿佛就壓在頭頂上,讓人壓抑得有些喘不上氣。   廖臻看了一會,帶著林瑤瑤回了車。為了安全,大家雖然沒有下車,但是都透過車窗和車裡的屏幕看到外面嚴苛的環境,都沒有心情說話了。   在廖臻的指引下,鐵甲車向倉族駛去。幾個蚩族人擺弄著電腦和設備,掃描著周圍的環境。在聲吶和雷射掃描下,屏幕上顯出許多紅點,說明周圍有許多兇獸。   廖臻靜靜地看著屏幕,神情不變,林瑤瑤皺了皺眉,說道:「上次我們來祖地時,荒蕪地帶的兇獸很少,接近樹林才出現大批兇獸,現在這裡怎麼這麼多兇獸?」   廖臻說道:「兇獸不似人類,只有趨吉避兇的本能,通常它們離開熟悉地方來到陌生地帶,都是因為生存受到威脅,或者因為環境變化不再適宜,或者是出現更厲害的兇獸。」   廖臻繼續說道:「但是祖地情形特殊,也很可能是別的原因導致這樣的。」   很快廖臻發現聚集在這塊荒蕪地帶兇獸比以往更加的暴躁,兇狠。他們才行進不久,就已經遭遇到三撥的兇獸攻擊了。這些都只是普通兇獸,個頭不大,攻擊力一般,連鐵甲車的護板都攻不破,被蚩族人隨手收拾了。   復活了尤意識的廖臻對兇獸習性很了解,通常它們不會主動挑釁強於自己的對手,看到鐵甲車這樣陌生的龐然大物,又是五臺一起出現,是不會攻擊的。而現在它們居然異常地攻擊著明顯很強的鐵甲車,廖臻感到事態可能比想像中還要嚴重,不只是祖地和現世出現裂縫這麼簡單,於是催促鐵甲車加大馬力向倉族族地進發。   駛過空曠的荒蕪地帶,進入樹林,林深樹密,鐵甲車開始變得舉步維艱。好在廖臻準備充分,鐵甲車的輪胎都縮入車身,下面伸出10隻有半米粗細,可以彎曲的鋼鐵長腿,將鐵甲車架了起來。車身上車頭部分探出幾個比磨盤還大的鋸齒轉刃,將前方擋路的大樹鋸斷,鐵甲車便像蜘蛛一樣『爬』進樹林裡。   越往祖地深處前進,兇獸就越加密集,越加的狂暴,看到鋼鐵怪獸般的鐵甲車轟隆轟隆地『爬』過,沿途的兇獸瘋了似地衝上來。開始鐵甲車還能憑藉自身的護板和彈藥武器,無視兇獸的進攻,將他們一一射殺。但是也禁不住兇獸頻繁的攻擊,尤其是支撐車身的『蜘蛛』腿,有幾隻已經出現明顯的裂痕。   不得已,廖臻選派了一些黑魂族人到外面保護鐵甲車,為了減輕體力消耗,二個小時輪換一次。快到倉族族地時,林瑤瑤發現雷達屏幕上並沒有掃描到人類的跡象,不禁心中發急,催促廖臻再快一些。   五指鐵甲『蜘蛛』轟隆隆地爬到了倉族族地入口,廖臻帶著族人出來警戒,林瑤瑤秦牧雨方文熙也迫不及待地出來奔向倉族族地。可是進去後卻是一片廢墟,房屋大部分坍塌了。   廖臻皺了皺眉,倉族出現變故並不讓他意外。作為祖地中唯一留存的人族,如果祖地發生了什麼變故,必然影響到倉族。 102.第102章   廖臻派手下進入倉族族地,看看能否發現什麼。新網址:www.56shuku.net不久李傑森回來報告道:「族長,沒有發現倉族人的屍體和痕跡,也沒有和兇獸搏鬥的跡象,似乎是倉族人主動撤出了族地,而且走得很匆忙,雜物扔了一地。」   廖臻點了點頭:這樣看來,倉族人是發現了危險,自己離開的族地,只要找到他們,就能知道祖地發生了什麼。   倉穹在倉族族地走了一圈,看著倒塌的房屋,想到倉族這麼長久以來一直固守族地,默默等待神女一族的歸來,而自己身為族長卻沒有在族人發生變故時守護在他們的身旁,眼睛便有些發紅。秦牧雨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說道:「倉族只是離開族地躲避風險,很快就能找到他們,不必擔心。」   可惜這樣的話也不足以寬慰人心,倉穹俊美的臉上擔憂之色未減。   廖臻這次準備充分,李傑森指揮幾個人從鐵甲車裡取出幾架無人偵察機,一片嗡嗡聲中很快就升空飛向了不同方向進行偵查。   林瑤瑤她們可以通過電腦屏幕看到無人機投射回來的影像,視線所及都是密密蔥蔥的樹林,不過林瑤瑤總覺得這樹林看起來有些不大對勁,可是霧靄沉沉,透過攝像鏡頭看得並不大真切。   就在這時,吹起了一陣大風,無人機的鏡頭在風中微微搖晃了數下後,畫面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林瑤瑤發現原先茂密蔥鬱的樹林就像被猛獸啃食過一樣,疏密不一,呈現出大片枯萎的跡象。   隨著無人機嗡嗡地飛向遠處,更多的景象進入視野,林瑤瑤發現兇獸比往常更加的密集和好鬥。以前兇獸都躲藏在樹林深處,輕易不現身,需要仔細尋找才能發現。現在兇獸就像是雨前的螞蟻一樣,一個個都從藏身之處跑了出來。兇獸通常只有在尋食捕獵時才會互相攻擊,而現在像是打了激素似的,亢奮得不行,主動攻擊看到的任何兇獸。   也難怪它們會突破結界闖入現世之中。   就在這時,方文熙指著遠處一處細微不可見的點道:「你們看,這裡有煙在燎燒的痕跡。」   眾人望過去,果然是有幾道煙的樣子,似乎是有人在野宿燒火。手機訪問m.56shuku.net   只是那裡的距離太遠,無人機沒法長距離偵探,於是車隊調整方向後,朝著那煙火燎燒的地方前進。   只是車隊所經的地方,怪獸纏鬥,衝突不斷,可遙遙覺得車內的對峙也是血河暗湧而讓人難以忍耐的。   譬如現在的晚餐時刻,因為方小衫能夠起身的緣故,便和眾人一起在餐車裡吃飯。   秦牧雨的一雙美眸死死盯著蜷縮在一角的方小衫,仿若下一刻就能甚是五指將她扯得粉碎。   看她小口小口地吞咽,一副我見猶憐的光景,秦牧雨冷冷道:「你就是靠這麼賣可憐勾引我爸爸的?」   方小衫那一口烤馬鈴薯頓時噎在嗓子眼,眼圈見紅道:「牧雨姐,我……我真的沒有……」   秦牧雨冷冷一笑:「精魂尚未成熟,就會這麼勾人心魄,等到成熟了,豈不是要攪得天下大亂?也難怪蚩族人叫我們為妖孽,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存在!」   這次方小衫沒有辯駁,徑直扔下了手裡的叉子,打開一旁的餐車門跑了出去。   李傑森在敬愛的董事長眼神的示意下,依依不捨地放下了手裡剛剛切好的牛排,認命地跑出去,將那個勾引好友爸爸的巫山族妖孽給拎提回來。   好好的一頓晚餐,頓時被這突如其來的衝突攪散了食慾。   瑤瑤正想著措辭想要緩和一下氣氛,可是誰知一直默不作聲的蒼穹突然站了起來,衝著秦牧雨說道:「夠了,你不要一味責怪方小衫了,她……也許是無辜的。」   秦牧雨的低氣壓顯然沒有因為方小衫的淚奔而稍減,看一向溫順的蒼穹竟然為了那個妖孽而開口辯解,登時氣不打一處來道:「怎麼?你也被那麼狐狸精給迷惑住了嗎?」   倉穹咬了咬牙,似乎下定很大的決心道:「牧雨,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但是,方教授似乎並不是普通的人類,他……可能也是倉族人。」   這話一出,秦牧雨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半響才道:「倉穹,你是瘋了嗎?」   倉穹白著一張臉道:「是的,方教授的確沒有與倉族人類似的外貌,但是他的氣息總是讓我有種莫名的熟悉之感,我的倉族人的祖先在上古時代,有一段輝煌的歷史,曾經統御過這片土地,那時,在我們族群中有一支專門徵討四方的御龍軍,只是後來神女一族的崛起,讓生性隨和不好爭鬥的倉族人自動退讓,而御龍軍也逐漸退隱消失不見……而我在年幼的時候,機緣巧合,曾經在崑崙以北的沼澤裡見過,本來開絕跡了的,曾經是御龍軍專屬坐騎的應龍幼崽……方教授的身上氣息是應龍的那種潮溼略微發腥的味道……他也許是倉族失落了的御龍一族的後裔……對於巫山族來說,御龍族本來就是她們天然的伴侶,有著不可抵擋的誘惑力……」   「夠了!不要再編排這些離奇的傳說了!」秦牧雨再也忍耐不住,一聲大喝站了起來,然後飛快地走出了房車。   這次林瑤瑤緊緊地跟在了她的身後,在她要衝向歇宿地一旁的密林裡時,緊緊握住了她的受外,然後將她拉坐在一旁的小河旁。   其實對於秦牧雨的反應,倉穹早就有預料,這也是他當初產生懷疑,卻從未開口說出的原因之一。一來,是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誕無稽,二來,就是秦牧雨太習慣炫耀她這位慈愛的父親了,是不容許別人玷汙一分一毫的。   可是,現在種種事實擺在眼前,不能叫他不信自己的猜測,更何況那個方小衫顯然是搞不清狀況而被方教授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面對秦牧雨的咄咄逼人,他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繼續隱瞞實情。   現在點燃了□□包,他又萬分後悔,也要追攆出去,卻被廖臻攔住了,他長腿舒展,靠在餐桌旁給面色倉惶的倉族族長倒了一杯紅酒,淡淡說道:「你碰了巫山族女人的逆鱗,還是不要現在湊上去自討沒趣的。來。跟我講一講御龍一族吧。」   「……」   而在河岸邊,秦牧雨一直忍耐到現在的淚水終於崩塌了出來:「那是我的爸爸,他們怎麼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污衊他……」   林瑤瑤沒有說話,不過也許只有她才最能理解秦牧雨此時塌陷的心情。要知道,她一直以來,在自己的這些好朋友面前,一直是以巫山族叛賊頭子林靜的親生女而自處的。   那種因為至親長輩造孽,而不斷被好友無意間用言語指責連帶的滋味,她是最清楚的。   而秦牧雨的情況比之自己更甚。因為方教授在秦牧雨的心中一直是完美而慈愛的父親的形象。與巫山族其他族人從小與父親關係疏遠的情形不同的時,方教授幾乎是一隻陪伴著秦牧雨成長的。她從小享受著一份較之族人尤為珍貴的父愛,並且一直以自己母親跟父親堪稱完美的佳話而自豪。   可是現在,她除了親眼目睹父親完美形象的塌陷之外,更被自己的男朋友無情的指出,四處魅惑人的妖孽正是她的父親,這種百感交集,就算一向堅強示人的秦牧雨也一時不能接受。所以身為她的好友,瑤瑤並不像開解勸慰什麼,陪著秦牧雨好好的大哭一場就夠了。   秦牧雨默默哭了一會後,擦乾眼淚轉向了瑤瑤問道:「你呢?你相信方小衫和倉穹這兩個人的胡說八道嗎?」   林瑤瑤出神地看著河面,天空掉下來的紅雨,在水面上激起了陣陣漣漪,過了一會,她才輕聲道:「現在還沒有弄清楚,他們的話,也只能暫且聽著,不過那關於那應龍的記憶,我卻是有的,在我殘破的記憶裡,我被它卷過著被拖下了深淵……」   說到這時,瑤瑤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那時從心底蒸騰出來的恐懼。秦牧雨自然感應到了,身為二媽的母性本能,讓她忍不住抱住了瑤瑤。   瑤瑤抱住了她,小聲道:「我們這麼來祖地,就是要探尋真相的。就像你曾經寬慰過我的,無論我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我都是林瑤瑤。而牧雨你也是,無論方教授有什麼私隱,你也是我一直認識的那個潑辣但不失善良的秦牧雨,這一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瑤瑤天生有撫慰人心的魅力。當年的崑崙之虛,神女的氣息能夠讓騷亂的蚩族軍奴更加平順信服,而現在她的聲線綿軟,也奇異地讓秦牧雨躁動的心漸漸平穩下來。   她坐直了身子,剛想說話,可是那眼睛卻漸漸睜大……   因為此時,在平靜的水面上,突然閃現出兩點寒芒,一隻烏黑布滿鱗片的巨大腳爪突然躍出水面,一下子抓握住了林瑤瑤的纖腰,下一刻,就將她拖拽進起了漩渦的水中。 103第103章   原本已經整理好心緒的少年,看到莘奴親自為王詡熬煮湯藥時,心內還是一緊,不過這次他並沒有說什麼,而是鄭重地朝著莘奴一叩首,便轉身離去了。   莘奴望著他的背影,並沒有多說什麼。從始自終,她都覺得廉伊不應該只困守於宅院之內。人在年少時,總是會以為眼前的美景便是整個世界,可漸大了後,才覺察覺外面世界的精彩,難免會後悔自己當初的短視。   但願廉伊也能儘早領悟這一點,如鯤鵬一般遠行萬裡。   過不了多時,散發著草藥清香的湯藥便熬煮好了。莘奴命服侍王詡的婢女將湯藥端去。   自己端坐在書案前整理帳目。   可是過不了一會,那婢女便為難地回來,小聲說道:「回稟莘姬,王詡說……不喝您熬煮的湯藥……」   莘奴面無表情地回望著一臉難色的婢女,淡淡地說:「喜歡了,你且退下吧。」   可是當婢女走後,莘奴卻是氣憤地將手裡的筆重重撂下。如果說廉伊是一時的情迷糾纏,那麼這個王詡便是一世的瘋魔!就算有大鵬一般的翅膀,也是飛不出他時時擴散出來的陰霾霧影!   不過就是不願收他的那無聊得幼稚的禮物嗎?至於這般慪氣嗎?都說人的眼界會隨著年歲見長。可是為何這個男子在外一副高深而遠瞻的模樣,可是在她面前卻始終都是當年那個陰晴不定,一旦生氣就難以哄好的少年心性呢?   可是她在氣憤之餘,還是忍不住再仔細推演昨夜的情形,自己似乎扔甩得太過用力了……   莘奴是立意不管他的,自己的心意已到,他不願領情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可是當她走到院落裡不自覺地抬頭朝著他的院子裡望去的時候,不禁又是大吃一驚,那男人又要施展什麼瘋魔?竟然不顧傷腿,在院落裡坐著劈木頭。   腳比心行動得更快,莘奴在心念流轉間已經走到了他的院前,生氣地怒喝:「不好好躺著,又起來做什麼,是準備讓骨頭移位,徹底成了瘸子不成?」   王詡也不看她,繼續低頭將手裡的一根圓木頭劈開。莘奴走上前去,一把將他手裡的斧頭奪了,冷聲道:「家主說話,你也假裝沒有聽到?這麼看,腿瘸了也好,將你攆到街上要飯,也能比別人多討要幾枚圜錢!」   說完了這一句,王詡倒是抬起了頭瞟了她一眼。可是那眼神的冷意,卻是讓莘奴心內極其不舒服。   這麼多年的相處,她自然知道王詡是真的生氣了。其實她也是真的後悔了。其實若是可以重來,她是絕不會將那紅繩扔甩在他的臉上。   不過是個兒時的一句戲言,幼稚的把戲而已,他一意要兌現,自己收下便是了。雖然自己並不欲與他長久相處,可是在不得不面對在一起時,還是溫和而客氣些好,總好過現在二人冷臉相對,搞得自己的心頭也極其不舒服。   當她申斥了王詡後,便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王詡突然皺著眉輕揉著傷腿的膝蓋,似乎有些疼痛難忍的樣子。莘奴也跟著緊張地蹲在身子,盯著他的膝蓋問:」怎麼可是又痛了?」   王詡又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疼了一夜……」   莘奴知道他說這話,便是疼得一夜都沒有睡覺,當下心內又是一頓難以言表而又無可奈何的鬱氣,這等可憐兮兮的病人,再與他慪氣未免太過幼稚,她便緩和了語氣,柔聲說道:「我熬的骨湯裡也有安神的藥材,你喝了發發汗,驅散寒氣,這樣吃飽了,也好睡些,要不要飲些?」   王詡沉默了一會,終於矜持地點了點頭。莘奴這才扶著他入了房中,又命婢女端來了飯食與骨湯。   廚下準備的是江南稻米蒸製的白米飯,用來骨湯泡著吃,綿軟的米粒浸滿了骨湯味道極佳。   可偏偏王詡方才劈了許久的柴木,手累得發酸,只毫無羞澀地讓莘奴問給他吃。   莘奴如今只當眼前的這位是個散了鬢角,穿著開襠褲的兒童,對於他提出的要求,只要是不過分,都是一力的誘哄著。   餵飯這等小事,又算得了什麼?只端著調羹,一口一口地往這大孩童的嘴裡喂。等到終於吃完了滿滿一大碗的米飯,那湯也見了底。   莘奴牢記郎中的話,說是吃了這湯是要發熱去去骨頭裡的寒氣的,便催促著王詡快進枕被裡躺著入睡。   可是王詡卻握著她的手道:「陪我躺著……」   這樣的要求明顯是過分了一點,莘奴張嘴便想回絕,可是王詡卻疲憊地半合著眼,眼下是一片發黑:「有人陪著說話還能分散下,不然腿疼得睡不著……」   過分了一點點的要求,搭配上疲軟的語氣和萎靡的神色,便讓人垂憐不已了。莘奴想了想,一個瘸子而已,也做不出什麼過分的。便坐在了他的身邊,只讓他握住了她的手。   在講壇上授古傳今的博學夫子,私下裡的聊天卻是無聊地讓人混混欲睡。莘奴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閒扯了幾句後,便像是被那捂著溫熱的被窩吸附了一般,不住地往裡滑。   這幾日天氣轉涼,在綿軟的被窩裡美美地睡上一覺,對於孕婦來說真是難以抵擋的誘惑。沒有多久的功夫,女家主已經徹底倒臥在了英俊家奴的懷中,微張著小嘴睡得人事不醒。   這一覺香甜的似乎沒了盡頭,等睡得渾身鬆軟地醒來時,才發現攏著自己的王詡也沉沉地睡著了。   莘奴不想弄醒他,只一動不動地繼續任著他摟抱著她沉睡。   他在牢獄裡時滿臉毒未消的病容明顯散去了不少。皮膚又呈現出帶著些許紅潤的白皙。當沉睡鬆弛了表情時,依稀還是年少時的模樣,只是眉宇間因為總是皺眉,而有了淡淡的「川」字,其實王詡面對天下諸事都是很少皺眉的,獨獨是面對她時,眉頭總是要時不時微皺起來。   王詡似乎夢到了什麼,又皺起了眉,身子猛地一抖,復又將她牢牢地抱住禁箍在身前。這男人在夢裡與醒著一樣,嘴巴都是閉得牢牢的,從不說半句夢話,也不知在他的夢魘裡,哪一樣才是他恐懼之極的事情。   莘奴安撫地摩挲著他的後背,他才又漸漸鬆弛下來,繼續沉沉地睡去……   少了廉伊的宅院,自然也少了男奴之間的恩寵不均,爭風吃醋,一時太平了不少,加之瑛娘的能幹,也讓莘奴省了不少的心。   莘奴一直以來都是極渴望自己當家做主獨撐門戶的。可是得了渴望的自由後,才發現每日做的最多的卻是睡覺……   這對於千方百計爭得自由的麗姝來說,真是十足叫人沮喪的。莘奴覺得自己在白白荒廢了十八年的青春後,只是換個城池,繼續昏天暗地地荒廢著餘下的生命。   這是令人倍感壓力的,加之這幾日都是與王詡一同進食,那人也是故態萌發,又似以前一般緊盯著自己的吃喝,雖然不再似以前那般生硬地下著命令,卻也是繞著圈地哄著自己多食些。每日跟男奴閒聊後的午睡更是缺少不得,一時間懷孕初期短少了的斤兩也成倍的修補回來了。   當莘奴照著銅鏡時,覺得自己應該有些家主的風範,而不是一味朝著家豬的方向發展。   當下決定,今日不能再在府宅裡混沌度日,要去城裡的店鋪走上一走。   既然存著散步的心思,自然也沒有坐馬車,出了府宅,再轉個彎兒便是自己在城裡最大的布料鋪子。   清晨街市上的人本就不多,只有各家店鋪晨起的夥計忙碌著開張事宜。有賣炊糕的店鋪慢慢地擴散這嫋嫋炊煙,到處一派祥和的景象。   可是沒走幾步,莘奴卻突然被街市角落裡的一人吸引住了目光。   只見那瑟縮在角落裡的乞丐應該是個女子,身著一件看不出顏色的破衫,頭髮打綹,滿臉的汙濁。   可是莘奴卻覺得那人的身形都是眼熟極了,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那女乞丐瑟縮在屋簷下睡了一宿,昨日下雨,半邊身子都是潮溼的,原本寬大的布料緊緊地吸附在了身上時,頓時出現了少女獨有的曼妙起伏,惹得附近幾個形貌猥瑣的男乞丐不停地頻頻張望,眼裡露出垂涎之色。當她起身準備尋個地方曬曬太陽,晾乾衣服時,一抬頭也正看見了莘奴,雖然她戴著紗帽,可是二人四目相對時,都是不由自主地身子一震。   最後,是莘奴先不敢置信地叫了出來:「……姬瑩?可是你?」   那女奴聽了莘奴的聲音,整個人都是劇烈的顫抖,最後是踉蹌地朝著莘奴跑了過來,可是也許是顧忌自己滿身的髒汙,到底沒有撲進莘奴的懷裡,只是哽咽而悽涼地喊了一聲:「莘奴姐姐,我……可算是見到你了……」 104第104章   可是莘奴卻顧不得她滿身的髒汙,激動地上前直接摟住了她。   姬瑩因為鼻子靈敏的緣故,最愛乾淨,每日焚香衣物時必不可少的,想當初,這姬瑩可是當初在齊國進了莘奴的牛皮作坊,被臭氣一燻,轉身便要走的士卿千金。   可是如今那亂發下的小臉竟然找不出半點白皙的地方,稍微靠近隱約都能嗅聞到身上的酸臭的味道,可以想見她這一路吃了不少的苦頭。   此處身在大街,不及多問,只能拉著姬瑩迴轉了自己的府宅。   瑛娘有些微微的潔癖,眼見著自己的女家主拉著個女乞兒回家,一路都是揪著心,待回去後,都不用莘奴吩咐,馬上叫人熱了兩桶水將浴桶裝滿。   先是要抱了乞兒的女主子好好用心來洗。自己則監督著姬瑩泡澡洗刷,又拿了竹篦子去梳理她的溼發,果然那頭上都長有頭蝨了,一個個體格碩大得很,顯然這女子在街上流落了一段時日了。   看見了這惱人的頭蝨後,瑛娘整個人亢奮得如打了雞血一般,拿出秋風掃落葉的架勢,又細細地替她梳攏了五遍頭髮後,姬瑩如今被溫水一泡,也找回了先前被扔在大街上的羞恥心,結巴地辯解這定是昨兒與她同睡的另一個小乞兒給她過上來的。   瑛娘哪裡顧得上這些,只再命人熬煮了藥蝨的中藥白部,再給姬瑩泡澡殺蟲。   直到將整個人搓洗乾淨後,又換了三大桶水後,才洗出了乾淨的本色。瑛娘暗自嘆息了聲,這般俊俏膚嫩的姑娘,竟是怎樣落到沿街乞討的下場了呢?   待得洗完澡,還有一樣要緊的,便是吃飯,當莘奴親自為她端來肉脯和粟米粥時,姬瑩食得是狼吞虎咽,不一會的功夫就將桌面上的吃食消滅乾淨。   等到吃得飽了後,莘奴這才出聲詢問道:「你為何會流落到此?」   姬瑩本在夾菜,聽了這話,頓時身子一頓,過了好一會才低低道:「我不善經營,錯信了夥計,所以被卷了錢財,趕出了店鋪,無處安身,又找尋不到你,便想著一路迴轉魏國,起碼能找尋父親相助……」   可是莘奴卻皺起了眉頭,明顯不信她的話。   「當初媯姜特意為你鋪設了人脈,在那秦地小城,你可安枕無憂,是什麼樣惡僕有這麼大的本事,竟然能驅趕你走?」   說到這時,莘奴越說越慢,直問姬瑩:「你……是何時被趕出的?」   姬瑩捻著衣袖,低聲道:「就在一個多月前……我當時僱了商隊一同回來,卻半路遇到了山匪,我僥倖逃脫,在路旁的死人那裡扒了一身的男衫,用牛糞糊臉,這才輾轉到了鄴城……」   能讓姬瑩鼓起勇氣用牛糞糊臉,可見當時的情形是多麼的兇險。她能一路走回魏國,簡直是個奇蹟!   莘奴沒有再說話,她的腦海裡忽然萌生一個念頭,一個月前,當時恰好是自己毒翻王詡出逃到魏國隱匿了行蹤的時候。   依著王詡從不吃半點虧的性情,怎麼能輕易忍下這惡氣?當初自己助姬瑩出逃的事情,他也知道的甚是清楚,當時雖然高抬貴手,並未追究,可是在他沒有找到自己之時,會不會拿姬瑩洩憤?   這樣的念頭一旦萌生,便一時抑制不住。與姬瑩又聊了半晌後,她便讓一路來都擔驚受怕的姬瑩自安睡了。   待出來時,她想了想,越走越快,舉步跨入了王詡的院中。   此時正值上午,陽光正好,一進院子就看見王詡正在削木頭。這是他最近用來消磨時間的活計。   原本以為他是喜愛上了劈柴,免了自己被賣的厄運。   可是這兩日倒是看出了端倪,原來他是要造可以掛在樹藤下的木搖籃。嬰孩躺在這樣的搖籃裡,可以搖晃著入睡。   雖然是微微涼爽的秋日,他也只是坐在一把胡床上未動,可是因為手臂刻鑿用力,臉頰也有微微的汗漬,鼻尖額頭都泛著亮光,襯得本就俊秀無比的眉眼更添了幾分別樣的韻味。   莘奴不知為何緩了步調,愣愣地看著男人在認真地用刻刀勾勒木籃的花紋的側影。   在雲夢山的後宅裡,也曾有個與此相仿的大睡籃,每當盛夏時節掛在院內的榕樹下。   莘奴小時最喜歡躺在裡面睡覺。若是有人在旁邊輕輕搖晃,便是最美,伴隨著頭頂是樹葉的沙沙聲,可以酣睡整個下午……   那……也是他親手給她制的。   這般一出神,人也恍惚了,直到男人偶然抬頭望見了她,她也沒有回神。   再美的麗姝,直眼發呆的模樣也跟呆犬別無二致。王詡起了調戲之心,順手抓起一把木屑朝著她雪花般扔撒了過去。直到被兜個滿頭,莘奴才回過神,氣惱地抓起身上的木屑朝著依然一本正經的男人回扔了過去。   王詡輕輕笑過,瞟了眼她有些微僵的神情,復又低頭開始雕刻,同時開口問道:「還沒到午飯的時候,怎麼突然跑過來了?」   這話裡的語氣便甚是玄妙,倒好像她這尊貴的女家主是專門陪瘸腿的病奴吃飯睡覺的一般。   莘奴被他提醒,倒是想起了自己此來的緣由。她深吸了口氣:「我今日在街市上遇到了姬瑩。」   說完並屏息直盯著王詡的臉。王詡專注地雕刻了一隻肥胖的鯉魚,落了最後一刀才又漫不經心地說道:「她不是『死』了?也敢回來?不怕她的爹爹見了,打斷她的雙腿?」   莘奴只覺得心都懸在半空,試探地問道:「她在秦地遭遇惡徒。被逐了出來,淪為乞丐……是不是你……」   他終於又抬起頭,冷冷地瞪著她:「你是想問是不是我故意暗算她成這樣?」   莘奴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可是那神情卻是充滿了質疑。   王詡將刻刀用力扔甩在了桌子上,又將木籃放置在一旁,揮手撣了撣身上的木屑,抓起拐杖,站了起來,冰冷地說道:「我在你心中就這般卑劣?明知她是你的好友也要害她洩憤?若我真是這樣,你那『欽點』過的一幹少年怎麼會安好於世,豈不是個個都要被我碎屍萬段!」   說到最後的碎屍萬段時,他的語調輕柔,可是總有齒尖兇狠划過那些少年筋肉,鮮血四濺的錯覺。   莘奴被他嗆得毫無反駁之言。因為王詡之言極對,孫伯也好,廉伊也罷,王詡從來沒有動過這些敢攆猛虎鬍鬚的分毫。   一時間先前的懷疑全變得有些難言的尷尬。   「那……她怎麼會……」   「你這位同窗倒是跟你一脈相承的嗜好。俱是喜歡少年,每每見了男色,便目光炯炯,神色癲狂,全失了德行,色字頭上一把刀,你怎麼不問問她是不是沾染了惹不得的桃花情債呢?」   莘奴被他輕蔑的語氣一激,氣得有些說不出話,甚至結巴道:「什麼同我……同我一脈相承!」   王詡起身倒臥在院內鋪好的席榻上,伸手取了一旁的方巾蓋臉,略帶壓抑的聲音從巾布裡傳來:「不是嗎?你自小便這樣,看見好看的少年便走不動路,想當初不也是癩皮狗一般地纏上我的?」   莘奴被噎得半張著嘴,只想讚嘆一聲:也難怪是鬼谷詭辯一門的開山鼻祖,這等唇舌,若是個臉兒小的姑娘豈不是要被他氣得跳了井?   她幾步走上前去,跪在席榻上伸手掀開他蓋在臉上的巾布,氣鼓鼓地道:「哪個癩皮狗了?就算纏,也不會纏你……唔……」   可是就在她話未說完時,男人已經飛快地攬住了她的脖頸用力一吻,堵住了她的小口。在深深一吻後,才望著她被吻得目光朦朧的眼兒說:「是啊,待我不再年少,你便又纏著別人去了……」   男人方才一定是剛食了給她買的梅子,唇齒間都是酸甜的,連帶著那最後看似清淡的一句,也夾裹著酸澀之意。   酸得她也閉了喉嚨,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有一樣說錯了。就算不再年少,他也依然風華卓然,那樣的氣度豈是尋常的少年郎能比擬的?   一時色香迷人,望著他回望著她專注的眼神,不知怎麼的,便又容許那泛著酸甜的舌鑽入了口內,輕輕翻攪……   不過莘奴的確是冤枉了王詡。   待得第二日她撇下那驕縱的病奴而陪著姬瑩食飯時,莘奴發現,剛剛吃了飯的姬瑩捧著她房內的那碗酸梅,津津有味地吃個沒完。   這酸梅便是當初王詡買來的。用鹽醃製過的味道雖然甘美,可是常人食了幾顆便也夠了。哪會像姬瑩這般吃個沒完?   在仔細打量了姬瑩的身形後,她突然靈光一閃,開口問道:「姬瑩妹妹,你……是不是懷了身孕?」 105第105章   莘奴話音剛落,姬瑩呆了呆,大笑道:「就是食了你幾頓飯而已,就這般的嘲笑我,大不了我下次吃得少些,你莫心疼!」   莘奴無奈,只好再問:「你上次的月事是什麼時候來的?」   姬瑩似乎想起了什麼,手裡的梅子一抖,嚇得滾落在了地上。她顫抖著手指數著日子樣子十足像極了莘奴初時想到自己可能懷孕的模樣。   莘奴哪裡容她掰著手指一點點地算,當下叫來了郎中給已姬瑩把脈,不一會郎中便道這是喜脈。   姬瑩聽得愣了神兒,嘴裡喃喃道:「……這……這怎麼可能?……莘奴姐姐,會不會是庸醫看錯了,我又沒跟男人睡,不會懷孕的」   這話可是沒法聽的,莘奴向郎中打聽到姬瑩雖然瘦了些,身體還算安好後,就放了心。派人送走郎中後,便拉著她的手問:「孩兒的爹是哪一個?」   姬瑩的眼圈微紅,以前跋扈的潑辣像俱是沒了影,只抽了會鼻子,低聲道:「我……我不知……」   聽了方才郎中說起,姬瑩與她一樣也是三個多月了,足見她是還未出走秦國時便已經有了身孕,既然不是路途上險遭不測,怎麼又是說不知道呢!   當下凝眉說道:「你平日荒唐就算了,難道是去了秦地無人管束,便胡天昏地了不成?不知是哪一個?那你就將交好的那些男子名姓都說出了!」   聽聞了她的話,姬瑩的臉漲得通紅,最後便是委屈地哇的一下哭了出來。莘奴被這支支吾吾全失了平時爽利的姬瑩氣得沒了法,只握著她的肩膀道:「同我講完再接著哭!」   姬瑩委屈地說道:「我……我哪裡有什麼交好的少年?一直以來都是你和媯姜表面上一本正經,卻幽約不斷,我……也不過是嘴裡過過癮罷了……」   莘奴驚疑地上下打量著姬瑩,想著她平日裡豪放的做派,哪裡肯信啊!可是再仔細一想,無論是在鬼谷,還是齊城,那姬瑩都是嘴上說得天花亂墜,卻從沒有見過她與哪個貌美少年真的在一處幽約廝混過……   這般細琢磨起來,莘奴又遲疑地道:「你說你是規矩的,怎的鼻子那般靈,什麼都知道……」   姬瑩抽泣著道:「府裡父親的妻妾甚多,還有我姐妹也私下裡俱是有些幽約,時間久也便知了,可是……可是這從未親近男子怎麼能懷孕?莫非上蒼感召,讓我如伏羲的母親一樣,有了天孕感召,不用與男子親近自會懷孕?」   莘奴也懶得聽她滿嘴的荒誕,只提起了心道:『你全無與男子親近的記憶?那麼,你再想想,三個月前可有什麼異常,能夠被旁人親近的時候?」   莘奴用力地去回想,過了一會遲疑地說道:「我當時在秦地遇到了張良還有張華二兄妹……當時被他們識破我是詐死,所以自然是出言懇請他們以後見了魏人也要保守秘密。   那張華在秦地別無朋友,倒是常約我來玩……可你也知,我與她的性情不合,雖然因為有求於她,自當收斂了唇舌,只拿出金來供她和兄長遊玩揮霍,但是憋悶得久了……你也知……知我在谷內時,便覺得張良不錯,難免又會在言語上撩撥一下,過一過癮,張華也是不高興,覺得我配不上她的哥哥,我也被她激得生了氣,與她大吵了一架,難免跟她的哥哥故意又親近些……   不過後來,我們和好了。有一次,她邀我與她和張良一同遊玩……是在一條遊船之上,當時隨行的還有張良結識的幾位貴客,聽說俱是秦宮裡的貴人。當時我們下了船,又一起在郊外搭帳篷遊玩……   後來不知怎麼的,我玩得有些犯困,待得醒來時,發現自己獨在溪邊的帳篷裡……身下有些酸麻不適,回家時,才發現褲子裡有血……」   說到這,媯姜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生平是口舌上的偉人,活脫經驗十足的浪蕩模樣,可是私下裡卻是個沒膽兒的。當時因為她的衣裙都完好地穿在身上,自然也沒多想,只當自己身子不適,而那血也被她當成是月事紊亂,提前罷了。   可是如今再仔細一想,這不分明是剛與人交合後的徵兆嗎?   莘奴不信,又問:「就算你不知,那過後也聞不到味道嘛?」   媯姜哭喪臉說:「那日我返回去又足足睡了一天,感覺渾身酸麻,跟車輪碾壓了一般,鼻子和嘴俱失了味道,如同感染了風寒一般,哪裡有什麼味道感知?」   莘奴聽到這,心裡猛的一翻,如果姬瑩所言屬實,那麼她這徵狀分明是先前中了迷藥。究竟是何人這般歹毒,要害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子?   莘奴是個真正經驗老道的,自然更是心內明白,心裡更是恨極了姬瑩的迷糊和明示強裝的囂張。本以為是個老鳥,倒是放心了她去飛。哪裡想到羽翼都沒豐滿,還是黃嘴的稚鳥,卻極力裝成個老鷹,最後便是狠狠摔成現在這副慘狀。   「那日遊玩的男子,除了張良還有誰?」莘奴緊跟著又問。   姬瑩使勁地想了想,最後搖頭欲哭無淚道:「我一個都不認識……莘奴姐姐,我……我該如何?」   自王詡出走後,龐涓極力打壓鬼谷,當時在齊國時,莘奴便聽說過鬼谷裡除了一些老字輩的弟子外,那些新近的弟子們已經出走得將近大半了。所以這張良帶著妹妹投奔到了秦國也不算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   可是依著姬瑩之言,當時還有張良兄妹,就算姬瑩一時著了道,他們二人豈會全不知情?可是事後,姬瑩迷糊,那二人也沒有吐口過半字,足見這內裡的蹊蹺!   而張良若是對姬瑩有什麼歹心,絕對不會邀約著秦國的貴客還有自己的妹妹同行。他向來是個仕途心極強之人,又怎麼會犯下這□□迷心的勾當?   而那張華,雖然她們四人在山谷裡共處。而那張華也是天真爛漫的少女情態,跟莘奴更是親近無比。可是莘奴那時存了心結,可以與人保持距離,與張華的私交並不多。可是對她幾次口無遮攔,言語犀利卻是印象深刻。   可若是張華為之,那麼細細思度起來也真是太可怕了!   莘奴也是有些心亂,但是有一樣是更改不掉的,雖然不知姬瑩腹內的胎兒是何人的,但是總歸是入了肚,便要生出的。現如今也只能安胎保養,保證生產時的平安了,至於生完後,若是姬瑩不想要那孩兒,自己的府宅裡也養的下一個孩子。總好過墮胎斃命。   姬瑩的沮喪簡直是無以復加。   不過在她得知莘奴也懷有身孕時,情緒才稍微好了一點。   「怎麼?姐姐你也有孕了?我看媯姜姐姐給我些的信裡提及,你與夫子不和,已經離開他,自去了……難道是又結了良人不成?」   莘奴此時倒是有些體悟到了姬瑩那信口開河的便利,此時她也很想有幾個交好的少年拿出來說一說嘴,總是好過要說出自己折騰了一番後,其實還是在跟舊人廝混。   這「男」到用時方恨少,也是讓人無助的遺憾。當下也是閉口不提自己孩兒的父親。   姬瑩倒是識趣,見莘奴不提,她也不問,也只當莘奴姐姐是感受了天兆,出現了自孕的奇蹟。   可是當她無意中看見王詡坐在院中曬太陽時,那嘴又是合不攏了。   當聽莘奴無奈的說到鬼谷恩師已經被魏王貶為她的家奴時,姬瑩突然覺得自己這處子懷孕其實都是不算是個什麼稀罕事。   都說天之將變,必有妖異之兆。而如今這王詡被貶為奴,是不是天下大亂的兇兆?   不過她再次見證了恩師可上可下,進退得宜的仙人氣度,就算被烙了奴印,貶入了女商賈的家宅裡,依然如在雲夢山的講壇上時,氣定神閒。   將那木搖籃做好後,便自己拄著拐入了莘奴的院子裡,將它安放在院內的小棚子裡,待得莘奴來年生產後,正好拿來給嬰孩用。   姬瑩向來崇拜自己的恩師,此時見他淪落至此,也是一陣莫名的心酸。   她又思及莘奴懷孕,總是覺得莘奴姐姐不肯說出這孩兒的父親是誰,後來必有蹊蹺。但是無論哪一樣,姐姐冒似鐵了心的不想讓自己的孩兒有個家奴的父親呢。   不過恩師看起來身子骨卻是大不如從前了。   因為自己入了府的緣故,這幾日莘奴多時陪伴自己的。可是沒幾日的功夫,恩師便生病了,需得女家主親自照拂才能飲下得下水,吃得下飯。   這種病,姬瑩記得自己父親後宅裡的妻妾們也是常犯的。 106第106章   莘奴倒是欣慰於姬瑩的到來,有她作陪,三人共同食飯倒也不尷尬,也免得那人飯後又纏著自己給她按摩膝蓋諸如此類的功課。   王詡坐在桌席旁,不送聲色地看著前來作陪的姬瑩,倒是絲毫沒有被貶為賤奴後被女徒弟撞個正著的尷尬,溫和而有禮地朝著姬瑩微微一笑。   姬瑩發現,恩師卓然的風姿絲毫未減,看得人心神一震蕩漾。   親眼見了恩師的病容,姬瑩也立刻收起了先前的腹誹。同那些後宅的女子相比,恩師就算是在病中,也是矜持而文雅的,哪有半點後宅妻妾的阿諛討巧之風。   那氣定神閒的模樣,倒好像他是這府宅的家主一般。   姬瑩咋了咋舌,直覺莘奴是做了筆賠錢的買賣。這等驕奴可怎麼來用?   原本應是床榻間用著最爽利,偏巧莘奴姐姐好像吃厭了。而且又缺了腿,也不知腰杆還能否用力……最可恨的是佔了自己便宜的狂徒,究竟是怎麼佔了便宜的,雲雨時用了何等花式?模樣可是粗鄙得可憎?若是懷裡的孩兒也生出個醜陋的模樣,自己是不是該哭著投井,以顯示自己乃是芳華香草,絕不與瓦礫雜草為伍的決心?   姬瑩這幾日受到的衝擊太大,以至於經常走神。   不過王詡見了她,也是並沒有詢問她先前的詐死出逃,更沒有問她的未婚先孕,只是和藹地問了一番,此次行走民間的感受。   如春風一般的詢問,真如在鬼谷從師受教一般。姬瑩也是慣性,立刻眼睛晶亮誠惶誠恐地逐一答覆。   慈父一般的恩師,問詢得也仔細,竟是將姬瑩逃亡一路的艱辛歷程俱是問個遍。   往事俱是不堪回首的。姬瑩一路提心弔膽地這般歷險歸來,便知自己懷了身孕,一時顧不得回想,就全然投入到另一種情緒裡。可是在王詡溫和卻暗示性十足的話語中,卻是自己話音剛落,便醒悟一般的後怕,到了最後一個忍不住便哽咽地哭了出來。   姬瑩畢竟是府宅裡養出的貴女,就算是過了一段苦楚的日子也未忘了該有的禮數風姿,如今在恩師面前這般失禮,哪還顧得上食飯,只能捂著嘴道一聲身子不適,便自告退離開了已經鋪擺好飯食的桌案。   好好的一頓飯食,竟是被男人三言兩語催出了一場止不住的大雨。   莘奴坐在主位上,只瞪著他道:「你可是故意的?明知她有身孕,卻還這般引著嚇她!」   王詡神情淡然地舉杯飲了一口清茶,然後說道:「你也覺得我說得嚇人?可是你每一次私逃出去,這些情景便是日日浮在我的腦中,於是便是夜夜難以入眠……」   莘奴一時語塞。原以為自己出逃後,他充斥在腦中的只是憤恨而已,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替她日夜擔憂……   在他清冷的目光下,自己竟如小時闖禍被他發現後瞪住了一般,心虛得恨不得鑽入被子裡不再出來。最後只能靠烤得噴香的羊腿的解圍,主動切下來一片放入到了他的碗裡。   這一頓飯餐過後,姬瑩在與他們同食幾次,便委婉地與莘奴提出,要自己自立門戶另起食鼎。   莘奴問起緣由,姬瑩也是嘆氣道:「不知為何,每每看見斷腿的恩師,便想到人生際遇無常,總是忍不住想要垂淚,實在是大大影響了胃口,怕是自己的身子吃不消。」   這幾日,本來一向外向伶俐的姬瑩越發的寡言。這腹內莫名其妙二來的胎兒,也實實在在墜住了她的心。   莘奴不知王詡是否趁著自己不注意時,又搞了什麼鬼,可是姬瑩提出了,自然要順服她的意思。   於是餘下的三餐時光,王詡便心安理得地獨佔了這豔美的女家主。   這段時日的相處,二人說的話竟是比較著以前多了許多。   也許是終於可以與王詡顛倒了主奴的位置,一直壓制在莘奴心內多年的鐵索終於鬆了裂痕,斷了鉗制,握緊了許久的心終於可以和緩的跳躍。   可正因為這樣,她也漸漸感受到了男人一貫冰冷看似無情的外表下,其實包裹的也是並不堅硬的心。雖然世人面前,他依然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鬼谷王詡。可在這個魏國的小城裡,少了前呼後擁的弟子,不再精於算計諸侯間的風雲。   只是一日三餐,如同閒適的老者一般悠閒而散漫的度日。   她發現他……在不經意的時候,還是她年幼時遇到的那個心細而寡言的少年,偶爾流露出的憂鬱,總是讓她的心也跟著一顫。   剩下的時間裡二人沒有再說話,王詡用筷子將蒸魚裡的魚刺剔除乾淨後,很自然地放入到莘奴的碗裡。而莘奴一口口地將碗裡的魚肉吃得乾乾淨淨。   鄴城很快就轉入了寒冬。   諸侯們雖然野心勃勃,但是行軍用兵時卻依然規矩地遵守著祖先們定下的規則,秋後點兵,入冬收兵。   這倒是不是為了讓勇士們歇一口氣,養一養快要噴灑光了的熱血。而是進入嚴冬後打仗的輜重成本實在是高。光是兵卒們的冬衣便要耗去許多的金。   這般亂世,諸侯們的戰亂頻繁,這窮兵黷武到了一定的地步,還是要講究下節儉的。於是,除了那犬戎蠻夷不管節氣,鬧災荒便來中原劫掠外,其他的諸侯們都是奉行的冬季緩用兵的約定俗成的規矩。   經歷了一夏又一秋戰火的魏人們在皚皚白雪紛揚落下的時候,終於可以泰然地舒緩了一口氣。可是這戰火遺留後的癥結也逐步顯現,那就是向來富庶的魏國物資日漸貧乏。不過魏國變法以來國庫豐盈,雖缺衣少糧,卻不缺錢銀,各國逐利的黑市商人有如嗅聞到魚腥味的貓一樣,都奔赴魏國前來撈金。   商人白圭也是其中一位,如今這白圭的生意做得是風生水起,絲毫不遜於名揚天下的陶朱公範蠡。白圭將商道中的低買高賣坐到了極致,加之判斷力精準,脫手及時,絕不會因為貪圖金銀而錯失拋貨的良機,一時間竟有隱隱成神的風範,各地有些頭腦的商人紛紛以白圭馬首是瞻。生意做到了這般地步,便可操縱大小商賈,一時間壟斷貨源。   是以當白圭的商隊啟程前往魏國之時,大大小小的商賈也是尾隨而至。但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白圭並沒有到魏國的國都大梁,反而來到偏僻的鄴城。這等邊陲小鎮能有何商機,這讓蜂擁而至的商賈一時摸不清頭腦。不過這些商賈的到來,倒是讓鄴城一時熱鬧了許多,物資也充實起來。莘奴讓奴僕採買了各色物品,準備好好的過上一個豐腴的新年。更重要的是她心內隱隱鬆了一口氣,白圭的到來,府中那一位奉養許久的「真神」終於可以請走了。   可是這麼想著的時候,心內不知為何又隱隱有些失落。她不欲仔細盤查自己的內心,只命人將她的請柬遞送道白圭暫居的府宅中,邀請他來府一敘。   現在她已經是四個多月的身孕,不過小腹雖然隆起,卻並不明顯,這幾日王詡將養得還不錯,腿上的疼痛也減緩了很多,可以在拐杖的輔助下緩緩地在院內散步。   當莘奴告知王詡她邀請了白圭前來時,王詡倒是毫不詫異,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依然倒臥在床榻之上看書。如今他的屋內有半堵牆都搭上了書架子,買來的書籍已經堆到了屋頂上。不得不承認,他天生就是一個聰慧好學之人,這般看書的速度非常人所能及。   只是這些時日來,家主莘姬也深深體會到養奴的辛苦,這衣食起居竟是沒有一樣不是需要她勞心勞肺的。   治腿的傷藥若是有她看著還好,那男人倒可以乖乖的喝下。若是一眼沒有看顧到,就被那病奴隨手潑到了院外,可是就算被抓個正著,莘奴也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可說嘴的。畢竟他如今做的俱是自己以前的頑劣行徑。   至於那吃飯更是惱人,如今這閒養在院裡的男子不必像以前那樣日理萬機,可是吃飯時變得越發慵懶而隨意。   一日三餐總要變換著菜式卻要有她陪著,否則便吃得極少。莘奴直覺得他是故意的,也曾狠下心來不去管他。   可是那人整日無所事事,看書看得入了迷,一整天不吃都是有的,這不能不令人擔心。   莘奴猶記得他年少初至鬼谷時雖然身體康健,但因為幼時家貧,不能日日吃上飯,只能飢一頓飽一頓,有時三兩日也只是草草吃上幾口,是以患了胃痛,平日生龍活虎的人,發作起來,卻很是要人命。   到了鬼谷後,王詡倒很自愛,便嚴於自律,每日三餐必正點而食,時間久了,那胃也將養得宜了。可是若是照著現在這般三餐不定時,年少時的頑疾豈不是又要找上頭來。   莘奴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以前恨不得他死了的心,現在卻是患得患失,總是因為這些起居小事兒操勞。不過她也自寬慰自己,總是要償還王詡多年來的照拂,回報得乾淨了,也便求得心安了。   在送出請柬的三日後,白圭才前來赴約。不過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美豔的女子, 107第107章   這位女子看著倒是眼熟,可不正是滿臨淄城找尋名醫求子的嬴姬嗎!   當入了庭院時,她熱切的目光搜尋了一遍,似乎是因為沒有看到王詡,而落寞地垂下了眼眸,望也不望莘奴一眼。   其實莘奴也沒有做什麼接待自己家奴家眷的準備,一時只是與白圭打過招呼,然後便安坐於主位,靜待白圭的解釋。   哪裡想到,未及白圭開口,嬴姬卻先自張嘴了。   「此前我因為不懂事,而在齊城得罪了莘姬您,還望您多多見諒……」   可以看出這一番話,她說得有多麼不甘願,卻似乎是有將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才不得不說出一般。   莘姬微微一笑:「您貴為秦國王女,與我等商賈本無什麼交錯並行之時,又有什麼得罪不得罪的?」   嬴姬聽了這話,面色一緊,似乎有些發急的樣子,咬了咬牙道:「若是莘姬肯原諒我,那麼否請鬼谷子與我一見?」   莘奴不由得想起王詡曾經說過的話,他說他與這嬴姬本有彼此母親互相約定的婚約,可是明知自己有婚約,卻又在臨終之前應承了與自己母親的婚約,有此可見,還真如他所言,是拿世俗婚約全不當數放在心上的混蛋。竟不知除了這兩筆外,風流倜儻的穀子還有沒有應承下別家的女子?   若是他有朝一日真成了瘸腿乞丐,應該也是不錯的,出了這個未婚妻的門,便可轉而入了另一家未婚妻的府宅裡混吃混喝。一人遍食百家米,悠哉的日子也是讓人豔羨的。   這般想著,臉上的表情也覆了冰霜,只清冷地說道:「嬴姬曾經說過,他是你的丈夫,雖然他如今淪為我的家奴,可我也不能阻擋夫妻團圓,你若想見,便出錢來贖買了他。自用馬車拉回去便可。一會我會著管家給你開具轉賣的身契……當初,嬴姬您出價十萬買我的性命,可見是個不缺金的,鬼谷子才學驚豔天下,容貌俊偉,自然要比莘奴的身價要高些,你拿出……五十萬金便可。」   這等豪邁的出價,一看便知,是準備一朝開張吃十年的架勢。   白圭在一旁看著昔日雲夢山小家奴擺開陣勢,準備典賣了舊主好過年的氣勢,不由得欣賞地點了點頭——商家之道成矣!如此殺熟逐利,只認錢不認人,何愁不堆砌萬金家財?   嬴姬聽了這話,也是目光閃閃,那是女人乍見心愛之物,而自己兜裡的金有恰恰能夠買下的狂喜躁動之情。   白圭自然也看出嬴姬的蠢蠢欲動,不由得在一旁咳嗽了一聲道:「公子還在等待姬的消息,還請姬莫耽擱了……」   經他這一提醒,嬴姬的目光頓時暗沉下來,深吸一口氣,咬著牙道:「我與他當初不過是母親之間的玩笑之言,鬼谷子不欲娶我……而我也已另有良配,不日便將嫁入楚國……還望姬莫多心,好好待他,莫要做出典賣這樣絕情絕意之事……」   莘奴覺得自己到底是眼界低,世面見得少。   今日初見嬴姬時,她便做好了備戰的準備,只等著這位驕縱的貴女出招。可是想遍了長拳飛腿,各種招式,萬萬沒想到昔日的跋扈貴女竟然一臉正義之色地責備她怎麼可以隨便地典賣了王詡。   就在這時,白圭也溫和地說道:「嬴姬說得極是在理,恩師當日餘毒未清,如今又身負重傷,有些與恩師有間隙之人,聽了這消息都是蠢蠢欲動。莘姬身在魏國有魏王庇佑,鄴城又是小城,不至於遊俠刺客遍地,府宅四周也有侍衛尋護,恩師在這裡自然是安全無虞。……莘姬不至於心狠將恩師一味推出送死吧?」   白圭的這番話,的確是真的。王詡雖然善於幕後操控,但是人心接觸便有恩怨情仇,他的仇敵也不在少數。   加之儒家一直視鬼谷縱橫為邪魔之說,原本就極盡能事的詆毀,如今鬼谷子被魏王厭棄之事漸漸傳播開來,落井下石者自不在少數。如今他暫居鄴城,的確是少了很多的煩憂。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先前一直對王詡志在必得的嬴姬為何會突然改口了,急急地撇清了與王詡的關係?   就在這時,一直被待價而沽的「奇貨」終於在婢女的攙扶下慢慢地來到了庭院中,然後入了正堂安坐在特意為他擺放的胡床上。   白圭見了,連忙起身恭敬地向恩師行禮,絲毫沒有因為恩師身份的貶損而敢有半點輕慢之心。   莘奴心知白圭此番特意來鄴城也是為了王詡而來。自己若是在此,他們必定不好說話。而自己與滿廳堂的人,除了討論人口的買賣外,也無話可說,倒不如做個體貼的女家主,於是便主動起身告辭,去自己的店鋪料理生意去了。   果然莘奴一走,那嬴姬便迫不及到地撲到了王詡的面前,微微啜泣道:「君當知,我的哥哥因為觸犯了刑法,而被那商鞅攛掇著國君要依律懲處,可是若是身為太子被懲處,哥哥以後將難以繼承王位,我隨白圭此來,便是希望君能出手相助,還望君念在我們母親情誼的份兒上救一救哥哥吧!」   王詡說到:「請姬不必施此大禮,你哥哥的難處我已知,而你又肯通情達理,解了母親先前的婚約戲言,我自然會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解了公子嬴駟的一時煩憂……若是無旁事,還請姬先迴轉休息,我有些話要與白圭詳談。」   就算貴為一國的王女,在王詡面前也只有乖乖聽話的情分。於是她咬了咬嘴唇,也便帶著自己的婢女先行離開了府宅。   待得她走後,廳堂裡便只剩下王詡與白圭。白圭看了看王詡的傷腿,雖然那話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恩師待莘姬之心,弟子明白,可是這般自損身體……弟子看著心疼不已……魏王砸在與恩師商議和談之事時,既然已經同意將莘姬許配給恩師您,您又何苦遭受這些個罪過呢?」   王詡並不想在自己的私事上與弟子談論太多,只是開口道:「當初秦楚兩家私下制定盟約,準備一起伐魏。是魏王向我苦苦哀求,我才略施了手段,止了秦國的出兵之策,只是這樣一來,倒是對不住嬴駟,讓他受苦了……」   白圭沒有說話,只是心道:當初恩師被一碗毒蘑菇藥翻後,聽聞了莘奴逃亡魏國,簡直是惡靈附體,便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滅掉了魏國而後快!   當時自己也算是見識到了恩師在急怒之下的雷霆手段,不但在他的操縱下,楚國迅速出兵並與秦國達成了聯盟,更是在周天子那裡做足了手腳,只待魏國都城被攻破時,便剝奪了魏王的王侯封號,將姬姓打落塵埃!也徹底絕了那女逃奴的王女富貴夢。   有通緝王令又如何?鬼谷子豈會看在眼裡,到時便要廢了下令之人,大搖大擺地回到魏地,來到那個膽大包天的女奴面前!   那一刻,白圭甚至相信恩師此番若是再擒了那莘奴,只怕是會親自掐死了事。   可是後來刺客宗師姜雲君親來,並帶來了莘奴的一封親筆書信,那信上據說是她寫給媯姜的,輾轉向媯姜打聽關於王詡的生死,更是一再詢問這明明會昏迷幾日的蘑菇究竟會不會死人,又有什麼後遺症,若是王詡餘毒未消,可否請媯姜代為診治云云……   在白圭看來,字裡行間均是不能成大事的心軟小女子的優柔寡斷。   可是恩師看了這封書信後,卻奇蹟般地平息了怒火,沉思了幾夜後,便又是讓他們這些弟子掉下巴的詭異決定。   不單主導了魏楚兩國的和談,更是攪和了一下秦王室。   可憐這三國的國君各自雞飛狗跳,卻絕想不出,這始作俑者乃是一碗噴香的蘑菇湯……   至於那吃了瓜絡的嬴駟,豈止是受苦?簡直是繼承王位不保啊!不過恩師這般,最終的原因是惱了嬴駟縱容親妹當初在齊國時的攪鬧吧?   不過他當然不敢點破了恩師的小肚雞腸,連忙又道:「嬴駟因為佔地,觸犯了公孫鞅制定的新法,按律當刺字……若是真是臉上落了『罪』字,嬴駟再無望秦王之位,可公孫鞅一向是重法無情,只怕是恩師託人求情也無濟於事啊!」   王詡淡淡地道:「想當初那公孫鞅求拜於雲夢山前,可我觀此人乃是一副薄涼之相,若是讓他頂著鬼谷弟子的名頭行事,終將給鬼谷招來禍患,是以並沒有將他收入山中。他也是懷恨在心,對於鬼谷弟子向來刻薄。   如今他實施變法初見成效,而為秦王重用,卻囂張到如此地步,要將太子並刑,可見膨脹到了何等的氣焰,此人不能為我所用,終成禍害,倒不如在秦留個契頭,以待之後行事……你卻且轉告在秦地為官的鬼谷弟子聯合王庭的百官,一起上書,王子犯法不可傷其王身,請求秦王下令責罰他的夫子,代為受過……」   白圭立刻明白了恩師的意思,這樣一來,既保全了嬴駟的名譽,又讓商鞅的法理有了落鞭之地,看起來是兩全其美。然而這樣一來,嬴駟在感念鬼谷子斡旋之餘,一定恨極了商鞅。只要公子嬴駟登上秦王寶座的一日,便是那商鞅跌落谷底之時!」   恩師的這一招,還真是殺人不見半滴血。可見雖然淪落為家奴,又患有腿傷,但是依舊是才思敏捷,操控手段絲毫沒有減損。 108第108章   白圭此番前來鄴城也是王詡的授意。   一則是王詡最近閒散得太過,有些事宜還是要見面授意才好。二則,是鄴城進入了嚴冬,可是此地物資太過貧乏,吃食穿戴也不甚精緻,白圭人脈甚廣,此來就算是封鎖魏國的諸侯也紛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給這位奇世大商人讓路。一時間,讓這小城堪比京城的繁華富庶。   若輪討好恩師的第一等人才,舉天下非白莫屬。   恩師再過幾年也是快要三十而立之人,卻一直沒能膝下有子嗣,求子之路的艱辛真是讓聞者忍不住淚溼長襟。   所以此番他帶了的奇巧之物,也是以嬰孩所需為主——綿軟而吸水的軟布是遠道而來,最適合做嬰孩的尿布。各種奇巧新奇的玩具,多時出自墨門高徒之手。至於各色滋補的補品,更是應有盡有,保證再體弱的女子吃了,也能一鼓作氣勢如虎,連生上幾胎。   王詡看了看白圭帶了的這些禮物,滿意地點了點頭,便又詢問了天下的諸事變化,雖然有耳目通報諸國國事。不過白圭走南闖北,見識更加獨到,所以也要讓他來說一說諸國的變化。   更重要的是,鬼谷的弟子們各自的歸處,如今並不盡在王詡的掌控中。所以王詡在聽聞了白圭的呈報後,敲了敲桌面問道:「那個張儀如今在秦國怎樣?」   白圭想了想道:「弟子之前曾在秦國收購秦馬。倒是曾經見了這張儀一面,他如今與公子嬴駟交結甚密……」   王詡點了點頭,只吩咐白圭打聽一下當日他帶著姬瑩出遊那日,同行之人都有些誰。   這一通閒談,已經是臨近中午。因為白圭早上的時候,先去恭候嬴姬,是以早飯也食得不多,,腹中難免一陣空虛。   王詡瞟了瞟院裡的計時日冕,的確是到了午飯的時候,徒兒帶了厚禮前來,怎麼說為人師者也應該款待一番。白圭見恩師看了眼日冕後,便心安理得地準備恩師吩咐食飯。   然後一代商祖似乎忘了自己的恩師如今依然是他人府裡烙了奴印的私奴。這留人食飯之事,真是可大可小。但是這府宅裡的女家主又甚是小氣,見天兒的尋找病奴的把柄,準備將他典賣出門,這等私自款待客人的錯處,王詡豈會犯下?   當下雖然聽見愛徒飢腸轆轆,長鳴不止,他也毫不客氣地說道:「此時已經是中午,你該是餓了,快些回去吃飯吧……」   白圭顯然沒有料到恩師會這般將他哄攆出去,當下微微一愣,一時有些晃不過神兒來,還在恍惚想著自己方才說的話,心道:難道是自己方才失言,惹了恩師生氣不成?   王詡本想跟徒弟來個心照不宣,哪裡想到一向聰慧的白圭這般遲鈍,便沉著臉道:「莫不是等著莘姬回來,跟她轉手一下身契?再飽食一頓?   白圭這才恍然:竟是一時忘了恩師的處境,女家主不在,確實難以留客人食飯啊!   趕緊起身與恩師告辭,自己灰溜溜地出了府門。   這正出大門的時候,正好撞見了迴轉的莘奴。   莘奴自認自己還算是個寬厚的女家主,雖然自己手下私奴大肆會客很不得體,她在臨出門時也特意囑咐了家中的僕役準備瓜果酒肉,方便王詡款待客人。   可是等到她下午回來時,才知白圭並沒有被留下食飯,自然禮讓了一番。可是白圭卻無奈地揮了揮手道:「我知莘姬心腸良善……然而莘姬對待恩師未免太苛責了些……這麼多年來,你當知恩師疼愛你的心思……惟願莘姬取了其中的幾分回報恩師便好,這天下也太平許多啊……」   留下了這段莫名所以的話後,提著大包小包來孝敬恩師的徒弟白圭,又在一串長長的腹鳴聲裡上了馬車匆匆離去。   莘奴立在門口望了望,便轉身迴轉了院落。正看見男人拄著拐立在了院門前。   得益於精心的調養,王詡的骨頭長得很快,如今可以穩穩地站立起來了,不過站久了,難免也會覺得雙腿發酸,總是得需女家主的一雙柔荑消解痛意。   「到了食飯時候,又不好好吃飯,倒是立在這裡做什麼?再說為何哄攆了白圭回去?難道以後要他見了其他的同窗,說嘴我吝嗇小氣不成?」   王詡冷清地道:「不巧在進來時,聽聞姬想要五十萬金典賣了府裡的閒人,難免疑心府裡的庫錢不足,要拿人換糧,哪裡還敢留客吃飯?」   莘姬沒想到他遲遲未入正廳,卻是躲避在外面偷聽著自己與嬴姬的對話,一時有些被抓現形的羞惱:「原以為能賣個好價錢,哪知這般的賠錢,竟是脫手不掉……她為何眼巴巴地跑來我這?可是你的授意?」   王詡站得疲累了,便靠在了莘奴的身上,伸出長臂摟住了她的肩膀,毫不見外地拿女家主當了拐杖,低聲道:「當初飲了那碗蘑菇湯只覺味道鮮美,久之回味,又覺得其中有些不止的醋意,總是要解了醋味才好嘛……」   他話裡的意思,莘奴明白,可是說她拈酸吃醋,卻不能認,只拱了拱身上靠過來的偉岸身軀,氣惱地說:「自己站直些,這般讓我怎麼走路……再說你有無妻兒同我有何關係?何須同我解釋?」   王詡卻微微一笑,終於站直了身子,牽著她的手,一步步慢慢移進了莘奴的臥房。待得入了臥房,他自打開了妝盒的小抽屜,在裡面抽出了一條紅繩,挑了挑眉,揮了揮道:「過來,我給你系上……」   他手裡的那條,正是那日被莘奴扔甩在了地上的那一條。   那日他負氣走後,莘奴也氣鼓鼓地出了院子,可是鬼使神差一般又迴轉了過來,將那孤零零地躺在落葉之中的紅繩撿起,帶回了自己的屋室之內,放到了妝盒之中。   卻不成想他是何時發現的,今天又自拿了出來。這樣的情形,若是再繃著臉,將紅繩扔了出去,一定會讓男人再次變了臉色。再說那次二人因為紅繩鬧得不歡而散,莘奴實在不想再經歷那樣沉悶而尷尬的窘迫,於是遲疑的走了過去,被他一把拉入了懷中。   男人直握著青絲的大掌甚是靈巧,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   只因小時莘奴頑皮得緊,穿入枝椏鬧得頭髮凌亂。又怕回去被母親責罵,都是王詡替她收攏長發,各式的髮辮編紮起來也是有模有樣,得心應手。   如今荒廢了多年,卻不曾減損了技藝。不一會的功夫,瀑布般的黑髮兩邊挽起,有層次的聚攏到中間,再用紅繩細細地纏裹,打出一個別致的髮結,再從耳後繞過垂至胸前,竟是有幾分新嫁娘的嫵媚嬌態。   王詡低下頭看著自己懷中的麗姝,曾經頑猴一般的女娃娃,如今已經出落得美眸顧盼,華彩流溢,那一點紅唇嬌豔若滴,腮邊垂下的髮絲更是顯得那臉蛋如月一般的皎潔,而三千青絲俱被紅繩束縛,在滾圓而又飽滿的胸前勾勒出一抹誘人的弧線。   他也曾質問自己究竟是著了什麼魔,為何偏偏對這個懷裡冷心硬情的女人戀戀不放。可是莘奴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與他共享年少最美好之人,就好像樹藤纏繞,在歲月靜好之時,緊緊地糾纏之間,樹與藤早已經將對方狠狠地揉到自身之中,就算撕扯開,也是連著筋骨,疼痛不已。   還記得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莘奴竟然對自己這般痛下毒手時,心內湧起的憤怒與絕望。   可是當看到她的書信時,他才知,她雖然急於逃離自己,可是到底有幾分的「捨不得」。   只這份分便夠了,也足以讓本已絕望痛苦的心抓握住一線升天之機。   兩年前的那場酒精與嫉妒點燃的怒火,將他與她之間燒毀得殘垣斷壁,如今在一片荒原之上,終於萌發出了一點新綠,有這一點便足夠了,也足夠他重新謀略,徐徐圖之,這一次,他不會再重蹈覆轍,讓她的心離得自己那麼的遠……   靜靜地凝視間,他慢慢地低下頭,吻住了她紅豔的唇。   許是窗外的秋日灑入得太過美好,莘奴竟然沒有躲閃,只是閉上眼與他的熱唇纏繞。   這樣的吻,似乎有別於以往床榻間的激情吞噬,男人的唇舌好像在品嘗著最嬌豔的一朵花兒,不忍重力一般輕輕地品嘗輕啄。可就是這般溫柔纏綿的吻,竟讓莘奴的胸口升起一股說不出的,從來沒有過的,如梅子一般酸甜難解的滋味……   這般的滋味竟然讓人有種難以克制的羞澀之心,莘奴彆扭地推了推王詡,卻再次被他摟入懷裡,纏綿不休……   晚上食過了飯,莘奴從白圭送來的奇巧禮物中,揀選了些給姬瑩送去。   可到了她暫居的府宅裡時,卻發現她並沒有在府上,問過服侍她的侍女才知,下午時,她帶著一名婢女上街區買布料去了。   莘奴不以為意,只想等姬瑩回來,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見人回來。   就在她準備著人去尋時,那跟隨姬瑩出門的婆子,頭髮蓬亂一臉慌張地回來,看見莘奴裡立刻說道:「快……快派人去救……,我們遇到了一群亡命之徒,姬被人擄走了!」 109第109章   莘奴聞言皺眉,立刻命人給她遞水,飲了一大口後,總算是安穩了情緒,再命她細細地將經過道來。   原來,姬瑩下午閒極無聊,帶著這個婆子出門買布,可是現如今鄴城湧入了許多外來的客商,新鮮的玩意極多,一時叫人看花了眼。這般細細的逛下來,便道了散市的時候。   原本她們購得了東西後便可以往回走了。可是因為買的東西實在太多,除了婆子手裡拎提的外,姬瑩的手裡也抱著兩匹布料,結果正撞在一位路過的男子的身上。   「那個男人長得斯斯文文,滿臉帶笑,偏偏那嘴裡的話都是橫著出來的,只罵得姬動了怒,同他吵了起來。姬似乎又跟他先前認識,她的話更是橫著出來的,老奴一時都學不上來,最後那男的罵不過姬,便喝令自己的手下,將姬抓走了!」   莘奴聽那婆子磕磕絆絆地講完了經過,這才皺著眉道:「那男人的口音可是魏人?」   婆子搖了搖頭:「聽口音倒像是秦國人,一身的富貴打扮。」   莘奴聽了那擄走姬瑩的是秦國人,心內更加不安。便又問這些人隨後去了哪裡。   「這……老奴實在不知,看到姬被他們擄走,老奴本想跟著,去問被那些隨從推搡在地,半天才得起來……」   事不宜遲,莘奴立刻派人給鄴城令送信,請他派人搜捕城中可疑之人的影蹤,而她自己也命人準備了馬車準備出去搜尋。   可是當站在府門口等著上馬時,王詡也立著門口,看著她皺眉道:「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因為中午的無言的一吻,二人之間倒是驟然起了些許波動。莘奴也不知這到底意味著什麼,不過在面對王詡時,突然多了許多意味不明的不自在。   也幸好此時情況緊急,竟是顧不得心內的波動,她無心多言,只簡短地說道:「姬瑩被歹人抓走,我要去尋他。」   若是先前,只怕王詡一早便皺眉冷聲命令不許了。可是現在莘奴才是家主,哪有惡奴命令主子的道理?當下也只是將脫口而出的「不行」硬生生咽下去,只說了一句:「我去找尋吧,你安心呆在家中,此時天色將晚,城中來了許多的商人,身份不定,你懷著身孕,若是有意外便不好了。」   可是這話也提醒了莘奴,此時城裡有各國商人,若是其中混雜了想要行刺王詡之人可如何是好?當下倒是毫不猶豫地說:「不行!」   可惜王詡也是不是個乖奴,就算主子說話斬釘截鐵,最後依然軟磨硬泡,最後二人一同出了門。   那一夥秦人的下落很好打聽,最後是王詡向陪同嬴姬而來秦國侍官打聽到,原來陪著她來的還有一位秦王室的宗親,乃是嬴駟的異母弟弟,名喚嬴疾,因為封地在樗裡,又被人喚作樗裡疾。   不過他並沒有居住在城裡,而是紮營居住在城外的墓地附近……   荒涼的冬日,墓地附近更是別無美景,有的也只是陰風颯颯,狐聲陣陣。這位秦國公子的喜好還真是與眾不同。   不過莘奴發現,當王詡聽聞那人是嬴疾時,表情卻是一松。似乎是認得這歹人的模樣。   可是當她問起的時候,王詡卻是含糊地說道:「似是故人。」   待得近了營帳,侍衛冷聲喝問來者何人,王詡沉聲道:「長野故人拜訪公子疾。」   聽聞此言,帳內傳來了一陣朗朗的笑聲,有人大聲道:「久候多時,只等鬼谷子一人耳!」   說話間,一位少年立在了營帳前,恭謹地朝著王詡施禮道:「當年承蒙您的點撥,疾莫敢忘記,此番能在此地與鬼谷子再見,實在是心內歡喜!」   王詡笑著道:「當年你雖尚小,但謀略膽識過人,日後必成大器,豈是我的三言兩語能點撥的?」與這少年寒暄一番後,他並引著戴著紗帽的莘奴入了營帳。   這一入營帳,早有一人在那裡暢飲,只喝得是放蕩形骸,衣衫半解袒露著胸膛,正是那位齊國的亡君之後,刺客的一代宗師——姜雲君是也。他見了王詡自然是爽朗地大笑。上下打量了走路遲緩的王詡後,不由調侃道:「聽聞君近日頻頻受傷,此乃兇兆,定然是與祖墳的朝向有關,莫不如叫公子疾與你看上一看,調適下祖墳的穴位可好?」   正所謂臭氣相投,能引得姜雲君與之暢飲者,也不會是什么正經的好鳥。   原來這位公子疾有一癖好,將上古的佔卜與墳穴之說融會貫通,竟可憑藉墓穴方位平叛後人的福禍。   他幼時,因著一番機遇,競與王詡和姜雲君二人結為忘年之交。姜雲君對於這位聰慧異於常人的小友也甚是喜愛。不過卻對他痴迷的穴位風水一說嗤之以鼻。   而今日二人難得相遇,竟是借著酒勁打起了賭來,只守在這篇墓地的邊上,然後由姜雲君任意指點出墓穴,再由公子疾根據墓穴的朝向方位,判斷出其後人現在的大致境遇,又請來了兩位熟諳當地人口的裡長,判斷公子疾之言的對錯。   打賭輸了的人,便要飲上一罈子老釀。   而如今,姜雲君已經連飲五罈子,走路都已經輕抬重落,踉踉蹌蹌的了,只笑嘻嘻道:「你來得正好,這贏家豎子多日不見,可是成了精,只憑墓穴位置便猜得□□不離十!剛才我明明選了個墓碑破爛的墳墓,一看便是個十代翻不得身的破落戶。   可他偏說這墓穴乃順水朝向,臥山而居,乃是臥牛寶穴,後人必定因為田地而發達。接過喚了鄉裡一問,這後人竟然果真是因為在貧瘠的土地裡挖井,掘了一壇不知何人埋藏的老金而陡然發達了。這便是要喝死我了,快!你來!定要滅一滅豎子的威風。   莘奴以為這般無聊的行徑,王詡定然會一口回絕,畢竟他們來此乃是為了找尋姬瑩的下落,怎麼可以在這般不正經的賭約上耽擱。   哪裡想到,王詡竟然也興致勃勃地跟隨那二人一同出了營帳,在磷火點點,陰氣森森的墳墓圈子裡轉來轉去。   過了好一會,王詡終於在一座新墳那裡站定,直看墓穴裡尚未及掩埋的那一口新棺材道:「聽聞姜雲君之言,你甚是會看穴,那這一穴位由我來言可好?」   公子疾顯然沒有料到王詡會選這一處,不由得笑著挑了挑眉,慢聲道:「請鬼谷子賜教!」   「我無公子疾您長觀後人的異能,便只說說這穴裡葬的本家。她應該是位女子,乃是兩命之身,出身帶著王家血統,然則性情驕縱,口無遮攔,常常惹下禍由而不自知。」   一旁跟隨的裡長伸長脖子望了望穴,卻是二人互相私語都是一臉的茫然,似乎並不知這新穴裡埋葬的是何許人。   恰在這時,那棺材裡突然傳來了咚咚咚沉悶的聲響。似乎是有人在裡面一下下地踹著棺材,這聲響在本就陰森的黑夜裡更是平添了詭異之氣。   兩位跟來的裡長裡有一位膽小的,本就對這幾個人的大膽荒誕誠惶誠恐,加之被公子疾神乎其神的判斷風水之說的渲染,更是相信這世間有鬼神一說。如今突然聽聞那入了穴的棺材裡傳來了踹棺材的聲音。乾脆連聲兒都沒有,只兩眼一翻,乾乾脆脆地暈死了過去。   而另一位也是嚇得汗毛倒立,一聲悽厲地慘叫後,便跑得沒了蹤影。   莘奴本來也是被這墓地的陰沉弄得有些慌,可是她聽聞了王詡之言後,稍微一琢磨,突然靈光一閃,只喚了自己身後的僕役大叫道:「快!快將這棺材的頂蓋掀開!」   跟著莘奴的僕役也是個粗壯的大漢,膽子倒是奇大,只深吸了一口氣,便跳將了下去。將那頂蓋掀開,裡面果真躺著的是個婦人。頭髮蓬亂,哭得滿臉淚痕。   王詡之言居然是句句應了驗,那棺材裡躺著的果真是個雙身子的孕婦,不是姬瑩,又是哪一個!   莘奴將已經渾身綿軟無力的姬瑩攙扶了上來。   只伸手一摸,便感到她的身子冰涼,還在不停地戰慄。也不知在這棺材裡呆了多久,真是讓人的心都隱隱地發痛。莘奴心疼地看著她紅腫的雙眼,問她被關在這棺材裡過了多久了,可是姬瑩也只哭著說不出話。   莘奴便氣惱地回瞪著那公子疾,厲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公子疾聞言,微笑著挑眉回望,一時有些猜不出她的身份。倒是喝高了的姜雲君在一旁笑嘻嘻地摟著他的肩膀道:「這……這位是鬼谷王詡的新任家主。我們鬼谷子如今的飲食起居皆是仰仗著她……你說話且要小心,莫要得罪了她,不……不然一會這棺材裡睡的,便要是我們弱柳扶風的鬼谷子了。」 110第110章   可惜這等醉話實在是不能逗笑在場的幾位。尤其是王詡,兩道冷厲的目光好似利箭直射向了那嬉皮笑臉的醉漢。   這時,那姬瑩哭夠了,又自覺有莘奴王詡撐腰,便瞪眼直指著公子疾道:「狗一樣的東西,咬人也不吠!也不言語一聲便把人往棺材裡推!」   公子疾倒是好涵養,無論何時總是臉上帶笑,一副和煦的溫吞表情,就算被跳腳罵成狗,也不急不惱,只是那笑意似乎未到達眼底,只是厭棄地看著姬瑩微微隆起的肚子道:「願賭服輸,就算是婦人也當遵守,可你倒好,輸了便一走了之,可是當我如其秦地小城的無知子弟那般好欺?」   這話裡的天機就甚多了。尤其是姬瑩聽了這話,還心虛地瞟了莘奴一眼,似乎是不欲她知曉內裡的詳情.   莘奴當下心內有數,多半是姬瑩理虧的。可是就算姬瑩做錯了什麼,也不至於將她關入棺材這般狠毒吧?」   至於跟秦國的公子討還公道更是沒有必要。如今姬瑩也不過是個詐死逃婚的女子罷了,自是要躲避開這些無謂的紛擾。   當下只拉著姬瑩轉身便走,留下那三位狐朋在一處相聚。   等到了馬車上,莘奴才問:「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姬瑩這時抹乾了淚水,彆扭了一會道:「我跟他是在秦地相識,當時並不知他的身份,只知他名喚疾,是這裡訪醫療傷公卿之子。   他甚是喜香,又同我一樣嗅覺異於常人,一般的俗香皆是看不上,於是便趕巧來到了我的鋪中,……那秦地的女子你也見了,皆是無禮如嬴姬的潑婦。向我們這等鬼谷出來通曉詩禮的女子簡直就是鳳毛麟角。   這一來二去,他便糾纏上我了。恰好當時我在秦城同時交好了幾位少年,與他們對詩書信,準備從中找尋個好樣的。他卻施計讓那幾個少年見了我避如蛇蠍……」   莘奴沒心思聽這些少男少女間的爭風吃醋,乾脆地問:「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就跟他交好了一段……他要跟我幽約,我覺得他長得甚好,也是心內實在好奇,便準備與他試一試……」   姬瑩的話越說越低,可是勾起了莘奴的好奇心,不由得伸著脖兒問:「怎樣?」   姬瑩憋紅了臉道:「原是看他氣度非凡,一位定然是個珍品,哪裡想到卻是個……是個不行的……」   說到這裡,姬瑩心內的憤然已經達到極致。她一向好強,總是希望自己找尋到的情郎獨可傲視群雄。是以廣撒網,細甄選。以至於光說不練,在兩位從不缺雨露的同窗前面越發沒了底氣。   可第一次嘗試的便是這樣一個軟貨,自詡魏國佳麗的她,心內的創傷絕不下於那個脫了褲子幹不出人事的軟蛋。   當下也是奚落了那少年疾一番,直言他這般的也好意思出來獵豔。可那少年也是初次,被姬瑩這般奚落自然臉上掛不住,當下狠狠道,不出半個月必定下婚約,娶賢妻入門。   姬瑩便恥笑,若是那女子明知他不行也願意嫁,便願一死。   最後,那位少年疾便與姬瑩下了賭誓   說道這麼,姬瑩抽噎道:「他不同我好也就罷了,可偏偏卻又與張華眉目傳情,還是總是當著我的面……我自忍不下這口氣!」說到這裡時,姬瑩竟然又眼角掛淚,突然又傷心的哭了起來。   莘奴道:「既然是個不行的,你到底是不甘心什麼?」   姬瑩抽泣道:「我也不知,明知他是個有瑕疵的,可若別人纏了他去,我看著便覺得心裡發堵。他若肯同我多言兩句,便會一整日都自琢磨他話裡的意思……莘奴,怎麼辦,我說錯了一句話,他便當真要娶張華入門。就算我告訴張華,那個少年是不行的,她也願意嫁……」   今日見面時,他還恥笑我懷了野種……我一時氣不過,又口無遮攔地罵了他。他現在恨極了我,你看,都狠心地將我鎖在了棺材裡。   姬瑩又擠出這一段不為人知的錯亂,卻讓莘奴有些恍然大悟之感。   這少年疾乃是秦王的公子,莫說是個不行的,就算快要咽氣的癆病鬼也娶得到女人。   而聽那姬瑩話語裡的意思,分明是依然喜歡那公子疾,卻偏偏口無遮攔,傷了心上人的心,生生將她退入到了別的女人的懷裡。   不過最讓莘奴心堵的,卻是姬瑩的那一番話,那種微酸而帶甜的滋味,與她最近的心境又是何其相似?   最後姬瑩全失了氣力,坐臥在了馬車的一邊,有些失神道:「莘奴,你說倆人明明之前還在一起攜手同遊,相視而凝笑,就算不說話都似乎知道對方的心意,怎麼轉眼間變成了仇敵,恨不得殺之而後快?若是不心動,是不是便可像從前一般隨手甩到一邊,不再想起,也便不再心傷?」   這話,又是讓莘感同身受。她與王詡一朝決裂,不也是轉瞬之間的事情嗎?   於是,這一路上馬車內都是一片的沉靜。當莘奴拉著姬瑩下了馬車時,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府門前。那落落大方的儀態,端雅的氣質,不是媯姜又是何人?   雖然之前見到了姜雲君,可是莘奴萬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許久不見的好友,當下激動得走了過去,只握住了媯姜的手道:「媯姜妹妹,總算是見到你了。」   再說那媯姜,當時在與莘奴分別之時,因為握住她的手腕,當時便感覺到了她有喜脈,是以見到莘奴圓潤的身體並不感到意外。   可是,她萬沒想到,只拿眼一掃就看到了旁邊的姬瑩,和她同樣有了起伏的小腹。媯姜沒有顧得上說話,一伸手便搭住了姬瑩的手腕,發現姬瑩也是同意有了喜脈,半響才道:「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這等事情也要湊趣不成?」   此事俱是說來話長。莘奴便只拉著媯姜入了府內,再一一細細道來。   當聽完了姬瑩的那一筆糊塗官司後,媯姜也是搖搖頭,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接著,她遲疑地望了莘奴道:「自分別後,我便擔心著你,一時寢食難安,你為何不寫書信與我,讓我知道你的近況才好啊。」 111第111章   莘奴詫異道:「怎麼?難道我給妹妹寫的書信沒有收到嗎?」   媯姜也只當那書信半路出了差錯,並沒有疑它,當下又道:「這次我能來見你,略施小計,尾隨了那姜雲君而來。王詡那廝睚眥必報,可曾將你怎樣?」   這時一旁的姬瑩倒是十足好奇地問:「媯姜姐姐,你這話好生奇怪,為何要跟蹤尾隨?而且恩師又能拿莘奴姐姐怎樣?他被魏王通緝捉住後,虧得莘奴姐姐求情,才保得一命,如今掛在姐姐名下為奴,看姐姐的臉色行事,沒有姐姐的吩咐,飯都不敢多食一碗……看得我都有些於心不忍呢!你們倆個個都是這樣,算不算欺師滅祖?」   媯姜沉穩的氣質,算是被這番話打得七零八落,她不由得瞪大了眼道:「王詡為奴?他……他這是要幹嘛?」   莘奴卻是聽出了媯姜話裡的蹊蹺,狐疑地問:「怎么妹妹不知道?我方才見了姜雲君,他雖然醉話連篇可是明顯是知道王詡近況的啊,不然姐姐以為我這裡的情形當時如何?」   這話沒有說出幾句,門口再次傳來人語聲,三位麗姝轉頭一看,原來是王詡不知什麼時候坐著姜雲君的馬車回來了。   可以看出那馬車一路跑得甚急,拉車的兩匹馬渾身抖冒著熱氣,急促地打著響鼻。   看見了媯姜,王詡倒是表情淡定,只是開口道:「原來媯姬也來於此,這一路遠行可曾順暢?」   齊魏兩國交惡,而媯姜偷偷越境而來,不可謂不兇險。而姜雲君此時似乎也是酒醒了大半,臉色一時難看得很,直瞪著膽大偷跟他而來的媯姜。   媯姜卻是連瞟都沒有瞟狼狽為奸的姜雲君一眼,落落大方地朝著王詡施禮:「有勞恩師掛念,這一路順暢得很,只是不知恩師竟是遭受了這樣一番劫難,媯姜愚鈍一時堪不破,集結了楚國大軍直逼魏地之人,怎麼轉瞬間淪落成了家奴?難不成是你……啊!」   媯姜的話音未落,整個人都已經被騰空抱起了。   姜雲君方才喝的幾罈子好酒,此時俱是變成了冷汗譁啦啦地流淌出來。   王詡當初得知媯姜才是那甄選出蘑菇的好手,提供迷藥的幫兇時,暴怒的情形猶在眼前,是姜雲君冒著友盡的風險極力地阻住了他的雷霆手段,才算是保住了這位不聽話的逆徒。   現在王詡為奴的生涯正有滋有味,甘之如飴,可是這要命的女人又像雨後的毒蘑菇一般,毫無預兆地冒了出來。   姜雲君覺得自己與王詡那略顯單薄的友誼也算是走到了盡頭,此時再不抱走那女人,最後他便是要雞飛蛋打,痛失好友與心愛的女人,從此生無可戀……   當下不趕緊抱住人遁逃更待何時?   也就是轉眼的功夫,姜雲君便抱著來不及反應過來的媯姜躍上馬車揮鞭子走人了。   不過媯姜猶在風中飄蕩的這寥寥數語也算是撥開了一直迷障在莘奴眼前的迷霧——王詡怎麼可能任憑自己淪落到那般可悲的境地?原來當初圍困鄴城俱是他所為……   「子虎可曾護你而死?」莘奴突然開口問道。   也許是看事跡敗露,王詡倒也落落大方,不再隱瞞當下道:「不曾,他身上穿有護甲,非精鐵利劍穿透不破……」   「烙印為奴可是你授意給我的父王的?」   王詡遲疑了一下,輕道:「我……犯過的錯,還不足以烙印嗎?」   莘奴自然知他話語裡的深意,可是被愚弄的憤怒也不可遏止地湧上了心頭。   「瑛娘,拿陶碗竹棍來!」莘奴冷冷地吩咐道。   瑛娘不敢怠慢,雖然不知莘奴用意何在,卻連忙拿來了一隻黑陶碗和一根晾衣服的竹竿。   「我與鬼谷子主僕一場,也不能太過刻薄。既然君愛裝可憐,博得世人的同情,便贈你陶碗竹棍以供行乞之用,我的府宅太小,盛裝不下你這位真神!」   說完,便命人將王詡哄攆出去,緊閉了府門。   王詡倒也從善如流,自己從容地邁出了府門,隨後啪嗒一聲,大門已經是緊緊地關閉了。   這眼前的戲法如行雲流水一般的過場,姬瑩早已渾然忘了自己的悲傷,一時間看得是目瞪口呆。直覺的自己入棺小死一場後,人間就變得詭異了很多。可是她雖然看不懂兩位姐姐究竟是排布希麼八卦陣法,可是恩師端著碗被哄攆出去時,眼底的難過卻不容錯辨。   「姐姐,你究竟與恩師怎麼了?他的腿傷未好,你怎麼可哄攆他出門呢?」   莘奴此時覺得身子異常乏累,只想安靜地躺在床榻上休息,她不想跟媯姜太多解釋,只是有氣無力地說:「你今日受了驚嚇,還是要早些休息才好,我讓瑛娘給你煮些熱湯驅趕一下寒氣,你及早去休息吧!」   說完自己便轉身回到了房間。   驟然聽聞王詡欺騙自己的事情,讓莘奴的心內仿佛被堵住了一般。有那麼一刻,她真希望媯姜未曾前來,而自己依然被矇騙在鼓裡,靜靜安享平淡歲月的細細流淌。   可是此時沒有時間太過眷戀這幾日的美好,更有一種無盡的羞憤之感撞擊著自己的自尊。那男人依然是手握乾坤,這般的愚弄自己,可曾暗自偷笑?   當走入房中時,桌子上還散落著未曾納好的小鞋底。這時魏國民間的習俗,入冬時,當給沒有出世的孩兒製作一雙艾草納底兒的小布鞋,以表示驅邪之意。   原本是該由孕婦的母親來做。可是母親早就故去,是王詡幫著自己剪下的圖樣,又因為孕婦忌動針線的緣故,皆是由他一針一線地縫製出來。   可到底是男人,針線使用得不甚順暢,七扭八歪,可是不知為何回想下午時,他讓自己睡下,只坐在自己的身旁,細細縫補鞋子的樣子便在眼前晃啊晃……   煩躁地扔甩了手裡的小鞋底,莘奴倒在了床榻上,可是少了溫暖懷抱的床榻一下子冷進了人的心窩,讓她翻來覆去,一時間怎麼睡不著。   這樣折騰到了半夜,乾脆起身叫瑛娘給自己準備一碗熱湯助眠。   瑛娘很快端來了米糊攪拌的熱湯,端給莘奴飲下後,才遲疑道:「今夜落霜,天氣寒冷得很……姬要不要先讓那王詡入門在柴房休息一夜,明日再趕他出城?」   莘奴微微詫異地抬頭道:「怎麼?他還未走?」   瑛娘小聲道:「送他回來的馬車,當時便走了。他腿上有傷,又沒有圜錢如何再走。只端著碗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呢,可是大半夜的,就算是捧著盆,也沒有施捨路錢的,我方才看著不忍心,遞了條被子給他遮蓋一下,只是這天氣這般寒冷,只怕他的腿傷又該作痛了……」   瑛娘的一席話,再次將熱湯激發的那一點睡意打落得煙消雲散。莘奴咬著嘴唇,努力想要驅趕走心頭突然湧起的不忍心。   他不正是看準了自己的心軟才連番做戲,哄騙著賴在了自己的身旁嗎?   王詡便是這樣一個男人,城府太深,太會看破人心,世間還有什麼是他不能操縱利用得呢?眼下心有不舍的自己,同那些被他操控利用,卻感恩戴德,恨不得跪□□面的忠徒有何差異?   莘奴痛恨自己一時的心軟,可是輾轉了一會,到底倒是起身披上了厚實的外衣,輕輕地推開房門出去後,一路來到了大門前。   順著門縫往外一望,借著皎潔的月光,倒是可以將門外的一切看得真切。   王詡半靠在門前的拴馬石旁,身上只披著一條單薄的被子,冷意將他的臉凍得有些微微發白。嘴唇上也毫無血色,那彎長的睫毛上似乎都掛著白霜。而那傷腿的位置一直在輕輕的顫抖,似乎是在被下用手在不停地摩挲緩解痛意……   莘奴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命守夜的僕役開了大門,冷冷地說:「你要去哪?我命車夫拿著令牌開城送你出去。」   王詡連眼都未抬,只是裹了裹被子,冷聲說道:「不是賜碗了嗎?哪兒也不去。」   這般的強硬,看起來便是準備在莘奴的府門前開張乞討了。   可以想像,當明日人們發現這裡突然坐著一個英俊異常的乞丐該是多麼的轟動。莘奴覺得自己應該將全天下的鬼谷門生盡數召集到這裡,讓他們好好開一開眼,看看他們的恩師還有一招壓箱底的絕活尚未傳授——那便是不要臉至極的要飯功夫!   實在是被他氣得發急,竟是忍不住走上前去拿腳去踹這要飯的潑皮無賴。   可是他瞟了一眼踹過來的玉足,卻是臉色微變,冷聲道:「這麼冷的天,怎麼只穿了一雙單層的鞋子便跑出來了?服侍你的人都是死了嗎?也不知換厚鞋給你!」   說話間,竟然理所當然地起身抱起了她,轉身便朝著府裡走去。這滿府的第一忠奴入了房裡後,第一件事便是除下了她的鞋子,將那一對冰涼的玉足放入了他衣襟的胸口處,與他微涼的大掌不同,那裡是一片的滾燙。 112第112章   這般溫熱了一會,腳下的冷意便消散很多。莘奴方才被他將腳摟在懷中時,感覺到他的膝蓋也是一片冰涼。   方才他抱她入門雖然腳步穩健,可是莘奴依然能感覺到男人的步伐偶有使不上氣力的時候。   只在被他捂著腳的時候,再也忍不住也伸手摸向了他的膝蓋。這一摸,頓時嚇得老跳。那膝蓋也似乎腫起了許多呢。   當下也顧不得惱他,只問:「膝蓋這是怎麼了?」   王詡淡淡地說沒什麼:「許是凍到了,緩一陣便好了。」   傷腿烙下毛病便是一輩子的事情,怎麼能馬虎?莘奴的手直覺便要伸過去,脫下他的褲子看個究竟。可是那手伸到一般便遲緩了。   這該死的男人究竟是在前世與自己結下了何等的孽緣,以至於今生總是扔甩不掉。   從入鄴城以來,他顯然是變換了路數,拿住了自己的心軟,一再示弱,以至於自己的初衷一改再改。   如今他顯然又是這半般路數,便是死賴著不走。按理就應該不管他的死活,只管讓他在門口與陶碗安守歲月靜好。   可是冷厲的話到了嘴邊,卻始終是吐不出來。她終究不是當年口無遮攔的小姑娘了。也知道話語的深與淺,現在回想起當年的許多話,終究是不應說出口的。姬瑩痛哭著她與嬴疾的情海生變,讓莘奴也是一陣同感戚然。   若是凡事能留三分情面,就算做不成戀人,也不至於成為仇人,不然的話,縱然是女媧的五彩靈石也不能修補這激烈言語留下的傷痕。於是,衝到嘴邊的話語終究是忍下了,她只是低聲道:「我取暖爐來給你捂一捂,你且在榻上歇著吧。」   莘奴剛要轉身離開,卻被男人在背後死死抱住,力氣之大簡直要讓人窒息了。   此時房中燈光昏暗,他的唇帖服在她的耳旁道:「你自個給我溫,何須暖爐那煙燻之氣?」   莘奴想說一聲不要,可是嘴唇卻被他輕輕的含住,大掌握住她的手漸往了下去……   這男人若是起了性子,箭在弦上便是纏膩得恨不得一張拍飛了他去。   說好的溫暖膝蓋,最後俱是變了樣子。鬼谷子的那位閒散了多日的二弟倒是嘗盡了嬌人溫潤的酥手滋味,雖然是隔靴搔癢,也也足夠這空乏了幾個月的相思略解了滋味。   自然他也不是獨善其身之人,照拂麗姝也是面面俱到。   氣得莘奴在被窩裡又要伸腳踹他,可是卻被他的雙腿夾住,一時又附耳撩撥了半宿。   這般胡攪蠻纏,倒是暫時度過了沿街乞討的難關。莘奴有了兩位同窗相伴,開始見天兒的不想再府中。而王詡也得了空子與兩位好友相聚。   鄴城雖是小地,卻是魏國往來的樞紐,整日裡南來北往的士人商賈不斷,若是有心之人,魏地四面八方及鄰國的的消息俱是打探得到。王詡坐鎮此地,聽到的最新鮮的時事便是秦王有意同魏王重修舊好,派了太子嬴駟打頭陣,前來同魏王議和,並商定會盟之事。   與嬴駟同來的自然有他新近的寵臣張儀和其妹張華,而嬴疾作為張華的未婚夫婿,第一時間便收到了張華的書信。   書信送到之時,嬴疾正與王詡和姜雲君坐於江邊高臺,閒話把酒。看罷書信悵然長嘆了一口氣。   姜雲君正飲下一杯酒,看他無聊至極,不禁有些來氣。他原本是攜美同遊,應纏綿在綠水青紗之間,卻因為媯姜那兩個惹禍的同窗的緣故,害他受了了無妄之災。   那媯姜是何等聰穎,竟然盤問出了自己私扣信箋之事。   一連幾日,麗姝媯姜的閨房都是緊閉,饒是他渾身本事,卻無能叩開一扇門窗。   這般荒廢了幾日,渾身上下都火燎了一般,見嬴疾嘆氣,便沒好氣道:「你未婚嬌妻即將至此,君應高興,不用每日獨枕空床,怎麼還這般唉聲嘆氣,是否太過做作了些?」   可是嬴疾卻有些悵惘地說道:「我一向覺得女子便是麻煩,又是說不出的費解難懂。為何這女人在床榻摟抱時,還算溫香軟玉,甚是迷人。可是下了榻後,卻是索然無味,一副無聊至極的空虛……」   姜雲君挑了挑眉,因為媯姜不是過話之人,他自然不知姜雲君不能成的秘事,只嘿嘿地笑道:「先前還擔心你有短袖之癖,垂涎我們鬼谷子的美色,著實擔心了好久。卻不成想,你不聲不響地開了葷,卻又甩出這般不倫不類的話來,怎麼,是吃的不夠美味嗎?」   轉頭又望向王詡:「張華是你的弟子,敢問姿色幾何?」   王詡懶得理他們這無聊的話題,只是淡然地說道:「未曾上心,大約是個清秀俊麗的。」   姜雲君聽了,便衝著公子疾微微一笑道:「這男子在世,追求的功名利祿,終究浮雲,唯有『灑脫』二字,是自己真真切切得到實惠的。生亦瀟灑,死亦無憾。公子你會有這般空虛,只是因為你之前吃的不夠飽足,尚未嘗盡人間美味。偶爾嘗過一個,便以為美味無比。待得你與張華成親,也得趣了,倒是可多納幾房妻妾,便知這事的妙處了。」   公子疾,被擠兌如斯,依然面上帶笑,不見一絲困窘,說道:「看你說得瀟灑,為何平日裡也只食一樣呢?」   姜雲君露出滿口的白牙,在曬得黝黑的皮膚上更顯耀目,他笑道:「你怎能同我比?我在茹素之前,可是吃盡了鮮美的『魚肉』。如今就算茹了素,卻也知道那饕餮盛宴的味道,哪像你這般,只食了一碗粟米,便以為天下美食都是米糠的味道。」說道這,還不忘拉來同盟,轉頭對王詡說道:「王詡兄,你看是否是這個道理?」   可是王詡卻依然沉默,只是在酒爵裡又添了一杯,姜雲君不覺大感詫異:「不會吧,王兄你這般年紀,谷內奉養的佳麗不計其數,個個是人間美色,難道這麼多年來也只食粟米不成?」 113第113章   說到這,就連一旁的公子疾也微睜著眼,好奇地朝著王詡看了過來,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樣。   姜雲君也不禁哈哈大笑道:「君這這般行事,豈是大丈夫?怎麼樣?聽說鄴城效仿齊地,也新開了一家女閭,要不要我帶著你們領略一下這人間的軟香之美?」   王詡被好友這頓奚落,不由得挑高了眉梢,正好啟唇時,垂眸往臺下一望,復又收回目光,詭異地微笑地對姜雲君道:「恭喜君了。」   姜雲君吊兒郎當地問道:「小事而已,自當為友之福祉盡心,不過……你為何恭喜我?」   因為角度的關係,王詡所在的位置倒是可以將高臺之下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微笑著看著正慢慢往高臺上走的幾位麗姝,附耳向姜雲君輕聲道:「只怕君以後想要食素都難了,倒是可以盡情魚肉了……」   姜雲君也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不禁急急回頭一看,登時臉色大變。   只見三道倩影出現在了高臺上,莘奴與姬瑩走在了最前面,已然登上了高臺,而媯姜則是慢吞吞走在了最後。   可以看出媯姬的臉色不大好看,可是表情卻依然是文雅而淡定的冷然。   偏偏姜雲君甚是了解這位齊國的貴女,當他看到她朝他冷冷射過開的眸光時,不禁心內暗自叫苦,便知自己方才借著酒勁的狂妄放蕩之言恐怕俱是被她聽了進去的。   若是私下裡,他還不立刻如犬一般撲在麗姝的身前誘哄,小心地陪著不是?可現在畢竟是人多,一時男兒的自尊作祟,總是不好立刻伏低做小。便只能強自硬撐著,但這心內卻將故意知情而不報的王詡腹誹了個遍!   那姬瑩的臉色同樣不好。上了高臺後,便跟隨著莘奴坐到了席案的一邊,卻是看都不看那嬴疾一眼。   她的父親府宅裡妻妾眾多,她的母親也是雖然出身高貴卻也不過是父親的一妾罷了,內裡的冷暖自知,苦楚也不足為外人道。只是姬瑩自小便立了志向,絕不為他人妾。   這也是當初她誓死不願嫁給秦王的緣由之一。而當初少年疾之所以能撩撥了她的心弦,也是因為這少年潔身自好,並無妻妾的緣故。   可如今一看,他剛剛與張華定了婚約,可是已經覺得厭煩想要另覓新歡,話語裡的涼薄不禁叫人打了寒顫。如此想來,上蒼也算是厚待她了,雖然遭受厄運不知懷下何人之子。但是總好過嫁給公子疾卻整日憋悶在府宅裡見他辭舊迎新,擁美在懷。   於是,三位落座的女子裡,也就是莘奴的臉色稍顯紅暈。卻是低著頭不去看王詡。不過卻在他身邊落座的時候,順手掏出巾帕替王詡擦拭他衣袖上沾染的酒漬,王詡微笑著低頭看著心細的麗姝,情意綿綿得很……   老狐狸!   姜雲君心內不由得又暗罵道。這下可好,他跟公子疾變成了襯託王詡這一朵西域雪山之蓮的殘花,兩個浪蕩子一下子將鬼谷子映襯得聖潔無比,真是世間難得的有情郎!   好友瞪過來的眼神太過炙熱,王詡覺得有必要解釋一番。於是沉聲對公子疾說道:「之前我的女徒姬瑩因為誤會與公子疾鬧得不甚愉快,今日便是鋪擺酒席,藉機請麗姝前來,還望二人盡釋前嫌,君看如何?」   其實莘奴她們之所以過來,還有一樣,便是希望能從公子疾的嘴裡了解到姬瑩昏迷那次聚會的內情。畢竟公子疾與嬴駟帶來的那些貴族子弟都是相熟的,說不定能通到他們閒談獵豔的□□呢。   原本為了說動姬瑩前來,莘奴與媯姜廢了不少的唇舌。也是希望姬瑩能與公子疾解了不必要的誤會,免得一直耿耿於懷,難以釋然。   可是沒想到姬瑩在臉色難看了一會後,倒是變得落落大方,只舉起酒杯朝著公子疾道:「我此前不知君之身份,言語上大有不敬,惹得君不悅,將我關入棺材裡也是咎由自取,實在是埋怨不得君,還望大人大量,能寬容我這一著。」說完便將那酒杯裡的酒液一飲而盡。   公子疾是習慣了姬瑩的驕縱的,今日這般言語謙和的她實在是二人相識以來從未見過的。   姬瑩懷了身孕,本是不該飲酒,所以只半杯下肚便面色紅暈,若染上了天邊的雲霞,因為懷孕而豐潤了許多的身子在綢緞的包裹下,也顯得妖嬈異常。她與莘奴一樣,都是姬姓女,姬姓多出美女,她長得也是魏地女子特有的嬌小嫵媚。   雖然這女子的性情實在令人不能恭維,可偏偏公子疾卻一直覺得這女子不若他遇到的那些士卿女子一般矯揉造作,總是時透著一股子無知者無畏的天真之氣,而她的模樣也對極了公子疾的胃口。是以當初一向不親近女色的公子疾會難得主動地追求窈窕淑女。   可如今,她眼裡的流光溢彩不在,雖然含笑眼望著他,卻像是在看著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這樣的態度驟變實在是讓人不能適應。那一句句看似溫和的話,卻刺得他渾身後不舒服。   但姬瑩既然已經表態,他總是不好不接招,於是便端起了酒杯一口飲下。他天生笑面,每次微微一笑時,臉頰總是浮泛起一對深深的酒窩。只是現在他雖然臉上帶笑,那酒窩卻變得極淺……   姜雲君此時殷勤地坐到了媯姜的身旁,替她將酒樽裡的冷酒倒掉,再倒上溫燙好了的佳釀道:「想要食什麼?我替你布菜。」   媯姜溫雅地道:「不敢勞煩君,愛吃的都是些小菜,只怕吃慣了雞豚野味的君不大認識。」   這話一出,姜雲君不由得表情一苦,只能愈加小心地服侍著麗姝的酒水巾帕,令諸國貴人聞風喪膽的刺客之宗,現在惟願找來一根針線,縫製自己多言的嘴巴。   莘奴生怕王詡忘了此來的目的,便是輕輕拉拽他的衣袖,沒想到在桌案之下卻被他的大掌一把緊握住。   王詡安撫地輕怕了她的手後,便是不懂聲色地與姜雲君提及了那次讓姬瑩出了意外的出遊。   姜雲君瞟了臉色有些微微蒼白的姬瑩一眼,據實說道:「當時我未與他們同行,太子一行人在河邊暢遊,而我尋訪到了隱居在不遠處明湖湖心島的一位隱士,與他暢談。至於他們遊玩時內裡的情形也不大清楚,若是有需要,待我的未婚妻來此地時,我再問她好了,不過,她也未見得能知道內裡的詳情,因為當日她曾經架船入湖心島,與我幽約了一陣……」   聽了她的話,莘奴的心內一陣的失望,她原本是寄希望於這姜雲君當時在場,若是他一時酒醉而與姬瑩親近了,也總好過是其他姬瑩並不喜歡的陌生男子一親芳澤吧!   可是如今看來,這希望算是徹底破滅了。佔了姬瑩便宜的,看來註定是那公子嬴駟帶了的某一個浪蕩無恥之徒了。   既然問不出接過,再看兩位同窗也沒有在陪飲下去的意願。莘奴便藉口的高臺太冷,她們便先自離開了。   從高臺下來後,她們同蹬上了一輛馬車,一時間三個人都沒說話,安靜極了。   最後到底是姬瑩耐不住,噗嗤一笑道:「好了,兩位姐姐,我原本就自認了這黴事,原本也不指望能有個什麼結果,你們二人不必這般神色凝重。夫子曾經說過越地之旁的南夷有個女兒國,那裡的孩兒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我這般不正是符合了女兒國的做派?以後大不了也遷往那裡,倒是入鄉隨俗免了世俗的煩憂……」   姬瑩這般不著調的異想天開登時讓其餘兩個女子聽得是頻頻搖頭。   姬瑩寬解完了自己後,倒是不放心媯姜,方才她們在高臺下將那姜雲君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原先她只以為因為身份地位與國讎的緣故,媯姜不能同前齊廢君之後在一起,可是如今聽來,這姜雲君放蕩得很啊,似乎並不是什麼可以託付終身的良人。   於是說道:「我左右也是個詐死之人,並無本家宗祠的束縛,可是姐姐你確實齊王室貴女,難道一輩子都要這樣無名無分地與那亡命之徒損耗下去了?」   媯姜也明白姬瑩話裡的意思,她眼望向窗外的蒼茫遠山,淡淡地說道:「情字本無解,唯有眼盲心傻一路走下去,待得摔得狠了,自然便是夢醒之時。如今我也是不知未來的路在何方……」   饒是媯姜這般聰穎過人的女子,卻在「情」字面前也是彷徨而無措。   馬車裡三個女子都是有著不同的坎坷機遇,一時間又歸於沉寂,各自想著自己的那一份心事。 114第114章   那日王詡歸來得很晚。   莘奴在高臺上見了他飲得很多陳釀,本以為他回來時必定是滿身的酒氣。可是未曾想他回來後,卻酒氣消散了大半,似乎是在外面行走了許久的樣子,只有滿身冷冽的寒氣。   他換了衣服後,照例在晚上入了自己的臥房,陪著她吃一吃宵夜。   莘奴最近害喜的症狀驟減,食量大了許多,以至於臨睡前還要食用些甜口的。   自從這王詡甘願為奴的事跡敗露後,之前那位神乎其神的名醫便不再登門了。而莘奴所有的食療藥方俱是由王詡這多才多藝的奴才出具了。   其中的藥量食譜有許多都是與那老郎中開的藥方一脈相承,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筆。   莘奴這才恍然,原來那老郎中也是王詡的暗探臥底,只怕那些先前的藥方也是精通醫術的王詡落筆的吧?   這不由得讓她想起自己在逃離之前,他突然對自己在飲食上諸多注意,甚至還會幫她按摩足底……   原來那時,他便已經知道她懷有身孕了,虧得自己還在他面前誆騙,說腹內的嬰孩是廉伊的。看來自己懷孕之事,他竟是知道得比她還早。   莘奴的心內不知是什麼滋味。如今他的確是對待她百般的照拂,可是這究竟是出自什麼?是不是因為自己腹內孩兒的緣故?待得孩兒出生以後呢?他會不會又故態重萌,如先前一般對自己獨斷專行,事事操控?   就如姜雲君所言,未食百味,獨飲粟米,未免人生留憾。王詡雖然不是諸侯,卻擁有比世俗諸侯更加幅員的影響力。這般擁有權勢的男人,卻身邊只擁一美,這是荒誕而為人恥笑的。   就如父親曾經所言:此子非池中物。她在年幼的時候,雖然曾經口出童言,說出自己想要嫁給王詡為妻。可到了明白些事理的時候,卻再沒有過這等異想天開的想法。   她曾經敬他如兄長,只因為兄長是一輩子都不會變的,她只需做個拖尾巴的小妹妹,便可以毫無顧忌地永遠跟在他的身後。可是成為這樣一個男人的妻子,卻是讓人不敢想像的,究竟得是何等的優秀的女子才能與他比肩而立?   這是她年幼時在孺慕地望著少年王詡時,便有的隱隱自卑。而如今,他與她到了這般的田地,這樣的想法也愈加的膨脹壯大,那是超越了自己的能力而抓握不住的不安。   她心內想的,他全知道,可是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她從來不能窺得一二。   這個操控諸國的男人呢。此時身負恥辱的奴印,偏居在這魏城小城婦人的府上,用那雙可翻雲覆雨的大掌在小爐上煎熬著一碗香甜的糯米粥……   莘奴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鏡花水月的假象,究竟又能維持多久。   白日裡媯姜的話,倒是又浮現在腦海中:「情字本無解,唯有眼盲心傻一路走下去,待得摔得狠了,自然便是夢醒之時……」   只是媯姜抱著無畏的心思一路走下去,可是她呢?可曾不畏懼那粉身碎骨的痛楚?莘奴一時,也找尋不到答案。   不過跟她的茫然不同的是,姬瑩自那次聚會之後,好像是解脫了什麼似的,不再似剛發現懷孕時整日裡鬱鬱寡歡,倒是變得能吃能喝,很是會將養自己。不過那先前總是對姬瑩居高臨下的嬴疾近日卻總是找尋拜訪王詡的藉口,幾次三番與王詡邀約。   因為姬瑩居住的院落有小圍牆相隔,莘奴又為她配了廚子,砌了單獨的爐灶,倒是自成一系,互不幹擾。   莘奴雖然是個難得大方的女家主,不幹涉自己家奴結交一些狐朋狗友,可是這狐友卻似乎另有所圖,總是有意無意地繞向那院落的門口。   這日便又是如此,他本已與王詡話別,自該出府,卻走到那小院的門口頓住了腳步,略一躊躇,便舉步要入小院。莘奴看個正著,連忙揚聲喊道:「請君留步!」   說著,莘奴走到嬴疾近前,說道:「君可是有何事,不妨同我講來,也是一樣的。」   嬴疾心知姬瑩如今寄居在莘奴的宅院內,她說這話倒也在情理之中,於是開口道:「那日我聽鬼谷子提及姬瑩如今的處境,她如今遭遇這樣的窘境,總是要有個解決的萬全辦法。未婚而生子,總歸是無法名正言順。如若姬瑩願意,我想照顧於她。」   嬴疾雖然說得委婉,可是他話裡的意思莘奴倒是懂了,他的意思便是要納姬瑩為妾。依著他先前對姬瑩表現出現出來的厭惡之情,今日他居然這般表態,不由得令人詫異。莘奴擔心他是覺得關入棺材不過癮,要將姬瑩誆騙到府裡,細細地折磨一番。   嬴疾似乎也知自己給莘奴留下的第一印象實在是太過糟糕,所以連忙說道:「如今我已知姬瑩處境,自感先前對她太過嚴苛,實在不該講她關入棺材裡嚇她。若是她肯,我自會照顧好她的起居冷暖,保證她和嬰兒以後的日子衣食無憂。」   莘奴想了想,覺得自己是沒法替姬瑩拿主意的,便準備恭請嬴疾入了院內,與自己的同窗面談。   可是還沒等嬴疾入內,門口就傳來一聲清麗的聲音,原來姬瑩不知何時已立在門旁,將她們二人的交談盡聽入耳。此時她走了出來,向公子疾微微施禮,面色如常道:「我自當先謝過君之好意,然姬瑩自知自己的脾氣乃是頑劣不堪的,性情也不及君之正妻端雅賢淑。若是將來同在一府,怕是要被比得自慚形穢,無地自容了,倒莫如有些自知之明,先自謝絕了君的美意。」   姬瑩這番話雖是回絕,不再似先前言語的刻薄,倒也落落大方。但是嬴疾聽了這話,一向帶笑的臉色卻變得微微有些難看,他沉聲說道:「若你如莘姬一般,不缺有心人照料,我自然不敢叨擾。可如今,你寄居在她人宅院之下,又無父母庇佑,究竟是要逞強到什麼時候?難道非要鬧得自己全無退路,才能變得乖柔一些嗎?」   莘奴此時倒是明白了姬瑩的心事,聽嬴疾又咄咄逼人,便開口道:「姬瑩所言極是。她與張華向來不睦,若是強自歸攏到一處,怕是不美。至於君擔憂姬瑩以後的衣食問題,只要有我在,自然不會短了姬瑩的。現在天時已晚,還請君移步出府。」   莘奴的話說得毫不客氣,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她可是能將鬼谷王詡貶斥為奴之人,面對的雖然是秦國的公子,卻也是毫無懼色。   嬴疾心知此事無果,只勾了勾嘴角,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了。 115第115章   莘奴這時轉身看向姬瑩,她倒是還好,再無先前對嬴疾的依依不捨。只是笑眯眯地對莘奴道:「姐姐來得正好,我曬了些梨乾,很是爽口,要不要來品嘗一下?   說著便拉著她的手入了房內。當她看到莘奴一直小心翼翼地望向自己時,便噗嗤一笑道:「姐姐莫要擔心我,他既然是要娶親之人,以後又與我何幹?倒是不知他今日抽了什麼風,突然跑來施捨一般要納我為妾。不過這般也好,以後再見他,也只當他是路邊的雜草瓦礫,免得傷心傷肺的煩憂。只是在生產完後,我也要向姐姐多多學習了。早知今日,當初在鬼谷裡學什麼詭辯?還是跟姐姐學習商道實在得多,待得賺了金,我便自買了府邸,再買個清雋的少年做個上門的女婿,也算是立起了門戶,可以將養自己與孩兒了……」   莘奴一聽了這樣的關節,姬瑩還有選買清雋少年的心氣,可見是個頂鑽研上進的,不由得又氣又笑道:』一個哪夠?只怕要多選買些,日日不重樣才好!」   姬瑩咬著梨乾,酸得眼睛一眯,一邊磨著牙一邊道:「可不是!只一樣,入府前都得給我脫了褲子!若是不中用的,便要早早打發了,免得養在身邊費米礙眼!」   姬瑩對這「不行」男子的痛恨也算是天然,而刻骨銘心了。莘奴哭笑不得,一時也懶得接她的瘋話,直起身忙碌其他的去了。   她這幾日真的是太忙,秦國的公子嬴駟快要抵達鄴城了,鄴城令下令全城的百姓出城給大路墊鋪黃沙。以待迎接。   魏國此時風雨飄搖,就算是昔日的仇敵也是急於重修舊好。所以魏王下令沿途鄉裡城邑要鄭重款待公子嬴駟。   而公子嬴駟之所以在鄴城停下腳步,別無其他緣由,只為了當面感謝一下王詡在他之前違反王令時,從中斡旋之恩。張儀張華二兄妹更是要前來面見一下恩師。   莘奴知道自己就算再如何與王詡置氣,這等場合卻不能不給王詡面子。所以一早聽聞嬴駟要來鄴城的消息,便從自己在齊國帶來的名貴布絹裡揀選了衣料,又請了手巧的裁縫前來給王詡縫製幾件新的深衣。   至於佩飾一類,王詡向來要求甚高,不夠雅致的絕不上身。所以便有高價收了幾塊成色甚好的玉料,又從趙國請來的有名的玉匠打磨衣帶鉤等佩飾。所使用的薰香也是遠道而來的。他的屋舍一直是不大入眼的鄙陋,自然不能待客,也就搬入了府裡另一件寬大的主屋,裡面的陳設擺件也都是重新選買的漆器。   因為嬴駟肯定也要叨擾幾日,秦國公子暫居的屋舍更是重新擺布。雖然到底是比不上雲夢山老宅裡的名貴奢氣,但是也算能撐起些場面。   這般養奴的花銷一筆筆算下來也是甚大,待得一通撒金後,莘奴便拿出算籌,心痛地一筆筆盤算著圜錢。   算到最後,一推算籌,對坐在一般看書的閒人道:「你腿傷也算是好了,別死賴著了,這遭過後,就回你的鬼谷去吧!」   這女家主一邊算一邊不時抽動眉頭的樣子,若是個忠僕都會看不下去的,必定會背插一把乾草,自求去人市典賣了,以貼補舊主家用。   可是王詡聽了女家主的話卻在一旁悠哉道:「雖然最近的確花費大了些,可是以前養你也是這般費金,所謂烏鴉反哺的道理,你也是懂的,怎麼才哺了幾口便要攆人的道理?」   無論是詭辯還是不要臉,鬼谷子皆是獨步天下。莘奴自知自己不是他的敵手,便只能臭著臉不去看那無賴。   偏王詡賣了乖,還要來討些沒趣,又來到她的身後,一把將她抱住,只啃著她的脖兒問,為何這般小氣,可是上輩子獨獨缺金,這輩子便成個只進不出的守財奴?   莘奴被他賴得沒法,便鬧著這哪裡有這般大口的烏鴉,怎麼餵都餵不飽。   王詡聽了這話更來了精神,只說只因為自己吃的都不是頂餓管飽的,還請女家主垂憐,給些實惠的,這般一鬧,便是衣衫半解了一半。   莘奴原本被他撩撥得有些意亂情迷,這幾日他總是這般,卻並未進行到最後,難免有些隔靴搔癢之感,可是當一縷陽光投射進了屋內,卻讓她陡然警醒。   以前莘奴是很牴觸在白日與王詡親近的,那會讓她有種暴露在陽光之下,羞憤得無地自容之感。   而如今,她更痛恨這陽光,眼看見王詡要剝光了她的衣裳,便懊惱地叫了一聲,猛地一推王詡。   王詡這幾日也是與她耳鬢廝磨,卻從不曾見她這般,不由得一愣,表情也是微微的暗沉。莘奴自然能察覺到他的波動,在他要起身離開時,才咬著牙扯住了他的衣襟道:「我現在太醜……」   王詡之所以這般迷戀著她,無非也不過是因為她姣好的容顏罷了,然後現在她已經奔向了五月,雖然不再害喜,吃睡都安適了許多,可是小腹的隆起也遮掩不住了。   男子有誰不喜淑女窈窕?可是肚子上扣了一口鍋後,怎麼也稱不上纖細曼妙了。她依舊不喜白日親近,更不喜自己現在變得臃腫的身形被他毫無遮掩地瞧見……   看著她羞怯的表情,王詡原本轉冷的心騰得一下又變熱了。只覺得她彆扭的原因真是好氣又好笑。從小到大,也就是眼前這個彆扭以及的小東西能讓與大事而巋然不動的他,一顆心在冰火中間來回的穿越翻攪。   「你什麼醜樣子我沒見過?再說,我的奴兒先在哪裡醜了?皮膚白皙,膚若凝脂,就連那胸兒也是漲得甚美,這等美色不在陽光下一賞,如何能品琢其中的曼妙?」   王詡只要願意,那一本正經的俊雅表情再搭配著讓人酥軟的情話,便是個石頭雕刻的都要被他熨燙得酥軟了。也就是晃神的功夫,便又讓他欺身過來。逐一檢驗著這一身的美肌是否像他說言那般的曼妙。   算一算,二人也有近半年沒有共享雲雨了。王詡生平唯食一粟,可是卻也許久沒喝米湯了。如今二人更是少了許多的心結隔閡。只懷下的小女人羞紅著臉,攏著他脖兒的樣子便激得他的熱血盡湧,灼燒得快要炸裂開來了。   這一激動,竟是有些把持不住,待得挑弄得蜜汁水濺,剛得入了巷,便是堵不住的大水,一瀉千裡……   莘奴也正剛得趣,便看著身上的男人臉色一僵,這才醒悟到雲雨已歇,飄得甚遠了。   她現是一愣,不由得想起姬瑩與那嬴疾在床榻上的一出鬧劇。那公子疾與姬瑩在床榻上雄風不振,可是換了同榻嬉戲的女人便是人中的蛟龍了。   他先前與她從來沒有過這等「快」事。可見是因為如今自己到底變了身形,他便這般的來去匆匆了……   當下竟是眼底蓄淚,微微哽咽道:「不是說我甚美,怎麼這般?竟是如此欺人,還不快些下去……唔……」   王詡如今也是聽不得那個「快」字,懷裡的嬌人到底是小了他一些,又不甚鑽研,在這床榻之事上一向是懵懵懂懂。竟不知男兒也有馬高鐙短時,竟然懷疑起了她自己的魅力。當下便是覺得洩了一次,倒是能換得些持久,連忙又用唇舌封住了她的檀口,再次殫精竭力,使出渾身解數,以證女家主勾人奪魄的無邊妖媚。   這般一胡混便是半日過去了。待得王詡終於飲飽了許久不食的這一碗米粥,懷裡的小孕婦也終於累得沉沉睡去了。   又過了幾日,秦國的公子嬴駟終於來到了鄴城。到達此處的第一件事,果真是前來拜訪隱士高人鬼谷子王詡。   而公子嬴疾的未婚妻張華也隨著哥哥一同前來。當她拜謁了恩師之後,便不再聆聽公子嬴駟、哥哥與恩師之間的談話,匆匆拜別後,便自來找尋莘奴了。   若說在求學時,她不知莘奴與恩師是何等關係,待得恩師久不回鬼谷後,她也是輾轉從谷中舊人的口裡知道了莘奴與恩師的這一層關係。   當初剛一聽聞時,她真是心內極為詫異。同時也是暗自慶幸自己與莘奴一向交好,而哥哥也沒有色迷心竅,並無冒犯之處。不然,那慘死的龐涓豈不是成了前車之鑑?   所以此來魏國,她雖然並不知莘奴與王詡之間的風起雲湧,卻一心要與莘奴更親近一些,用來鞏固與恩師的關係。   不過沒想到,出了王詡的房門,還未及見到莘奴,卻正撞到了另一個讓她意想不到之人。   張華望著差點與她撞倒一處的女人,不由得揚聲道:「姬瑩?你……你怎麼會在此?」 116第116章   姬瑩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裡遇見張華,一時也有些瞠目,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她在秦地最後的那幾個月,因為在自己的店鋪遭遇惡僕,那惡僕內外勾結,私吞貨款,令她處境甚是艱難。加之當時媯姜為她找尋的當地可託付的熟人有事出了遠門,她便指望著尋上張儀和張華兄妹,替她度過此難關。   可那時,她驚聞嬴疾已經於張華定下了婚約,一時也是氣急攻心,與那張華大吵了一架,鬧得不歡而散,以至於最後她被惡僕欺辱而逃時,四處求告無門,無人幫襯。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姬瑩倒是平復了心境,和顏悅色地與張華打著招呼,只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想不到卻在莘奴姐姐的府上相遇了。」   那張華跟隨哥哥四處週遊,歷練了許久,也早褪去了在鬼谷時的青澀小鄉之氣,所以很快恢復了常色,只緊縮眉頭道:「當時並不知你有難處,只是見你多時不來找尋我與哥哥,我這才來到你的店鋪找你,誰成想你的店鋪已經易主,問詢店裡之人時才知你已離開秦地,返回了魏國。我一直擔心你在路上出了什麼岔子,如今看你是順利到達了魏地,也找尋到了莘奴姐姐,我也就放心下來了。」   姬瑩並不想與她多談自己被惡僕相欺之事,如今自己的名聲已經被掃落塵埃,實在不必再添加些被惡僕相欺引人浮想聯翩的戲碼了,只說自己在秦地住的不大舒服,思鄉心切才回到了魏地。   二人說完,張華眼光一掃,才發現姬瑩微微隆起的小腹,微微一怔,遲疑地說道:「看來妹妹果然是回到魏地過的舒坦一些,倒是眼見得有些發福了。」   自己懷孕之事已經被公子疾知道,倒是沒有隱瞞他未婚妻的必要,所以姬瑩便落落大方地承認自己懷有了身孕。   這張華聽了姬瑩說到自己懷有身孕的事情,立時瞪圓了眼睛,問道:「恭喜姐姐,只是不知姐姐……的夫婿又是何人?」   姬瑩的面色有些難堪,勉強一笑道:「我……還未嫁人……」   就在這時,莘奴與媯姜二人也走了過來,巧妙地攔住了話頭,上前與張華打起了招呼。然後莘奴作為此間的主人,便引著三位同窗一起入了雅室相談。張華也許久未見到莘奴與媯姜了,現在一見竟然發現這莘奴也懷了身孕,便小心翼翼地問道:「未知姐姐何時與恩師成婚,竟沒備下賀禮,真是妹妹的不是。」   莘奴微微一笑,大方說道:「我並未與他成婚,妹妹不必擔心自己失禮。」   張華這次再也忍不住驚疑,不由眼睛飛快地掃了眼莘奴和姬瑩,想說這未婚生子實在是沒有什麼可稀奇的,但這等違心之言又說不出口,一時倒是愣住了,不知從何說起。   莘奴也知自己和姬瑩太過驚世駭俗,那張儀張華兄妹在入谷之前也皆是受了良好的家教,備受儒風影響,一時難以接受自己和姬瑩未婚先孕,也是自然,當下便是笑了笑,說著其它的話題。   媯姜言語巧妙地又再次盤問了那次郊遊之事,可是張華所言倒是與公子疾大同小異。既然無果,媯姜也無意在這讓姬瑩難堪的話題上流連,語鋒一轉,將話題引向了公子疾此次來的目的。   可是張華卻看著媯姜,微笑道:「此事乃事關國事,不是我們女子可以插言。更何況媯姜您乃齊國貴女,而我的哥哥如今侍奉秦王,有些話從我這裡傳出去終是不妥的。」這般的矜持而有分寸,真的是與谷內的少女張華大不相同了。   不過也正是這一句話,將四名同窗相聚時的喜悅衝淡了一些。如今已經不是鬼谷,而張華也馬上成為秦國公子的夫人,她這一言倒是無可挑剔。不過與張華對媯姜的冷淡相比,她對莘奴倒是熱情有加,與先前在谷內一般無二。   待到三個人一起用餐後,張華便起身告辭,隨哥哥出府去了。待張華走後,餘下的三人一時倒是默默無語,只是最後姬瑩倒是開口道:「二位姐姐也是看到了,在秦地時並不是我無心與她交好,只是她如今倒變得不再是以前那般心直口快,句句都是務實,功利得很。」   媯姜剛才被張華冷落,倒是不以為意。微微一笑道:「猶記得恩師以前給我們授課時,曾經言及過一番話,說男子在三種事物前總是會禁不住考驗,變了模樣。這三樣事物分別是『利,色,權』。若是這三樣皆是無欲無求,那不算聖人,其實也就是混吃等死的無聊漢子。   不過如今以我來看,這話也同樣適用女子。你姬瑩在男色面前總是大失了體統,莘奴姐姐如今看來是重利的,難道就不許那張華重權,醉心於權謀嗎?」   這話說的倒是正契合了莘奴與姬瑩的短處。姬瑩猶自不服氣地說道:「那媯姜你呢?又是在哪一項上失了分寸?」   媯姜微微一笑,自我解嘲道:「我三樣都失了興味,就是那混吃等死的而已。」說這話時,王詡與姜雲君正往這邊走來,那姜雲君自從在高臺上暢談完了關於美食的獨到見解後,便再沒有得到佳人半個笑臉。如今沒有聽到前言,只聽到她說的「等死」二字,登時那臉色微微一變,只走到媯姜的面前,咬牙說道:「你又在胡說些什麼?那天的酒醉之言,我已經向你道歉,你還在那不依不饒嗎?」   媯姜卻是連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目光清冷地瞪著他抓著她衣袖的手,直到姜雲君訕訕地放開手,眼看著佳人蓮步輕移,翩然而去。   莘奴和姬瑩也識趣地跟著媯姜一起入了後園去了,免得看那姜雲君的尷尬。待得看見三位女子的背影消失在了圍牆之後,姜雲君懊喪地說道:「如今你們倒個個落得安穩,偏我被攪合到了你們這些個亂事之中。我已多日不曾與他親近,再這般下去,便要練就一身童子的精功了。近日,拿重金來聘我刺殺你王詡的可不在少數,你若再不替我想些辦法,莫怪我閒極無聊,接了這差事,與你死磕到底!」   王詡聽了摯友的這一番肺腑之言,倒是悠然地長嘆了一聲,轉身在府院一側的角落裡拾起了一把斧頭,遞給了姜雲君。姜雲君瞪著眼睛,有些不解他的意思,心道:這難道是王詡洗了脖子,用項上人頭供他一娛不成?   王詡用看著一根朽木的神情看著姜雲君道:「今夜你就用這斧頭劈了那緊閉的房門,硬闖進去不就成了?」 117第117章   姜雲君不由得怪異地望向給自己出餿主意的好友。   王詡卻是很認真的道:「當初是你要我牢記『窮追猛打』四字,怎麼如今自己倒是畏手畏腳了?她都已無聊等死,你還有何顧忌?」   姜雲君聽罷,頓時是豪氣頓生,拎著斧頭急匆匆而去。   王詡倒是不擔心好友出了什麼亂子,他與那媯姜糾纏得甚久卻一直沒有什麼結果,大抵的原因便是諸事一直是由那媯姜主導的那緣故。那女子太聰慧又太冷靜自持,凡事料想太多的後果往往是裹步不前,偏那姜雲君這索命閻王面對這齊家的王女時,便是拿捏小心,手捧在懷,不知如何是好的無措,自然是要給他加一把勁兒,來點不是瞻前顧後的魯莽……   不過同這些兒女情長相比,王詡心內想的確是方才與嬴駟還有張儀碰面時的情形。   讓他不得不分神琢磨的是張儀這個弟子。   張儀在鬼谷中時,便是眾位弟子中的佼佼者,當初在學堂辯論時,他便提出諸國中,唯秦能領袖諸國的看法。   當時王詡曾讓他以此來寫一篇文章,那文章裡對秦的地理位置做了詳細的剖析,更是大力讚揚了公孫鞅在秦的變法,廢井田、開阡陌,改變了此地土地貧瘠而農產較少的窘境。更是讚頌了「徠民」政策。這樣既可在短期內大量招徠其他諸侯國的流民百姓,極大增加了秦國人口,使周圍諸國人兵源枯竭。   張儀認為既然有公孫鞅的變法,秦何愁不成為邊陲強國,若車輪一般碾壓中原?這也是他在出走鬼谷後,沒有侍奉魏國而出走秦國的緣由。   在方才的會面時,也許是急於得到恩師的肯定,張儀的眸光裡閃爍著激動的光芒向王詡講述著以後秦國當如何拓展疆域的宏圖。   聽得嬴駟也是頻頻點頭,似乎是極為讚許的模樣。   王詡不得不承認這位弟子還是很有眼光與見地的,然則秦國如今不過是光興未艾,才剛有些起色罷了,離能一統天下尚遠,尚遠啊,那個張儀到底是有些性急了些,若是任他一味冒進,恐怕……   這般一時想得太入神,便徑直走到了府院的菜地裡去,因為剛剛下了一場秋雨,泥土沾染得鞋履上都是,連雪白的襪子上都沾上了泥土。   待得走了一圈後,他便舉步來到了莘奴的房屋外。   此時莘奴也已經回房休息了,在醉人的夕陽中,屋內都攏上了一層霞光,麗姝換上了輕薄的睡袍,已經垂下了自己的長髮,用一把玉梳輕輕梳攏著三千青絲,在房內蕩起了另一層迷離的霞光。而在她起伏的長髮下,可以看見微微隆起的小腹,那裡正孕育著他跟她的孩兒。   天下大事的風起雲湧令熱血男兒迷醉,可是這屋內的軟玉柔情才是支撐著他一路前行的根本……   這般想著,不禁又往前走了幾步,莘奴微微轉頭,一雙明眸正看著王詡的一雙泥腳踩在新鋪的楠木地板之上,不由得叫了一聲:「這是踩到哪裡去了,怎麼一腳的泥湯?」   王詡不但沒有停下,反而故意又往裡走了幾步,並使勁地在地上蹭了幾下。   莘奴氣得眼睛瞪得溜圓,卻無法開口斥責王詡的無聊。   自從刁奴入了府,莘奴便對「埋種結果」有了更深徹的體悟。現在的王詡時不時便要逐一演示一遍她以前的種種頑劣。   就拿著滿腳的泥巴來說,也是有一段典故的。   記得有一段時間,王詡不知為何,不大肯理睬自己,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自己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諸如偷了他正看的書,在他的水杯裡放肥大的青蟲,還有一次便是下雨天時,披著小蓑衣掛著滿腳的泥巴來找尋他。   進屋後,便是蹦來蹦去,將他屋內乾淨的地板踩踏得一塌糊塗。然後便賴在臉色鐵青的他的身邊,聲音軟糯地一聲聲叫著「詡哥哥」。   王詡卻壓根不理她,只是冷聲讓她將地板擦了。這樣的粗鄙事情她哪裡願意去做,只撅著嘴,用抹布擦拭了幾下後,便又拿抹布去蹭王詡的臉,立意要在少年英俊的臉上畫出幾撇貓鬍子來……   莘奴此時終於體味了當初自己的頑劣,很是敬佩王詡的心胸,當時為何沒有提起她的小衣領扔甩到屋外的大雨中去。因為她現在很想把賴在自己的膝頭,橫躺著的男人扔甩出去。   「還不快起來洗一洗腳?」王詡卻只是將泥襪剝掉,拿在手裡晃啊晃。   看得莘奴卻是一陣心驚,暗自心內發誓,他若敢拿這臭襪子上的泥巴也給自己畫鬍子,她絕對會盡忘了二人剩下的那點子情誼,只一板兒車,便將他發賣得遠遠的……   幸好這王詡還算沒有瘋透,只將髒襪子扔甩到了一旁,繼續舒爽地躺臥在美人膝頭,對著莘奴道:「給我梳一梳頭吧……」   莘奴覺得自己與姬瑩漸有同化之勢,面對俊逸的男子皆是有些回拒不得。看著這一向成熟的男人難得露出孩子氣,在懊惱無奈之餘,竟然鬼迷心竅地覺得他這般竟然甚是可愛?   於是便接了他的玉冠髮簪,解開滿頭的青絲,替他一點點地梳攏著長發。當長指伸入了長發,撫摸到了頭皮時,才發覺那頭皮下的血管似乎微微的突出……這是用腦過度,血脈繃湧之症……莘奴在媯姜的身邊耳瀆目染,多少也通曉些醫理,當下輕輕問:「可是覺得頭痛了?」   王詡被美人長指撫弄得舒服,高挺的鼻子微微哼了一聲。   莘奴乾脆放下小梳,用長指細細地按摩著他頭頂的穴位,小聲道:「不過是見了秦國的公子罷了,這又是動了什麼歪腦筋,居然想得都頭痛了……」   王詡沒有說話,似乎快要睡著了,直到很久,才慢慢輕語道:「大治需大亂,惟願有強國鐵腕,實現一統……到時,你可會伴我左右?」   莘奴慢慢放緩了手指。   他是個從不屑於同人講述自己想法之人。她以前覺得他操控成癮,無論是弟子還是天下皆是他消遣的玩意罷了。   可是後來,當她成為鬼谷的弟子,雖然修習的是商道一學,可是也隱隱體會到每個鬼谷弟子,從入谷的測試,到出谷的志向選擇,都是圍繞著一點而進行,那便是在這禮崩樂壞的年月中,究竟哪一個侯國能力挽狂瀾,終止天下這無休無止,頻發的戰亂。」   王詡成年後曾經出谷雲遊,他那時究竟是經歷了什麼,才觸動他成了後來培育出無數鬼谷賢才弟子的鬼谷子?這也是莘奴不得而知的。不過有一樣卻是確鑿無疑的,這個男子所思所想,遠超過天下那些追逐錢利的碌碌眾生。所謂高處不勝寒,在許多人的眼中,王詡便是個陰險狡詐的陰謀家,可是莘奴卻不知為何,漸漸的有些懂了這個臥在自己膝頭的這個男人。   年少時的他,孤獨的立在林中靜聽蟲鳥清鳴;而如今的他,依舊孤獨立在高處打量這個煩擾紛爭的紅塵。   只是年幼時的她,憑藉著無知者無畏的憨傻,一路糾纏著他,妄圖驅散他的孤獨冷意。而如今,他緊握著她的手不放,可是她卻早就沒有了當初的勇氣……   不知什麼時候,男人已經微微響起了鼾聲,沉沉地睡過去了。莘奴輕輕撫摸著他的長髮,低頭凝視著他許久……   待得第二日時,莘奴早早便起了床。收拾了一番後,便去找尋媯姜。王詡昨日犯了頭痛,實在不能不令她擔憂,這男子是不是細思過度,損傷了根本,倒是要用什麼藥物來貼補一下身子?   媯姜在鄴城租了一間院落獨自居住,也算清淨自在。   她飲食起居極為自律。以往這個時候,便要早早起來,飲水食用早飯。就連一日三餐的飲食,也是以清淡為主,講究的是養生之道,而不追求口舌上的享受。   說實在的,莘奴真是很難想像那個不羈浪子一般的姜雲君真的迎娶了媯姜後,兩個飲食起居性情皆是不同的男女該是如何朝夕相處?難道是一方大魚大肉,一方清粥小菜?   本以為媯姜已經起床食飯完畢了,可是今日莘奴來此時,媯姜的貼身女僕卻一臉難色地說:「媯姬尚未起身呢!」   莘奴立在府院門口,一臉驚詫地看著明顯是被利器鑿開的大門,還有一地狼藉的碎屑,驚疑地問道:「這是怎麼了?可是昨日遭了盜賊?」   可開口詢問後,那女僕猶猶豫豫地道:「昨日姜雲君來拜會媯姬,可是姬下令閉門,於是……於是那姜雲君便拎了斧頭將府門劈開了……」講述當時的情形時,那女婢兩手緊捂著胸口,似乎是被嚇壞了,到現在都沒有緩過神兒來。 118第118章   莘奴聽聞了這等駭事不由得有些瞠目結舌,接著問道:「那……姜雲君現在是在何處?」   婢女小聲道:「與姬……好似還未醒來……」   媯姜與姜雲君乃是糾纏不斷的孽緣,就算二人起了什麼口角,也不是莘奴這個外人能參與其中的,此時主人尚未起床,而她若是再在此處見證姜雲君與媯姜一同晨起,便是三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尷尬了。   於是便轉身離開了府宅,可是剛一出門時,卻碰巧看到了一輛馬車也朝著這裡駛來,那車在媯姜的府宅門口停下,只見張華撩起車簾,要從馬車上下來時,一抬頭看見了正要上馬車的莘奴,不由得驚喜地叫道:「莘奴姐姐,原來你也在此。」   說著,她便要挽著莘奴的手一同進去。莘奴哪裡好讓她進府撞破了媯姜的尷尬?於是連忙說道:「媯姬身有不適,需要靜養,總是不好去打擾她,莫不如我們一起去城中新建的湯池去消遣一番。」   張華躊躇了一下,望了望那府宅的大門,似乎也是想到今日恐怕了病重的媯姜也說不得什麼要事,便終於點頭同意了。   莘奴所說的那湯池,其實便是她自己開設的一處新產業。得益於在齊國臨淄經營燕脂鋪的經驗,莘奴心知了這賺取貴婦金錢的便利。加之她在吳越一帶遊歷,當地天氣炎熱,當地人都愛沐浴,所使用的器具與中土地區大為不同,於是突發奇想,開設了一間湯池。   鄴城雖小,卻是樞紐要城,南來北往的士卿與家眷不在少數。出門在外,最誘人的莫過於綿軟的床榻,以及舒爽的熱湯沐浴了。   而莘奴的這家湯池也甚是講究,嚴格遵循沐為濯發,浴為灑身,洗為灑足,澡為撒手的規矩,一次沐浴下來,便是四道工序。用來洗頭髮的,便是吳越之地盛行的草木灰。這在大多數沒有去過江南的中土的人看來,是從沒有過的新鮮事物。而莘奴也是加以改良,除了潔發的草木灰的基礎上又加入了有烏髮作用的草藥。加上湯池侍女的巧手按摩,旅途的勞頓頓時全消。   沐,都這般的講究,其餘的浴、洗、澡,更是器具精緻而濯洗得舒緩解乏。   是以這湯池開設後,男池便被男客爆滿。不過讓莘奴鬱悶的是,原本準備大賺一筆的貴婦們卻寥寥無幾。看來在女子看來,沐浴這等私事還是在家中進行最為穩妥。   不過這男客的金也是不少賺取,在快要入冬的寒冷日子裡,能泡上加入了薑片與參片的熱湯,就算是多花些圜錢也是值得的。   所以這家湯池自開業以來,著實為莘奴賺了不少,起碼能夠了養那位費金的嬌奴了。   在欣慰之餘,莘奴竟然全然沒有發覺自己也不過是重複著在出逃前做的事情——那便是殫精竭慮地賺錢養著不事生產的前任家主……   既然女池清淨,莘奴便乾脆用來款待了同窗。因為她有孕在身,只單選了沐而已。她與張華各自躺在特製的牙床之上,由手巧的侍女用銅製小勺舀水洗滌著她解開的長髮,然後再用加入了香料的草木灰揉洗除掉頭髮的汙垢與油脂。   這一時按摩得舒爽極了,莘奴不由得想起了王詡以前為她洗髮時的情形,嘴角竟是不由自主輕輕彎起。   一直側身留意著她的張華,見此情形也笑著開口道:「姐姐現在倒是比較著先前在谷中時,要暖意溫情了許多。」   莘奴聽聞了她的話,倒是起了些好奇問:「怎麼,以前的我很冷不成?」   張華笑道:「姐姐以前有時甚至一天都沒有笑樣子呢,哪裡像現在,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可見恩師是多疼愛姐姐,卻不知你與恩師要何日成婚?也不知能不能趕在我與公子疾的婚禮之前?」   莘奴的笑意漸漸消失,自從自己與王詡在鄴城再次相逢以來,他雖然提及自己的母親曾經與她私下有過婚約,卻從不曾開口向自己提及過成禮之事。   其實他這般也正合莘奴的意思,若是他真開口提出,莘奴也不知自己究竟該如何應對。   對於他的忤逆與反抗,在經年之中似乎都成了習慣,那是她覆蓋在自己身上的一層龜殼,萎縮在其中便是覺得很安全,這是她不想打破的一層鎧甲。   可是如今聽張華問起,她才驚覺王詡似乎也是不想改變兩人之間的現狀。這種認知真是讓的心內浮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不過張華倒是並沒有在意,鬼谷子一向走的是隱士高人的路數,行事從不依據世俗之禮,而且他這般年歲也未娶妻,可見也是走的道家路數,與莘奴乃是雙雙而修,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說完這句後,話鋒一轉,巧妙地轉到了魏王要與齊王會盟之事上,輾轉地詢問著莘奴是否從恩師那聽過內裡的隱情。   莘奴倒是一下子明白了本來對媯姜不太熱情的張華,今日為何特意去拜訪她的緣由了。   自從聽聞了媯姜對張華的那一番剖析後,確實是覺得這位昔日的同窗太過醉心於政事了,只是不知道她這一番是替未婚夫公子疾打聽消息,還是替她的哥哥打探消息。   莘奴不想參合入這些政事之中,幸好身為孕婦倒是有隨時打瞌睡的便利。所以當張華不斷打聽時,她便不再回答,只頭一歪,便睡了過去。   張華沐好了頭髮,抱著頭巾起來時,看著睡著的莘奴也甚是無奈,心內只能想著還是要找身為齊王女的媯姜打探才好。   既然此處無果,媯姜也不打算在此多浪費時間,便想要起身離去,於是交代了跟隨莘奴的瑛娘,自己先行離開後,便帶著侍女朝著湯池外走去。   可是剛走到了湯池的門口便看見了正隨著贏駟一同前來泡熱湯的公子疾。   算一算,她來鄴已經有三日了,可是她的這位未婚夫婿卻一直都沒有前來看望過她。 119第119章   公子疾生得一副儒雅而俊朗的模樣,這在秦地的男子中並不多見,他的詩書文章寫得甚是精彩,這也是讓張華為之傾心之處。   此時間見到了公子疾,張華不由得綻開了笑臉,上前施禮後,便含情脈脈地望著公子疾。嬴駟倒是笑著先說話了:「嬴疾,你這是要效仿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嗎?未婚妻來此地幾日了,也不見你們二人相見,倒是要在成婚前見一見,解一下相思啊!」說完先哈哈大笑入了湯池。   公子疾依舊臉上帶笑,只是那笑渦甚淺,文雅地對張華道:「這幾日我隨王兄四處拜訪,一時不得見你,待過幾日有空,再與你想見……對了,我前幾日見了姬瑩,她現在寄住在莘姬哪裡,處境不大好過,我有心周濟她,可她又不肯收,你與她是同窗,不妨由你出面給她才好,過後我命人將東西送到你那,你要將這事料理得妥當,解了你二人先前的誤會才好……」   說完,見張華回了一聲「喏」,他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張華甚至還沒有來的及說上一句,便只能眼睜睜地開著公子疾遠去,不由得嘴唇緊抿,佇立了一會這才轉身離開,不過在離開前,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交代自己的婢女回去再同瑛娘說一下,過兩日她要回請三位同窗,還希望倒是莘奴能夠撥空前去。   說完後,她轉身上了馬車,面無表情地攤開了自己的手掌,在她的手心裡,是被自己的指甲摳出的深深的紅痕……   莘奴雖然只是為了敷衍張華,而只裝酣睡,可是孕婦的睡意本就纏綿,所以到了後來一時便真的睡去了。   待得醒來時,渾身都是酥軟的,按摩過的頭皮也蘇蘇麻麻,竟是一時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在何處。   瑛娘見莘奴醒了,連忙端來了熬煮的溫熱梨汁兌了蜂蜜給莘奴喝,免得剛剛醒來嘴裡失了味道。   莘奴飲了兩口後,又接過溫熱的巾帕子擦拭了眼角和脖子後,總算是緩過了神,才想起自己是與張華一同前來沐浴的。待得聽過了張華先走了,又留下口信要宴請自己後,便點了點頭,便準備攏了頭髮換上深衣回府去了。   不過她剛走到門口時,一眼便看到了在門口的馬車,那式樣花紋一看便是秦地王室的規格,問了接待的夥計這才知原來秦國的公子嬴駟與公子疾二兄弟同來泡澡了。   而且那嬴駟還從魏地的女閭叫來了一群美姬同池而泡。將男湯的整個池子都包下來了,只聽說一會還要再來幾位嬴駟宴請的男客前來一同品嘗魏地美色。   莘奴不由得一皺眉,只心道:竟是來這裡這般大肆放縱,也不怕被那些個儒生們知道,編出一部新的酒池肉林!   新採買的木桶水池只怕經過這一遭都是要換了。於是揮手叫來僕役,命他將一會溫泡用的人參都換成粗壯的,只說都是千年的老參便好!只是結帳時,這一伙人的費用要翻上五倍。   捏著手指又算了一會,覺得算無遺漏,沒有虧本後,她這才步出了湯池,可偏巧正遇到王詡與姜雲軍也正往湯池裡來。   不知今日是否適沐浴,竟是一股腦的都來了。還是因為今日木桶裡加了一味「麗姝」而引得一乾沒品盡「魚肉」的饕餮之客競相前來品嘗?   莘奴直覺便認定是秦國的公子嬴駟請客,將這些個臭氣相投的男人皆招攬到了一處。   此時抬眼一看,腿傷將養的差不多的鬼谷子依舊是以前俊逸挺萃的瀟灑之姿,因為垂直腰際的長髮今日並沒有束冠,而是鬆散地披在了身後,只用一根嵌了美玉的寬帶束住了前額,襯得一雙眼眸幽深若潭水,搭配上寬鬆大擺的衣袖真是有些道家的仙風。   這英俊的男子只怕一會入了湯池,要引得一幹佳麗爭相侍奉吧?   莘奴只覺得自己的臉突然繃緊了許多,猶自想著:也不知這幾日她為他特意熬煮的鹿血羹和壯元氣的補湯是否有些成色,不然美色在前,卻是一陣的乏力酸軟該是多麼掃興?   心裡這般想,說話的話語也變得不那麼柔順:「二位來待得太遲,也不知能不能趕上湯池的溫熱,不過……姜雲君你這般的不停歇,剛從媯姬的府中便有要赴約享樂,看你這腳下發虛,也不知會不會精力衰竭,有早亡之憂?至於你……」   莘奴又轉眼看向了王詡,只磨著牙冷冷地道:「我會命人開一盒『萬』年老參給二位君子滋補身子。還望一會玩得盡興,莫要露出疲態才好!」   姜雲君其實真是一臉的倦意,不知為何,已經有了些「精力衰竭」之相。而且臉頰處還有幾道鮮明的抓痕,也不知是行刺了何方高人,被反傷得甚是狼狽。   不過他聽得莘姬之言卻是一頭的霧水,疑惑地道:「萬年老參,那豈不是要成精了?莘姬,你這是在出言諷刺我們?」   略想了想,他不由得臉色一變,咬牙道:「可是媯姜私下裡同你講了什麼?她的意思是嫌棄我……精力還不夠,所以才日漸冷淡,生了別心?」   莘奴乃是個大肚孕婦,實在是跟不上姜雲君奔放的思緒,只是瞪大了眼兒,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倒是一旁的王詡聽得明白,只是微微挑了了眉。這才不急不緩地打開他一直拎提在手裡的一件包裹,從裡面取了一件薄而精緻的雪貂披風,走上前去,圍攏在了莘奴的身上道:「姬的湯池用料皆是精緻奢華,我如今身無分文,如何消受得起姬的那一隻『萬年老參』?只是聽聞姬在湯池裡一時睡去,下午起風將要下雨的模樣,恰好相熟的一位友人制了一件雪貂送我,便拿來接一接你……可若是姬有意讓我與姜雲君也安享下熱湯的滋味,那我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莘奴聽到這,不由得瞪大了眼,她萬沒有想到王詡到了這,並不是奔赴嬴駟那一場熱騰騰的美宴,而是親自前來接自己的。這下可如何是好?   王詡也不過是逗一逗莘奴吧了。他雖然先前的確是接到了嬴駟的邀約,卻藉口著腿傷未愈,婉言謝絕了。可是如今看到心儀的佳人醋意橫生地要替自己熬煮老參湯,只怕煮熟了也是酸味的。他的心裡競是浮蕩著說不出的愉悅之感。   莘奴聽了他的一番話後,便有些呆愣住了,有些無措地回望向了王詡。   虧得平日裡老在他的面前裝著一副老氣橫秋的穩重模樣,此時會錯了意思下不來臺的模樣,簡直跟小時闖禍後不知所措,只能水潤著大眼望著自己的小可憐一模一樣。   被那大眼緊盯了一會後,哪裡還有心情再逗她,只笑著拉住了她的手,低聲道:「餓了吧,帶你吃些好的去。」   而姜雲君只不過是湊巧碰到了王詡,又因為心情煩悶需要找人傾述。可是他此時卻因為領會錯了莘奴話語裡的意思而焦躁不安。   媯姜不知為何,如今待他甚是冰冷,就算他昨日鑿開府門硬闖了閨宅後,抱著鬧得直撓他臉的媯姜只一頓「心肝可人」的亂叫,總算是誘哄得媯姜軟了身段,喜得他自然是大吃了一夜,腳下都有些發虛。   可是這天亮一睜眼,那可人便來個翻臉無情,竟是將他哄攆出了府門。   原本心下就狐疑,突然聽到從不話人短長的莘奴突然開口暗諷自己的「精力不夠充沛」,竟有茅塞頓開之感,虧得他先前還調笑著公子疾和王詡只吃一樣,也不怕留了遺憾,竟是沒想到那媯姜竟然也存了該吃些別的美味的心思!   可是就算她想吃新肉,也要問他這盤被她吃得狼藉的冷菜乾不幹!   想到這,一代刺客宗師只氣得眉毛倒立,一聲不吭地轉身走人去了。   這樣一來,莘奴和王詡倒是落得了清靜。   那雪貂皮毛柔軟,覆蓋在身上,再將帽兜蓋住,寬大的衣擺遮蓋住莘奴的小腹偏偏,只見一張精緻的臉兒被貂絨映襯得更加美豔,那一顆紅痣都引得人想要啄吻上去……   王詡並沒有拉著莘奴上車,只是在鄴城裡紅葉稀落的石板路上慢慢地走著。一雙大掌緊緊地包覆著她的。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在夕陽漸漸傾斜的石板路上劃下了兩道影子。   莘奴默默地跟他走了一會,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要去哪?」可剛一抬頭,便又有些散神,只見男人的長髮被風吹起,復又落到腮邊,他此時專注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樣子,竟是說不出的迷人……   王詡摟住她突然退到了一處巷子裡,避開了路人的視線,終於將他方才一直想含在口裡的櫻唇,盡情地嘗了個遍。 120第120章   莘奴被他擁攏在懷,一時只被吻得雙腿有些發軟,也忍不住伸手環抱住他健碩筆直的腰板,有些喋怪道:「不是說要帶我吃些好的嗎,難不成就是你這一張嘴?」   王詡低頭在她日漸豐盈的臉頰上輕咬了一口,「怎的,難道是不可口嗎?」   莘奴惱道:「哪裡可口?」   可王詡卻笑著說:「還是我的莘兒可口,臉蛋軟糯甜滑的很!」   若是時間向前推移一年,莘奴很難想像自己會心甘情願地在這人群未散的街市上與王詡如此親熱。可是此時在這無人的小巷裡,一切的背德似乎都是夾裹了蜂蜜的甜香……   待得王詡親夠了,這才拉著她的手,順著小巷繼續向一側的城門走去,等到了城門口時,莘奴這才發現王詡帶她來到了城外的河邊。一艘帶棚的小船早已等待在那。   王詡先上了船,然後朝著她一伸手道:「上來!」   莘奴略一躊躇,可再望向王詡時,深吸一口氣,心道:「還真怕了他發賣了自己不成?」於是,便握住他的手,登上小船。   那小船順流而下,一路前行,莘奴這才知道,王詡為何特意取了貂皮的披風給自己披上,許是怕在水上寒氣襲人吧。   不過現在她被裹得嚴實,又被王詡擁在懷裡,被那滾熱的胸膛熨燙得整個人都是暖暖的,倒是體會不到冷意。   那船也行得不算遠,只一會的功夫便到了對岸。王詡扶著莘奴上了岸後,便有一輛馬車在那等待。   這般的大費周章,離得鄴城越來越遠,莘奴不由得心內有些不安。她這才醒悟到自己身邊一個侍衛,婆子婢女都沒有帶。若是王詡再尋了一處地方,將自己囚禁起來,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了。   王詡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只捏著她的耳垂,淡淡地說道:「知道嗎,每次你一露出這般忐忑的神情,便像糧倉裡被逼到角落的小鼠一般,誘得人想要逗引一番……如今你又露出這表情,可是又要引得我生出典賣家主的邪心來?」   莘奴聽到他拿自己開玩笑,羞惱起來,伸手捏他胸前的肌肉。可他胸前的肌肉太硬,捏也捏不動。   就在這時,馬車停下,來到了一處兩山相夾形成的幽靜山澗中。不知為何,莘奴總覺得此處的山勢看著眼熟。   王詡繼續拉著她的手往裡走,通過狹窄的澗口,幾顆數丈高的大樹擋住了前路,鬱鬱蔥蔥的樹冠將澗口籠罩住,一片陰涼。樹下是一人多高的灌木,像士兵拱衛帝王一般將大樹團團圍住。   此時已是深秋時節,可是此地卻是溫暖潮溼,猶如盛夏一般。   王詡一手拉著莘奴走到大樹前,一手分開灌木,繼續前行。   莘奴此時心知回頭無路,心下發狠也是一語不發,只是跟著王詡前行。艱難地越過密密麻麻地灌木和大樹,眼前是條小路,彎曲著向下延伸出去。   向下走了十餘丈,拐過一個陡彎,眼前突然一亮,一片空闊的山谷突兀地顯現在眼前。   山谷方圓遼闊,地面有如沙丘般起伏,形成一道道小丘,放眼望去,就像一片片魚鱗一樣。就在這『魚鱗』之上,卻開滿了幽蘭。有白的,紫色的,紅色的,青色的……也有說不出什麼顏色的,有的形如菊花,有的瓣似葡萄,有的如點睛之龍眼……還有的似蠍尾。各種品類各種顏色的幽蘭在一道道小丘上盛放,將這片山谷打扮的春意盎然,生機無限。   莘奴被突然撲到眼前的美景驚呆了,啊了一聲,停足不前卻是說不出話來。   王詡也停下腳步,轉身望著莘奴,沉靜的眼神探究地望向莘奴震驚的臉龐。   過了片刻,莘奴才回過神來,不自禁地嘆了口氣,道:「好漂亮的山谷。怎麼有這許多的幽蘭?」   王詡淡淡地說道:「那次帶你回家鄉,見你看見那滿谷的蘭花走動不得。於是幾個月前,我揀選了此處山谷,引來山泉,讓谷內變得溫暖潮溼,又從家鄉引種了蘭花。原先還擔心它們水土不服,擔心是否能夠紮根,如今看來長得還算茂盛……」   他雖然說得輕巧,可是想要這麼多名貴的蘭花盡數紮根,卻不是什麼易事。而且這麼多品種的罕見蘭花又是何人在什麼培育出來的?」   王詡輕輕觸摸著這些花朵道:「以前看母親栽培蘭花,自然也跟著學了些,這些都是我以前培育出來的,俱是種在雲夢山的南山坡下的山坳裡……」   莘奴正彎腰看花,聽他這般一說,身子不由得微微一僵。   那南山坡邊便是她小時與王詡最常去的地方。無論是閒看天上的浮雲,還是在草地上打滾,她都是喜歡在那片山坡上抱著詡哥哥的胳膊膩膩歪歪。只是那時,她指著坡下的那空蕩的滿是亂石的山谷,甚有不滿地道:「若是此處開滿異花,該是何等的美麗,到時,莘兒長大,用這山谷裡的花兒裝飾的花冠可好?」   那時的類似的話,她似乎說過好多次。只是再後來那山坡,她再也沒有去過。自從父親死後,與王詡有關的一切美好記憶都成為了不可觸摸的禁地,死死地塵封被塵埃掩埋覆蓋。   而現在那些灰敗的塵垢,突然被一股腦地掀起抖落,而眼前如夢似幻的景象更是勾起了久遠的美好回憶……   就在這時,王詡伸手摺下朵粉蕊的幽蘭,插在她的烏髮耳鬢,然後輕輕道:「莘兒……我們成親吧。」   這樣突如其來的提議,竟讓莘奴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竟是慌亂而無措地打量四周,似乎期待這這一地的鮮花裡住著靈神前來解救。   好不容易,莘奴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她也抬頭慢慢回望王詡,卻發現一向運籌帷幄的男人,那一雙幽深的眼眸也有幾許不確定的閃爍的光,此時的他緊緊地回望著自己,緊閉的嘴唇和微微吊起的眼梢卻慢慢都是不容拒絕的氣場。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絕對不會如母親一般,停駐在原地痴等著變心人。可是他最後到底也是為了心上人,親手種下了這滿谷的幽蘭——一如他的母親! 121第121章   可是就算花兒再嬌豔,王詡的母親終究是沒有等到莘子回頭的那一天。而如今他將這滿谷的鮮花呈送了自己的面前,她卻覺得是這般不能承受的沉重……   心內還沒有想定,可是雙足已經做出了反應,竟是猛地轉身便急急地朝谷外走去。可是還未走幾步,一隻有力的大掌已經牢牢地抓握住她的胳膊。當莘奴回頭看時,男人英俊的臉已經攏上了一層鐵青。   他緊緊地握住了她的胳膊,直直地望著她,一如當年她拋下他與孫伯私奔而去……這力道之大,甚至讓她疼得痛叫了出來。最後到底是王詡慢慢地鬆開了手,頭也不回地一個人朝著花谷的深處走去。   莘奴停留在原處,看著男人冷漠的背影,突然後悔自己方才下意識的轉身逃離的舉動。   當初他的母親種下了這滿地美麗的幽蘭芳花,卻到死都沒有等到負心人的回顧一瞥。這也是王詡的心結所在,那個少年所有的陰鬱都與他這充滿壓抑的孩提時的痛苦不堪的記憶有關。可是自己卻偏偏如一去不回頭的父親莘子一般,給他留下一個背影……   這般一深思,罪惡之感簡直充盈了全身,莘奴覺得就算自己不同意,也是要與他當面說清楚的,總是不好一聲不響地離開,徒留他一人在這片精心布置的花海中。   男人的腿長個子高,大步流星地走起來速度也甚快。莘奴一個孕婦跟在身後實在是吃力,喊他,他又不肯停下來,氣得小孕婦乾脆蹲下身子撿起一塊石頭,掂了掂覺得太大,又換了塊小的,朝著他的後背扔甩了過去。   小時打彈弓的技藝還在,倒是一下命中。王詡終於頓下了腳步,卻始終不肯回頭。   莘奴這才微微帶喘地跟上了他。   這時男人又繼續朝前走,不過照比著方才,步子明顯放緩了許多,不至於讓身後的那小女人氣喘牛。   再往前走一段,便看見了一座小木屋。男人逕自進了木屋中,將在土灶上的一個陶鍋端了下來,一打開鍋蓋,頓時食物的香氣滿溢。   莘奴在熱湯店內睡了一陣子,此時早就肚餓了,聞得這香氣,逗引得小腹立刻歡暢地叫了起來。在準備婉拒男人的情緒裡,這般毫不矜持的腸鳴實在是叫人氣短。   莘奴咬了咬嘴唇問道:「你不是說要帶我吃些好的嗎?」   王詡沒有說話,只是將兩隻陶碗擺放在了陶鍋的旁邊,然後用木棍從土灶下翻出了糊了泥的烤豬肘。   莘奴將陶鍋裡的美羹用兩隻陶碗盛裝後,看鍋裡那像雞一般的腳爪才發現,這鍋裡應該烹煮的是野雞湯。   秋天林子裡的野果甚多,那野雞也是食得最肥之時,鮮美的肉質熬煮的美羹是家雞的肉無法比擬的。   莘奴盛好了湯後,看著王詡正在溫熱的爐灶裡貼上餅皮,應該不一會就有熱騰騰的烤餅配湯了。   於是她逕自端著碗先暢快地飲了幾口。這時王詡貼服好了餅皮,已經敲開了豬肘外糊著的泥巴,裡面的豬肘看上去個頭不算大,用手輕輕一扯便能撤下一塊多汁的肘皮,王詡直接將那撕扯下來的一塊送到了莘奴的嘴邊,像餵貓兒一般,讓她就著手指吃下一大塊美味。   莘奴心滿意足地連吃了幾塊豬肉後,發覺這豬肉似乎也是與平時吃的不大一樣,肉味純正鮮嫩得很。   這腹內一時有熱湯和肉來墊底,就不那麼慌張。莘奴有些與王詡好好談一談,可是男人只是專注地烤餅,給她撕肉,卻絕口不再提方才脫口而出的那一句「成親」。   莘奴如何不知他是在鬧著彆扭。雖然自己方才的反應的確不對,可他不也是一言不發地轉身便走!   這般一想,似乎就沒有那麼理虧了。她決心先示好,從陶鍋裡撈了一塊雞腿肉放到了他的嘴邊。   一直沒有吃東西的男人頓了一下,看了看她遞來的那一塊雞肉,只是皺眉看著,仿佛那肉沾滿了□□一般,卻不肯張嘴去吃。   莘奴倒是來了氣,將那塊肉使勁塞入了他的口中,瞪大了眼看著他吃還是不吃,就連眉間的那一顆紅痣都似乎開了天眼直瞪著他……   王詡在三隻圓眼的注視下,慢慢地將口裡的雞肉咀嚼咽下,然後安靜了一會,開口道:「我知你只喜青春的少年,可是如今你腹內的孩兒,的確是需要一個疼愛他的父親。我小時無父……常被別人恥笑,也絕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落入這般情境。」   莘奴聽了這話,胸口的氣悶漸盛,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只是低低地說:「可是你先前說過,不看重這世俗的婚約,你我現在這般不是很好?以後我也不會阻你來見孩兒……」   王詡撣了撣膝頭並沒有的灰塵,眼皮微垂道:「那廉伊並沒有在大梁停留太久,而是去了趙國,據說深得趙王的信任……你在等他衣錦還鄉嗎?」   莘奴聽了這話,將筷子重重放下:「只說你我,為何又要扯來別人!在你眼裡,我便一直是天性放蕩的,可是你要知,之前有了婚約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說到這,原先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委屈一股腦地翻湧了上。他王詡是天上的神明不成,萬物的更替全都隨了他的心意?   他要她為奴,她便一夕跌落塵埃。主子的戲碼覺得膩了,便搖身一變成了比家主還嬌氣的奴才。說不成婚時,世間的一切媒妁之約都是糞土一般。突然想當慈父了,便開口不容人拒絕地要求成婚,一旦不答應,竟是掉臉便走,他王詡佔盡了便宜,怎麼便成了天下第一等的委屈人了?   莘奴覺得有塊雞骨頭哽在喉嚨裡,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惡氣,竟是氣得撲到王詡的懷裡,如小時發了脾氣一般,握緊了拳頭使勁地捶打著他的胸膛。   王詡耐著性子任她捶打了幾下,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拳頭:「好了,剛吃了幾口便鬧,是要打嗝不成?」   說完便將她順著抱在自己的懷裡,輕拍著她的後背:「快要當娘的人了,怎麼還像個黃毛的野丫頭?我知你……不想嫁我,可是腹內的孩兒還有幾個月便要出生了,總是不好讓他頂著私生子的名頭。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些決定也不能自顧著自己的心思。」   是啊,王詡的這個決定明顯是為了腹中的孩子才下了的決心。從來不屑於姻緣之人,卻為了孩兒而心甘情願地成婚,這是多麼大的犧牲,而自己若是一味只糾結著自己的那點子小心思,的確不是為人母所為。   以前覺得王詡為人太冷又薄情,現在才覺得他以後就算不是個好丈夫,卻絕對是個好父親。在腿傷時,他閒來無事為嬰孩打制的物件幾乎要堆滿一個屋子了……   而王詡見莘奴情緒見緩,又開口道:「你若是擔心成親後,我會拘謹著你,你大可放心,便是照著往常一般自去經營你的店鋪,賺來的利,我也不要,你喜歡留在鄴城便留在這,我也不會強迫著你回鬼谷,你看可好?」王詡倒是知道這懷中孕婦的財迷心氣,便是撿了要緊的報下承諾。   莘奴卻低著頭半響不語,過了老半天,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個字——「好……」   這一個「好」,便是輕巧地將她的婚姻大事定了下來。   王詡見她終於肯吐口,輕緩地吐了一口氣,陰沉了半天的臉上終於浮泛出了笑意。將她安置在席榻上後,轉身去了屋內,不一會便拿了魏地的婚書讓莘奴按下手印。   莘奴驚詫地接過那婚書一看,這婚書上加蓋的並不是城邑的印章,而是大魏專司戶籍的典官印章,王詡與莘奴的名字戶籍都寫得工整,樣樣都是不缺,而王詡提筆寫上自己與莘奴的名字後,便取來了紅泥將自己的指印按壓在上面。   然後單取了莘奴的食指沾了紅泥再按壓在那婚書上。這般的一氣呵成,嫻熟得簡直如同人市買賣人口的販子一般。   待得按完後,他取了巾帕擦拭著已經有些傻眼的孕婦的手指,不急不緩地解釋道:」你我的成禮要慢慢規劃,可是孩兒的戶籍卻要婚書來定,所以先籤了婚書送到府衙裡備下。」   鬼谷子王詡做任何事情都是冠冕堂皇,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可是莘奴望著自己手指,總是隱隱覺得自己似乎答應了什麼註定會讓她後悔的事情。   解決了這頭等的大事,山谷裡爛漫的氣息終於感染到了王詡的眼角眉梢。男人明顯是放鬆了許多,只抱著莘奴親了又親,仿佛她的從頭到腳,甚至每一根纖發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最後是她忍無可忍地推開他,直言在這般膩歪下去就退婚,他才笑著鬆了手,讓她又喝了一碗美羹後,便拉著她巡遊這一處他明心布局的小莊園。   原來方才食的豬肉,也是谷內的私養。都是從小餵了草藥的小豬,未及長出肥膘,便宰殺烤炙,味道才會那般的鮮美。   聽王詡說這吃了草藥的豬肉最利於產後的恢復,補氣的效果最好。待得她生產完畢,小豬也該出圈,正好可以熬湯給她喝。   於是剛剛定下了婚事的二人當夜便在這谷內休息了一宿。   待得第二日才重新趕回了鄴城。   莘奴這邊糊塗地與王詡定了婚事,可是心內到底還是有些忐忑,加之心懸著媯姜,所以回城後,換了身衣服,便來拜訪媯姜了。   媯姜雖然自嘲是個糊塗度日之人,可是最重養生的她無論身在何處,都是將自己飲食起居打理得簡單而雅致。   單說這飲茶一樣,是最近頗為流行的飲品,傳說,神農在野外以釜鍋煮水時,剛好有幾片葉子飄進鍋中,煮好的水,其色微黃,喝入口中生津止渴、提神醒腦,便是這茶的來歷。雖然不若甜漿那般爽口,所以一般人不能接受,可細細品來,別有一般滋味。   媯姜的小茶室正面對一片水塘,半敞開的竹拉門外儘是開得爭豔的菊花,花的倒影映在水中,被花團包圍著,就連苦茶也沾染了菊的清香。   莘奴將自己答應了王詡求婚之事說給了媯姜聽。媯姜聽了倒是並沒有意外之感,只是嘆了口氣道:「原是不知你們之間還有那麼多的牽扯,你若是覺得他對你好,便是盡好了,不過那個男人掌控一切的天性如斯,就算改也難以改好到哪去。   以後你們若是再起了什麼衝突,姐姐你還是要學著改變些,畢竟這以後的相處,不再是你們以前的主僕,僕主,夫妻的相處之道……深奧著呢!」   莘奴低頭沉思了一會媯姜的話,突然想起了巧遇姜雲君的那一節,因為自己的言語不慎,姜雲君似乎誤會了什麼,總是要體現跟媯姜知會一聲才好。   可誰知,媯姜聽了莘奴之言後,淡淡地哦了一聲,然後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慢吞吞道:「他倒是沒有因為吃多了『酒肉』而吃得發傻……他那日闖入我府裡來,我一時惱了,便在他的茶水裡下了些洩陽的藥物,他一時乏力而心虛也是應該的,原是不關你的事情。」   莘奴微微驚訝地張開了嘴,心道;難怪那日見了一向健碩的姜雲君,他會那般的腳下發虛,卻是中毒以至於雄風不振……突然,莘奴覺得自己以前駁斥姬瑩的話都可以盡數收回了。   怪不得眼前這個賢淑端雅的女子,當初會幫她相處毒翻了王詡的主意。   這般一言不合便下毒,齊國王女媯姜,還真是有些不負心狠手辣的毒寡婦惡名呢! 122第122章   似乎是發覺了莘奴被嚇得不輕,媯姜噗嗤一笑道:「怎麼,是嚇到姐姐了嗎?」   莘奴輕輕吐了一口氣,說道:「只是覺得妹妹你是心悅於姜雲君的,這樣去做,若是被他發覺,豈不是傷了你們二人的感情?」   媯姜搖了搖頭,用手指輕輕觸摸著身旁團簇綻放的菊花,說道:「你知我與他初次相逢時,他是何等的氣質嗎?那時他在齊國最大的女閭,設在齊宮附近的豔姝閣,正與幾位出身不俗的公子賭酒爭美,看誰喝到最後便能贏得最大的花魁水仙子,輸了的要各處二百金的夜資。幾位公子皆是擅飲之人,又有宮室解酒的秘藥,那場賭酒居然喝了三天三夜。直到喝得幾位公子解藥食得殆盡,先後醉倒後,他哈哈大笑三聲,卻將辛苦贏來的水仙子轉贈給守在女閭門路的一個年輕的乞丐。待得那花魁與乞丐雙雙一臉喜色的向他叩拜,一旁偷偷觀看的我才知那花魁和乞丐乃是一對青梅竹馬,因為戰亂而失散,不久才在齊國都城偶然相遇的。而姜雲君痛飲三日所贏下的賭金正好給花魁贖身,讓二人破鏡重圓。」   媯姜回憶到這,平淡的臉上滿是柔柔的笑意:「這便是他,桀驁不馴,卻又俠骨柔腸。這樣的男子,本應毫無牽掛地暢遊在天地之間,踏遍大漠黃沙,千水萬戶。可是後來,只因我一時的好奇,情不自禁地受了他的吸引,與他相識,相知,可是最後相愛卻不能相守。他為我從一個了無牽掛的濁世貴公子變成了如今殺人如麻,以賺取人頭為生的劊子手。他看似甘之如飴,我心內卻是萬般的不忍。   他本不該如此。所以我常常在想若是我當初沒有因為私心而接近於他,雖不能相濡以沫,卻能相忘於江湖,是不是便各自安享了一份心安理得的自在?   所以,那日我聽聞他與疾公子的戲言,心內卻是有些釋然,若是我與他就此情淡,一刀兩斷,未嘗不是他的造化。」   莘奴聽到這,卻是有些恍然大悟,她原來只以為媯姜因為吃醋而故意戲弄那姜雲君。如今才知媯姜已經下定了與那刺客宗師就此分離的決心。回想起姜雲君提及媯姜時的眼角眉梢的急色,莘奴直覺中這件事未必能像媯姜所想那般善始善終。   不過,這終究是她與姜雲君之間的事情,自己也是無法多言的。忽然,她又想起張華明日的邀約,說給媯姜。媯姜聽了淡淡道::「如今她張華即將貴為秦國公子夫人,正如她所言,我本不該與她多言,到時你便替我推了邀約,就說我疾病纏身,不能出府便罷了。」   莘奴點了點頭,只是原本想請媯姜開一些補精益氣的藥物給王詡,如今是緊閉了嘴巴,沒敢勞煩媯姜,免得一時不慎,剛領了婚書的夫君便要與那姜雲君一般皆是變得愈加的氣短匆匆。   可是張華的邀約又不能置之不理,若是藉此解了姬瑩和張華的心結,兩位同窗在幾十年後可以釋然一笑,不必介懷年少時的輕狂無知。   待第二日,她領了姬瑩到了張華寄居的府宅,才發現除了張華之外,那久久未見的公子疾和嬴駟居然也在府上。   那嬴駟一早便聽聞了莘奴乃是王詡的妻子,雖未成禮,卻已籤了婚書,自然是不敢怠慢。貴為一國的公子,居然親自起身相迎,雖然也會時不時地偷偷打量一番莘奴的花容月貌,態度卻甚是恭謹有禮,不敢有半分輕慢之處。   嬴駟也還,嬴疾也罷,都是秦國的翩翩美男,各有著一份韻味。   莘奴這才體會到王詡急急讓自己籤了婚書的用意。原本自己雖然未曾胡亂吃過野食,但是看到年少而英俊的少年時,卻並不能妨礙到她私下裡的遐想。可如今有了這婚書,原本欣賞美好的心思不知為何頓時大打折扣。這些個原本俊逸倜儻的少年便從此不幹卿之事。   當下也便是有些無趣的做在宴席之上,看著那嬴駟目光流轉,頻頻掃向了一旁的姬瑩。   不過嬴駟的話語當中也是略見遺憾,未能見到齊國的貴女媯姜,不多時,莘奴便聽出了事情的大概。原來這張華設宴,便是有意將媯姜引見給嬴駟。如今嬴駟因為之前商鞅懲處他恩師一事,大傷了儲君的顏面,在王庭之上急於再扳回一些敗局。   若是此時能取回一個齊國貴女,與齊國聯姻,想必能增加些立足的本錢。   可誰知媯姜未至,這不能不讓公子嬴駟大為掃興。   當莘奴體會到這一點時,心內再次升起了對張華的反感。   雖然張華不若自己和姬瑩一般了解媯姜和姜雲君的隱情,可是這等不與人商量便擅自對保媒拉線的行徑實在不應當是一個未婚的少女所為,更何況此時齊秦關係甚為敏感,她並不認為媯姜嫁入秦國是一段好姻緣。   可是張華顯然並沒有從媯姜的角度考慮,一心所想的無非是討好公子嬴駟罷了。想到這,莘奴不再飲酒,只是側身端坐在線之上,心內下了決心,再過一會便藉口身體不適起身走人。顧不得是否失禮,從此之後,再有張華的邀約,便能拒就就拒,也不必顧忌那一份同窗之情了。   可就是這麼一會的功夫,那嬴駟的目光卻是頻頻轉向了姬瑩。這姬瑩懷孕之後,身子日漸豐滿,原本魏女的明豔又增添了幾分,那豔美雖不及莘奴,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他之前在秦地就曾經見過這姬瑩,對這個有些豪放,又帶著幾分天真氣息的女子頗有好感。哪成想數月未見,她已經懷有身孕。不過聽張華若有若無的言語暗示,就連姬瑩也不知腹內的胎兒父親為誰,可見,這便是姬瑩平日放蕩與男子邀約留下的野種。 123第123章   這般去想,心內不由得又看輕了姬瑩幾分。嬴駟在鄴城停留不會太久,此處遠離秦國都城,少了公孫鞅的耳目監視,他心知自己在此地可以略略放鬆下,鬱悶許久的心情難得得到了舒暢,這幾日倒是盡了興的尋歡一番。此番再見姬瑩,難免想起在秦地未能與她幽約一番的遺憾,此時姬瑩的孕向並不明顯,卻又平添了幾分嫵媚……嬴駟飲了幾杯酒後,只覺得腹內一陣的燥熱,望向姬瑩的眼神也愈加焦躁。   那姬瑩一抬頭,先是看到嬴駟定定地望著自己,而一旁的公子疾也不動聲色地微微瞟著自己。當下便只當那公子疾是擺設,復又衝著嬴駟甜甜一笑,舉杯敬酒。   酒席間二人眉目傳情甚是火熱。   坐在一旁的公子疾自然也將這情形看在眼中,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望向姬瑩的眼神,復又轉頭給坐在他身旁的張華夾菜。   姬瑩漸漸收了笑意,慢慢地飲幹了一杯米酒……   不一會,公子疾開口邀約著已經微酣的嬴駟內室飲些醒酒湯,再小睡片刻。   這是從周王室開始流行的一種解酒之法,躺在小榻上,由薄衫清透的美婢端來酸梨與米湯熬煮的微酸的醒酒湯。   在喝得燥熱的時候,飲上一杯酸飲,再摟抱著美婢一身微涼的滑肌即可平復燥熱,甚是美哉!   所以公子疾一提醒酒,嬴駟立刻心領神會,此時他正腹下難耐,又不好在酒席上出醜,一會去內室,正好用美婢消解一番,便起身微微有些踉蹌著隨公子疾去了內室。   莘奴一直飲漿並未喝酒,見酒已經過了三巡,此時告退也不算失禮,便起身準備向張華告辭。可是一旁的姬瑩也準備與莘奴同去的時候,卻因為一旁婢女的不小心,將溫酒的熱水灑在了身上。   幸好時間過得久些,那水變涼,不然熱水燙在身上可就要糟糕了。那婢女嚇得立刻下跪告饒,張華氣得命人將她拖下去掌嘴,然後看著姬瑩一身的淋溼說道:「現在外面天冷又下去了雨,你若這一身濡溼地坐馬車回去只怕是要感染風寒的,莫不如你今夜便留在我府上,待得明天天明再回府也是一樣的……   莘奴有心婉拒,可是張華這一番也是好意,挑撿不出什麼錯處。不過姬瑩看了看自己溼透的衣襟卻拒絕道:「謝過張華妹妹的好意了。不過我睡在別處不適,還是回去的好。」   姬瑩一向心氣兒極高,先前將情郎輸在張華的手裡,雖然她表面上看已經雲淡風輕,可是心裡到底是介懷的,如何能在她的府上看她與公子疾親親我我?   張華倒也沒有挽留,只是命一旁的侍女引著姬瑩去了一旁的廂房裡換一身乾爽的衣服再走。   莘奴便坐在馬車裡等候著姬瑩。   可是這一等,卻是久等也不見姬瑩回來。莘奴微微掀開車簾,吩咐瑛娘道:『你且去看看姬瑩是因為什麼耽擱了?」   瑛娘「喏」了一聲,便轉身再入府裡。這次又是耽擱了好一會,才見瑛娘急匆匆地趕來,一臉神色慌張地道:「莘姬……出事了!」   莘奴聽得神情一凜道:「怎麼了?」   瑛娘努力穩了一下氣息,免得自己一時嚇到了莘姬,這才又小聲道:「方才姬去換衣裳,不知怎麼的,竟然一時誤闖入了公子嬴駟休憩的內室……許是公子嬴駟誤以為她是服侍的婢女,便上前親近,可是姬卻將公子重傷,到現在還昏迷不醒……那秦人一看,便只說姬是刺客,將她按拿了下來,若不是有張姬與公子疾的一力維護,只怕當時就要被亂刀刺死了……」   莘奴聽得瞪圓了眼,起身便要下車,可是瑛娘卻急急攔住了她道:「您不知現在那府裡是有多亂,那秦人侍衛一個個如兇神惡煞,你又懷著身孕,若是被他們推搡著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莫不如我們先回府……然後再……」   正是府內這般,莘奴更是不可能撇下姬瑩一個獨自面對。當下便打斷了瑛娘的話道:「此處乃是魏地,秦太子出了事更是要依著魏地的法令來查命緣由,豈能容他們私刑?你且去傳口信給鄴城令,命他們帶侍衛前來,我去看看府內的情形。」   說著也不容瑛娘再說些什麼,便起身下馬車入了府內。   雖然先前聽瑛娘說起了府裡的情形,可是親眼見了心內還是極為震撼。   只見那嬴駟臉色蒼白,額角猶帶著血痕倒臥在床榻上,而姬瑩卻是滿臉淚痕,衣衫不整髮鬢蓬亂地被兩個粗壯的大漢按押在了地上。   莘奴皺眉看了看那嬴駟,便向公子疾福禮道:「未知姬瑩是用什麼襲擊了秦太子?」   張華猶在一旁無措地站立,似乎也是受驚不小,臉色蒼白地道:「姬瑩方才說,只不過是順手抓了飲水用的銅壺擊打了一下頭部而已,怎麼會讓公子嬴駟久久不醒?」   莘奴心知就算是嬴駟心有不軌,對姬瑩無禮在前,可是若秦太子在魏地出事,那邊是要引得兩國交戰。魏國如今羸弱,哪裡有氣力再戰?到時只怕是顯出姬瑩祭奠了太子了事。到時,就算她苦苦哀求自己的父王,也是救不下姬瑩的。   此時若是嬴駟醒著倒也好辦,她雖然與他見面的次數不多,但也看出他還算是要臉面的王家公子。若是向一個孕婦求歡不成的醜事傳揚出去,他嬴駟的臉面也不大好看,自然能大事化小。可是如今他昏迷不醒,他的手下護主不力,自然要死按住姬瑩定罪,怎麼會輕饒了她?   此時張華請來的郎中驗看了一番,似乎也束手無策,只是含糊其辭道,許是頭部受了重力,一時損傷了元神以至於昏迷不醒,只是公子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再怎麼昏迷下去,恐怕是要有性命之憂的……   聽了這話,為首的一名秦國將軍猛地抽出寶劍,直直地架在了姬瑩的脖子道:「妖婦!今日若是公子不醒,便要取了你的項上人頭祭奠!」   莘奴的頭頂冒出了一層冷汗,高喝道:「且慢!」   當她喊出這聲時,才發現一旁的公子疾也跟著喊出了聲,不單如此,他甚至疾步快走了過去,一把格開了那將軍的寶劍。   「樊將軍莫要心急,如今大公子未醒,我們在此處貿然殺人終究是不妥……」   公子疾此時臉上不再帶笑,可是臉頰那淺淺的酒窩因為臉頰用力,而微微凹陷下去,眼眸定定地看著那樊將軍。   看得出公子疾在秦人的眼中很有威信,只一句話就平息了那武夫的暴怒。   莘奴暗自鬆了一口氣,卻心知再不能拖延下去,於是開口道:「那裝水的銅壺壺璧纖薄,就算是個大漢用盡全力揮動,也不足以將人擊打得這般昏迷,更何況像姬瑩這樣有孕在身的女子?我在城中認識一位名醫,不妨請她驗看一下。」   公子疾聽了點了點頭,於是莘奴又叫人遞來竹簡,快速地在上面寫了一行小字後,命僕役遞交給媯姜,讓她帶著藥箱速速前來。   安排好這一切後,她這才轉身微冷地瞪向了張華:「姬瑩不是換衣服嗎,怎麼會突然跑到了公子嬴駟的房中?」   張華一臉難色地對莘姬道:「我已經問過服侍姬瑩的婢女,她說自己引得姬瑩入了房中換衣後,便在院門口靜候。也不知姬瑩為何又自己去了公子嬴駟的房間……只是我方才在酒席上看她頻頻衝著公子微笑……只怕是也存了想要與公子見面的心思……」   「你放屁!我哪裡想要與公子幽約?不過是換穿衣服時,突然腹痛難耐,想去方便,是那守門的婢女說此處是有解手的偏房我才進來的!」   莘奴沒有說話,因為姬瑩平日裡的不拘小節的放蕩是有目共睹的,更何況她當才在酒席上公然與公子嬴駟眉目傳情,這是人人都看到的,抵賴不得。此時姬瑩的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若是公子嬴駟不醒,姬瑩終究是難逃一死!   不大一會的功夫,媯姜便帶著藥箱,形色匆匆地趕到了。可是秦人卻不肯讓她這個齊女親近太子,只瞪著眼睛,狐疑地打量著她道:「一個女人看病?簡直是開玩笑!」   媯姜隔著幾個侍衛望向了床榻上的嬴駟,微微閉眼聞了聞縈繞在屋舍內的氣息,不急不緩地道:「若是你們幾位再這般與我糾纏,那我便回去了,也好讓你們有時間挑選一口上好的棺材,送你們的太子回去面前秦王!」   這話一出,幾個秦人都是身子微微一僵,此時已經別無他法,讓這齊女一試,也總好過給公子嬴駟收屍,然後再回去被秦王五馬分屍! 124第124章   這麼一想,孰輕孰重倒是能夠拿捏了。幾個勇士當下互相看了一眼之後,於是便讓媯姜走了過去。   媯姜低頭查看了一下嬴駟,他額頭上雖然也是紅腫了一片,卻並不足以讓這樣身強力壯的男子昏死過去,倒是他的雙唇和指甲與正常顏色略有差異,而唇角剛剛流出一絲唾液。媯姜取出絹帕,輕輕揩拭下唾液,放到鼻前嗅了一下,微微皺了眉頭,抬頭問道:「剛才嬴駟公子都吃了哪些東西?」   張華一聽,渾身一抖,低聲問道:「媯姜姐姐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府上還會有什麼毒物不成?」想到這,她急於撇清自己,連忙對侍女道:「前面的宴席還未撤下,快去將嬴駟公子的桌席都拿過來,莫要多一份,也莫要少一份!」   還有兩名侍衛公子的秦國勇士,許是怕有人動了手腳,也是跟著侍女一起去了。不大的功夫,嬴駟公子的桌席和上面的杯碟吃食一併拿了過來。   媯姜低頭逐一的驗看,她連死了幾個丈夫,毒寡婦的名聲名揚諸國,只是以前戲說的成分多了一些。現如今,眾人看她嫻熟檢驗的樣子,竟是有些後脊梁微微發冷,隱約覺得這傳言未必俱是假的。   很快,媯姜檢驗完畢,單挑起一隻酒樽,問道:「這裡盛裝的是什麼酒?」   張華見了,倒是稍微鎮定了一些,說道:「不過是尋常的醴酒而已。」這醴酒是甜酒的一種,在正式開宴前,用於眾人空腹祝酒,以免酒性太烈,而又未及食菜傷了腸胃。   不過公子嬴駟乃是西北之人,天生喜好口味濃重的烈酒,所以這醴酒也不過飲了半杯而已,酒杯裡還餘下大半,便換了酒樽去飲別的酒了。   媯姜聽了張華的解釋,微微挑了挑眉,端雅地問道:「既是醴酒,應當是味辛而甜,為何我聞到這酒杯有股血腥之味?」   張華不卑不亢地道:「為了款待貴客,後園的廚子宰殺了一頭鹿。鹿肉用來炙烤,鹿血也是大補之物,於是用來兌酒。怎麼,媯姬認為鹿血能毒死人不成?」   媯姜輕輕一笑,不緊不慢地取出銀針,命人將嬴駟的深衣解開,坦露出上身,再將他翻過,露出後背,在幾處要緊之處施以銀針,輕輕地轉動。又取過一根銀質的細管,套放在銀針上,再猛地拔出銀針,一似暗黑色的血液嗤的一聲噴了出來,從細管裡引流了出來,   周圍的勇士看到公子如此被放血,急得又要拔劍上前。可就在這時,一直昏迷不醒地嬴駟突然微微地□□了一聲,悠揚地長長出了一口氣。   公子疾一件嬴駟醒來,連忙半蹲下身子,問道:「王兄,你總算醒來了。可有感覺身體哪裡不適?」   嬴駟眨了眨眼,慢慢起身後,才轉過身子,看到屋內黑壓壓的這麼多人,有些懵懂發愣,問道:「這……這是發生了什麼?」   媯姜這時,才目光流轉地望向張華道:「姬待客之心,頗為熱忱,所備下的佳餚,也甚是用心美味。可是,你只道這鹿血乃是大補,又在那醴酒之內添了許多益氣壯陽之物。這一杯下去,怕是不下於一壇壯陽之酒了。若是平時倒也無妨。可是你有所不知,嬴駟公子前兩日頻頻去熱湯池裡溫泡,又飲下不少參湯,加之公子本身便是血燥之人,加在一起,便是如灌了水的豬腸,無處宣洩,直要崩裂開來。那血管快要崩開,經絡堵塞,人便暈了過去。」   這時嬴駟也大概會想起來昏迷前的情形。他的確如媯姜說的,只覺得渾身煩躁不安,這時突然看到闖進來的姬瑩,一時熱血上湧,只當她是特意尋來與自己幽約的,直接便上前抱了上去。這本是一段隱秘的風流韻事,可萬沒想到因為自己突然昏迷不醒,鬧出這麼大的聲響。一時間,自己強迫孕婦之事竟然鬧得盡人皆知,這下可要如何收場才好?   莘奴適時開口言道:「秦國各位的勇士,這下該知姬瑩是無辜的。換作任何人,被突然抱住,必然都要嚇得反抗。姬瑩也定然沒有看清抱自己之人是公子嬴駟,以致施禮誤傷了公子。而公子之所以如此,也是因為藥物所致,否則如謙謙公子一般的秦太子如何能做出這等駭人的事情?現在媯姬已經替太子放了血,去了燥熱,還望這件事就此打住,讓太子好好休息。   莘奴說話的聲音溫婉,清麗,帶著一絲甜糯,緩和了屋內的尷尬之氣。公子疾順勢說道:「還不快將孕婦扶起,送她回府壓驚。難不成還要押在哪裡,玷汙公子的名聲不成。」   於是眾位勇士總算是鬆了手,讓姬瑩起身。   嬴駟覺得自己今日的臉算是丟大了,懊惱得狠瞪了一眼擅自在酒杯內添加『作料』的張華,只能作出頭暈狀,任憑公子疾替他收拾殘局。   媯姜又替嬴駟開了些涼血降噪的草藥,便與莘奴一起,攙扶著姬瑩出去了。   張華訕訕地跟著她們三人後面,怯怯說道:」媯姜姐姐,你可要替我伸張冤屈。我只是好心地加了些鹿血,哪裡想到公子先前已經飲了許多參湯,一時機緣湊巧,才出了今日這樣讓人虛驚之事。如今我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說著,她雙眼湧出熱淚,低聲啜泣起來。她這哭泣倒是真心實意,畢竟嬴駟是在她府上出事,鹿血又是她命下人調配的。太子若是怪罪起來,怕是她的哥哥張儀也保不住她。   隨之而來的公子疾見到她哭泣,微微皺了眉,輕拍著她,說道:「怎麼如此悲切?你如今也是要做娘親的人了,太過傷神的話,恐怕要傷及腹內的嬰兒,還是要顧惜些自己才好。」   時下裡,未婚先孕並不是什麼美事,可若是已經許配了人家的姑娘,懷的是夫家的孩子,便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畢竟由此可以證實父母為自己挑選的男兒雄風卓然,精滿雄溢。   只是沒想到張華竟然已經懷了公子疾的孩兒,倒是可以替公子疾洗脫不行的惡名了。   說完,嬴疾轉頭望向姬瑩,猶豫了一下說道:「今日之事誰也不想……還望姬回府後好生安歇,切莫傷了身子。」   姬瑩什麼也沒有說,在蓬亂的頭髮下,一張小臉略略顯白,呆呆地看著攙扶著張華的公子疾,她這番狼狽而無助的模樣,竟是頭一次在姿色不如她的張華面前落了下風。   媯姜聞言,微笑著伸手輕拍著張華的手背,另一隻手握著她的手腕,安撫道:「妹妹多慮了。畢竟今日酒席之上並無要人性命的毒物,只不過是多了些壯陽的莫名穢物罷了。就算是哪個有心的,要給妹妹安扣個罪名,今日這一局,也安扣不上。只望以後,千萬莫要再出些什麼岔子才好。」說完,媯姜便向公子疾告辭,也並沒有上自己的馬車,而是與莘奴,姬瑩同上了一輛,這才在滾滾的車輪聲中離開了秦人暫居的驛府。 125第125章   在回來的路上,姬瑩猶自驚魂未定道:「二位姐姐,這明明就是張華做的局。如今想來,為何偏偏只有我的衣服淋得盡溼?而那婢女指引的小解之處又為何是嬴駟休息的內房?這分明是有人指引的。」   莘奴如何不知這裡有人做了手腳,只是那張華未必是要嬴駟的性命,可是想要陷害姬瑩是一定的。看來張華很是介懷姬瑩與公子疾的那一段情,一定要在公子疾面前徹底敗壞了姬瑩的名聲才好。   姬瑩想了想,氣憤地道:「不行,我要去見公子嬴駟和公子疾,細說一下這內裡的緣由,總是不能由著她胡作非為,整日裡使壞……」   不過媯姜卻淡淡地開口打斷了她的話道:「如今張華的哥哥乃是嬴駟面前的紅人,而且她的未婚夫婿又是秦國的公子,身份地位不是你一個詐死的魏國之女能比擬的。就算公子疾為人公正,可她張華肚子裡可是有公子疾的骨肉,母憑子貴,公子疾是是向著她,還是向著你?」   這一席話,說得姬瑩臉色不由得一白。媯姜又慢慢地補了一句:「就算公子疾並不心愛張華,如今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也要偏向她幾分。畢竟在男人的眼裡,傳宗接代,比之獵豔更為重要!」   媯姜話裡的刻薄,連莘奴都有些聽不下了,連忙打斷了她的話,輕聲安慰姬瑩莫要多想,回家好好休息安胎才是要緊的。   馬車先到了莘奴的府上,莘奴命人扶著姬瑩下去休息,然後若有所思地轉身對媯姜道:「今日多虧了妹妹,不然只怕姬瑩是回不來了,不過,張華她……」   媯姜微微一笑道:「姐姐是否在怨我方才之言太過刻薄?」   見莘奴不語,她又慢慢說道:「她張華工於心計,喜歡擺布這些巧思心術,是她的選擇,可是她將這些心思用在了昔日同窗的身上實在是不該。但是我們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難道也以牙還牙的報復回去?那豈不是與她一般落了下作?   張華當初修習的是算數,可是我觀她後來似乎更喜歡佔卜一些,佔卜的要義是什麼?其實也無非是改天換命而已。   對於一個小鄉出來的富戶女子來說,張華這麼用力地改天換名也算是力爭上遊了。在我們四人中,只她一個沒有忘了當初去鬼谷求師的本心是什麼,倒是比我們上進多了。只是她這般步步算計,總是會有算漏的時候,自有上蒼給她備下應得的下場。   至於姬瑩,這件事對於她來說也是個教訓。她的家德有虧,喜歡撩撥男人,總是不斷因此惹禍上身。我今日這番話雖然重了些,也希望這事能讓她徹底成熟變得懂事些,知道什麼是沾染不得的。畢竟將來她還要獨力撫養一個孩兒,總是這般,我們是無法一輩子維護著她的。」   聽了這話,莘奴倒是無法辯駁,只是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她向來心細,自然看出方才媯姜扶著張華的手臂時,那手勢略微怪異了些,便問她為何這般,可是發現了什麼。   媯姜卻似乎不願多言,只是笑笑說:「張華乃孕婦,忌諱多思,對於你也是同樣的道理。此時細細回思張華的行徑,也於事無補。還望姐姐休要再想。」   媯姜的這一番話句句在理,可是又透著些莫名的冷酷和無動於衷在裡面。出身總是會決定人這一輩子的行事風格。   媯姜出生在同室操戈最盛的齊王室。當年公子糾示意管仲拉弓向公子小白放冷箭簡直是諸侯皆知的兄弟傾軋的醜事,這樣的家風倒是沒有半點浪費,從姜齊王室一直傳承給了田齊王室。   其實這類事情諸侯之間哪個沒有經歷過?親兄弟,親父子,甚至親母子都可以在權力面前拔劍相對。像張華這類的小算計簡直是不值得一提。   所以在媯姜看來,張華對與同窗的背叛竟是合情合理,若是有狠心和本事,儘管報復回去,不然的話,便是自己多加防範,無所謂為之氣憤。   這在莘奴看來,也是不可思議的。她這輩子終究還是受莘子影響頗深。凡事都要講究個黑白對錯。張華算計同窗實在下作,自然是要讓她認錯向姬瑩賠不是,怎麼可以這般不了了之?   不過她並沒有同媯姜再爭辯下去,只是向她告別後,便迴轉了府門。   自從她與王詡籤了婚書後,除了王詡名正言順地搬入了她的臥房外,再無其他的變化。   依著王詡的意思,是很想在莘奴尚未分娩前成禮的,可是莘奴卻是執意不肯。在她看來,既然已是有了婚書,自己腹內的孩兒便算是有了名分,又何必挺著大肚子,扮出新嫁娘的樣子在人前獻醜。   於是便藉口自己身子疲累,不願再勞累,只待生完孩兒之後再說。王詡倒是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了一會後,便不再提及成禮的事情。   當莘奴迴轉的時候,王詡正在臥房裡的書案前寫字。他用的乃是上好的細絹,蒼勁的大字顯得也越發的颯爽,待得寫好裱糊在牆上,頗有些氣勢。   當莘奴進來時,他並沒有抬頭,依舊寫著自己的字。   可是莘奴卻有滿腹的心事,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讓婢女為她更衣洗漱,直到躺臥在了床榻上好一會,莘奴才察覺王詡似乎不大對勁,隱隱約約的好似在生氣。   之所以不能肯定,是她許久沒有看到王詡在她面前勃然大怒的樣子了。自從在魏地重逢以來,王詡處處都是忍耐而克制,許久沒有擺一擺昔日家主的威風了。   可是今日,昔日威嚴家主的風姿猶現,只坐在那裡,筆挺的背影滿是一股陰鬱之氣。   莘奴久不聞王詡說話,不由得抬起頭道:「要不要一同躺下,歇息片刻?」   可是王詡卻似乎充耳不聞,只繼續寫著自己的大字。   莘奴往復喊了兩聲,見他不答,心內的鬱悶更盛,不由得坐起身來要看個究竟。   待得走近一看,莘奴氣得都不知是該露出什麼表情了,還以為他在正經練字,誰知細絹上卻是寫著「夫道,婦道」。   這是周公治禮時所做的詳實的規定。在周公看來男女有別各司其職,婦道人家自然是要從屬於夫道云云。只是這種儒家的禮學,王詡實在是嗤之以鼻。今日為何煞有其事地抄騰了起來?   「好好的,不說話,抄寫這個幹嘛?」莘奴不由得問道。   王詡放下了筆淡淡地說到:「突然發現儒家的狗屁裡還是有幾個可嚼的……」   莘奴瞄了一眼,他剛剛寫完的滿紙的狗屁倒灶,心內不由得冷哼了一聲,可是面上卻不動聲色,一臉懵懂地問:「什麼味?」   王詡眯縫著眼,莫測高深地看著她,冷冷地說;「遇到了事情,想著找城令,找同窗,卻偏偏忘了找尋你的夫君,當了這樣的丈夫,是滿身的苦味。」   聽到這一節,莘奴才恍然大悟,怨不得張華府裡的鬧劇到了最後,也不見城令來人,一定是瑛娘將口信傳回了府中。   只是當時情況緊急,她只一心想著該如何解了眼前的危困,早就渾然忘了求助王詡。   於是便咬唇道:「當時……只想著如何救下姬瑩,一時忘了讓人跟你說一聲了……」   王詡的面色更冷:「對啊,你忘了,如今你是鄴城豪商富賈,與地方官交好,同窗個個身負絕學,何須我這身有殘缺之人?」   說實在的,王詡的那條斷腿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每每要打嘴仗時,都要靠那斷腿幫襯出一朵羸弱的病花。那腿時不時還是要再瘸一下的。   可是王詡到了最後,不也是沒有去嗎?倒是坐在家裡對著絹布矯情了起來!從張華府裡出來後,一直沒有紓解的鬱氣此時倒是翻倍上湧,她垂著眼眸道:「您諸事繁忙,就算知會了您,也不一定能撥出時間料理。」   王詡斜眼看了看莘奴,自然猜出她的心思,只淡淡地道:「嬴駟身邊的勇士有我的人,自然會維護你的周全。你若叫我,我何時不應過?」   說著便起身去了床榻那,一個人靜靜地躺了下來。那寂寥的背影真是比深閨裡的怨婦還要蕭索上幾分。   莘奴這時也漸漸體悟到了自己的不對,便也過去靠著王詡躺下,扶著他的肩膀小聲道:「只是一時忘了,你何必生氣成這樣?」   王詡慢慢地轉過身來,眼望著莘奴:「所以,才要成禮,讓你時時記得我是你的誰!」   莘奴頓了頓,小聲道:「我自然記得你是我的丈夫。」   王詡輕輕捏著她的下巴道:「我不光是你的丈夫,你還要以我為天!」   莘奴被捏住了下巴,小臉一時動彈不得,使勁地推他,他也不鬆口,可是心裡的鬱氣卻再也壓抑不住,只覺得只有王詡那一副好牙口,才能從狗屁裡嚼出好滋味! 126第126章   現在那剛嚼了狗屁的嘴湊過來又要親自己,莘奴抓過巾帕便往那嘴裡塞,王詡輕握住她的手腕,挑眉道:「怎的還不讓親,難不成與你籤下婚書的是他人不成?」   莘奴惱道:「籤那婚書也不過是讓腹中的孩兒有個正經的名分,哪個是要籤那個讓你來親的?」   王詡伸手攬住了莘奴的後腦勺,順勢將她帶入到自己的懷裡,慢條斯理道:「我與你籤了婚書也不是為了親嘴。舍了那麼大的力氣,自然是要幹些別個的。   說著,便帶著莘奴滾落道一處,莘奴的衣裙便是如天邊的彩雲紛飛而出,再過了一會,錦被掀浪,就是另一份見不得人的光景了。   待得莘奴裡外啃食了個遍,伊人已經綿軟成了一灘水,只任著王詡捏著腰,坐臥在了他的身上。   王詡雖然一早便得了這懷裡的佳人。可是真正嘗到男女柔順的蜜意,卻是近來才有的幾遭。這便像得了美味卻未入鹽,只有鮮而無味,而如今才真正品嘗到了加鹽的鮮美,一時間竟是吃慣了的魚肉都品出了別樣的滋味。   可惜這懷裡卻是個不耐吃的,只鏖戰了一回合,便酸軟不利,當真是需得小心且個的嬌嬌。這心內便是只能等著一朝生產完畢,才可以舒緩盡興。   待得第二日晨起,莘奴倒是懶洋洋的賴起了床,只覺得屋室裡有些發冷,一時只想往身邊寬大的懷裡鑽。   今日難得王詡竟然沒有早起晨練,雖然也是一早便醒來,卻用墊腳的小被靠在後背上看著書簡。   莘奴晨起時,向來是要發呆一會,便是愣愣地看著王詡的側臉。王詡是知道她的這點子秉性的,也不急著跟她說話,只是如同捋著貓兒柔毛一般,一邊看書一邊輕撫著她的秀髮。   等到莘奴又動了動,這才放下書簡吻著她的鼻尖道:「醒了?可是要食些什麼?」   莘奴將臉兒往杯子裡埋了埋,道:「怎麼這般的冷?」   王詡聞言皺眉,他的身體康健,又因為修習武藝,向來耐冷,倒是一時沒有察覺屋內的溫差變化,聽莘奴這般說便起身披上衣服,推開了一扇小窗,這才發現雖然冬季未到,昨夜竟然趕早下了一場雪。此時屋外竟是白茫茫的一片,到處是瓊枝玉葉,遠山也是皓然一色。   莘奴裹著被子支起身,也驚喜地叫了一聲:「呀!下雪啦!一會便要叫了僕役在院子裡堆個雪天祿來戲耍!」   她到底還是個十八歲的少女,雖然後天催生得沉穩了些,可是這晨起時,得了意外的驚喜,還是壓抑不住少女的心性。   「快躺回去,小心都淨了被子裡的熱氣!」他瞪了莘奴一眼,又合攏了窗子,回身給猶自賴在床上的莘奴又蓋了一層被子,這才叫來瑛娘囑咐她端來炭盆,送到屋內取暖。   只是一會的功夫嗎可是他再脫衣入杯中時,卻發覺這棉被裡的人冰涼得如屋簷上的冰柱了。   他便凝眉揉搓著她的身體,將那兩隻冰涼的腳兒夾在自己的兩腿間,又有些生氣,忍了又忍,還是開口道:「以前給你開的那些個溫補身體抗寒生血的藥,有一半都被你潑到了地上,若是認真來喝,何至於這般愛冷?」   一邊申斥著,一邊又高聲囑咐瑛娘在一會要食的米粥裡多加些切薄的羊肉和薑片。   關於這些,莘奴也是理虧氣短的,倒是一時接不上話,便是想著怎麼巧妙地轉移一下話題。   這一用力,倒是想出一則,小聲道:「那群賢論會,你可要參加?」   這群賢論會乃是最近讓天下賢士議論紛紛的一個議題。   只因為商鞅在秦國實施變法頗見成效,這不禁讓他心內飄飄然。他向來以魏國先賢李悝繼承人自居,繼承的是正統的李相的思想,所以此番在秦國出展拳腳之後,便急不可耐地出書立傳,效仿先賢,在這亂世中自成一家。   而既然要著書,難免要召集一場群賢聚集的盛會,方顯出開山一派的陣勢。於是商鞅廣發請柬,邀請了道家,儒家,墨家,兵家,名家等諸多名流到場,設立辯壇,暢所欲言,訴說自己的心得體驗。這樣的盛會,先前也是有的,召集者正是當時的名士孔仲尼。   只是當時孔夫子尚存人間,名頭其實並沒有死後那般響亮,加之他為官數載,卻一直清廉而囊中羞澀,那一次的聚會,響應者寥寥無幾,以至於他的弟子們編纂論語時,都羞於將此事記錄在案。   如今商鞅再起辯壇,可是他的名望卻是遠遠不能與孔子相提並論,若是只憑一己之力,難以有個圓滿的收場。是以若想敲鼓拉大旗,還須要借一桿大旗才好。商鞅思來想去,也只有鬼谷子有這個號召力。   一則,他門下弟子眾多,個個非富即貴;二則,他的仇敵也甚多,尤其是儒家弟子,向來以鬼谷子而深惡痛絕,像這等既可勾引到垂涎富貴者,又能引來想要一顯罵功的清高之士,可贊可唾,可圈可點的誘餌有幾何?   天下之大,唯有鬼谷子王詡一人耳!   這般主意下定後,一個難題隨之而來,該是如何邀請鬼谷子欣然赴約呢?   當下便是請秦王給太子修書一封,吩咐太子請鬼谷子入秦,秦王要親自面見王詡,而商鞅再不顯山露水地邀約王詡參加群賢論會。   若是平時,鬼谷子自然會欣然赴約。因為這秦國一直是他布局埋線必不可缺的一局,秦國地處偏遠,國風與中原諸國也是大不相同,若是能親自巡遊一番,對以後的策略大有裨益。   可是如今,他嬌寵的佳人懷有身孕,如何能經受住車馬顛簸?而他又豈可遠行? 127第127章   所以當莘奴問起,他也僅僅是略一遲疑,便不再多想,搖了頭後正色道:「你少顧左右而言其他,從今日起,你的吃食不可盡隨了心意,如今你懷有身孕,更是感染不得傷寒,若是再一味任性,看我能輕饒了你!」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易。裝了幾日病奴的嘴臉,現如今在婚書拿到了手後,倒是開始漸漸顯露出原本專橫霸道的原型了。   偏偏莘奴還反駁不得,可是他那一切皆以腹內孩兒為重的話語,還是不能不讓人為之氣悶。   莘奴不由得想到了那公子疾,這些個男子倒是大同小異,都是甚緊張著自己的骨肉,甚至做出讓人難以想像的改變。   譬如那公子疾,原本似乎不是體貼未婚妻之人,而如今也是一味的體貼。再譬如王詡,原本不屑於世俗婚約之人,只因為她懷有了孩兒,竟然更改了前番的心思,與她欣然締結了婚書。   想到這裡,胸口不由得一陣莫名的氣悶。不過王詡說得對,自己已經是雙身子了,不可再如從前一般嬌氣任性了。   就這樣,待得身子變暖後,莘奴終於起身,換上瑛娘一早備下的厚重冬衣。這冬衣的襯裡都被瑛娘用裝了熱水的小暖鬥熨燙過一下,穿在身上的也是暖暖的。   早飯也備下了。除了加了羊肉的米粥外,還特意備下了熱鼎。小鼎的下面加了炭火,裡面煮著的黃鱔醬湯,溫熱的黃鱔湯補肝養血,溫陽益脾也是驅寒的佳品。   這樣熱熱地吃上一氣,額角都微微冒汗。吃過飯後,屋外也上了日頭,倒是不像清晨時那般的寒冷了。在全副武裝地穿戴上貂皮的鬥篷,套上暖手的手筒,腳下又穿了加了兩層厚底子的雪鞋後,王詡終於鬆了口,讓她出去賞雪戲耍。   這等美事豈能不叫上玩伴?於是莘奴連忙著人邀約了媯姜姬瑩一同前來賞玩。   只不多時,三人便聚集在莘奴的院落裡。而手巧的僕役一早便滾好了雪球,再一點點推砌出一隻高大的雪天祿。   堆砌雪天祿這僕役早年學過石匠手藝,所以無論是身上的花紋眉眼,皆是有模有樣,不大一會的功夫一隻似鹿而長尾,頭頂一角的瑞獸天祿便堆砌雕刻好了。   莘奴她們拿著一早準備好的硃砂顏料給天祿著色,再細細澆上一些水,不一會水凝結成冰,那雪天祿簡直如玉雕一般,用來鎮宅甚是威風,她們三位麗姝玩得倒甚是有趣。   待得著色完畢,在庭院裡也是待得甚久了,她們這才移步到茶室飲茶休息。   如今這宅院裡的許多布置都是隨了王詡的心意,這茶室裡也滿是他的痕跡,甚至命人從鬼谷裡帶來了整套飲茶的工具,個個都是大氣而古樸,甚是考究。   可是熟諳茶道的媯姜見莘奴用一隻造型奇特的鬥壺飲著酸熱的甜漿,不禁有好物被蹂躪之感,看得微微搖搖頭,莘奴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卻也理直氣壯道:「這鬥壺裡被王詡養了厚厚一層茶垢,用它來裝飲甜漿,既有茶的清香又有甜漿的醇美,飲起來甚是有趣。妹妹要不要試一試?」   媯姜笑著又受不得地搖了搖頭道:「我觀這茶壺裡的茶垢聚集甚厚,已然形成茶山,沒個五六年工夫難以養成,單單地放進熱開水,化水為茶,無茶也有三分香。這在愛茶人的眼裡便是難得的至寶,哪裡會如你一般,用它衝飲甜漿,這般甜味豈不是要破壞了裡面的茶山?換了旁的愛茶之人,恐怕是要與你拼命的。   一旁的姬瑩今日不知怎麼的,一直萎靡而不振,也許她自己也不想二位姐姐察覺她的神態有異,倒是強打起了精神,努力振奮了一下接口道:「我以前便看莘奴姐姐這般飲了,恩師坐在一旁不但沒說什麼,還問姐姐要不要再加些蜂蜜呢!」   媯姜再次笑著搖了搖頭,抬眼正望向了窗外緊挨著茶室的院落,那裡正是莘奴寢房所在。   此時王詡正身著白裘立在院中,一副卓然世外之感,可惜做的卻是雞毛蒜皮的俗事,他正囑咐著工匠依照著他所繪製的圖樣在緊挨著莘奴臥房的一側修建一道火牆。這火牆在秦地頗為盛行。乃是將爐灶砌於牆內,排煙道在牆內曲折盤繞,然後通於戶外,天冷的時候點燃爐灶,整面牆都是溫熱的,實在是寒冬驅散冷意的上品,不過在中原地區卻並不多見,畢竟此時冬日雖冷卻不能與西北的寒冷相提並論。   看到這,媯姜悠悠嘆了口氣道:「原先我是以為,我們三人中,只怕是莘奴姐姐你的情路最坎坷,招惹的乃是精於算計,冷酷以及的功利之人。誰知道,這縱橫之家鬼谷子,私下裡卻是這般的事無巨細照顧妥帖,姐姐才是我們三人中的有福之人啊……」   聽了這話,姬瑩也深有感慨地點了點頭,便默然不語了。   莘奴有些不好接著這個話茬,便想起了媯姜先前所提將要不日離開鄴城的話,於是開口問道:「妹妹為何這般急著要走,留下來多陪我幾日可好?」   媯姜飲了一口清茶道:「我來此地原是放心不下你,如今看你一切安好,我便無牽掛了。過段時間,秦地有群賢論會,據我所知那商鞅力邀了許多大儒名士參加,若是能有幸一聞,於我大有裨益。所以我離開鄴城後,想要去秦地週遊一番……對了,這等盛會,恩師也會前去參加吧?」   莘奴搖了搖頭道:「聽他的意思是不想參加的。」   媯姜瞭然地點了點頭笑道:「都說姐姐你是有福之人,恩師為了你連這等盛會都不參加了,這等體貼真是叫人豔羨。」   這話其實便是媯姜的隨口之言。可是莘奴聽了心裡卻是略略一沉,自從懷孕後,那渾身的精血一股腦地聚集在了小腹,腦子經常混沌遲緩得很。當時王詡拒絕時,她也只當是他的怪人怪癖,不願在人多的地方聚集,卻從未想過他是顧慮著有孕在身的自己,而不能離開。   順著窗口望去,那男人已經囑咐完了工匠事宜,卻並沒急於離開,而是立在遠處耐心地看著工匠堆砌。王詡擺出這樣無所事事的閒人狀,莫說媯姜不能適應,就連莘奴自己也心內大為不適。   她心知他一向是志向高遠之人。以前在鬼谷時,他通宵達旦地看書或者與人商討天下要事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而如今,他一日三餐起居時辰儘是隨了自己,安逸得如同辭官歸隱的老者一般。這樣的王詡可還是縱橫天下,弟子無數的鬼谷子?   想到這,莘奴倒是暗自下了決心,無論如何,總是要叫王詡不要再困守鄴城這一方小天地才好……   恰在這時,府內又有訪客,卻是公子疾與姜雲君。他倆都是前來拜會王詡的。   只是倆人雖然嘴上說是前來會一會好友,隨著他來到了書房清談,卻頻頻向茶室的方向張望。指望能覓得佳人的影蹤。   王詡見了自然是心知肚明,不由得奚落道:「可是那窗外的風景猶美,二位為何頻頻張望?」   姜雲君難得少了些平日裡的神採飛揚,落寞地道:「君整日有軟玉在懷,怎知我等的苦楚,這次媯姬不知為何,似乎是鐵了心要與我斷情絕義……」   說到這,姜雲君也是察覺這話說得太過,如同閨中怨婦一般,便強笑著問公子疾:「你如今也是要有妻有子的,為何也這般心猿意馬,不是一早便說,決不再看那不識好歹的魏女一眼嗎?」   一旁的公子疾也不說話,只是微垂著眼眸,擺弄著手裡的陰陽小鏡。   王詡覺得不必再在二位好友的傷口處撒鹽。倒是難得好心地提供以下他知道的佳人行程:「我聽聞莘姬言,那齊女有心去秦地參加群賢論會,若是有心人,當早作準備,這一路舟車勞頓,盜匪橫行,當時顯示忠貞的良機……」   姜雲君聽聞了這話,不由得眼睛一亮,一掃方才的陰霾,整個人都有些雀躍了起來。   只是那公子疾依舊死氣沉沉,行為闌珊的模樣,這等萎靡,連情場失意的姜雲君也看不下去了,直言道:「你這人許是墓穴看多看了,行事起來全是不同於人間的活人。明明不喜那張華,卻要娶她,既然決定了娶她,又整日的鬱鬱寡歡,這究竟是要怎樣?」   公子疾悵然嘆了一口氣,目光轉冷道:「她既然不屑於我,我自當如君子一般懂得退讓,難不成還要叫她以為,除了她我便無妻可娶?」   姜雲君點了點頭表示懂了:「夠丈夫!這便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128第128章   公子疾被姜雲君這話嗆得有些發窘,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王詡慢慢地啜飲一口杯中的茶水,然後對姜雲君道:「這些原是公子疾的私事,他若願意,旁人也總不好說些什麼。倒是你們兩個今日來這,除了這些兒女情長的婆媽事,可還有其他的正經事?若是無事,恕我不能奉陪,你二人在此自便,我要先去忙府裡的要事了。」   公子疾倒是臉色一紅,暗自羞愧自己的胸無大志,先自起來,只說自己去院中的花園裡走走,請鬼谷子自去忙著去吧,於是出了書房。   姜雲君的屁股略沉重些,聽了王詡這般露骨的逐客令依然紋絲不動,只衝他一挑眉頭,心裡道:竟也好意思說別人兒女情長?若是不知道的,還真當王詡是去忙碌什麼天下大事呢,卻不知這砌暖牆究竟是干係哪一國的成敗,值得他鬼谷子這般的鄭重其事,眼巴巴地緊盯著工匠?   王詡見姜雲君不動,心下瞭然道:「有事?」   姜雲君倒是收了調侃之心,臉色一正,肅然說道:「前些時日,我接了一單生意,派手下一名刺客行刺楚國的一位豪紳,這豪紳行了的是與我一般的買賣,也算是同行,乃是刀口上討生活。在刺客一門裡算是個成了名的一宗。   可惜我的手下事敗未成,並被豪紳追殺,未逃到接應之地便身死。我的手下後來找到他的屍身,在他懷中發現一封沒有署名的書信。信中命豪紳在通往秦地的路上設卡,派死士刺殺一些前往秦國參加大會的賢者。信中要刺死的賢者的名單中……你王詡便列名其上。」   王詡聽了僅是冷冷一哼,說道:「可查出那信是何人所寫?」   姜雲君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王詡:「這便是那封信,我找尋不到沒眉目,你且自看。」   王詡接過,展開從頭細看了一遍,只見信中落款並無名姓,只有一個小小的圖騰印章。這圖騰若是仔細看,乃是一個花萼狀的獸類的足印,腳趾紋路逼真而清晰。   王詡沉吟了片刻,倒是細細琢磨起這足印乃是何意?   姜雲君在一旁道:「我也是查找了許久,卻未能查出這個印章代表著何人?」   王詡沉吟了片刻,突然提道:「君可還記得,上古姜嫄腳踏巨人足印,有感而致孕的傳說?」   姜雲君說道:「當然記得,姜嫄乃上古人物,有邰氏部落之女,帝嚳之妻,周朝祖先后稷的母親。傳說她於郊野踐巨人足跡懷孕生了后稷。」   這時,王詡又道:「那巨人足跡據傳說乃是神獸麒的印記,后稷長大後,以他為首領的部族便以麒為圖騰,後麒字「鹿」旁改作「女」旁,成「娸」,以此為族姓,而姬,娸相通。   其實有感而孕一說也皆是信口開河的狗屁,大約都是女子與人私通,產下的私生孩兒。不過這般被神跡掩飾一下,產下的個個都是人神血脈了。   因為後來姬姓逐鹿天下,推翻了商王朝,總是不好用這私生子的圖騰代表王室,於是便有了『周之興也,鸑鷟鳴於岐山』的說法,鸑鷟便是風鳥。是以如今周王室的象徵乃是鳳鳥這等瑞鳥,而這信上的圖騰甚是隱晦,若是對姬姓淵源不甚了解者,一時竟是想不到的。」   王詡的智力超乎常人,竟是一時天馬行空聯想到了這裡。姜雲君聽到這言,擰起了眉頭道:「你是說這寫信之人乃是姬姓,周王室之人?」   王詡沒有再說話,閉眼沉思了起來。   他向來專注於六國風起雲湧的變化,而對於那日漸衰落的周王朝卻是不甚關注,雖然在王室裡安插了兼聽者,可是匯報的也無非是日常起居一類的瑣事而已。   至於現在坐鎮王室的天子,乃是周烈王之弟姬扁。這時聞名於諸侯的一個窩囊廢。   當初周烈王死後,現任齊王一時有事耽擱,去奔喪的時候晚到了些時日。那新任的天子姬扁竟然抖起了以前周王室顯赫時天子的架子,派遣使者對齊威王說:「你再不來奔喪,就一刀斬了你。」   結果齊王是何等的脾氣,當下毫不客氣,當著使者面,直指著京城的方向喝罵道:「叱嗟!爾母婢也!」這話的意思也「你母親就是個婢女,你這個丫頭養的賤人!」   這等痛罵王室的貴人,實在是酣暢淋漓。一時滿天下的人竟然是爭相效仿,待得流傳到了民間時,便多多加起改良,衍生出「爾母豚也,爾母狗也,爾母女閭也」等各種花式,一時間竟然成了國罵,實在是大大豐盈了周人唾罵的詞彙。從此以後飛禽走獸皆可為人母。   其實平心而論,周烈王在世時,齊王多加輔佐恪盡禮責,算是諸侯王裡難得的忠臣,可是新王卻如此苛責於他,齊王也是被氣得頭腦發脹才這般失禮的痛罵!   如此一來嗎,王室更加式微,先前諸侯皆是稱為「公」,可是自此以後,在各自在自己的王庭裡自稱為「王」。只差會盟時,互相稱王,公然挑釁周王室的權威了。   所以如今的周王室便是這樣不能扶眾的綿軟樣子。這樣的王室,如何能安排如信內一般,用心險惡以極的勾當?   要知道,如何信中之事,真的可以成真,將是可怕的禍事,群賢中不乏各國的公子士卿,若是身死,而號召召集此盛會的秦變成了眾矢之的,商鞅變法取得的那點子成就頃刻間便可化為烏有。搞不好,諸國間的惡戰再所難免。   那個信中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難道就是要挑起諸國見的鏖戰不成?   王詡覺得有必要將此事追查到底。不過奉勸商鞅更改了群賢大會的主意,也是要緊的……   於是王詡又沉思了一會,拿出了絹布,連連修書急封,著人分別鬆了出去。   待得做完了這一切,已經是到了中午。府裡的兩位男客死賴著不走,立意要品嘗一下府內的美味。王詡雖然不是個好主人,但是還是要成全幾分待客的禮數,自然是要留客吃飯。   而莘奴那一邊也要留客吃飯。總是沒有男女主人各自宴請的道理,於是六人自然是坐到了一個廳堂內,分席而坐。   午宴甚是豐盛。廚下新近購得了兩隻大鱉,便精心烹煮了異味炰鱉。用薄餅沾著著濃稠的鱉羹,當真是美味無比。   可是在座的諸位,除了兩位主人似乎都是無心享受美食。   尤其是那媯姜禮節性地食用了幾口後,看也不看頻頻獻殷勤的姜雲君,逕自向兩位主人告退,先自離開了。   而姬瑩也隨之起身,告知身有不適,先自告退了。   莘奴眼看著二位男客臉色各自有一份不自在的陰鬱,心內也是萬分感慨。   新砌的暖牆果然是個避寒的利器。待得暖牆陰乾,再通了爐火後,整個屋室都是溫暖異常。屋外是白雪皚皚,而屋內則是暖意融融。莘奴貪暖,這幾日因為屋外寒冷,便在屋內閒適著,減了許多的外出。   而那秦國的太子嬴駟,在調適了身體後,便不在耽擱行程,整頓待發,前往大梁面前魏王去了。   據說在臨行前,那公子疾又去了姬瑩。而張華竟然也隨後前往。當時的情形十分混亂,那張華氣急敗壞地要打姬瑩的嘴巴,被姬瑩躲避了過去,然後毫不客氣地回扇了張華兩記,據說打得甚重,那張華踉蹌地撞向了桌角,回去後腹痛難忍,竟然小產了。原本還算遮掩得妥帖的同門情誼,就此被扯得七零八落。從此以後便是互相看紅了眼的仇敵。   公子疾當時便鐵青了臉,竟然命人將姬瑩捆了起來,一同帶往了大梁。   這些事情,莘奴當時據是一無所知。都是那秦國的馬車走了足有三日後,才從媯姜那聽來的。   當莘奴聽聞這等驚天的巨變時,一時也是傻了眼。直問媯姜為何不早些告知她。   媯姜皺眉道:「這事發生在至夜,姬瑩當時便被捆了去,她府裡的人都被秦兵控制住,一時無人報信,第二日秦人便整頓行裝出了城門,她緊隨著的婢女要去給你送信,可是吃了閉門羹,這才來找我,我也是事後才知。你的府宅與姬瑩乃是一牆之隔,都沒有聽到動靜,我又如何知曉?」   莘奴一聽,自己的確是錯怪了媯姜,便擰眉叫門房的僕役過來,厲聲責問他為何膽敢不通稟此事。   僕役見莘姬動怒,頓時有些惶惶,連忙道:「是家主吩咐小的,這幾日天氣陰寒,姬不宜出門,若是有人前來叨擾,直擋了去便是。小的見是隔壁的女婢,只當魏姬又要尋姬去玩,便依了家主的吩咐擋了她回去……」   莘奴只覺得一口惡氣登時梗在了喉嚨,拍著桌案高聲喝道:「他一個入贅到我府裡的,何時竟然成了你們的家主!」 129第129章   正拍桌子的功夫,入贅的那人便施施然走了進來。鼻尖猶帶著從戶外一路風雪走來的冷意,只立在門口,醞釀著殘雪冰河望著正牌的女家主。   莘奴衝著家僕喊出那句話時,猶帶著擔心姬瑩的激憤,可是這也算是背後論人短長,被當場撞個現形,難免有雞飛蛋打之感。只是這憤怒如脫韁的野馬一時收轉不會,只能打著響鼻兒,一路抖著四蹄跌落山崖……   當下她便是強自硬撐著家主啊傲骨,仰著下巴道:「你……來的正好!為何命人攔住了姬瑩的奴婢,可是你與那公子疾商量好的不成?」   王詡沒有說話,只是原地站著用一種費解的眼神瞪著莘奴,然後一句話也不說,轉身便走。   當著僕役的面兒,女家主的臉面死命也要撐起,莘奴並沒有叫住他,只是深吸一口氣,又向僕役細細詢問了當時的情形後這才遣他退下。   之前媯姜與她說起此事時便囑咐莘奴莫要太過擔心姬瑩,一切後續皆是由她來處理。可是媯姜身為齊女,就算出身不俗,她身在魏地也是於事無補,若是想要有所作為,必定又要求助那刺客宗師。本已經下定決心盡斷了的媯姜,豈不是又要藕斷絲連?   可又不能放任著姬瑩不管,那張華懷的乃是秦王室的血親骨肉,卻被姬瑩兩巴掌給扇沒了,那公子疾先前能負氣依照賭約將張華關入棺材中,這一會豈不是要直接扔進熱鼎裡烹煮了不成?   思來想去,唯一能解困者,當時方才負氣而去的那一位偽家主。   想到這,腳步愈加沉重,卻不得不一路朝著臥房走去。   剛走到門口,便看到瑛娘無措地守在門外,她狐疑地探頭一看,只見那男人正從柜子裡翻出了被子還有枕席,抱著正往門外走。   莘奴只得問:」你這是要去哪?」   王詡垂著眼眸道:「民間入贅者以後要仰仗女家吃食,被人背後非議,但是入贅之日,也要給些彩頭臉面,由女家備四人轎,並用行人執事,專迎新郎,這便『抬郎頭』,是對男家的敬重,可是方才聽了你之言,我才醒悟到自己竟是連這唯一的揚眉吐氣時都沒有賺到,便無聲無息地入贅給了你,這般的自輕自賤也難怪你渾然不放在心上,當著僕役的面隨口斥責……」   說這話時,男人的臉上面無表情,全然是年少為奴僕時,被人申斥了時的冷傲。   那一句「入贅」實在氣話,換成別的時候,莘奴是說什麼也說不出口的。對於王詡,總是等著她漸大了,才慢慢地了解了這個男人。   他因為自幼失父的緣故,吃盡了人間苦楚,而千裡尋父的結果,卻是只能冷眼看著一個頑劣的女娃霸佔了他的生父。而他還要給這個女娃為奴為僕,更是要照管衣食冷暖。這內裡的點點滴滴,以前只覺得理所當然,現在卻越發覺得內裡的辛酸。   所以現在男人被她白白奚落,卻一聲不吭地似乎要捲鋪蓋走人,頓時是叫人不能忍耐的委屈。   莘奴理虧地咬了咬嘴唇,道:「你要去哪裡?」   「既然未成禮,怎麼能白白給人睡了?我自回去柴房,也免得叫下人們錯拿我當了主子。」   這北風寒雪的天氣那柴房哪裡能住得下人?只怕不用一宿,他那傷腿的舊疾就要復發了。可是王詡這人她如何不了解,他既然說睡在柴房,便絕不會進瓦屋。臭硬的脾氣叫人真是恨得牙根發癢。   她也不多說,只抓住了被子瞪著大眼道:「哪個白白睡了你……倒是成了我佔你的便宜不成!」   王詡大掌握住了被子不放,濃眉微挑,眼若寒星,沉吟了一會,薄唇輕啟道:「這般日夜不停地對我抽攪壓榨,還不是佔了我的便宜?」   莘奴都聽傻了,從個耳根處一路燒到了喉嚨,虧得眼前這男人乃是飽讀詩書的一代縱橫宗師,怎的能旁若無人地說出這等汙言穢語?   男人微微低下頭,貼著她能滴出血來的耳道:「就是在昨夜,家主你還嫌不夠飽足,都已經綿軟了,還只捏著不放,非要再戰……」   剩下的話再也沒有出口的時候,莘奴只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狠狠地道:「你要再胡言明,我……我便睡柴房去!」說著一把奪了他手裡的棉被,氣呼呼地往外走。   這次,倒是王詡一把抱住她,順勢連背帶人的抱起來,幾步就來到了床榻之上。如今,這懷裡的姑娘倒是摸清了他的命門所在,將這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運用的嫻熟異常。   王詡運用屢試不爽的苦肉之計一時再難以施展了。他將氣鼓鼓的佳人攬在懷裡,柔聲道:「我哪裡知道姬瑩又闖禍了,只是近日你總是外出與她們廝混,最近天氣不好,擔心你一時貪玩,損傷了身體,便想讓你在府裡清靜幾天。至於姜雲君和公子疾他們私下裡的閒事,我向來是懶得管的。」   王詡說得倒是實情,他這輩子唯一的一點柔情儘是折損在懷中的麗姝身上,對於其他人的兒女情長,真是不聞不問。   至於姬瑩,當初他疑心腹內乃是嬴駟的孩子,若是如此,倒也不失為將來安插在秦地的一步棋子。   可是隨後眼線來報,嬴駟在郊遊當時正與幾位麗姝廝混,分身乏術,不可能與姬瑩有些首尾。既然不是秦王室的嫡孫,王詡自然也懶得繼續探查。就算是自己至交好友的坎坷情路,也是不關他什麼關係的。心情若好,還可指點一二,可是最近照顧病嬌嬌分身乏術,哪裡會去管他們的狗屁倒灶?   聽了王詡的解釋,莘奴的心裡倒是隱隱鬆了一口氣,若是真有王詡動的手腳在裡面,她一時也不好拿捏自己該如何是好?   只是一時雖然止了羞惱王旭之心,這心內卻依然存有鬱悶。莘奴悶悶地說:「那公子疾性情古怪,脾氣也是不好的,原是該找個溫柔體貼的女子,可看上去偏是對姬瑩不能放手,糾纏不清,只怕最後落得兩敗的下場,這究竟是圖個什麼。」   王詡只捏著莘奴的纖纖指尖,輕點著他的嘴唇,慢慢地說道:「情深而不自知,犯下幾許的糊塗而已……」這話不知是在點評公子疾還是說著曾經的自己。 130第130章   莘奴自然聽懂他話中之意,想要收回手指,卻被他捏住,一時收回不得。   情深而不自知,卻不知那「不知」會有多麼的傷人,有些事情雖然可以原諒,卻是一輩子都難以忘記的。她不願姬瑩重走她的舊路,這條路太過坎坷而心酸,是需要足夠寬厚的心懷才能釋懷,假裝淡忘的。   王詡定定地看著她,半響才說:「我會著人保護姬瑩的安全,你盡可放心,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你太過用心強行改變反而不美。」   聽了王詡這話,她才徹底地放心下來。鬆了一口氣,便有氣力遊刃有餘地對付這入贅的了。   她推了推王詡,道:「不是要去柴房睡嗎?你拿的被子太薄,我一會叫瑛娘給你帶一床厚的去。半夜睡覺的時候別踹被子,好好睡啊!」   王詡卻紋絲不動,嘴角半翹,翻身摟住了她道:「我若去了,你豈不是孤枕難眠?總是不好獨獨留下你……」   說著便自親吻上了她的嘴唇。今日這小孕婦得趣竟是怎麼也餵不飽的樣子,自然是要勤下些氣力才好。   於是這場來勢洶洶的爭吵竟是以床上的翻攪結束。   可惜並非世間所有的事情,都是抽攪壓榨一番便可雲淡風輕了的。   那群賢論會看似格調高雅,卻暗藏玄機。若是不及時阻止,恐怕那寫密信之人的奸計便要得逞。   王詡不便親自現身,而是命身在秦國,與商鞅較為親近的弟子輾轉將那殺機四伏的信箋透露給了商鞅。   商鞅也不是個傻子,看到那信自然大為震怒,這明顯是要引禍秦國,若是真的如此,因為變法而剛見起色的秦國豈不是要為諸國所仇視?   可是群賢論會的風聲已經放出,若是此時才匆忙地取消,他商鞅恐怕朝令夕改也要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他生平只有一樣堅持,那便是自己既定的命令決不容許有半點的更改。當年的南門立柱,立下了他商鞅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誠信,為秦人所信服,如今怎麼可以因為一封來歷不明的信箋而怯然止步,毀了自己言出必行的好名聲?   不過那呈信來的臣子卻是個懂得變通的人才,他倒是獻上了能解了眼前危困的完全之計。群賢被殺的禍事若是發生在秦地,自然是對商君影響莫大,可若是群賢論會的地點易處,發生在別國,自然可以洗脫了商君的嫌疑。   商鞅覺得這一招禍水旁引甚妙,可是引向哪一個又是一件愁事。   那臣子自然又獻計道:「現如今秦魏兩國正在議和,且國境相距不遠,若是將論會設在魏國,相信向來喜歡裝出禮賢下士的賢德魏王必定心內歡喜,會欣然應允。   到時在魏境發生慘事,自然向世人證實魏地盜匪橫行,昔日的霸主魏國已經無力內政,回天乏術了。這對凸顯秦的國力蒸蒸日上也是有莫大的好處的。」   商鞅正擔心著那向來隱居低調的鬼谷子不能欣然赴約,此時聽了這計謀,頓覺甚妙。據說王詡正在魏地,若是在魏地舉辦,他便是不想赴約都難以推脫!   於是當下便與魏王書信商議此事,只藉口群賢因為顧及著秦地偏遠不願前往,願借大梁的會舍場地一用,當有重金奉上以示酬謝。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魏王本來正愁因為龐涓戰死失禮之事,魏國不足以再在各國豎起霸主威信。   此番群賢論會倒是個難得長臉的機會,自然是忙不迭地欣然同意,更是借出了剛剛修繕完畢的京郊雀臺,作為群賢辯論清談的地點。   商鞅也是暗自鬆了一口氣,命人重新制貼,張貼榜文,通知天下群賢地點有變。   這魏國的大梁緊挨鴻溝運河,且交通四通八達,著實要比秦地便利許多,出行起來甚是方便。這番地點更改之後,原本嫌棄路途遙遠,不願顛簸的賢士也改變主意,決定前往,是以這群賢大會甚是熱鬧,再不復孔丘主持辨會時來客寥寥無幾的悽涼尷尬。   而這一切也儘是在王詡的操盤掌控之中,而那封秘密書信裡所指的禍事自然也當及時防範,這樣的差事自然是要交託給姜雲君來辦理。姜雲君向來信奉的是親兄弟,明算帳。雖然與王詡情深意重,可絲毫不妨礙他收錢時的鐵石心腸。只這一單生意,便要了足有幾十萬金的報酬。   王詡作為一個入贅的,乃是兩手空空,這筆花銷自然是也要莘奴接濟一二。於是,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金在王詡的輕輕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後,便立刻消影無蹤了大半。莘奴看著一片紅字的帳單,只能頻頻的深呼吸,告訴自己如今她懷有身孕,一切以腹內的孩兒為重,金錢乃是身外之物,不必看得太重。   可是就算是這般開解,還是頻頻地看著帳單嘆氣,最後竟是忍不住對那書房裡怡然自得地看書的男子說道:「現下年歲不好,商賈生意難做,就算是在家做個閒人,也當知柴米油鹽之不易。以後再有這般大宗的錢銀買賣,以後當提前三月告知,若是再這般悶聲不響地張嘴要錢,便隨著他去了官府痛痛快快地解了婚書吧。」   無錢的向來氣短,王詡既然拿不出大筆錢銀,只能裝出一副乖巧樣,只臥在美人膝頭,悠閒地看著手中的閒書,只當莘奴的話俱是耳旁清風吹過,便了無痕跡了。   不過因為地點的改變,王詡最後還是決定參加群賢大會。莘奴聽了這個消息,心中暗鬆了一口氣,自然是全力支持王詡參加大會。   既然要參加大會,自然是要做出最詳實的準備。除了製衣準備行裝之外,莘奴還命人備下了整整一箱金,以備向來貪圖慣了的王詡花用。   她原本是計劃與王詡同去,可是王詡卻一臉正色道此番大會參與者都是男子,作為女子,就算去了也不能登上會臺,不如在家修養,少些顛簸。莘奴雖然知道王詡說得有理,可是那一句女子不得入內,著實讓她感到氣悶。   如今婦人雖然在商賈一道,也算是佔據了半壁江山,但商賈一道向來為世人輕視,加之她是女流之輩,上不得臺面,可是如此群賢雲集的盛會若是能在旁聽一聽,必是大有裨益,莘奴羨慕的不得了,那話也少了許多。   王詡看出了她的不願,想了想,寬慰她道:「我要先去大梁,有些事務處理。你若真心想去,我自然會著人安排,但卻並不是現在。我走後,你自安心睡覺,不可再頑皮,你可能答應?」   莘奴聽了自己能去,立刻轉憂為喜。她自懷孕以來,一直被困在鄴城這個小地方,雖然衣食無憂,但到底是比不得鬼谷和大梁的繁華,無趣的很。若是能去大梁,便可以和媯姜一道匯合,思踱一下如何從公子疾手中解救姬瑩。   遙想以前,每當王詡出行之時,莘奴心內都雀躍不已,希望他從此一去不復返,再也不回來。可那時的她哪裡會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對他產生依依不捨之意。雖然尚未分離,卻已經心有不安,只能反覆地再去檢查已經裝滿衣箱的衣冠深衣,看看有無缺失之處。   就這樣,揀選了一個天氣晴朗之日,王詡終於動身出發,前往大梁。   莘奴站在城門之上,看著車馬遠去的身影,心內不知為何,多少有幾分變得空落落的。待得迴轉府內,突然覺得原本不算太大的府宅竟然一下子空曠了許多。進了自己的屋內,躺在滿是他氣息的枕榻之上,一時輾轉,競無法馬上入睡。   她心中自我解嘲道:「這究竟是怎麼了,為何如今竟然思思念念,滿都是那潑皮無賴。當初出走,是為了得到自由,可沒想到兜兜轉轉,卻是連心也不自由了。」   就在王詡走後的第三日,倒是有一位故人前來造訪,那便是已然前往趙國,官運鴻通,發展順遂的廉伊。幾許不見,廉伊早已徹底擺脫了少年稚氣。因在沙場之上練兵,皮膚曬得黝黑,而抽高了幾許的身材,也已經有了魁梧男子的模樣,再也不是當年街邊抱著妹妹乞討的骨瘦如柴的少年。   莘奴聽聞他來,本想拒之不見,但是又一想,他如今身為趙國重臣,自然有一份官家的身威。聽僕役說他是備下一份厚禮來拜訪的,若是拒絕,倒是惡了他的情面。如今她的商隊已經走出魏國,遊走各地。趙國與魏國相鄰,若是一時得罪了他,倒是給自己以後生出諸多的不便。   再則自己現下大著肚子,已然是少婦模樣,她自覺容貌變得醜陋,若是給那少年瞧上一瞧,倒是也能破了他心中的迷障,斷了那不該有的情緣,倒也能敘敘舊人之誼。   廉將軍聽得庭院傳來腳步聲,自然是抬眼望去。此時走來的佳人,小腹微微隆起,穿著寬大的深衣,外披著名貴雪白的貂絨披風。那衣領處柔軟的絨毛,襯著一張小臉,顯得越發的小巧,雪肌烏鬢,雙眼顧盼生情,飽滿的紅唇以眉間的一點紅痣遙相呼應,竟是明豔得讓人移不開眼。 131第131章   莘奴款款走了進來後,坐下時特意攏了下裙擺,顯出自己凸起的肚腩。她骨骼嬌小,較一般婦人不甚顯懷,自以為已經臃腫不堪,其實也不過是較比以前增添了幾分丰韻而已,反而更有幾分。   不過廉伊也許是在外面見多了世面的緣故,倒不再似從前一般移不開眼了,只是匆匆一瞥後,便收回了目光。   倒是莘奴反而多看了他幾眼,只覺得這少年的沉穩竟然好似又長進了不少。這少年當初捨棄了莘奴為他鋪設好的大梁順圖   最近莘奴籌建的商隊在各國經商,路經趙國時,得到了廉伊不少的照拂,於情於理都是該好好款待他一番。   不過,廉伊倒是也知趣,並沒有多叨擾,謝絕了莘奴留他吃午飯的美意,留下禮物便告辭了。   這般的有禮而有分寸較比離開時那個莽撞而死心眼的少年叫人舒適多了。   但是那遠在大梁的人反而看似不大放心了,也不過走了幾日的功夫,便命人送來了一封書信。   莘奴打開火漆燙過封口的錦囊,從裡面掏出了一條順滑的絹布,只見那上面是熟悉的筆體文字,用了這麼奢華的絲絹,信裡的內容卻是簡單地囑咐著一日三餐罷了。乍一看倒是淡定得很。   可是依著她對於王詡的了解,就算他私下裡如何匪夷所思的無賴不要臉,在人前卻是一貫的大丈夫作風。這等千裡之外傳送書信,卻寫些雞毛蒜皮是瑣事一類實在不是鬼谷子的風格。   可是恰恰這些看似平淡的話語,卻讓莘奴的心內止不住的暖意。她年幼喪父,喜好的男子性格是讓人覺得安全沉穩而溫柔的。   當年孫伯能贏得她的芳心,與他的細心體貼不無關係。而王詡成人後,給她的感覺更多的是□□而獨斷,這是讓她實在是難以接受的,也是當初起了誤會而讓二人漸行漸遠的根由所在。   但是現在她能感覺到,王詡正在默默的改變,他能將心中得所想解釋給自己的聽,更是會在私底下展露出不同於人前冷漠而莫測高深的一面。這樣的他確實總是叫她的心弦為之微微波動。   算一算二人已經分開了快要五日了,不知為何,莘奴夜中有些難以安眠。因為小腹開始隆起而引起的腰酸也開始了。以往有男人在身旁,背靠在他懷裡時,還能感覺舒適些,而如今枕榻一旁空空,微微的相思與腰痛一起卻在蔓延。這種感覺是莘奴以前都不曾有過的。   有時候在半夢半醒間,總是覺得他就在身旁,可是側身睜眼時,卻是莫名的失落襲上心頭。   以前總是認為自己一人也足以撫養腹內的孩兒,而如今,每次胎動的時候,看著肚皮上的小鼓包,她總是遺憾著孩兒的父親沒有在身旁伸出大掌,就如她在時一般,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肚皮。   莘奴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這般的思念王詡,這種感覺竟是連自己也是有些不可思議。可是提筆給王詡回信時,居然寫廢了幾張絹帛,最後凝神落筆,寫的居然是也天氣冷暖,衣服增減一類的日常。   就如王詡所言:總有相思難出口,總有情深不自知。   她對於他的愛與恨,終究是有種無所適從的茫然,只能順其自然地一步步地朝前走。   可是平淡的日子也是難以如錦帛裡的一般如溪水向前流淌。   雖然沒能到大梁,但關於群賢論會的消息也被過往的商旅遊俠帶到了鄴地小城。   據說有大批的儒生趕往大梁準備伐王,他們沿途痛罵鬼谷子的縱橫之道禍亂天下。甚至連鄴城這樣遠離大梁之地,都有路過儒生張貼的檄文,號召天下的有識之士認清王詡的陰謀詭計,   當莘奴看著這檄文時,眉頭不禁緊緊地一皺。若是旁人許是看不出來,只當是儒家與縱橫家的勢不兩立,互相傾軋而已。可是身為鬼谷中人,她一下子便看出文中敘述的種種細節,若非谷內之人,是難以知曉的。究竟是什麼人背叛了王詡,對著谷外之人袒露了這內裡種種詳實的內容呢?   只因為這檄文的文採斐然,加之敘述事情頭頭是道,來往參加論會的諸子百家皆是會駐足看上那麼幾眼。莘奴知道這是隱隱火苗,待得在地下流竄,到達大梁時,便是一場熊熊大火,只怕涉及之人都會被燒得體無完膚。她甚至可以想見天下群賢一起向王詡發難的情形。   思及至此,心內竟是突然開始煩躁起來,就連盈餘頗豐的帳本也看不下去了。   她有心收買城中的竹馬孩童去揭乾淨那些檄文。可是想一想又覺得不妥,當年周厲王禁止百姓非議的事跡猶在心中,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他的□□恐嚇得百姓之能道路以目,最後還不是落得倉皇出逃的下場?   她一個小小的女商賈更是沒有周天子的威嚴,如何能防民之口?   雖然暫時沒想出良方,可是她卻難以再鄴城裡安然地度日。那心一早便飛向了大梁。她向來是行動果敢的,想到的最後都回去做。既然這般想了,即刻便命僕役準備東西行囊,更是備下船隻從水路進京。   可就在這時,又有人前來登門。領頭的便是那傳說護主心切,被鄴城官吏亂箭「射死」的子虎。   之前王詡裝著病弱,倒是一直沒容他近前,如今卻悶聲不響地出現在了莘奴眼前。   雖然明知道皆是王詡的計謀,可是莘奴還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那些群儒的辱罵甚是在理,奸猾之人,人人得而唾棄之!   子虎倒是不知莘奴心內所想,只是一抱拳道:「鬼谷子命我護送莘姬入大梁。」   也許是王詡聽到了風聲,一早便料到了莘奴會耐不住性子要去大梁,竟然先她一步,委派子虎護送,不過子虎並不建議走水路,只是說自己已經備下了車馬,沿途驛站也打了招呼,還是陸路委託些。   莘奴當下也不多言,只命僕役準備好沿途需要的東西,帶著瑛娘還有幾位奴婢僕役便開始趕路。   當她出城時才發現,那廉伊也騎著馬帶著兵卒護送一輛馬車準備上路。   見了莘奴的臉兒在馬車車窗那露出來,廉伊倒是勒住了馬的韁繩,問道:「姬懷有身孕,自當再府內安歇,這是準備去哪裡?」   莘奴不想多言,只是簡短的道:『出城去辦些私事……「說完她的目光自然掉轉向了廉伊護送的那輛馬車,那車簾也微微掀起,一個女子的面龐恰好露了出來。   莘奴平生見過的絕世美女,除了那已經色衰遲暮的西施外,其他的粉黛雖然美矣,多少還是有這樣或者那般的不足。她自己生得便是絕美,加之鬼谷中的女子皆是王詡精挑細選加以培養,也個個美豔,倒是將莘奴的眼睛養得刁鑽了,一般的豔色在她的眼中不足以稱美。   可是馬車上的那名女子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卻是覺得這等豔姝竟是生平未見,是另一番高冷而不可攀附的美。   那女子見了莘奴,只是目光一凝,細細慢慢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便是嘴角微微翹起,點了一下頭便放下了車簾。   莘奴頓時心下瞭然,心內感慨怨不得少年不再對著她作痴迷狀,原來是已經遇到值得他傾心相守的佳人了。   於是笑著道:「可是要帶家眷回趙國?我……似乎是欠了你一份賀禮了?」   那廉伊聞言,卻臉上一陣不自在,連忙解釋道:「我此番是要護送一位貴人入大梁,姬莫要亂猜,我並沒有成家……」   莘奴心下瞭然,那女子說不定是趙國的貴女,卻不知入大梁何事?   只是這也不是她多問的事情,而且她聽聞廉伊也要如大梁後,心內躊躇,並不想一路都與廉伊的車隊同行。   當下便悄悄吩咐子虎,將馬車驅趕得慢一些,讓廉伊的馬車先行。   子虎似乎也有此意,只遠遠地跟在廉伊的馬車後面,當行至一個岔路口時,命車夫調撥馬頭,徑直走了另一條道路。   只是這道路並非官道。雖然開闊,卻人跡罕至。莘奴揭開車簾往外探看時,心內未免敲鼓,於是問道:「走這野道是否安穩?」   子虎在一旁的馬背上拱手道:「請姬莫要擔心,這道比官道還安全。」   待得日落時,馬車正好行至一戶郊外人家,有人在馬車還未來時,便已經等候在了門口,有人嫻熟地卸車牽馬,而莘奴被瑛娘攙扶下來時,一早邊有人端來的盛滿溫水動銅盆供她洗手,而這看似簡陋的郊外村戶,屋內的擺設卻是乾淨正經,炭盆也早早地擺在了屋內,溫暖而溫馨。   莘奴看了這草屋內外的人,無論是燒水的還是餵馬的,個個都是身材結實而面色冷漠,若是仔細去看,他們的手掌皆是握慣了武器的粗大,骨節處都磨有繭子。莘奴以前曾經見過這等氣質的人——那時在一代刺客宗師姜雲君的身旁,他的那些舔慣了熱血的刺客們的身上,才有這等氣質。 132第132章   莘奴不知道為何王詡會安排自己不走官道,而沿途驛站裡又都是這些舔慣了血腥的刺客們充當驛僕,可是可以想知,若不是遭逢到了什麼意外危險的威脅,他是不會這般來安排的……   想到這,莘奴的心內不由得替王詡擔憂。   所謂樹大招風。王詡暗中經營多年,雖然在各國均安□□了自己的勢力,可是他最近動作頻頻,尤其是發動多國進攻魏國實在是冒險之舉。   魏王雖然迫於局勢而忍氣吞聲,可是其他的侯王私下裡會不會有所警覺,並採取行動想要暗中剪除了王詡?   第二日時,莘奴醒得甚早,透過了隱約聽到院中有車馬響動的聲音,透過窗戶的縫隙往外一看,在晨曦的微光中可以看見她昨日坐的那輛車馬已經整裝完畢,即刻準備出發,只是馬蹄子都包了軟布,並無太大的聲響,若不是莘奴失眠,恐怕是難以發現。   有一個身形與她相仿,也是小腹微微腆起的女子在婢女的攙扶下被扶上了馬車,然後那馬車便在一片濃稠的晨霧中上了路去,不一會那馬脖兒上的鈴鐺聲便消失在了晨霧之中……   莘奴沒有說什麼,只是食過早飯再準備上路時,發現自己所坐的卻換成了一輛尋常鄉紳所用略顯破舊的馬車。   莘奴並有多問,只是存了心思,接下來的行程,自然又多添加了幾許的留心。   當馬車在白日裡又繼續前行時,她發現在某些地勢險要之處,若是仔細去看會發現有樹枝折斷草叢傾軋的痕跡,雖然似乎是用沙土鋪墊過了,可是有些道路的邊緣也有殷紅的液體噴濺渲染的痕跡。可以想見在這條看似尋常的鄉道土路上之前是經歷了怎麼樣的生死惡鬥。   莘奴忍了忍又忍,低聲道:「子虎,可是路途上有些不太平?」   子虎低聲道:「無妨,有些盜匪罷了,姬請放心,這一路再無兇險了。」   莘奴不再詢問,只是心內暗自琢磨「再無」的意思。   就這樣,莘奴一路上換了無數輛馬車,休息與出發的時間也不定,竟是花費了較之往常兩倍的時間才抵達了大梁。這算是莘奴第三次入大梁了。可是較之前兩次的不確定與忐忑,此番莘奴的心中更是添加了莫名的焦躁在其中,只盼著快些進城見到王詡。   不過入了大梁後,馬車並沒有急著入城,而是去了先前王詡來大梁時住的郊外的大院。   當莘奴下了馬車後,入了長庭便看見白圭正立在門旁神色凝重地與姜雲君在低語些什麼。   看見莘奴入內後,二人停下了交談,白圭逕自走了過來道:「恩師因為匯聚群賢,還未歸來,請姬先在安歇下來吧。」   莘奴想了想,冷冷道:「我便立在這門前等他,不見到他便不進院了。」   白圭有些皺眉道:「可是子虎旅途上讓姬氣惱了,待我去申斥於他,還請姬快些休息吧,今日陰雲,一會必定降雪,若是著涼便不妥了……」   可是任憑白圭將嘴皮子說漏,莘姬還是一動不動地挺著肚子直立在門前。看那架勢是不見鬼谷子不便不會動地方了。   過了一刻,有僕役過來通報說是家主從直通馬棚的後門騎馬而歸,徑直與友回來書房暢談去了。   白圭似乎鬆了口氣的樣子,朝著莘奴道:「請姬入內。」   莘奴沒有說什麼繼續朝裡走去。終於來到了書房之外。當打開房門時,那幾日未見的男人果然是在待客,正與一長鬚老者對坐,而他的手裡還執著毛鋒在竹簡上寫字,見她進來,便放下筆,依然盤腿臥在蓆子上,面色如常道:「你到了,這一路的車馬可有勞累?我這邊有客,今夜恐怕不能與你同食,你我已經讓廚下熬頓了老湯給你滋補,先去洗漱休息下。」說完便復又認真地老者討論著手裡的文書。   王詡在會友或者處理正事時,是不喜被別人的打攪的,所以莘奴一向是不會在他繁忙的時候打攪他,這一點不論是她為奴為主時都一樣。   所以雖然是分隔了數日,可是莘奴聞聽此言還是慣性地轉身踏出了書房並帶上了房門。可是一直走到了亭廊處後,卻突然轉身,不顧身後婢女的驚惶阻攔,幾步便又快走到了書房的門口嗎,猛地這麼一推門,只見方才還筆挺得瀟灑之人半斜躺在了一旁的靠墊上。而那長鬚老者正為他把著脈門。   因為房門的大開和角度的問題,男人煞白的臉色在陽光下顯露無疑。   王詡顯然也沒有料到莘奴會去而復返,只那麼一瞬間,便坐起來神色如常道:「怎麼了?」   莘奴深吸了一口氣,逕自走到他的身邊,推開那老者,再伸手猛地扯開了他的深衣,露出裡面露出了鮮血的繃帶。顯然方才猛力做起的動作牽扯到了他的傷口,鮮血便崩裂了出來。   瞬間殷紅的繃帶還在不斷地擴散著紅色,可以想見裡面的傷口該是多麼猙獰,莘奴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朝著王詡惱道:「不是最喜苦肉計嗎?怎麼臨了反而縮著不肯見我?是怕我眼見你死了便尋了個好的立時便改嫁了不成?」   若不是太了解這男人,還真是一時被他蒙蔽了過去。他還真當她依舊是那個雲夢山裡不懂事的小女子不成?又是這般無論禍福全都一力承擔,而不肯將真實的險情說給她聽。   想她從鄴城出發後,便發現這一路無比的兇險,雖然痕跡都小心的掩飾起來,但是可以肯定必定是有人要威脅於她。所以王詡才明知道路途兇險也要接她這個大腹便便的前來他的身邊。   可是王詡卻並沒有親自前來。不知為何,莘奴就是篤定,若是自己真的遇險,王詡肯定會親自前來接自己去大梁的。   可是他卻沒有出現——到底是什麼困住了他?這樣的疑惑在聽聞自己到達,王詡卻不在時,簡直上升到了最高點! 133第133章   於是她便鏖戰在門口,直到王詡迫不得已肯見她為止。   「你是不是以為只有姬瑩的鼻子是靈的?你那滿身的藥味,我一入門便聞到了,竟然還在裝著忙於會客……」想起方才的情形,酸澀的鼻子又隱隱有想要噴火的感覺,可是喊道一半,看著王詡皺眉閉眼的痛苦樣子,有時忍不住閉了嘴,連忙揮手叫來旁邊那位同樣滿身藥味的醫者為他診治。   當解開繃帶時,莘奴就算早有準備還是忍不住心狠狠地揪了一下,那樣猙獰的傷口正在心口處,且極深,若是換了體弱之人恐怕早就血盡衰竭而死了,虧得他還能強裝無事之人!   這麼心緊揪著,腹內的孩兒似乎也感受到了娘親的焦慮,竟然動了幾下,用腳丫揣著莘奴的肚皮,疼得莘奴微微一抽氣,復有忍住,只是用手輕輕安慰自己腹內的孩兒。   不管怎麼樣,起碼王詡還活著,而她也平安地來到了他的身旁,自己不能再做那個少不更事,任性的女子了,如今唯有守在他的身邊,安心的照顧他,同時也要知道他究竟是招惹了何人,竟然能惹來這般殺身之禍。   待得包紮了傷口後,王詡只握著莘奴的手晃了晃,輕輕滴摸著她的肚皮,復有沉沉睡去。畢竟失血過多,強撐了這麼久也是元氣耗盡了,自然是進入到了深眠之中。   當莘奴從裡間出來時,正看見白圭立在一旁等候。於是便走過去問道:「他為何會傷成這般?」   白圭眉頭緊鎖道:「恩師入大梁後不久,在一次郊遊時遭遇了伏擊,雖然臨時聽聞了風聲做了防範,可惜對方狡詐,還是百密一疏,讓恩師受了重傷。不過恩師,幸而恩師早有準備與他身形相仿的替身,在大梁深居簡出,製造尚在城中假象,而恩師實在是傷重不易搬挪,只待姬前來與恩師匯合再作打算。」   莘奴點了點頭,許是白圭見她面露憂慮的模樣,便寬慰道:「家主以前遭逢過更危急的時刻,也化險為夷,所以姬不必太過擔憂……」   更危急的時刻?莘奴對於王詡的生平全無半點記憶可言,在她的眼裡,他一向是無所不能而淡定從容的,這是個毫無弱點而言的男子,可是顯然他生平的經歷,是一直被他珍藏在雲夢山中,不知人間疾風暴雨的她全然不知的。   當體悟了這一點時,莘奴的心內又是一陣說不出的難受。她從來知道自己是不如他的,既然跟不上他的步伐,又何必自不量力的追隨?所以王詡從來不是她愛戀的對象……這是一直以來,根植於她心中的自卑。   這一刻,竟是又無形地放大了幾分。可是現在並不是自憐自哀的時候,當初她想要入京時,最迫切的是想要找尋姬瑩的下落,甚至想到了魏王那裡遊說他出面,解救了姬瑩。   可是現在卻只能將這事暫緩了。一來,是姬瑩那邊有媯姜與姜雲君照拂,二來,是她不想再暴露自己的行蹤給王詡帶了不必要的危險。   心也不知為何,不知不覺地便漸漸偏向了那個她曾經恨之入骨的男人,她現在全然不想管外面的風風雨雨,只盼著昏睡著的男人能早日康健起來。   跟在媯姜的身旁,她自然識得些生血的藥膳方子。於是命人殺了一隻母雞,拔毛洗乾淨,燙去血水,將滋補的人參白朮等塞入母雞的腹內。再放入薑片去腥,用陶罐盛上煮過豬肉的高湯熬燉母雞,然後用小勺撇去上面一層厚厚的雞油,再放入了些鮮蘑提味,待得熬煮好了,便將蓋子蓋上保溫,然後命侍女端著入房,準備喚醒王詡讓他補些食物再睡。   可是子虎卻立在院落門口,一雙豹眼直瞪著那外熱騰騰香噴噴的雞湯,莘奴見他如橫立在門口,自然抬眼望向他,無聲地詢問他的意思。   子虎僵硬著雙頰,說道:「姬當知家主如今衰弱得很,那蘑菇湯若是再鮮美些,恐怕是要不行的,子虎願替家主代勞……」   換了一般人,都不會明白子虎的意思。可是莘奴卻一下子便聽明白了。   當初她可不光是一碗蘑菇湯放倒了王詡,這子虎也是中招在河上昏迷漂浮來著,想必是對她這毒娘子心有陰影,記憶猶新。   她瞪了子虎一眼,回身揭開了陶罐蓋子,取了湯勺舀了一口飲下,然後說道:「這湯不是給你喝的,讓開!」   子虎眼看著大著肚子的莘奴親自喝了一口,這才不情不願地側身讓他過去。   說實在的,家主雖然英偉決斷,可是這挑選女人的眼光實在是不怎麼的。這莘姬雖然美得世間少有,可是那心腸冷硬得也不似個女人,當初家主中毒醒來,勃然大怒時,他心內還暗喜,只覺得家主總算是要狠下決心要擺脫這紅顏禍水,要命的妲己了。   可是哪裡想到,剛開始的雷霆萬鈞到了後來,全成了不痛不癢的毛毛雨。最後更是命他詐死,而家主受降為奴,被烙上了奴印……   那一刻,子虎深刻地體會到了賢臣冒死進諫昏君的勇氣是從何來而來,那絕對是實在看不下眼了,被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恨不得一頭撞死,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如今,家主又把這蛇蠍女人籠絡在了身邊,然後一輩子就這麼一碗一碗地飲下這無窮無盡的蘑菇湯,誰知道哪日那女人心性不對,再添一點好料進去?   子虎想到這,都是後脊梁冒冷汗,隱隱佩服著家主要色不要命的好膽識。   莘奴不知子虎的腹誹,當她入房時,王詡也聽到了動靜,微微地睜開了眼。看著莘奴正在往碗裡盛湯。然後洗淨雙手,將燉爛的母雞撕成細細的雞絲放入粥碗裡。   熱氣蒸騰著美人的眉眼,暈染成世間最美的一幅畫。   王詡在年少時,本以為自己該對這少女恨之入骨,可也是過了很久才體悟到為何自己待她卻是處處不同。可是他的用情,卻被她拒之門外甚久,甚至他已經習慣了她對他的冷言冷語,虛以委蛇。卻是夢中都沒有想過,他的奴兒竟然有為他擔心落淚,心甘情願地洗手作羹湯之日。   他本來是知道自己是珍愛著她的,可是卻從沒有想過,原來心內還能更愛著她……   莘奴微微側臉,看到王詡睜開了眼,原本帶著幾分愁緒的眉頭不禁一舒展,高興地說道:『你醒了,我原本還想湯涼些再叫你,如今正好食一些。   說完便扶著王詡背靠被子,在床榻便半臥著,又端起那湯碗舀了一勺準備放入到王詡的嘴裡,可是剛送到一半,卻手勢減緩,遲疑了一下。   想來王詡是因為親信出賣而遭逢刺客襲擊,心內必定疑慮重重,自己如今竟然又無意間熬煮了蘑菇湯,那王詡會不會也如子虎一般疑心著她會趁機落井下石?   莘奴半點不想看到王詡面對自己遞來的調羹時,會露出遲疑的神色。於是那調羹便伸出一半復又收回,準備送到自己的口中試毒給他看,也解了他的疑慮。   可是那調羹更送出去一半,手腕就被王詡輕輕握住了。   「我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要先喝你的口水不成?」說著,他便握著她的手腕飲下了這第一口鮮湯。   莘奴微微一怔,遲疑地說:「你倒是不怕我……」   王詡用長指封住了她的櫻唇,然後輕撫著她的頰邊道:「你既然知我,我又如何不知你?」   莘奴慢慢地抬手輕輕按住了他撫摸著自己的手,放下了碗靠在他的懷中,這幾日在路上顛簸時的彷徨無助這一刻竟然消融殆盡……   王詡的傷勢雖然很重,但好在有良醫醫治,加之他身體本來就強健,傷勢恢復起來也較之常人快上許多。   而再過十餘天,便是群賢論會的開壇設講之日。   那替身雖然經過妝容修飾,與王詡有幾分的相似,可是若去開壇設講,只怕是要露餡的。也只有王詡自己的才學才能舌戰群儒,這一點是任何人都代替不得的。   王詡本來以為莘奴會勸阻自己不要參加論會,可是沒想到她竟然隻字未提,只是聽聞他已經準備參加後,便用心地準備著自己赴會時的穿著衣冠。   因為擔心王詡的傷口再次崩裂,所以那衣服的顏色揀選了黑色,就算有真有些微的血跡滲出也不會被人察覺。可是黑色又顯得太過沉悶,所以又揀選了金線,按著上古傳說中的祥獸圖樣在袖口與紋繡上了一圈大氣古樸的花邊。而腰帶也是揀選了金色,更是修飾上了美玉寶石,卻因為搭配得宜,而不會顯得太會奢華俗氣。   倒是一旁的瑛娘有些看不過眼,低聲道:「姬有孕在身,這般操勞針線,是要害了眼睛的,而且家主如今身負重傷,姬應當勸一下他,應該先行養傷,不宜參加那論會啊!他向來以姬為重,你的話,他一定會聽的。」   莘奴聽了這話,沉默地紋繡著深衣的袖口,過了好一會才道:「鯤魚豈可遊困河淵?大鵬怎能蟄伏秀林?鬼谷子的志向,又豈是區區幾個賊子能阻斷得了的?他若是想要遨遊大海長空,我便追隨著他,又怎麼會因為自己的擔心而拖了他的後腿?」   她在內室輕聲說著。聲音如撥弄的琴弦一般婉轉而動聽,卻並不知掩著的窗外立著三人。   站在最前面的高大男子靜默的聽了一會,便輕輕地轉身離開。   而跟隨在他身後的白圭倒是輕輕地吐了一口氣,也往前走了一會後,對著身旁的子虎道:「這回你知家主為何選擇了她吧?若只是顏色姣好,如何長久服侍恩師那般的人物?這女子看似冷心冷清,頑劣不堪,可若是開竅了後,便是可以與鯤鵬比翼的鳳雛啊!」 134第134章   子虎只是聳了聳肩膀,並沒有說話。這姓白的又沒有如他一般,在河水上人事不醒地漂浮了一夜。也幸好是人事不醒,不然若是一翻身的話,怕是要栽進河裡活活淹死了。所謂一朝經蛇咬,十年怕井繩,所以他永遠不會如白圭一般瞎了一雙眼,將那個心狠手辣的女子看成一隻剛長了毛的鳥崽子。   經過幾日的將養,王詡已可以在院中緩緩的行走幾步了。待得氣息調養得宜時,也是論會召開之時,莘奴一早便修書給了魏王,懇請他安排專人排設論會的坐席及進場的次序,讓王詡能早一些進去,不必步履踉蹌地在眾人面前露出馬腳。   其實這些事情,王詡宮中的眼線一早便布置安排下去了。可是王詡卻並沒有言語,只是任著那略有些緊張的小女人忙碌著。   當群賢論會開壇日之時,他換上了莘奴親手為他縫製的深衣之後,烏髮攏於金冠之中,黑色的深衣修飾著身形,安適地坐在席榻之上的便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子,任誰也瞧不出來他身負著重傷。   就在莘奴準備送王詡出門時,卻發現一旁的侍女又捧來了一件衣裙,那顏色也是同王詡身上一般的黑色,甚至連花紋圖飾也甚是相仿。   「這……」莘奴有些不解地望向王詡。   而王詡則看著她,一臉淡然道:「你身為我鬼谷弟子,這樣的集會怎可不參加?」   「……」   此次論會,魏王也甚為重視,他一向自比為愛賢若渴,堪比文王的明君,這等在天下眾位名門大家前露臉的機會又怎能放過?於是,開壇首日的定鑼焚香便由魏王主持。   因為龐涓戰事失利,而日漸頹色的魏王,今日可算是精神振作了許多,高聲誦讀著宮中筆官寫下的讚頌群賢的頌詞。   王詡在天下讀書人的眼中算得上是位名聲響亮的隱士高人,是以他的座席也排得甚是靠前,只是與其他攜弟子參與盛會的群賢不同,他的身旁並不是男弟子,而是一位明豔動人,讓人有些移不開眼的女弟子。   那女子身穿一件與鬼谷子相似的玄色禮裙,寬大的衣擺倒是一時看不出她的身體曲線,只是襯著那臉愈加的嬌小,看起來倒像是碧玉之年的少女一般。可是就算是再明豔動人的女子,參加這種場合,攜帶在身旁也是大為不妥。   在一群長鬚的男子中,她這個女子甚是扎眼!   眾人皺眉搖頭的同時,不由想起世間傳聞鬼谷子貪圖享樂窮奢極欲,鬼谷中堪比紂王酒池肉林的場所比比皆是,如今一看,竟是名不虛傳!不過是參加盛會的須臾功夫而已,身邊也要攜著軟玉濃香。   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論會之上看這王詡不順眼之人大有人在,是以當魏王主持了開鑼焚香之後,眾人紛紛環繞講臺落座,便有人迫不及待地衝著王詡發難。   這說話之人看起來應該是儒家弟子,一身的儒服長衫,渾身上下不著華飾,看上去就是恪守儒家的安貧樂道,可惜人看起來質樸,那嘴裡卻說浸滿了毒汁的劍芒。他先是衝著王詡一抱拳,然後說道:「秦國商君昭告天下,舉行這次群賢大會,其用意便是平息天下的紛爭,為百姓帶來福祉。與會的每一位賢子及其弟子,皆是殫精竭慮,苦思治國濟世良方,可是尊下久負盛名,培養的弟子也皆是各國棟梁,可是為何行事卻是這般的荒誕?如此嚴肅的聚會,卻只帶著位美豔侍妾在身旁,難不成當作了歌舞夜宴,要來恣意狎玩一番?」   王詡目光微轉,冷冷地瞥向那人,可是他正想說話時,身旁的女子卻突然開口,說道:「觀你服飾,當是儒門中人,猶記得孔夫子曾言「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便是點出了要守口德的要義,方才魏王祭禮,眾人皆是虔誠跪拜上蒼,心內莫不是想的一會聆聽諸君的高見……」   說到這,她故意停頓了一下,一雙美目輕輕飛斜,鄙夷地盯著那男子道:「唯有君志不在此,只一味猜度鬼谷子身邊安坐一女子是何用意?這好奇,原本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但君張口便言我乃是美豔侍妾。而這群賢之會只我一人便成了讓天下人唾棄的酒池肉林,這便讓小女子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我只是安坐在席榻之上,並無行任何汙穢之事,緣何到了你的口中便這般的汙穢不堪?究竟是我,這鬼谷中的女弟子玷汙了論會,還是你滿腦子的男盜女娼,不修口德,汙染了諸君的耳朵呢?」   莘奴她雖然修習的乃是商道一門,可是論起這口舌的便利,加上常年與王詡鬥嘴的緣故,實在可算上詭辯一道天然的小師姐了!」   這話一出,乍一聽竟是無法辯駁,尤其是那魏王,一見自己心愛的女兒,竟被誣衊為妲己一流,登時臉色一沉,發聲道:「久聞鬼谷子門下人才包羅萬象,更於近年招收了幾名賢德的女弟子。這位莘姬在我魏國與齊作戰物質匱乏之時,組織商隊,售了近萬張牛皮給我魏國。這些牛皮俱製成了鎧甲,替將士們抵擋刀劍,挽救了無數魏國勇士們的性命。而她運往各處的糧草,從不囤積居奇,如奸商一般故意提高價格,而是以平時的價格供給各國的商鋪糧店,解救了無數百姓,這樣的女子,哪一點遜色於鬚眉?」   在座的諸君,雖然未如那莽撞的儒生一般開口詢問,但是心中大抵是如此鄙夷地想著莘奴的身份。   卻未曾想,這麗姝竟然也是鬼谷子的女弟子。而且這女子不僅是王詡的商道女弟子,更是看上去頗得魏王的青睞,竟惹得一代諸侯為她辯護。有些方才想要張口刁難王詡的,不禁慶幸,幸虧沒有說出口,不然豈不如那位儒生一般尷尬得下不來臺? 135第135章   一時再無人衝著王詡因為帶女子入席一事發難。   可是待得這一節後,莘奴抬頭望向王詡的側臉時,卻發現他的臉繃得有些緊,這是他心情不悅的跡象。   莘奴心道:可是傷口又崩裂了?所以忍耐的辛苦?   待得有人先自登臺開始清談之時,莘奴才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道:「看你臉色不好?可是傷口疼了?」   王詡抬了一下胳膊,把衣袖從她的手裡掙脫開了,和緩地說道:「既然是師徒,就別拉拉扯扯……」   莘奴檀口半張,簡直是不敢相信男人的小心眼,只因為她沒有言及自己乃是他妻子的身份,而是向眾人說自己乃是他的徒兒,這男人的臉便像掉進了糞坑裡,簡直是臭死了!   可惜現在在大庭廣眾之下,不然可真要與他好好理論一番,像這般群賢雲集的場合,說自己是徒兒自然是比說妻子要更正式而易於被人接受了!難不成他希望自己被人看作拖家帶口不成?   可惜此時眾目睽睽下無法跟他言語太多,只能氣得乾瞪眼,板板地坐在他的身後。   首先登臺開講的乃是墨家的弟子。   本次群賢大會,召集了儒家、道家、陰陽家、法家、名家、墨家、縱橫家、雜家、農家、家等十幾個學派,這齣場的順序便頗有些講究了。   按著莘奴的想法,希望王詡先出場,好趁早走人,但是主理排序事務的,是深諳其道的奸猾之人,直指了出來若是鬼谷子先登臺的話,恐怕便是早早豎起的箭靶子,要被百家群起而攻之,不如靜觀其變,隨機登場。   墨家的「兼愛非攻」天下聞名,深受諸子百家的敬重。加之墨門弟子與世無爭,請墨家開場群賢都沒有異議。   這位上場的乃是墨家當代的巨子相夫子。   墨家向來管理分明而有序,墨家的首領被稱為「巨子」,而墨家弟子被稱為「墨者」。弟子們在各國為官所得的俸祿亦要充盈墨家的家庫,供巨子調配使用。只是墨家多是以手工匠者,還有遊俠勇士為主,在朝野的影響力,遠遠不如專司走上峰路線的鬼谷勢力。   墨翟在世時,墨家的勢力可以說是達到了頂峰。可惜他一去世,墨門便分裂成了三家——相裡氏之墨,鄧陵氏之墨,相夫氏之墨。   而其中齊墨的相夫子便以正統的墨家而自居。   此派是一個以清談辯論為主的門派,他們遊歷各國,講授墨家的兼愛思想,反對用暴力去解決問題。也算是對墨翟的「兼愛非攻」的很好的傳承。   可惜相裡氏之墨和鄧陵氏之墨卻大為不滿,他們各自認為自己才是墨家的正統,對於由相夫子代表墨門巨子深為不滿。   以遊俠為主鄧陵氏之墨還好些,向來信奉「義」字的他們總是不好在人前起內訌,可是相裡氏之墨的門人卻不盡然。   這一派以相裡勤為巨子,秦墨的相裡勤這一派務實,弟子多為高官,最近的商鞅變法甚為成功,秦國的國力蒸蒸日上,所以相裡氏之墨的弟子似乎看到了天下一統的曙光,紛紛入秦為官,輔佐秦王室。   所以當相夫子發表了一通反對暴力與諸國紛爭的清談後,不待其他諸子問詢,秦墨弟子開始頻頻發難,言語犀利地攻向了說話略帶結巴的相夫子。   齊墨相夫子天生說話結巴,原本照著寫好的文章慢慢念還算穩妥些,現在在高臺之上被人群起而攻之,是又急又怒,舌根更加發硬打結兒,便指著臺下的秦墨弟子惱道:「爾等……爾等……等……等……」一連十幾個「等」吐了出去,也沒有等出個子虛烏有,那「等等等」的節奏倒頗似從臺階上滾過下來的聲音。   以秦墨為首的弟子帶頭哄堂大笑,更是讓相夫子話語結巴,最後氣絕倒在了高臺上。   一時間秦墨氣焰甚盛,相裡勤隨即登臺,一反齊墨的「兼愛」,主張武力強者得天下,才可讓天下再無紛爭。   這樣公然挑釁周禮與仁愛的言行,頓時讓整個會場再次轟然,不斷有人起身大聲駁斥著相裡秦。可那相裡秦可不是個結巴的,不但言語犀利,而且說話之時氣場十足,不斷有手勢揮舞,最後甚至站在了桌案之上與人跳腳辯論。一時間這論會的場面熱鬧極了。   在莘奴的心中,這等雲集了天下賢才的論會當時清雅而肅穆的。大家應該從容不迫地闡述自己的觀點,反駁者也應該有禮有據,有氣有節。就好像父親莘子與人在庭院裡伴著焚香清談的模樣一般。   可是眼前這場天下一流的論會,也不過頃刻間活脫變成了市井之地,不斷有粗野的俚語入耳。最後齊王那聞名天下的國罵也傾巢出動。   只見那秦墨巨子被人逼得急了,乾脆跺腳高聲喝罵:「爾母大鴇也!」   聽到這一句,莘奴是徹底傻眼了。這大鴇鳥據說只有雌而無雄鳥,乃是百鳥之妻,所以可以與任何一種鳥類相交,乃是淫鳥的代表。相裡勤這一句高聲喝罵簡直就是在罵對方是女閭生下的雜種。   其意境的幽怨和罵人的婉約,遠遠勝過了開創國罵「爾母婢也」的齊王數倍。   可是這樣一來,也是激起了全場激憤,就那些老成莊重之人,也再也忍耐不住,紛紛起身高呼著讓相裡秦趕緊下場,休要折辱了讀書飽學之士的斯文。   最後相裡秦是在眾人的唾罵聲裡狼狽下臺去了。會場一時猶在議論紛紛,最後直到儒家的一位弟子登臺,才漸漸歸於平靜。   王詡漫不經心地飲著清茶,瞟了身旁輕吐著氣的小女子一眼,嘴角不由得微微翹起,看來他是又打破了這女子一個幻夢了,也不知下場再有論會,她還會不會如此的雀躍想要參加。   方才這高臺上的人吵鬧得厲害,許是吵到了腹內的孩兒,那小腳倒是不停地踹向莘奴。所以到了這間隙的功夫,莘奴便藉口去解手,在瑛娘的攙扶下起身,帶著兩名護衛出了大廳,也算是讓腹內的孩兒清靜一下,免得還未生下,便已經學會了穢語的精華。   剛轉到一旁的花園裡時,莘奴竟然意外的見到了心懸已久的故人。   原來竟然那前方的樹叢之後,赫然站著早已經進京不久的媯姜。莘奴看了心內一喜,正想張嘴喊她,卻看見在媯姜的前面還立著一個女子,只是她後背衝著莘奴,一時看不清來人的模樣。   因為角度的關係,莘奴還未踏出迴廊,便看見那女子高抬起手,狠狠給了媯姜一巴掌,然後便轉身離去。   當她轉身時,莘奴直覺性地往後退了一步,縮回了身子,那女子雖然並未察覺莘奴,可是莘奴卻看的清楚,那個打了媯姜一巴掌之人,正是她先前在廉伊的馬車上看到那個絕世的美人。   這一變故,著實讓莘奴暗自吃了一驚。要知道媯姜雖然沒有修習過武藝,卻絕不是可以任人打嘴巴的女子。   可是她方才看的分明,媯姜被打之後,毫無反擊之意,只是歪著頭緊抿著嘴巴卻不說話。   這女子難道與媯姜乃是舊識?莘奴一時間也拿捏不準,只是這時再不好出來與媯姜相認,不然自己的同窗豈不是尷尬?   於是自將退下,等待著一會再尋時機與媯姜相認。   莘奴剛剛從花園裡退出,準備重新返回會場,誰知迎面竟是走來了另外幾位故人。   只見秦國的太子嬴駟正意氣風發地朝著會場走來,而他的身後除了自己的弟弟公子疾外,赫然還有一身錦衣華服的張華。   看來她的身體倒是頗為強健,本該因為小產而臥病在床的她走路來倒是不失婀娜從容。   這一行人自然也看到了迎面走來的莘奴。   一向對美色頗有鑑賞的公子嬴駟用一種欣賞而無限惋惜的神情看著這一身玄色黑衣,卻顯得端雅無比的女子。   明明知道她有孕在身,可是這一身略顯寬大的衣裙倒是遮掩住了孕意,若是不知情的,壓根看不出她的月份已經甚大了。只是會覺得這女子明豔動人似少女一般,這樣的極品真是世間難得啊。   可惜名花有主,竟然一早被鬼谷王詡摘得。   早先大梁傳聞王詡遇刺,命在旦夕,他的心內還微微一動,想著若是時機成熟,倒是不妨接收一下鬼谷子的遺孀,一來也算是報答王詡對他的情誼,代為照顧一下他的遺腹子,二來也可妥善地照顧一下美人。省得了她擇夫再嫁的麻煩,直接收做了秦王家的側夫人便好。   誰知那王詡倒是命大的,就在遇刺傳聞擴散後的第二天,便有人看到他帶著僕役泛舟遊湖了。   嬴駟不知那遊湖的其實乃是王詡安排下的替身,只當王詡依然無事。於是這代為照顧美眷的差事便要遺憾地往後放了放。 136第136章   莘奴微微屈身,向公子嬴駟施禮之後,徑直將目光投向了公子疾,冷冷地說道:「當初公子走得匆忙,我雖有心想送,竟也是來不及。只是不知公子匆忙上路,是否帶走了不該帶走的人?如今她也是叨擾公子甚久,我想接師妹歸來。」   公子疾看了看她,不卑不亢道:「既然姬知道了我帶她走,也定然知道了我帶她走的原因。如今,你的另一位師妹因嬴姬的莽撞而受了苦,我豈會讓她白白承受這份磨難?至於姬瑩如何處置,還請姬以後莫要操心勞神了。」說完,一臉肅色地朝著莘奴一施禮,便轉身離去了。   倒是張華在兩位公子走後,緩了一下腳,對莘奴說道:「當時姬瑩因為激憤推了我一下,以至於我撞了桌角,當時我雖然因為失了孩兒而痛哭責備了姬瑩,惹得公子惱怒。可是時候待得我冷靜下來,想到姬瑩莽撞的性格,應該也不是有意而為之的,於是便替姬瑩求情,可誰知公子卻半點都聽不進去。她如今這般情形……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莘奴沉聲問道:「那姬瑩現在何處?」   張華咬了咬嘴唇,說道:「姬瑩被公子帶到了大梁後,據聞便被投入到了女牢之中。待得秦魏兩國和談之後,再做定刑打算。」   莘奴聽得姬瑩被投入牢中,心中猛地一沉,她冷冷地看向張華,說道:「既然姬瑩傷你甚深,導致你身體虛弱,又為何輕鬆地在這庭院行走?」   張華並不在意,微微一笑道:「此乃多年不見的盛會,我雖然身體不適,卻也想要見識一番。姬不也是如此嗎?已然懷有身孕,大腹便便,依然到此一遊?怎麼姐姐可是有話要說?」   說這話時,張華的眼內滿是哀怨,莘奴覺得自己這般懷疑,對於一個剛剛痛失了孩兒的女子來說,未免缺了些厚道,當下也不再多言,只是閉口不再追問。   說完,張華便怒氣衝衝轉身疾步離去。莘奴望著她的背影,依然皺著眉沉思。   這時,她的身後,傳來柔和的聲音:「姐姐不必生氣,姬瑩的事情自不必你來操心。」   莘奴轉身,卻是媯姜走了過來。莘奴望向媯姜,不欲表露剛才那尷尬一幕,卻發現媯姜的臉上布有紅腫的掌痕。   莘奴看媯姜的意思,想要步入會場。可是若是這樣進去,被別人發現怎麼辦?莘奴只能抓住媯姜,小聲說道:「姐姐這是怎麼啦,難道被寒風吹傷了臉頰?倒是一半都是紅腫。」   媯姜面色微微一僵,從自己裡懷掏出一個粉盒,用粉蓋住臉頰的紅腫,也不解釋,抓住莘奴的手便攜著她一同入了會場。   不過不如會場時,媯姜也不知是不是為了轉移莘奴的主意力,開口低聲道:「我當日抓握難張華的手,已然診斷出她並無身孕,所以那張華被桌角撞掉的肯定不會是什麼孩兒……」   莘奴聽到這,不由得驚訝地瞪大了眼,開口問道:「那公子疾可知?」   媯姜抬起頭,看著那貼心照料著未婚妻的公子疾,緩緩道:「你說呢?那張華的手段卑劣,他既然是恩師的摯友,定然不是個昏聵之人,可是現在他的舉動卻是跟蠢人無疑。所以要麼是他已經對張華情深意切到了蒙蔽了理智,要麼便是另有所圖……」   媯姜的話並沒有說完,此時那論壇之上清談之人已經過了幾輪,很快就要輪到王詡上場了。   此前的幾場論辯中,雖然沒有墨家開場時那樣火爆,也是唇槍舌劍,各個諸子學說之間也是各抒己見,時有紛爭碰撞之時,但是總體氣氛尚好。   只是有幾位儒家弟子,言辭犀利,句句劍指縱橫一派的鬼谷子,所以待得鬼谷子上場之時,滿場肅然,甚至有那幸災樂禍的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直等著一會看著王詡被人群起而攻之,被吐沫淹沒。   莘奴與媯姜一起跪坐在縱橫一派的席上,察言觀色旁觀之人,心內不禁對王詡擔憂。   一會王詡能否舌戰群儒大獲全勝已經不重要,她擔心的是如果王詡講到興奮之處,如前面幾人被激怒一樣,豈不是會掙裂了傷口?現在想要要王詡性命之人依然躲在暗處,一旦他露出頹態,難保奸人不會發出致命一擊。   所以當那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踏向辨臺之時,莘奴的心也跟著糾了起來。   在場之人有半數從未見過王詡,但是大多見過儒家散布的頭頂四瘤,醜陋無比的鬼谷子畫像。   而方才雖然有人出言攻擊王詡,但因為在場辯論之人太多,坐在大廳後面之人俱未見到王詡的面容。   所以待得那個高大俊美的青年一身玄衣金冠,步履穩健地出現在高臺之上時,那等碾壓王侯的安閒氣勢,竟一時讓眾人驚得有些張不開口。只心內疑惑著這看似年歲不大的青年,若說是個王侯貴胄倒還可信,可若他是弟子滿天下,培育出無數英才的鬼谷子王詡,真是叫人瞠目結舌,不能相信。   自然也有人起了輕慢之心,只覺得鬼谷子的盛譽無非是以訛傳訛,人云亦云,經過了無數張嘴巴便將一個平庸之才渲染成了個經世奇才。   王詡穩穩落座之後,開口說道:「諸位方才的清談實在是妙甚,讓王某獲益匪淺。然諸位之學說,歸根結底可以歸納為兩樣,一為縱,一為橫。『縱者,合眾弱以攻一強也;橫者,事一強以攻眾弱也。』而所謂兼愛非攻者,也只有在縱與橫力量相持之時,才可獲得短暫的和平。一旦平衡被打破,便又是天下大亂。所謂兼愛,皆是空中樓閣,水中花月。」   此話一出,頓時那齊墨的巨子不服氣地立起身來,高聲喝到:「王詡,你操縱弟子,挑撥起各國的紛爭。這些事情,你自以為做得隱秘,卻早已被你谷內的正義之士揭發而天下皆知,你又何必在這裡嘲諷我們墨家的兼愛?若不是有你這樣的狼子野心的陰謀家,周王室的天下該是何等的四海昇平,國泰民安。」   王詡穩穩道:「我門下弟子無數,分為商道,排兵,詭辯,醫道,這些人才皆為各國國君重用。其中擅於治國安邦者,如白圭,鄒忌一流,在魏齊兩國為相期間,使國庫豐盈足有兩倍。而我門下擅長水利溝渠者,協助魏王開挖水利運河,使南北通行順暢,往來貨物便利,使許多南方的糧食得以及時運轉到北方乾旱之地。而醫道者,救治天下病患更是不盡其數。你身為墨門巨子,當目光周全,為何只盯著被我鬼谷所棄的兵道孽徒惹下的禍患,便污衊我整個鬼谷弟子為天下蒼生所做之事?」   王詡口中的棄徒自然指的便是龐涓,而龐涓也是鬼谷廣為天下所知的名徒中最善戰嗜血的一位。可是王詡只一句「棄徒」便輕巧地將他犯下的無數罪孽和鬼谷割裂得乾乾淨淨。   而王詡和他這位名徒之間的恩怨也為許多人所知,是以倒也無人能夠反駁。   可惜這樣的說辭並不能說服眾人心內對鬼谷的怨念,尤其是幾位散播王詡謠言的儒家弟子是早作了準備,將不知哪裡知道的一早準備好的鬼谷隱情接二連三地拋了出來。   莘奴自然是知道隱情的,若是王詡還稱不上玩弄詭計的陰謀家,那天下個個都稱得上是聖潔之人了。這樣的被群起而攻之,若是旁人只怕早也招架不住,一如剛才的秦墨的巨子一般,站在案上氣得跳腳喝罵了。   可是王詡自始自終,都是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不管對方的言辭如何激烈,王詡都是從容的側耳傾聽,英俊的面龐之上未露出半絲怒容。待得對方說盡,他才不急不緩地從容開口,所言之處皆有大量的事實為依據,兵引經據典,甚至以對方諸子之言來駁斥對方的謬論。   這樣的儒雅氣質,才是真正的飽學之士,一代大家應具備的風度。在座的諸子之中,除了叫囂著向王詡發難之人外,還有更多的出身名門,學識淵博之士,這些人大部分是與王詡平素交好的。   待得那些叫囂之人一時被王詡反駁的詞窮時,他們這才不急不緩地向鬼谷子討教問題。所談論的問題,涵蓋的農田水利,治國安邦之道。   可是無論是何問題,王詡略一思索都能從容地應答出來,甚至農田水利方面,需要計算的地方,只一心算便能及時地演算出準確的數字。這一點,甚至連擅長製造灌溉水器的墨門弟子也自嘆弗如。   待得真正討教問題之人佔了上風,那些只想一味在這論會上污衊鬼谷子之人便再難張口,偶爾有張嘴者,都被人不耐煩地噓聲起鬨得難以再張嘴。   這是個諸子學說立傳蜂湧的年月,真正有學識之人,只需要一張講臺,一群有見地的聆聽者便可以名揚天下。   更何況王詡擁有的不光是學識,那掌控人心的本事,才是他最深藏不露的絕學——坐於高臺上之人,只是安坐在那,用穩健而抑揚頓挫的聲音,從容淡定的神情,微微有些讓人有些壓迫的氣場,便穩穩地掌控了整個論會的氣氛。 137第137章   莘奴坐在臺下,看著臺上的男人侃侃而談,健美朗目散發著奪目的光彩,那一刻不知為何,竟是突然覺得自己相距他甚遠。同王詡相比,自己除了美貌外,其他的方面遠遠不能相提並論,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大眼裡微微閃動著異光,當初選擇學商,其實也有些自己的盤算在裡面。可是不能不承認只一味的學商,而不兼顧其他,也離自己年幼時,做一個飽學之士的理想愈來愈遠。   當真是有些對不住自己安守著一位奇才,以後總是要多學些才好……   不同於墨家上臺時與群賢的互相指責謾罵,王詡論時乃是有著真材實料,相談的皆是學問或治國之學,群賢縱然不能全部接受他的觀點,卻不能否認王詡之才。除了一些對王詡深惡痛絕的儒家大儒外,皆是生出盛名之下無虛士之感。   待得王詡下臺後,辯會卻是一時寂靜,無人再登臺辯論。原來場下諸人自覺無論容貌風度還是辯才都是大大不如,剛剛王詡的珠玉在前,卻是無人想去做那被比下來的瓦礫。這時也是日頭偏西,再等了片刻第一日的辯會便結束了。   辯會後便是一場宴席,孔丘當年舉行論會時便是當時與會的聊聊幾人小宴,而那時雖然人數不多,卻個個都是真心尚學之人,一時也是佳話一段。   而這次無論是人數還是規格皆是遠遠超出。魏王乃好名之人,有如此多的賢士來到魏國,自然是親自參加宴會。而秦魏正在和談,秦太子便也一併參加了。   諸位名士皆是一身的才學和學說,而想要自己的學說廣為流傳,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得到諸侯的支持。秦魏皆是當今的強國,魏王和秦太子與會,對於大多數的名士來說都是一個機會,是以宴席上好不熱鬧,人們品嘗的不光是美酒佳餚,更多的是對功名的角逐。   而宴會剛剛開始的時候,突然一名女子在眾位侍女的環繞下,緩緩走了進來。惹得眾人一時望了過去,不由得被那女子的明豔而晃得微微怔住。   當那女子走進來時,僅僅是朝著魏王微微點頭,卻並沒有跪拜。這是很讓人不可思議的。   莘奴一眼便認出,此女正是掌摑媯姜的那一位。   只見那女點頭之後,魏王倒是起身朝著她施禮道:「龍葵夫人能親自前來,實在是天子給罃的殊榮,還請夫人入上席。   下面有人竊竊私語,倒是有認出那女子之人開口道:「龍葵夫人?莫非她便是那個周王室裡善於佔卜的龍葵夫人?」   聽到這話,莘奴才恍然:周禮規定,天子乃是一後,三夫人。這位龍葵夫人乃是當代周天子三位夫人之一。她原本是齊國人,未出嫁前便喜歡遊歷四方,與各國貴人佔卜。選入周王室後,她的行事作風與那些個後宮女子迥然不同,仗著齊國風頭正健的勢頭,依然保持著婚前的習慣,時不時出宮到四方遊歷。   她佔卜甚是精準,姻緣財運官運無一不中,唯獨不占卜國事生死,這樣有趣而無害的技藝,頗受人喜愛,也結交甚廣,稱得上是一位奇女子,關於她的故事流傳甚廣,隱隱有編入詩三百的勢頭。   而且據聞她天生有隱疾,不能生育,嫁入王室五載而無子嗣,既然無出宮霍亂子嗣血統的憂慮,那周天子也縱容著她,允許她以巡禮名義四處週遊。   這絕對是當世女子當中的異類,幸而王室衰微,倒是少了對她的拘束,而她此番便是以陰陽家的身份出席這次論會的。   而魏王雖然心內不敬天子,可是當著群賢的面,還是要走一走過場的,對於龍葵夫人自然是禮遇有嘉。   與魏王打過招呼後,她並沒有移步向自己的席位。而是走向了王詡:「原本以為今日可聆聽君之妙談,可惜有事耽擱卻晚了一步,可惜可惜……」   王詡顯然是與她認識,便起身向她施禮開口道:「無非是些無聊的論證,不聽也罷,原是我該向夫人請安,豈有您先過來的道理?」   龍葵夫人微微一笑,掃了一眼他身旁的莘奴,又開口低聲道:「觀你倒是好事近了,當是近日有喜,只是別忘了到時在我們的家師墳前告之你的喜事,讓他老人家也九泉之下為你放下心來。」   王詡向來不喜與人談論私事,可是聽聞女子這般來說,竟然微微一笑道:「一定!」   說完這些,那女子便衝著莘奴再次微笑點頭,便轉身歸席去了。   莘奴因為離得近,自然聽得出她話裡的意思似乎是與王詡乃是師出同門。不由得驚詫地睜大了眼。   王詡這般才華出眾,她也只當是他與莘子學習,並且自身聰敏的緣故,卻從來沒有想過他也是有授業恩師。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是不是他在外遊歷時?   就在那龍葵夫人過來時,媯姜一直低頭品酒。直到她走後才抬起頭,待發現莘奴一直在看那龍葵夫人,便微微一笑說:「姐姐這是怎麼了?不錯眼地看?」   莘奴總不好說她對龍葵夫人的好奇,只好說只是觀她美麗端雅,才多看了幾眼。   媯姜微微一笑道:「競不知你這般自戀,你與她長得甚像,這般誇她,豈不是也在誇自己?」   媯姜這般一說,倒是叫莘奴一愣,再去看那位龍葵夫人頓時有些恍然。   她與這位夫人的確是很像,可又不同於當初申玉那般的樣貌相似。   其實除了眉眼臉型有些相仿外,她與這位龍葵夫人更多相似的地方乃是氣韻與舉手投足間的相似之處。   這些俱是經年累月的積累,往往是出自同一家門才會有的微妙的相似。   莘奴對於媯姜的調侃也僅僅是曬然一笑,心內不知為何,頗有些不舒服。不過龍葵夫人既然出自齊王室,那便是與媯姜為姐妹了,卻不知剛才為何,那龍葵夫人會出手打媯姜一巴掌?難道是姐妹間的口角?   待得飲了一杯酒後,她不由得又望向了那位龍葵夫人。   此時她也正舉起酒杯,在飲酒時兩指微微翹起。而微笑的時候,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並未露齒——這也是莘奴的習慣,那一刻她恍然領悟了媯姜調侃的意思。而她一切的習慣都是身邊這個男人逐一教養而成的……   甚至她清晰得記得,小時候,因為自己的笑意太盛,被他冷冷地諷刺:「端雅女子怎麼能笑得這般張狂……」   那一刻,莘奴竟是有些握不住酒杯。   王詡正與別人交談,無意中回身一望,看到她臉色蒼白有些搖搖欲墜的模樣,便不動聲色地當下酒杯藉口酒飲得太多,身子有些不適,便帶著莘奴直接出了會場,上了自家的馬車。   馬車起行後,王詡看著莘奴依然有些發白的臉,不由得摸著她的臉頰道:「這是怎麼了?你早就過了害喜的時候,是哪裡不舒服了嗎?」   莘奴搖了搖頭,只是讓王詡不要再硬撐,在車廂裡一早便鋪好的棉被上躺下,而她也在一旁躺下,並且閉眼道:「只是覺得累了而已……那個周王室的夫人似乎與你是舊時?」   王詡伸手攬過她,簡單地說道:「她算是我的同門師姐。」   莘奴沉默了一會道:「我以為莘子便是你的老師……」   話說一半,她便不再言。他註定不是自己的父親能教養出來的奇才,這番話太是可笑了。   果然王詡也笑了,嘴角是意味不明的嘲諷,可是嘴裡卻平淡地說:「我當初入谷前,已經在谷外修習了三年學業,入谷後也期間出谷繼續修習……」   莘奴微微地將頭側轉了一下,這便是說王詡早在與她相識之前,便與那位龍葵夫人認識了。   年少時的他是怎麼樣看待自己這位貌美的師姐的?以至於影響著他潛移默化,處處規章,將自己教養成另一個端雅大方的龍葵夫人嗎?   她原本以為他愛她,也是因為她的美貌而已,卻不曾想,她竟然連這唯一的一點優勢也是借了他人的光。陡然間竟然一下子從坐擁家財變成了孑然一身的窮光蛋,兩手空空,全無半點的仗勢……   想到這裡,莘奴只覺得渾身都有些微微發涼,只恨不得抓著男人的衣襟逼問,他可是當初暗戀著自己的師姐?   不過她的異樣,王詡並沒有察覺,方才在論會上他雖然舉止從容,可是對於一個傷重之人來說,也是到了極限,所以此時在搖晃的馬車裡,他已經閉眼小憩了,胸脯微微的起伏,已然是在夢境中了。   莘奴默默地看著他,突然覺得這男人竟然這般可惡!看那夫人也是個眼界甚高的,他這是高攀不上,便自己養出個小的來嗎? 138第138章   這麼一想,思緒便一路飄搖,不知飛轉到了哪個犄角之處。可是這點微妙卻又是說不出口的,畢竟王詡和他那位師姐相見有理有節,並沒有什麼失禮之處,況且那位師姐如今乃是魏王的夫人,自己更不可隨便妄言,玷汙了她人的清白。   待得馬車迴轉到了城郊的宅院,王詡已經在馬車上小憩了一會,下車後與幾位匆匆而來的鬼谷弟子一起入了書房商談要事。   而莘奴換過衣服後想了想,親自修書一封給魏王,懇請魏王準許她探視大梁的女牢。既然如今知道姬瑩在那裡,她自然不會放之不管,總要知道她的處境才好。可到了晚上吃飯時,當莘奴說起這事,王詡卻面色一沉道:「那女牢陰森之地,豈是你這樣懷有身孕之人去的地方?」   莘奴重重地放下了碗筷,咬了咬嘴唇,說道:「當初請你救出姬瑩,你卻是不管,如今我要去探望,你又是左攔右攔,就沒有見過你這樣當夫子的。難不成她死在獄中你才開心?」   王詡正在往莘奴的碗中夾著一塊清蒸的魚肉,聽了她這話倒是挑了挑眉頭,只當莘奴是擔心著姬瑩才語氣這麼重,當下也是面色一沉道:「小時便對你說,食飯時當少言輕怒,哪裡有你這動不動就掉碗摔筷的道理?」   王詡不提這茬還好,這一提,竟是讓莘奴回想起了宴會上的那一幕,想必那位端雅師姐是絕不會在飯桌上摔碗的。這心內的委屈一上來,莘奴乾脆起身,頭也不回地迴轉了臥房,將那房門緊閉,只端坐在銅鏡前生著悶氣。   王詡這人若是擺在高臺之上,看著倒也甚是完美,只需供人細細地瞻仰崇敬便好,可是將這鬼谷子放下高臺來,便是個天生喜歡立規矩的可惡之人,這一點無論是少年時的他,還是現在的他都是如此。   就算那些規劃是自己喜歡的,或者是不喜的,他最後總是有法子叫自己乖乖聽話,從了他的心願。這也是當初叫年少叛逆的自己急於擺脫他的束縛的原因之一。   原先是覺得他改好了,一時被了他的柔情蜜意感動得無以復加,如今看來,他的專權猶在,只不過換了更加柔和的方式吧了。細細想來,就算他入了鄴城為奴的那段時日,又是有哪一樣不是盡隨了他的心意?那等軟硬兼施的手段,細細回想起來,俱是讓莘奴陣陣懊惱著自己的心軟。   自己在屋中靜待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聽到外面有人敲門,那男人的聲音倒還溫和,莘奴卻坐在房間裡一動不動。過了片刻,便聽見被扣住的門閂有微微的轉動聲。莘奴轉頭一看,那一代宗師倒也是個全才,居然在院裡尋了個鉤子,一點點地將門閂撥動開了。   不一會,門閂落地,房門便被他徑推開來。待得房門打開時,他的手裡還端著食盤,上面裝著粥的碗還有一碟小菜,送到莘奴面前,沉聲道:「先將飯吃了,再接著耍你的脾氣。」   莘奴現在的食量甚大,是一時餓不得的,方才雖然生著悶氣,可是肚裡的腸胃卻是排山倒海。就算王詡不來開門,她也要出去找尋些吃的。當下只悶悶地接過那碗粥,先慢吞吞地用調羹刮粥上的那一層發著光澤的粥油吃掉,又挑著配粥的筍菹魚醢吃了幾口。這配粥的小菜看似不起眼,可裡面的那一味筍,可謂是菜中的精品。此時正是冬季,這冬筍是從南方花重金運來的,配著切碎了的肉末,鮮美無比。   莘奴雖然帶著氣,可是遇到這種爽口的小菜,配著粥,也食了滿滿一碗。   吃完了飯,王詡已經歪歪地倒在了床榻上,看上去有些疲累的樣子,慢慢道:」公子疾是個面冷心熱之人,他看起來對姬瑩甚是苛刻,但是自有分寸,姬瑩當初跟你們異想天開,走了詐死之路,你以為魏王知曉了此事不會惱怒?事關國事,她不過是個士卿之女,一旦魏王降罪,也是夠她受的了。總是要吃些苦頭,讓她收斂一下脾氣才好。」   莘奴沒有說話,只是瞪大了眼望向了王詡。原來這投入女牢乃是公子疾讓姬瑩收斂脾氣的方式,這幾位不愧是好友果然御女有術,個個都是獨門絕學。   莘奴也知王詡今日累了,可她也不想跟他再言一句,只是深吸一口氣道:「你也是累了早些休息吧,我近日身子沉,睡得不安穩,想要一個人睡也自在些,說完便起身命瑛娘取了被褥自到一旁臥房去睡。   王詡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冷冷開口讓瑛娘出去。   男家主的氣場顯然是要比女家主強得多,瑛娘聽了王詡之言,立刻放下杯子立刻轉身便走了。   莘奴瞪向了王詡,可他卻立時變了臉,手捂著胸口很疼的樣子。   她不由得心內擔憂,立刻走過去驗看。其實王詡的傷口早就開始癒合了,雖然今日操勞了些,但是也不至於傷口迸裂開來。一看王詡又在使苦肉計,莘奴便起身要走,可惜卻被王詡一把抱住道:「近日脾氣越來越大,肚子懷的可是個會噴火的麒麟?你我既然已經籤下婚書,我便是你的丈夫,哪有分床的道理,你且乖乖的,我今晚『服侍』你可好?」   莘奴自然知道他嘴裡的『服侍』多半不是好意,大約是要便宜了他的唇舌手指的。頓起氣得再也繃不住臉,惱道:「哪個要你服侍?」   可惜王詡就算受傷了也是個氣力大的,更何況莘奴怕傷了他一時也是不敢用力,終究是被他又得了逞去。   男女間的爭吵,大多到了最後都是成了一筆糊塗帳。更何況遇到王詡這樣和稀泥的高手。可是這被攪合的稀泥今日卻失了眠,只是最後到了天明時才混沌地睡了過去。   期間王詡似乎也沒有睡,總是時不時安撫性地撫摸著她的脊背。   許是這般的鬧彆扭,總就是讓王詡讓步了。待得第二日,她起得略晚,照例食過了早飯後,王詡才說:「我已經命人備了馬車,你要去看姬瑩便去看吧,不過你給魏王的信我自扣下了,還是不要鬧到魏王那裡好。」   莘奴想了想,便向王詡道了謝,王詡喝了一口鮮湯,表情淡淡的。   當莘奴上了馬車,到了地方時,這才發現所謂的女牢,其實是在城角緊挨著牢獄的一處宅院。姬瑩便被囚禁在了那裡。待得入內才發現,這裡的衣食倒是樣樣不缺,那多日不見的姬瑩也圓潤了很多。   可是一見莘奴走進來,姬瑩卻是抑制不住地留下了眼淚。   「莘奴姐姐,可算是見到了你……」說著便要抱住了她的肩膀。可惜兩個大肚婆抱起來甚是吃力,姬瑩試了幾次不覺得有些洩氣。   莘奴見她無事,便暗自鬆了一口氣,自然是要詢問姬瑩那日的情形。   姬瑩提起那日,氣得身子都微微打晃。   「以前我在鬼谷中便覺得那張華專做損人不利己之事,如今看,倒是沒有冤枉她。那幾日明明是公子疾總來糾纏我,可她尋上門來,非說我勾引了她的未婚夫婿,用詞的難堪簡直讓人學都學不上倆,我氣不過便出手打了她,可是明明用的力道不大,那張華卻故意後退自己往桌角上撞。然後那公子疾把一口咬定我害了他的孩兒,便命人將我帶上了車,一路來到這裡,我本想找尋父親,請他救我,可是一想到自己乃是詐死,到底是有把柄,若被魏王知曉,恐怕會禍及全家,就算父親知道了,恐怕也不能救我。公子疾說,一命抵一命,待我生下孩子,要過繼給他,於是我便被一直被困於此……」   說到這,姬瑩沉默了,似乎也一時不知自己的前路在哪。現在自己的父親家已然是不能求助,可是因為公子疾一口咬定自己害了他的孩兒,就算莘奴請王詡出面斡旋恐怕也是一時難以善了。   莘奴倒是抬眼打量了一下屋內,她的眼尖,一下子便發現床榻的腳邊有一件男子安寢時穿的綢制的寢衣。而一旁的桌子上擺放的水杯也是成對兒的。心內頓時一驚道:「他……可是在此留宿?」   因為莘奴來得突然,姬瑩也是毫無防備,待得莘奴問起,這才發現自己的屋內竟然有這麼許多的破綻,頓時困窘得不行。   可是到底是遮掩不住的,最後悶悶地說:「我是纖細婀娜的少女時,那個嬴姬一時軟得跟個什麼似的,如今我這般模樣了,他反而倒是起了勁兒,整宿地撩撥我,雖然只是親親嘴,動動手,最後並沒有那個,可是他倒是一直算是□□的,可見那張華的確是醫好了他的隱疾……不過姐姐,男人是不是都有些犯賤,怎麼有著纖細苗條的未婚妻不去疼愛,對著大肚的孕婦,卻興致勃勃?」   莘奴許久不見姬瑩,竟一時忘了她是個敢說的了,突然間挖出了公子疾這般的癖好隱情,一時間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因為自己家的那位男家主也是略有些類似的癖好,也不知該接些什麼才好,最後也只恨恨點著姬瑩的額頭說:「他這般欺負你,你怎麼還琢磨著他病不病的?」 139第139章   經莘奴這一點撥,姬瑩也有些醒悟到自己的不得要領,連忙臉色一整道:「反正我想好了,自己的孩兒是絕對不會過繼給他,任憑那張華妖女折磨的。」   說到這,姬瑩不由得想像著張華抱著自己的孩兒。而自己的孩兒叫著那蛇蠍女人為娘的情形,一時臉色發白,局促不安地將手裡的甜漿一口飲盡。   莘奴搖了搖頭道:「不然你可有什麼良方,依著我看,他可不光想要你的孩兒,恐怕是連你也躲不過,他這是立意要將你帶回到秦國去……若是他能娶你,你可願意?」   姬瑩聽了,頓時臉色一苦道:「姐姐,男人的心思終究是與女子不同的。在姜雲君看來,他娶妻與納我為妾乃是毫不衝突的。畢竟他乃秦國的公子,怎麼可能娶一個懷了他人骨肉的女子為正妻?   這個世道,就算真心愛著女子又如何?若是嬌寵上了天,便是要被人當成紂王、幽王一流,沉迷女色,昏聵得讓人唾罵。男人的面子還是要比情愛重要些。我原本應該是他父王的妾室,如今被他拘著,大約以後是都要見不得光的,恐怕連姬妾都不如……」   這話一時,讓二人相對無言。莘奴也是長嘆了一口氣。的確,世間男子重權名,若為女色折腰,不但成不了佳話,還是要被世人唾棄的。   與姬瑩的一番談話,雖然了解了她的近況,可也一時想不出解救的法子,解鈴還須繫鈴人,當務之急還是要說動公子疾放人才好。   從這小宅出來之後,莘奴便迴轉了京郊別院,待得回去換了衣服時,聽下人言,公子疾與姜雲君前來拜訪,正與家主再前廳飲酒。   莘奴聽得一皺眉:「家主引得可多?」他的傷口才剛癒合,最忌諱酒飲,少引些還好,若是引得太多便不妥了。可偏巧來客裡有個酒鬼姜雲君,此君的勸酒本事天下無敵,自己當初見他時,不就是被他勸飲得太多,以至於丟醜了。   這麼一想,心裡愈加不放心。乾脆又換了一身見客的深衣,去往了前廳。   可是到了前廳那,才發現貴客不止兩位,還有一對姐妹花一同前來,便是龍葵夫人與媯姜。   她們二人同為齊王室女,此次在大梁相遇,結伴前來拜訪當世的名士鬼谷子,也是合乎情理的。   看見莘奴走了進來。龍葵夫人不由得微微一笑道:「正跟王君提及,要請姬入席,姬便自前來了。前幾日在論會時,不得空閒,今日倒是可以好好與姬懇敘。」   說實在的,龍葵夫人不愧是王詡的師姐,又是周王的夫人,氣場強大,此時的語氣倒像是此間的女主人一般。   莘奴依照禮節向她拘禮後,便坐到了王詡的身旁。   酒席上一時被莘奴到來打斷的話題繼續。在座的這幾位,都是世間難得的飽學之士,而那龍葵夫人更是讓人出乎意料,因為她常年週遊在外,見解與談吐更是眾,雖然是女子,可是在座的男子也頗為重視她說出的話,全都凝神細聽。   莘奴在一旁輕緩地吸了一口氣,心內也不得不承認,若是論才學,自己是萬萬不及這位龍葵夫人的萬分之一的。   若說當初在宴席上時,只是覺得自己的言談舉止與龍葵夫人頗為相似,現在再仔細地琢磨,竟然發現,相似的又豈止於做派?就連穿著打扮也是頗為相近。   尤其是在腰間垂掛著玉制的吊墜,這是男子常有的配飾,可是王詡卻喜歡給媯姜制許多的吊墜,讓她佩戴。他說最喜這閒庭漫步時,碎玉撞擊的叮噹聲。   而在龍葵夫人的身上,竟然也佩戴著這女子不常有的配飾……   有那麼一瞬間,莘奴想將這玉佩扯下,逕自纏在身旁男人的脖子上,死命地將他勒死……   龍葵夫人這時將話題引向了莘奴,輕聲笑道:「此間無外人,王君也莫要否認了,你這位高徒看樣子也是要生了,卻不知孩兒生下來是喊你為「師祖」不成?」   王詡挑了挑眉淡淡道:「我與她乃是魏王親予的婚書,是她調皮,在論會上充作我的徒兒,一時讓夫人見笑了。」   龍葵夫人笑道:「看來我在席上的猜測果真不錯,本以為你是孤老之命,想到竟然不聲不響地娶了嬌妻。還真是可喜可賀呢……不過我這如今也有一喜……」   可是就在眾人和緩氣氛中,龍葵夫人卻微微一笑,話鋒一轉道:「此間坐著的俱是王君的至交好友,所以有些家事,在此要叨擾各位了。此番我攜妹媯姜前來,便是想要告之諸位一件喜事,我的妹妹媯姜,要嫁入周王室,與我一同侍奉王上。」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姜雲君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一拍桌子厲聲道:「不可!」   媯姜半低著頭,卻連看都未看姜雲君一眼。龍葵夫人微笑著道:「君想來沒有替媯姜說不的權利吧?她年少時的貪玩總是有的,可是如今總算是要收心了,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支持。至於君的本事,我也是知曉的,但是君也應知有可為而有可不為,此番她的夫婿乃是當今的周天子,若是有狗民膽敢對天子不利,莫說天下的諸侯蒼生不答應,我龍葵也要窮極一生誅殺於她。還請君衝動之前三思,莫要害得麗姝殉葬才追悔莫及……」   龍葵夫人的話甚是犀利,但用意也很明顯。她深知姜雲君的劣跡斑斑,卻不在私下與姜雲君說這些,偏偏在他的好友王詡與公子疾之前,就是想讓身邊的良友及時提點下這個膽大妄為的刺客頭目,莫要冒天下之大不韙。   若是他不顧天子威嚴,再故技重施,要一朝害死周天子,那麼媯姜的下場絕對不是賦閒歸齊,而是落得為天子殉葬的下場。   姜雲君雖然放蕩不羈,卻心思聰慧,自然能聽出龍葵話裡的深意。可是他並沒有看向咄咄逼人的龍葵夫人,而是滿含痛苦與絕望地望向了那一直半低著頭的女子:「你便厭惡我到了如此地步?寧可嫁入那滿是朽氣的周王室,也不肯隨我……你這是要逼死我,逼死我……」   說到這,他一腳踢翻了眼前的桌席,在哐啷啷滿地的狼藉裡幾步走過去,伸手便要去扯媯姜的手腕。可是看似端雅的龍葵夫人卻輕緩地伸手,輕巧地截斷了姜雲君的來勢。那樣的身手似乎不下於王詡等人。   姜雲君雖然震怒,到底還有理性殘存,眼前之人乃是媯姜的姐姐,若是將她打傷只怕佳人更難原諒自己,幾次下來投鼠忌器,一時落了下風。   王詡皺眉高聲道:「姜雲君!可是喝多了?你要胡鬧到何時?」   這一聲斷喝,終於讓姜雲君住了手。這是龍葵夫人不卑不亢道:「在此多有叨擾,我先帶著妹妹告辭了。」   說完便攜著媯姜施施然離去。   徒留下一地的狼藉給那幾位男人。   莘奴在一旁皆是大為震驚。她並不認為嫁入周王室乃是媯姜心甘情願的選擇,當初龍葵夫人打了媯姜的那一嘴巴,便是佐證。   媯姜不是姬瑩,絕對不會這般輕巧地放下一段積年的深情。可是一向有主見的她為何又會答應了姐姐的提議,嫁入日漸沒落的天子之家,而且對自己也是隻字不提呢?   按理說,好友情場失意,自當安慰一番。可是在場眾人裡,王詡向來懶理人私事。只逕自低頭問莘奴方才有沒有被嚇到,懷裡的孩兒可安好?   而公子疾更是存了幸災樂禍的心思。他前段時間情苦,自己心內一直放不下之人竟是個放蕩的女子,還懷了別人的孩子,他心內的糾結可想而知,偏巧姜雲君卻一直在旁邊幸災樂禍,常常出言調侃著他不費枕席之力便可白得一孩兒。   此時公子疾倒是可以略帶寬慰,自己不過是心愛的女人懷了他人的骨肉罷了,終究還在自己的掌控中,而這眼前倒黴的卻要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子嫁人,生子綿延不斷,卻無計可施。   兩相一比較,竟然莫名地多出了無盡的滿足之感,當下決定宴席後便去那小院裡,自享了自己的那一份溫存。   這場宴席最後是不歡而散,莘奴見姜雲君要走,卻在門口攔住了他,再次問及他究竟要怎麼樣才可放過姬瑩。   公子疾挑了挑眉,對莘奴言:「你既然白日已經見了姬瑩,當知我並沒虧待她。如今她沒有父兄庇佑,行為舉止無度,你和媯姜又是一味縱容著她,讓她一再肆意妄為,你讓她離開我,難道是有更好的出路嗎?」   莘奴冷冷道:「可我並不認為,姬瑩留在君的身旁便是福事,難道君不知您未來的夫人張華是何等的人物嗎?她豈會容得下姬瑩?」 140第140章   公子疾微微一笑道:「你是說張華假裝有孕之事嗎?」   莘奴並沒有想到原來公子疾居然是知道內裡隱情的,一時不由得瞪大了眼。   公子疾卻會不在意的一笑,道:「張華善妒糊塗,我與張華的哥哥自有約定,經此一事,張華日後自當會收斂,請姬不必擔憂。」   聽了這話,莘奴都要氣笑了,跟她的哥哥說又有何用?   她實在是不明白,他明知張華這般,為何還要娶她,只是這話是不能問公子疾的。倒是回去時,莘奴問了王詡,王詡替莘奴將額頭上的玉飾拿下,梳攏著她的長髮心不在焉地說道:「公子疾向來善於藏拙,他身為秦王最聰慧的兒子,可以讓王兄信任而不加猜忌,就是因為他的這種『糊塗』啊。   如今秦王皆為幾個公子們安排了姻緣,給幾位公子配下的皆是諸侯強國之女。公子疾無論娶了哪一個,都會讓自己的強勢的兄長日後猜忌。可他偏偏挑選了公子嬴駟左膀右臂張儀的妹妹。她出身小戶,無甚依仗,將來的繁華也只能依靠哥哥與夫君,這樣的姻緣只會讓人覺得公子疾眼界太低,太過兒女情長,無疑這樣最會讓他的兄長放下猜忌。」   說到這裡,王詡停頓了一下:「身在王家,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你所鄙薄的這位公子疾,其實深諳道家的中庸之法。」   聽到這裡,莘奴才有些恍然之意。張華犯蠢這時已經顯露出來了,公子疾也應該已經知道。而對公子贏駟來說,自己年輕有為的弟弟娶一個愚蠢而惡毒的女子,又放不下一個懷了他人孩兒的方當女人,這實在是讓人背後偷笑一輩子的把柄。   可是這樣一來,自己這個弟弟就算再聰明也是小才罷了,有缺點,拎不清的弟弟才是王室裡最叫兄長心安而能放心疼愛的啊!   只是公子疾要藏拙,跟張華一起犯蠢就好,可偏偏一邊扮著傻子,一邊扣著姬瑩不放,真讓人為之焦急。   莘奴想得出了神,待得回過神時,男人已經解了自己腰間的玉佩,那叮噹撞擊的聲音,讓人聽了頓時覺得略有不適。   莘奴突然出聲問道:「君是與何人學師?」   王詡淡淡道:「家師是真正的山野的自由人,便不提他的名字,免得被日後不爭氣的徒兒拖累,影響了身後之名。」   莘奴咬了咬嘴唇道:「這般不慕虛名之人,為何教養出你和龍葵夫人這般的弟子?」   王詡挑了挑眉道:「這般?我倒也罷了,你對龍葵夫人是有何不滿?」   莘奴垂下眼眸道:「我與她只見了兩面,哪裡會有不滿,只是你與她的眼裡都有些相似的東西,那可不是安居山野之人該有的……論起來,你真該娶了這位師姐,她貌美而有才華,更是膽識過人,竟然有膽當面招惹姜雲君,還真是女中的英豪,到時你們一個專橫,一個跋扈,豈不是日日都精彩?」   王詡是習慣了莘奴對他的暗諷的。聽到她這般給自己巧配姻緣,一時竟然也沒有多想,只是替莘奴解了頭髮後,便舒服靠躺在枕席上,手拿著竹簡,一邊展開一邊不甚在意回嘴道:「你說得有理,當初我也有此意,可惜你母親苦苦相求,我見你可憐自然也就應下了,一時倒是錯失了好姻緣……」   莘奴正握著篦子的手頓時停住了,那細細的竹篦上硬生生扯下了幾根斷髮。   她雖然一早在心內隱隱約約地暗想了一段郎才女貌遺憾地失之交臂的過往,卻沒有想到王詡竟然毫不忌諱地開口承認了!   這哪裡是縱橫家?分明便是孔夫子的賢徒顏回附體嘛!可真是一諾千金的典範,捨己為人的儒家聖人!   只是既然決定犧牲自己,解救了蠻橫不懂事的孤女,為何偏偏對仙女一般的師姐念念不忘,立意要在鬼谷裡自己手把手地教養出個小的來?   自己可有爭氣?是否學了那龍葵萬分之一的風採?有沒有一解小師弟的相思之苦?這麼細細一想,當真是替愛而不得的王詡「心疼」得渾身都顫抖。   王詡本來是等著莘奴回嘴的,可是半天都等不到下文。這才從書簡裡悠閒地抬起了頭,這不看還好,只一眼望過去,竟是個披頭散髮衝著他瞪眼的小女鬼。   「王詡!哪個是要嫁給你!明日我便稟明了父王,解了你我的婚事,從此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鬼谷子是個有些氣度的,就算再論會之上被千夫唾罵也能從容應對,可惜這麼驚世的大家也有觸不得的逆鱗,「解婚約」便是其中一樣。   在論壇上的翩然氣度在夜色的掩護下渾然不見。他騰地坐直了身子,冷著臉扯下了自己腳上的白襪套,然後單手一甩,狠狠扔在了地上,又脫了衣服逕自倒下,將被子往臉上一蒙,在杯子下邊傳來了略顯模糊的聲音:「你要再嫁?且等著吧!」   若是平時,莘奴也許是會氣樂的,這蒙被子蓋臉一向是她的絕學,如今這冷厲慣了的男人倒十足十地學去了幾分。   可是現在她真的笑不起來,只想連同被子將這男人一同裹了去,給他的師姐送去熱騰騰的一坨,好慢慢受用。   可惜,這玩意是一時送不出去的,莘奴只起身去了另外的臥房,難得地與王詡分房而居。   論會進行了多日,王詡的名聲再次被諸子所重視,一時間前來拜訪想要學師者也是絡繹不絕。不過都被子虎拒之大門之外,只告知鬼谷招收弟子的時間,讓他們回去各自去準備了。   雖然與王詡陷入了冰冷的鏖戰,可是兩位同窗接二連三的出事也不能不管,莘奴一時分身乏術,也不知該兼顧著哪一頭。王詡早替他拿了注意,那便是哪一頭都不顧,倒是要先將該走的禮數補齊才穩妥。也不同莘奴商量,逕自宣布在論會結束之後,帶她回鬼谷安胎 141第141章   這等獨斷專行,在此時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所以當王詡第二天如沒事人一般,打算水過無痕地處理了昨晚的口角時,莘奴依舊用沉默不言來面對他若無其事的言語。   當王詡在飯桌上宣布了自己的決定後,莘奴只默默地吃乾淨了自己碗裡的飯。然後起身漱口,便要回到自己暫居的房間。可是王詡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怎麼還在氣?也該差不多了。」   莘奴不知王詡是如何估量出自己的極限是在何處的。但是顯然王詡並沒有將自己昨日之言放在心上,她深吸了一口氣,儘量平靜道:「我是不會與你成禮的,只待婚書解了,我便回鄴城。」   王詡似乎也看出莘奴的語調不大像是平日的鬥嘴賭氣,他眉頭緊鎖,復又展開道:「昨日是你起的頭,一頓胡亂數點姻緣譜,我不過是順嘴一說逗一逗你罷了,有什麼可氣的?」   說著便大臂伸展一把強抱住了她低聲道:「脾氣是越來越壞,可是一個人生了一宿的氣?」   莘奴卻不想再胡混下去。她用力去推來他的手道:「我的脾氣一直都是這麼壞,君所教授的禮數也不過是能稍微掩飾下我的頑劣而已。以後如君所言,我的脾氣也只怕會越來越讓人生厭,既然這般,與其日後遭君嫌棄,不如一開始便兩廂得便。君照顧我也是陳年的積性使然,彼此離開了,慢慢也就習慣了,所不定便盡得了解脫。至此以後,君若想見孩兒,我也不會阻攔,孩兒無論男女都姓王,就算我以後再嫁,也不會讓孩兒改姓便是了。」   王詡定定地看著莘奴,那眼神是越來越可怖,這是他許久都沒有在莘奴面前露出的神情。   若不是有一口悶氣在頂著,莘奴早就要在這嚇人的眼神裡敗下陣來了。   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說:「奴兒,你才當知我的脾氣是有多麼的不好,可為什麼你總是要說這些讓我生氣的話?」   就在說話間,莘奴整個人已經被他抱住,只是這一次那鐵臂圈得甚緊,簡直叫人難以呼吸。   莘奴腹內的小麒麟似乎也感覺到來自父親的雷霆怒火,不安地踹動小腳,表達著自己的小憤怒。   王詡低頭在莘奴的額頭上重重的親吻著,然後嘴唇輕移到了她的耳邊,用泛著冰碴的聲音問:「說說看,你要改嫁給誰?」   莘奴是知道王詡的底線的,她知道若是再激怒他的話,這位鬼谷子可真是盛怒下什麼都會做出來的,乾脆便什麼也不說,只是緊閉著嘴唇。復而緊皺著眉頭低聲喊著:「疼……」   王詡略鬆了手臂,將她抱起放回到床榻上,再復又圈住了她,如同深海惡龍圈住了得之不易的珍寶,半點鬆懈不得地守衛著。   「說吧,又是在哪裡賭了氣?」王詡也算是終於察覺到莘奴此番的憤怒當時有緣由的。   莘奴倒臥在床榻上,卻覺得自己的憤怒是說不出口的。該怎麼說?說你為何愛著你的師姐卻又來招惹我?   難心的話堵在了嘴邊,結果還沒有說出口,淚水便要往上湧,可是她卻強自抑住,道:「你……不是說過喜歡你的師姐嗎?所以為了從天子的手裡贏得佳人,便要算盡天下,挑撥諸侯禍亂,待得一朝成事……就抱得美人換……」這般一說,還真是也想越合理,眼看著這衝冠為紅顏的千古絕唱便要演繹成真,莘奴竟是越說越怒,眼看著要湧出的淚水頓時縮了回去,最後竟推開他騰得坐起身來。   「若是真愛,便要守身如玉!你心裡獨戀一人,卻整日裡跟別人睡!真是跟你的至交嬴疾一般,無恥以極,臭不可聞!」   她自說得脈絡清晰,越發的通透,整個人都氣得有些升騰。可是王詡卻聽得雙眸凝神,雙眉緊鎖,最後朝著她的嘴邊聞了聞,然後道:「你在胡言些什麼?可是偷偷飲了酒?越發說得沒了影!」   莘奴說了一氣,只覺得整個人都疲憊,最後無力得只能被他拉到懷裡半靠著微喘歇息。   其實莘奴這般胡亂猜忌是明顯的醋海生波,可是王詡在這事上是沒有經驗的。一直以來都是他單方面的付出,何曾得到過她半分的回應。一時間就是算盡天下的聰明人,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待得聽得她怒斥了一通後,總是聽出些眉目,王詡才漸漸恍然,又有些靈舌難辨之感。   他只能伸手摸抹了抹她氣得額頭上冒的汗珠,好氣又好笑地道:「我若有心娶她,那當初便絕對不會讓她嫁入周王室!我的女人,只能教養在我的身旁……」   說著這話時,他的手緊握著她的,微微用力,一股暖流便自傳遞了過來。   被他一直教養在身旁的,除了懷裡這頑劣任性的,還有哪一個?   莘奴不再扭動,只是老老實實地被他攬在懷裡,聽了他之言,心內卻依然是空空落落的。   龍葵那般的女子,天下會有哪個男人少年時見了不心生愛慕?王詡說不愛龍葵,難道他只愛自己那時偷偷爬樹,在草叢打滾的青澀猴樣兒不成?   這一頓的彆扭,到底是被王詡一陣軟言地終了了過去。莘奴並沒有迫問王詡為何都依照著龍葵的模樣教養著自己。   他既然說他不愛那龍葵,那麼她便試著相信。世間的夫妻又有哪一個能做到徹底的真心相交。   就連自己看起來一直琴瑟和鳴的父母,最後不也是有著一份各自的私隱相瞞嗎?這麼一想,莘奴便也學起了道家的中庸,倒是強迫自己要有一份置身事外的寬容。   不過這一番彆扭也算是所斬獲。一向賴理好友瓦上霜的王詡,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終於讓公子疾放了姬瑩歸來。   那日莘奴的一句「你與至交嬴疾一般,無恥以極,臭不可聞」看來是讓鬼谷子深以為戒,立意要與小友劃清界限。當下便重拾了荒廢已久的師徒之誼,終於將愛徒解救出了一時品出了肉香滋味的少年虎口。   那日送姬瑩歸來時,臉色臭的像是剛挖過了墳的公子疾也一同前來了。   原來姬瑩這幾日貪嘴多吃了些海物,一時腸胃不適。公子疾將她送來的時候,也一併送來了專門給她調養腸胃的庖廚還有服侍的婢女。   王詡聽聞瑛娘呈報,說公子疾送來了足有三車的物品,不由得朝著剛剛進門的公子疾微微一笑:「雖然我是山野之人,可也衣食無憂,君何必這般勞師動眾,將這些個物品都搬運來了?」   公子疾今日臉上少了些一慣的微笑,只是淡淡道:「君前日之言在理,我此番回去便要與張華完婚,姬瑩隨性慣了,若是她親眼見了只怕又要鬧,倒不如暫時由君照料,只是一樣,日後我還是要接她回去的,希望君代為照拂管教著她些,免得她野了性情。」   說這話時,莘奴正好入內,聽了公子疾這般盤算,忍不住冷冷一笑道:「公子自當放心,姬瑩在我的身旁,總是不會叫她受委屈落淚的。倒是公子您既然將要娶妻,還望收斂些心性,好好疼愛我的另一位師妹,再則,也希望您能早日誕下貴子,免了膝下的空虛……」   公子疾也知莘奴不喜自己,當下也不多言,只再向王詡抱了抱拳,便起身長袖翩然地離去了。   姬瑩一時得以迴轉,本該是應該鬆了一口氣的。可是莘奴卻發現她似乎是有些強顏歡笑,終日裡提不起精神。   莘奴是有些讓她高興一下的,加之那龍葵夫人來了以後,自己許久未與媯姜見面了。   於是便趕著冬至禮節時,與姐妹們過一過冬至。   這冬至乃是「君子齋戒,處必弇,身欲寧,去聲色,禁嗜欲,安形性,事欲靜,以待陰陽之所定」的日子。主張君子要在冬至日這一天,絕了肉食齋戒,同時遠離聲色犬馬,身心安定,達到身寧事靜,以待陰陽的轉化。   因為這是入冬後白天變短,陰陽二氣相爭之時,從上古以來,人們堅信這一日是要做到蕩然寂靜的要求。   是以夫妻二人也要分房而睡,而街道到了冬至斷絕行路。商戶關門,街道上冷冷冷清清,鮮以有人走動。   王詡是不信這個的,可是到了莘奴這裡,但凡是好彩頭他都是願意信的。   莘奴自幼便身嬌體弱,自打懷孕以來,王詡更是處處加之十二分的小心。到了冬至這日,一早便叫人在書房準備了床榻,他在書房裡消磨過夜,白日也不來見莘奴,免得自己身上的陽氣太盛,一時亂了她的陰陽平衡。   不過媯姜卻一早便接了莘奴的請柬入了她的府裡。因為這一日齋戒,在美食上做不得花樣,幸好還有沐浴一事可大作文章。   莘奴在鄴城時香湯的大戶,入了大梁,也在這京郊的府宅裡命人改建了一處。   寒冷的冬日裡,麗姝們洗上一個噴香的芳浴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142第142章   不過莘奴與姬瑩乃是大腹便便的孕婦。加之王詡再三叮嚀不可盆浴,便由竹筒引來溫水,然後坐在下凹的空水池的鋪了毛巾的石凳上,從頭頂澆水來洗倒也暢快。   而媯姜則是單獨在另一處水池裡溫泡。一時間浴室蒸騰甚是熱鬧。   可是莘奴一向眼神好,她發現媯姜在泡澡時並沒有將衣服除盡,還著了一層單衣,這本也無可厚非,女子臉兒薄的在與人同浴時也有著單衣溫泡的。可是在霧氣的蒸騰間,她似乎瞟見媯姜的胳膊上似乎有一道紅暈,在被水打溼的布料裡隱隱透出來。   莘奴好奇一時開口去問。媯姜微微側轉了身子笑道:「胳膊有些酸,所以自己刮痧診療了一下。這水池裡的水甚熱,我泡好了,你們倆個大肚的也不要洗得太久。」   說完,她便起身抓起一旁的長巾包裹住身子,去一旁的小間換穿衣服去了。   而莘奴與姬瑩也衝洗乾淨後,便紛紛起身去換衣服。   期間姬瑩看著莘奴的鼓囊囊的肚皮道:「平日裡見你不顯,沒想到衣衫下已經這般大了,看著這肚兒的形狀,保準是個男娃。」   莘奴看著姬瑩的肚兒笑著道:「這時哪裡看得準,不過你我要是各生了男娃女娃,將來倒是有機會做一對親家的。」   姬瑩微微苦笑:「一個不知爹爹是何人的野孩子罷了,恩師怎麼會要自己的孩兒有這樣的姻緣。我不敢奢望高攀,只是無論男女,倒是希望可以從小在恩師的門下修習,這孩兒將來無父母屏障,唯有自己學得本事才可安身立命。」   說到這,她又是一頓道:「此番公子疾肯放過我,全憑姐姐的求情,可我也知他這麼做的緣由乃是要回去與張華完婚。你知道嗎?他明明不愛張華,卻可以為了別的考量迎娶她為正妻。他也不愛我,卻又找尋各種理由扣著我……我也不知怎麼了,明明已經下定決心遠離他,可是真的離開了他,心裡又是難受得緊……」   莘奴知道姬瑩乃是假放蕩,實則從來沒有經歷過男女之間的真情。而她與王詡這般心酸曲折之路一路走來,也是才真正體會到了男女之間恨不得,愛不能的苦楚。自然也能體味到她話裡的無奈。   「姐姐,我想遠離著這些煩擾,尋一處僻靜的山村隱居起來。讓他再也找尋不到我,我也再也不與他相見……」   姬瑩這般的心情,莘奴是全了解的,當她氣苦著王詡時,也是希望自己能遠遠地離了他,自可少了那些莫名而折磨心腸的滋味。   「若是有可能,我也想以你一起遁入深山,養上幾籠肥雞,院門口再養兩隻黑狗,種著幾畝菜地倒也逍遙……可惜你我都是俗世裡的,哪裡能走脫得那麼乾淨?那公子疾的心思深沉,遠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般的年少懵懂,你若再深陷其中,只怕是難以擺脫的……」   姬瑩眨巴了淚眼,道:「姐姐,你當初是如何勸動恩師,讓他準你離開他的?」   關於莘奴與王詡此前的恩怨,姬瑩不比如媯姜一般知道的甚是詳細,所以才有此一問。   媯姜沉默了一會道:「我給他洗手作羹湯……」   姬瑩嘆了一口氣道:「還是恩師知書達理,通曉是非,知道姐姐想要求去,只一頓佳餚便讓君子得以放手。若是能徹底了解了孽緣,便是讓我給嬴疾炙烤一口肥豬也是可以的啊!」   莘奴覺得這話題一時是細聊不得的,為了免得孕婦受了驚嚇,也一時無話可勸,只拉了姬瑩的手出了浴室,與媯姜匯合,三人一起品食素齋。   雖然桌席上不見半點肉腥,卻也都是爽口的食物,蒸藕裹上蜂蜜,熱騰騰的麵食裡加入了切碎調味的蘑菇丁,菜樣也不甚單調。   可是媯姜食得並不多,只是幾口便停了筷箸。   莘奴知道她的心事,才飯後時,姬瑩貪睡自去休息了。而她則去找媯姜安靜地聊天。   「你真是要嫁入王室?這是為何?」   媯姜摸了摸溫熱的手爐,一雙嫻靜的大眼略顯空洞地往著遠方輕輕道:」人生在世,哪裡來了那麼多的自在?嫁入王室也是不錯,起碼總比捲入諸侯間的爭霸紛爭要好。」   莘奴想了想,還是開口了:「我知妹妹不願,那日……我看見龍葵夫人打了你……」   媯姜慢慢地轉過頭來,一雙大眼似乎探究地望向了莘奴。莘奴以為她是在尷尬,連忙開解道:」她既然是你姐姐,難免有一時情急之時,你與姜雲君的牽涉這麼深,又不得解脫,她替你的姻緣發急也是再所難免的,你不必因為被我撞見而困窘。」   媯姜只定定地看著她,又過了好一會才說道:「我身邊的女子中,也只有你才真正像我的姐姐,所以將來你如何罵我,我也心甘情願地領受之……」   莘奴輕笑道:「我幹嘛要罵你?你這整日裡端雅得宜的模樣,叫人心生愛慕都來不及,又如何生出怨恨之心?我常飲恨自己是女兒,不然定然要與姜雲君一爭高下娶你為妻。我自幼也無姊妹,你和姬瑩便如我的親妹妹一般,你若有心事,但說無妨,我自當盡力幫你。」   媯姜放下了手爐,被手爐溫熱了許久卻依然有些微涼的手,輕輕地摸著莘奴的臉龐:「我生平無憾之事有兩樣,一個便是與姜雲君相知相愛,知道了世間的男女真情該是如何。另一樣便是當初入了鬼谷,與你相識,知道了姐妹情誼該是如何。然則兩廂同等沉重,卻不知要如何取捨……姐姐,你為何總是這般叫人心疼,我……總是不忍見你落淚……」   媯姜今日說話,總有種隱沒在了雲端之感,若隱若現的叫人猜不透意思。   在說完這些後,她也不待莘奴發問,便重新端起了手爐道:「時候不早了,我就不多叨擾,要先離去了。」   說完便被身旁的婢女攙扶起來,披上冬衣準備出去。莘奴雖然挽留她想要與她徹夜傾談,可見媯姜去意已定,便也披了冬衣去門口送她。   當到迴廊時,因為迴廊狹窄,媯姜腳步走得略急,是以被她牽著手的莘奴也走得有些急促,一時倒是將身後眾多的婢女甩開了幾步。   就在繞過一道屏風時,媯姜猛地一回身,衝著莘奴小聲問道:「你可知龍葵也是一味藥材?」   只這一會的功夫,身後便有幾名媯姜的婢女趕了過來,目光炯炯地望著莘奴莫名其妙的臉。而媯姜則若無其事地繼續拉著莘奴往前走。   莘奴聽得糊塗,開口道:「妹妹當知我對藥材知道的不深,如何又來考我?」   此時她們已經走到了門口,媯姜登上了馬車,微微笑道:「我不日便要入京了,就此與姬別過,還望閒暇時多看些醫書,總是大有裨益的。」   莘奴看著那馬車走遠,消失在暮夜的迷障裡,莘奴望著媯姜的馬車被霧氣包圍消失的情形,突然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她深知媯姜,她絕對不是個說廢話之人。那麼她提醒「龍葵」是藥材的那一句究竟是有何深意?   回去後,她命人從王詡的書房裡取來了幾卷記錄藥材的典籍,就著床榻便的青銅鶴燈細細地查看。   在連續翻看了幾卷後,終於發現了關於「龍葵」的記述。這種在路旁隨處可見的植物,它的果實黑圓,莘奴小時也經常在山上採摘入口,少食用些倒也是治病的好手,不過需要郎中精心調配用量。   而它的葉子,卻是毒性極強的。若是不小心當做了其他野菜誤服,輕則嘔吐腹瀉頭痛氣虛,重則會讓人抽搐錯亂而亡。   看到這,莘奴不禁心內一沉,媯姜突然開口要自己查找這一味「龍葵」,可是暗示著那位尊貴的周王室夫人是良藥,還是有毒的?   這般一想,竟是一夜的失眠。   冬至已過。按照俗禮,冬至後的半個月期間乃是齋戒後的開齋之時。貴人間的宴飲不斷,而龍葵夫人也發出了請柬,廣邀城中的士卿前往。王詡自然也在其中。   當聽聞這事時,莘奴心內一沉。現在她再聽到龍葵夫人,卻不是因為嫉妒,實在是因為那媯姜一句似是而非的暗示而心生疑竇。   可是又不能因為媯姜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開口勸阻著王詡前往。不然一準又要被他認定自己乃是醋海生波,又嫉妒起那位才貌出眾的師姐來。一時間心內便有些躊躇。   最後乾脆蒙上大被裝病,只賴著床榻上抓著王詡的手腕不讓他走。   王詡看著冷清,卻一向拿這女子頑劣耍賴的樣子失了主張,一時也不忍心甩了她的手,只一句句的「乖奴兒,我會早些回來」的誘哄著。   子虎等在門外,聽著裡面那平日清冷的聲音一聲聲地誘哄著,實在是有些聽不得,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小聲與同在一旁等候的白圭道:「君還說這女子乃是鳳雛?觀這屋內的情形,若家主是君王,這不通曉事理的女人便是禍國的紅顏禍水!」 143第143章   子虎的這番評判是得不到回應的,白圭這等人精哪裡會妄言?不過也是頻頻看著院子裡的日冕,略顯焦躁的模樣。   今日龍葵夫人的這場宴會並非尋常的吃吃喝喝,魏秦兩國達成了和書,公子嬴駟歸國在即,這也是為公子踐行。   另外龍葵還邀請了魏國的太子姬嗣出席。這姬嗣乃是魏國未來的國君,若是恩師能與他同席暢飲,對於未來重新在魏國布局是大有裨益的。所以今日這場宴會很是重要。   王詡在耐心地勸慰了一會,不動聲色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在驗看了她脈搏平穩後,復又鬆手,捏著她的臉蛋道:「怎麼又這麼頑皮?可是在裝病?我都說了與那龍葵並無其他,你怎麼又在鬧?」   眼看著裝病是逃不過王詡的眼,莘奴乾脆起身,正色道:「今日我晨起便眼皮直跳,乃是不祥的徵兆,我不想你去。」   王詡卻已經甩開了她的手,淡淡道:「你若是乖順些,這幾日我事忙,沒有同你睡,聽婢女說,你前幾日整夜翻看書簡,睡覺也不甚踏實,若不整日裡熬夜看書,自然就不會眼皮跳了。」   說完,便起身往外走去。   莘奴知道,在這男人的心裡有鵬程宏圖,自然是一時阻攔不住的。而媯姜的那一句又實在是沒頭沒腦,她就算妄言出來,只怕也是白白讓王詡認為她妒意太盛罷了。一時無法,只能看著王詡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間。   如今在莘奴在鄴城將養出來的家主氣息已經所剩不多。王詡捏握穩妥了她的心後,天生的掌控之感便又回來了,她身旁的僕役們也是會見風使舵的,事事都要向男家主稟報了才穩妥。而莘奴也因為懷孕,身子日漸乏累而懶理這些,但是心內多少還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從父母去世後,她便一直仰仗著王詡過活,可是心內一直缺乏落地的安穩之感。直到她脫離了王詡,在鄴城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地後,才算是有了安穩度日的從容。可是這難得獲得的從容如今到了大梁來時又是漸漸地分崩離析,失去了大半。   莘奴並不想如此,可是在王詡的強勢之前,並不知該如何是好。而今日這一事,更讓莘奴深刻認識到在王詡的眼中,自己還是那個在鬼谷裡貪玩頑劣的少女。既然阻攔不住他,莫不如自己也前去參加,倒是要看看那龍葵夫人的宴會有何名堂。   既然這麼想定,莘奴就連忙起身,吩咐侍女為她準備禮服,收拾打扮之後,便起身到了門口,可是王詡早已經離去了。莘奴命人備好了馬車,待馬車起行之後,她才想到自己並無請柬,如何參加宴會還是個問題。   不多時,馬車便到了龍葵夫人的驛館之前,因為她身為周天子夫人,禮遇自然高於其他的貴賓。車門前停放的車馬甚多,看著圖騰徽章都是顯赫的士卿之家。   莘奴下了馬車,想著如何叫僕役去喚門,卻突然發現一熟人立在了門前。   「姬怎麼獨自前來?」那立在門前的正是護送龍葵夫人來到大梁是廉伊。   因為一早便看見王詡帶著隨從前來了,廉伊十分詫異莘奴會在這時候獨自前來,立刻變迎了上去。   莘奴眼望廉伊,突然心生疑竇道:「當初在鄴城外見你護送龍葵夫人,實在不知為何要由你護送天子夫人?」   廉伊不慌不忙地道:「只因為龍葵夫人週遊至趙,所以趙王命我護送她至梁。」   莘奴沒有說話,她原先只以為龍葵只是個喜好遊山玩水的奇女子。可是如今天子式微,就算是在諸侯面前也難保有應有的威嚴,更何況她身為一個側夫人,更是沒有什麼餘威。   可是廉伊作為被趙王重視的悍將,卻親自無怨無悔地送著一位天子的妾室,這本是就是很不平常的……   正當她心思凌亂地胡想著時,廉伊遲疑了下道:「此時裡面已經開席,若是姬貿然前往,乃是赴宴遲到,會被眾人側目,實在是失禮,不若從旁門入,待得絲樂奏響時,再入席也不遲……」   莘奴搖了搖頭,她見著驛站門前車馬繁多的樣子,心內也略略鬆緩了一口氣,這般隆重的場合又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呢?自己到底是懷孕的發傻,因為媯姜一句沒有頭腦的話而疑神疑鬼。   於是便婉言謝絕了廉伊為她開側門的好意,只想迴轉到馬車上。   可是走了幾步時,廉伊卻適時言道:「姬不入內也好……有些事還是不知為妙……」   莘奴頓住了腳步,美目微瞪道:「你……這是何意?」   廉伊定定地望著她,坦然道:「姬當配能奉姬若珍寶之人,王詡不配!」   莘奴見廉伊又舊病復燃,當下轉身便要走。可是廉伊的聲音卻是止不住的:「我這護送夫人的一路,倒是聽到不少舊事。聽夫人身邊的老僕言,王詡當年為阻止龍葵夫人嫁入周王室,在雪地裡徒步行走了一天一夜,雙腳凍出了寒瘡,你覺得依著他的性情,在他的眼中,龍葵夫人會只是師姐而已嘛?別人可能不知,可我見到龍葵夫人的那一刻便覺得莫名的眼熟,再聽聞這件舊事,立刻便全懂了!姬在王詡的眼裡,不過是他當年痛失的師姐的替身罷了!」   莘奴連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只覺得渾身微微發顫。   她清楚地記得,有一年王詡雲遊出去,足足有一年未歸,待得回來時,正逢冬季,雙足都是嚴重的凍傷,那時她看著心疼,還親自求了父親請來郎中替王詡醫治。只是問他為何會雙腳凍成這般,他卻緊緊地閉唇不言,而且那幾個月了,他似乎連正眼都未看她一眼,較於往常更加的冰冷疏離。   那時莘奴記憶當中最為難熬的寒冬,只因為那個少年不肯對她露出半分的微笑。   似乎也是從那時起,少年管教起她的日常禮節更加的嚴謹苛刻,每一顰每一笑都有苛刻而細緻的要求……   若說先前的疑竇被莘奴強自按壓了下來,而現在這疑竇卻如澆灌了肥水一般,萌發得一發而不可收拾。   在陳年舊事的一一對照中,莘奴突然明白,也許王詡並沒說謊,如今他是真的不喜歡龍葵夫人的了。   他愛的,一直是年少時珍藏在心內的完美的影子,而如今這影子在自己的身上得以延續而已。 144底144章   那日王詡是全須全尾的回來的。那位龍葵夫人並無甚舉動。   莘奴命侍女打來了熱水,給有些微酣的王詡泡腳。   曾經難看的凍瘡在這雙經年保養的雙腳上已經很難看出痕跡了。常年不事生產,讓男子的這雙足看上去有如玉雕一般,也難怪王詡的賢徒鄒忌愛不釋手地替恩師擦拭腳上的塵土。   相較起莘奴來,她這個頑徒肚腹漸大,是無能替恩師盡孝了,便只能看著王詡將腳伸進盆內,由侍女代為清洗。   莘奴細心地吩咐侍女在水盆裡再填上幾片薑片,開口問道:「隱約記得有一年你的雙腳凍傷。現在想來,你也不是我這般易寒之人,怎麼把腳凍成那樣?」   此時,王詡酒意未散,只靠在胡椅上,一邊泡著腳,一邊閉目養神,淡淡道:「只因在雪地裡走得甚久,一時沒有找到禦寒的地方便凍傷了。   莘奴沉默著用小銅勺舀著一勺蜂蜜,填入到杯內,又加了酸薑衝泡,便給王詡端上,讓他醒酒。   待王詡酒意散了幾分,莘奴開口說道:「這幾日天氣驟寒,感覺有些不適,想早些回到鬼谷。」   王詡前些時日多次提到帶莘奴回鬼谷養胎,奈何莘奴都不想回去,今日見莘奴主動提起,眉眼都柔和了許多。他輕握著莘奴的手道:「哪裡都不如家中順暢。你如今已是七月的身孕,再過兩月便要待產,還是回到谷內安穩,我已請了經驗豐富的穩婆……」   至於王詡後面林林總總說的那些安排,莘奴有大半是沒有聽進去的,只是慣性地嗯啊回應著。她從來不知自己竟這麼渴望著回去。在那一方天地裡,固然有些痛苦的回憶,但更多的是她與王詡年少時的青蔥美好。   起碼在這鬼谷之中全無龍葵夫人的身影,她便只當做今日聽到之言皆是耳畔清風罷了。   雖然莘奴定了決心暫時拋棄了鄴城好不容易積累的產業,可是王詡卻並沒有立時急著迴轉。   事實上從冬至裡出來後,便宴飲不斷。當初被龐涓連根拔淨的鬼谷勢力在王詡的親自排布下迅速在魏國紮根。幾名王詡的親信弟子被安□□了魏宮。   畢竟鬼谷雲夢山在魏地境地,經過龐涓這一次釜底抽薪式的打壓,王詡自然是要對魏國這個日漸走向衰敗的昔日霸主之國,更上了幾分心思。   魏王知道了這個消息,竟然是暗自鬆了一口氣,雖然王詡乃是他的眼中釘,可是因為女兒莘奴的關係,這位狡詐的鬼谷子無形中也成了魏國的堅實盾牌。   最起碼魏齊二國的和解,在王詡的引導下,由那位嫁入了周王室的齊女龍葵夫人出面,初步達成了意向。   這些事由看似隨意,其實內裡盤根錯節,王詡一時是走不開的。,而龍葵夫人則因為齊魏欲重修舊好一事,幾次到王詡的府上求教。   每次龍葵夫人來時,莘奴都是避而不見,但是又會忍不住支開婢女,獨自移步向宴飲的客廳,隔著牆聽著裡面師姐弟的歡聲暢談。   這日龍葵夫人似乎是有事,便起身早早告辭。王詡親自送夫人出了客廳。   莘奴連忙一縮身子,躲避在廳旁的拐角處。龍葵路過大廳,看到旁邊扣著的暖棚裡的蘭花,笑道:「你年少時的愛好竟然也留到了現在?猶記得當年我不過說喜愛這蘭花的清雅,你便在幽谷中尋得蘭花送我,這番情誼當真是難忘。」   王詡開口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爾,夫人太過客氣了。」   接下來,那兩位知音的話便漸行漸遠,聽不真切了。莘奴躲在角落裡,只覺得一口鬱氣憋在心中,半天沒有緩過氣來。   虧她還道王詡天生冷漠,哪裡想到年少時便已經機敏地知道芳花當贈佳人,以博得佳人歡心,倒是讓人心中生疑的是既然這般會討巧做事,怎麼平白讓佳人轉身便嫁入了王室,與他失之交臂?   當莘奴迴轉自己房間之內時,看到屋內的幾盆即將抽蕊的蘭花,直眼看了一會,對瑛娘道:「以後這花不要擺在屋內,看著心悶。」   瑛娘不疑有他,只以為莘奴懷了身孕,不耐這花的香氣,連忙命人將幾盆蘭花搬出屋外。 145第145章   花兒雖然搬走了,可是花香繚繞,依然在莘奴的鼻息間翻騰,隱隱燻得頭都有些痛。   莘奴乾脆推開了窗戶,任憑外面的冷氣直撲了進來。就在這個當口,送了龍葵夫人回來的王詡也一腳邁了進來,看見那窗戶打開,不禁一皺眉,走過去伸手將窗戶關上道:「外面天這麼冷,為何開這麼大的窗?」   他只一轉頭便看到莘奴依著屋內的房柱那,用一種難以稀釋的冰冷望著自己,這樣的冰冷高傲甚是眼熟,記得在莘子去世時,她便是這般用力地望著自己……   王詡不喜歡這樣的眼神,沉聲問道:「怎麼這麼瞪著我?」   莘奴沉默著,最後開口不是詢問,而是篤定地說道:「你曾經戀慕你的師姐。」   王詡皺眉正要開口否認,莘奴卻再次開口道:「不要拿我當孩子一般的糊弄,你身為鬼谷的一代宗師,就算不修儒家的誠信,難道連句實話都不敢說嗎?」   聽了她之言,王詡嘴角微微一翹,有些無奈挑高眉梢地說:「你這今日又是鬧了哪一出?」   彼時他年少與自己的師姐相識,在一群男弟子裡,有龍葵這等絕色怎麼不令人側目?   男弟子間的攀比也由此而來,那龍葵今日若是與哪個師弟或者師哥多言幾句,立刻回讓人心生豔羨之情。   王詡那時雖然年少,可是模樣卻是最討女子歡喜的。那龍葵難免偏私些這位俊俏的小師弟。   一時間少男間的暗戰不斷,不少人是對王詡暗自羨妒的,嘴上的言語多有調侃。   男女間的□□有兩情相悅的,也有被人起鬨作堆的。王詡那時也難免也幾分少年的虛榮,被師姐另眼相待而被他人豔羨,也是有幾分男兒的自得在裡面的。   只是年頭久遠,這等曖昧的男女的前塵往事其實再就被他盡忘了。可是現在被莘奴這般篤定地問,倒是不好再推脫乾淨了,只也被問得有些發惱,皺眉含糊道:「那麼久的事,有何翻騰出來的必要?你那時不過是毛孩子,難道要我對著你的猴兒臉心生愛慕不成?」   莘奴被王詡的一句「猴兒臉」釘在了房柱那,只覺得這一口氣說什麼也提不上來了。   只是王詡說得實在是太過妥帖,那時她甚是淘氣,偷鑽狗洞,下河摸蝦,上樹掏蛋,樣樣都是心頭之好,臉兒弄花是常有的事情,的確如同頑猴一般,怎麼能與那時龍葵的端雅豔麗相媲美?男人只要不眼瞎都是會選的。   一時間,她竟是無從辯駁王詡審美賞玉的品味。   王詡見莘奴那眼兒瞪得甚大,小臉漲得通紅,也是覺得這話說得有些傷人,於是便向停歇了這場在他看來甚是無趣的舊事回憶,道:「好了,只因為這位王室夫人,你也是鬧了幾次,小醋怡情,再鬧下去了便是傷情了。如今她乃天子夫人,與我何幹?老是這般一味揪著前塵,可是要我也翻攪你的那些個陳年的荒唐?」   鬼谷夫子真是句句都在理上,若是翻攪年少的荒唐事,她莘奴的把柄還真是不少,當年與孫伯的那一場私奔更是鬧得盡人皆知,更是被他逮了正著,又有何立場來指責於王詡?   莘奴終於緩了一口氣來,順手抄起一隻沉甸甸的銅瓶朝著王詡狠狠地砸了過去,緊接著那東西便雨點般的砸了過來。   「我有把柄?我愛慕哪個少年都是光明正大!哪一個像你這般猥瑣?你年少時就算戀慕一百個貌美佳人,也跟我毫不相干!可是你卻拿我當了別人來養,豎子!當我是你的女兒不成!若是真愛佳人的風雅,自己去找她生個親女去養!少來招惹我!」   這等劈頭蓋臉不顧禮儀的痛罵,是莘奴許久不曾有過的了,年少時頑劣的女孩子到底是被王詡教養得端莊得宜,言談舉止絲毫不遜於宮廷的貴女,就算心有憤恨也絕不會打人毀物這般無狀。   是以今日這場爆發,實在是連她自己都意料不到。   王詡也是有些不及防備,雖然身手矯健地躲過了幾個個頭大的花瓶,最後到底是叫個銅盤磕了腦袋。他雖然也甚是惱火,想要抓起那小瘋子狠狠修理一番,可又顧及著莘奴這般動力恐怕傷了腹裡的孩兒,便連連後退著出了房間,最後竟是被門檻絆倒了下,一屁股坐在了廊上。   這聖人跌落凡塵的時候,怎能無三兩個知己圍觀?   只見白圭正引著那姜雲君與公子疾前來,準備去隔壁的小廳等候,再來請恩師,卻不曾想齊齊圍觀了一陣杯瓶齊飛後,王詡跌坐在了廊上的盛況。   白圭也是唬了一跳,只問一直立在廊上守衛的子虎道:「這……這是怎麼了?」   子虎木著臉道:「家主被鳳雛不小心手滑扔出的盤子打了臉,絆倒了一下。」   白圭被噎得一愣,一向靈光的腦子如同剛剛滴了菜油的生鏽車軸一般在吱吱呀呀拼命作響,一時不知該如何替恩師圓場才好。   而一向愛調侃人的姜雲君竟然難得地保持了君子之儀,並沒有開口諷刺。   而公子疾卻因為新近被王詡奪了心頭好而有些憤憤難平,見此情形,不禁摸著臉開口笑道:「還以為鬼谷子訓妻有術,本想討教一二,如今一看這等功力,還是要臉禁打些才好,我等是無福效仿了。   屋內的莘奴本來氣血翻湧,聽到了屋外的聲音,便是立時頓住了喝罵。她雖然氣憤難當,卻不想在外人面前下了王詡的臉面,今日這般實屬是意外。當下她也不好出去,不過來的那幾個人也都是王詡的狐朋狗友,沒有一個好物,倒是不用費心替王詡圓了場面。   於是便走過去將大門閉合緊隨,只將門外的那一團混亂儘是留給了王詡。   白圭有時還真是發自內心的敬重的恩師。換了旁的大丈夫,被夫人一盤子打出了門外,又被友人撞見,豈不是要丟臉得恨不得鑽地三尺,不再見天日?可是恩師卻是臉色如常,姿態端雅地站了起來,似乎方才的那一幕不過是他們的幻覺罷了。   害的公子疾已經相好的說辭也有些吐不出口,被王詡揮一揮袖子後,氣場強大吐出淡淡的「請」字給噎了回去。   原來這公子疾明日便要離開大魏了,不過秦王求賢,一直希望能親見鬼谷子一面,所以便也示意了太子與公子疾是否能在此次論會結束時,將王詡請到秦國能親自一敘。   王詡聽了公子疾的相邀,想了想道:「秦王的美意,我自心領了,但王詡如今俗事纏身,一時走脫不開,若是日後有緣自當去秦地一遊。」   公子疾自然是知道能纏在王詡的是哪一樁俗世,加之他也有私心在裡面,倒也沒有勉強,只是有些不放心道:「你這便要回鬼谷,可是之前行刺與你的殺手卻並沒有抓出頭緒,此番路途遙遠……你帶著兩位孕婦前行,可要多些當心。」   王詡聽得出他實則放心不下哪一位,不由得笑道:「你這話便是質疑了姜雲君的能力,有他與他的門眾在,又何必擔心刺客的煩憂?姜雲君可是要好好安一下公子疾的心啊!」   一直靜默在一旁的姜雲君這時好像才回神過來,只是慢慢道:「公子疾莫煩憂,這一路我定然盡力讓婦孺安好的。」   公子疾了聽了這話,才略放了心下來,又與王詡聊了些旁的。   這一番客氣後,二人皆不欲留下食飯。姜雲君舉步去了另一個院子與姬瑩訣別。   而王詡則與姜雲君一起步向了大門。   二人靜默地走了一會,王詡開口道:「君之煩憂我自心知,然她已經立意要嫁入王室,也是情倦欲斷,君倒不如放手,從此相忘於江湖。」   姜雲君負手在背後,可是卻是雙拳緊握道:「你勸我做君子,怎麼的到了自己之時卻是悍匪一般的做派?」   這話倒是有理,做「放手君子」這一項,其實也不是王詡的長處,乾脆便閉口不再相勸。   姜雲君慢慢繼續朝前走著道:「你我相識甚久,倒是皆知彼此的情形,你是我姜雲君在這世上唯一入心的摯友,若是你有身死一日,我……若不能為你平雪復仇自當不會苟活……」   王詡挑了挑眉,道:「原想著你近日心緒不暢,嘴刁毒的毛病倒是改了,可不過是叫你派人一路暗中隨護,競然想起了我的身後事,還真是摯友一位……」   姜雲軍這時轉過頭來,正色道:「我最近常想自古情義兩難全,我自思也不能免俗,卻不知君若遇這困窘之時,是選情還是選義?」   王詡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是不會讓自己陷入這等困境的。」   姜雲君一愣,最後卻是有些無奈的勾了勾嘴角,只是一抱拳,便翻身上馬而去了。 146第146章   若是往常的爭吵,總是朝起夕落,到了晚上二人也就和好了。畢竟在鄴城重逢以來,都是王詡刻意的逢迎誘哄,二人一直相安無事。   可是這次卻不尋常,畢竟莘奴是當眾砸了王詡的臉,害得他在眾人面前丟了醜。這不能不讓鬼谷子反思自己是否因為這女子懷了身孕,而對她做了太多的讓步,以至於嬌慣得她越來越無法無天,競然多出了摔砸東西的毛病來。   這女子又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若是責備她多半是聽不進去的。王詡準備冷上莘奴幾日,總是要給她一個反思自己言行的時間。這也是小時莘奴太過頑劣時,王詡慣用了的法子,這法子多半是有效的。   於是那日他沒有回房與莘奴同睡。   莘奴冷靜下來也後悔了——若是在房裡備些個利器便好,扔甩出去倒是可以破了王詡的相,可也助他下定決心同潑辣的自己解了婚書,何至於現在只是分房而已,直接名正言順,好讓他再尋個端雅豔麗,更為相似的「小師姐」去。   那一夜莘奴乾脆決定與姬瑩同睡在一處。這般一想,便叫瑛娘備下自己睡慣了的枕被,一併挪到瑛娘的房間裡。   因為白日裡公子疾的到來,讓姬瑩的心神也極為不定,當莘奴進來時,她只是愣愣地坐在銅鏡旁,望著鏡中的自己。   待得莘奴坐在她身旁時,她才回過頭來,強顏歡笑道:「姐姐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   莘奴道:「我與你同睡不好嗎,免得你夜裡孤單。」   姬瑩回想起白日麗公子疾無意間說到的王詡從房裡跌倒出來的情形,原以為公子疾在信口開河,抹黑自己的恩師,現在看來竟然倒是有幾分像真的了,於是便小心翼翼道:「你白日裡可曾用盤子投擲了恩師?」   莘奴將侍女們抱來的被子枕頭一推,在床榻上側躺著,頗似街市上那些遊俠一般,豪邁地道:「砸了他又如何?」   姬瑩猛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道:「普天下也就算你敢這樣對待我們恩師。試問天下諸侯哪一個聽聞了王詡之名不會以禮相待?也只有你這沒章法的敢如此膽大,折辱了恩師的斯文!」   莘奴卻不是過來和她講這個的,道:「聽聞你前幾日去尋媯姜給你診脈安胎,我這幾日也未見她,不知她現在如何?」   說到這,姬瑩倒是來了精神,也側躺下來,與莘奴頭挨著頭說道:「姐姐,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媯姜現在怪怪的,她與姜雲君那般恩愛,你我都是知道的。可是一轉身,毫無預兆地就要嫁入周王室。而且她那個姐姐,雖然是名聞天下的才女,模樣也生得豔美無比,可是我每次看到她都如見到了恩師一般,只被她一盯住,就嚇得渾身都不敢動。」   說到這,她又忍不住一抱胳膊道:「每次去驛館與媯姜姐姐見面後想要離開時,那龍葵夫人卻總又留下我,與我相談。可是我本就與她不熟,每次與她長聊完,都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好像都被她掏空了。媯姜姐姐替我行醫,好不容易聚攏的胎氣,可是都被龍葵夫人給消散了。」   「她問你什麼?」莘奴連忙問。   「其實也沒有什麼要緊的,無非我和媯姜在鬼谷求師時都如何,去齊國的經歷,在秦國又如何……倒是與婦人在一處的閒聊不二……」   莘奴聽了,心中一動,姬瑩雖然行事莽撞,可是看人的眼色還是蠻準的。不過因為未婚生子一事,難免讓姬瑩被人看輕,她的確又是個有些事情不過腦子的,那個在她和王詡面前一向端雅的滴水不漏的龍葵夫人,在姬瑩的面前也許不自覺地就露出了自己強勢的一面。   姬瑩的話還沒有說完,她又道:「而且,姐姐你知道嗎?每次與她談完再回來,總是會覺得媯姜姐姐送我的東西被動過了似的,比如這次,姬瑩姐姐送我的安胎藥包,明明扎的是我自己獨創的雙蝶扣,可是等我在車上再看時,似乎被人解開重打,變成了單蝶扣。問我的婢女,她們又說在驛館裡時被請去吃了些瓜果,東西都放在馬車上,不曾有人動過。嚇得我回來後,乾脆都沒敢喝那些個藥。」   姬瑩到底是出身大家,一個姬妾之女的成長大不易,在這些小物上心細的程度,比媯姜與莘奴都要強上一些。加之她在秦地受了迷藥的苦楚,對這入口的東西更加上心,這才察覺出內裡的蹊蹺。   莘奴聽得心念一動道:「媯姜妹妹都送你什麼了?你且拿來與我看看。」   於是姬瑩命婢女拿來了一小箱的事物,除了藥包外,還有醫書和一些媯姜親手做的嬰孩的小衣。   莘奴挨個地查看,並無任何不妥,待得翻到那本醫書時,卻停頓了一下。她猶記得自己與媯姜最後一次見面時,她笑著叮嚀著自己要多看些醫書。   於是單拿起那本竹簡,上下翻看,也無不妥。   這時姬瑩也是倦了,一早便倒在床榻上睡了。而莘奴心內存事,一時難以安眠,乾脆捧了那本醫書看了起來,因為當初媯姜神秘兮兮的提醒,她這幾日倒是看了不少的醫術,這本醫術上的一章恰好是在龍葵篇之旁,因為講述的是安胎之藥性,所以莘奴稍微地也瀏覽了一眼。   看了一陣子竹簡,微微覺得有些疲乏,莘奴起身熄滅了燈火,披上衣服,站在窗前,從姬瑩的院內往外望去,依稀可以看到王詡書房搖曳的燈火。過不了多時,燈火熄滅,一個身穿白袍的身影從書房裡走出,在月下甚是扎眼。   莘奴屏息凝神,看著白影越過了跨院,向自己所在的院落走來,連忙上了床榻躺好。   她本以為自己房內沒有動靜,那人就應該回去了,沒成想這鬼谷夫子行事已經到了匪夷所思之處,竟然不顧這裡乃是女弟子姬瑩的臥房,在門口略微停頓了一會後,便推門跨步走了進來。所幸自己剛才已經換好睡衣,在床榻上裝著入睡,倒也不會讓人生疑。   可是心內的羞惱之意卻是更勝。   那黑影走到了床榻之前,似乎是在適應著屋內的黑暗,不多時便伸手將自己伸到被外的胳膊拿起,輕輕放入被內,又將被子拉了拉,復又到了床尾摸了摸自己的腳。   莘奴有腳涼的毛病,所以他握住了便沒有撒手,直到那手掌裡的玉足有些暖意了,這才撤了手,他在床前又站立了一會,方才轉身離開。   莘奴閉眼好久,直到聽不到半點聲音,才慢慢睜開眼睛,方才好有幾次她想睜眼罵這王詡行事乖張,可是一想若真出聲驚醒了姬瑩,再發現她那崇敬的恩師立在了自己的床前,只怕那孕婦又是要動了胎氣的。於是強自忍住,任憑他作怪,直到他走遠了,她才摸著拉到自己脖子處的被子,低低地罵了聲:「瘋子!」   只是被他這般一攪和,愈加地睡不著了,於是再次翻身起來,走到窗前,發現王詡書房的燈火又亮了起來,看來那人是要通宵達旦的夜讀了。   莘奴再次點燃了燈火,坐在床上繼續翻看竹簡。可是再看媯姜贈與姬瑩的這一卷,莘奴卻是越看越不對,只覺得這藥性的記載與自己之前看的總是有些對不上之處。   於是她乾脆叫來了婢女,再拿來自己府裡的醫書對照,只這一比,果然發現了蹊蹺之處。媯姜送給姬瑩的這一本竟是錯了有好幾處。   這可不像精通醫術的媯姜能犯下的錯處,一向精明心細的她竟然寫下一本通篇錯漏的醫書給姬瑩?   莘奴反覆地翻看那竹簡,突然發現竹簡邊縫的地方有些墨痕,突然靈機一動,想起她與姬瑩媯姜她們在谷裡時,看過谷內的男弟子為了避人耳目,而她們寫下隱秘情詩的把戲。   於是用小刀將編扎竹簡的熟牛皮繩子挑開,然後將那有錯漏之處的竹簡逐個挑揀出來,按順序將它們並排攏好疊放到一處,然後再看竹簡的側面,一行用細筆寫出的蠅頭小字立時呈現在了眼前。莘奴讀罷不禁大驚失色……   這一夜再難成眠。   第二日晨起時,莘奴一邊與姬瑩吃早飯,一邊讓姬瑩再去探望一下媯姜,也順便給她帶些解悶的玩意,畢竟她要出發去周王室成婚,這一路上路途遙遠,帶些解悶的玩意也好紓解路途上的煩悶。所以莘奴給媯姜帶去的都是些小女孩的玩意,比如一些花牌,可在馬車內玩耍的小小的投擲物瓶,還有幾卷記有養顏之道的書簡。   媯姜含笑著接過,拿眼微微瞟了下籃子裡的書簡…… 147第147章   只是未等媯姜拿起,那些東西又是被一旁的冷臉世婦先拿去了。媯姜知道這些東西都是要被仔細驗看一下才能送回到自己的手上的。   一旁端坐的龍葵夫人一直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媯姜的神色,見她輕輕勾起嘴角似乎是有些嘲諷之意時,才開口道:「妹妹可是心裡抱怨著我這個姐姐?」   媯姜雙手交疊,給龍葵夫人施禮道:「妹妹不敢,如今衣食無憂,何來的抱怨?」   龍葵卻微微一笑道:「妹妹與姜雲君兩情相悅,實在是世間難得的真情,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又怎麼會忍心拆散你二人?然世間的小情總是要讓位於大義,你這一番功德將是會載入汗青史冊,被人所歌頌的。」   媯姜溫順地低了低頭道:「有姐姐朱玉在前,妹妹有何德被汗青所載?惟願姐姐能放過姜雲君,其他的我都隨你……」   龍葵夫人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拉起了媯姜一隻素白的手掌,將衣袖輕輕地往上翻轉,只見一條清晰的紅痕如一條紅蛇盤踞在細白的胳膊上一般漸漸上移……   「妹妹最近可是又動了心火?這毒又竄上了幾分,總是跟你講,雖然我給你的藥丸能暫且壓制這毒性,可是妹妹也不宜太過多思,不然若是這紅線蔓延到了心窩,便是扁鵲在世也是難以救治得了你的。」   這一番體貼關懷,便帶了幾分長姐勝慈母的意味了,媯姜卻難承受好意,輕輕收回了手臂後道:「請姐姐放心,我一定會妥善照顧好自己的身子。」   龍葵也收回了自己的手,眉眼裡帶著幾分冷厲道:「你心思明白便好,只待這一遭之後,若是一切順遂,我便自放了你和那姜雲君逍遙。」   媯姜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向她施了施禮,轉身回到自己的房中。不多時,姬瑩送來的那些玩意,也徑被送入她的房中。   媯姜吃了幾塊瓜果之後,便對侍女說要睡覺,只單抓了一旁姬瑩送來的書簡,躺臥在床上,邊看邊準備入睡。這一向都是媯姜的習慣,無書不入夢,服侍她的侍女也是見慣了的。於是,輕輕替她放下了幔帳,退出了房子。   媯姜聽得屋外沒了動靜,這才慢慢地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根銅釵,微微一擰,便成了一把鋒利的小刀,輕輕一挑那竹簡上的牛皮繩,把竹簡拆開,一片一片地擺放在一起,在竹片側面果然看到了一行熟悉而娟秀的小字,媯姜見了微微一笑,她便知道依著莘奴的聰慧定然能猜出她的暗示。   心內最懸掛的事情總算可以放下心來,她努力地平復了下心脈,用手指搭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把了把脈後,輕輕嘆道:「時間剩得不多了……」   那悠揚的聲音,是殘冬將要枯竭的溪泉最後的一點餘音,跌落在石縫間轉瞬及逝……   接下來的幾日,莘奴便耐心等待著媯姜送還給姬瑩的回禮,可是等來等去,也不過是等到了媯姜命人送給姬瑩的一籃子齊地的蘋果而已。不過莘奴看了這一筐蘋果,倒是略略鬆了一口氣。只一心思踱著自己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算下來,她與王詡的冷戰已持續了三日。自從那日發現王詡有深夜進入女弟子房間的習慣後,莘奴便命人尋了一跟粗大的木頭,做成一塊碩大結實的門閂,夜晚插在房門上。   這一根自製的門閂倒是管用,夜裡再難有人逕自推門而入。只是這樣一來,夜半時分會因為腳冷而凍醒。   相較於莘奴的腳兒,王詡的臉顯然是更冷些,白圭一臉有三日沒有看到恩師微笑的模樣,甚是懷念。   「稟恩師,魏王與齊王的會盟已經定下。二位諸侯準備在徐州公開稱王,昭告天下。」   雖然現在諸侯間私下裡會互相稱王,可是也是僅止於私下裡。在昭告天下的文書上還是要標註著為「公」的,諸如魏公,齊公。   畢竟按照周禮,唯有天子可稱王。雖然此時禮崩樂壞,但是諸位諸侯也不過私下過一過做王的癮頭,在公開的場合尤其是在文書上還是要自謙為公。   但是此番魏王與齊王,是準備在徐州相王,互相公開承認。而魏王更是親自到齊國的地界去拜見齊王,更是有討好的意味在裡面,畢竟魏國因為龐涓之死元氣喪盡,面對咄咄逼人的秦國,不得不對原先敵對的齊國轉而討好。   而戰勝了魏國的齊國,心內懼怕強秦東來,也隨水推舟接受了魏國的善意。   只是經過這番相王后,對於搖搖欲墜的周王室來說更是沉重的打擊。   這是王詡所樂見的情形。周王室曾經是耀眼而奪目的存在,可是到了現如今,不過是脖子上的一粒息肉,雖然不痛不癢,可是若能切割下去,會更加順眼舒服一些。紛爭的群雄之路上,早無周王室的容身之地。   白圭深知這是能讓恩師高興的事情,連忙又起勁兒地說道:「倒是韓國和一些小國也會一同隨魏王前行,倒是天下勢必群起而效之,群雄逐鹿,一方稱霸天下,安定民心的時日不遠矣。」   王詡點了點頭,看了看白圭呈上來的前去徐州的侯國名字,漫不經心地問道:「此事甚是張揚,那周王室可有反應?」   白圭渾不在意道:「並無反應,需知當初齊王痛罵新立的周天子時,整個王室也是龜縮起來,不敢派人去公開譴責。齊王行事向來張狂,這番公開稱王也是在情理之中。就連那身在魏地的龍葵夫人在昨日的宮宴上也不過是向魏王阿諛著甚是英明,能與齊國重修舊好罷了。」   王詡想了一下問道:「後日便要迴轉魏國,車馬物資可有備妥。」   白圭連忙道:『都已經備妥,姜雲君會親自護送恩師迴轉鬼谷。」   王詡要聽了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只是復又低頭去看書。   白圭心知這是王詡不欲被人打擾的時候,便逕自退下。   只是在徒弟退下後,那王詡也不過是直著眼兒看著書簡的一邊,久久沒有挪過位置,那俊臉倒是越來越嚴肅,不甚愉悅的模樣。   他向來善於調弄自己的弟子,可偏偏一人是怎麼也教不好,隨著年紀漸長竟是又增加了幾許毛病!   單說這幾日的相持之戰,他早有議和之心,奈何對方卻不甚知好歹,一直不肯順勢而為,解了彼此的僵持。   既然不高興他出入姬瑩的房間,那麼乖乖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好了,竟然尋了一根門栓自將房門緊鎖,還真當那蠢物能攔住他?今晚便尋根鉤子,將那蠢物撥落,再把那頑劣的婦人自抱會自己的房間去……   正這般想著,書房的房門突然被輕輕叩響。抬頭一看,那心內腹誹著的婦人正倚在自己的門邊,幾日未見,那雙頰更添妖豔,如玉砌粉堆一般的瑩白。   王詡只瞟了一眼,復又垂下眼眸,只靜待那婦人又要如何作怪。   不多時,莘奴從婢女的手裡端來了一碗臥了雞蛋的麵湯放置在了王詡的面前。那麵湯乃是用雞湯調味,光是聞一聞味道也甚是鮮美。   看到王詡探尋的目光,莘奴低聲道:「今日是你的生辰,雖然年歲不到,不好大肆做壽,總是要吃一碗紅雞子壽麵的。」   王詡對自己的生辰向來不重視,更不會如莘奴一般,年紀小小便吵嚷著給她自己做壽,吃壽糕。可是看著莘奴上心記得自己,心裡難免一軟,立時硬冷的冰川便如入春一般,變酥變軟,滴滴答答了。   用筷子輕輕一捅那雞蛋,軟糯的蛋黃立刻從幼白的蛋白裡湧了出來,甚是逗人喜愛。而用筷子撥出的面魚兒也爽口無比,包裹著雞湯的鮮美。   王詡端起了碗,默默地將這碗雞湯壽麵吃得一乾二淨。   待得吃完,額頭已經冒出了一層薄汗。莘奴見了便掏出了巾帕替他擦拭。可是沒擦幾下,那細腕便被他的大掌請握住,被他一把輕拉入了自己的懷中。   吃了一碗熱面後,再擁著軟玉在懷,當真是冬日的一大享受。王詡心內決定,這等相持鏖戰之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以後還是不用為宜。   莘奴卻是低頭躲避著他帖服上來的薄唇,微微懊惱道:「滿嘴的油,是準備往哪裡擦?」   王詡眯縫著俊眼嗅聞著她身上傳來的好聞氣息道:「乖,且讓我抱抱……」   說著,便雙臂用力,將佳人抱入了書房的內室暖塌上……   待得他盡了興,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莘奴長發披散,光潔的肩頭露在被外,已經是喘息得有些不均勻了。   雖然心內依然惱著他,可是莘奴不得不承認,就算是離得了他的身邊,也可能會懷念他床榻上的這一番技藝。   說到底,這王詡也可謂是能入男閭的一員驍將。   受了姬瑩的影響,莘奴偶爾也會天馬行空亂想一番,也不知將來她如他教養自己一般,也養個容貌出色的少年在身旁,依樣教養,能不能調養出個跟他一般在床間出色的來?   不過時間緊迫,容不得她胡思亂想,還是需要先說些要緊的。 148第148章   於是她在他的懷裡微微蠕動了下,開口道:「我最近身子不耐疲憊,迴轉鬼谷時,可否將那車軸加固,用雙道的車輪?」   王詡摸著她的長髮,對這小女子的異想天開有些好笑道:「你便是不說,我也會叫人加固車子的?雙道車輪?是寬些就更穩妥嗎?」   莘奴道:『我見有人這般做,車子的確是穩了,你叫下人去弄,免得我一路受罪。」   和好的感覺甚是美妙。幾日裡的冰冷,就算是一向沉得住氣的王詡也稍嫌有些受不了。如今懷內溫軟抱得踏實,就算車頂再按上幾個輪子也是沒什麼不可以的。   接下來的日子,莘奴倒是幾次命人出去採買,有親自看了看大梁各地的店鋪貨色。如今她開在魏國各地的商鋪甚多,加之商船運轉得宜,說是日進鬥金也毫不誇張的。   惹得她的同門師兄白圭都是羨慕連連,直誇讚莘奴選擇貨品的精準,還真是什麼緊俏便進什麼。   所以快離開大梁這等商業繁庶之地時,更是要多多查看,進一些貨物,甚至連馬匹車輛也訂購了很多,以備運貨之用。   王詡也是習慣了莘奴的財迷,這女子自從進入商道後,便毫不掩飾對金的渴求,如今更有變本加厲之嫌。只要她能按時回府定時吃飯沒有太過勞累,便任憑著她折騰去了。   很快便到了迴轉鬼谷的日子,眾人紛紛裝車備下一路的食飲,然後再請裹了貂裘的家主們紛紛上車。等到馬車駛出了大梁時,莘奴才發現加固了雙道車輪的馬車行駛起來其實比單車輪的更慢些,坐著這樣的馬車實在是耽擱了既定的行程。她略帶不安地對坐在身旁的王詡道:「怎麼辦,我實在不知這車竟然慢下了這麼多。」   王詡倒是不以為意地說:「慢些不好嗎?就如你所言,這馬車行駛得的確安穩了許多。」   莘奴笑了笑,伸手撩起帘子朝外看了看,只見姜雲君正坐在高頭大馬上瞪著那車輪,一臉難得的肅穆,正同馬車言道:「能不能行駛得再快些?」   莘奴放下了帘子,躺在馬車裡鋪設的軟墊上,緩緩地吐了一口氣。明知前方是個崎嶇的險路,她卻只能一路咬牙走過去,能否順利,實在是牽扯到摯友與她腹內孩兒的爹爹的性命。不能不加倍的小心,仔細的籌算。   媯姜如今身中劇毒,受制於龍葵夫人。而姜雲君為了她是寧可負天負地的。若是媯姜所言無誤,這條通往鬼谷之路便是他要動手的地方了……   莘奴原本是想將這龍葵的陰毒和盤告知王詡的。但是媯姜在當初那封密信裡寫過這樣的話「鬼谷子善棄子保帥,吾恐成棄子。」   莘奴不得不承認,媯姜之言是極有道理的。王詡的心思太難猜測,該冷血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如若他一但知曉姜雲君對自己動了殺心,恐怕會因而疏離姜雲君,棄媯姜而不顧。要知道媯姜一死,姜雲君豈能獨活?   而媯姜之所以希望莘奴能解了姜雲君的這次刺殺,是因為姜雲君雖然雙手沾滿鮮血,卻得「義」字極為重視,若是一朝殺了王詡後,只怕姜雲君也不能苟活。   莘奴是了解媯姜的,她期盼的,其實不是自己從龍葵的控制中解脫出來,而是希望自己愛的人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至於那龍葵,一直是王詡心內的一朵聖蓮,莘奴也是心內憋著一口氣,總是不好隨意開口污衊聖蓮,不然豈不是又落得了善妒的惡名?總是要將那毒蓮的根須拔下,彰顯在太陽之下才好。   這時王詡起身出去與姜雲君騎馬同行。莘奴從懷裡掏出了一塊巾帕,這是媯姜隨後借姬瑩之手,出送出來的地圖,莘奴將它擴大放在了巾帕上,上面標示出幾處姜雲君可能動手的地點。而前方,便是最有可能的一處了。   莘奴收起了絹帕,有掀開了帘子開口道:「我的腹內有些發餓,走了半天了,也該吃些溫熱的了,旁邊有空地,歇息一陣可好?」   孕婦開口,豈與不食的道理?   於是本來就很遲緩的車隊再次停歇下來。在路旁開鼎做飯。 149第149章   既然是旅途中,也不分什麼主僕,大家一律抓緊時間用餐,免得在寒風中凍得太久。   就算是旅途中的簡素餐飲,也是甚有講究的。在臨行前,庖廚用陶鍋熬頓了雞湯,那雞油漂浮得滿滿一層,待得加熱煮化了後,再加入撕碎了的烤餅,既頂飽又驅寒。   莘奴喝了兩口道:「湯裡不放些鮮蘑,缺少了些味道。」姬瑩在一旁說:「姐姐不是讓廚下備下了曬乾的菇粉嗎?灑些入湯裡,也好提一提味。」   莘奴笑著一拍額頭:「你不說我都忘了,快,拿來提味。」   在一旁的子虎對於這蘑菇湯的典故可是記憶猶新。當看到莘奴取了那銅瓶往家主王詡的碗裡抖著手腕時,那眉毛都是微微跟著起跳。   在王詡的碗裡加了菇粉後,莘奴又給姜雲君加入了些。然後才在自己和姬瑩的碗裡倒了一些。   一時間用餐的眾人寂然無聲,大多是端碗瞭望。子虎自不必說,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而姜雲君則是心裡存了鬼,他對王詡起了殺機,自然也是加倍提防,對於這加了粉末的湯有些心存疑慮。   而姬瑩則是有恩師在前,他若不先飲,怎麼能有自己搶先食的道理?於是便先自去鍋灶那邊要水喝去了。   一時間,大家端著碗大眼瞪小眼,都望向了莘奴與王詡。   王詡也許是嫌那湯太熱,端起了湯碗輕輕地吹著,那湯碗裡的泡餅也跟著上下起伏,可就是遲遲不飲。   莘奴則慢條斯理地攪動著調羹,待得將湯水調勻後,這才慢慢飲了一口,然後抬頭瞭望著眾人道:「怎的個個都不食?若是嫌棄我添了菇粉味道不佳,自倒在地上好了。」   這莘奴若是高傲孤冷起來,簡直是將王詡的氣場學去了七八分。她這麼一說,子虎本來是有心去倒,一時也不好行事了。   倒是王詡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輕聲道:「你既然心知大家互嫌棄,怎麼問都不問便自添?」   說完便將那碗湯端起喝了一口。   有這二人引領,其他人也不好矜持,一時間又恢復了一起品嘗美食的其樂融融的景象。   待得吃飽了,便再也耽擱不得時間,就此要上路了。可是這時天色漸晚,若是再走,又擔心路上出狀況,於是子虎建議王詡就地安營紮寨。可是姜雲君卻似乎不願太早停下來,只建議過了前面那道山嶺再休息。   姜雲君既然開口,子虎便不好堅持,只是這時本已坐到一旁的莘奴倒是發話了,「就在此休息吧,若是再往前走,腰身有些疲憊。」   姬瑩也在一旁說道:「是啊,坐了一天實在是辛苦,還是早些休息吧。」   兩位孕婦發話,姜雲君再也不好堅持,只能緊鎖著眉頭默默地走開了。一時間,僕役們忙著安營紮起帳篷。雖然是寒冷的冬日,可是三層的帳篷之間都夾著厚實的羊毛,再在帳篷裡面生起炭火,不多時便暖意融融,足以抵禦冬日寒宿郊外的痛楚。   不多時,除了看守巡視的侍衛外,各人皆入了帳篷。王詡與莘奴在同一個營帳內,為了便於聚攏暖氣的緣故,這帳篷並不大,入了其中便要躺著休息了。   王詡今日看來甚是疲憊,倒在床榻上,不多時便已是睡意朦朧了。當他倒下時,久久不語,就在莘奴以為他已睡著時,一片昏暗中,突然她的手腕被男人一把握住,然後便聽他冷冷地說道:「你是當我真的不會拿你怎樣?」   莘奴感覺到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正逐漸減弱,這才小心地貼附在他的耳旁,輕聲道:「那你猜猜看,這次我會拿你怎樣?」   王詡從感覺到一陣頭懸起,便已察覺到定是剛才的飲食不對。可是自己雖然渾身綿軟無力,內腑間卻無痛楚難受之感,可見她給自己食的並不是□□,而是迷藥一類。   只是他沒有想到,在這女子已然傾心交付之時,毫無預兆地竟然又下手來了個下三濫。在王詡一向自詡看透人心,卻在這個從小看到大的頑猴身上,連連狠摔了兩次。就算喝的不是□□,一時間也氣得五臟六腑俱已燃燒。   下一刻,他只頭一歪,便迅速地陷入了昏迷之中。莘奴抬起自己的手腕,只覺得火燙燙的一片,可見王詡下了多大的力氣。   那菇粉正是媯姜給她的配方,她借著在大梁城內買賣貨物之計,弄齊了配方上之物,自行調配。之前還擔心這菇粉莫要如先前的毒菇一般會要了人命,給一隻黑貓吃了少些,果然並不致命,那貓兒能昏睡上大半天。   而那放置菇粉的銅瓶才是大有名堂。當初在群賢論會時,在論會的閒暇時,莘奴倒是與眾位賢師的弟子們有些接觸。   有個墨門的膽大女弟子,因為王詡的清雅俊朗一見傾心,竟然寫下大膽的情詩一封,請莘奴代為轉交。當然,沒有什麼交情,自然是要拿些好處來討好這位鬼谷女子,所以便將自己親手製成的陰陽子母銅瓶送給了莘奴,這一瓶內有機關,只有輕輕按住瓶口鑲嵌的松石,便可隨著心意倒出燕脂和水粉,用起來倒也方便。   莘奴當時毫不客氣地收下了墨門女弟子這份精巧的禮物,待得轉身便將那情詩扔進了湖水裡。   如今這瓶倒是起了大用,陰陽兩壺裡分別裝著真正的菇粉和迷藥。   方才她給自己與姬瑩食下的是無害的菇粉,而其餘三人吃下的皆是慢性迷藥。   所以莘奴才極力堅持不再趕路安歇睡下,只要他們各自安寢,就算藥效起了,也神不知鬼不覺。   莘奴見他沉睡,這才安心下來。這時,在她涼營帳一片的帳篷裡鑽出一人,正是姬瑩。趁著侍衛不注意,姬瑩捧著肚子鑽入莘奴的帳篷裡。看著王詡一動不動的樣子,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道:「姐姐,嚇死我了,你真的把恩師迷倒了。可是,接下來該如何?」   莘奴把手指豎到嘴旁,低聲道:「輕聲些!你若不想你的恩師和摯友血濺五步,便要小心些。如今媯姜的生命就在你我的手上,若想救得她的性命,我們還是要穩紮穩打的好。」   姬瑩緊張地點了點頭,咬牙道:「我便是提著這口氣,也要講姐姐吩咐的事情做好。方才我已經在藉口要熱水時,將瀉藥倒入了僕役的飲食中,只是經此一遭,肚裡的孩子怕的都要嚇出來了。姐姐,你可要悠著點,畢竟我們倆個現在都是雙身子啊!」   莘奴摸了摸姬瑩的臉,笑著說:「放心,我們都會沒事的。」這麼多時日的磨礪,早讓莘奴不再是以前幽居在鬼谷中的無知少女了。此時她的自信倒是莫名讓姬瑩為之振奮。   過了一會,莘奴從營帳裡出來,喚著正在巡視的侍衛道:「家主有令,這馬車的雙輪實在是太慢,為了免得耽誤明日的行程,且將馬車的外輪卸下,你們幾個快去弄吧,免得明日一早耽誤了行程。」   那些侍衛不疑有他,而且莘奴說得話很是在理,白日裡這牛車一般的速度實在也叫他們心煩不已,立刻有幾個侍衛過去拆卸了馬車的車輪,只是不知為,從吃完晚飯後,便有侍衛一直拉肚子,寂寥的夜空中,不時有遠處草叢傳來的一串串羞怯的響屁聲……   天剛蒙蒙亮,庖廚們就開始開鼎造飯了。侍衛們因為有需要到前邊探查的,便趕在家主們晨起前吃飯,馬上出發。   就在這時,莘奴隨行帶來的幾個商行夥計從帳篷裡扶出了王詡,姜雲君,子虎三人,然後分別上了馬車。只是不同於姜雲君和子虎的身子沉重,拉動起來甚是吃力,那王詡雖然人高馬大,可是在莘奴與姬瑩的攙扶下,卻是並沒有太吃力便被扶上了馬車。   莘奴心裡一沉,擔心這藥效太輕,於是又拿出銅瓶準備往王詡的薄唇裡倒一些。   一旁的姬瑩都有些看不過眼了,小聲道:「姐姐,這可是你肚裡孩兒的親生爹爹,以後就算再找,只怕也難如親爹一般疼愛你的孩兒了,還是……悠著點,免得如媯姜一般總是頻頻死了丈夫……」   那沉睡中的男人似乎也是聽到了忠心的愛徒的聲音,微微地在鼻孔裡哼了一聲。唬得馬車裡狼狽為奸的兩個大肚子孕婦都是身子一抖。   幸而他似乎是低吟了一聲,復又沉睡不再動了。   就在這時,有侍衛看到這三人的情形,心存疑慮,過來問莘奴怎麼了。莘奴面不改色地說道:「他們昨日飲食後腹內不適,折騰了一晚上,身子乏力的很。」   昨日那侍衛中的確都拉了肚子,昨夜沉屁聲聲,此起彼伏,猶如夏日水塘蛙鳴,用來刮拭的竹片都不夠用了,還真沒有人注意家主與姜雲君他們幾個到底有沒有拉肚子,又是拉了幾回。   侍衛中有幾個嚴重的今日都難以翻身上馬,是以聽了莘奴的話便不再疑慮。這腸胃不適的苦楚,的確是能讓人雙腳發軟。此時霧靄沉沉,冬日的霧氣不是孱弱的驕陽能夠驅散的。在這濃重的晨霧中,車隊便又開始出發了。   侍衛們一心想著只能早些找到良醫,替家主醫治了。   卸下了輪子的馬車果然行駛得飛快,很快就轉到了一處拐角的山坳裡。   在濃密的晨霧中,無論是走在前面的,還是走在後面的車隊,誰也不曾料到拉著王詡的那一輛馬車就在拐入山坳的轉角處時,突然朝著拐角處的山洞裡駛去,而另一輛與它一模一樣的馬車正行駛出來,很快就跟上了前面的隊伍,與身後的馬車也是銜接得自然而順暢。   濃重的霧色中,誰也不曾察覺那馬車被調了包。 150第150章   此處地勢險要,實在是行刺偷襲的絕佳地點。事實上,姜雲君的屬下也在這裡潛伏已久勒沃。   龍葵並不希望王詡的死激起他眾多弟子的激憤。畢竟他的弟子中能人甚多,由此能激發牽引出什麼樣的反應都是不好預測的。   山路雪後溼滑,墜崖而死便是最完美的死因。因而姜雲君的屬下一早便在這拐角處的地面上灑上了清水,在寒冷的天氣裡凍結成冰。而他們則手持特質的長勾,只待載著王詡的馬車隊駛過,便勾住車輪上的馬車,將載著王詡的馬車皆滑下谷底。   就在車隊漸漸拐向轉彎時,從最後的馬車上跳下來兩個神色狡黠的男子。   他們是被龍葵派來監視姜雲君的。自然知道前方有什麼厄運在等待著馬車隊。   雖然因為拉肚子而身體略顯虛弱,可是他們倆還算盡職,一早便不錯眼地看到王詡被扶入了車中。   就在馬車拐入彎口的一瞬間,長勾伸出,王詡的馬車被勾住後,驟然失去了平衡,在一片濃霧中,伴著馬兒驚恐的嘶鳴聲跌落了山崖……   車隊頓時亂了套,剩下的侍衛們一個個驚惶不定,可是去叫子虎與姜雲君時,卻發現二人竟然沉睡不醒,於是連忙取了冷水潑面。二人這才悠悠醒轉了過來。   姜雲君只覺得頭痛欲裂,好半天才緩過神來,當他聽聞侍衛們帶著哭腔道王詡連同他的妻子還有姬瑩一起掉落山崖時,渾身一僵,登時從馬車裡跳了出來,臉色鐵青地望著深不見底的山崖下。   這倒不是做戲,依照姜雲君的本意,是要讓王詡與莘奴分隔開來的。雖然為了救心愛的女人而不得不殺掉王詡,可是他一早便承諾過要保護王詡的妻兒周全。可是如今,自己的屬下竟然自作主張,將那馬車裡的人一併全都推落下了谷底,這不能不讓姜雲君的心壓上一塊沉重的大石。   就在這時,身旁突然出現了雜亂的聲音,原來子虎醒來發現家主的馬車墜落山崖,竟然悶聲不響,逕自便要往山崖下跳。幸而一早有兩名大漢守在了子虎的身旁,早在他行動時便死死拉住他道:「請君莫要盲目盡忠,也許家主未死,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尋到馬車……」   這話明顯是在哄騙,這山崖陡峭,摔下去哪有獨活的道理?可是子虎卻偏偏因為這話而升起一絲希望,準備能出現神跡讓家主得以存活。   不過一旁的姜雲君卻並不這麼想,事實上再今日之前,他已經命人用馬車試驗了幾次,那馬車俱是被摔得粉身碎骨,除非大羅神仙,否則難以成活。   他的臉色灰敗,若非還要回大梁接出媯姜,只怕現在就要拔出長劍自刎,以死謝罪了。   山崖上的混亂自不必提。   單說被調了包的馬車,一直躲避在那一處隱蔽的山洞裡。直到那群人在一片混亂吵嚷中下了山去,又過了足兩個時辰,莘奴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將裘皮往依然沉睡的男人的身上蓋了蓋,然後地低聲吩咐車夫將馬車駛離山下,這馬車的後面拴上了掃帚,可以很好的除掉車輪的痕跡,免得迷霧散去,被人看出破綻。   姬瑩早就在聽到前方不遠處馬車嘶鳴時,便嚇得臉色蒼白。只想著若不是視線安排,只怕自己早就葬身在了萬丈懸崖之下了。一時間,臉色不能不為之一白。   「姐姐,接下來我們該如何?」   「回京城接媯姜!」莘奴深吸一口氣,無比自信地說道。   當龍葵得到書稟報王詡已經身死的消息時,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出神地望了一會擺在一旁的幽蘭花。   若非不得已,她也實在不希望自己的師弟是這樣的結局。   只是他的心早就不在她的身上,就算她幾次三番的暗示,他也毫不接話茬,儼然已經不能為自己所用。   王詡是個看似毫無弱點的男人,可是她卻從廉伊的口中得知了莘奴的存在,用她來攪亂這男人的心,果然逼得他改變了原本去參與齊魏兩國相王的計劃,提早返回鬼谷。   此時的龍葵命侍女端來放著一壺燙得正好的酒,又擺了兩個青銅酒爵和兩雙晶瑩剔透的象牙筷。龍葵給酒爵斟滿酒,自己提起一杯,心中嘆息道:「詡弟,這是你在師門時最愛的齊地青枝酒,姐姐遙祭你一杯。詡弟黃泉路上先行一步,待姐姐諸事皆妥,青史留名後,日後真有一日黃泉相逢再與君賠罪。」   龍葵正將酒液倒在地上時,房門突然打開,一個侍女慌張地跑了進來,驚惶道「夫人,大事不好,媯姬她……她毒發身亡了!」   龍葵聽了也是一驚,檀口微張,本已衝到口邊的訓斥聲無聲地消散在從門外湧入的冬日寒氣中。龍葵定了定神,站起身快步向媯姜房中走去,侍女跌跌撞撞地在後面跟隨。   幾個侍女和婆子已經慌張地在媯姜房外候著,龍葵狠狠瞪了她們一眼便進了屋子。床榻上媯姜平躺在床上,面容扭曲,脖頸和露出的手臂俱是青紫,看起來死時甚是痛苦。   龍葵本還存著幾分僥倖,見了媯姜悽厲的樣子,心裡徹底涼了下來。叫來了侍女和婆子,詢問經過。幾個侍女婆子也是懵懵懂懂,只說早上還是好好的,怎的睡了一覺就變成這樣了。龍葵心中大怒,叫來侍衛,將幾個侍女婆子拖下去狠狠懲罰。   回到屋內坐定,想到自己之前的諸多謀劃中都要用到姜雲君那個刺客頭子,現在俱被打亂了,心中怒極,忍不住罵道:「平白在宮中這麼多年,雖然記掛在了如今齊王親母的名下,終究還是隨了她的那個婢女出身的親生母親,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的賤種。本來還想著網開一面,給你和你那賤夫一條出路,日後也有機會青史留名,卻被你生生糟蹋了,我這就送那刺客頭子和你在下面再會。」   發了一陣悶氣,龍葵又有些疑慮,生怕此事被姜雲君得知,生出了什麼變故。   龍葵叫來侍衛頭領,吩咐他夜裡偷偷將媯姜葬在城外亂葬崗,再派人守在四周,看看是否有人刺探。   晚上,侍衛頭領帶著兩個侍衛偷偷將媯姜拉到城外埋葬,留下兩個侍衛藏在一邊,自己回了府中,卻不知道自己夜裡的舉動都被隱在暗處的一雙眼睛瞧到。   守了一日,沒有什麼變動,頭領向龍葵稟告。龍葵沉思了片刻,看來這次真的是自己多慮了,命頭領撤回兩個侍衛。   侍衛撤走的當天夜裡,一輛馬車幽幽地出現在城外媯姜埋身之處,莘奴,姬瑩從車中出來,命車夫小心地將那土坑挖開,濃重的夜色裡,只墳地的點點磷火閃爍著奇異的光。   那車夫雖是個膽大的,卻也是心內微微打鼓,將那棺槨從地裡掘出,取出裡面的「女屍」放到車中,再將土填回,馬車便幽幽地消失在夜色中。   此時放從棺槨裡抱出的女子渾身綿軟並不似死人般僵硬,卻渾然沒有半點血色,姬瑩因為有被那公子疾關入棺材裡的經歷,心有餘悸道:「已經埋了一日,就算是有氣的只怕也是要凍死了。她……她怎麼把自己逼到這般絕境了,這……這還有救嗎?」   莘奴卻用力地揉搓著媯姜的四肢,又讓姬瑩將溫熱的藥汁倒入媯姜的嘴裡,然後一語不發,緊張地看著媯姜的神色,過不了多久,那如死了一般的女子終於悠悠喘了一氣,開始微弱的呼吸了起來。   原來媯姜計算著時日,推算著莘奴等一行這兩天應該到地方了,自己也該要做個了斷了。便取出前些日子姬瑩送來的一籃子物品,取過一個瓷瓶,倒出一把黃豆大小的圓珠狀東西放入手心。   這是奇花天香葵的種子,媯姜從小便喜歡天香葵,所以讓姬瑩尋了些種子送給自己,龍葵夫人的侍女檢查後才給了自己。   媯姜把每顆種子拿到眼前細細觀看,不時地放到嘴邊舔舐一下,最終挑出兩顆種子,餘者又放回瓶中。這兩顆『種子』就是莘奴按照自己的藥方配出來的藥丸,特意做成種子形狀,染上色,和其它種子混在一起送進來的。   那日媯姜一口吞下兩粒『種子』,將籃子收好,緩緩躺到床上,掀開衣袖看著手腕處鮮豔欲滴的一抹紅線,面色平靜,心中卻是波瀾起伏:「不知莘奴姐姐那邊如何了?但願一切順利,保下雲君和師傅的性命,幾日後自己便可與莘奴和姬瑩匯合。若是事有不諧……自己縱然是化成厲鬼,也必不放過龍葵……」   想到這裡,媯姜面容冷厲,不久便沒了知覺。便有了前面詐死的一幕。   其實這也是因為那姬瑩曾經被公子疾惡意地關入了棺材裡的經歷,才啟發了媯姜詐死的主意。   因為只有她一「死」才可重新下起了這一盤本來要註定輸掉的棋局,從此「死人」們在暗,龍葵在明。她倒要看看龍葵的身後是怎樣的邪惡勢力? 151第151章   可是吃了那可呈現假死的藥丸,畢竟對身體的損失很大,何況媯姜本身就帶有體毒,更是極為損傷根本。   當馬車駛入了一片密林中的木屋後,莘奴這才將媯姜扶下了馬車,而媯姜的身子一趔趄,差一點就腳下一軟,跪在地上,幸而一旁的姬瑩連忙扶住這才穩住了身形。   入了木屋後,莘奴將媯姜安置在西側的屋內的木榻上,替她蓋好了被子。媯姜的臉色還是如死一般灰敗,一雙細眉緊鎖在了一起,似乎在默默按捺著體內的痛楚。   莘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龐,以前雖然與媯姜交好,但是並不知這位看似齊國尊貴的王女竟然也有一番讓人動容的隱情。   她的親母並不是齊王的夫人,只是因為親母早死寄養在了齊王母親的名下,內裡成長的心酸也只有她自己才知。至於她身上中的劇毒,莘奴也是最近幾次在與媯姜的密信裡才知,竟是早在十三歲時,便已經被人下了毒,慢性的積毒隨著時間的增長而漸漸堆積,就算有解藥也是難以清除乾淨的。   也是聽聞了這些隱情,莘奴才恍然媯姜當初為何去鬼谷求學,卻獨獨學習了冷門的醫道。當初還以為她是懷著濟世之心,現在才明白媯姜其實最想救而不得救的正是她自己呀。   如今媯姜詐死,得以擺脫龍葵夫人的控制。按著她的意思,是要隱居起來,再通知姜雲君她尚在人間,只是從此卻不再與他相見,只靜靜地度過餘下的日子,等候毒入骨髓的時日到來,再一人安靜地離去。   莘奴明白自己的這位師妹這般用意的緣故。總是要給姜雲君留下媯姜還活著的希望,才足夠讓他支持著度過隨後的日子。   一早便備下的湯汁正熱,給媯姜飲了半碗後,莘奴就連忙捂了被子讓她自安歇下來。   忙了半天,腰身要就酸痛得快要斷掉了一般,莘奴這才迴轉了自己的東屋。   挑亮了屋內的油燈,可以看見床榻上安睡的人還如自己離開時一般一動不動。   莘奴稍稍移了燈光過去,漸漸看清了那人俊朗的眉眼。   不得不承認,這人長得真好,就算是閉合著眼兒,也是濃眉長睫,高挺的鼻子和微薄的唇形都讓人看得捨不得移開視線,還真是個俊帥的郎君。   莘奴輕輕地從他的衣袖邊撿起一根長發——這是她在臨走時偷偷放在他的手邊的。就算這人安穩地躺著,她總是有種錯覺,覺得這人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會睜開眼,冰冷地瞪向自己,是以,臨出門時,突然生出了心眼,放下這根長發,也是想試探一下他到底有沒有在自己走後醒來起身之意。   現在看著長發猶在,她倒是可以長長的出了口氣。   於是便拿來了米糊給他灌了些,又用擰乾的巾布替他擦拭了下嘴角,算一算,他也昏迷了快兩日了,於是又將手伸進被子裡替他翻身按揉下後背,免得不活血而起了褥瘡。   媯姜和姬瑩又有心隱居山野,這不由得讓莘奴也有了此番的想法。自己終究是做不來鬼谷子心中的那一朵幽蘭。   現在龍葵的野心俱是暴露出來,莘奴覺得自己備下的肥料足夠催肥這一朵嬌媚的大花,所以剩下要做的,便是讓王詡扔甩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自待他醒來,靜靜欣賞他的師姐的種種美好。   既然媯姜已經被救出,龍葵再無要挾姜雲君的把柄。至於王詡與姜雲君隨後的愛恨,她也是操不起那一份心了。   這麼一想,卻不知為何,心情卻並不舒暢。莘奴直覺自己半生都被這躺臥著的男人操控,最後竟然離開時也不得開心自由。這麼一想,心中越加發堵,逕自伸過手去,捏住了那男人的雙頰往外扯了扯。又捏著他的鼻尖道:「我要離開你了,以後再不相見。以後孩兒長大後,若是問起他的父親為何人,我便會告訴他你的事,也許他便會去尋你……到時,我已經雙鬢染白,再不似你的師姐那般端雅,你可是會有找個相似年輕的來養……」   這般說到最後,竟是湧起一股酸意將自己給嗆到了。眼角竟然湧出抑制不住的眼淚,哽咽一下便哭出聲來,然後逕自用手裡抓著的男人的衣袖捂著臉哭了一會。   待得哭透了,這才用他的衣袖擦拭了眼淚,然後又攏著他的脖頸磨蹭了一會,這才起身食飯。   因為行事不宜走漏風聲,所以莘奴此番只帶了自己信得過的夥計僕役,雖然他們忠心,到時庖廚的手藝實在是糟糕。所以那三餐略微難以下咽。   不過今晚熬煮的粥品火候卻是正好,炙烤的兔肉也外焦裡內,讓人吃得胃口大開。   莘奴雖然已經有了離去的憂傷,可是還是滿滿地食了二大碗。直到吃得略有些發撐,這才起身梳洗躺下。   身邊的男人明日是要送走的。莘奴竟是生出了微妙的,能睡一天是一天的心思,便是要摟著這人睡,佔了最後的便宜後,就毫不留戀地送走。   就連落腳的地方她都已經找好,乃是附近小城的女閭。   之所以選取這等魚龍混雜的地方,也是為了避開龍葵夫人的耳目,畢竟誰也不會料到一代縱橫宗師會跑去女閭中消遣過夜。   到時,讓他在裡面好吃好睡,粉黛包圍,自自然然地醒來,她自會派人聯繫子虎去接他的家主。   也盼望著王詡看在自己精心安排得宜的情分上,莫要記掛著自己再次藥翻了的他讎隙,再感念下她救下他一命之恩,從此恩怨一筆勾銷。便這樣可以灑脫地相忘於江湖了。   想著自己安頓好的一切,白日裡的舟車疲乏頓時盡數湧了上來。莘奴將後背靠在男人的身上舒服的拱了拱,感覺男人的肌膚將後腰熨燙得甚是舒服,便終於沉沉地睡過去了……   可惜睡沉了時,那挺著的大肚壓迫得人不大舒服,微微打了鼾聲,呼吸甚是不順暢,就在一片黑暗中,一雙大掌,輕巧地將她翻了個身,莘奴舒服地靠在一個寬大的懷抱裡,終於止住了不暢的鼾聲,小嘴微張,恬然無畏地睡去了。   第二日,莘奴在暖烘烘的被窩裡醒來,也是覺得自己的睡姿甚是奇特,竟然能拱進他的懷裡。   留戀地又磨蹭了一會,莘奴覺得自己應該堅強果敢些,便立刻起身穿衣,拿了絹帕寫好了和離的文書,自己按下了手印,又將王詡的手印也按好後,分作兩份,一份自收了,另一份塞入了王詡的衣襟裡,然後便命人將王詡抬上馬車速速送走。   姬瑩向來是個不怕事兒大的,半靠在門口好奇地看著莘奴抱著棉往馬車裡王詡的身上蓋,不死心地問了句:「姐姐,你當真是要將恩師送走?」   莘奴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逕自將被子掖好後,便起身下了馬車。   姬瑩在自己的腰下解了一袋錢又不死心地問:「你將恩師送到了女閭,可要找些貌美的來陪一陪恩師,說不定恩師心情一舒暢,便不記恨你我的算計了不是?要不要給恩師多帶些錢?出入那等場合,若是醒來時拿不出打賞的錢來,恩師也是臉面無光不是?」   莘奴雖然一早也是這般打算的,可是一看姬瑩竟然貼心孝順得連嫖資都備下了,心內實在是不能不氣,冷聲道:「要不要再給你的恩師留下你日後歸隱的山頭名號?免得他日後感念起了你的孝順卻不能及時找尋到愛徒,豈不是白費了你現在的拳拳之意?   姬瑩見莘奴的臉色不對,連忙一縮脖子,走到了一旁院中的鍋灶旁,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粥給西屋的媯姜送去了。   待得她小聲地對媯姜說起自己的大師姐似乎不大高興時,媯姜倒是瞭然地微微一笑,復又嘆了口氣道:「我們三個,總是要有一個是幸福的啊,原本姐姐是可以和樂的,到底是我拖累了她。可是現在莘奴姐姐就算能放下心結,也不知鬼谷子的氣量能不能寬容了莘奴姐姐。」   姬瑩自然是明白媯姜的意思的。在她們這些從谷外而來的弟子眼中,鬼谷子從來是不好相與的高人,更何況身為他的弟子後,更是明白他的心狠手辣,眼裡不揉砂子。   當年龐涓背叛師門的下場記憶猶新,而如今莘奴所做的實在是膽大的匪夷所思。   莘奴這次這般算計恩師,更是將他迷暈,只怕恩師就算是孔聖人附體,一時變得慈善也難以原諒莘奴的吧?   想到這,姬瑩不安地道:「也不知這女閭裡可有貌美花魁?能不能讓恩師醒來的起床氣變得少些?咳,可是那花魁再美,能美得過我們的莘奴姐姐嗎?」 152第152章   媯姜自然不會搭理姬瑩的天馬行空。她若有所思地端起碗,默默地喝著稀粥。   那小馬車很快便載著王詡駛入了邊塞的小城女閭之中。   此時正好是夜幕低垂,乃是女閭最最熱鬧的時候,雖然這為送來的酒醉客人付了大筆的過夜費,可是一時睡著,眾佳麗倒是不必為他耽擱了其他生意。所以王詡被安置在了一處房間後,房間裡便又恢復了安靜。   王詡緩緩地睜開眼,復又伸出雙手活絡著雙臂的血脈。雙臂微微用力時,便展現出了浮起的肌肉脈絡和漸漸甦醒的力量。   他這三位女弟子是當真有出息的。媯姜配的麻藥還真是霸道無比。幸虧他自從上次中毒後,便一直堅持每日服用可以減緩藥性的湯汁,讓自己的身體漸漸有了耐藥性。所以才比子虎他們醒得要早些。   可是一時醒了身體也是不能挪動,乾脆不動聲色看著莘奴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究竟要幹什麼。   最後不得不承認,他養的奴兒行事越加膽大,竟然連詐死掉包,深夜挖墳的事情都能幹得出來了。而且竟然有心機地在他的手邊放了頭髮,檢驗他是否挪動。   不過在她走了以後,終於抵抗了藥性的他自然也是起身活動了下,趁著那些下人們不注意,將粥裡添了水,加了柴,那兔肉也是勤翻轉加了些作料。並在莘奴趕回來前,復又躺下並放好了那一根頭髮。   現在他打量著四周的燈紅酒綠,慢慢從懷裡掏出了那一張和離之書,冷笑了兩聲,慢慢將那絹布撕成了細碎的布條。   不多時,子虎已經匆忙與白圭帶著侍衛趕來,當他推門看見了王詡時,頓時低吼了一聲,一下子撲在他的腳邊,哽咽地語道:「家主……你還活著……」   王詡擺了擺手,溫和地道:「起來吧,這般流淚豈不是折損了男兒氣概?」   子虎這才勉強止住眼淚,努力保持著他一貫的木訥的風範。   王詡活動著手腕道:」……姜雲君他現在怎麼樣了?」   子虎遲疑了下道:「自打從崖上下來,便一直眩暈嘔吐,緊接著便是發燒,一時都起不來床榻,但是還是讓馬車託著奔赴了都城大梁,說是要去接媯姬……」   王詡點了點頭,慢慢說道:「他這也是身體的底子不錯,才只這樣而已。我先前命人給他下的□□,與莘奴下的迷藥雖然兩廂抵消了,但是還是有些不良的反應,若是沒有個一年半載只怕是難以清除了餘毒。   其實姜雲君的不對勁,王詡自然也是早有察覺。他了解自己這位好友,向來不是個感性之人,可是那日竟然口吐類似願為他照顧遺孤之言,怎麼能不叫人暗生疑竇?   而姜雲君的手下中也有他一早便收買安插的眼線,自然知道姜雲君在通往鬼谷的山崖上用長鉤實驗著將馬車推入山崖的秘事。這般推演下來,姜雲君想要暗算自己的事實便擺在了眼前。   對此,王詡其實並沒有太過的震驚。出了淡淡漂浮於心的失望外,他更冷靜地是想著自己該如何應對。   身在這亂世中,功利交錯,互相陷害利用傾軋,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多年的好友一夕背叛後,他也只是沉默了一會,便冷靜地想著該如何送這位好友上路,才算辜負多年的情誼而已。   至於給姜雲君下藥,乃是為了逼問出他背後的主使是何人,待得問出了原主後,這位多年摯友也能在無痛中自然的步入黃泉了。   對於想要殺死自己的人,就算是多年的好友,王詡也絕不會有那等綿軟的溫情,試著重新喚醒友誼之光,並留下對自己動了殺機之人的性命的。   可惜這一切,都被莘奴這個膽大包天的全攪合的變了模樣。她竟又故技重施。再次地迷暈了自己,並設下了掉包之計,來個了託梁換柱。   不得不承認,在發現莘奴又對自己下藥時,遭逢好友背叛的怒火真是一併的爆發了,當時若是能動的話,還真不知自己的極怒之下能做出什麼來……   子虎更是念念不忘著那位女家主的背叛,猶自恨恨道:「家主,那莘姬接二連三地背叛於君,請家主莫要再心軟,還是要及早地清除了那蛇蠍心腸的女子才好!」   一旁的白圭卻清了清喉嚨打斷道:「此處魚龍混雜,恩師不宜久留,還是及早啟程,也好尋得良醫看看身上到底是有何不適。」   王詡點了點頭,抬步朝著門外走去。這次子虎也是較真的,直瞪著白圭道:「你這瘟生可是故意的?如今那女人幾次三番加害家主,豈能留她?」   姜雲君也算是個磊落的小人。在王詡的馬車掉落後,已經將自己對王詡的暗算對白圭和盤託出,並言明只待救出心愛的女人,甘願在王詡的墳冢前以死謝罪。所以白圭只是說道:「莘姬的做法雖然稍顯魯莽,但是也不失為上策,我雖初試,不明白但是現在也略懂了些。說到底她也是為了保全恩師的性命,又不至於讓兩位相交多年的好友兩敗俱傷。」   子虎還是不服,瞪眼道:「這次便要見了那姬直要了她的性命,到時任憑家主責罰好了……」   白圭狠瞪他道:「家主一向自有分寸,就連相交對年的好友一朝決裂也絕不手軟,可是卻幾次對媯姬手下留情,這便是家主將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還重,你卻幾次妄言要替家主做決定,這次又向自作主張咬了家主心頭的性命,是想要創下什麼不可彌補的滔天之禍?」   子虎一向是耿直的心腸,可是被白圭這般一說也是一怔。那姜雲君為了女人要死要活的模樣他可是見到了,若是家主也那般還真是有些不敢想像。   不過當務之急是離開這藏汙納垢的女閭。於是一行人從女閭的後門出發,馬車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裡。   白圭與王詡同坐一輛馬車,一邊替恩師揉捏著腿肚,一邊低聲問道:」姜雲君已經據實相告,幕後黑手乃是周王的夫人龍葵夫人。如今她已經離開了大梁,折返回了王地。弟子在沒有找尋到恩師前,已經密令周王室的眼線匯報那龍葵夫人的動向,可是過了許久卻毫無他們的回信……」   王詡聽了這話,卻毫不驚詫,而是緩緩道:「周人的祖先是黃帝曾孫帝嚳,其後數年,每隔幾代,便會有賢者於世,是以承襲了商禮,有了天命於周之說。然自周厲王之後,連出幾代暴虐昏庸的國君,折辱了周人的福蔭,自此王室墮落。」   白圭也在一旁點頭道:「所以才會有現在這般群雄蜂起的亂世。」   王詡又接著道:「可惜你我都看走了眼,那位引得齊王國罵的周天子,恐怕不是厲王一流,而是空懷文王之志,武王之才卻身逢亂世險境不得施展啊!」   這話引得白圭一驚。當今的周天子名喚姬扁,可是若是細細回憶這位天子的行徑,除了在周烈王的葬禮時,說出了申斥齊王的不得時宜的話,引得齊王痛罵之外,便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事情了。可是就是這樣一位窩囊天子,當真是暗算恩師的幕後主使嗎?   想到這,倒是叫人不寒而慄。   王詡望著馬車外的掛燈冷笑著道:「最黑莫過於燈下,而這位周天子在等下潛藏的也是太久了,總歸是的耐不住寂寞,露出了頭來,只是不知他究竟是有何能耐,能叫我的那位師姐肝腦塗地,誓死效忠呢?」 153第153章   白圭又小心地問道:「那麼……什麼時候接莘姬回來?」   王詡眼望著車頂,似乎略帶些疲憊道:「既然她一心尋求著自由,那便給她吧……」   白圭覺得自己還真是不懂這位恩師,就連他都看出了恩師的執著可是這次卻輕而易舉地放手,真是不能不叫人大為驚訝。一時連白圭也呆愣不知接下來該是如何應對了。   可是王詡顯然不想再說下去,只是開口道:「速往鬼谷進發。」   白圭沒有再接著說下去,但是他知道一旦恩師到達鬼谷,將是天下血雨腥風時……   而在此時,莘奴三人已經到達了臨近楚地的冬雲山。這裡的因為半山包圍的緣故,形成獨特的溫潤氣候,就算是冬日也可以看到山腳緊挨著地底湧出的山泉處生長著茂密的綠草。   在此地生產,對於孩兒來說真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此地的人口卻很稀少,當初魏國與楚國交惡,可是此地卻不受戰火波及,只因為此地乃是一位名醫隱居之地,他有恩於魏楚兩國前朝的諸侯,所以兩國的國君都是約定俗成,不派兵侵擾此處。   而莘奴一行人之所藉助在此處,是這位名醫後人與媯姜相熟,自有一番機遇,才慷慨地收留了她們三個女子。只是山野之人自有自己的一番特立秉性,雖然收容卻並沒有出面款待,只是後山一處院落簡單收拾下,派了一位粗使的婢女為她們燒火做飯。   除此之外,再無優待。   因為山人喜歡清靜,事先言明不想閒雜前來侵擾。所以莘奴她們也不好帶太多的僕役入谷。姬瑩向來對衣食講究,自然見了這宅院挑挑揀揀。   不過幸好這三人從來不缺點子,當初在齊地時,那凝聚了三人心血的燕脂鋪的雅間便是明證。   此番又可以細細地打點自己要長住一陣的幽篁小院,自然是更加巧花心思,立意要收拾擺布得舒雅一些。   只是這大多的日常活計便要親力親為了。對於兩個大肚的孕婦和一個身體羸弱的女子來說,倒是稍顯有些吃力的。   三人皆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就算曾經勉強做過活計的莘奴,以前做的也為是烹茶煮羹一類的雅事,何時曾經這般在院裡除草收拾庭院?   姬瑩這次倒是可以實現她前幾日透著幾分幼稚的想法,得了空的時候,養了一籠小雞在院中。   那雞雛毛茸茸灰白色的幾團在院落的柴草垛鑽來鑽,然後在谷內的冬日暖陽下挨挨擠擠地睡了一片,甚至舒服地伸出了細細的腳爪。   受了這些雞雛的影響,只將略顯雜亂的院子收拾了些時日的三人,在院子安放了三張胡椅,慵懶地半躺在竹藤編制的椅子上曬太陽。   那個前來服侍他們的婢女倒是看出了自己現在伺候的三位女子內裡都是只說不幹的懶骨頭,便默默地洗了一盤山果,擺在她們的手邊,自己再默默做了其他的活計。   待得日頭漸往西去,三個人才蓋在薄被,在各自的夢境裡醒轉過來,   莘奴費力地想了想自己來到谷中究竟有多久了。可是在谷內的懶散日子實在是難以算出時間來。唯有看著自己刻在一旁院落樹樁上的劃痕才知,當是有一個月之久了。   這一個月並沒有她們先前所想的那般心驚動魄。莘奴在谷外的夥計是不是會傳遞消息,並給她們送來谷外的魚肉美食。   而媯姜寫給姜雲君的親筆書信,也已經送達到了他的手中。   聽夥計的意思,好像是半個月前,周天子在祭禮時遭逢了刺客,據說那些刺客們頗有些邪性,竟然如天上掉落的黑色蜘蛛一把,撐著竹竿出現在了高高的牆壁之上。   刺客們個個身手矯捷,直刺的對象是隨侍在天子身旁的龍葵夫人。   雖然那龍葵夫人身邊的侍女隨從也個個是身手不凡的高手,可是到底是腹部被刺了一劍,據說傷勢甚是嚴重。而周天子據說也受了傷,但是究竟傷勢如何,卻不是市井小民可以打聽的了。   而被捉住的一兩個刺客,當場便咬舌自盡,褪了臉上蒙面的巾布後才發現,這些人竟然事先都有烙鐵毀容,皆是看不出本來的模樣,這就是真正的死士,抱著有去無回的心思,斷了後半生的平安,只為了一擊斃命。   普天之下,能培養出這等亡命死士的又有幾人呢?   莘奴聽到這裡,自然是望了一下媯姜。   待得送信的夥計過後,媯姜才輕輕道:「他終究是破了自己的規矩,刺殺王侯,而且刺殺的對象乃是天子……」   可是莘奴想的卻是另外一層,她深知姜雲君手下的能耐,可是這般傾巢一般派出了抱著必死之心的死士,卻只是讓那龍葵夫人受了重傷而已,可以想見她的手下侍衛該是何等驍勇。而那天子是身旁又是潛藏了多少的能人異士,這顯然是與周天子平素每逢年底便向各地諸侯討要過活錢糧的拮据絲毫不符。   想到這莘奴不禁心內一驚,這個姬扁到底是藏著些什麼勢力?   媯姜這時看著莘奴的臉龐,慢慢開口道:「莘奴姐姐,你這些日子可在心裡怪我?如果你當時向恩師和盤託出,便不必與恩師就此分離。」   媯姜抬頭道:「妹妹何出此言?」   媯姜慢慢支撐起日漸消瘦的影子道:「你昨日夜裡又說夢話,喊著……詡哥哥……」   莘奴微微一怔,連自己都記不得做了什麼夢,只不過醒來時覺得鼻腔略堵,而枕邊一片溼意罷了。原來竟然又是與他有關的夢境。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我其實也是如妹妹你一般的,事到臨頭,想到也是先圓滿成全了自己愛的人,這本是人之常情。」   說到這,她緩了一口氣,接著道:「然而,你們都道王詡無情,其實他是最多情的,只是他向來不善表露自己的真情,當被自己珍視的人刺傷後,直覺都是用更鋒利的寶劍回擊,這樣才能確保自己不受到更深的傷害。   我若告知於他,只怕他會不念舊情的剪滅對他動了殺機的姜雲君。就好像我當初與孫伯私奔,他便在酒醉下在我身上烙印。而我那次下毒害了他,他氣急下調動了齊秦兩國前來剿滅魏國然後捉住我一把掐死一般……可是待得這之後,他會不會在孤夜時想起昔日與姜雲君月下把酒言歡的情誼?會不會後悔再無良友可以肆意揮動拳頭,嬉笑怒罵?」   說到這,她輕輕拍了拍媯姜的手背:「所以妹妹不必自責內疚,若非姜雲君不是王詡珍視的朋友,你以為我會冒著他會身死的危險解救了你們二人嗎?」   當這兩位女子在竹林旁閒坐低語時,一個身影正佇立在竹林的深處,安靜地聽著那女子清麗的聲音。 154第154章   當那兩個女子互相攙扶著消失在額了竹林的邊際時,林中的身影這才慢慢地朝著谷外走去。   白圭小心地跟在恩師的身後很識趣地沒有去問,為何恩師明明是準備去與秦國的特使密見,卻跑到了這裡來,偷偷地窺探著谷內三位女子的日常。   走了有一會時,王詡才開口道:「先前姜雲君要挾龍葵得到的解藥藥方是不是被你派人扣下了?」   白圭心內一苦,若不是恩師的暗示,他哪裡會眼巴巴地去得罪那一代刺客宗師?當初姜雲君設下了天羅地網在龍葵夫人的肚子上刺下的那一劍實則也是帶毒的,而這毒恰恰是當初媯姜毒性發作時嘔出的淤血裡經過足足一個月的時間用特殊的法子才提煉出來的,當龍葵發現自己中毒時,因為傷及內臟,已經生命垂危,當務之急當然是命人配下解毒的藥材,而姜雲君手下早就潛伏在藥房裡暗中窺見,並抄錄了下來。   可是那藥房並沒有送到姜雲君的手中,而是連人帶藥方輾轉到了王詡的手中。   沒有他的首肯,姜雲君就算踏破鐵鞋也是得不到這苦心設計求來的藥方。   「稟恩師,藥方正在我這裡……要不要給姜雲君送去?」   王詡冷冷道:「他們一對男女這等算計於我,我不是那谷中懷孕痴傻了的女人,怎麼好白白便宜了他們……且等等吧。」   這話看似無情,可是白圭卻一時聽懂,恩師這是有了鬆口之意。內裡的功勞當然不是恩師突然迸發的悲天憫人,而是林中那女子的一番話。   白圭輕輕地吐了一口氣。他當初投奔到了鬼谷的門下時,自然也是懷揣著兼濟天下的心思。可是跟在恩師的身邊久了,聰明如白圭除了敬佩自己恩師的韜略之外,更多的是有些隱隱的懼怕。   這也是當初他放棄仕途轉而經商的最重要的緣由,除了個人的興趣所致外,更重要的是他希望遠離其後可能會有的災禍。   因為恩師這樣一個男人若是一味地冷血到底,便是無敵的梟雄,亂世的霸主。可是這樣冷厲之人,毫無憐憫可言的行事對於天下蒼生來,真的就是好事嗎?   這一把披荊斬棘的鋒利的神劍,卻需要一個足夠讓它收斂鋒芒的劍鞘,以免戾氣太盛而終是害人損己。原以為這樣的劍鞘是不會有了。因為恩師在意的那個少女,也不過挑撥得恩師戾氣更勝的一個頑劣惹禍精罷了。   所幸蒼天開眼,終究是憐憫天下蒼生,竟然讓這女子出落得愈加懂事,卻不知她這般綿軟的繞指柔情能否改變恩師太過冷硬的戾氣?   現在看來,倒是有了些許的效用,最起碼這次她這般算計恩師,恩師竟然連半刻火星都沒有蹦起,反而是平靜得有些嚇人。卻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恩師,既然來到此處,就看一看莘姬吧,算一算日子,她也是要臨盆的,這是您的嫡子,豈能不在她的身邊?」   王詡並沒有因為白圭的這番話停頓下腳步,只是毫不猶豫地登上了馬車並放下了車簾,當馬車開始前行時,他才淡淡地對坐在車外的白圭道:「我累了,不是她走了,我便要去追的,告訴她安心生養,我不會去煩她的。」   白圭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有些拿捏不住恩師的行動與他說的話為何這般的違和,也一時辨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不過莘奴的確是要生了。最後白圭思索了許久,最後到底還是遵照著恩師的吩咐留下張羅著準備婦人待產的事物,又尋來了一位經驗豐富的穩婆,然後親自送入到了谷中。   莘奴雖然自認為行事隱秘,可是對於白圭能找尋到此處也並不是特別的意外。只是將白圭請入茶室問道:「你這番前來,可是他的授意。」   白圭吸了口氣,於是開口道:「是我的自作主張,恩師的意思是此後不想打擾姬的日常,請姬放心,恩師並不在此處……」   莘奴漂亮的大眼微微一張,過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他可安好?」   白圭又據實道:「吃飯安寢都好,姬這次的迷藥不似上次那般霸道,倒是沒有折損身體。最近事務甚是冗長而繁忙,我也是不常見恩師的,並不知他最近如何。不過他倒是讓我帶話給您,讓您安生生養,不必躲躲藏藏,他不會來煩擾姬的山野清淨的。」   類似於此類兩廂撇清的話,曾經是莘奴深切期盼著能聽到的。可是現在聽聞了這話,卻激不起半點的興奮,只是覺得有一股子濁氣堵在了胸口,半天都喘不過氣來。   可是臉面上到底是要撐住,卻不能在他的高徒面前丟了半分的氣勢,只狀似平靜道:「那般便好,雖然我與他和離,卻也希望他此後一切安好。只是我腹內的孩兒不欲隨了他的王姓,而是要隨莘姓,這般也算是讓孩兒跟了本宗。不知他意下若何?」   白圭瞟了瞟莘奴的肚子,覺得接下要說的話甚是傷人,實在是拿捏不準接下來該不該將恩師交代的話說出來。   最後到底是恩師的積威佔了上風,他儘量和緩地開口道:「這些小事盡隨了姬的意思,畢竟恩師的年紀不小,此番與你和離後,只怕他老人家會儘早再娶,以後新師母過門自會替恩師生下子女,到時他們可隨了恩師的王姓,也就兩全其美了。」   這話簡直是把利刃,撥斷了莘奴腦子裡緊繃著的一根弦。雖然她一早心內已經料定,若是自己這番離去,只怕王詡會另行他娶。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在自己剛剛離去,枕席未涼時便早已經盤算著要娶新婦開枝散葉了。   要知道白圭的性格向來是謹言慎行,要不是王詡透漏出此類的口風,他怎麼會貿然說出這等的話來?   白圭只覺得眼前的女子突然挺拔了滾圓的腰身,目光炯炯表情透著說不出了冷意,卻語調柔和道:「他這般年歲,的確是要早作打算了……卻不知可有屬意之人,就算我與他緣盡,也當在吉日送去一份賀禮才好。」   白圭只覺得這女子的雙眸簡直是要放出鋒利的冷箭,與恩師相似的氣場,愣是叫他這曾經的魏國丞相有些心驚,但是也只能硬著頭皮接著道:「若是無意外,當是秦王之女嬴姬。恩師之母早先便與秦國的夫人有口頭之約,可是因為當時礙著莘姬您,恩師只能辜負了先人的盟約。現在恩師與您和離,也算是了無牽掛了,自當重拾盟約,一嘗亡母的夙願……」   莘奴狠狠地吸了口氣,身子略略地往後仰了仰——他是迷藥吃多了不成?竟然要娶那秦國的惡女?他不是一心只喜歡龍葵夫人那般端雅脫俗的女子嗎?怎麼現在竟然這般飢不擇食?可是一天都離不得女人,得了便宜便隨便迎娶一個入門?   而白圭開了個頭後,倒是覺得越發能說出口了,繼續自在地做個長舌之人:「因為先前秦王的邀約,恩師這次便要遊秦,正好可以順便定下婚約成禮,只是算一算時間,恐怕不能在莘姬您臨盆時及時迴轉照拂一二,所以便命我備下需要的物品及經驗豐富的穩婆,還望莘姬自己多多眷顧自己,照料得宜才好。」   說完了這些,白圭便起身告辭了。   莘奴並沒有起身,只是坐在桌旁看著嫋嫋的熱茶杯出神,直到那點熱氣漸漸地揮散乾淨……   姬瑩因為擔心白圭乃是王詡派來申斥莘奴的,一直坐在隔壁的屋子裡。自然也將那方才之言聽得一清二楚。   待得白圭走遠了,這才出來轉入茶室中來看一看莘奴。不過對於白圭之言,姬瑩倒是沒有半點意外。只對猶自發愣的莘奴道:「原以為恩師是個超凡脫俗的,想不到也是要歸結到臭男人一流,還真是人走茶涼,半點情分都不講。姐姐你是氣憤他心中有別人,拿了你做了替身,又不是真的與他情斷義絕,更何況此番也是為了救下他的性命,他怎麼連解釋都沒有半句,轉身就要娶了別人?」   莘奴一向認為自己已經將於王詡相忘於江湖的事情看得很開了,可是被姬瑩這般毫無心機可言的幾句話頓時擊打得有些潰不成軍。   她早就習慣了每次轉身,都有那一雙有力的手牢牢地抓握住自己不放。可是卻沒有想到,那一雙大掌真的會有放手的一天,而且鬆開的那般的輕鬆,毫無留戀。   他與她,原來從來都是他才是真正灑脫無情的那一人,而她依舊是小時那個追攆著少年身影,累得氣喘籲籲,拼命挪動短腿,卻總是追攆不上的那個小蠢貨。 155第155章   莘奴並沒有接姬瑩的話茬。最後也只是默默地站起來,一個人回了房間。   待得回房中躺下時,肚子裡的孩兒似乎也感受到了娘親的波動,略顯不安地拼命用小腳踹著她的肚皮,撩開衣服,甚至可以在肚皮上看到一個小小的腳印。   莘奴安撫地伸手去撫摸自己的肚皮,輕輕地說道:「是娘親對不住你,竟讓你成了沒爹的孩子……不過沒有爹爹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娘親已經賺了許多的金,將來不會讓你凍到餓到,還要在你長大後,為你尋一個飽學的夫子,交給你真正的禮義廉恥,這些你的那個混蛋爹爹都是沒法教給你的,所以咱們壓根就不需要他……」   也許是莘奴輕柔的聲音起了作用,作怪的小孩兒終於安靜了下來。只是莘奴瑩白的臉頰上已經淌滿的熱淚。她能騙得過肚子裡的孩子,但是能騙得過自己的心嗎?   倒是不爭氣的,說好的拿得起放得下呢?她不是一早便下決心要與他分開了嗎?怎麼臨了卻又怨恨著他另娶呢?   那一夜,莘奴終究是沒有睡好。可是無論如何,既然都是自己的選擇,總是要往下過的,這一日一起床的時候,剛剛下地走了幾步,就感覺到身下一熱,似乎有一股水流湧出……   莘奴嚇得立刻不敢動了,只能大聲地喚著媯姜。   幾個人的屋子都是緊挨著的,不多時媯姜、姬瑩,還有昨日白圭帶來的穩婆全都聞聲趕來了。   媯姜雖然醫術老道,畢竟是沒有生養過的少女,雖然知道莘奴乃是羊水破了,可一時也有些無措之感。   那時那穩婆從來時就做了準備,灶上有常熱的開水,備下墊身子的白布也是經過燙洗被陽光暴曬了的。   她讓那女僕扶著莘奴平躺,以免羊水流得太快,又嫻熟地在一間做產房的屋室梁上系掛上握繩。然後對莘奴道:「姬莫慌張,是女人都要經歷這一遭。以往老身接手的產婦都是蹲著生產,只是觀姬身子有些單薄,怕是沒有腿力蹲著,便站著生產好了。」   說完,她先是檢查了莘奴的狀況,看得產道已開,這才扶起莘奴站在了鋪好的床榻上,讓她手扶著握繩又靠在穩婆的身上用力。   姬瑩也是快要生產的,見了眼前的陣勢,實在是衝擊太大,簡直快要暈過去的。媯姜連忙扶著她除了產房。   「媯姜姐姐,這穩婆可靠得住?要知道我們魏國的貴婦們大都是坐著生孩兒的。」   媯姜安慰她道:「這個穩婆還是有些經驗的,這般站著,看著雖然累,其實能讓生產更通暢,加之孩兒自然地往下墜,倒是比坐著蹲著要更省力些,你先在這做好,我要進去幫忙了。」   說著,她頓起灶上已經溫熱好的米粥進去,讓莘奴喝上幾口積攢力量。   莘奴雖然身體羸弱,可是在王詡身邊時,得益於他甚為嚴苛的監管,倒是用補藥滋補了元氣,固化了根本,是以這次生產竟是異常的順利,不多時便聽見媯姜驚喜地說道:「孩兒露出頭了,姐姐用力!」   不多時,那孩兒便順利地生了出來,一聲嘹亮的啼哭震響了產房。   莘奴站了一會,早已被疼痛折磨得透力,此時聽了孩兒的啼哭聲,便是身子一軟,倒在了身後那駕著她的穩婆懷裡,鬆懈地合上眼,甚至來不及聽媯姜道那孩兒是男是女,便暈沉沉地睡去了。   昏沉的睡夢裡,是一陣亂影交錯。隱約中,似乎有人推門而入,高高的身影,頭戴玉冠,長袖翩然,笑容是從來沒有過的和煦:「奴兒,辛苦你了,要不要看看我們的孩兒,他長得可真好看。」   說著他便將放置在搖籃裡的小小襁褓抱起,然後給她看。那張小小的臉兒,簡直是與他的爹爹一個模樣,濃濃的小眉毛甚是嚴肅地打了個結兒,似乎在上下打量著他的娘親。   莘奴直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只伸出了手,要抱一抱她的孩兒。可是觸到的,卻是他的大掌。   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道:「奴兒,別鬧了,跟我回去可好?」   莘奴張了張嘴,抬頭仰望著他那深邃若星辰的眼眸,鬼使神差般遵從了內心深處的心願,反握住了他的手,依戀地用他的手背撫著自己的臉頰道:「好。」   男人漸漸地露出了笑意,低頭在她的額頭臉頰上親吻,那吻如同三月的暖陽,溫燙的人心頭也是暖暖的……就是在這種無比舒暢地快意中,莘奴輕勾著嘴角,睜開了眼,卻發現剛才的一幕也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   此時的屋內一片安靜,只有昏黃的燈光在銅燈裡起伏跳躍,哪裡有男人的身影?   自己身下的被褥一早就換上了新的,燙過的白布厚厚地墊在了自己的身下。身上也清爽得很,似乎被人仔細地擦洗過了。   莘奴輕輕地喊了一聲,正在門外的媯姜聽到了,立時推門進來,看著她高興道:「姐姐終於醒了,可是感覺到身體有哪些不適嗎?」   莘奴搖了搖頭,卻不忘剛才夢中的情形,低聲問道:「我的兒子呢?」   媯姜微微一笑道:「哪裡是兒子,姐姐可是睡前聽岔了,明明是個女兒啊?」   說著,她便起身抱起了在搖籃中的襁褓,來到莘奴面前,彎下腰給她看。   莘奴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夢境中的一切,果然都是反著的。   夢境中,那可愛又帥氣的男嬰如今卻成了一隻膚色發紅,皺巴巴的小猴兒臉。緊緊閉合在一起的眉眼,簡直都是分不清個數,這讓沒有防備的莘奴簡直是唬了一跳,只顫著音道:「怎……怎麼生得這般模樣」   媯姜被莘奴受驚嚇的模樣逗得噗嗤一笑道:「你道是小嬰孩剛出生時都是粉白細嫩的嗎?這剛出生了的胎兒都是在羊水裡泡了幾個月的,哪一個不是皺皺巴巴的?姐姐這話我倒要記下,將來說來你的女兒聽,看你這個做娘親的還敢嫌棄自己的孩兒?」   似乎是感受到了媯姜的話,那隻皺皮猴兒竟然微張著小嘴,打了一個哈欠,晃動著緊握的小拳頭,發出依依呀呀的抗議聲。   媯姜把嬰孩放到莘奴身旁,莘奴一轉頭就能看到那張閉著眼又睡著了的猴兒臉。   她看了一會,覺得再看不下去,便又閉眼睡著了。待得再次醒來時,見那孩兒果然是又粉白了幾分,只是細細小小的眉眼依稀可以看出沒有半點似她的爹爹,反而跟自己有幾分相似。   也難怪王詡會嘲笑自己小時的模樣乃是頑猴兒,如今一看還真是半點都沒有冤枉。   莘奴也說不清自己心中對於孩兒不像王詡懷有怎樣的情緒,只是莫名有種失望的空落在心口徘徊。王詡的第一個孩子卻不是男孩,想必王詡就算真的來了,見到這猴子也會心中不喜吧?   所以,王詡決定另娶的想法還是實際而正確的,那個秦國的貴女可是一門心思地要為他生孩子。甚至在還沒有嫁給王詡之前,就四處討要生兒子的秘方。加之她骨架寬大,也是個生養的好手,若是不能一口氣生出了三兩個來,還真是辜負了那圓翹的屁股。到時兒女俱是能生養個遍的……   這麼一想,漸漸又生出了一股悶氣,只能側轉了身子去看自己生下的這隻小猴。   此時,那孩兒似乎也睡飽了,正瞪著圓溜溜的黑眼睛,不知所謂地茫然看著房梁,兩隻小手放在頭側,一張一合地。莘奴發現那孩兒細白的小手腕上竟然帶著一隻細細的小銀鐲,她輕輕地拿起孩兒的小手一看,那銀鐲上刻著細細的紋路,若是仔細看的話,當時上古祈禱用的銘文,多少用來祈禱孩兒平安長大的祝語之用,不知是不是媯姜特意為嬰孩備下的禮物。   莘奴這時才赫然發現,自己手上也戴著一隻相同的銀鐲,雖然大了幾圈,可是樣式花紋明顯和孩兒手上的是一對。看那積攢的銀垢,應該不是新物,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年頭了。   待得媯姜進來為她送來晚飯時,莘奴便順口一問,媯姜愣了愣,然後自然地一笑道:「是呀,是我替孩兒和姐姐備下的。這對子母銀鐲乃是在女媧娘娘的廟中受了祈福的,孩兒帶上能保佑平安,母親戴了也能避免生育後的病痛,甚是養人。   不過莘奴倒是有些疑惑,開口問道:「你什麼時候去的女媧娘娘廟,我怎麼不知?」   媯姜將粥碗遞到了她的面前,說到:「早先便去的……姐姐,這粥裡加了滋補的藥材,要趁熱來喝。」   說完,便將粥遞到了莘奴的嘴邊。 156第156章   莘奴的生產還算順利,不過婦人產後最要緊的卻是產後的恢復。   這山內如雲夢山一般,因為氣候溫潤潮溼,而生長了許多滋補的草藥。就連當地的黃雞也是食著滋補的草籽長大的。   幫著她們做粗活的婢女,每隔兩天就會給她們送來一隻當地特有的草籽雞來給剛剛生產的莘奴滋補身體。宰殺好了的黃雞再與豬骨放到一起熬頓,撇去了肉末後,再放入一把菜葉,不加鹽與佐料,便是最好的催奶湯。   莘奴初時喝不下去,可是她的奶路一直不暢,眼看著那小猴兒吃不上可口的,便捏了鼻子也要將那一大碗略略發白的濃湯喝進去。   待得吃得久了,便能體會到沒有鹽的妙處,再喝那湯,竟然隱約能吃出加入菜葉的甘甜。這麼每天三頓變著法兒的喝,莘奴終於產出了充沛的汁水來填飽那嗷嗷待哺的小娃的嘴。   這幾天,小猴兒的臉兒漸漸舒展開來,原本有些微黃的肌膚變得愈加白嫩,一雙眼兒消了水腫後,愈加的黑圓明亮,烏溜溜地轉來轉去,看見娘親撩起衣襟便忍不住吧嗒著小嘴,露出粉紅的小舌頭。   引得姬瑩連連讚嘆,只說這女娃長大了後定然是個難得的美人,恐怕是要比娘親還要出眾些吧。當下立下了志願,也要生出如此嬌媚的娃娃,於是便整日裡來看這小嬰兒,只恨不得將她的模樣鐫刻在自己的心裡。   不過小兒出了娘肚子,便是個小小的煩人精了。一時都短不得大人的關懷愛護。   小兒剛剛從娘胎裡出來,少了許多的安全庇護,多了幾分不適,難免會有啼哭吵鬧時,雖然聽幫忙接生的穩婆說,這小女娃已經是難得的乖巧,可難免也會讓初為人母的莘奴有些無所適從,只覺得光是餵奶便疲累得很。一時倒是得了空便狠狠地睡上一覺,一時難以想起其他的雜事。   這日醒來,她閒極無聊,便把玩著女兒那小小的拳頭,順便摩挲著她手腕上的小銀鐲。當一點點地摩挲著那上面古樸的花紋時,莘奴卻覺得那上面的花紋似乎是文字,可是越看卻越加眼熟。   兒時的記憶依稀還在,那還父親莘子小時教過她的一種古老的文字。   這種文字當世在夏時便有的。當初古有莘國,本是姒姓,夏禹的母親據說便是有莘之女,後來夏啟建立了夏朝,又將自己的獨子封於莘國。其後代便以「莘」姓作為了自己的姓氏。   莘國以美女豐饒而著稱,有莘之女太姒與後來成為周文王的姬昌偶遇,一見鍾情。那詩經裡的《國風.關雎》據說描述的就是姬昌與太姒相遇時的情形,那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淑女指的就是這莘姓之女太姒了。由此可見,莘姓女子的貌美真是讓人一見傾心,二見失魂。   後來,姬昌的大兒子伯邑考也戀慕上了自己的表妹,另一位有莘之女,可惜卻不能如自己的父母一樣成就一番佳話。他為了營救自己的父親,卻被紂王殺害。當時周部落上下憤慨,皆是決心為公子復仇,而周的賢臣閎夭獻計用珍寶與二十位有莘之女進獻給紂王,消磨他的意志。而其中一人就是伯邑考的心上人,為了復仇她忍辱負重,前去侍奉殺了自己情郎的血海仇人,最後終於以自己的清白換得了紂王最後自焚於鹿臺。而她已從鹿臺之上縱身跳下,成就自己與情郎悽美的愛情故事。自身從那以後,莘姓一族就留下了一個規矩,莘家女絕不嫁與王侯,成為權力傾軋的祭品,並將這一條族規以上古的莘國文字記錄下來。   而當初父親教給她的莘國古文字,與手鐲這一段如出一轍,莘奴看到這裡猛地打了一個激靈,騰地坐了起來。引得小女娃揮動著小手,只以為又到了吃娘親甜美乳汁的美好時間。   復又查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鐲,然後將那字符謄寫在竹簡之上。平展開來一看,果然與記憶中的圖案如出一轍,這樣的文字如果不是與莘姓之人極有淵源,怎麼可能得到?   想到這,她準備尋媯姜問個究竟,到底哪座女媧廟能保留這般古老的手鐲?   媯姜面對莘奴的質問,倒是很快吐露了實情,她輕聲說道:「原是怕姐姐生產時思慮太盛,損傷了身子便沒有與姐姐說。在姐姐生產昏睡時,恩師曾經來看過姐姐,並留下這對手鐲。不過恩師沒有久待,見你無礙並匆匆離去了。」   莘奴微微地張了嘴巴,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想開口問媯姜他可有說了什麼,可是話湧到了嘴邊,又拼命地咽回,王詡的態度不已是表明了一切嗎?曾經,哪怕自己有些微的感冒,他都會在佇立自己的床頭,噓寒問暖。可是現在卻可以漠然地對待自己的生產。   他此番前來,也不過是看看自己剛剛出生的女兒罷了……只是這一對銀鐲是莘家祖上對莘家女兒的避禍求吉的祝福,想來這應該是王詡的母親作為正室得到的莘家的傳家之寶。可笑的是自己小時作為莘家之女沒有戴上這莘家之寶,而現在已為人母,又與王詡在和離之時,反倒得了這莘家的家物,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沒有道理的。   她悶悶地停了一會,方才問道:「他可是已經離去了?」   媯姜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才知,他居然與此間的谷主也有交情。現在想來我們能暫居此地,恐怕不是我與谷主的交情多麼深厚,還是恩師的暗中示意。」說到這裡時,就連媯姜約束有些難得的沮喪。   緩了緩才道:「恩師似乎請谷主在谷外相聚,卻不知到時會不會與谷主人一起回來。」 157第157章   聽到了媯姜的話,莘奴心內未免又是一陣氣悶。不是說好了從此以後相忘於江湖嗎?而他也是一早打算了要迎娶秦國的貴女,何苦又現在前來,一副天子巡遊,臨幸四方的架勢,總是在她的附近晃蕩?   不過莘奴倒是想起了另外一個關節,那便是媯姜解藥的事情。當初姜雲君冒死行刺龍葵夫人為媯姜爭得解藥的事情,也是姜雲君事後才在書信裡提及到的,只說解藥雖然到手,可是一時出了岔子,不多時便能到手,要媯姜且先忍耐一二。   可是現在莘奴卻靈光一閃,突然想到會不會是王詡從中作梗,讓姜雲君本已經到手的解藥有失之交臂呢?   依著他向來睚眥必報的性格,這一點不無可能。想到這,莘奴望向了媯姜問道:「你的解藥是否在王詡的手中?」   見媯姜點了點頭,莘奴騰得站起身來,便要人準備車馬。媯姜急急攔住問道:「姐姐這是要去哪?」   莘奴擰眉道:「自然是要替你找他討要解藥。」   媯姜搖了搖頭道:「姐姐若是思念恩師,儘是可以去,可是若為我的緣故,大可不必了。恩師這次這般冷淡,估計也是被我們先前的計策傷了心,冷了情,若是你再因為我的緣故去尋恩師興師問罪,只怕你們二人便再無迴旋的餘地了。」   莘奴吸了一口氣道:「他已經立意要迎娶秦國的貴女,我與他有什麼餘地可言?如今若是他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給了你解藥,也不枉我回去再求他一遭。」   媯姜卻依然搖了搖頭,有些釋然地笑道:「其實姜雲君為我求得解藥本就無濟於事,我因為服用了那假死之藥,兩廂相衝,早就讓毒性更濃烈了幾分,恩師攔截下那解藥,未必便是冷情,若是服下解藥,如今我這殘破的身子不能盡解了身上的毒性,說不定還會催動餘毒,如同累石抽底一般,全盤塌陷。還不如維持著現狀,如今我便是殘喘幾日,猶自留戀人間罷了。」   莘奴聽得心內一痛,低聲道:「你……這是何苦的呢?」   媯姜取了纏布條,替莘奴將額頭孕婦用來擋風的勒額換掉,捋著她柔順的長髮輕聲道:「人也只要快要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麼。我最羨慕姐姐的,便是你的果敢,只要是想到的事情,便一定盡全力去做,哪怕是拼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我便是顧忌太多,思慮得太多,以至於最後俱是難以成全周到,落得如今的結局。若是當初我勇敢些,不顧及那麼多,也許我今生的結局便大是不同……可是如今一切皆已經成為定局,倒是要好好活著餘下的日子。我只希望自己莫要綁住了姜雲君,他若能安好,我一切皆是無悔,如今唯一希望的便是,你與恩師不要不告訴姜雲君我已經離去的事情,只讓姜雲君以為我已經得了解藥,隱居遁世便好……時間能撫平一切,惟願姜雲君有一日能夠徹底地放下我,娶妻生子,過我一直嚮往而不得的日子。」   說到這,媯姜又停頓了下來道:「不過姐姐也要想清楚,你真正想要過的日子可是現在這般?」   只從白圭來了以後,莘奴便一直鬱鬱寡歡,這一切自然都被媯姜看在眼中。其中的緣由似乎也不難猜。   當初她迫於龍葵夫人的淫.威被迫做出了許多違心之事,如今看莘奴與恩師鬧成這般模樣,一直內疚不已,便是適時也要開解莘奴一番。   可是莘奴卻搖了搖頭,低聲道:「你當初之言雖是有心,卻不知他未必是無意。他親口承認那龍葵的確曾是他心儀之人。而我為何與她這般相似?絕不是被人誤導幾句這般簡單,他喜歡的,從來都是一個模樣,可真正的我並不是那個樣子,每每這般去想,心內總是如同竊得了別人的情愛一般,難受得難以成眠……妹妹,這樣的自欺欺人的日子,我不想再過。」   聽到這裡,媯姜便沒有再說下去,每個人心內都會有難以翻越的溝坎,這是旁人難以勸解逾越的。   眼看著小女娃便要滿月,按著魏地的習俗,嬰孩滿月時要宴請親朋喝新谷酒,請祈福。   谷內清淨,沒有旁人,可是莘奴卻不打算略過了這習俗,所以親自備下了穀子,打算製酒。   按照古禮,生下男孩當飲米酒,而生了女兒釀製的大多是果酒。果酒的與米酒相似,只不過是加了果子與米一起搗爛,加入酒麴釀製而已。   只是製酒之人本應該是孩兒的父親。如今谷內短少了這麼一位,於是母代父職。因為乃是祝酒自然不能假手於人。   莘奴穿了短小的衣服,洗淨了雙手備下了木杵。在石臼裡放入一盆去了核的李子,然後用木杵搗爛。   這活計看似簡單,可是實際做起來卻是甚難。剛開始還算好些,可是搗了幾下後,便雙手無力。   最重要的是,莘奴如今的胸圍較之以往更加豐滿,今日女兒貪玩,奶水食得不多,之不一會的功夫,莘奴便感覺胸前發脹得厲害,在這般晃動著胳膊,真是有些噴湧之勢。   莘奴生產後,體力大不如從前,便只能扶著木杵微微地喘了幾口氣,尋思著將熟睡的女兒弄醒,讓她吃幾口,緩解了腫脹,在繼續搗果子。   可是就在她擦了擦汗,轉身從屋後繞回到屋內時,卻看見一個高大而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女兒的搖籃之前,長臂裡抱著的是早已經醒來,正在咿咿呀呀的小猴兒。   莘奴看得有些發愣,她壓根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般出其不意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而他抱著女娃時,望向她的柔情,竟然叫莘奴的鼻腔微微發酸,一時心內竟是生出了萬千的感慨。   「你……什麼時候來的?」實在是找不出合適的話由,便知乾巴巴地問出了這麼一句。   王詡聽見了她的聲音,這才慢慢地抬起頭望向她,只是方才見到嬰孩時的那一抹柔情,頓時如同墜入海底的殘陽般消逝得無影無終。   莘奴原本正自懊惱今日如村婦一般的裝扮——因為要釀酒的緣故,她身上穿的乃是粗布的短衫,肥大的看不出腰線,蓬亂的頭髮,因為早起時,給小兒換尿布而忘了梳理,只用一塊青布豪邁地裹成了個粽子歪斜在了頭頂,方才也不知冒了多少汗,想必是一臉的油光,這等不修邊幅的蠢婦模樣,莘奴簡直不用照銅鏡都能想像出來。   「同谷主迴轉,順便來看看孩子。」他瞟了莘奴一眼後,便飛快收回了目光,若無其事地用長指逗弄著小猴肉嘟嘟的下巴,語氣冷淡地說道。   看來,向來欣賞慣了美色的鬼谷子,也被這山野裡剛剛生產後的婦人模樣驚嚇了一貫嬌寵的眼睛。   莘奴直覺的自己本就漲得難受的胸口,似乎有被塞進了幾顆大個的李子,只堵塞得人喘不過氣兒來。   只恨這眼前的男人竟然這般招呼不打便進來,難道就不能給她留一個沐浴更衣,梳頭塗抹脂粉的空隙嗎?   想到這,莘奴冷聲道:「我……不想見你。」   王詡接口得很快:「我只是看看孩子,也不曾想要見你。」那言下之意,竟是責怪莘奴迴轉得太早了。   莘奴只覺得如今胸口塞入的不是李子了,而是那大個的西域之瓜,簡直是要炸裂開來了。   可是前夫的話又是讓人無從反駁。他甚至不是來看自己的,而是僅僅順便看一看女兒。就算是夫妻和離,卻總不能剝奪王詡想要盡一盡人父之誼的心思。畢竟他還算是有風度的,當初在自己臨盆的時候,並沒有一聲不響地抱走女兒,以報復自己私下休夫的無禮。   只是心頭泛起的酸意也是無從可解。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二人,如今竟然似陌生人一般,只寒暄了一句後,便再無話可說。   被王詡忽視了乾淨的莘奴,咬了咬牙,自走進屋內,無意義地拿起一旁的抹布蹭了蹭乾淨的桌面後,突然找尋到了恰當的攆人的理由,便道:「孩子該吃奶了……還請君迴避……」   本以為要大費唇舌,才能轟攆了這人離開,沒想到,他竟然從善如流,將孩兒重新輕輕放回到了搖籃裡,便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這樣的灑脫,還真是一時不能叫人適應。   莘奴立在屋內,有那麼一刻,簡直是抑制不住胸口豐收的瓜園,只想拽著那男人的衣袖狠狠地道:「請君搞清楚,是我不要你的!憑什麼你竟狂拽成這般模樣?」   可惜搖籃裡的小娃,不知父母的暗流湧動,只小嘴一撇,便哭泣著要吃奶。   莘奴走過去將孩兒抱起,當她低頭準備解開前襟時,再次懊喪地低吟出聲。只見自己胸前的衣服,早就因為溢奶而變得溼噠噠。 158第158章   莘奴低頭一時看傻了眼,想起自己方才便是這般招搖地出現在男人的眼前,頓時難過地長吟出聲。   小猴卻不知母親丟了多少臉面,聞到了熟悉的味道便直往她的懷裡拱,依依呀呀地索食吃。莘奴也顧不得收拾妥帖自己的羞惱,只轉到內屋去,解開衣襟讓小猴一時吃得盡飽。待得女娃娃吐著奶泡在娘親的拍打下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後,便漸漸合攏上大眼,再次跌入甜美的夢鄉。   莘奴胸前的脹痛也一時盡解了。她微微地喘了一口氣,將女兒放回到搖籃中,又走到窗前往外凝望,那男人居然還沒走,只是解了外衫,穿著單薄的裡衣,立在院中揮動著石杵,繼續做著他沒有幹完的活計。   莘奴愣了一下,輕挪著腳步又迴轉了裡屋,在衣櫃裡翻檢了一下,取了一件月白色的深衣匆忙換上,又用寬寬的腰帶勒在自己的胸下。莘奴雖然剛剛生產完,可是她天生骨架纖細,所以半點也看不出孕婦的臃腫。若是不知情的,只當她是個丰韻而嬌媚的未婚少女。   換完了衣服之後,莘奴又用長梳將青巾包起的長髮放下,梳通,用一根帶著玉墜的長繩將長發在腦後緊緊地綁住。至於那脂粉,莘奴是想了又想,終是沒有塗上,否則便顯得太過刻意了。待得一切收拾妥帖,攬鏡自照,感覺沒有失禮之處,莘奴這才攬著衣裙,出去再見她的前夫。   此時,王詡已經將滿滿一石臼的李子盡數搗爛成汁,用紗布濾好之後,倒入酒麴攪拌,放入陶甕裡,用塞子塞好,只需靜待幾日,在小猴滿月那天就能喝上香醇酸甜的李子酒了。做完這一切後,王詡並沒有停下,又取了一旁備下的細酒釀,和面打餅,這就是滿月那天吃的喜餅了。摻入酒釀後,再放入爐膛裡烘烤,可以存放幾日,味道甚是獨特呢。   做了這麼多的活計,單薄的裡衣早就浸滿了汗,貼附在他的寬闊的後背上。那被烙下來的深深的奴印,也是清晰可見。莘奴半咬著嘴唇,愣愣地看著那布料裡透出的紅色印記發呆。原本已經湧出口的逐客之言,不知為何竟忘了大半,最後只拿著一塊巾帕走了過去,遞給王詡道:「屋內只有我與兩位師妹,不必備下這麼多的喜餅。」   王詡倒是接過了巾帕,擦拭了額角的汗漬道:「你這裡人雖不多,可我在谷外的親信弟子卻是不少,總是要給他們分食一些的。」   莘奴知道他這次出谷有重要的事情,並不是出谷訪友這麼簡單,是以身邊跟隨的得力弟子不在少數。這些王詡的親信,自然是了解他們的師母乃是詐死。加之知道恩師喜獲長女,向恩師討要喜餅也在常理之中。   現在王詡借了自己谷內現成的食材,打制一些喜餅給弟子分食,自己也不好太過吝嗇小氣。這分食喜餅的習俗,也是為孩兒祈福,祈求眾人的祝福,多一些人食,才契合了喜餅的本意。   莘奴回到廚房,找了幾個多層竹製食盒,又命丫頭點起爐灶,準備一會烘烤喜餅。待得喜餅烘烤出來,放在食盒裡,她才對王詡說道:「君已在谷內耽擱許久,就不多留了,還請帶上東西移步出谷吧。」   王詡這時已經穿戴好自己的衣服,彎腰在熟睡的嬰孩圓嫩嫩的臉頰上啄了一口,然後便看不都看她一眼,逕自地帶著命守在門口的侍衛拎上食盒匆匆離去了。   其實方才有大半的時間,他都沒有望向莘奴一眼,莘奴的精心打扮,到底是白白地浪費了。現在這樣的相處,當真是船過無痕一般的平靜。莘奴原先設想的他會千方百計地賴在谷壓根沒有發生。   照著這般來看,他是徹底地釋懷放下來,以後就算他要求來見孩兒,自己似乎也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加以拒絕。畢竟他這個做父親的思念孩兒,來見一見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也許以後他與那秦女有了自己的兒女後,便不會再這般專注地來看自己的女兒了……   這麼一想,竟是有替自己的小猴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若真是那般的話,乾脆一開始便不要現身好了,不然女兒適應了爹爹後,卻突然發現那爹爹不再來了,哭鬧著要爹爹該是如何是好?   一是這般的胡思亂想,不知竟飄搖到了何處,就在這時,姬瑩慌張地走來,捧著肚子摸著胸口,道:「不好了,姐姐,方才媯姜吐血了!」   莘奴聽得已驚,連忙過去。果然見媯姜嘴角帶血,已然是暈了過去,就連呼吸已經變得甚是微弱了。   莘奴知道若是沒有良方,只怕媯姜此番便是要挺不住了。她騰得站起身來,左右來迴繞了幾圈後,開口道:「快,命人去將王詡追回,也只有他能救媯姜了!」   可是這話喊出之後,又是一愣,如今谷裡哪有閒人去追趕王詡?姬瑩要留下來照顧媯姜,而小猴兒那一時也離不得人。若是派粗使的婢女去,只怕她的木訥也不能讓王詡掉轉車頭……   想到這,莘奴不再猶豫,只命那婢女看好孩兒,便自己一個人駕著小馬車前去追趕王詡。   走了能有一盞茶的時間,便看見了王詡的馬車。   也許是在谷內勞作而沒有吃飯的緣故。這馬車駛出谷裡不久,便停在一旁用餐,聞那味道,篝火上的陶罐裡應該是煮著牛肉,香氣四溢。王詡正坐在馬車旁端著陶碗,就著剛烤的喜餅喝著肉湯。   見此情形,莘奴也是醒悟自己並沒有留王詡用飯,應該他是也餓極了,才在路旁這般匆匆食飯。   可是就算自己留他食飯,也不知他還有沒有勇氣再食自己烹飪的食物……   顧不得想這麼多,她勒住了馬的韁繩,跳下馬車,來到王詡的近前。   其實這嘴實在是難以張開的。可是人命關天,又不得不說,她只能硬著頭皮道:「媯姜方才毒發吐血,不知君可否相救?」   王詡慢慢咬著喜餅,咀嚼著吞下後,才冷然道:「我為何要救?」   莘奴只能借著道::「請看在她是君徒兒的情分上……」   「她也無念師徒之情,我若一味以恩師自居,未免有討嫌之意。還請另尋高明吧!」   話還未來得及說,便被王詡堵得儘是死了,莘奴現在終於了解到了這男人不近人情時,是怎麼樣的冷絕。也難怪當初龐涓被鬼谷子冷然對待後,惱羞成怒驟起了殺心。   若是以往,聽了王詡這般,莘奴是頭也不回便要走的。可是現在若是一味要了面子,那媯姜便要天人永隔了。想到這,莘奴只能猛吸一口氣,接著苦求道:「還請君出手相助,當初若有冒犯的地方,也儘是我的主意,與媯姜無幹……」   王詡沉默了一會道:「你對待好友,還真是肝腦塗地,比待自己的至親夫君要好。這點我不如你……」   這句話裡的意味可就耐人尋味了,莘奴知道他是早嘲諷自己,偏偏又是還嘴不得。只能任憑著他繼續奚落。   可是王詡向來也不是話多之人,只說了這一句後,便再沒了下文。只是一口飲盡了碗中的湯後,命馬夫掉轉馬頭迴轉入谷內。   莘奴心內一喜,知道這便是王詡鬆口願意一救之意,於是連忙也上了自己的馬車跟上。   可是那馬車也許是剛才行駛得急了。竟然沒走幾下,車軸便斷裂開來,歪歪地斜在了路旁,莘奴一時傻了眼。   這時前方本已經行駛了一段路的馬車停了下來,車夫回身高喊道:「家主請姬來馬車上一同入谷!」   莘奴訕訕地下了馬車,趕緊提裙來到了馬車前,上了王詡的馬車。   方才跑得太急,上車時都有些微微帶喘,又是感到胸前湧起了熱流,她感覺低頭檢視,幸好換衣時墊了綿軟的紗布進去,一時間倒是沒有溼了前襟。   可是馬車裡到底是侷促了些,不多時,便有一股淡淡地奶香味伴著化解不開的尷尬漫溢開來。莘奴偷眼瞟了一眼,半閉著眼靠在車廂內的高大男人,突然後悔自己爬上了這輛馬車。   不過男人似乎也只當她這個前妻不存在,只是閉了一會兒眼,便拿起一旁的書卷低頭看了起來。   算一算,二人分隔的時間甚長了。王詡手邊慣用的小物一時也都變了。原先莘奴在齊地為他挑選的那套外出馬車上慣用的可以在託盤上固定的茶杯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帶著明顯秦地風格的茶杯。   因為莘奴向來喜歡在旅途上的馬車裡,吃些消食的梅子。所以王詡馬車的格子上常年擺放著大大小小的果脯盒子,可如今也已經消失不見。   不光是茶具、果脯盒子,就連王詡身上的衣服也俱是變換了風格,不再是他以前貫穿的麻衣棉衫,而是秦地流行玄色窄領的長袍,若是心細一點,便可以看見那長袍的袖口處,繡著一個別致的「吉」字……   若是她沒有記錯,那「吉」字正是那秦女嬴姬的小名。 159第159章   還未及琢磨明白那袖口的小字。馬車已經來到了她們居住的木屋前。   王詡先自下了馬車,當先進了小屋,正手足無措地守在媯姜床畔的姬瑩看到王詡現身,臉上露出一絲喜意,連忙站起來小聲道:「恩師……」   不過王詡對待這幾個女逆徒,一律都是一視同仁的冷漠,壓根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只是伸手去按向了媯姜垂在一旁的手腕。替她診脈後,思索了一陣,才冷聲道:「備下筆墨。」   姬瑩連忙取了筆墨還有竹簡,只見王詡手腕輕轉洋洋灑灑寫下了藥方,然後命自己守在門口的侍衛給此間的谷主送去。這裡盛產各種藥材,加之谷主也酷愛醫術,倒是不缺各種急需之物。   王詡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小木盒,打開後取出一粒藥丸,交給莘奴,說道:「把這個應急提神的給她餵下去。」   莘奴遲疑地接過,想了想小聲問:「聽聞君得到了龍葵夫人的解藥,不知這個可是?」   王詡的眉梢更冷,道:「姜雲君中計矣,當初龍葵夫人中毒時,已然誤透媯姜乃是詐死,而自己之所以中毒恐怕是有人想要解藥,所以姜雲君截獲的不過是能催發毒性發作的催死之藥罷了……」   莘奴聽得一愣,她萬沒有想到龍葵夫人竟然能狡詐如斯,更是沒有想到王詡攔截了那解藥,背後竟有這般深意……一時便有錯怪了王詡的躊躇,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接過藥丸,撬開媯姜緊閉的雙唇,將藥丸投進去,又灌了兩口水給媯姜,可惜媯姜知覺已失,無法咽下藥物,莘奴一時急得沒了主意。   王詡從懷中掏出一顆銀針,略微看了看,嗤的一身將銀針插入媯姜上臂一處位置,媯姜哼了一聲張了張嘴,藥丸順勢便落入了媯姜的腹中。   王詡拔出銀針,冷冷對莘奴道:「這個解毒丸是我平日裡吃的,但是也能逼出她體內的毒素,一會她會一直排出毒素,你且回去,莫要近前。」   莘奴雖然憂心好友,但知道王詡擔心自己體弱又要為小猴兒哺乳,是以不肯讓她接近。而媯姜性命還需王詡救治,她亦不敢不聽,說道:「媯姜就麻煩君了。」說完,轉身出去,迴轉到自己屋內。   不一會送信的侍衛迴轉,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藥包和木盒一併遞給王詡,王詡對姬瑩道:「藥包裡有五袋藥,木盒中還有四顆藥丸。將藥包中藥物倒入浴湯,讓媯姜浸泡一個時辰。以後四日每日辰時給她餵一顆,午時用藥包浸泡一個時辰。她能否活下來便聽天由命了」。   姬瑩接過藥包和木盒,正待說上幾句感謝的話,王詡已經轉身出了屋。   接下來姬瑩讓侍女趕緊準備好浴湯,用手試了試熱度正好,便將媯姜放入到浴湯中。   莘奴此時已然迴轉了自己的屋中,往遠看,只見媯姜的房中有水霧飄出房間,而那高大的身影正立在門前。   不過他並沒有朝著自己的房中走來。而是命侍衛在一旁搭建了帳篷,然後入內休息。   不多時,因為媯姜漸漸逼出毒氣,那婢女接手了姬瑩的事務,讓她也出去,免得腹內的胎兒受了毒氣的幹擾。   姬瑩回到了莘奴的房中,一邊洗漱,一邊跟她說了媯姜的情形。   最後她望了望王詡搭建的帳篷道:「恩師現在待我們可真是冷淡,不過對姐姐你還是有求必應的,不過姐姐,你似乎真的叫恩師傷心了……」   莘奴沒有說話,只是摟抱著懷中的孩兒不說話,一下下地輕怕著嬰孩的後背,哄著她進入夢鄉。   每每這時,她都羨慕自己的女兒,每天只要將小肚皮吃飽,便再無煩惱,可以無憂入眠。   因為每天都要根據媯姜逼出的毒素,來拿捏接下來的藥量,所以王詡一時走脫不得,要每日親自替媯姜調配溫泡的藥粉。   就在溫泡了的第三天媯姜終於醒了過來,姬瑩連忙將王詡過來就她的事說了,又將藥包和木盒遞給她看。不久,媯姜覺得五臟六腑有種麻癢的感覺,身體內有種說不出的焦躁,而且慢慢向身體表面蔓延。   姬瑩則驚叫道:「媯姜,你的臉色有些發青。」連忙找了面銅鏡給媯姜。   媯姜看了看自己的面色,果然是有些青氣,再看看自己的四肢和身體,俱是有些發青。媯姜溫言道:「不必驚慌,這是毒素從肺腑中浮到身體表面了,也不知恩師從哪裡得來的秘方,卻是將多年來早已深埋入我體內的毒素一點點地拔除到身體表面,然後,毒素就會慢慢散到身體外面」   每次浸泡後,媯姜臉色青氣便加深一些,到了第五日身上臉上俱已經是黑黑的一層,看起來甚是恐怖。莘奴聽了姬瑩轉的媯姜的解說,知道這是體內陳毒都已經拔到身體表面,以後便是慢慢散發出去。果然,媯姜身上的青氣漸漸散去,待到過了五日後便恢復了正常顏色。   不過這幾日過得飛快,已經是到了小猴滿月之時,加之媯姜已經解了大半毒性,已經可以下地走動,倒是雙喜臨門。   莘奴小心翼翼地對王詡提及讓他留下慶祝小猴的滿月,並給孩子起名。王詡沒有拒絕,似乎也不想錯過女兒的這一重要日子。   之前釀造的李子酒正是時候,可以開飲。而紅皮雞蛋也被備下了三籃,莘奴看著王詡的隨侍甚多,自然也要備下些下酒菜。   於是在房屋的後院,挖了新鮮的青菜,又殺了三隻谷內養的黃雞,一隻燉菜,另外兩隻裹了泥巴炙烤。還有谷主送來的新鮮的大魚,慢慢地燉熟經過調味,也是鮮美無比。   莘奴知道王詡愛吃牛肉,還特意提前一日,通知來谷中送貨的夥計,送來了一大塊肥瘦相間的牛腩肉,切塊後用來燉煮。   按著魏國的習俗,小兒需要在滿月時剪掉胎毛,重新蓄髮。所以便抱著小猴兒,由爹爹動手替她剪掉那毛茸茸的一圈胎毛。   小猴正是貪睡的時候,鼓著小臉緊閉著大眼,任憑爹爹將她剪成了小禿瓢。   而剪下來的碎發,則用一段綢條系在一起,穩妥地收了起來。   當正式入宴開飲時,王詡的侍衛們倒是個個吃得歡暢,舉杯慶祝家主喜得千金。可是莘奴卻心細的發現王詡幾乎沒有碰過桌子的菜餚。   事實上,在谷內的這幾日,他也幾乎從來沒有吃過自己烹煮的菜餚,只是吃著自己隨身待的肉乾和乾糧而已。   內裡的原因,其實略微一想也不難猜出,任憑誰接連中毒了兩次,都會心有顧忌不肯輕易下筷了。   莘奴在烹飪時,只是一門心思想著怎樣才能烹出順口的美食,競一時忽略了這一點,白白地討了人厭……   想通了這一點,莘奴再也食不下去,只起身抱起了小猴兒,藉口著餵奶,離開了擺設宴席的院內。   等到迴轉房間的時候,莫名的感傷便如泉水一般湧出,再也抑制不住,竟然哽咽著哭出了聲來。   小猴雖然也經常啼哭,可是這乃是頭一遭看見母親淚流滿面的樣子,不由得頂著光禿禿的小腦袋,瞪大了一雙圓溜溜的眼兒,直望著自己的母親,不多時,便扁著嘴,也準備跟母親大哭一場。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立在門前,看著淚眼婆娑低聲抽泣的麗人,不由得皺眉道:「怎麼躲在這裡哭?已經成了母親的人,怎麼行事還如孩子一般?」   說著便走過來,從她的懷裡接過那孩兒,用長指逗了逗她的小下巴,然後將她放入搖籃了,扯了只布老虎掛在她的搖籃上,讓她自己玩。然後便走到莘奴面前,皺眉看了一會低聲道:「剛出月子,怎麼就這麼肆無忌憚的哭,可是要落了病根?」   這哭泣一旦開了頭,便再難停歇,這幾日因為王詡而積攢的鬱悶竟是一股腦的湧動了出來。最後,乾脆趴在了床榻上大哭了起來。   王詡僵硬了一會身子,終於彎腰將她抱起,揉捏著她的眉心,冷聲道:「再只哭不說話,我就將女兒抱走了!」   這話果然有用,莘奴聽了這話,倒是立時收了哭泣,瞪大眼睛怒瞪著王詡,哽咽道:「你……你敢!」   王詡從懷裡掏出了巾帕,略顯粗魯地擦拭著她的臉頰,略顯冷然道:「我沒有什麼敢不敢的,只看想不想……」   這的確又是實話。莘奴從來沒有想過王詡竟然還動過這般心思,如果他就是要強硬地帶走小猴,她又有什麼法子阻擋這男人呢?   一時危機的緊迫之感,竟是壓過了心內莫名的悲意,叫她警惕地瞪向了王詡。   王詡倒是習慣了被這女人瞪的,只是微微冷哼一聲,伸手要朝著她胸前伸過來。   莘奴嚇得往後一躲,小聲道:「你要幹嘛?」   王詡微垂著眼眸,一臉坦然道:『你方才哭得那般厲害,血脈都不暢通了。若是不及時按摩,你是準備回奶了不成?到時,我的女兒要吃什麼?」 160第160章   說完了後,他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莘奴道:「是不是這幾日覺得胸口兩側有些隱痛?」   莘奴沒料到他竟然猜得這般準,自己這幾日的確是疲乏得很,夜裡總是要自己揉捏按摩,卻也不紓解。   「你這是胸乳堵塞,我看你一味只給女兒食右乳,那左邊便每每只吃一半,照這般下去,就算以後也難以恢復,便是要大小不一,萎靡下垂……」   聽到這,莘奴的臉色為之一變。她當初隨著王詡遊歷吳越蠻國,親眼見到當地女子不著衣縷,立在漁船上赤膊打漁。經常有那生育過後的婦人,毫無羞怯地袒露著,可是那模樣便是裝了土豆的布袋,甚是嚇人。   一想到自己哺育後便是那般模樣,莘奴不禁大眼微微圓瞪,本是做了母親的人,卻透著少女的嬌憨,叫人看了忍不住心生幾分憐愛。   鬼谷子冰冷了有些時日的臉,微微有些轉暖道:「我有法子調理,你且過來。」   這話竟是很有道理,一時叫人很難反駁。可是若是正經夫妻,這般儲備一下稚女的口糧問題,本是無可厚非,但是已經和離了的夫妻再這般行事,便是很有不妥了。   方才哭得聲音有些嘶啞,以至於說出的話猶帶著慪氣的嬌嗔:「乾脆便是堵了,反正你不是要將孩子抱走?」   王詡沒有再同她商量,只是大手一伸便將她拉扯進自己的懷中,嘴裡淡淡地說道:「再這麼任性,我便走了,你也莫要趕著馬車來追……」   這一句正好說在了莘奴的軟處,一時叫人無法辯駁。他如今乃是以一個醫者的身份來說,嚴厲的口吻簡直是在申斥這不聽話吃藥的頑劣孩童。這一時簡短了氣勢,便被他扯進懷裡……   單說那邊的姬瑩,在房間裡緩了緩,便起身準備去找莘奴姐姐。   可是剛走到小院門口,便覺得這氣氛好似不對。莘奴姐姐的窗戶半掩,因而能聽見屋內的動靜,竟是有些細碎的吸吮之聲,還有夾雜著幾聲細悶的喘息聲……   姬瑩心內一時納悶,小猴也是太能吃了吧,這簡直就是吞天沃日,浪濤滾滾之勢嘛!   待得進去逗一逗那貪嘴的小猴,可是提著裙子才走幾步,便聽得莘奴姐姐嗔怪道:「不是說有淤堵,揉化不開,吸吸便好,怎的沒完?」   接下便聽到一陣略帶冷漠的男聲含糊道:「總是要吸化開,不然豈不是前功盡棄,你還要叫我再給你吸第二次?」   姬瑩的嘴在聽完這一句時,簡直能塞進一隻鵝蛋,只捧著肚子呆立在院門口,覺得一股熱血直往耳根處嗡嗡湧來。   這是剛剛和離了的夫妻?恩師還真是不計前嫌,到處施以援手啊!   她一向是嘴巴便利的放蕩,內裡哪比得過莘奴與媯姜這等身經百戰的?這等羞人的事情,恩師還真是下的去嘴啊!在感慨恩師花樣真是清雅獨到時,便急急地轉身出了院去。   總不好等到恩師酒足飯飽地打嗝兒走出來,被自己撞個正著要好吧?   待得到了晚飯的時候,姬瑩坐在飯廳裡,安排這婢女分發飯食,不多時看見恩師與莘奴姐姐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若是沒在小院裡聽見那一幕,還真覺得眼前是一對情斷義絕了的呢!   只見莘奴姐姐看都不看恩師一眼,面色好似做生意遇到了騙子,被蝕本一般暗沉。   恩師的面色倒是好些,雖然還是維持著一貫的清淡,可是卻比中午時,胃口敞開了許多,一時倒是吃了不少的飯食。   待得一時吃飯完畢,王詡起身去看媯姜去了毒了情形。   姬瑩這才得了空去了莘奴的院子裡,待得進屋了,她不做別的,先是提著鼻子聞了聞。   莘奴也是心裡有鬼,看見她這怪樣子不由得惱道:「你在嗅聞著什麼?」   姬瑩坐在了她的身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還真是奇怪了,怎的竟然沒幹其他的營生?難道是姐姐你生產後身材變形了,恩師一時吃不到底了?」   聽了姬瑩這怪話,莘奴便知她一定是察覺出了什麼。不由的面色微微一怔,有些不上不下的尷尬。   「我……我已經於他和離,早不是夫妻,他也一早要準備娶了秦女,什麼吃不吃到底的,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聽了莘奴略顯蒼白的反駁,姬瑩一揮手道:「得了吧姐姐,今天我在院裡可都是聽見你與你前夫的勾當了,當爹的也真是心狠,不怕自己吃多了餓壞了孩兒……唔!」   這話只說了一半,自己的嘴便被莘奴一把堵住了。   莘奴急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姬瑩笑著說:「好了,我盡明白了,只許你們做,可不許旁人說!」   莘奴沒有辦法,便將自己今日一時糊塗,被那神醫一步步義正言辭誆騙了的經過盡說了一遍。   姬瑩也是聽得一愣愣的,最後感慨道:「若是單論起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事,我們恩師還真是天地第一!你想想,既然能閒庭信步,千裡之外,便顛覆了侯國的城池,攻陷了兩座近在眼前的雪峰又有何難?」   莘奴心自懊惱著,聽姬瑩又在調侃自己,一時捏了她的丰韻的臉蛋道:「你還說!」   倆人鬧了一會,姬瑩一時收了笑意道:「不過姐姐,你這般可是要與他和好?」   莘奴回想著方才的情形,他是打著治病的旗號行了荒誕之事,卻再無下文,一出門,便是雲淡風輕的世外高人模樣。   說不得也似姬瑩所言,因為自己生產後一時不再復少女時的纖細有致,他一時懊悔了也說不定。再說他已經決定了迎娶秦女,哪裡還有什麼複合的可能?」   姬瑩看著莘奴臉上漸漸沒了笑意,心下也是明白,一副過來人的口吻道:「這便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道理了,就好比那公子疾,放著美豔的嬌妻不痴纏,偏偏來纏我這孕婦是一樣的道理,要的便是這等名不正言不順的新鮮!」   說到這,姬瑩也覺得自己說的愈加有禮,接著道:「你要是他的妻子,哪裡有什麼別樣的趣味?可現在不同了,你便是這偷來的了,乃是鮮美的野味,就是肉質粗糲了些,也入得口去!恩師這……是不是在拿著你調劑著口味呢?」 161第161章   見莘奴一時無語。姬瑩這才醒悟自己這一番話說得太過直白。不過她卻並不後悔。   在姬瑩看來,男人大抵都是一丘之貉,連恩師也不能免俗。可是莘奴卻是比她強的,就算離得了男子,也能獨立過活,不然找個如廉伊一般痴心而年少的也好。總是比恩師的老奸巨猾,深不可測好擺布的。莘奴姐姐離了恩師也是好的!   當下也說什麼,只讓莘奴一人慢慢想開。   而在莘奴看來,姬瑩說得乃是她自己的一番心得體悟,雖然有些地方莘奴並不認同,可是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莘奴一時也琢磨不定王詡究竟是作何感想,但是有一點便是,她再不會與王詡這般的曖昧行事了!不然,總是會叫王詡看輕了自己,真當成了調劑的野味。   這般立意去想,莘奴倒是收斂了心神,決心從此不再被他牽動心神。所以便決定可以遠離了那男人,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只是這般下了決心後,她在自己的小院子裡深居簡出。給王詡手下做飯的事務也一併交給了那個粗使婢女。   媯姜的初毒排淨後,餘毒消散得便很快了。這幾日,臉色基本已經入場,甚至可以下地走動了。   王詡倒是可以清閒下來,不必像往常那般頻繁地給媯姜配藥,便可以常常來見自己的女兒。   他自然是察覺到了孩兒娘對自己的冷淡,甚至迴避,於是竟然不再來看女兒,真是有些大丈夫的果敢。   莘奴心內是有起伏,但是卻強迫自己不再深究細想,她也好,女兒也罷,以後總歸是要在沒有王詡的平淡日子中過活的。及早的適應,並沒有什麼不好。   如今便是只待著媯姜解了毒,王詡便會離開谷裡去迎娶秦女去了。   這天氣也如人的心情一般,這幾日一直彤雲密布,醞釀的幾日,終於積攢成了一場大雨。谷外早就是白雪紛飛的季節,可是谷內的氣候迥異於谷外,那些原本鵝毛般的雪花,也儘是變成了淅淅瀝瀝的雨水,不過到底是冬雨,還是寒氣逼人。   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莘奴的屋頂在半夜時,竟然滴滴答答地漏雨了。小猴兒被打在胖臉蛋上的雨水滴醒,於是小嘴一癟,哇哇大哭起來。莘奴連忙將小猴兒抱起,用小被將哽咽的小娃裹住,正急得仰頭看著漏掉的屋頂,便聽見有人敲著自己的房門,打開一看,竟是多日不曾罩面的王詡,他似乎也是被小猴兒的哭聲引來,身上只是單薄的裡衣,撐著一把大大的羊皮油傘,長髮披肩地立在她的門口。   她張嘴剛想說話,男人已經不請自入了。他皺著眉仰頭看了看那屋頂道:「現在下雨,屋子一時修補不得,去我的帳子裡休息吧,莫叫孩兒著涼。」   莘奴直覺搖頭道:「我去姬瑩的屋內便好。」   王詡渾身都散發著冷氣道:「你以為她的屋子就不漏?她老在去了媯姜的外屋休息去了。我帶來的油布不多,也只夠蒙住媯姜的屋子,你若不願,便自己呆在這漏屋裡,孩子是絕對不能再此處過夜的!」   莘奴也知道王詡的話甚是在理,她總不好抱著啼哭的孩兒去媯姜的房裡,攪鬧病人與孕婦的安寧。可是若將孩兒交到王詡的手裡,她又是實在不放心,當下只能默默地抱著孩兒,跟在王詡的身後,準備去他的帳篷裡避雨。   這一路上,大大的油傘始終是籠罩在她和孩兒的頭頂上,而男人的大半個身子儘是露在了傘外,衣服被雨水打得盡溼。   待得入了帳篷時,男人那褲管也是譁啦啦地淌水。   王詡的暫居之地雖然是帳篷,可是要比莘奴她們的木屋要奢華許多。在搭建帳篷時,已經由侍衛用石塊挖土墊高,四周也挖了排水溝,入了牛皮帳篷,裡面點著小炭盆,也是不同於屋外的乾爽。   入了屋內,王詡脫掉了身上溼漉漉的衣服扔甩在了門口,便讓莘奴將孩兒放在帳篷內唯一的一張床榻上。   小傢伙倒是不認生,剛一放下,還沒來得及兜上新尿布,便在爹爹溫暖的床榻上熱騰騰尿了一潑。   於是莘奴連忙又在一旁的箱子裡翻出了新褥子,將那溼漉漉的褥子換上,而王詡則在莘奴的指揮下拿著乾淨的尿布去包裹女兒的小屁股,只是揮斥天下王侯的縱橫大家在小尿布前顯得有些笨手笨腳,折騰得小猴兒依依呀呀地直吐泡泡,烏溜溜的大眼直瞪著緊鎖劍眉的爹爹,兩隻小腳一蹬一蹬的。   等莘奴換了褥子才發現,女兒的屁股已經被包成了小粽子,那小肚子都被勒住了,便是哭笑不得地接手了過來,重新調整了鬆緊,讓女兒變得舒服些。   這時侍衛也將莘奴房內的小搖床搬來了,小猴兒終於可以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她在吃飽了小肚肚,裹著乾爽尿布時,甚是乖巧,不用大人哄便會自己依依呀呀的玩,雖然抓握不住東西,卻知道揮舞自己的小胳膊,聽著手腕上套的小銀鐲上的鈴鐺聲,微翹著小嘴依依呀呀。   小猴兒玩得怡然自得,可是已經和離的爹娘卻尷尬了。長夜漫漫未過央,可帳篷裡的大床卻只有一個,該是怎麼過夜便是問題。   王詡這時總算是得了空子換衣服,於是換了身乾爽的衣服後,便對莘奴道:「你且好好休息。」說完便準備出去了。   莘奴聽著營帳外瓢潑的大雨,咬了咬嘴唇道:「君是要去哪歇息?」   雖然侍衛們也有營帳,卻是兩人一個的小帳篷,方才他倆一路走來,侍衛們都似乎睡得很沉,呼嚕打得山響,他這是要去哪裡過夜?   王詡微微側轉著頭道:『我不太困,去篝火那裡坐一坐。」   他說的篝火那裡,不過是搭著簡陋的草棚而已,谷內雖然溫潤,可是這樣的寒冷雨夜,也是讓人會不適的。   莘奴心知王詡的舊疾。當初在魏都大梁時留下的劍傷在陰雨天氣裡總是會痛的,若是這般在雨中坐上一夜定然不妥,於是便道:「你且在床上睡吧,我在地上鋪了褥子便能歇息了。」   王詡深深地看著她一眼,淡淡道:「還是不要了,若是被外人得知我鬼谷子竟讓和離的前妻睡了地上總歸是不妥。」   莘奴抿了抿嘴道:「君先睡,我去外面坐坐,說著便拿起一件厚實的外衣,準備到外面去坐。   可是沒有走幾步,卻被男人一把拉住了手臂,下一刻,竟是天旋地轉地倒在了床鋪上。王詡的氣息迎面噴薄而來,他的雙眸便是這樣直直地凝望著她。   莘奴被他一時看得氣短,不由得短促地說道:「君……是要作甚?」   下一刻所有的話,儘是被他的薄唇封住,一股腦地吞咽了下去。   算一算,二人已經許久未曾這般的親近了,雖然上次被他誆騙得「餵了奶」,但是這般直白而洋溢著慾念的熱吻,真是讓人的腳趾都忍不住蜷縮起來。   男人的舌頭強健而不容拒絕,強悍地翻攪著,直有種連腦漿一併攪合得渾渾噩噩之感,這樣的迥異於以往的感覺,竟是不知該用什麼言語來形容。莘奴不由得想到了姬瑩之言——所謂這便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道理了,要的便是這等名不正言不順的新鮮!   現在他也不是她的,而是即將成為那秦姬的丈夫,乃是鮮美的野味,就是肉質粗糲了些,也勉強能入得口去。   這般想著,心內一時說不得的酸酸楚楚冒起了大大小小的泡沫,來回碰撞擊打得啪啪作響,一時間,竟然抱緊了他的臂膀,主動地回吻了回去。   下一刻,她便被狠狠地碾壓在了床榻上,被迫盡情舒展開來。任著他伴著一陣陣的淡淡奶香盡情地上下巡視。   這般偷情似的刺激,一時叫人頭暈目眩,只是一味沉浸在了泥潭肉池之中。   最後到底是莘奴留有了幾分清醒,道:「孩兒……」   王詡利落地將她翻轉了過來,轉頭看了看那搖籃裡酣睡的嬰孩,尖牙狠狠地碾磨著她細嫩的脖頸道:「女兒早就吃飽睡著了,你卻也餵一餵我……」   王詡的吃法,自然是下流而貪婪得如饕餮一般,吃得深沉而一滴不剩。同樣他也將身下的女人餵得極飽。   那剛剛換上不久的褥子,被迫撤掉,那溼漉漉的樣子實在是比尿床的小猴兒還要過分幾分。   一輪戰罷,王詡倒是臉上恢復了些許的笑意,拿著女兒乾淨的備用尿布替一旁的玉人擦拭著,笑道:「竟是這般的憋悶,可真想得甚久了?」   莘奴的額頭布滿了一層細汗,卻被他嘴角的得意,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最後想了想,一本正經道:「君之味道甚美,若身在女閭,這一夜當酬你千金矣! 162第162章   屋外的雨依舊下得暴虐,卻是比不過床榻上剛剛舒展了身子側躺著的男人臉上的陰沉。   王詡沒料到自己今晚這番盡心出力竟能封到一包大大的賞金,那一雙眼不由得眯了起來,頓了一下道:「這般厚重……可還服侍得姬舒爽滿意?」   莘奴不想跟這這男人一路繼續胡扯下去,起身想要合攏起自己的衣服,卻被男人手疾眼快,一把扯住了她的秀髮,微微向後拉扯。   莘奴著了惱,伸手欲搶回自己的頭髮,低聲嚷道道:「你要幹嘛,怎的還扯上人了?」   那瞪眼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小時跟自己下石子棋,一時輸了耍賴羞惱時,鼓著腮幫的無賴樣,看得王詡嘴角微微一翹,借勢一把將她拽到懷裡,說道:「扯便扯了,若是不滿,就從賞金裡自扣了去。如今生意難做,難得遇到姬這般大方的,豈有隻作一單的道理?」說著作勢便要將她復按在身下。   莘奴可是知道這一位內裡的功底架勢的,若是真的任著性子開吃,只怕自己這一身的皮肉不夠他塞牙縫的。   剛才自己一時忘了情,叫的聲音過大,幸好外面下的雨夠大,別人也是聽不清,不然姬瑩就算不用提鼻子聞,也能猜得出自己在王詡的營帳裡幹了何等的營生。可是現在若是再胡鬧一番,雨勢漸漸轉小,沒了雨聲的掩護,可就要聲聲入他人耳了。   於是她連忙道:「便不能好好說會話?這副急色的樣子,跟你的新妻膩歪去。如今你我已經和離,難道你是忘了不成?」   被莘奴這般申斥,王詡的臉上卻不帶半分愧色,只是敲著莘奴圓潤的手指,漫不經心地道:「你的師妹不也講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我如今名不正,言不順,不是正好吃出些別樣的滋味嗎?」   若論起這般一本正經地扯著不找邊際的腔調,無人能及鬼谷夫子左右。她啪的一拍王詡的手背。惱道:「真是……還真是不要臉已極!我與姬瑩的私話你也好意思在旁偷聽。」   王詡倒是落落大方起身倒了一杯水,一口飲下後,道:「是子虎去你的院中取柴,無意間聽到的。你還真當我閒的去聽你牆角不成?」   莘奴一聽子虎,便心下瞭然,他乃是天下第一的學舌人才,自有一番無人能及的造詣,想必是連姬瑩說話的語調都盡學了去。就在這時,帳篷外的雨聲減歇,擊打在牛皮棚面的滴答聲也逐漸轉小。在一片昏暗中,便聽王詡幽幽說道:「你可願與我直言,與我和離究竟是為了什麼?」   莘奴沒想到他居然會開口問這個,依著王詡的性子,前幾日的表現已經是冷了心肺,對自己徹底失去了興味。一時停頓,便低聲道:「我並非你真正心儀之人,何苦又與你纏在一處?難道你我前半生糾纏得還不夠多嗎?不若趁早放手,彼此都尋了解脫。若是各自安好,也不枉彼此的一番牽掛。」   黑暗中,男人的身影微微側轉過來,慢慢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輕聲道:「沒有我,你真的安好?」   莘奴只覺得似乎有什麼堵住了自己的喉嚨,一時說不出話。她也不敢發聲,一旦張嘴必然是哽咽的哭泣,而她早已下定決心不在這個男人面前哭泣。可是,她強忍著彆扭,就算是在黑暗中,還是被王詡察覺。   他看著莘奴甩開了自己的手,冷冷地道:「你非揪著那龍葵不放,非說我照著她的樣子養你,可你自己想想,我不過是照著淑女應有的風姿教養你罷了?難不成是要天天仰著脖兒看你爬樹,跟少年不分芥蒂的廝混不成?」   莘奴自知口才比不過王詡。可是王詡在龍葵出嫁前在雪地裡走了一夜乃是事實,現在又何苦裝出一副用心良苦的賢師?   這一氣,鼻子裡便是抽泣了一聲。   王詡聽了冷哼道:「你我之間總是你先放手的,何必又哭得這般委屈?只是你要記得,不是我每次都要緊握著你的。」   莘奴眨巴著淚眼,猶在揣摩王詡話中的意思,可這時遠處卻傳來姬瑩的哀叫之聲,不多時便有侍衛低低地稟報:「啟稟家主,魏姬看來是要生了。」   姬瑩的確是要生了,同莘奴的那次生產相比,谷裡的一應準備算是周全了的。可是跟莘奴的順風順水相比,姬瑩似乎欠缺了一些運氣,待得要生產之時,才發現胎位不正,也是陣痛了許久,卻產不下來。   幸而媯姜現在已經解了大半的毒性,倒是也能進去產房陪護著她。王詡告知了媯姜施針的法子。王詡斷定是那肚中的孩兒頑皮,不肯翻轉回身,便教了姬瑩法子,終於將孩兒翻轉過來,這才頭兒衝下,生了出來。   姬瑩產下的乃是個男嬰,剛生下也是看不出模樣的。姬瑩生產時損耗甚大,一時便昏睡過去,待得第二日,中午才算是恢復了些許的精神。小男嬰已經被莘奴用溫水洗了一遍,裹在襁褓裡睡得甚是香甜。按理說這剛生下的嬰孩,多半是只會啼哭,不會笑的。可姬瑩生下的這個,卻也奇怪,第二日便會開口笑了。只是這嬰孩一笑,莘奴與媯姜詭異地互相望了望,便再不說話。   姬瑩剛剛醒來,便看到二位姐姐相視無語的凝重表情。昏睡綿軟無力的她,不由得心猛地一提,顫抖著問道:「怎……怎麼了?可是我生下的孩兒不甚周全,有什麼殘缺不成?」   媯姜及時迴轉了精神,捧著襁褓說道:「妹妹一時又想到了哪去的?孩兒生得甚好。」   說著,便將那小娃兒的臉轉向了姬瑩。姬瑩抬眼一看,這男娃在自己的腹內倒是吃得甚好,小臉圓滾滾的,目光呆滯地望著她。許是母子心心相連,那胖滾滾地臉頰上居然浮現了兩個淺淺的小酒窩。若是不小還好,這一笑,卻是與一個人相似極了。   姬瑩好似看到鬼怪一般,身子向後一靠,啊的叫了一聲。 163第163章   姬瑩會有此反應也是正常,畢竟莘奴與媯姜二人也被這初生小兒的模樣嚇得不輕。   這小兒雖然是剛剛初生,可是那眉眼,尤其是方才詭異的一笑,簡直是與那風水的宗師,秦國的公子——嬴疾一模一樣,尤其是那酒窩,更是如假包換。   姬瑩腹內孩兒的父親一直是和未解的謎團,如今一朝瓜熟蒂落,竟然是這般答案。   姬瑩呆愣愣地回想,卻總也想不出答案。倒是媯姜首先恢復了鎮定道:「孩兒平安誕下便是好事,其他的莫要多想,姬瑩你這次有些難產,本就損傷了身體,還要少思而多讀多多休息才好。」   姬瑩命婢女依著王詡先前開出的防治血崩的藥方給姬瑩煎熬了中藥後,又讓她滿滿一碗的服下,眼看著她因著藥性又合了眼才與莘奴一起出來。   二人出門後,相顧無語,默默走了一會後,莘奴冷然道:「張華欺人太甚!」媯姜也是冷然地挑了挑眉。   若說二人對當初發生在秦國的事情一無所知,那麼現在也是能猜度出一二了。   公子疾的城府隨深,卻不是千方百計騙取女子清白的無賴。   那時張華與公子疾正在島中幽會,一定是她使了什麼法子迷暈了姬瑩後,命人將她偷偷運到島中,然後與自己調換,讓她與公子共赴了雲雨。雖然不知緣由,但是大約也能猜出,大抵是怕那公子疾是個真不行的,用姬瑩來驗看一番吧?   若是真如她們所想,那張華便不是簡單的只是與姬瑩不合那般簡單了。她當初步步算計,後來明知道姬瑩腹內的孩兒是誰,卻遲遲不肯說出真相,讓姬瑩未婚先孕,當真是惡毒以極了。   「姐姐,需要告知公子疾實情嗎?」媯姜開口問道。   莘奴想了想,緩緩搖了搖頭道:『這事你我都做不了主,總是要看姬瑩的意思。可是公子疾如今權重,是不可能娶一個因為詐死而無名無姓的女子為正妻的。而姬瑩又是不肯為妾的,二人只怕難以善了,到時那公子疾若是一心只想抱走姬瑩的孩兒該是如何是好?」   莘奴的這一番話甚是在理,可是她能想到這一點,卻是與王詡總是開口威脅要抱走小猴兒不無關係。男人總是能夠冷靜地判斷自己的得失,而女子在相對弱勢的對決裡,總是要保留些家底才好,若是她替姬瑩拿主意,還是保守這個秘密為好,當然這一切也要看姬瑩的意思。   王詡自然也是見過了姬瑩的那個孩子,自然應該能看出這孩子與公子疾乃是如出一轍,但是卻並沒有發聲詢問半句。   可是莘奴卻知他與秦國的公子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當下借著食午飯的時機,開口向王詡相求,希望他能先暫時保守姬瑩孩兒的秘密。   谷內的食物相對而言,便是重複單調了些,連食了幾日的雞湯,子虎直呼覺得自己的胸前都隱約有奶水要滿溢出來了。當下便領了幾個侍衛出谷打了只野豬歸來。   因為還沒有入數九,野豬身上的秋膘還沒有消耗掉,正是肥膩的時候,所以宰切下來的肉也正是肥瘦相間時,用它搭配著西域的胡蒜煮食用最是美味。   當吃飯時,莘奴瞟了一眼那新鮮的胡蒜,便知這當時姜雲君又孝敬王詡的。不然旁人只怕很難覓得這中原的稀罕之物。   就算不必親眼去見,也當之姜雲君如今必定巴結著王詡,只怕處處恭迎服侍得比鬼谷子的親傳弟子還要恭謹貼心。就是不知王詡到底是有沒有恩準昔日的好友貼一貼他的冷屁股。   正在走神的功夫,王詡終於回話了。   「你說不讓公子疾知曉,似乎不大妥當,說到底他也是孩兒的爹爹。」品著清酒,他緩緩道。   他的回答也是在莘奴的意料之中,畢竟王詡也是差一點就見不到親女的男人,對於天下所有私帶了孩兒出逃的女子都是天然的深惡痛絕。   「當初公子疾不知姬瑩肚子裡懷的是他的兒子時,便曾經說要將孩兒叫由張華代養,現在是知道是親生的,豈不更要交給正妻,以便名正言順地進了宗祠?我也是一樣做母親的,若是有人跟我搶孩兒,我必……以死相拼!所以還望君憐惜姬瑩,替她保守了這孩兒的身世吧。」   王詡挑了挑眉,直望向了莘奴。他豈不知這女人話裡也有警告自己之意。   說起來,莘奴恢復的倒也是快,如今她懷孕時微微的浮腫早就消減了,皮膚被谷內溫潤的溼氣滋潤得甚是白嫩,而五官較之從前更加明朗豔麗,那眉間的一點紅痣襯得雙眸波光瀲灩,如果說以前只是美貌透著些許稚氣的少女,現在便是傾國的妖物,眼角眉梢都透著媚氣。   他從很久之前便知這猴兒臉長大了必定美豔不可物,卻並不願她如此的出眾。這是個頑劣慣了的少女,如實依仗自己美貌,便是要將天下的男人皆踩在了自己的腳下。   這點,她倒是隨了她的母親,都是天生可將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妖孽。   所以他將她養在谷中,教給她宮中女子端雅的禮儀,去掉她身上天生的媚氣,增添幾分老成的正氣,可是如今看來諸多的心思都是無用,這猴兒臉到了如今是越發的可人嬌媚了……   莘奴不知王詡心內流轉的千般心思,只是見他突然眯縫著眼兒卻又不言,心內想的必定不是什麼好事,只怕是琢磨著怎麼將姬瑩母子估賣個好價錢吧?   當下便略不放心地往前湊了湊,低聲道:「這於你也是舉手之勞不是?」   王詡心不在焉地嗅聞著女子身上傳來的淡淡奶香道:「所謂無利不起早,如今你不是我的妻子,我也不必事事皆聽你這賢妻之言,說說看,我憑什麼要舉手之勞?」   莘奴實在是被王詡這等翻臉無情的無恥冷漠樣氣著了,可是他的確說的在理,如今自己已經同她恩斷義絕,自己又怎麼去求他隱瞞自己未來的小舅子? 164第164章   莘奴有些氣極而笑了,還真不愧是商道的師尊,任何時候都不忘討價還價!她也是個雨大不怕身溼的了!左右就是個嘗鮮廝混,誰也別怕佔了誰的便宜,畢竟全都是好牙口,哪有嚼不爛的道理?   這鬼谷的王詡剝開了一身正經的深衣,也是個味美鮮嫩的,雖然比不得她先前在齊都經歷的燕國公子年少,卻是技藝高超的,   當時她鼓足了勇氣想要嘗一嘗年少的滋味,但是還是被老混蛋王詡給攪鬧得散了場。   可是她還是對那燕國公子的急切吃相記憶猶新。   若是不論別的,單從這挑弄撩撥的功力,這老臘肉的研磨功夫的確是比那些一心只想著鑽營噴薄了,圖了舒爽的少年們要從容老練些。   想到這,她故意夾起塊肉,親自放到王詡的碗裡,低低道:「君若是覺得吃虧,那今夜留一口奶汁給你可好?」   說這話說時,她的一雙媚眼微微飛斜,竟是透著說不出的嫵媚之氣。   王詡微微轉移了下視線,發現自己訓練有素的一幹屬下,竟是一時忘了大口吞咽野豬肉,只是直愣愣望著那對面媚笑的女子,就連一向對莘奴頗有微詞的子虎也一時散神的跡象。   畢竟都是親近過女人的男人,一時美色奪目,總是會被攝魂得失神恍惚的。這幾位也算是愚忠而隱忍的了,在家主冰冷的眼神掃過時,紛紛低頭,格外用力地吞咽著口裡的豬肉。   王詡的目光再落回到在自己耳畔低聲邀約的女子臉上時,卻是有些不解風情的冷然開口道:「以前教你的可都是忘了?食而禁聲,不可忘形而笑,更不可移身左右顧盼……」   這的確都是王詡悉心教導過的。她小時喜歡與人分食,尤其是吃到了好的,都會瞪著大眼迫不及待地與人分享。記得那時的父親健在,父親好友攜著十歲的稚子前來拜訪。她那時得了好吃的兔脯肉乾,一時想與小友分享,便拉著那小兒並肩坐在谷內的溪橋邊,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食。   當時她看那小兒的饞相還頗為逗趣,竟然口裡叼著一塊兔脯去逗引饞嘴的小兒。而這一幕恰好是被路過的王詡看見。   那少年毫不客氣,只一伸手便將那伸脖兒過來的小兒拎起,然後重重地放在了地上。結果想當然。屁股差點摔成兩瓣的小兒便是甩著鼻涕跑去找爹爹世伯告狀去了。   可是當父親沉著臉問起了少年後,倒黴的卻成了最無辜的她,竟是被父親狠狠申斥了一頓不通禮,便交給了少年王詡,讓他請來當過宮中世婦的婆子教導自己的起居禮儀。   從那以後,一向散養慣了的小女娃,便是剛長了牙。卻來不及練習撲食野味的狗兒一般,被套了脖套,再也不得甩尾巴的自由之時了。   早先遺忘了的青蔥往事,這幾日也是被莘奴一點點地追思翻撿了出來,現在看著這背人時,吸著奶一陣龍吟虎嘯,吃相甚是下作的男人竟道貌岸然地教訓著自己,心不由得又是一陣的好氣。   當下又切了一塊上好的臀肉,抹了醬汁後,她才笑吟吟道:「君之言甚是在理,盡留著教育您的愛女去吧,像我這等頑劣之輩,就不勞煩夫子費心了!」   說著便款款起身,端起那肉徑直走偷眼望向她的侍衛們,親自素手切肉,與眾捕殺野豬的勇士分食。   雖然心知她乃是家主的女人,就算下了堂也不可心內偷偷肖想,可是男人們還是有一時的散神,只心道:這般貌美的女子,與家主和離後,只怕也是要早早改嫁的,卻不知何等男人有這等豔福,竟能得這般美貌的女子?   當世雖然也有丈夫身故後,矢志不嫁的忠貞女子,但是都是學了儒禮的異類罷了,絕大部分哪裡管丈夫是死是活,早早改嫁才是常理。   更有那性急的,前腳剛剛離了前夫的家中,後腳便上了新夫床榻。   所以有些侍衛還是替家主稍微惋惜了下,這等嬌媚的前妻,也不知要便宜了哪一個男人去。   王詡看著親手教出的端雅女子,便這般一夕之間,化作了撩撥誘人的媚婦模樣,眸光愈加深沉,一夕之間,漫天捲地的寒雪盡被引入了谷中。   入了夜時,莘奴早早便將房門緊閉。餵飽了女兒,又替她洗了小屁屁,哄著她入睡後,便也熄燈安寢了。   本以為王詡推不開房門,便應該知道自己的回絕之意,當時不會夜裡來訪。   可是睡得正迷糊的時候,便覺得自己的被窩裡鑽了人進來,還未及去喊,唇珠便盡被含在了別人的口裡。   待得她惱得想要咬回去時,那唇舌卻遊弋到了別處去了。   老臘肉的本事,有一大半便是這唇舌的了得。若是鬼谷裡再開設一門「惑道」,一朝學成,再將這些歌身懷絕技的弟子們放出,便是要蕩平天下的貞潔烈婦。當是會大大增加天下人口,叫因為擔憂徵戰而人口減少的諸侯們樂開懷……   不過王詡的本事豈是她能看透的,另一半的丹田功力也是不容小覷。只一會的功夫,便是叫拼命抵抗的女子,從硬豆子變成盤磨上水淋淋的豆漿。   莘奴又是不敢喊的,怕被屋外不遠處營帳裡的侍衛們聽去,甚是憋悶,最後便是一口咬住了王詡的肩頭,愣是那烙印旁又添了一圈新鮮的牙印。   這一夜,莘奴又是被秦姬的未婚夫伺候得淋漓盡致。將這個「偷」字品咂得為徹底。   依著莘奴的意思,既然媯姜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王詡便不要再白白浪費了如大川一般流淌的光陰,還是早在去秦國完婚罷了。   所謂早痛不如晚痛,若是再與王詡這般廝混,一時不能自拔,倒是辜負了自己的下一段良緣。   可是就在王詡準備出發時,卻是傳來了驚天霹靂,那王詡竟然下令子虎抱走了姬瑩的孩兒,要把他一併帶到秦國去。   當莘奴聽聞了姬瑩淚眼婆娑來懇求自己去央求恩師時,一時竟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165第165章   莘奴起身便想去一探究竟,可是王詡剛剛犯下前科,她總是不放心小猴兒一人在房裡,被他那竊慣了嬰孩的的部下也來偷走女兒可如何是好!   於是便包裹了襁褓,抱著女兒一同前去。   王詡的馬車已經裝得差不多了,隱約能聽見其中一輛馬車上傳來嬰孩的啼哭聲,再瞄一眼守在一旁,膀大腰圓的侍衛們,這夥人與悍匪有何區分?   莘奴幾步來到王詡的馬車近前,低聲道:「請君出來一敘。」   王詡卻紋絲不動,閉目養神道:「我有急事出谷,不能再此處耽擱太久,姬若有話,還請快講。」   這等連自己親生女兒都懶得看一眼的混蛋,真是叫人氣得牙根發癢。   莘奴憋著氣道:「君可是帶走了不屬於你的嬰孩,姬瑩找尋孩兒都快發了瘋,好似她的兒子正在你身後的那輛車裡,還請君下令,歸還了姬瑩的孩兒。   王詡紋絲不動道:「嬴疾乃是我的至交好友,我豈能眼看著他的骨肉流落在外?待得孩兒與嬴疾滴血認親,歸了本源後,他若是肯讓姬瑩在外撫養自己的長子,我自不必多言。請姬回去與姬瑩說,讓她在谷內安心等候消息,我會請細心的婆子一路照顧那小兒的。」   這番話若是真向姬瑩學了去,當母親的豈會安心?莘奴氣得渾身發抖,可又無濟於事,自己這邊幾個弱質女流怎麼能是王詡膀大腰圓的部下的對手?若是一味上前爭搶根本搶不來的。   如今就算叫媯姜再配一副虎狼之藥,給這些個無恥之徒藥個四腳朝天也是晚了,只有另外再想良方了。   想到這,她咬了咬嘴唇道:「既然如此,不知君可否帶上我們姐妹二人一同前行,到時親自去見公子疾,也好一解我們姐妹心中的疑惑。」   這樣的請求顯然是叫鬼谷子為難了,他閉眼沉默了好一會,才道:「帶上你們多有不便,還望你們二個在路途上省心一些,不然莫怪我將你們倆丟棄在荒郊之外……」   既然說了這話,便是同意了。莘奴便回身找到姬瑩,說了她從王詡那裡聽得的話,並說出了自己要與她一起前往秦國的想法。   「你當初懷孕實在是有些詭異在其中,此去也算是解了心內的謎團,與那公子疾說清了也好,只是我不放心你,便陪你一同前去好了。」   姬瑩聽了,眼內含著淚想了想道:「姐姐你還是不必跟去了,你既然不願與恩師有太多的牽扯,又好不容易才掙得了這谷內的平靜生活,那便要好好珍惜,我一人前往便可,到時嬴疾若是不肯將孩兒還我,我便撞死在他面前也就一了百了了!」   這話裡不過是她心裡之言,滿是無奈的慘烈。   如今姬瑩算是深切體會到了毫無屏障,如浮萍一般生活的無奈心酸,自己剛剛掉下來的骨肉,竟然被別人說抱走便抱走,自己全無辯解反抗的權力。   在一旁沉默了一會的媯姜倒是看得透,苦笑道:「你以為若是莘奴姐姐不跟去,你能要來自己的孩兒嗎?別說姐姐要去,我也是要跟去的,車到山前必有路,現在不必全想著如何的悲觀尋死。」   莘奴聽明白了媯姜話裡的意思,便微微嘆息了一聲,這王詡冷熱不定的心腸,還真是不好揣摩,也不知他心裡究竟是在想著什麼。   既然做了決定,當下便是要出發了。她們三人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了出來。   至於她們自己的馬車,卻遭到了王詡的嫌棄。   「我的車隊裡的馬車都是特製的,路程極快。你們的馬車恐怕是追攆不上的,不用也罷!」   於是王詡的一句話,便將這姐妹三人分隔了開來。   姬瑩與她的兒子還有隨侍的婆子同在一輛馬車。   媯姜因為殘毒未消,需要在馬車上安躺,便在另一輛馬車上。而莘奴與孩兒無處安放,便於王詡同在一輛馬車裡。   這幾日王詡換尿布的功力倒是見長,從谷中出來的半日,小娃娃歡騰地尿了兩次,還拉了熱氣騰騰的一次。都是王詡料理的善後,手法的嫻熟與初次相比已經是判若兩人。   小娃娃被爹爹伺候得甚是舒服,期間還咧著小嘴衝著王詡笑。   莘奴在一旁一直假寐,心內卻揣度著王詡的用意。   她自是不敢去想,王詡這般是對自己留戀不舍。他向來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已經言明了要迎娶秦女更無糾纏的理由。   那麼他這般為公子疾的子嗣著想是為了什麼?難道就是迎合秦王室,為自己身為王室貴婿的身份鋪墊一塊踏腳的基石?   心內這般胡亂地想著,一時也得不出確鑿的消息。馬車很快就行駛入了一座繁華富庶的城池,這是一座與燕國接壤的小城,所以當地有許多胡族商人遊走叫賣生意。   王詡的馬車並沒行駛向驛站,而是去了城中一套獨立的宅院中。   一早便有僕役備好了馬草料,還有熱水巾帕等候著王詡一行人。   算一算,莘奴自從離開大梁後,已經很久沒有過上這等衣來伸手的日子了。在谷內的日子悠閒而需要親力親為。雖然粗活有人去做,可是像洗衣與做飯這一類的,卻是做得已經習以為常了。   而現在下車後馬上有婢女過來替莘奴除掉鞋襪,端來熱水燙洗按摩雙足,更是許多時候都不曾有過的愜意了。   姬瑩與媯姜因為是坐在另外兩輛馬車裡,據說是安置在了隔壁的院落,也是下了馬車漱洗一番。   說以莘奴打算歇息一下再找尋她們。   雖然跟媯姜她們曾經戲言,惟願以後過上隱居山野,養雞餵鵝的生活,可是現在再次回歸繁華,莘奴卻發現還是這錦衣玉食的生活是她熟悉而讓人愜意的。   於是按摩了足底後,她又順便沐浴讓侍女用香油按摩了全身。等到筋絡全都舒展開了時,生產後日夜不停照料嬰孩的疲乏竟然一股腦兒地襲來了,於是便在浴池便的竹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等睡得通體舒暢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被移到了溫暖舒適的臥房裡去了。   透著香氣的被子裹纏著全身床榻不遠處的桌邊擺放著一隻陶鍋。   莘奴伸了伸懶腰,起身打開一看,原來裡面是白梨燉煮的蜂蜜水,剛起床時喝上一口最是提味。   於是莘奴舀了一盅喝了一口後,睡得混沌的腦子總算是清醒了過來,這才想起女兒為何到了這時也不吵鬧著要吃奶?   於是起身問侍女,可是侍女卻笑著說道:「姬莫擔憂,家主已經命人尋來了身體健康的奶娘,自有她來餵養,是餓不到小娃的。」   莘奴聽聞到這,立刻瞪大眼,冷聲道:「我自有奶水,何苦叫別的女人來喂?」   說完便騰地起身,出門向一旁的小室走去。   待得進了屋子,果然見一個容貌還算端正的微胖女子正拍著明顯已經飽食過了的小猴兒在哄著她睡覺。   這小猴兒倒是個好哄的,真是有奶便是娘,此時吃得飽了,不吵不鬧便閉著大眼睡著了。   看得莘奴心內一陣發酸,看著這情形,就算是真的被王詡抱走,只要找個妥帖的奶娘,這小猴兒看來沒了親娘也是安穩愜意得很啊!   不過她並走上前去,此時心內一陣不好受,若是上前出聲的話,恐怕是要嚇到孩兒的。   只是轉身時,才發現王詡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   不得舒展的火氣,這下倒是尋到了出口,莘奴冷聲道:「請君移步過來,我有話對君言明。」   王詡瞟了一眼屋內的情形,倒是知道莘奴這般橫眉是為哪般。   所以待得到了另一個屋子裡時,他便先出聲道:「女子若是餵養太久,總是損耗身體的,你已經親餵她月餘,也是該鞏固自己元神,修補內氣之時,不然等到她斷奶時,只怕你的雙乳也是要吸得變了形了……」   莘奴瞪大眼打斷了他的話:「王詡,你這般自以為是的毛病可是改不掉的?我如今又不是你的妻子,哪裡需要你這般不打招呼地安排我女兒的日常飲食?我就算是乾癟了又與你何幹!左右也不是你的,何苦要你來操心!」   在王詡看來,每天夜裡也要起夜餵養孩兒,實在是件勞神而吃力的事情,可是莘奴現在卻因為卸下了如此重擔而衝著他勃然大怒,這實在是叫人費解的。   要知道在諸侯王宮裡,請奶娘代養乃是常情,哪個貴族女子不是想要趕緊回復了身材氣力,好快些得眷王寵,再多生養幾胎。就算不是王宮,在士卿之家請奶娘代養也是不新鮮的。   也便只有庶民,清苦的人家裡,當娘的才會親力親為地餵養罷了。   所以當莘奴衝著他發了一頓脾氣後,王詡又有那種看著不懂事的孩童的眼神回望著莘奴,慢慢道:「你這女子,越發的不講道理,可真是我先前不知,將你慣壞了嗎?」   莘奴一時也不想跟這位天上地下唯他獨尊的男子廢話,只冷然道:「我便是不喜她的口裡塞入別人的事物,你若喜歡自去採擷天下紅花嫩蕊,我的女兒便只能吃我一人的奶水!」 166第166章   這一句說出去,王詡倒似被人堵了滿嘴的紅花嫩蕊一般,一口氣生生憋住卻是一時難以說出話來。就在莘奴以為他會寒顫著臉,勃然大怒時,王詡卻冷漠地道:「你說得在理,盡隨你意吧。」說完便轉身拂袖而去。   看著男人略顯僵硬的背影,莘奴一時絞著衣袖,倒是略後悔自己方才不加思索之言。其實冷靜下來,她何嘗不知王詡這一番安排雖然獨斷了些,卻是好意。在這旅途之上,妹妹夜半,她總是被小兒啼哭驚醒,可每次還沒起身,孩兒便被男人抱起,她只需依偎在溫暖的被窩裡餵著孩兒,往往是她閉眼睡著,小猴也鋪在她胸前睡著。母女二人睡成一團時,是男人將孩兒抱起,放在暖籃裡。然後再將她的衣襟合攏,被子蓋嚴。至於夜半換尿布之類的事情,更是不勞她費神。早在嬰兒發出第一聲啼哭時,男人便起身替小娃兒換好尿布了,保證第二天睡起時那小屁屁也是乾爽一片。   不得不說,這一路雖然舟車勞頓,卻也是她自孩兒降生下來最輕鬆的一段日子。   可是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個還算講理而沉靜的女子,卻在王詡面前屢屢破功,脾氣總是按捺不住。他可真是自己此生的劫數,躲不掉的溝坎……   心內雖然這般想著,莘奴還是回到了奶娘的房間,將熟睡的娃兒抱起準備回了自己房間。那奶娘一時也不敢阻攔,只是弓下身向莘奴施禮,小心翼翼道:「家主說在旅途上替小嬌娥換換尿布時發現小兒的身上略起了些溼疹,應是平日被子蓋得太嚴的緣故。家主替小嬌娥調配了塗抹的藥泥,只是要每隔兩個時辰塗抹一層,所以姬看是不是將小嬌娥放在奴婢這裡,免得夜裡煩擾了您的安寢。」   莘奴這般一聽,趕緊坐在了一旁的床榻上,低頭解開了嬰孩的襁褓。果然嬰孩的後背和腿根處起了些細細的紅疹。這麼一看,自責之心頓起,她怎麼沒有發現孩子的身上竟是長出了這等東西?   不過在娘娘看來,這也怨不得莘奴,她畢竟初為人母,自己也不過是年方十九的少女罷了。身邊也從無嬰兒,哪裡懂得照顧孩子的機關呢?   莘奴也是深深體悟到了自己做母親的虧欠,這也是一門要向人學的技藝,若是有個年長而又經驗的奶娘在身旁,才是對孩兒最得宜不過的了,於是她想了想,又把嬰兒放到搖籃裡,對奶娘問道:「不知你怎麼稱呼?」   那女子連忙跪地答道:「奴家的丈夫姓田,姬只需喚我田氏即可,我已生養兩子,哺育嬰孩也算有些經驗,請姬放心調養身體,我自會用心照顧好小嬌娥。」   當莘奴從奶娘的房間走出來時,心中的那一點怒火已經煙消雲散。   可是就算沒有孩兒的攪鬧,莘奴一時也是睡意全無。這邊城的小宅院落不大,想要找尋王詡的身影也不難,她轉了一圈,便在小書房裡找到了他。   他正在搗藥,面前擺滿了大小藥罐,屋內也彌散著草藥特有的清香。   「你怎麼不同我講,孩兒生了溼疹?」莘奴想了半天,卻實在想不出什麼溫婉的開場來化解兩人之間的尷尬。   王詡頭也不抬地道:「怕你擔心,溼疹也算不得什麼大毛病,塗抹幾天就能見好了。」   莘奴的頭微微的低下,再不知該如何同王詡講。這便是王詡了,他的柔情永遠包裹在一層堅硬布滿尖刺的硬殼裡,若是被那堅硬冰冷而醜陋的外表嚇退,那便不能察覺到硬殼下包裹的柔軟。   那熟悉的草藥味,曾經是莘奴在成長時經常嗅聞到的。少年時的王詡就在摸索著在一次次給她配藥中積累了神乎其技的醫術。   如今再嗅聞到這藥香,他卻是在給他們二人的女兒配藥……有那麼一刻,莘奴心內生出的是從來沒有過的後悔——王詡會是最慈愛的父親,作為他的女兒本來是應該受到父親無邊的寵愛的,可是自己到底是剝奪了女兒在父親身旁成長的機會,這一點上,她是對王詡和女兒都有虧欠的。   可是如今再言後悔,也是於事無補,畢竟自己已經與他和離,而他也要迎娶秦國貴女,想必他的一番柔情自不會再有人辜負……   王詡已經停止了搗藥,微微抬眼掃向了立在門口的莘奴,對於這個女子,他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以至於可以從她的細微神態裡儘是猜出她心內所想,   她現在就這麼略顯尷尬地立在門口,下意思地用手摳著一旁桌子的桌面,一下下的,甚是起勁兒,若是再不出聲,只怕這個女子是要將桌面摳出個大窟窿來……   想到這,他終於放下手裡的藥杵,說道:「這裡是有許多胡族,今天是他們的烏檀節,到了晚上最熱鬧,要不要去看看?」   這胡族中當時犬戎最多,這時頑劣而毫不開化的民族。在她小時,就曾經多次被王詡戲言為小犬戎。而姜雲君曾經的西域之旅有見證了這個中原人視為虎狼之族的另一面,不禁也讓莘奴生出了好奇。   而且王詡難得的主動示好,她直覺上不想反駁,加之孩兒夜裡有人照顧,出去遊玩一番也不礙事。當下便點了點頭,同意了王詡的邀約。   晚上的出行時,莘奴並沒有去穿厚重繁瑣的深衣,而是選擇了一套改良的胡服射裝。收緊的褲腿和袖口頗為利落,在外面披上了雪白貂絨的鬥篷再戴上同樣毛色的胡帽,乍一看,還真是個胡族的小公主呢!   不過幸好這是黑夜,無邊的暮色倒是遮蓋住了她的絕世美貌,鬥篷領口一圈豐厚的絨毛也遮蓋住了她的小半邊臉兒。所以就算王詡並沒有坐上馬車,而是擁著她上了一匹高頭大馬,也不用擔心旁人會窺見她的容貌。   而王詡也是一身胡服,高大的身材被黑色的獵裝襯得更添英武之氣,他的長髮並沒有束在發冠裡,而是如胡人一般披散在了腦後,只用一根鹿皮繩串起一枚碧玉綁縛在了額前,乍一看,竟是透著一股野蠻的英俊,叫人看了他,一時都移不開眼。   王詡並沒有帶太多的侍衛,身邊也只跟著子虎與兩個侍衛,也是一同騎馬前行。   待得出了小城,來到了郊外,遠遠的,就聽到了遊牧一族特有的悠揚而渾厚的歌聲。   莘奴雖然喜歡讀各地的軼事野史,可是對烏檀節卻從來都沒有聽聞過。   因為無論哪本書籍上,對於犬戎等胡族的記載都是少之又少的。這是中原的禮儀之邦對於蠻化不不開教民族天生的鄙視。   就算這犬戎族當初破了西周的京城,害的周王室四處奔逃,也不能取而代之的真正緣由也在於此。沒有足以威懾四方的德行,更沒有豐饒的糧倉,雖然一時擊敗了羸弱的王室,也難以震懾四方的諸侯,所以當初犬戎將周幽王殺害,又將鎬京洗劫一空後,便又推回到了自己的蠻荒之地。   有段時間,至今中原百姓也是聞犬戎色變的,視這異族為洪水猛獸一般。像這等小鎮上,能與犬戎等胡族和平相處的景象其實也並不多見。   待得走得近了,坐在王詡身前的莘奴,用手推了推,遮住了自己眼兒的帽子,好奇地張望著遠處。   只見那裡點燃著幾堆篝火,一群犬戎男女正圍繞著篝火載歌載舞。   而在他們之旁,則爬伏著十幾隻似狼而非狼的動物。渾身雪白的皮毛,眼裡閃現的是惡狼一般幽深的藍光。   這些是犬戎人馴養的白犬。不同於中原淪為六畜,成為人們餐桌上香肉的同類。這些白犬還保持著許多狼的野性,個頭也比中原同類大了許多。而犬戎族部落的圖騰便是狼。   犬戎的「犬」字更是直指這個民族崇拜的便是狼一般的兇悍野性。   就在王詡一行人靠近時,有犬戎的守衛攔截住了他們,上下打量了一番後,看他們雖然身著胡服,卻並無胡人深鼻多毛的特徵,當下用生硬的諸夏之語問道:「你們都是什麼人?」   就在這時,他們的身後已經傳來爽朗的笑聲:「不要阻攔他們,這些都是我們的貴客!」   莘奴順著那話語聲望了過去,只見一個身著狼皮頭蓬的高大異族男子正大步向這裡走來。   看他迥異於身旁侍衛的打扮,應該能看出,他應該是犬戎族內的首領,只是看上去似乎很年輕的模樣。   待得他走近,莘奴心內不由得感嘆道:這人算是她見過的犬戎人裡最英俊的一位了。   而那人本來大笑著迎向王詡,可是看清了他懷裡抱著的女子半露出的臉時,不由得一時呆愣,直勾勾地望向了莘奴細白的臉龐。 167第167章   不過王詡卻微微一皺眉,似乎並沒料到會在此處看見這位高大英俊的男子,便開口道:「倫博兄不是說要迴轉漠北的部落嗎?」   倫博聽了王詡之言,這才收回了目光道:「本已經出發,不過半途時遭逢天氣突變,聽剛剛從漠北而來的族人說,正刮暴風,所以這才迴轉,等風暴停歇才走」   說完這句,便又直勾勾望向了莘奴。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犬戎禮服的高大女子也走了過來,笑吟吟地說:「鬼谷子,我久候多時,已經命人備下了營帳酒席,一會祭禮便開始了,請下馬來暢飲一番吧!」   原來這女子是倫博的姐姐伯奕娜,犬戎首領的大女兒。她的小兒子曾經因為得了怪病而全身蛻皮,病來中原尋求良醫,卻一直無果,是王詡遇到並妙手回春解了小兒的困頓。   是以她邀請王詡前來參加今晚的盛會,也是一表感激之情。   就算是算盡天下的神人,也有漏算的一日。王詡此來除了因為犬戎的盛會的確熱鬧,想帶著莘奴來賞看一番外,卻沒有料到這位犬戎的王子還在營地中沒有走,是以並沒有下馬,而是對伯奕娜道:「此番前來,並不打算多停留,只是謝過王女的盛情邀約。在下一會便要迴轉,就不多叨擾了。」   可是把倫博卻大大咧咧地攔在了馬身前,笑著道:「攜了美眷便不想讓人看嗎?王詡兄未免太小氣了吧?」說到這,便做出了相請的姿勢。   面對這般的強勢,王詡的嘴角微微勾起,倒是恭敬不如從命,欣然翻身下馬,並攙扶著莘奴也下了馬。   莘奴雖然不知他們幾人間的關係,卻直覺想要迴避這個有些氣勢逼人的犬戎王子,是以將臉深深地埋進鬥篷的衣領中,跟隨王詡入了犬戎的營帳。   這烏譚節,乃是犬戎的盛會,出了祭祀狼神外,還是男女們集體舉行婚禮的隆重日子。   當也夜幕西垂時,便是狼星高升,時辰正佳時,伴著熊熊篝火,半裸著上身的男子們開始擊打著腰鼓載歌載舞。而待嫁的新娘子們也開始盛裝打扮,守在篝火的另一側。   莘奴注意到待嫁的新娘中,竟有幾個乃是明顯有孕在身,不由得心存疑慮,難道是未成禮時,便珠胎暗結了不成?   一旁的犬戎王女似乎看出了莘奴的疑慮,她一向深諳中原禮儀之道,自然看出莘奴疑惑,笑著道:「我們犬戎的習俗是兄嫂弟娶,那幾個孕婦的丈夫都是族中戰死的勇士,而她們失了丈夫後,為了避免困頓無依靠,便可嫁給自己丈夫的兄弟,免去被他人欺凌之苦。」   莘奴聽得了心內一驚,可是入鄉隨俗,臉上卻並沒有露出半點驚訝之情,以免失禮。,但是心內卻不禁感嘆,犬戎的領地不似中原徒弟肥沃,物資貧乏,這等在中原儒禮看來荒誕不經的婚嫁,其實也是無奈之舉。   起碼她便看到有那年近四十歲的老婦,與十六七歲的少年牽手飲狼血盟誓以示成禮,若是一時不察,只當是兩母子了。   不過犬戎盛行一夫多妻,一個男子娶了五六個都是常有的,那娶了老婦的少年倒是不必擔憂以後田幹地旱……   莘奴直覺認為王詡帶自己來此目的並不單純,是以並未多言,就算酒席之上那犬戎王子幾次三番想與她交談,她也是抿嘴低頭,一副內向不善言談的樣子。   那倫博幾次相談未果,只當她害羞,便也作罷。   待得婚禮後,便是慶典篝火大會。異族的盛會果然有趣,在篝火之旁的摔角,還有跳羊比賽都是讓人耳目一新,只看得人目不轉睛。   待得盛會結束,王詡這才要帶著莘奴騎馬迴轉城中。那倫博一直殷勤地陪伴在左右,看那意思,就算他親切稱呼的王詡兄健在,也阻擋不了他想親近嫂嫂的心思。   看王詡要走,他有些失望地說:「天色已晚,不如在營帳中休息後再走。」   王詡淡淡地道:「天色已晚,此地狼嘯甚多,一時睡不安穩,就不再叨擾了。」   當要離開時,伯奕娜備好了許多禮物,都是犬戎獨有的,如蟲血草,錦鹿皮,赤鹿角。一併打包,交給了王詡的隨從。而莘奴自打生了孩兒以來從來沒有出來玩過,若是平時,這等異域風情,是她心裡的最愛,必定會玩得樂不思蜀。   可是就算今日不知怎麼的,宴會再怎麼熱鬧,她都一時沒有鬆懈下來,倒是只悶悶地飲了一杯,雖然只飲了一杯,到底是塞外的烈飲,酒意上頭,有些睏乏了。   伯奕娜和王詡在一旁說話,莘奴便亟不可待地轉身先上了馬。   她本來就不似犬戎女子一般身材高大,所以纖細的腰身竟是有不堪一折之感,可是翻身上馬的姿勢卻異常嫻熟,嬌嬌小小卻敏捷得叫人移不開眼。   倫博又有些心癢難耐,趁著自己的姐姐與王詡說話的功夫,走到馬前,抬頭望向莘奴。   眼前的嬌人,雖然儘量將臉兒埋入貂裘的絨毛之中,可是依稀可以看見她的臉兒和飛揚的眼波。而且方才在營帳裡飲酒時,他清楚地看到莘奴的髮式,似乎是中原女子未嫁時的髮式綰髮。於是猛然醒悟,似乎覺察了什麼,問道:「姬與王先生是何關係,可是王先生的妻子嗎?」   莘奴略一躊躇,想著王詡不日便要迎娶秦女,倒是不要給新婦增添無謂的誤會,再加之她看到倫博一直看這自己的髮式,便知他看出了端倪。可她也不想與這異族虎狼一般的男子糾葛,便模稜兩可道:「是與不是,幹卿何事……」   說完便調撥馬頭,逕自離他遠了一些。   倫博聽了那眼睛,猶如族中的白犬一般,爍爍放光,嘴角露出微笑,又深看了莘奴在馬背上嬌俏的背影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不一會,王詡便迴轉,翻身上馬後,擁著莘奴迴轉城中。   莘奴知道王詡是無利不起早的,他此番來犬戎定然是有其用意的,有與犬戎加深聯繫的想法,而犬戎與秦國又有著莫大干係。   秦國地勢頗好,憑著函谷關便可外拒齊楚燕韓魏趙等諸侯國。犬戎在秦國之北,土地貧瘠,常有旱災。每次旱災,犬戎無糧時便攻打秦國,搶佔糧食,可說在秦國的心腹之患了。   回到了城中的宅院時,莘奴問道:「可是將寶壓在了秦國?」   王詡看了莘奴一眼,淡淡道:「我觀察六國許久,魏國先敗桂陵,再敗馬陵,國力衰退;齊國雖國力日興,我觀之曇花一現;趙國直面秦國,根本無力發展,燕韓小國不談也罷,楚國無論地域還是人口皆強於秦國,可惜幾代以來楚王以降皆是小遇而安,無有平復天下的雄心壯志,只有秦國才能結束亂……」   莘奴聽他貶損魏國,心裡一沉,因為這畢竟乃是自己的母國,而自己也是魏王的骨血,不由得開口辯道:「縱然秦國據有優勢,可是戰場之上千變萬化,卻也難言必勝。」   王詡卻一眼識破了她的心思,只是看她一眼道:「你以為你那個父王又能維護你多少?」   莘奴說不出話來,的確,就算是魏王健在,若是有需要,也是會第一時間出賣了她這個親女的。而王詡的確是審時度勢的英才,所以他才會做出迎娶秦女的決定嗎?   但是,今夜拜訪犬戎,卻讓莘奴察覺到,王詡可真是心思城府極深。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不論哪位諸侯平定天下,都是容不下鬼谷夫子的。當初龍葵夫人算計王詡,便是前車之鑑。   是以,王詡才要未雨綢繆,雖然已經下決心扶持秦國,卻先來到犬戎,埋下人脈根基,給日後做個保障。   那犬戎的王女感激著王詡對自己愛子出手相救,可是莘奴卻是了解自己這位前夫加恩師的。   一向深不可測,冰冷心腸的王詡怎麼如閒來無事的鄉野郎中一般,及時出現在這位王女面前出手相救呢?   所以仔細一想,秦國縱是得了天下,可是犬戎可是成為秦的心腹之患,如同摘除不掉的芒刺一般,成為秦每一代君王的心腹之患。   只要鬼谷子願意,現在還算羸弱的犬戎將是制約以後的強秦的利器。   想到這,莘奴再次緩緩的吐了一口氣。這便是王詡了,他步步為營,精於算計,在他的眼中只分有用與無用。   而現在她怎麼看都是毫無用處的廢子,而那秦女儼然是一盤棋的棋局陣眼所在。   說實在的,剛才在犬戎部落裡時,她一直在默默地提著一口氣,生怕王詡是有意將自己送給那犬戎的王子。   所以當王詡開口提出迴轉時,她真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168第168章   王詡如何看不出她松下的那一口氣。待得迴轉了府門前,他翻身現自下馬,踩在一旁的護欄旁,用身子擋住了莘奴的路,不讓她繞出去,只是道:「今日為何玩得不盡興?」   莘奴抿了抿嘴,默默地瞪著她。王詡道:「可是怕我將你留在犬戎的營地?」   方才在犬戎營地裡的憋悶此時倒是因為順利迴轉消了一半,可是莘奴沒想到王詡會問出來,先是一皺眉,然後低沉語道:「父王已當我是死的了,如今又是與你一同來這偏僻小鎮,細想起來,我與那無力保住自己孩兒的姬瑩又有何異?君以前甚是喜愛恐嚇與我,不也是常年要拿我送人嗎?」   王詡沒有說話,只是在月色下伸手攏了攏眼前女子的鬥篷,將她的臉團得更緊些,然後道:「以後我不會再說這樣的話,你也莫提可好?」   這是一個從來都不會認錯的男人,他自年少時便步步為營,甚少有後悔之事,可是今日之言卻很類似於「我錯了」的意思,這樣道歉的話從他嘴裡說出還真是讓人感到驚詫呢。莘奴微微睜大了眼,彎翹的睫毛上揚。   說到這裡,王詡停頓了一些,靜靜地看著她嬌俏的模樣道:「我對你的狠多半是落了空的,對別人的狠也從未用在你身上,你對我卻是從來不曾手軟心慈,又有什麼可值得怕的?」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莘奴留在原地,看著王詡的背影,不知為何,昔日看起來威嚴而沉穩的男人居然帶著一絲難言的落寞。   顯然,莘奴的這麼一說是惹得王詡極為不悅,再次恢復了自相逢初時的冷淡。接下來的幾日,王詡與犬戎打扮的人常有聯絡,似乎是在密謀著什麼。   那個犬戎王子也幾次來拜訪,可是莘奴都躲在府後,並沒有見到那入狼般的男子。   只是這樣一來耽擱了許久,姬瑩便有些著急。她只想早早到秦國要回孩兒,了結了與公子疾的無頭官司。可是恩師卻止步不前,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不知是何用意?   可是王詡顯然並不心急,禁不住姬瑩的連連催問,莘奴只得再去問詢王詡,去貼一貼他那晾了幾日的冷屁股。   只是這「摸冷屁股」也是一門絕技,鬼谷之中所傳授技藝甚多,偏是這一門卻生僻得叫莘奴未成學過其萬分之一。   是以躊躇半半晌,最後終是藉口著小猴似乎溼疹已退,叫奶娘請王詡過來看看孩子。   雖然藉口甚是蹩腳,但王詡也算是給了幾分薄面,端著一張冷臀臉來到了小猴的房中。只是進了屋後,也只是一味抱著孩子逗弄,並不曾多看她一眼。莘奴便是坐在一旁,趁著他逗著孩子之機,見縫插針地逗引著王詡說話。可是王詡並不搭言,拿出了自己做的一個撥浪鼓,逗得小娃娃咧著嘴笑。   莘奴看著他這般冷淡,心裡的無名火也漸漸冒起,趁王詡將孩兒放下之機,再也忍不住騰地站起身來便往屋外走。可是走了幾步,又是忍住,騰地復又轉過身來,看著王詡道:「你究竟要怎樣,越發的活回過去了,竟是頑童一般搞這種不言不語的把戲。若是不想看我,只管將姬瑩的孩兒還來,到時我們一併消失在你眼前,豈不是叫你心境平和,日日開心不成?」   王詡聽她之言,這才微微地斜過眼,輕瞟著她道:「這也是同你學來的。以前你若發起脾氣來,可是月餘都不同我多言一句的。怎麼我只這幾日便將你憋悶得不行。莘姬,你既為人母,也是要講一講道理的呀。」   王詡此言不假,莘奴在父親剛死那會,簡直視他如眼中釘,肉中刺,若是不言不語還算是好的,發起脾氣來便是小小的魔王,砸摔得滿屋狼藉,全然是不講什麼道理的。   莘奴被堵了個正著,只能微微張著檀口,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氣,道:「那是什麼年月的事情了,虧了你也能翻找出來,那你倒是要怎樣?也要在屋子裡打滾,亂甩東西不成?」   王詡倒是毫無愧色,信手拿著撥浪鼓,在手裡譁啷啷轉,說到:「自幼時生活艱辛,一直未能如姬一般恣意妄為,深以為憾……我那時是怎麼哄你的,你也便來哄哄我就是了。」   莘奴的嘴算是合不上了,只瞪著眼,看著這越發無恥的男人,那時他是如何哄自己的?   雖然年頭過得甚久,莘奴倒是記憶猶新。那時男人白日裡事務繁忙,也只有快要入夜的功夫,來陪自己食飯。那時自己因為心內煩躁,挑食得很,每次吃飯之前,都要人勸著才能上桌。於是王詡便一聲聲地溫言勸慰,一餐飯總要個把時辰才能吃罷。那時的王詡倒是比現在多言,各地的趣事軼聞都是在這無話可說的尷尬中,如數家珍地逐一傾吐出來。   可惜自己那時多半是不捧場的,小臉如同過了米漿一般扁平。   現在王詡要自己也這般去逗他,還真是夠難為自己。   於是,莘奴氣衝衝地一甩自己的裙擺,撲通一聲端坐在王詡的席前,板著臉準備逗君一笑,只是她的笑話,大多是在書本上看到的。幸而前幾日,她坐在馬車上,覓得了一本姬瑩帶來的書籍,便閒來無事地看了一看。雖然大多數軼事並不知其笑點何在,但好歹也補足了一些鄉野的趣事。   只想了想,便隨便撿了件最不好笑的說與王詡聽。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道:「單說這衛靈公,身邊奉有侍臣彌子瑕。這彌子瑕又與孔子的學生子路乃是連襟,子路身強體壯,甚是能吃,每日嘗食整豬一隻。這日,二人在庭中飲酒,忽見一老者前來府中買糞。二人打賭誰人賣得更多錢。於是二人起身入恭。待老者取二人糞完畢,卻是彌子瑕所售錢更多一些。子路不平,喚來老者詢問。老者答曰:『君身高體壯,力強能食,所出甚多。然小君所出雖少,卻能衝發增兩成,是以錢多。』   說實在的,這笑話的笑點何在,莘奴全然無知,只是覺得這故事裡堂堂儒家弟子卻與人比較誰人汙穢更重更值錢,實在是荒誕無聊以極點!於是單挑了這個故事來噁心噁心快要吃飯的王詡,看看這等趣聞能不能給他開開胃口,多食一頭整豬。」   只是王詡聽了,眼睛慢慢眯了起來,那表情詭異得很。手指敲打著:「你是從哪裡看到這等淫邪之事的?」   莘奴原是等著王詡皺眉的,卻沒想到他竟將這故事歸為淫邪之類,頓時有些不解,一時不由瞪大了眼,露出了少女的憨傻之氣道:「你又胡說,這故事不過噁心而已,哪裡淫邪了?」   王詡嘴角這才彎彎勾起,道:「你可知衛靈公與那彌子瑕是何關係?」   莘奴眨巴著眼,她雖然在鬼谷修習了些正史,但是像分桃斷袖這樣的隱秘男風,她上哪裡聽聞去。可是待王詡說了這君臣二人之隱後,莘奴依然眨著眼睛,不知剛才是和用意。   直到王詡附身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後,莘奴啊呀地大叫了一時,一把推開了王詡,說道:「你竟這般齷蹉,連這種腌臢事也能說出來。」   王詡臉上的冰霜倒是被這不入流的故事笑化開了,扯了她的衣襟,用力將她拽過來,逗弄到:「不是你同我講的這等怪事,怎麼反過頭來怪我這聽者?不過這般看來,當年我未能逗得你一笑,全是因為講得不夠有味道啊。」   說著,他單手圈住了莘奴的纖腰,將她提起,說道:」姬逗笑的功力,果然卓爾不群,不若我們也行一行那衛靈公專攻後門之事,讓姬也多賣二兩若何?」   莘奴終於明白了姬瑩的不正經都是哪裡學來的,真是一不小心便著了道兒。   王詡擺了幾日的冷臉,倒是興味盎然,只開口要與莘奴試一試新鮮的。可莘奴哪裡肯答應。只試了試,便痛叫不行,直推了王詡叫他滾開。心內只暗罵竟然有彌子瑕這等人物,一個堂堂男子竟然甘心成為君王胯.下之臣!   所以這增加分量之事,最後到底沒成。可是王詡卻是毫不客氣地將這懷裡的小姬裡外盡食了個邊。   也不知是不是這個笑話夠下流,對極了王詡的胃口。待得第二日時,他們終於啟程奔赴原本的目的地——秦國。   在到達秦國的都城前,王詡先來到了公子疾的封地。   按著往日,公子疾定當迎出城門歡迎友人來到。可是這次因為王詡當初跌落山崖後,並沒有告知公子疾真相,是以來得秘密,並沒有通知公子疾。   可是入了城中,便聽聞城主公子疾竟然身患隱居,久久不食,已經多日不起了。 169第169章   姬瑩聽了動了動嘴唇並沒有說什麼。公子疾早已經與張華完婚,就算是有疾在身,也自有嬌妻照拂,哪裡需要旁人擔憂。   可是自打聽聞了這消息後,一向沒心沒肺的姬瑩卻驟然少食,有些憔悴焦慮。   莘奴一直擔心王詡消無聲息地便將孩兒抱入到公子疾的府中。這幾日,那孩兒漸漸張開了,越發跟公子疾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若是被那位秦國公子看了,豈不是一眼就要相認,若是扣住不放,姬瑩又能奈他若何?   於是便遲疑地跟王詡提及能否將公子疾請入府中,待問詢解開了姬瑩為何會懷有他的骨肉的懸案後,再慢慢告訴他孩兒的情形。對於莘奴的提議,王詡不置可否,只是拿起筆墨,修書一封,叫來一個身穿秦軍侍衛服侍的武士,命他將信親自交給公子疾。   當初墜崖一事,在諸國的鬼谷弟子中隱秘傳開,加之王詡乃是秘密迴轉鬼谷,除了身旁的親信外一無所知,甚至有在諸國之中的鬼谷弟子,因為聽到了恩師不幸墜崖的消息,痛哭流涕,幾日不食。   更有據說齊國的鄒忌哭得最為撼動,竟是將恩師昔日在齊國時,遺落在他府上的一縷腰帶擺上了祭壇,算作祭拜恩師的衣冢。每日依著三餐的次數前去痛哭,悲愴的模樣實在是如喪考妣。   是以,就算公子疾乃是王詡的好友也不知鬼谷子尚在人世的消息。   待得他在病榻之上接了王詡的密信後,只是將眼睛越睜越大。因為幾日未食,虛弱不已的身體猛地一顫後又安靜下來。公子疾將竹簡投入到一旁的青銅鶴爐裡,立刻命人備衣著裝便打算出門。   剛與他成婚不久的張華,見夫君這般行色匆匆,立刻問道:「君已幾日衛視,如今消弱的很,這般行色匆匆,可是為了何事?」   公子疾臉色嚴峻,嘴唇緊抿,卻復又一松,過了一會才緩緩開口到:「天色不早,外出散一散心,你且自食午飯,不用等我了。」   說著便轉身疾步而去,再不顧張華在身後的連聲呼喚。   上了馬車,公子疾一掃臉上的鎮定之色,急促對車夫道:「快,去城西小巷。」馬車沿著小路飛馳,拐了幾個彎很快便到了門口。   公子疾下了馬車,抿緊著嘴唇快步入了宅中,便見到已經「死去」的鬼谷子正站在院中,神色一片平靜。公子疾的身體像是驟然被抽了一根骨頭一般,身體一顫便再也站不穩了,顫抖著問道:「你既活著,那……姬瑩……她……」   王詡向前走了幾步,握住公子疾的手腕,兩根手指在他腕脈處一搭,過了一會,言道:「你憂思在心,無從宣洩,是以成疾。今日帶了一味藥,不知能否解了君憂。」   公子疾聽了這話,身子一顫,似乎明白王詡的意思,連忙問道:「她現在何處?」可是王詡並沒有急著領他去見姬瑩,而是伸手把他攙著,走到房內。   坐定後,王詡說道:「我有一事問你,你還記得你與張華在那島上幽會時的情形嗎?」   因為王詡一向是不會對朋友的私隱說長道短之人,是以他如此一問讓公子疾微微一愣,遲疑道:「君為何有此一問?」   王詡不急不緩地說道:「你只有答好了這一問,我才知道你當不當食這一味藥。」   公子疾心知王詡不是無聊之人,有此一問必有原因,想了想道:「那一次,我飲了些酒,一時有些醉意,大致的情形已是記不得了,只是記得醒來時與張華睡在一處,褥上有落紅……」   王詡又問:「那你可記得與她雲雨時的情形?」   公子疾被男人催問這等隱秘事情,有些臉緊,頓了頓道:「都是酒醉時的行事,哪裡記得清?」   王詡聽到這,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如此說,如果那晚與你一起雲雨的不是張華,而是其他女子,你也辨別不清,是不是這道理?」   公子疾越聽眼睛睜得越大,他本就不是個痴傻之人,被王詡如此一問,心中也猜出了一些關門,那一次他與姬瑩初試雲雨卻鎩羽而歸,一時心情難抑,恰逢此時張華處處親近自己,便一時酒醉與她宿眠在一起。可是聽王詡一提,他當真也不確定身下的是否是張華,只記得那女子身體綿軟,身音如脆鈴一樣滾動。可是待他與張華之後的幾番雲雨,卻是興味闌珊,只覺得那張華的胯骨突出,硌得難受。以致他與張華成親之後,雲雨之事寥寥無幾,依稀是倒足了胃口,提不起精神。   看公子疾似乎若有所悟的樣子,王詡這才不急不緩地喚來侍女,將一個嬰孩抱到公子疾的面前,說道:「你且看看這個嬰孩像誰?」   那小兒似乎剛剛睡醒,猶自閉著眼,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對可愛的小酒窩,烏溜溜的眼兒,這模樣竟是與公子疾分毫不差。   公子疾定定地看著這嬰孩,竟是一時不敢相信,只是顫聲道:「這,這是何人的孩子?」   王詡道:「這便是姬瑩剛剛誕下的孩兒。此番請你前來,就是問你是否有同胞兄弟那日與你一起同遊?」   聽聞這一句,公子疾連日未食的身體再也受不住接二連三的打擊,只睜大了眼,顧不得王詡話中的調侃之意,顫聲道:「這……這莫非是我的兒子?」   公子疾的臉上竟現出幾分狂喜之色,只問道:「姬瑩在何處,我要同她言。」   就在這時,姬瑩在莘奴的陪伴下從門外走入,飛快地瞟了一樣公子疾,只是看著自己的孩兒,強忍著將孩兒搶回來的衝動,對王詡言道:「恩師,你言道要將我孩兒給公子疾看上一眼,現在他已看過,且自承認與我從來未曾有過首尾,所以與我家孩兒並無關係。我孩兒不過是湊巧與他長得相肖罷了。還請恩師將孩兒還與我。」   王詡淡然道:「此事你便與公子疾言吧。」說罷,起身帶著莘奴出了屋子,只留下姬瑩和公子疾。莘奴放心不下,在院中頻頻回首。王詡道:「這是他們二人之事,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我們不必參與其中。」   姬瑩見王詡出去,壓力頓去,幾步來到公子疾面前,道:「孩兒還我,你便可以走了。」   公子疾從姬瑩進來,眼神便一直停留在姬瑩的臉上,當下言道:「我這孩兒你究竟是如何得到的,你且與我說清了。」   姬瑩一聽,心中大惱,想不到他居然是如此沒臉皮的,事情還未搞清便結論是他的孩兒,又連聲質問自己的如何得到的,難不成是自己弄了迷藥強佔了他不成?   姬瑩聽到這,冷聲道:「恩師不是言了,你定然有個孿生的兄弟流落在外,我與他有了苟且便有了這孩兒,你無需再問。」   可是公子疾哪裡肯放她,只一手緊抱著孩兒,一邊篤定地道:「那夜定然是你……我總覺得哪也有你的香甜之味……」   姬瑩自從發現有孕後,曾經被公子疾囚過一段時日,那時公子疾雖然不曾虧待過她的飲食,可是偶爾言語裡總是會冒出對她不檢點懷下野種的輕蔑之意。   如今真相幾乎呼之欲出。一定是那張華暗中做了手腳,將自己迷暈後運到島上調包,與公子疾睡在了一處,這個被她暗自唾罵了月餘的野男人,卻早就一本正經地在自己面前裝成君子,高高在上的唾棄自己,這是多麼的惱人!   想到這,姬瑩再也憋悶不住火氣,一伸手便打了公子疾一巴掌。   其實姬瑩這一掌力氣不大,畢竟顧忌著他懷裡抱著自己的兒子呢!   只是公子疾此時不比往日,一連著幾日悲痛著好友與心愛的女人一同離世,傷了些元氣,竟是一個趔趄載身倒地。他因為怕自己懷裡的孩兒摔倒,便用身子一擋,額頭正撞在了桌角,頓時冒出鮮血。   姬瑩看得倒吸一口冷氣,飛快地從他懷裡抱回兒子,見兒子打著哈欠似乎還要睡,便微微鬆了口氣。竟然看都不看流著血的公子疾一眼,轉身便往外走。   只是走到門口時,喚來了一旁的侍女進去替公子疾上藥包紮傷口。   那庭裡的兵荒馬亂自不必說。莘奴出來後,便看到了媯姜也在一旁。於是走過去道:「張華這般毒心,卻是為何?」   媯姜嘆氣道:「便是為了不吃虧啊。我想姬瑩一早便透漏了公子疾無能。張華貪慕著公子疾的權勢,好不容易有了入秦室王庭的機會,自然不想錯過,可是一時又不甘心成為無後的活寡婦,斷了後半生的謀劃,便用姬瑩一試。   若是公子疾真是如姬瑩所言一般無能,張華大約也不願嫁的。那麼第二日,他醒來時身邊肯定便是姬瑩無疑。大約那一幫子公子也會撞個正著,這樣一來也詆毀的姬瑩的名譽,免得她真與哥哥張儀有了瓜葛。可若是公子疾堅勇得很,那麼便是她張華取而代之,成為公子疾的枕邊人。」   莘奴想了想,慢慢地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你是說,張華便是一直在一旁窺探不成?她怎麼這般……」   媯姜也是嘆氣道:「我也不願將她想得那麼壞,可是人心啊往往是比想的都要不堪醜陋……」 170第170章   那一日公子疾向姬瑩道歉未果,又撞破了額頭,自然又是一片的兵荒馬亂的場景。   公子疾生得膚白英俊,是時下女子鍾愛的容貌。   一看美男子落了傷,姬瑩雖然是低聲吩咐,可是不多時,拿藥的,扯白布的,送來擦拭熱巾帕子的侍女便紛紛來了幾個。一個個都如夫婿受傷了一般心疼。   姬瑩立在門口冷眼一看,竟然還有個貌美的侍女眼中含淚,心疼地看著那秦國公子英挺的額頭,微微抽泣了起來,當真是讓人側目的很。   這一哭可是有典故的。民間有東施效顰的趣談,可是如其裡東施一般的女子卻不在少數。   當世女子多是不得讀書通禮的。若是有個傑出的女子軼事傳來,有志氣的女子便是引以為「師」爭相效仿。   據說前段時間,有個秦宮的侍女,在替打獵受傷的公子贏駟包紮傷口時,因為心疼公子受傷,一時落淚,模樣好看得如雨中芙蓉,帶淚的梨花,叫公子大為動容,一時收為側夫人。這般勵志故事傳揚得甚快,一時有志向的侍從婢女真是恨不得自家主子個個身受刀劍之傷,也好一展自己的嬌柔心腸。   現在這般好看的公子疾竟然額頭撞破了這般大的傷口。姬瑩從那些侍女們激動得有些抖的嘴唇上,也能明白她們的悸動。   於是,她也不打算阻擋了下人們的上進,等到眾位帶淚梨花們給公子疾包紮傷口時,便抱走孩兒來到了莘奴的房中。   媯姜也一起來與她商量一番接下來的事宜。   方才在公子疾面前強自忍耐的姬瑩,此時再也忍不住,眼淚似決堤一般湧出。   她哽咽地道:「他視我若天下最無恥的婦人,可誰知,他便是行那無恥之事之人……」   這一句話倒盡了姬瑩這近一年來的苦楚。雖然她表面上大大咧咧,可是心內怎麼能不為那個隱在黑暗裡侵佔了自己的神秘男人而感到膽寒心驚?   可是如今,真相大白的一日真的到來了,姬瑩卻沒有半點鬆懈了口氣的心情,而非是一種更加難以言喻的委屈在心頭。   媯姜難得脫了些清冷,拍了拍姬瑩的頭道:「他可說要娶你入門?」   姬瑩擦了擦眼淚搖頭道:「只顧著搶奪孩兒,哪裡顧得上說那些!再說他就是願娶,我也不願嫁,與張華那等惡毒之人同在一個府宅內,我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撲過去一把掐死那個賤婦!」   聽姬瑩這麼說過,媯姜倒是鬆了口氣道:「既然你這麼想,我就放心了,我就是怕你若是只顧著孩兒歸宗,而一身犯險。要知道現在秦王垂老,公子贏駟即位指日可待,而如今他倚重張儀頗多。公子疾與張儀乃是秦國太子的左膀右臂,所以此時正是侯位交接之時,公子疾就算知道了張華所為,也斷然不會因為兒女私情而損傷了與張儀的情誼,就算是太子知道了真相,也必定是偏頗張華的。」   莘奴知道媯姜說得在理,她想了想道:「在山中隱居的這點日子,吃了些以前不曾吃過的苦楚,倒是有些感觸。在這亂世裡能給予我們女子的便利實在是太少,若是一味倚靠男子,總是要被他們排布在功名利祿之後,與其暗自悲傷,倒不如振奮起來,想一想該如何居於不敗的安穩之地。」   媯姜轉頭來問:「姐姐有何想法?」   莘奴道:「公子疾既然已經知道,必將有所行動,若是一味指望你們的恩師,多半是老淪為他的棋子。如今便要想想,該是如何讓公子疾想動而不敢動姬瑩的孩兒。」   媯姜聽了,微笑道:「姐姐有何妙計?」   莘奴順了順自己的長髮,自生下孩兒以來,隱居幽谷間的頹廢懶散倒是一掃而空,深吸一口氣,小聲對兩個女子道:「暢行天下的利器,當為武力、權力、財力、美色。我們無前兩者,可是後兩者卻是不缺,既然這般何不善用之,何必在這裡悲切作愁雲狀?」   若是此話是姬瑩說出倒是沒什麼可叫人奇怪的。可偏偏要善用美色乃是莘奴,就叫人大加詫異了。   姬瑩抹了抹眼淚,遲疑道:「姐姐莫非叫我□□公子贏駟?」   莘奴笑了道:「看你現在這般鬼模樣,眼睛如腫桃,就算□□也看有沒有人肯來吃!」   說到這裡,她稍微一停頓道:「男人們愛娶了誰,自去娶去!可是我們要做什麼,卻是要自己盡做了主的!」說這話時,莘奴大眼微睜,   媯姜聽到這,頭痛得微微揉了揉頭,可是她知道還有一人一定比她還要頭痛,那便是秦國未來的嬌婿,他們那位冷臀恩師!   不過現下裡,最頭痛的當是屬撞破了頭的公子疾。   纏好了傷口後,他這才去見那死而復生的好友,與他說一說心內的苦楚。   王詡對待這位猛然間喜得麟子的好友,也算是體貼,淡淡道:「何時請我飲一杯蛋酒?」   這飲蛋酒乃是民間的習俗,若是新郎迎娶嬌妻時在洞房花燭夜裡一舉得男,當食蛋酒,就是用紅皮的生雞蛋打入到酒中,一飲而盡,眾位男客飲下蛋酒也是有蹭一蹭福氣,想要增加些臍下之力的用意。   只是這飲下蛋酒的機遇不好掌握。畢竟若是新婚燕兒,又哪裡得知這嬌兒是哪一夜裡中下的?所以大多是戰前出徵的勇士,匆匆一夜的溫存後,便踏上戰場,若是新婚嬌妻一舉得男,便能飲下蛋酒了。   公子疾如今竟然也得此殊榮,細想來,還真是處男一舉噴薄得儘是落了肥田,萌芽出一棵好苗苗來,當可喜可賀,與眾位親朋好友足足飲下一罈子的蛋酒!   公子疾聞言竟然連苦笑都擠不出來,只是木著臉道:「君可有烈酒,儘管拿來,只願喝得一死方休。」   王詡揮手讓人拿來了一罈子酒,擺放在了公子疾的面前。   公子疾抓起後,一掃平日斯文儒雅的作風一飲而盡後,道:「君一向聰慧果敢,可否直言這次我是否是真的選錯了?」   王詡也為自己倒了一杯,他自從多年的一場意外後,已經養成了飲酒留七份的習慣,從來沒有酒酣過。   不過這次,他倒是樂得與這位小友一醉方休,於是一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後道:「你成婚之時,已然不喜那張華,可是為了朝堂立位的考量,還是決心娶了那女子,當初你說得明白,怎麼現在又起了悔意?魚與熊掌本不可兼得。如今你選了更昂貴的熊掌,又何必惋惜變臭了的一條鹹魚?姬瑩那女子雖然較之張華更靈動有趣,可是論起心機城府俱是不如張華。你若是娶了她這個魏國的棄女當真是毫無裨益。而張華雖毒,可你若善用之,受益無窮矣。」   這話若是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便有些嘲諷挖苦之意,可是從王詡的薄唇裡吐出,卻是摒棄了情感後,功利而現實的真言了!   王詡所言的這些,也是公子疾當初的顧慮。可是他現在卻萌生了悔意,惆悵了許久道:「君說得通透,可是為何君也執著於被君子鄙薄的兒女私情,只一心與那莘姬?君當知,她雖美豔,可是與君也毫無裨益,反而三番五次地置君於死地!為何君卻執迷不悔,全然不似我知道的鬼谷夫子?」   王詡側身倒臥席上,又飲了一口,將杯子往旁邊一拋甩道:「所以我當日甚是欣賞君之抉擇,既然知女禍之毒,當而避之中,何苦又一頭栽倒其中?」   聽到這,公子疾的面容卻漸漸悲切,低聲道:「聽聞你們墮崖那幾日,我日日難以安眠。每次一閉眼,都看見姬瑩在我的面前笑,飛揚跋扈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狠狠捏住她的臉,她就是那樣斜著眼看我……對我說,你這個不行的,到底是不配我的……我想去扯她,她卻笑著往崖下跳,邊跳邊喊,就是死也不會跟你的!……於是,我竟然也跟著往下跳,那一刻整個身子都在往下墜,下一刻,再睜眼,卻是跌落在自己的枕榻上,身旁躺著的,是個我死都不願再碰的女人……」   公子疾這一番話乃是實言,這般夢醒一刻,竟然分不清夢裡夢外哪個才更像噩夢一些的滋味,足足將一個英俊少年折磨的得消瘦萎靡,一病不起。   不過說到這裡,公子疾也是狠狠地將甩到了一旁的地上,豪氣萬壯道:「不過人既然活著,便一切都好,如今她已經為我誕下兒子,又能若何?總不過讓她打罵出氣一番罷了,既然是在我的領地上,她們母子就別想走出秦國!」   聽到這裡,已經手無酒杯的王詡,倒是借著醉意,舉手作酒樽狀,滿懷感慨地虛敬了這情路無謂的少年一杯!   只是這一杯酒是何滋味,他並不打算點破,既然他無蛋酒之福,以供摯友斟酌,倒是要喝了一杯情毒之酒才好,這內裡的苦楚也唯有邀好友滿飲了,才不辜負這一世的為人…… 171第171章   公子疾的治地是直通鹹陽城的,因為相距不遠,又是連同各地的樞紐,甚是繁華,城中商賈眾多。   莘奴當初幫助姬瑩在秦國所開的店鋪便坐落於此,當時姬瑩被迫離開,店鋪為人所奪,但地契等俱在手中。莘奴和姬瑩商量後便準備重操舊業。   只是姬瑩當時被惡僕趕出,以至於行乞才回了魏國。而現在說莘奴自然是要替姬瑩奪回本該屬於她的店鋪。   莘奴心裡有數,這事應該也是有張華插手才對,不然幾個店鋪夥計哪裡有收買官府的通天本事?   強龍壓不住地頭蛇,所以此事,還是要公子疾出面為宜。   只是這些事情是他本不知道的。   莘奴便在不經意點提點了公子疾幾句後,公子疾臉色鐵青,尤其是聽到姬瑩乃是一路乞討回去的,更是半響不語。只是再不去叨擾姬瑩,緩了她幾日的清靜,又派府上管家去衙門走了一趟,當時強取豪奪的一干人等當日便被捉拿進了衙門,據說被一頓嚴刑拷打,可是竟沒有問出背後的主謀。   莘奴懶理那些事宜,只是與姬瑩重新聘請了掌柜夥計,便做起了生意。莘奴知道若想多掙些錢財,還是要在囤積居奇上下功夫,去商市走了幾天後拿定主意售賣起鐵釜來。   現在鐵具在諸國間已經漸漸流行開來。尤其是這鐵斧,燒菜味道甚佳。一經傳播便廣為流行。不光中原人士喜歡,便是那些犬戎異族的貴族們也命人前來選買,而耒、鏟、錘一類的農具也大受歡迎。   所以莘奴又命人購入了幾個當地的冶煉鋪子,並疏通了購入鐵料的的礦山,只待大展拳腳,倒是忙得不行。   在忙碌著店鋪諸事時,莘奴也是不經意地打探了一下那秦女的近況。原來那秦女當初從齊歸國後,與楚定下了與楚的聯姻,可是人剛嫁過去,就趕上楚王病沒了。楚國內都正亂,那嬴姬當機立斷,迴轉了秦國,只掛著楚國的未亡人的名頭迴轉。不過聽說她近日又謀得了一宗好姻緣,便是數著日子要嫁了。   莘奴聽到這裡,目光未免變得微冷,只怕是這好姻緣便是那鬼谷的夫子了!   不過,她也不欲去想太多,這日從店鋪裡走出,剛要上馬車,便看到一個男子在前面走過。莘奴覺得背影有些熟悉,仔細看去,這男子頭戴鵰翎,頸上掛著十餘串金銀的項鍊,身上斜披著皮襖,正是犬戎的倫博。   現在犬戎與秦的戰事緩和,在這城裡的犬戎商販不在少數,可是多少都是低調行事,像倫博這般招搖過市的並不多見。   那倫博似乎一早便守在這裡一般,看見莘奴從店鋪裡出來,可以迎了上去。   他早先雖然已經在營地裡見過了莘奴,可那日她身著胡服,是一種颯爽的風情,而今日則是身著月白色深衣長裙,肩披白色狐裘,頭上挽起了小小的髮髻插著一根雙鳳戲飛的玉釵,長發束於身後,柔媚眼光輕掃,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   倫博被眼前麗姝驚豔的魅力又是震驚了一下,暗道這等豔美的女子便是諸國裡也是難尋的,竟恨自己這麼晚才見到這等豔色。於是,便是笑著大步走上前去道:「想不到在此遇見姬,姬為何在此,王先生可在?」說著向莘奴背後的店鋪望去。   莘奴道:「我在此開了間店鋪,今日過來核算帳目,不想卻是巧遇王子。」   倫博聽聞眼前店鋪是莘奴所開,臉上倒是真實地露出一絲驚奇,道:「想不到姬居然精通商賈?」   莘奴其實早昨日時,便察覺有幾個犬戎人似乎跟在了自己的馬車後,今日見了這犬戎王子立在了自己面前,卻並不感到意外。   不過一掃之前在犬戎營地的沉默寡言,此番莘奴倒是微笑著請倫博到她的店鋪內小坐。   那倫博一早只當這莘奴是王詡的寵姬,雖然這幾日命人尾隨,也不過是要知道這婦人的行蹤罷了。   可是待得入了店鋪中,倫博看到店鋪裡米明顯比別處精緻了許多的鐵器,兩隻眼兒都是爍爍放光。   要知道,莘奴一早在那群賢論會上,便與幾位墨門的女弟子結識。墨門常年遊走於市井,對於農具的改造獨有一番造詣。   當時莘奴便是心念微動,她跟隨在王詡身邊甚久,知道結交人脈的益處,行事也毫不吝嗇,此後交代過自己各地店鋪的活計,給這幾位墨門的女弟子諸多方便,其中一位弟子的母親病重,莘奴命人送去了一百金解了手頭的拮据。如此一來倒是真心結交了下來了。   所以此番莘奴寫信開口提出想要問詢農具的式樣時,那幾位女弟子竟是毫不吝嗇地將詳細的圖紙盡發了過來,更是派了自己的徒兒前來監工,所以莘奴的農具鐵器,無論成色還是式樣的都是上上之品。   這樣物資一向貧乏的犬戎王子可是看直了眼。不禁開口問詢了其中幾樣器具的價錢。   莘奴看了倫博所指的那幾樣起居,微微一笑道:「君可是真對這些農具感興趣?據我所知,犬戎多以放牧為主,這些器具,您的族人真的用得上嗎?」   說這話時,莘奴故意嘴角微翹,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這狡黠的嬌俏,更是勾得人心癢難耐。   此地若是在自己的草原之上,倫博便是要一把將這女子攬在懷中,狠狠地品嘗她那兩瓣如花樣的櫻唇。   可是此時,卻不得不按捺住,笑著道:「我們犬戎與秦剛定下合約,不買農具,難道是要買屠戮的利器刀具嗎?」   這似真非真的玩笑裡,倒是吐出了他的真意。讓這蠻族王子眼睛發亮的,不是這些能耕田的農具,而是製作這些農具的堅硬的鐵料!   不過犬戎若是想從中原購得鐵料便有些難度,不若選買了農具回去,再加以熔煉鑄造。   莘奴也猜出了這犬戎王子的真意,不顧她並沒有如商賈一般,急於做成一筆大買賣而繼續深談下去。   而是如款待親朋一般,請倫博王子熱熱地飲了一杯酸漿。   那王子本來就是存著尋芳賞豔的心思,見這女子就端坐在自己的面前,當著是心猿意馬,不由得開口相邀道:「今日晴朗,夜晚月色正好,姬可有意與我夜騎?」   犬戎的男子都是高大生猛的。秦地不少女子很是思慕這等精壯的男子,所以,夜騎一事很是流行。   甚至有那浪蕩的已婚的婦人也會趁丈夫不在家時,與城裡的犬戎男子邀約夜騎。   至於那馬兒遊蕩到了何處,便是誰也不知,最後那男子騎的又是何物,也不得而知。但是此地被丟棄的深眉闊鼻,明顯帶有犬戎血統的私生棄兒也不在少數。   倫博這般開口,便是要與莘奴幽約,感受下這城外夜騎的動人之處。   可是還不待莘奴開口,門外已經傳來了朗朗男聲:「哦,這般有趣,可否帶我一個?」   倫博轉身一看,竟是王詡正立在了門口。   雖然莘奴不是王詡的妻子,可是倫博這般也有挖撬牆角的嫌疑。所以,突然被王詡碰個正著,饒是厚臉皮的倫博,也不禁略帶尷尬的一笑道:「可不是想邀請王兄一同前往嘛,沒想到你竟然趕巧也來了,正好我得了幾匹駿馬,今晚一同暢遊可好?」   王詡抱了抱拳道:「謝謝王子的盛情相邀,只是今晚城中來了貴客,莘姬與我受他人之邀在前,恐怕一時無暇□□,改日可好?」   其實倫博也沒有夜裡與男子同騎的喜好,只是一時順口的邀請罷了,沒有幾分真意。見王詡推諉,自然也是順水推舟,起身告辭。畢竟今日與這莘姬私下相見,她可是王詡在時,活潑熱情了許多,可見是這女子一時難在舊愛新歡間取捨。   待他花費些心思,自然是能水到渠成,將這女子弄到手裡的……   待得倫博走後,王詡回頭看了看正慢條斯理倒著酸漿的莘奴道:「我還以為你懼怕犬戎異族,今日一看,倒是我看錯了。」   莘奴將酸漿遞給了王詡,泰然自若道:「那日天黑,看得不大真切,今日才發現,原來這王子竟是生得這般一表人才,全不似中原男子的矮小瘦弱,倒是別有一番大丈夫的氣概!」   王詡眯了眯眼,慢慢接過那酸漿,飲了一口那酸酸的漿汁,開口道:「公子贏駟與他的親妹嬴姬,已經到達了此間,公子疾的夫人另設了女宴,也給你一份請柬,今晚設宴,你可要一去?」   莘奴心知自己與姬瑩查收店鋪應該是驚動了張華,倒是不詫異她為何會邀請自己,當下落落大方道:「既然都是故人,有何不能見的?自然是要一去!」 172第172章   因為公子嬴駟的到來,滿城的道路都用新土鋪墊了。王已經老暮,而原本根基不算太穩的太子如今也漸漸紮下根基,眼看著儲君的地位不能撼動,他是秦下一代無可爭議的諸侯王。   只是因為那次被商鞅敲山震虎。藉口太子犯錯,狠狠地懲罰了太子的恩師後,原本愛玩的公子嬴駟再不敢再都城裡稍有差池也收斂了很多。   這一番的壓抑到了弟弟公子疾的城中才稍微減輕了幾分。起碼可以毫無拘束地暢飲幾分。   王詡來得早些,立在了庭中如隱秘的主人一般,看著門口賓客的紛至沓來。   子虎立在一旁,默不作聲地呈遞上剛剛收到的線報。   自從發生墜崖後,王詡對於那原本已經暮氣沉沉的周王室猛地警醒。這才著手調查。   只是這般深挖下去,呈現出來的東西猶如海中冰山一般,巨大而令人毛骨悚然。   姬姓的文王后人,在周幽王之後備受屈辱與欺凌,於是其中一人終於想起當初建周時,姜子牙留下的一份古老的手札。根據那手札裡的記敘,當初武王在將國土分隔,大肆給宗親功臣進行封賞時,姜子牙的心中,便對這等王權分散的做法存有憂患。   這位七十二歲才能得時機一展才華的老者,到底是為智者。他存著對王室的無比忠心,寫下了一本啟示後世的手札,啟示王室後人,當各地諸侯做大,王權無法壓制諸侯時的應對之策後,將它鎮於從當年大禹鑄造的九鼎之下。   而就是現今的周天子,曾經在前一位天子還未過世時,主持了放置九鼎宗廟的修繕。也就是從那時起,原本還算謙和有禮的姬扁突然性情大變,越發的昏聵。竟然在父親葬禮時,破口大罵齊國諸侯,引來了齊王國罵的紛爭。   而從那以後,一個神秘的勢力開始漸漸分布在了諸國之間……王詡低頭看了看那個神秘勢力用來聯絡的印章痕跡,那是神獸麒一般的印記,與他遇刺前截獲的那封下令暗殺他的密信上的印記如出一轍!   王詡看到這裡,心下瞭然。看似羸弱的周天子已經由明轉暗,恐怕這個操縱的幕後黑手便是那個看似昏聵的周天子姬扁。   而龍葵夫人,拋開她的狠毒手段,也不過個幫助丈夫重新掌控天下的賢德夫人。當年的姜子牙也不知在手札裡寫了什麼,竟然能讓一個少年茅舍頓開,開始籌謀起這麼驚天的連環大局……   「家主,自從您吩咐特別留意這個以「麒」為暗號的神秘勢力後,我便發現,他們現在似乎多在秦一帶活動,而且,似乎與張儀過從甚密……」   王詡聽到這,眯了眯眼並沒有再言語。而是看完的密信扔到了一旁取暖用的碳爐裡,任著它稍微灰燼。然後轉身先行回到內室。   他還活著的事情雖然沒有刻意隱瞞,卻並沒有廣為流傳。此番是與公子嬴駟的私下密會,也不便與城中那些地方官們攪合到一處,於是並沒有出迎,而是先在內室裡靜候公子嬴駟的到來。   因為賓客眾多,男賓女賓卻是分開的,男賓便在公子府中庭院內開宴,而女賓則被侍女們引入了庭院西側的院落。   進入院落,裡面的庭院樓閣,花草擺設俱是不同於秦地的,少了一份粗獷豪邁,多了一些溫柔精緻。   女賓們雖然俱是本城高官大府的夫人,可是平日裡只能守在府中,最遠的也不過是城外踏青罷了,哪裡見過這等婉約細膩的風格,一個個睜大了眼睛,不住口的誇讚。   張華便站在院中閣樓的門口迎客,秦國崇尚黑色,她身上穿著件用金線繡著百鳥圖的黑裙,頭戴三層鑲玉金冠,上面綴著百餘顆手指甲大的東海珍珠,重重疊疊地堆砌在金冠上,手上套著金戒玉環,整個人打扮得是珠光寶氣,在陽光下微微一動,便散發出無窮光芒,晃得走來的貴婦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她便一直那般端端地站立著迎接著眾位女客,雖然滿臉的笑意,可是眼睛卻是不是地飄向了門庭,似乎還在等待著什麼重要的客人到來。   府中正是熱鬧之時,府外又來了一輛馬車,門帘一挑,一個宛如畫中仙女的女子走了出來,她穿得甚是簡單,一件白色深衣,只在頭上插了一根金步搖。可是因為頭髮全都乾淨地梳起,反而更彰顯了她形狀美好的額頭與脖頸,穿著雖然素雅,但是那嬌小可人的面龐和潔白修長的粉頸,真是愈看愈叫人歡喜。尤其是那眉眼間的一點紅痣,更是叫人過目不忘。而跟隨在她身後的兩名女子也是這般樸素的打扮。   可是因為裁剪式樣的緣故,三個人看似普通的裙裝皆是服帖著身線,半點沒有其他貴婦們身著的冬裝的臃腫,而佩戴的那幾樣首飾皆是看似簡單,可是線條花紋都是雅致極了。   女子們天性就是看比較這些個小物,一時間便看得仔細些。只是這樣三位清麗高雅的女子站立在那,卻顯得此間的主人打扮得太過俗氣了。   張華也猛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不由自主地暗自用指甲摳了一下手掌。   以前在鬼谷裡時,四位女弟子中,數她的衣著打扮還有待人接物的禮儀落了下乘。那莘奴自不必說,她可是從小便被鬼谷子按著宮廷禮儀教導出來。而媯姜乃是齊王室的貴女,也是貴不可言。至於那個姬瑩,雖然是不是庶出的,但也是魏國公卿之女,行事做派自然是另一份張揚。   相較之下,只有她張華是來自小鄉的鄉紳之女,在行事做派上難免有不入流之處,為此沒少被姬瑩開口嘲笑。也是那時,她暗自有了一份同那三女的比較之心。   可是如今看來,起碼在姻緣一事上,她是比那三個同窗都要好的。莘奴嫁給了恩師鬼谷子,可是那男人那般的心思陰沉,難免是要提心弔膽,更何況現在鬼谷子的風頭日漸低沉,眼看著被人連連追殺,性命不保。   而媯姜放著大把的公卿貴族不要,連當了幾次寡婦後,竟然與一個殺手頭子不清不楚。   至於那姬瑩,更是個笑話,不過就是身敗名裂的,私養了孩子的未婚之女罷了!   可偏偏是這三個各自有一番落魄的女子,卻這般氣定神閒地在她的面前端著看似更加高雅的風範,怎麼能不叫張華暗自氣悶?   不過她現在不同往日,已經貴為秦國的公子夫人,自然在氣度上不能輸給三位同窗,於是笑著衝著莘奴她們點了點頭,不溫不火地說了一句:「你們來了,請隨我入座吧。」   昔日鬼谷裡那個天真活潑的小鄉之女,如今已經被堆砌的珠寶炫目晃動得讓人有些辨析不清了。   莘奴三人互相望了望,只有她們彼此才能解讀出此時各自心裡的一份感慨。   看見莘奴與媯姜不放心地望著自己,姬瑩微微苦笑著道:「二位姐姐放心,不論張華一會怎麼出言嘲諷,我也不會人前失態的。我要回敬給她的,絕不是一頓痛罵好打那麼簡單!」   聽了姬瑩之言,莘奴這才放心下來,舉步朝前上了臺階,與眾位的女客一起,入了庭中。   張華挺直著胸膛,氣度不凡地請貴婦們落座,又命侍女們呈上茶水和新鮮的水果。   幾個城中貴婦,平日裡與張華相熟便開口說道:「夫人,這庭院全然不似秦地的風格,布置得甚是雅致。」   張華微微一笑,道:「吾來自魏國,公子為了慰藉吾去家思鄉之情,特意命人從魏國請了名家按照魏地風格重新修築了此處庭院。」   此話一出,頓時激得在座婦人又是一陣發自內心的羨慕感慨,皆是恭維著張華,言公子如何重視夫人,吾等卻是無有此幸等等。   說到這裡時,張華看似嬌羞的一笑,可是那眼神卻是有意無意地飄向了姬瑩。   姬瑩的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縮緊了。這庭院的確是富麗得很,當是花費了許多的金,可是在她的印象裡,公子疾壓根不是個如此鋪張浪費,討好女子的男人。當初與她相戀情濃時,也從來沒有大肆地買來珠寶討好於她。而現在,他竟然給張華修繕了這般華美的魏風庭院,可見其用心!   莘奴倒是瞟了眼四周,有意無意地轉頭笑著對媯姜道:「公子夫人若是不說,我都沒留意,這庭院果真眼熟得很,可不是照著魏國的司徒府裡的景致修造的嗎?公子還真是用心,知道心上人思念家鄉,便請人這般修建,看著這庭院的規模,沒有個一年半載,是修建不起來的吧?只是那時,公子可與他的夫人已經相識了?」   聽了莘奴之言,姬瑩這才微微有些恍然,這庭院裡的造景可不就是與她父親司徒府上的花園一般嗎?尤其是那路過的水池,甚至連她小時磕破了膝蓋的,池邊造景石的形狀都是一模一樣。 173第173章   待得飲酒的間隙,姬瑩小聲道:「姐姐,你是怎麼知道的,這庭院的確跟我父親的府宅分毫不差……」   莘奴這般說辭,原先也是回擊張華的。她原本想著魏庭的建築大都異曲同工,她這般說法也是見不得張華這般故意氣人的模樣,哪裡想到自己竟然說中,心內不由微微感慨,這個公子疾當初的心思還真是彆扭啊。   那張華果然是被莘奴的話噎了一下,眼看著精心修飾過的臉兒都盛裝不下眼看要溢出來的尷尬。只是不知清的其她眾人猶自在誇讚著這位新婚的公子夫人。   可是張華看得出,昔日的三位同窗的眼裡,各自掛著一份不屑的嘲諷。這真是讓她心內如火燒。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初衷不得不自按捺一下。   待得宴席開始時,張華微笑著看向了姬瑩,開口道:「幾日不見,你倒是豐盈了很多,不知孩兒可好?」   姬瑩壓根沒有料到張華會主動問起孩兒,只是這一問,未免又勾起心頭的怒火,不過莘奴及時一握她的手,暗自提醒她要忍耐一下。   握了她的手後,莘奴從容地開口替姬瑩答道:「孩兒生得健康,做母親的自然心情舒暢,就算是當父親的也心生歡喜。夫人您是個聰明人,這樣的道理自然是能想得出來的。我們這些做姐妹的,都盼著吃孩子的滿月蛋酒,為他祈福。若是此間有什麼不好風影閒言,就算做父母的忍耐了,我們這些從母都是不答應的,必當剪除之!」   這話說得委婉而綿裡藏針。若是不了解內情的,也不知這莘奴話裡的意思。可是張華聽得明白,這是對她的威脅,言下之意便是若是張華再圍繞著孩兒打轉兒,意圖不軌,那麼她與媯姜便要不客氣了。   若是以前在鬼谷求學時,莘奴若是說得這般不客氣,張華多半是心生怨尤。   而如今,她受哥哥的影響,對於朝堂之事浸染已久。對於自己恩師鬼谷子的能耐了解得可是比姬瑩她們更加清楚。而這莘奴雖然與王詡的關係不冷不熱,看起來撲朔迷離,可是看得出恩師對她一向都是忍讓的,所以張華是不欲與莘奴正面對峙的。   而現在莘奴明顯偏向了姬瑩,怎不能叫張華暗自羞惱?可是明面上卻有不能露出分毫的惱意。張華倒也不笨,她心知莘奴背後的那個男人是自己與哥哥,甚至是即將成為秦王的公子嬴駟都招惹不起的。   於是便笑著附和著莘奴話裡的意思,笑著道:「姐姐說得極是,姬瑩的孩兒便如同我的孩兒一般,怎麼會叫他受道傷害?總是要給他最好的才是。」   若不是莘奴握著她的手,姬瑩真是有些抑制不住,想要起身回扇她兩個嘴巴子,讓她知道孩兒的媽到底是誰。   張華此番邀請三人前來,實在也是想要探查一下這三人的反應。自從自己新婚以來,公子疾便對自己略有冷淡。而就在前幾日,當公子疾驚聞姬瑩懷的正是自己骨肉後,回來臉色鐵青,可是只是問了一句是不是她的可以設計後,便一語不發,轉身離去。   若是公子疾大發一頓脾氣的話,張華自恃有應對之策,可是公子疾這般一語不發,卻叫她心下頓時沒了底兒。   因為是自己犯下的錯處,張華甚至沒法跟兄長開口,也只能暗自按捺下來。可公子疾也不像是跟自己查舊帳的模樣,左思右想可能跟自己的兄長張儀在秦國根基站穩的緣故。   公子疾是秦國眾多公子中跟太子最為要好的,他在仕途上的抱負也甚是不小,與自己兄長並駕齊驅,互為左膀右臂,這臣子間的一團和氣也是最為重要的。想到這,她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此番邀請三位同窗,便是表明自己不再為難姬瑩。所以就算莘奴言語逼人,她也是一味的忍耐謙讓,乍一看,還真是個謙良和煦的公子夫人呢。   張華暫時不發難,莘奴與媯姜也不好一味咄咄逼人。   說到底,她倆都不是鄉野的女人,學不來那等主動挑釁的潑婦狀。   一桌宴席吃罷,眾位女賓便自由到院中散布欣賞景園,各自得了一份自在。趁這機會張華邀請姬瑩到一旁的茶室小談。   媯姜看著張華,慢悠悠道:「不知夫人有何事要與姬瑩私下閒談,我是死過一次的人,沒有站立在朝堂上的丈夫們的高瞻遠矚,目光短淺得很,只知道暢快了自己的心腸,姬瑩若是一會出了狀況,讓我不痛快了,我便不介意賞夫人你些好物……」   鼎鼎大名的毒寡婦給予的是何等好物,簡直是不言自明。張華臉色微變,強自笑道:「不過是有些誤會要與姬瑩說開,姐姐不要嚇我可好?」   敲打了張華後,媯姜也不便再說什麼。二人一個是公子疾的夫人,一個為公子疾生了孩子,相談的也必然與公子疾有關。畢竟這也是姬瑩要親自面對的,莘奴與媯姜不便參與。也只能在園內散步等候。   媯姜雖然解了毒性,可是身體到底是變得匱乏了,一時不便走動,便靜坐在張華與姬瑩密談的茶室外等候。   莘奴閒來無事,在院中閒逛,登上了院中一角的迴廊。迴廊上雕梁畫棟,身處其上可以俯瞰到男賓飲宴的院落。男賓也是宴罷,三五人湊在一處閒談。一男一女佇立在角落裡,莘奴一眼便看出男者是這些天陪伴在自己身旁的王詡,而那名女子,相貌姣好,神態溫柔,正是秦姬。   莘奴登時停下了腳步,凝神細聽。雖然兩院相鄰,可是迴廊與王詡處距離也是頗遠,根本聽不清兩人談些什麼。王詡身形修長,秦姬也是小鳥依人,從身形上兩人倒甚是般配。   那嬴姬不知是不是與心上人就久別,看上去神情甚是激動,竟然用手捂著嘴,輕輕地哽咽了起來。   而王詡則低著頭,不知在勸慰著她什麼,說不得便是許下了迎娶這梨花帶淚人的日子,一解佳人的焦慮。   莘奴看得心中氣悶,轉身便要離開。她這裡身形一動,卻是被王詡看個正著。王詡低頭對秦姬說了幾句,秦姬倒是比較著以前乖巧了些,竟然沒有留下來擺出副勝利者的姿態,趁機向莘奴擺開示威陣勢,只抹了抹眼淚,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去了另一處。   看嬴姬走遠了,王詡才踱步走到與莘奴相隔的院牆前,仰著頭說道:「為何鬼鬼祟祟,做小人狀的在一旁偷窺?」   莘奴隔著牆冷哼道:「哪個稀罕聽?只是不巧移步到此,君只管與佳人傾談,我自移步到別處便好。」   可是王詡卻懶洋洋地道:「談意已經被你攪散了,哪裡有什麼興味再談,你且過來。」   莘奴眼看了四周,低聲道:「此間無路,怎麼過來?」   王詡不慌不忙道:「你且翻牆過來。」   翻牆這事,的確是莘奴擅長的。這可是她從小無師自通的傍身技藝。   可是她現在已經為人母,當然得有幾分矜持,豈可如頑童一般翻牆而過?再說,牆那邊又無什麼可誘人的事物,不過是一個睡夠了的老男人罷了,也值得為他一展絕學?   於是冷聲道:「過去做甚?又無美少年側立牆邊,你也值得我翻牆?」   這便是兩人才懂的典故。當年的莘奴,為了少年孫伯的確是沒少施展翻牆的本事。   王詡被來有調侃之意,可是被莘奴這麼一激,面色也不禁轉冷道:「如今何人能勞動麗姝翻牆?」   莘奴被方才的一幕激得胸口有些難言的酸澀,毫不猶豫道:「反正不是你這根吸吮不出滋味的老牛骨!」   老牛的骨髓枯竭,用它老熬湯,骨質堅硬,肉皮咯牙,的確是吸吮不出什麼滋味的,會吃的饕餮之客,都摒棄之。   現如今莘奴將王詡比作這等沒滋味的,便是有吃膩了這一口,轉而尋覓鮮嫩小牛之意,所以說完這一句後,便乾脆不理那人的瘋話,繼續前行。誰知王詡竟然趁著旁人不注意,一躍從這角落裡翻身過了牆,身形如翩然鴻雁,輕巧地落到了莘奴的身旁。   莘奴被他這般孟浪嚇了一跳,連忙看看左右,所幸她這裡偏僻,並無人望過來。   她低聲喝道:「你又犯什麼瘋?」   王詡單手捏去她的下巴,挑起濃眉道:「帶你去飲些濃稠的牛骨湯。」   莘奴可不想打聽他這湯裡的好料,一聽王詡開了怪腔直覺想掙脫了他的手後轉身離開。   可是王詡倒是駕輕就熟,只單手便將莘奴環抱了起來,轉身繞著一條小徑從一處小門離開。   莘奴心裡還掛念著姬瑩,不由得惱道:「你究竟要幹什麼?」   王詡已經帶她入了馬棚,命侍從備好了馬匹,抱著她翻身上馬道:「看姬有惱意,還你一場夜遊可好?」 174第174章   莘奴先是一愣,然後連忙掙脫道:「哪個要跟你夜遊,且鬆了手!」   王詡手腳利落地將她束縛在懷裡,貼著她的耳道:「你不是總想『越牆』嗎?到了此地,豈能錯過牆外的好風光?」   王詡說得沒錯,中原地區那些男女偷歡到了這邊北的蠻荒地帶都是不夠看的,豪邁的激情,當時有精壯的男兒才能演繹。北地的夜裡,當真是比府宅裡的觥籌交錯要來的有滋有味。   當王詡將她抱上駿馬,一路疾馳到了郊野時也正是夜遊的暢快之時。遠遠望去,遠處的叢林間到處都有篝火的暗影,篝火一旁往往支著犬戎人遊牧時慣用的氈毛小帳。   莘奴雖然原先不知那犬戎王子話語間夜遊的意思,可是犬戎王子一走,她也是側面打探到了當地的民風。此時再看向那營帳,隱約間似乎可以聽到裡面男女低喘忘形之聲。   她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可是卻沒想到現實裡的種種大膽還是超乎了自己的想像。   她被身後的男人環繞在身前,一時跳不下馬去,只繃著臉道:「你也是要娶妻之人,她又在城中,你只管帶她來好了,拉著我來這裡作甚?」   王詡慢條斯理地用自己鼻間磨蹭著她後頸的雪膚,有些吊兒郎當地說道:「這一座座帳篷裡,哪個睡的是自己的妻子?如今你我這般名不正言不順豈不是正好?只是一時出來的情急,並沒有帶帳篷,且找個隱秘的草叢,我用鬥篷將你裹得緊些可好?」   說話間,他還真尋了出厚密的草叢,翻身下馬將莘奴抱了下來,把馬背上一條毯子鋪在地上,轉身就將莘奴按復其上,用自己的鬥篷將兩人厚實地兜個滿懷。   莘奴這幾日雖然同他胡鬧了幾次,但都抱著廝混一次便少一次的心思。   可是今日剛看見他跟秦姬私下裡幽會,竟然有腦袋被狠狠撞擊了一下之感!讓莘奴猛然驚醒——王詡真的快要成為別人的丈夫了,而自己以後再見此人,再無半點柔情蜜意的可能,只能如今日一般,在他人牆外落荒而逃。   這心內種種一時糾結在了一處,卻無處宣洩的委屈煩惱,當下狠狠一口咬向了王詡的下巴,鬼谷子的下巴上出現深紅的貝殼印。   這一口咬得甚狠,莘奴的舌尖都隱隱嘗到了鮮血的甜腥味,王詡也被咬得悶哼一聲,卻忍著低聲道:「你是又長本事了?」   莘奴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哽咽道:「你既然已有婚約,就莫要再與我糾纏。今日你與她見面,想必已是締結了婚書的,你我往日的胡鬧就此了斷。王詡,不要逼得我恨你!」   王詡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手捏著莘奴的臉頰道:「這難道不是你心中的意思你不是一直立意與我徹底斷了關係,攆我到別的女人懷中嗎」   莘奴想要反駁王詡的話,可是他的話卻又句句屬實。的確是自己一步步將他推入到那秦國女人的懷中。當初明明想得灑脫,可是事到臨頭為何有種心被人狠狠捏住的感覺呢?   被男人狠狠地鉗住了臉頰,莘奴退無可退,最後悲憤地說了一聲:「你從不愛我敬我,我為何要被你拘在身旁?」   王詡聽了牙齒都在微微地摩擦,過了好半會才道:「我人生的大半就是全用在了你這,你的衣食住行無不照顧妥帖,任憑著你使著野蠻性子,還要順著你的心思哄著你開心,最後不過換得你的修書一封,我還真要好好問問,究竟什麼樣才叫作愛你敬你?」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帳篷裡有人高喝道:「你若是不行,趁早滾回家去,何苦招惹得女人哭哭啼啼?」   原來王詡這邊一直有女子的哭聲,當真是在這幽約的聖地裡,有搗亂的嫌疑。只惹得濃情蜜意,帳內熱火升騰的眾人不滿。還以為是因為這後來的男子不行,惹得女伴哭哭啼啼。   所以此起彼伏地喝罵道:「來此便是圖個開心,你既然硬不起來,何必到此丟人現眼?」   莘奴的心內悲意正濃,可是聽到王詡這般被眾人起鬨,頓時一個沒忍住,帶著眼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借著月光,這般梨花帶淚的模樣,如同月下飛來的仙子一般,一時叫正冷著臉的男人看得晃不開眼。   他一直不解母親的近似於蠢鈍的執著,可是真的深陷其中,才發現「情」字是怎麼的叫人飛蛾撲火,至死不悟……   不過身在北地,豈能叫人看清了去。王詡一翻身,將她抱起,轉身大步前行,離得那些個營帳遠了些,竟然在一處低矮的草叢裡鑽入了一處顯然已經支好的無人帳篷,然後低低地問莘奴道:「你是真的要攆我去秦姬那裡?」   若是平日,莘奴便是裝也要裝得硬氣而大度,可是方才被那郎才女貌的一幕硌得眼睛還在發痛,滾到嘴邊的那一句「請君隨意」怎麼也說不出。   最後便是一如小時一般,恨恨地道:「哪個稀罕你,以後只管找個比你好的……」   這是,小時候的莘奴,眼看著王詡拿出了逗人喜愛之物,卻撩撥著不肯給自己玩耍時的,她會吐出的狠話。   王詡是知道懷裡這個哭成了猴臉的女子,那又臭又倔的脾氣的。   可是她這般外露的嫉妒,卻是比往日雲淡風輕的清冷,要惹人愛得許多。想到這,再也忍耐不住,低頭便吻住了她的櫻唇,一邊用力的糾纏,一邊含糊低語道:「比我好的?你倒是要好好的體味下,哪個能比我更好……」   老牛骨雖然無味,可是那等的堅韌也是嫩骨們無法企及的。莘奴警覺,這男人不要臉的程度愈發精深。似乎是準備一雪前恥般,竟然是無所不為了。   她早先還能一味忍耐,可到了最後,竟是失聲大叫,也不知有沒有驚嚇到附近幾座帳篷裡的野鴛鴦們。   可是這等不再府宅枕榻上的溫存情趣,卻是深深的領略體會到了。待得骨湯熬煮了入了味道,濃稠的化解不開,最後淋漓盡致地儘是餵食給了麗姝之後。莘奴只覺得自己的半邊身子都是微微打晃,想起都起不來了。   可是酒席上她也是飲了酒,一時有些尿意,眼看著便要失禁,不禁懊惱地又低聲抽泣了起來。最後還是王詡扶著她起身,裹了厚重的披風出去,在他的扶持下,才算是解脫了一次。   這又大大衝擊著莘奴的羞恥之心,就算搜尋曠古蠻荒的髒話,都有罵不夠他的惱意。   不過,也是實在累極了,最後竟是在這野外的小帳裡睡著了過去。待得第二日天明時,才幽幽醒轉過來。   只是醒來出帳時發現,那些附近的小帳竟然也好似挪動了地方,離得他們甚是遙遠。   王詡雲淡風輕地道:「犬戎男子一向敬畏強者,既然比不得耐力久遠,自然是自動搬挪得遠些,總不好自曝時間的短長吧……」   莘奴經過一夜的煎熬,臉已經麻木了,若論時長,眼前這一位的確無人企及,大約是要選一匹北地的獒犬與之比較野獸般的耐力,才會有一夕勝算吧?   而她這個親歷者,只想接一盆水,將眼前這無恥的男人狠狠按在盆子裡淹死了事。   不過在回程的路上,王詡倒是在馬背上給莘奴解開了心內的一個疑團。   當初她是聽聞了王詡因為龍葵夫人的婚事,而夜裡疾行,凍傷了雙足的。也正是因為這件往事,讓她認定自己成了旁人的替身。   而王詡也不知是從哪裡聽到了自己心內的誤會,竟然在閒聊間,如同回憶往事一般說出了內力的隱情。   原來在莘奴還小時,莘子準備為莘奴定個婚事,將她許配給莘子多年好友的兒子,便是那個曾經拖著鼻涕前來作客的小兒。   王詡知道此事後心中十分震怒,只覺得莘子迂腐,竟然這般給自己的女兒定下看不出什麼頭緒的婚事。   莘奴乃是自己眼看著養大的,他花費的心思,絕對比她的那個所謂的父親要來的心細。當時他亦無多想,只覺得此事尚早,所謂的娃娃親也不過是荒誕以極的大人們的異想天開罷了。   依著那頑劣小娃的性子,她現在一定懵懂得不知父親定下了什麼,可將來莘奴若不願意,豈不是要背負著背信棄義的罵名了嗎?   他知自己反對亦是無用,於是趕赴莘子好友故居之地打探一番,發現此人家中甚是複雜,那小兒竟然患有隱疾。時不時會發作羊角風的毛病。   這樣的惡疾,竟然不告知即將結為親家的莘子!   王詡心內鄙薄莘子時任眼光之餘,便是馬不停蹄地趕回鬼谷。因為他深知莘子的迂腐,此事若是一旦敲定,斷無更改的可能。大約是會為了誠信二字,而忍痛嫁女了的吧?   可是王詡在回來途中馬車在荒郊拋錨,只得步行回鬼谷,當時正是隆冬,因為長時間在野外不得取暖,所以凍傷了腳。   這一段往事,莘奴從來沒有聽說過,當她聽王詡若無其事的說起時,只能兩眼呆愣地看著這個下巴上猶帶著牙印的男人。 175第175章   莘奴聽了王詡之言,靜默了好一會才道:「你可曾問過了媯姜?」   她當初這般心思彆扭的隱情,也只有媯姜才知,而王詡又重來不是多語之人,今日竟然破天荒的解釋,那麼定然是媯姜私下同他說了什麼才是。   王詡並沒有回答,只是催動了馬鞭,讓馬兒一路先行。   他的胸膛滾燙,讓瑟縮在他懷裡的女人心也如同沸水裡的雞蛋一般上下的滾動。終於回到了府宅裡時,莘奴從男人的懷裡滑了下來,緊了緊披風,似乎生怕緩了胸口的滾燙之意,向前走了幾步,慢慢又回身低聲道:「那休書的事,是我欠妥……你可不可以……」   莘奴的確是後悔了,她當初寫下那休書一般都是被翻湧的醋意驅動的。可是如今在知道內裡的隱情後,她倒是希望王詡能一如從前那般,將自己衝動之下的決定能若無其事地塗抹乾淨。只當水過無痕,畢竟王詡是不喜那嬴姬的,不然他怎麼依然會對自己這般藕斷絲連?   王詡倒是知道她在說什麼,在下馬時卻略顯清冷地道:「你說的,我都是會當真的,姬只管放心,那和離的文書上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莘奴一下子被他噎住了,直瞪著眼兒望著他,憋悶了一會道:「既然你將我的那封休書入了心,怎的現在還和我這般糾纏,你到底是想怎樣?」   王詡沉吟了一會,坦蕩蕩道:「這便與你小時嗜食蜂糕是一個道理。若是上癮時,從你面前撤掉一個盤子的蜂糕,你便哭鬧不依,滿地打滾。可若是與你商議好了,每日減上兩塊,漸漸地就是一塊也不給你,你也想不起了。如今的你與我,就如這蜂糕一般,吃慣了的,總是不好一下子就撤了盤子,總是要緩緩而為,想來過一段時間,便好了。」   按理說,經過昨夜那狂野一遊,莘奴也算是大漲了見識的,可是王詡的這番言語還是叫她又開了另一番眼界。鬼谷的詭辯一門,再沒有一個是師兄弟能領悟得如她一般透徹。   那便是人不要臉,則唇舌天下無敵。   這男人究竟是將臉皮甩向了哪一處深淵古潭,才能說出這般的無恥言語。   她小時的確是一段時間愛吃用蜂蜜和麵粉摻和,蒸製做成的糕點,因為貪吃嗜甜,牙齒也痛了好一會。   王詡幾次厲聲責備自己無果後,便是主動地一番商量後,一點一點地遞減了份額,讓自己慢慢去了這癮頭的。這麼想來,的確好久沒吃過這孩童時極愛吃的甜點了。   可是他現在居然拿自己比作蜂糕,原來這幾日的偷歡也不過是替他解一解心裡的癮頭,待到某一日他不再貪戀這一口,改食別的龍肝鳳膽,便可以揮一揮衣袖毫不留情地將自己甩到一旁了。   坐在馬背上才熱絡滾燙起來的心,「嗤啦」一下被扔到冷水裡,都能聽到蛋殼咔咔龜裂的聲音。   看著莘奴瞪大眼睛,氣得說不說話的情形,王詡看起來倒是不錯,居然還心情甚好地替莘奴梳了梳凌亂的頭髮,低頭問道:「可是餓了,一會叫廚下給你煮些鹿筋薯羹可好?哦,對了,叫他們再蒸些蜂糕吧,許久不吃,連我也甚是想念……」   莘奴終於換過了這口氣,努力地按捺著嗓子眼像生吞了雞蛋一樣的不適感,狠狠地一把推開了王詡,說道:「問我作甚?你王詡不是有天大的本事,想吃什麼便能吃到什麼嗎?」說完,扭身便走回到自己的房中。   這一進屋,便看到媯姜與姬瑩正逗弄著兩個裹著尿布的孩兒,讓他們爬到床榻上引到一處玩耍,兩小兒看著彼此的小胖臉,不由得伸手觸摸,咯咯地發笑。   這兩大兩小正其樂融融之時,便看到莘奴冰著一張小臉,腳上如套著鐵鏈一般沉重地踏步進來。   姬瑩當然知道莘奴是被恩師帶去玩耍了,只是不知這一夜玩的是什麼,這般氣呼呼地回來了。當下便笑著說:「這時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人氣著姐姐了?」   莘奴卻沒有說話,只是噗通一聲跪坐在了榻桌旁,拿起裝水的銅水瓶,也不用杯,只是瓶口對嘴如牛飲一般咕咚咕咚狠飲了幾口,指望澆滅一下心中的怒氣。這下連媯姜也有些意外,她深知自己這位姐姐乃是個脾氣極為倔強的,就算是心有怒火也從不願在人前太過外露。卻不知今天是受了什麼氣,竟然這般怒形於色。   等莘奴喝了半瓶水後,終於緩過一口氣來。   她想明白了,王詡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這邊戒著癮,那邊盤算著下一段好姻緣,還真是如行雲流水一般的順暢,還真當她離不得他嗎?等到強自將心內的鬱悶壓製得差不多時,她這才轉身走到榻前,低頭抱起自己圓滾滾的小女兒。   小娃兒現在愈發地長開了,臉上的表情也愈加地生動活潑。看見娘親來抱自己,小胖手抓著娘親垂下的長髮,使勁地揮舞,小嘴裡吐著泡泡咿呀咿呀地叫著。但是依稀可以看出小娃的眉形與耳朵倒是與她的爹爹有幾分的相像。   王詡說自己是蜂糕,是可以戒得的。那麼他戒了之後,是不是連自己生下的這塊小「蜂糕」也一起戒了呢?可是,如今她與王詡成了這樣的局面,到底也是自己釀下的苦果,一時也不想說與兩位同窗聽。   問下姬瑩,昨日是同張華講了什麼。姬瑩如今是聽到張華的名字都覺得厭煩,只是冷淡地說道:「她如今還能說什麼,只能一意地假扮自己是個賢婦,要納我為平妻,好將我的孩兒帶入家門。」   莘奴倒沒問姬瑩有沒有答應,只是問道:「你沒有同她言語上起什麼衝突吧?」姬瑩如今也是嘗到了世間的冷暖,再不是初到鬼谷時囂張跋扈地貴女,抱著自己的兒子道:「我牢牢記著你與媯姜的話,只是一味聽她講,自己不言不語。」   待得她講夠了自己的仁慈,我便起身走了,想來也沒落下什麼話柄。莘奴聽到這,點了點道:「你能這樣,我便放心了。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我雖不是君子,   不過有一件事,莘奴很是好奇,眼看著老秦王身體一日差過一日,為何公子疾此時帶著妹妹來到此處?若只是因為妹妹婚事的緣故,卻是有些小題大做了,要知身為親王的女兒,只需一紙書信將王詡召入鹹陽,由禮官寫下禮書即可。   關於這一點,姬瑩倒是聽到了些許的風聲。她飛快地瞟了一眼媯姜,小聲道:「這裡怕將有大事發生。我那日從張華那裡出來後,無意中望向男賓那側,看到姜雲君與公子嬴駟一起飲酒。你們說這姜雲君怎麼會跟公子嬴駟連在了一處,可是又接到什麼新買賣不成?」   本來沉穩的媯姜聽到姜雲君的名字後,微微一顫,抬起頭,問道:「他可還好?」   姬瑩小聲道:「看著似乎清減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少了。姜雲君與媯姜之間的糾葛莘奴也是再了解不過了。聽到這,倒是開口說道:「姜雲君待你痴心一片,天地可鑑。你對他來說是不可替代的,哪怕你真的身死也無法讓他忘情。這樣的男兒乃是天地間少有的真性情的痴心人,總好過那些吃著碗內看著鼎內的貪心貨。」說到這裡,莘奴已經咬牙切齒,牙齦咬得咯吱作響。   因為氣悶的緣故,莘奴早飯沒有吃,到了中午的時候王詡倒是踱步入了房中。逗弄了一會女兒後,交給奶娘到別處哄睡去了。這才對莘奴道:「你現在無需為女兒餵奶,可是也不能這般三餐不食。」   莘奴冷聲道:「放心,我會自己珍重身子的。就算離開了你,也不是活不起的。」   她這般氣鼓鼓的模樣,卻逗得王詡心情大好,伸手抓起了她的縴手,低聲道:「以後,若是如昨夜一般癢急難耐了,自管開口,若是我在,總是要顧念一下舊人的情誼的。」   莘奴氣極而笑,將下巴微微翹起,那紅痣閃爍得兩隻大眼都閃動著動人的水波,瞪向了王詡:「舊人便是舊了,君不必為難,我總是要覓得些新人的,自不用君煩憂。」   平日聽了這話,王詡早就臉色冰冷了,可是今日卻是一副安閒自在,將白袍撩起,優雅地靠坐在了床榻上道:「替我向新人帶話,姬情動得總是略晚,若是定力不夠的,只怕是難讓姬舒爽則個,可是撩撥透了,卻是鑿透的水井,噴湧的溫泉,讓他且自忍耐,若是沒有這份定力,還是不要不自量力地來丟醜才好。」   莘奴只覺得那泉水已經湧到了嗓子眼,再也顧不得幼時便培養得宜的,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只如被踩了尾巴的猴兒一般,大叫一時狠狠撲向了王詡,準備扯開他那張名動天下的嘴。 176第176章   王詡倒是沒有抵抗,只任憑這小瘋婦捶打撕扯了一陣,只是在那手爪撓上臉時,才微微偏開地躲閃幾下,最後,他仰躺在床榻上,兩臂微微一用力,將她半舉在空中,望著她氣得潮紅的臉,略有感慨道:「以前我也如你現時一般被氣得幾欲發狂,卻又不知該拿你如何是好,如今一看這般模樣,也難怪你不惜親近我……」   莘奴聽了他的話倒是一頓,愣愣地看著他。王詡輕輕地將她放回到自己胸前,緊緊地摟住她,十指插入她濃密的秀髮中,貼著她的耳畔道:「奴兒,不要總拿另尋他人的話來刺傷我。   我是怕了,怕再一次被你狠狠地甩在身後。若是再來一次,我真不知自己會做下什麼令自己後半生後悔的事情來,所以你還是離得遠些,慢慢遺忘,也變不會再有什麼得失之心。你若能和順安好,我也就放下心來了。看不見你了,也看不見你與別人在一起的模樣,想來,我是會慢慢地遺忘了你的。」   莘奴的身子微微一顫,她從未想到王詡會這麼毫無避諱地跟她說出「怕」這個字。可是王詡卻是這般坦然地說了,說得無限悵惘而略帶說不出的哀愁,一掃之前的囂張。   這個在他人眼中無所不能的鬼谷子卻被她幾次三番地逃離,擊打得盔甲盡落,終於產生了倦意。那個自她小時就默默地立在她身旁,無論她怎麼頑劣都會耐心對待的他,這一次是真的決定放手了。可是莘奴卻發現從來都是毫不猶豫轉身而去的她,等到了這夢寐以求的一刻,卻並未做好準備來看著王詡遠去的背影。   一時心內的難受激憤竟是交織在一起,她想說:如此甚好,你我以後各自另找了好的,便各不相欠,相忘於江湖之間。   與這類似的硬氣之話,是伶牙俐齒的她一向最擅長的。是的,她對惹惱王詡一向是無師自通,從小到大都是極為擅長的。   可是現在,這個最不該氣短的時刻,她卻微微抖動著嘴唇說不出話來,仿佛真要說出的下一刻,她與他之間,那本就纖細而為微不可見的聯繫,便頃刻之間灰飛煙滅再不復存在了。   只是抓著他身前的衣襟,使勁地揉搓著,最後略帶哽咽地道:「你可是說準了,從此再不相干?」   王詡沒有說什麼,只是如以往那般將已經淚光盈盈的她緊緊地摟在懷中。   莘奴在他的懷裡悶悶道:「可是你壓根不喜秦姬,為何偏要娶她?」   男人微微嘆了口氣:「不喜不是很好?女色誤國其實有誤,真正折殺男人的,便是心內的那一份不舍不忍,若是不喜,便也無所畏懼了,我不想再把自己的後背呈遞在任何人的面前……」   這便是又一句溫和而兇狠的控訴。世間唯一能在王詡不設防的後背上插刀的女子,此時正被他擁抱在身前。   莘奴聽了他這話,倒是停止了抽搐,只是無聲地趴伏在他的懷裡,不肯抬頭,一如小時闖禍,鑽入被子不肯起身的模樣。   王詡許是也感到了此刻現實的反諷,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半坐起來,微微搖晃她的身體。看了一會,又忍不住低頭親吻了她微微溼漉的臉頰。所答非所問道:「不過在這之前,倒是要為我的女兒定個名字,她總歸都是要有個亮堂於世的名字的!「   當世的女子就算是家世顯赫的也難有自己的名姓,這乃是約定俗成之事,極少有標新立異者。   就算是起名。也無非是表示美好的姜淑一類的字眼。   就如莘奴,雖然父親是當世大儒,但是自己的女兒也不過是依著小時的乳名「奴兒」做了名字。   不過王詡向來不遵循常理,他的女兒亦如男兒一般要有個頂天立地的名姓。而取名姓,民間自有男楚歌,女詩經的俗禮,而講究些的人家,也會給自己的女兒從《詩經》中摘取靚麗柔媚的單字提取出來單叫罷了。   可王詡卻偏偏在大氣而迤邐的楚地民歌裡單選了兩個字「晏晏」二字,這乃是選自「被荷裯之晏晏兮」這一句中的字句,因為晏晏有漂亮輕柔的樣子的意思。   莘奴以為王詡這般彆扭乃是窮極無聊,他單選溢滿男兒雄風的楚歌起名,卻又選了這么女性柔美的名字不知有什麼用意。不過王詡將「莘晏晏」三個字寫在絹布上仔細端詳之後,甚是滿意地開口道:「從楚地民歌裡起名,乃是彰顯我王詡的女兒身份不弱男子,他日當立於那些匹夫之上。而取晏晏,實在是因為這女娃膚白眼大,將來定是曠世的美人。她若不當這二字,誰又配稱晏晏?」   王詡在誇讚自己的女兒時,從來都是毫不吝嗇的。而莘奴也覺得這名字叫起來實在是朗朗好聽,要知道,她原以為王詡會一直叫自己的女兒為「小猴」,如今驟然得了個整齊而貼切的名字,也勉強算是這幾日沉悶心情裡的一樁喜事了。   於是便也默認下來,只將女兒輕放在桌案上,仍她的女兒用力揮動著小手去抓撓爹爹剛剛寫就的布絹,咯咯地笑出聲來。   不過孩子年歲尚小,到底要起個賤名壓制一下。所以王詡又命工匠為自己的女兒打了兩副玉佩。其中一副略大些的刻的乃是晏晏二字,只待她十二歲後佩戴。而小的一副,用篆體刻了猴兒二字,做了她的乳名。   這山野裡的野猴最是堅韌,用它來做賤名,倒是盼著自己的孩兒活潑健康地長大。做父親的賀禮備下了,做母親的也是要給女兒備下一份祈福的禮物。   按著魏國的俗禮,莘奴要親自為女兒織一匹布,做件小小的深衣裙子。這也是很多貴族女子熟諳的技藝,就算是諸侯的夫人們在少年時代也都是學過。   可是,莘奴從小到大卻從未接觸過這類女紅,是以織布還要從頭學起。只是這紡布的技藝竟比寫字要難上許多,一時間摸索不得要領,偏偏媯姜和姬瑩也不大精專這些。莘奴不想自己給女兒的第一份禮物就是千瘡百孔,如漁網一樣的東西。便立意向紡娘們請教。   此地雖是秦城,碰巧此地出產的是秦國有名的紡布,而且織坊中的紡錠也與別處不同,織出的織布最是精巧細膩。   莘奴一早便請裁縫畫好了深衣小裙的式樣,按照式樣,在袖口的位置還要在紡織上兩團茶花才美。   只是這樣一來,便又提高了紡織的難度,也不好在院子裡瞎鼓搗閉門造車了!   姬瑩的孩兒如今也請了個奶娘照顧。她倒是空閒下來,與莘奴一起去織坊散心,順便也準備給自己的孩兒織布,裁製一件深衣小禮服。   待來到了織坊時,卻透過車簾看見那織坊的門前已經停下了幾輛華美的馬車。等莘奴和姬瑩下車時,就看到張華正攙扶著秦姬一同向織坊走去。   那秦姬也未曾想到會在此處碰到莘奴,當下不由得微微一愣。不過眼色間卻少了幾分戾氣,並沒有如在齊國時一般的盛氣凌人,同莘奴點點頭,開口道:「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可是要給……你女兒織布?」   莘奴也未料到會遇見秦姬,衝她微微一點頭算是施禮,她知道秦姬定然知道自己的底細。她雖然是魏王的私女,卻也是得到了父王的認可的。實在不必對秦王的女兒卑躬屈膝。   不過畢竟又是秦地,為了表達對主人的敬意,還是恭請秦姬先入,自己和姬瑩不急不緩地慢行,刻意拉開距離後入。   不過那張華的目光卻有意無意地瞟了莘奴和姬瑩後,略提高嗓門道:「秦姬此番有雅興,入織坊親織布,可是要給自己紡制新嫁衣?」   秦姬似乎收斂了些性子,也許是能嫁給自己早思慕想的意中人,平息了躁動,對於這等能在莘奴面前耀武揚威的事情,似乎也提不起盡頭,只是微微地點頭,然後便一語不發地朝織坊內走去。   姬瑩狠狠地瞪向了張華的背影,略有些擔憂地望向了莘奴,開口道:「不若我們改日再來可好?」   莘奴卻搖了搖頭,緊緊地抿住了嘴唇,大步朝坊內走去。   這織坊極大,因為常有城中的貴婦入內,所以還專設了雅間。而莘奴與秦姬的雅間恰好相鄰,中間只有一道薄薄的綢布屏風隔斷。   秦姬入內後看了一眼屏風,命人撤掉,倒是一副要與莘奴深談的模樣。   這秦姬也是嫁過一會了,如今雖然重回故裡,可是法式還是未改婦人時的模樣。眼角眉梢猶掛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倦怠,竟將秀麗的容貌遮掩了一二。當她抬眼看時,發現莘奴又比在齊國時嬌豔動人了幾分。   這個女人,也是生產了的,怎麼不似其他女人一般,削減幾分豔色呢? 177第177章   莘奴入內後,心內一直急波流轉,面前這個女人將是王詡的下一任妻子,此時再看秦姬,她卻難以保持以前心平如水的心態。   倒是秦姬很想跟她說話的樣子,幾次三番的閒言著些瑣事。   那張華雖然一早便知王詡與莘奴和離之事,可是最近隱約聽到了風聲說是王詡打算迎娶秦姬。   聽了這事,她心內竟是一喜。因為莘奴偏向姬瑩,連帶著張華也對她心生了些怨尤,以前是礙著恩師的情面,不好太開罪了莘奴。可是現在若是王詡真是立意迎娶秦姬,那麼依著莘奴的高傲性情,當時不會在與恩師藕斷絲連了。   到時,她不過是魏王的私生女兒罷了,又有什麼可以上得了臺面的了?   這麼一想,倒是對莘奴產生了輕慢之心,於是便抬眼輕笑道:「莘奴姐姐,聽說你已經於恩師和離,不知今後有何打算?」   莘奴慢慢抬眼看了她一眼,並沒有搭話。她既然不喜張華,倒也懶得做樣子,只當聽到蚊蠅的叫聲罷了。   倒是秦姬面色一緊,緊張地看了莘奴一眼,同時揚聲對張華道:」此間無你之事,請出外等候吧!」   張華再次被當眾下臉,一時面色紅白相間,她雖然貴為公子疾的夫人,可是到底是比不得與太子嬴駟同父同母的嬴姬尊貴,也只能咬牙施禮,然後退了出去。   這時,秦姬才向莘奴類似道歉地說道:「她出身小鄉,不通禮節,還請莘姬莫要放在心上。」   莘奴不知秦姬為何謙和若此,不過也開口道:「她說的原本就是事實……我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說完這一句後,莘奴又沉默了一會,手裡執著紡車的輪子吱吱呀呀的扭轉,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耐住。開口問道:「不知秦姬何時出嫁?」   秦姬聽聞此言,眼睛都發亮了,微笑著開口道:「大約是下月,不知莘姬到時可有空也來吃一杯喜酒?」   莘奴靜默了一會,對於參加前夫的婚禮一事,實在是興味不大,可是秦姬這般言語是何用意?   她當下冷道:「這般喜事,我若到場便不妥了。現在當面恭賀新人福至便是……只是還望秦姬以後多多照拂著他,他喜好熬夜,又不喜甜食,更愛食肉,所以宵夜多半時會點肉食,可是萬不能依了他,夜裡需要填些溫和的羹湯宵夜鋪墊腸胃,他又素喜飲酒,雖然近幾年已經節制了很多,可是最近似乎又有暢飲的跡象,還望姬勸他少飲……」   想要交代給新人的事情,一時說起竟然是千頭萬緒,一時也細說不完。只是莘奴心內的酸醋也愈加蔓延。   以後那個男人的日常起居,一併都不再是她的事務了,自然是有別的女人替他打理。   他一向是個在日常小節上甚是隨意的男人,雖然嘴上說不喜甜食,可是因為她愛吃,平日裡同她飲茶時,也會隨性吃上些的。只怕他以後的日常起居,也是要盡隨了新妻的習慣了吧?   說到了最後,莘奴原本是立意要反擊秦姬的,可是自己卻反而闌珊了鬥志,全然抓不起半點反擊的激揚。   倒是秦姬的眼睛越聽越大,狐疑地問道:「莘姬怎麼會認識公子博?他從來也不飲酒啊!」   莘奴聽到這微微一愣,有些呆傻地回望秦姬,遲疑問道:「你……不是要嫁給王詡嗎?」   嬴姬聽到了這,先是靜默了一會,復又開始笑道:「原來是如此,莘姬,那鬼谷子何時正眼看過我一眼?你以為他真的會娶一個自己全然不放在眼中的女人嗎?」   莘奴此時已經全然的茫然了,只聽秦姬又接著說道:「以前的我一味痴迷於他,全然參悟不破這一點,竟是不知被人愛的滋味,遠比痴痴獨戀一人的苦味要來得甘美。當初我遠嫁楚國,本以為是苦楚的開始,卻沒想到遇見了此生的摯愛之人……莘姬,我要嫁的是已逝楚王的小兒子公子博,他遭逢新王迫害,一路流離,幸而得到了鬼谷子的幫助,才得以逃脫,而我的父王本來不欲我嫁給這樣逃亡的公子的,也是幸得鬼谷子的斡旋,才能得以成嫁……再說,王詡待你若何你怎不知?那個目空一切的男人還會迎娶何人?」   莘姬聽到這裡已經是全然的愣神,她萬萬沒想到秦姬要嫁之人,居然是她以前的繼子,更沒想到所謂王詡迎娶秦姬竟然是全沒有影子的彌天大謊。   從織坊裡出來的時候,莘奴的腦子裡還是混沌一片,可是依稀也梳理出了些影子。   這男人竟然在這事上這般誆騙自己,只怕白圭來跟自己透漏聯姻的消息時,便是他的授意吧。而城中的那些個謠言從哪個妖洞裡傳出的也是不言而喻了。   想到這裡,出來時,莘奴的腳步都變得匆匆了,頂在頭頂的怒火,下一刻便要衝發出去,也顧不得叫上在另一側廂房裡織布的姬瑩,便是連馬車也不坐,一路步履矯健地朝著府宅走了回去,累得侍衛們連忙一路跟隨,小聲道:「還請姬上馬車,這麼一路行走恐遭登徒子的叨擾。」   侍衛所言不假,莘奴以往走在街市上都是頭戴著面紗的。可是現在她卻臉上未遮寸縷。只是這般坦然地行走在街市之上。   兩旁見了她容貌的秦人,無不不是瞪大了眼睛,嘴裡嘖嘖發出讚嘆:「竟有這等美人?當時絕世傾城乎!」   雖然那美姬身後跟隨著幾位膀大腰圓身佩利刃的勇士,可是依然有被美色所惑,膽子奇大的一路遠遠的跟隨。漸漸的街市上聚攏的人流越來越多,竟如燈市開集一般的熱鬧。   王詡身在府中,隔著兩道院子都能聽到街邊的吵鬧聲。   他起身走出了書房,正喚來僕役讓他們去門口查看時,就看見莘姬一路腰板挺拔,如一陣旖旎的清風一般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王詡微微一皺眉,不知這小女子又是橫闖出了什麼禍事出來。   就在這時,莘奴已經伸手扯了他去府宅的大門處。   雖然大門緊閉,可是王詡卻真切地聽到外面有眾人圍攏吶喊:「美姬何處?可有婚配?願傾盡家產博美人一顧……」   子虎這時小步過來,在王詡的身旁低聲回稟道:「啟稟家主,莘姬她……她可能是太過思嫁,方才在街市上竟然對眾人說,她今日要揀選夫婿,願以萬金家資作為陪嫁。聽聞這話後,滿城的男子都似乎是瘋了,我看連白鬍子的喪偶老叟都拄著拐,穿著新衣前來湊熱鬧了……家主,要不要叫來守城的侍衛隊驅散門外的眾人?」   王詡的眉毛越聽越高,轉頭望向惹了禍事的貌美富姬。   莘奴這一路走得甚急,雖然是冷冬,可是鼻間流淌著細汗,雙頰如塗抹了最上等的燕脂一般緋紅,襯得雙頰若三月的桃花,眼眸似星辰閃爍,也難怪走這一路,竟引來了滿城的狂蜂浪蝶。   莘奴將男人一路扯到了門口,這才開口問道:「王詡,你當真是不要我了?」   院子裡的子虎一行人皆是聽得一愣,心裡暗道:這女人可真是敢問的,哪有這般開口問詢的?就連聞訊趕到的媯姜,和剛剛坐馬車回來的姬瑩也是面面相覷,驚詫不已。   王詡微微眯起了眼睛,眉頭微微打鎖道:「前幾日不是同你講得清楚嗎?為何又要來問?」   莘奴抬起下巴道:「這樣便好,現在門外有眾多的男兒,我便現在為自己揀選一位夫婿,今日便嫁可好?」   這樣衝動而不計後果的舉動,壓根不是平日裡莘奴會做的舉動,這實在是大大出乎王詡的意料。可是她既然不是私下裡的賭氣之言,而是刻意當著庭院裡眾人的面前,那便是沒有半點兒戲的意思了。   王詡的薄唇微微動了幾下,眼底漸漸染上了怒火,道:「好啊,願姬能在門外的一眾街市潑皮中揀選出個好樣的夫君!」   莘奴咬了咬牙,轉身便命人開門,今日若是不將自己嫁了出去,還真是要叫他小看了自己!   可是當大門打開時,那滿城的男子,卻少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卻是兩個騎於馬背上的英挺男子。而他們各自帶來的兵馬驅散了門前的大半人群,甚至亮出了寶刃,大有哪個敢衝上前,便血濺五步之勢。   其中一個男人一身胡服,正是犬戎的王子,而另一個,則是金盔亮甲,一副颯爽的中原小將之姿,不是旁人,正是許久未曾見面的少年廉伊。   都說女大十八變,男子也是如此,此時再見廉伊,已經完全擺脫了最後一點稚色,完全長成了英挺的美男子。   原來廉伊帶了趙王的國書前來進諫秦王。當初他驚聞莘奴連同王詡一同墜入了深淵,猶如五雷轟頂,更是極為惱火那龍葵夫人的不守信,竟然連帶了害了她本來一再承諾會奉送到他手中的莘姬。   不過他手下培養的眼線,不遜於龍葵夫人,更何況,他當初幫助莘奴經營各地店鋪,與那些夥計們依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雖然剛開始不知莘姬的生死,可是從各地依然有序的鋪貨囤積中,廉伊漸漸發覺這些走貨的習慣應該都是莘奴的手筆。   是以,他是比龍葵夫人更早一步覺察到王詡和莘奴尚在人間的線索的。   而今,當他打探到了莘奴出現在了秦城,便藉口護送國書也趕來到此地。沒想到,一入城,便聽聞如脫兔般行走的城中眾人言道,有一傾城美姬,願傾盡萬金家產招婿。   他心念微動下,便急急待人趕來。誰知卻見一犬戎男人正命令自己的手下驅散眾人,長鞭所到之處,打得一幹眾人哀號。   中原之地,豈容這犬戎蠻族撒野?於是廉伊便命令自己的屬下也衝了上去,與那犬戎人形成對峙之勢。   莘奴雖然一早便盤算好了,可是她壓根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門口的城眾竟然消失了大半,只立著這兩位也不大好啃的小牛骨! 178第178章   原來那犬戎王子一早便安排了眼線,當莘奴在街市上宣布要當街擇夫時,真是喜從天降,當下便領人揮馬趕來了。可是他沒有料想到,前來爭親的,竟然還有一位面容英俊的青年,當他派人阻止了自己的手下時,才知他便是趙國新近風頭正健的將軍廉伊。   陡然出現這麼一位強勁的對手爭奪佳人,當下叫犬戎王子心生不悅,要不是大門突然開了,他便想抽刀宰了這敢來爭搶的小子。   當莘奴出現在門前時,遠遠躲開的秦城眾人又是被眼前女子那豔容震懾,不由得發出細微的抽氣感嘆的聲音,匯聚在一處頓時有隱隱江水翻滾的聲音。   犬戎王子慢慢地回頭一望,因為眾人先前見識過他的兇狠,身上的鞭傷猶在火灼般的疼痛,所以那聲響才漸漸停歇了下來。   犬戎王子瞟了一旁的廉伊一眼,翻身下馬走到了猶在微微發愣的麗姝近前,隨手一揚,便命一旁的屬下奉上了一頂由松石鑲嵌的貂裘女帽:「這是我的母親傳習下來的裘帽,願姬戴之,終有一日,你會成為我犬戎至高無上的王妻!」   倫博是犬戎族人眼中合格的王者繼承人,他終有一日會成為犬戎之王,所以這一番許諾,可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而他奉上的這個女帽,實際是新王加冕時正妻所戴的禮帽。這要是在中原的諸國裡,公子們在老子沒死的時候,這般越權行事,當慈父的,恐怕將兒子車裂都有些不夠解恨。可是犬戎一族向來信奉王者為勝,奉行的是狼群一般的守則。現在老王垂邁,就算王子行事囂張些,族群裡的頭領們也不會如中原士卿那般窮極無聊,勸諫上書。   廉伊卻是翻身下馬,走到了莘奴身前,目光炯炯地望著她這位昔日的女主人,輕聲道:「王詡難道已然過世?」   廉伊畢竟是久在她二人身旁,自然了解王詡的性情。在他的認知裡,只有王詡死了,莘奴才會這般毫無顧忌地滿城招夫。此話音剛落,廉伊便越過莘奴的頭頂,看到了在院內不遠處站立到底那一抹身影,不是王詡又是何人?只是那氣色模樣都不像是一息尚存的垂死狀。無論是眉眼氣色,一如從前般陰沉。   此時王詡透過敞開的大門,也將門外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的雙眸微垂,冷冷地掃了一眼子虎,子虎只覺得家主的眸光如千年寒冰一般狠狠地刮過了他的脖頸。   作為忠僕,子虎自然明白家主這瞪過來一眼的含義,不過他也實在是冤枉。他隨莘姬入府時,門外的確是一片烏合之眾。一個窮鄉僻壤的秦地小城,又會有什麼風流倜儻的人物呢?可誰知關上大門的這麼一會功夫,就大變活人般冒出來兩位容貌氣度皆是不凡的青年才俊。   現在鬧成這等局面,若他是莘姬的話,一旁是滿面寒霜,冷眼冷語的前任夫婿,而門檻的另一旁則是熱情滿溢,青春強健的少年郎,該是作何選擇,還真是不太難的。若不是「忠義」二字壓在心頭,他也是想如飛蝶一般撲出門外呢!   就在這時,廉伊也是若有所悟,問道:「難道……是他休棄了你?」   莘奴抿了抿嘴,將心一橫,如今陣勢已經拉開,若是雷聲大,雨點小,卻是白費了這辛苦拉扯起來的鼓面。   於是,揚聲道:「我已與他和離,從此以後,他娶我嫁,各不相干。」   廉伊一聽,一向喜怒從不外露的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他先前因為莘奴的幾次嚴聲厲色的敲打,將心中的愛慕按下於心,與她相處時不敢顯露分毫。   可是現在,卻驚聞莘奴與王詡一刀兩斷,再次恢復未嫁之身,一時間,竟如獲至寶一般,當下伸手緊握住了莘奴的手腕,緊了緊道:「姬此前遭逢危機,我竟不能陪伴在你的身旁,真是心灼若焚。若早知你被無情義之人拋棄,便一早將你接走,決不讓你受半點委屈。我雖無聞達於諸侯的顯赫名聲,然在趙國已經立穩了腳跟,且無妻妾,乃清白之身,願迎娶姬入門,敬之愛之。」   說到這裡時,他看見莘奴微蹙娥眉,頓時鬆開緊握的雙手。卻言語沒有絲毫放鬆道:「也希望姬想明白所謂王者之妻之名雖然好聽,但是犬戎之地乃窮山惡水,且民風剽悍,弟承兄妻,匪夷所思,總不是讓女子安逸生存之地,還望姬慎重選擇,莫再一步踏錯,再次錯委良緣……」   廉伊雖不曾與鬼谷子學習詭辯,然這口才技藝卻是讓人側目,竟然含而不露,一口氣嘲諷了王詡和犬戎王子兩位勁敵,可謂殺人不見血,罵人不露刺。   那犬戎王子聽了廉伊這話,登時臉露殺機,幾步來到莘奴面前,說道:「哪裡來的小子,竟敢口出無狀,說我們犬戎民風鄙陋,難道你們中原之地男盜女娼便少了嗎?」   廉伊聽了這話,冷哼道:「雖然先前不知能在此處遇到犬戎的王子,但是對你的獵豔之史也是一早便略有耳聞。去歲衛國將五公主嫁與齊國公子,途中遇上犬戎王子。王子劫掠衛姬而去,數月後衛國交了贖金迎回公主,不久公主便未及婚禮便大了肚子,不知這一事的經手人可是王子您?」   那犬戎王子一時被廉伊兜了老底,不由惱羞成怒,伸手便向廉伊抓來。廉伊又怎會懼他,閃身躲過便要還手。莘奴眼看著局勢便要把控不住,頓時面色一沉,冷聲道:「二位若是有口舌之爭,儘管移向別處,去爭一個高下。既然二位皆是心儀與我,自然便由我來選擇,兩位縱然打得天翻地覆亦是無用。」   犬戎王子和廉伊這才停了手。犬戎王子吸了一口氣對莘奴道:「某自與姬相遇,便驚為天人。與姬分別後,方知何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今姬挑選夫婿,以在場之者觀之,餘皆碌碌之輩,唯此子有資格與某一比」說著,看了一眼廉伊,「姬便將我們二人好好比較一番,看看哪個更配得上姬?」   廉伊哼了一身,便要說話,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插入道:「兩位此番怕是白費心機了。莘奴夫君尚在,兩位還是請回吧。」卻是王詡在剛才二人要動手時已經走了過來。   莘奴聽了,緩緩地將身子轉向王詡,冷然道:「你我二人已經和離,吾乃是自由之身,想要如何卻是與你無干係了。」   王詡淡淡道:「你我二人乃是魏王命禮官親自擬寫的婚書,和離之事若無魏王的首肯,就算你再是恨嫁也是無用。」   莘姬未料到他竟然用這話頭來堵自己,當真是可惡。想到他先前的謊話連篇,幾次三番地陷自己心傷難以自抑,心頭的怒火便再次高竄。   於是朗聲道:「所謂姻緣當是兩情相悅,如今你我也算是各有歸處,何必受那一紙婚書的困擾?魏王那裡我自去說。君不必太過介懷,您也是要及早的再娶,免得年歲太大,身體虧損。承襲王姓的子孫無望。」   莘奴說這話乃是因為自己的女兒承襲了莘姓,自然是「好心」勸王詡快些結婚生子。可是聽在了犬戎王子的耳中卻是另外一番領悟了。   他一早便於王詡相識,對於他的清冷自製,不近女色頗不以為然。現如今聽了莘奴這話,竟然豁然開朗。   怨不得王詡儀表堂堂,卻被莘奴這樣的絕色豔姝這般嫌棄!竟是原來是私下裡雄風不振,以至於虧損了美人甘露所致!   當下竟然喜形於色,自覺自己到底是比王詡高出了一截,也顧不得與王兄昔日的交情,這牆角挖掘起來,便是毫不手軟。當下道:「我雖然不比王兄的斯文雍雅,但勝在身強體壯,夜能連戰三回,絕對不會讓姬冷了床榻,涼了心腸……」   說這話時,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言語間眉眼極盡挑逗之色,看得一旁的廉伊勃然大怒。   可是就在他準備出手教訓這輕薄麗姝之人時,有人竟是比他腳快一步,只飛起一腳,便看那身強體壯,夜能鏖戰幾許的犬戎王子,如折翼雄鷹一般,在半空裡劃出一道弧線,飛跌入了遠處看熱鬧的人群中。   這一腳力之驚人,實在是叫人瞠目結舌。要知道對方畢竟是犬戎的王儲,這一腳飛出的後果,很有可能引來連年的戰事。更重要的是,那麼結實高大的男子,怎麼就輕飄飄地一腳給踹飛了出去呢?   而這踹人的正主兒,竟然是臉不紅心不跳,就連深衣的下擺也沒有皺起分毫的褶皺,依舊是雲端翩然的仙人狀。   他伸手一把扯住了又站在門口的莘姬,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起一腳,將廉伊也踹向了人群,然後朗聲道:「關上大門!」 179第179章   鬼谷子這兩腳實在是大出眾人的意料。要知道那倆人的身形絕對不是什麼弱柳扶風之輩。所以飛起的那兩腳除了力道速度之外,更是講究角度的刁鑽,才能造就這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所以就算是不懂格鬥之術的人,也能看出這三人的身手孰高孰低。   這一份實力落差懸殊的事實,是鬼谷子送給二位青年的另一份沉甸甸的羞辱。   不過王詡向來是拿捏火候的高手,若是真一味打起來,這二人都是武藝不弱的,一味纏打,難免冠歪衣斜,失了些許的風範,也是要吃些苦頭的,所以踹完了人後,便命人緊閉府門。任憑外面再怎麼叫囂也不給開。   他方才就示意子虎去找公子疾搬來秦兵,一會自有人馬會「請」走方才門外的兩方,他原本也是打算想忍到秦兵以街市煩擾滋事的名義驅散眾人的。可是沒想到這手裡拽著的小女子當真是紅顏禍水,竟然引得那兩個血氣方剛的青年醜態百出,活脫就是兩隻春天裡的發情獒犬。汪汪狂吠得一向冷靜自持的他也亂了心緒,竟如十六七歲爭得少女芳心的莽撞少年一般,想都不想便飛出去了兩腿。   不過他向來是個敢作敢當的。踹飛一個犬戎的王儲和趙國的大將軍,在鬼谷子的眼中也不是什麼了大不得的事情。   但是現在的最要緊的便是,該是怎麼教訓這手裡的惹禍精?   莘奴被他一路拎提得有些走路趔趄,頓時羞惱地直用手捶打他的後背,嘴裡嚷道:「竟是這般的粗魯,難道是不會好好說話嗎?他們是向我求婚,與你何幹?你憑什麼去踹人?」   王詡毫不費力地一把捏住她的纖腰,將她拎提進了屋子,然後又是一腳踹合了房門後,這才瞪向了懷裡的麗姝。   「莘奴,你是想惹火我嗎?」若是了解這男人的,當知這男人此時的面無表情,就是極怒時的模樣。   可是莘奴卻是不怕,因為她此時的怒火也是燒得漫山遍野,他當她還如他的弟子一般怕了他不成!   「王詡!你竟是添了毛病了!撇開原先的驕橫傲慢不說,現在竟然對我謊話連篇!不是說要迎娶秦女嗎?怎麼眼巴巴地替自己的未婚妻保媒拉縴?這是要一妻聘二夫嗎?而且不是說不要我了嗎?怎麼今日又是這般的失禮無狀?難道這癮頭太大,還沒戒掉?你可是看我為你了傷心難受,便心喜不成?」   王詡的眉頭微皺,他細想了一下莘奴的行程,因為當初聽聞下人稟報說她是去織坊學織,便未及多想。可是現在稍微一琢磨,當知莘奴定然是在那裡遇到了秦姬。   所以世間的憾事大抵如此,最怕的便是百密一疏,前功盡棄。   莘奴見王詡只一味沉默不語,心內再次怒火蒸騰,推開他便想出了房門。可是王詡的鐵臂豈是她能掙脫的,於是惱道:「快些放手,既然說好的彼此放手,那就別互相干擾了,你自忘了你的,我也不願再為你傷心勞神,趕緊放了彼此的自在吧。」   其實王詡心內的這一番怒火又豈是莘奴能夠了解的,他這番可是下了決心,硬著心腸下了猛藥,要扳一扳莘奴動不動就輕言離開的秉性。   可是沒想到眼看著便是臨門一腳時,竟被一個無法無天的小女子一頓胡攪蠻纏攪和得七零八落。   方才那情形若他不開口阻攔,只怕這女人真的就要在那兩個豎子之間選一個來當他女兒的繼父了。   而今這女人依然得寸進尺,逼迫著他袒露心中所言。王詡按捺不住,只將莘奴一把舉起,高高抱在了懷中,低聲道:「且老實一點,不然便叫你好看。」   莘奴因為被舉高,連忙挽住了王詡的脖子以穩住自己的身形,然後低下頭去,望向了王詡的俊臉。就在這時,他也正回望著她,四目相交,猶如冷芒交鋒,便是一陣無言的對抗。   王詡看著這女子毫無服軟意思的小倔臉,心內難免是一陣鬱氣,就是這麼一個東西了,臭脾氣,闖禍的本事無師自通,便是扔到火爐裡炙烤,也是這般的臭硬,沒有半點融化鬆動之意。自己到底是看上她的什麼了,難道他王詡還真離不開這樣的女人了?   心念流轉間,竟是又沉默了許久,最後到底是王詡看著莘奴那幽幽的黑眼,先開了口,語氣倒是變得和緩了許多,溫言道:「今晚要吃些什麼?」   莘奴一直屏息凝神等著王詡開口,誰知竟等來這等無關痛癢之言,當下竟有些胸口微微的脹痛。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這不服軟的男人道:「王詡,你究竟是拿我當你不服管教的徒弟,還是準備攜手一生的妻子?若是當做徒弟的話,那麼你也不用白費心機,只管把我當做龐涓一流,狠下心腸毀之滅之。可是你若還把我當做你心內的那個奴兒,那麼也煩請君和我坦言心事,不要總拿我還當做昔日那個在你身後流著鼻涕,胡鬧不已的丫頭,只一味賞了塊蜂糖了事!」   王旭沒有說話,只是緊鎖眉頭,抱著莘奴的手卻是越收越緊。最後他終於把莘奴輕輕放下,長指深入她的頭髮,低下頭,無身地覆上了她的櫻唇。然後舌尖一挑,便勾住了她的,如猛獸一般兇狠地吞咽著她口內的每一寸香津。   這一吻來得洶湧而澎湃,莘奴有一種自己被猛龍吞噬之感。輾轉反側間,莘奴被推倒在床榻上。莘奴雖然被他撩撥得渾身發軟,喘息無力,混混沌沌地被裹挾上了床,但趁著他起身脫衣之際,伸出了一隻玉足抵住了他的胸膛,將腿用力一蹬,喘息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王詡執起她的腳,在腳心稚嫩的地方狠狠地咬了一口,說道:「你不是我的奴兒,還會是誰的?」   從王詡這樣心事沉重的男人口裡,聽到類似於愛意表露之言便是難如登天。可是此情此景,他說自己是他的奴兒,其間的深意不言自明。下一刻,莘奴收回腳去,起身衝入了王詡的懷中,摟著他的脖子,使勁地用貝齒啃咬著,恨不得咬下他的血肉。然後,便是哭著,在他的耳旁道:「只要你不放手,我便是你的奴兒。」   這對男女,一直以來是強弓對硬弩,現在這緊繃了許久的琴弦雙雙鬆弛下來,碰撞到一處,登時有些錚錚作響,彈奏出了類似於琴瑟合鳴的協音。這小奴也是不管不顧,逕自翻身騎到了王詡的身上,一味要貪饗一番男色。   王詡倒是難得耐著性子任憑著她折騰,只是最後難以自抑時候,才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一時間,晚飯便是可以省了的。   媯姜與姬瑩在府中老早就聽到了那巨大的聲勢,站在府門一側瞭望時,只是未曾想恩師竟然當眾失態,做出市井莽夫之舉。   待得恩師飛踹出那兩腳之後,二人俱是驚訝得睜大了雙眼。看到恩師捉了莘奴進屋,姬瑩猶自趴到:「莘奴姐姐被恩師這般怒氣衝衝地抓去,怕是要被活活掐死。」   媯姜倒是能沉得住氣的,帶著姬瑩繞到屋後,聽著屋內男女高聲爭吵,不多久便傳來男女喘息和床榻吱呀之聲。姬瑩雖然無甚經驗,但是一向自詡深諳此道,可沒想到吵鬧得掀翻了半條秦城街市的男女,竟然三言兩語後,便怡然自得,痛快淋漓地雲雨去了。   這般看來,這一對看起來冰火不相容,一個莫測高深,一個冷硬倔強,其實倒是好相處得很,天大的禍事,放在床上攪和一番,便是天下大吉之相了。   只是這一對睡得水乳交融,闖下的禍事卻是一時不好收場的。   犬戎王子雖然一向對王詡敬重尤嘉。可是被當眾踹飛後的臉面一時不好揀選,若是不發難,豈不是彰顯犬戎無人!   於是當天夜裡,犬戎的兵馬便包圍了秦城。   若是平日裡,倒是好辦些,無非就是雙方走個來回,各自找一找臉面罷了。可是此時卻是不同平常,要知道秦國的王儲正在此地,若是真有個意外,公子疾便也是要人頭落地的。於是他聽聞犬戎包圍的消息後,立刻召王詡入府詳談。   可是人雖然派去了,卻只請回了一張錦帛,上面寫道:「王某,願以萬金買平安。」   此話的意思倒是直白。若是公子疾出面用金賄賂犬戎,難免有國弱買平安的嫌疑。就算之前秦國幾次在與犬戎交戰中落敗,需要繳納些太平貢時,也是要找尋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的。   所以王詡倒也磊落,自己闖下的禍事,自己用金買定。犬戎部落雖然彪悍,卻物資奇缺,倘若是給他們金,便可入中原採購。一般情況下,犬戎自是會欣喜接受的。   可是這次,犬戎的倫博王子卻是鐵了心腸,拒絕了大筆的賄賂,只是派人言道:「我犬戎以草原為家,不缺牛羊畜馬,何須金物?只是缺了一位王妻,唯有交上莘姬,才可免去秦城的一場浩劫!」 180第180章   當這話傳遞到了王詡的耳中時,對於犬戎王子的挑釁,王詡倒是渾然沒有放在心上,可是莘奴聽了卻略有不安,當時門外站著犬戎和廉伊實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這兩個人都不是好相與的,若是知道他們二人正在門外,也許莘奴還遲疑些,不會出府招親了吧。   當她遲疑地問王詡此番禍事應該如何善了時,王詡正倒在一張雲木香榻上做著蒸浴。   這榻是齊國的鄒忌孝敬給恩師的。當初謠傳鬼谷子墮崖之事日盛時,弟子們的忠心多寡便顯露無疑了。   這鄒忌當真是仰慕恩師第一人,私下裡痛哭幾場,紅腫了雙眼不提,更是準備了恩師遺留在自己府上的衣物準備做成衣冠冢,以期紀念恩師在天的英靈。   相比較之下,孫臏一流的弟子就稍顯欠妥了些仁德,竟然在知悉鬼谷子死訊後,在齊王面前保舉自己的兄長孫伯,希望能將他從被恩師發配的衛國調遣齊為官。   要知道現在齊國鄒忌與田忌兩股勢力分庭抗禮日趨嚴重,孫臏與田忌更為親近些,與鄒忌這位昔日同門師兄也日漸疏遠,此番叫自己的親兄孫伯前來,也是有拉幫結配培蓄勢力的意思。   可是孫伯為何困居衛國?這是鬼谷弟子心知肚明之事,恩師不開口發話,誰人敢推舉孫伯出衛做官。所以孫臏此舉,便是恩師既然身死,便可解了兄長的枷鎖的意思,乃是對待王詡的大不敬。   而有孫臏暗中扶持的莽夫田忌,風頭日漸凌駕在鄒忌的頭上,這怎麼能不叫鄒忌日夜思念慈父一般的恩師?   當驚聞恩師尚且活在人間時,鄒忌當真是喜極而泣,連忙命人從南方採開珍稀的雲木製榻,贈給恩師將養身體。   這雲木有祛風去痛之療效,配合水療蒸汽更是事半功倍。王詡當年在雪地行走,多少還是落下些毛病的。加之之前被莘奴在越國下來的毒蘑菇,餘毒殘存的緣故,總有腿疼之時,這張雲木榻床還真是送到了恩師的心坎裡。   相較之下,莘奴便被映襯得完全不體恤,當真是不及鄒忌的一半細心體貼呢。   在看到王詡腿疾發作時,莘奴立刻變得柔軟而乖巧,甚至被王詡指使著親自搓背揉肩也毫無怨言。   只是莘奴身著薄衫跟王詡一同躺在床榻上水療時,忽然想起以前鄒忌殷勤給王詡洗腳時的情形,不知為何為何心內總是有些不大舒服,忽然想起曾在齊國聽到的傳言,便隨口問道:「我聽聞那鄒忌除了在府中有美妻嬌妾,另外還有兩個男寵,不知可有此事?」   王詡此時正在閉目養神,修長的手指在莘奴嫩滑的胳膊上輕輕滑動著,聽到莘奴突然張嘴問道,便漫不經心地張嘴嗯了一聲。莘奴半閉的眼睛聽聞之後登時睜得溜圓。此時再回想起鄒忌每次見到王詡時,雙眼濡慕,親切依偎的情形,這心裡立時如吞了蒼蠅一般,說不出的怪味。   她連忙翻了身,趴在王詡身旁,低聲問道:「那你在齊城時……可曾與他有過什麼手腳?」   王詡半睜著眼,似笑非笑地問她道:「怎麼個手腳法?」   莘奴仔細一想,確實想不出王詡被別的男人壓在身下的情形。可是想著鄒忌那猶如惡犬看到肉骨頭時的垂涎樣,心裡又是一陣不是滋味,說道:「既然知道他心懷不軌,為何還與他這般親近?」   王詡卻渾不在意道:「此子之心一片赤誠,也算是眾弟子當中難得恭謹之人,褒獎還來不及,為何要疏遠?」   莘奴為之語結,沒想到王詡對待弟子的軟硬兼施,恩威並重,竟然還有男色引誘這項,他的厚顏無恥當真是窮盡這一生都學不完的。   當下氣結道:「怎麼個赤誠法?是要褒獎他的幹糞,多賣些圜錢不成?」   莘奴從小便是個聰穎的,王詡對自己那個笑話的下流解釋猶記得清清楚楚,當下便伶牙俐齒地反擊了回去。   王詡被她言語調侃,當下倒是回眺了莘奴一眼,不急不緩地說道:「我待鄒郎便如你待那犬戎王子,若是不走心,何患之有?」話雖然說得輕鬆,但是話裡敲打邊鼓的意思卻是誰都聽得出來的。   莘奴對自己闖下的禍依然心有餘悸,再顧不得捻那善於捧恩師臭腳的齊城鄒郎的閒醋,低聲道:「現在犬戎大軍圍城,你我卻在這裡旁若無人地溫泡汗蒸,是否有不妥呀?」   王詡只是單手將她往上提了提道:「你此時呆在我的身旁,而不是去城外與那犬戎狗崽子相會商談,這便是正事了,其它的又與你何幹,無需為此傷神。」普天之下也唯有王詡能輕描淡寫地描述一場即將城毀人亡的禍事。   而那一句狗崽子從鬼谷子裡吐出,也是透著深深地惡意在其中,愛記仇的王詡,豈會輕易放過當著自己的面挖掘牆角的猖狂無知小兒?   可是莘奴能定下心來,那一直在府外等候的公子疾與公子贏駟卻是定不下心來。   這幾日,公子贏駟雖然不斷派人去各地搬請救兵,可是秦城太子被包圍,卻一直未有援兵增派,犬戎大兵壓境的壓力卻是有增無減。   公子嬴駟記得嘴角都要冒泡了。在他看來再美的女子都不過是男子的玩物罷了,既然犬戎王子要討取莘奴當個寵姬,但給無妨。更何況王詡與那莘姬已經是解了婚約的,用前妻來送人也沒有什麼說嘴的地方。   可是王詡聲稱身體不適,始終閉門不出,也不見外客。公子贏駟似乎也有些忌憚,沒有破門而入。莘奴的府門就這樣關了三日,而城外的犬戎每日裡攻城不斷,在城內便能聽到城外戰鼓和城牆上的廝殺。   公子嬴駟心內的怒意更盛,心內一早下定決心,若是不能好言相勸,便乾脆扯破了臉,命人拿下王詡,將那女子捆了送出城去!   終於到了四日,城池到了險峻之時,公子嬴駟也再也按捺不住之時,王詡這才開門將公子贏駟恭迎入府。   這幾日的苦等,已經讓公子嬴駟起了羞惱之心,只是礙於現在有求於王詡,自然是不好外漏。   不過王詡倒是一派從容之色,仿若無事一般地恭迎著公子嬴姬入府。   公子嬴駟心內有氣,雖然強自按捺,終究是掩飾不住內心的焦躁,開口道:「想必君已知城外困局。不知在府內養病期間,可否想出良策,解了眼前的圍困?」   王詡不緊不慢命一旁的莘姬給公子嬴駟親自倒了一杯茶,送到了他的面前。   公子嬴駟雖然心內焦灼,卻還是忍不住看了眼前素衣白裙,卻依舊美豔不可方物的佳人。心道:此姝當真是禍國殃民的傾城之姿,也難怪那犬戎王子心念不枉,用大軍壓境但求得一佳人。   這時莘奴倒是不急不緩地開口了:「我的夫君近日身染寒疾,精神不振,他乃山野粗陋之人,有何良策?無非是在危城裡苟延殘喘罷了,不過山人拙見,我倒是認為太子您的確是危在旦夕,可是災禍卻是不是城門處的那幫子蠻人,而是在千裡外的都城鹹陽啊!」   莘奴語音清麗,可是她不急不緩的語調,卻讓人無法忽視,此番話語一出,頓時惹得公子嬴駟心內一驚,倒也顧不得責問王詡這幾日的裝病,狐疑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貿然開口的女子,問道:「鹹陽?有什麼兇險竟能強過此時攻城的犬戎蠻兵?」   莘奴不緊不慢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苦茶,輕輕捻了一口道:「此地本不是什麼路遠之地,被幾個蠻兵圍困而已,為何君之援軍卻遲遲不到?」   公子嬴駟聞言,呆愣了一下道:「自從商鞅變法之後,軍令的調遣皆是有所改動,一切排兵調遣,必須先傳達王庭,得了父王的手諭後,才可調遣,私自調遣軍隊者,當腰斬於市……所以層層傳達,勢必要耽誤些時間的。」   莘奴安靜地聽著,道:「所以君之生死,全在於商君的一念之間,是否能將儲君的危機快些呈報給大王聽。」   公子嬴駟聽到這裡,臉色都變了,他與商鞅的不合,是朝野皆知的事情,所以就算商鞅借著此時動了什麼手腳妄想除了自己,另立幼主倒也不是什麼難理解的。   可是此事,連莘奴這樣的弱質女子都看破了,那豈不是商鞅的狼子野心早就流播民間了嗎?   其實莘奴的這一番話,實在是事先王詡傳授的,她原來是有些擔心著公子嬴駟勃然大度,只帶了人馬入內,制服王詡,再將自己擄掠去了城頭獻祭給那犬戎蠻族。   可是如今一看,王詡深諳這些王侯的人心,這一番話正打在了公子嬴駟的七寸之上。   莘奴微微一笑,當她微笑時,猶帶著天真無知少女的些許稚憨之氣道:「我乃商賈,自己的商隊經常出入鹹陽,常聞在街市納稅的小官,打著秦王的旗號收稅時,商販常有偷逃稅錢之時,可是若是喊出商君的旗號,就算是七歲稚兒都乖乖掏出了自己壓兜兒的圜錢。由此可見,商君的名號,才是秦國百姓震服的。我若是君,當一步不離鹹陽,又怎麼會跑到此處,平白犯險?」 181第181章   莘奴的一席話,點燃的正是公子嬴駟內心深處時時浮起的擔憂,這內心的一時慌亂竟讓他忽略了城池外面的隱約叫喊聲,有些震怒的一拍桌子,面色甚是不悅道:「姬真是膽大,因何扯到這些?」   莘奴如今很是會見好就收,在公子嬴駟的心內埋下種子後,便徐徐退到一旁。   公子嬴駟發怒完,這時才略有點醒過神來,想起自己想要先軟後硬的的初衷。陰鬱了一會,開口道:「此時城外的危急,相信兩位也是心中有數。俗話說得好,解鈴還須繫鈴人,犬戎步步緊逼,起因皆是姬一人而已。剛才聽了莘姬之言,也是個深明大義之人,為了免得滿城百姓被無辜屠戮,還請莘姬早日決斷,捨棄一身以換得全城的太平。」   莘奴微微一笑道:「公子當真是想好要將我送出去。若我被送出城去,定然是心有不甘。既然已經是紅顏禍水,又怎麼能辜負這擔負的罪責,被倫博那廝所得後必定時時在他耳旁讒言,以侵襲秦國為己任。若是不將秦地的邊界整個天翻地覆,豈不是白白辜負了這等罵名?」   公子嬴駟身旁的女子,不是以賢德立身,便是妖媚而腦中無物。   可是像莘奴這樣既美豔絕倫,又心思狡黠的女子卻是從來未曾接觸過的。聽她的談吐,當是滿腹經綸的男子,可偏偏又生出一副嬌豔動人的模樣,讓人一時拿捏不住軟硬。可是有一點是清楚的,這女子心思極其清晰,她說出的便一定能做到。若是真的將這女子送出城外,那真是給秦國買下一個無法想像的禍患。   公子嬴駟一時間被莘奴的話震懾住,可是心內的殺意卻絲毫不減。   就在這時,莘奴話頭一轉,又言道:「不過道家所言,福禍相依,公子若是轉換個思路,如今被犬戎圍城,其實也不失為一樁幸事。」   公子嬴駟聽到這,不由得問道:「怎麼會是幸事呢?」   莘奴不緊不慢地道:「公子如今有被其他兄弟代替的憂患,難道犬戎的倫博就沒有此等憂患嗎?」   公子嬴駟眯著眼道:「犬戎國內的情況,我這裡倒是不時有細作回報。犬戎的老罕王僅有倫博這一個兒子,而且年事已高,是以倫博在犬戎威權日盛,平日裡幾乎便是以自己為王行事了。」   莘奴笑了一笑,道:「公子所言確實,倫博並無兄弟,是以並無兄弟爭權之患,但是,卻不能說他便沒有被□□之危?」   公子嬴駟心內一動,肅然道:「難道犬戎還有其他人有資格和倫博相爭?願聞其詳。」   莘奴輕輕倒了杯茶,抿了一小口,道:「我曾與王詡遊歷犬戎,發現幾乎每處犬戎聚集之地都能發現一個女子的名姓參雜在部眾的民歌裡。老罕王兒子雖然只有一個,女兒卻是有七個之多。畫像上的女子名叫博齊爾格,便是老罕王的六女兒,很多犬戎人都視她為犬戎第一英雄。   博齊爾格天賦驚人,五歲時便能騎馬,七歲時便以騎射聞名,十歲時成為犬戎第射箭一高手。當時老王在犬戎威權不盛,幾大貴族都不聽令。博齊爾格十二歲開始代父討罰諸貴族,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敵軍聽著她的名字便望風而逃。用了六年時間便徹底平定了犬戎三部的叛亂。   許多大貴族向博齊爾格求婚,她卻喜歡上一個小貴族,並與之成婚。結婚後她便放下軍權,專心服侍丈夫,掌管丈夫的小家族。三年前,她丈夫去世,她帶著自己的兒子回到老罕王身邊。雖然她沒有官職,但是在犬戎卻是影響甚大。現在的將軍當年都曾經是她的手下,很多便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的。   雖然現在她與世無爭,只是侍奉著老王,可據我的了解,她卻是個不平凡的女人。犬戎的風俗不同於中原,要知道這裡可是出過女王的。如果公子自身實力暫時不是倫博的對手,何不在犬戎內部想像辦法,來削弱倫博的實力呢?」   這番姐弟相殘,姐姐會來爭奪弟弟王位的想法大大出乎了公子嬴駟的意料,由女子繼承王位,這對於中原的諸侯來說,簡直是聞所未聞。他不由得微微發愣。陷入沉思,半響沒有言語。   坐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王詡,這時慢條斯理道:「強者最懼,內部割裂,碩大的巨象,可以被不起眼的碩鑽入鼻子而一命嗚呼!犬戎內部埋有禍患。公子若有意,在下倒是可以幫助公子,讓犬戎亂上一亂,到時這圍城之危自然可解。」   公子嬴駟這時,已經殺機全無了。他本來就對王詡身有懼意,如今倒是看出,王詡早就對犬戎有了應對之策,當下抬頭對王詡施了一禮,道:「有勞鬼谷子,駟替這滿城百姓謝過王先生的高義。」同時他心中對王詡愈加忌憚,而對那貌美的莘奴也生出了些許敬畏之心。   公子嬴駟離開後,王詡站起身,走進一處院落。一盞茶功夫後,王詡走出院子,而數隻鴿子撲稜稜地從院中飛起,在空中繞了一圈後各自飛走了。   就在這一日後,犬戎內部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倫博一個心腹從姐姐博齊爾格回到老王身邊後便奉命一直盯著她。這日,他突然收到消息,博齊爾格有意王位,最近頻頻聯繫親信的幾個將領,準備趁倫博出兵在外的機會,搶奪軍權,繼承王位。   這個心腹大喜,雖然知道消息來得蹊蹺,但是心切立功,無論真假,他都準備借這個機會將主上的眼中釘除掉,為主上將來即位掃清道路。於是他召集大臣,透漏六公主圖謀不軌,召集兵馬捉拿六公主。   可惜事情不密,軍隊還未集結完畢,六公主便得了信。不甘束手待斃的六公主,帶著幾位身有功夫的侍女一路廝殺,居然硬生生地闖進王帳,將倫博的心腹打殺,又接連殺了數位不服的文官武將,掌握了軍政大權。   等幾個親信拼死殺出一條血路,將王城的消息稟告倫博時,六公主已經自立為罕王,並派出大臣帶來撤去他軍權的命令,同時六公主正在聚集留守王城和其它地方的軍隊,一旦倫博不從便準備討罰他。倫博想不到王城失控,自己的根基已然受損,此時還哪裡顧得上圍攻秦城,立刻召集眾將,商討撤兵事宜,準備會犬戎與六妹爭奪罕位。   當幾個渾身浴血的親信趕到倫博的大軍營帳時,王詡正在招待公子嬴駟。   公子嬴駟道:「先生今日相請,可是有事告我?」   王詡品了一口茶,慢慢將茶杯放下,道:「博齊爾格已經自封為王,倫博此刻剛剛得到消息,必然心內震動,這兩日便會撤兵。」   公子嬴駟騰的一下從席上跪坐而起,問道:「此事當真,我秦城之圍便要解了?」   王詡淡淡道:「不錯,兩日內倫博必然撤兵。倫博撤兵而解圍,對於秦城百姓來說,已經是大幸。然公子畢竟是太子,若是僅是如此敵軍退兵的話,卻是有些不利。」   這話說到了嬴駟的心裡。自己身為太子,被犬戎圍城,雖然解圍也是靠著犬戎自己退兵,說出去實在是不好聽。於是問道:「鬼谷子有何教我?」   王詡道:「犬戎多日圍城,心中鬆懈。況且倫博今日剛得到消息,心中不穩,如果公子今夜劫營,當能勝之。而犬戎隨後退兵,在秦王和秦人眼中,便是公子擊潰犬戎,使其不得不退兵。」   公子嬴駟聽了大喜,施禮道:「謝先生教我。」然後便告退出府,召集秦城的將軍,商量晚上劫營之事。   幾個將軍皆是不同意劫營,說道犬戎攻城多日,士兵士氣低下,僅是守城尚可,若是劫營就不成了,還可能因此城破。   公子嬴駟自然不會講倫博退兵之事說出,見勸服不了諸將,便強命各將出擊,命公子疾親自帶隊。   當天夜裡,嬴疾和眾將率領三百騎兵和兩千步兵,每人帶著兩個未燃的火把,將馬嘴和馬蹄皆用布包上,在夜深之時偷偷打開城門,小心來到犬戎大營外面。   幾個精於技擊的士兵偷偷將犬戎警戒的士兵殺死,然後一聲吶喊,士兵同時燃起火把,在騎兵的帶領下,向犬戎的大營衝擊。付出幾十人的代價後,秦軍衝進犬戎大營,將火把扔到營帳上,很快犬戎大營便燒了起來。   公子疾帶領軍隊燒了大營,斬了許多被大火驅出來的犬戎士兵後,便帶兵撤回了城裡。   倫博被襲營後此時無暇顧及秦國,還是下令撤回犬戎,準備與六姐爭奪罕位。   第二日,守城的士兵發現犬戎大營已經是人去樓空了,秦城危機未派一兵而自解。 182第182章   公子贏駟在秦城解困之後,長出了一口氣之餘,不免也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犬戎王子因為姐弟爭權而幾乎一夕失去一切,那麼自己這個太子只要一日不能成為秦王,便一日不能安心。他向來愛才,而王詡更不能是「有才」二字可以概括而全的。經此一事,公子贏駟竟對自己曾經對王詡有了殺心而後背發冷,當下對莘奴也是有了幾分恭敬之心。   此女獨得王詡青睞,看來並非容貌豔絕這般簡單。   在與王詡密室了幽談了足足半日之後,公子贏駟便不在這個城池耽擱,帶著妹妹迴轉了都城鹹陽,謹防那商鞅在背後做了手腳。   王詡這般在公子嬴駟面前布局,也非只解眼前危困這般簡單。   自從魏齊相王之後,各諸侯國裡暗潮湧動,似乎有一隻無名的大手在撥攪諸國緊繃的琴弦。原本被各諸侯國忽視的周王室一時間突然成了爭議的焦點,各國大臣紛紛上書向周王痛斥魏王與齊王的逾越之舉。   要知道這私下稱王與正式稱王大不相同,魏侯齊侯這種公然稱王的舉動在天下人面前,將周天子可憐的威儀踩到腳下,真是天理不容,各國異口同聲譴責魏齊的不臣之心,甚至有諸侯國私下聯盟準備討伐魏齊。   這等心齊的情形,若是周公在世,必定留下趕緊之淚。   不明就裡人自然會感概,周王室依然天下推心,竟有這麼多諸侯庇護。可是王詡卻深知此事的背後乃是有人鼓動,他王詡這些年來傾盡心血,安排了無數弟子進諸侯國,其實另有一人也如他一樣,在默默的培養力量,此人便是高高在上,卻看起來百無一用的周天子。   如今一直被王詡忽略的這股暗流已漸漸浮出水面之上。那位周天子幾次設局,漸漸露出他隱藏蟄伏許久的鋒利腳爪,似乎是準備奮力一搏。   而王詡向來是有天下唯我獨尊,並沒有一絲天下無敵手的寂寞無聊之感,而如今倒是對這個從來未曾謀面,世人眼中昏庸無能的周天子起了萬分的興致。有了幾分認真博弈的雅興。   秦都鹹陽的一切他都已經排布好了。秦王身旁的太醫一早就寫了密信給他,告知老秦王已經是油盡燈枯,公子嬴疾只要能趕在老王咽氣之前趕到都城,便能成為秦國的新王。   到時這位秦國的新王只會發現秦國的內務也是一片亟於整頓的荒原,足夠這位新王好好的磨礪一番。如今從諸國的政務來看,只有秦最有希望統一中原,然而這股力量若是不能細心栽培,小心扶持,便也會如當初王詡寄予厚望的魏國一般半途隕落。   秉承了這樣的心思,王詡可以說在秦國設下了終局,更是準備與那位姬扁正面交鋒,一較高下。   不過他的那位弟子張儀卻叫他心生警惕。這位弟子固然才華出眾,可也備不住又是一個逆徒龐涓,在關鍵時刻將他布下的大局毀於一旦。   王詡心思流轉間,慢慢地放下手中的信箋,對坐在席下的白圭道:「我交代你的事可是查清?」   白圭聽聞恩師開口,立刻低聲道:「確有此事,在傳聞您不幸墜崖之後,張儀與孫臏等人互有書信往來。從截獲的書信來看,這二人似乎與龍葵夫人都有莫大的干係。」   王詡半響不語,最後開口道:「如今公子贏駟極是重視張儀,而他又並未顯露出什麼背叛師門之心,且留他一留,以待後效。不過他極力攛掇秦王吞噬周邊的小國以積攢自己的力量,此時頻繁開啟戰事會讓秦國落入樹大招風的境地……」   王詡敲了敲桌面,開口又問道:「張儀在鬼谷之中,與哪位師兄弟交情最好?」   白圭連忙從袖中掏出自己記錄近幾年來鬼谷弟子情況的手札,細細檢索了一番後,說道:「張儀與諸位學弟俱是交情甚好……」   王詡不待白圭說完,便問道:「那他與誰的交情最不好?」   白圭反覆看了手札,最後說道:「這些弟子中有一位年歲甚大的,因為行事太過老氣,與這些年輕弟子倒是格格不入。」   王詡哦了一聲,問道:「那是何人?」   白圭恭謹答道:「這名弟子名喚蘇秦。」   王詡隨手接過白圭的手札,看著上面記錄的信息。鬼谷弟子眾多,就算是他這個恩師也不能逐一記住,更何況是這樣一位老邁的弟子。   看過這位弟子的履歷後,王詡覺得尚可,淡淡道:「安排他出谷。將我寫的『縱論』交給他,以此遊說諸王。諸侯間太多疏才,久無亮眼之色,就讓這蘇秦身掛六國相印,締造一個傳奇吧。」   一人身掛六國相印是多麼的荒誕,可是從王詡的口中說出,卻是擲地有聲,若想達成也不是白日做夢。於是這蘇秦,一個在鬼谷之中默默無聞的大齡弟子,在自己尚不知情之時,已然被安排好了青雲之路,準備在諸國間掀起一片風雲。   不過王詡話鋒一轉,有道:「待他身掛六相之後,便在諸國間散布出去,張儀乃是蘇秦推薦給秦國的。」   白圭聽得滿頭霧水,但是又小聲提醒道:「恩師……明明是張儀先出山入秦,就算是蘇秦日後憑藉恩師的抬愛,平步青雲……那時間也對不上啊。」   王詡交代完諸事後,便起身向門外走去,聽了白圭的話,沒有回頭,言道:「無妨,只要讓世人知道張儀之才華,胸襟在蘇秦之下便可。」說完便翩然離去。   白圭搖了搖頭,輕聲嘆道:「這張儀什麼都好,可就是太過左右逢源,力求狡兔三窟,反而弄巧成拙。」   張儀一定以為恩師墜崖,便私下裡與周王暗中培養的勢力有了些許的接觸,而恩師又是眼裡難揉沙子之人,所以張儀這一念之間,便是給自己大好的前途鋪下了無盡的坎坷。想到這,白圭又是輕嘆一聲,然後悄悄離府去了。   王詡給自己的愛徒們下好了絆子,心情甚是愉悅,在府中悠然的踱步,走向莘奴和女兒的院落。   踏進院門,王詡便看到莘奴正陪著小猴兒在院中玩耍。莘奴和小猴坐在一個半人高裝滿溫水的大木桶裡正戲水沐浴,木桶裡飄著小盆和幾個玩具。莘小猴玩得正開心,肉呼呼的小手正攥著桃木鴨子,小嘴微張,用嘴去咬鴨子光溜溜的腦門。正咬得起勁,看到爹爹入門,呀地叫了一聲,扔了手中的鴨子,在莘奴懷裡扭動著,向爹爹伸出雙手。   莘奴看到王詡進來,便是微微一笑,額頭微微薄汗,雪白的凝脂半浸在加了米漿的溫水裡,當真如出水芙蓉一般。王詡沒有說話,靜靜地看了一會莘奴和小猴兒戲水。莘奴一直認為他總是極盡能事的貶損於她,但是只有他心裡最清楚,面前的嬌顏是他百看不厭的絕景。   他走上前去,捏了捏小猴兒肥圓的小下巴,小猴被爹爹捏得甚是順服,又是冒出兩句咯咯的笑聲,然後仰躺在娘親託舉的手臂上,兩隻小手騰騰地砸出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王詡拿起一旁的大巾布,先是將女兒肥圓的小身子裹好,替她擦拭好水後,將女兒交給身旁的乳母。又取了一塊巾布,將莘奴抱起,攬在懷中深深一吻,抱著莘奴走向室內,邊走邊道:「明日我們便離開秦城,回到家鄉去。」   莘奴聽了,眼波流轉,疑惑地問道:「為何要回家鄉?」   王詡將她安放在床榻上,摸了摸她柔順的臉頰,道:「你我二人因俗事幹擾,一直沒有成禮。此次回到家鄉,我們便成婚。從此告知天下未娶的蠻漢們,此花已經有主,不得過來採摘。」   莘奴從沒料到王詡竟然還懷有這等心事,當下臉色微微一紅,小聲問道:「我以前曾經去過家鄉,傳言男子向女子求婚,是要用心追求,有才學的男子更有文採斐然的求婚書信,博得女子的點頭之後才可成婚。你從來不曾追求與我,如何完婚?」   話還未說完,王詡便正堵住她的嘴巴,含咬著她的下唇,低低地道:「已經是入了嘴的肉糜,還有求婚的必要嗎?」這話語裡的欠扁,當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莘奴氣得猛地推了王詡一把,正要說話,忽然聽到門外有僕役道:「啟稟家主,廉伊到訪。」   王詡蹙眉,冷冷道:「不見!」   僕役略一躊躇,繼而道:「家主,他求見的非是家主,而是指明來見莘姬的。」   王詡聞言,單挑著眉毛,慢慢地眯起了眼。   原來廉伊此番過來便是專門按照莘奴家鄉的習俗過來求婚的,備下了求婚的聘禮,更是寫下了一篇纏綿悱惻的詩箋,向莘奴表達愛意。如今俱是被僕役先呈遞了進來。   莘奴伸出縴手拿起這塊詩簡,輕聲誦讀起來,「有女如玉兮,貌美溫言。體態婀娜兮,起舞翩翩。明月皎皎兮,入我窗前,輾轉反側兮,未能成眠……」   只讀了幾句,發現廉伊的文採居然不輸於他的武略,還真是會撫慰女子的放心呢!   她看向王詡,故意微微蹙眉道:「翩翩少年,這樣的赤誠之心,真是叫人難拒……」 183第183章   這篇情詩單論文採來說,已經有些大家的風範了,更難得的是感情真摯,一個深情男子因為思念而夜不成眠的情形躍然紙上。可是聽在鬼谷子耳中,真是字字刺耳,句句剜心。他看著正在巧笑嫣然望著自己的女子,只冷冷哼了一聲道:「可是心動了?寫詩的正在庭院等候,可要設宴款待則個?」   莘奴雖然言語調笑,但卻心知這男人的小氣。雖然深藏不露,內裡卻是波濤洶湧,總要侍機宣洩出來。於是從床榻之上半跪而起,任憑順長頭髮如黑色綢緞一般披散在身側,微微笑道:「若是不屑,君可願為我寫上一篇?」   王詡這才伸手從莘奴手中接過那絲帛信箋,如何扔掉抹布一般將它扔到了一旁的銅鶴暖爐中,頃刻間便燃為灰燼。然後單手將跪坐在床榻上的女子抱起,稍一用力,便將她扛在肩上。莘奴沒有防備,險些驚叫出來。王詡粗魯地把莘奴背到桌榻前,將她放下,讓她研墨。   猶記得在王詡門下修習時,便有一位喜歡寫情詩的多情子,幾乎給每個女弟子都寫過數首情詩。   可是那等浮華虛誇之事,豈會在鬼谷子的身上重現?莘奴微微睜大了眼,她從來沒有想過王詡這樣的面癱心冷的傢伙居然也有寫情詩的時候。   只見王詡鋪展好了一副絹帕,提起筆蘸好了墨汁,微微凝神片刻,左手輕託著衣袖,右手執筆如舟行水上一般掠過絹帕,沒有一絲停滯,臉色沉靜,配上那副俊美得謫仙一般的面容,真好似一副畫一樣。莘奴就這樣看著眼前男子沉靜的模樣,一時也有些痴了。   片刻之後,王詡停筆,看了一眼莘奴,原來他動筆畫了一幅畫。說道:「我這畫得如何,可比得過那首破詩?」   莘奴啊了一聲,這才低頭看畫。王詡畫的是一個女子在月下湖中暢遊。輕柔的月光下,湖面飄起一層如煙似紗的輕霧,湖中一位女子身著羅衫,仰頭望月。羅衫飄散在湖面上,宛如一隻白花。淡淡幾筆,便勾描出了女子的□□。莘奴一眼便認出畫中的是自己十五六歲時的樣子。   王詡又提起筆來勾勒了幾下,在女子的頭上加上一隻玉釵,束起秀髮,其中幾縷垂落下來遮住臉頰,只露出小巧筆挺的瓊鼻。然後寫下一行小字,『當時明月如我心』。當落完這筆之後,把畫輕輕地推到了莘奴面前。   莘奴有些疑惑不解,這等的情信叫什麼。同廉伊哪熱情洋溢的詩篇相比,這簡直就是敷衍了事嘛!她疑惑地看了看,忽然似乎想起了什麼,月下求偶這個愛好,曾是十六歲時她最大的喜好。那時她在鬼谷之中自覺不得自由,只有月掛柳梢頭時,在湖中獨遊。   只是這夜間暢遊時,她不喜人打擾,只一人在居住屋後的湖中暢遊。可是就算再善水也難免會有意外,一次她因為湖水太涼以至於腿足抽搐,差點發生意外。   就在危急的時候,王詡突然在湖邊出現,躍身入湖救下了自己。   而自己當時卻因為衣衫溼透,暴露在了他的面前,而羞愧難當,一邊任憑著他替自己按揉著雙腿,一邊痛罵他時時影隨,讓自己不得自由……   當時的心境,經過歲月的荏苒,竟然一時都記不大清楚了,現在再看王詡,竟然能勾畫出當時的情形,心內卻是一番別樣的酸甜滋味。   這畫中的倩影,便是自己在當時的他心中留下的影像,無論過了多久,依然鐫刻在他的心間,簡練的筆調,每一筆都是他用心繪出,這的確是比華麗的詞藻更能打動人心。   莘奴的心中一時難以抑制,伸手圈住了面前男子的脖頸,將他緊緊地抱住,主動送上了自己的櫻唇。   男人的眸光變得柔和,也緊緊地抱住了她,纏綿之間,又是一室的芳馨。   王詡只要立意起來,是很有研磨的慢功夫的。道家的雙修,入了鬼谷之門,便是更上一層樓的精細。若不能叫女子升仙,怎麼配稱得上是精偉的男子?   更何況前廳還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等著求婚回信的豎子?   所以當莘奴被他顛倒得渾身無力,狠狠地睡了一覺後,已經是月入柳梢時,那位廉伊據說等不到回信,又是一天未食,到了晚上時,便自己識趣地告辭了。   莘奴睡得飽足了,倒臥在王詡的懷裡,伸出纖指玩著他的長指,突然又起身拿起白日情迷時,丟棄在塌下的那幅畫卷賞了賞,只覺得這畫中人雖然仙氣十足,可是卻整個身子沉入水中,看不去曲線,實在是有些可惜。   問及王詡時,他懶洋洋地打量著莘奴包裹著被子的高聳酥胸,慢吞吞道:「既然是求婚之用,當然要揚長避短,就算是東施之容也要美化一番,不將身子全浸入水中……難道還要勾畫出兩顆小李子在其上嗎?」   莘奴初時,竟然沒有醒過神來,直到看到男人望著自己胸前的不懷好意的眼神,登時醒悟過來。   她彼時身材還未發育完全,加之身體浸溼,大約也便是兩顆青澀的李子吧!王詡的比喻,倒是貼切而精準。   只是這樣一來,方才明明感動萬分的心頓時氣得有些發顫。莘奴惡狠狠地拉高了胸前的被子道:「你……下流無恥!若是嫌棄,只管講來,哪個硬逼著你吃青李子了!」   說著便準備下地,要穿衣打扮,主動去會一會前來求婚的純良少年。   王詡單手便將她抱住,貼著她雪白的耳廓道:「這幾年,我幾乎是日日灌溉揉搓,好不容易讓李子將養成了芳桃,豈會便宜了別的野猴?如今我情詩已寫,鬼谷滿谷的金庫,俱是你的聘禮,你還有何推脫?待得回到家鄉便與我成禮便是,還想惹出什麼禍事來?」   不多時,衣服還未及穿上的佳人,便被重新拖到了床榻上,傳來了吸吮蜜桃的嘖嘖之聲……這一夜的光陰,便又蹉跎去了。   只是二人一直在房中未曾出來,自然不知府裡的別院,在昨日又是另一番光景。   就在廉伊小將軍在前廳苦等時,公子疾也入府了。不過他來見的確是姬瑩。   同他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妻子張華。   公子疾見了姬瑩,徑直說道:「鬼谷子不日便要離開秦城,你帶著孩子追隨與他總非長久之計。跟我回府吧,我娶你為妻,張華甘願意降為妾室。」   一旁的張華聽了這話,恭順地低下了頭,幾日不見,她的面容略有些憔悴,她相貌本就不如其他三位同窗,不過勝在清純,可幾日的功夫,就隱隱露出些苦相,原來的那幾分優勢,也略有些衰退。   見姬瑩只是冷笑了一聲,卻似乎無意搭話,更沒有公子疾的意思。張華便跪在席上,柔聲說道:「姐姐,以前都是妹妹年輕不懂事,一時糊塗犯下的錯,讓姐姐受了苦。可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孩子想想。若是姐姐自己帶他,待他長大之後,除了衣食無憂外姐姐又能給他什麼。商賈的子弟是要被世人看輕的。更何況他的血統原本尊貴無比,原本該是秦室,王侯,若是被他以後知道,只怕是要埋怨你這當娘的固執,還是隨妹妹回府,也是給妹妹一個贖罪的機會。」   姬瑩心中大怒,眼前這兩個男女真正是天生一對。一個不念同門之義,陷害自己失身在先,構陷自己入獄在後;一個看似對自己有情,卻是朝取夕棄,明知自己無辜,還將自己落獄。自己幾次三番因這兩人無辜受苦,他們卻是全然不在意。現在一個要寬宏大量地納自己為妻,一個但說是自己的錯,要自己原諒,真是自說自話,將她姬瑩當成什麼人了。自己還未賤到以德報怨。   她冷冷對張華道:「你要為妻為妾皆是你們自己的事,與我何幹。至於夫人您說的贖罪,是我有眼無珠,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上了你的當,這本就是我識人不清,自當自食惡果,幹卿何事?」   她又轉頭對公子疾道:「公子乃是見多識廣之人,當知無有關係而長得相像之人卻有不少。小兒也只是湊巧與公子相像罷了,還請公子不以為意。至於娶妻,公子卻是說笑了。莫說姬瑩無意嫁人,縱然嫁人也不會與公子有什麼干係。還請公子自重,莫要前來騷擾。」   公子疾也是遠遠沒有想到姬瑩固執道如此地步,他緊鎖眉頭道:「姬瑩,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的孩兒便是我的,我絕對不會讓他成為被人輕賤的私生子的,你若不願嫁也可,可是孩子必須入了我嬴家的族譜之中!」 184第184章   姬瑩的回答也乾脆,將面前滿滿一壺的美漿全潑在公子疾的臉上,張華驚叫了一聲,撲過去給公子疾擦拭。公子疾倒甚是鎮靜,只是盯著姬瑩,單手將張華的手拂到一邊。張華臉色一訕,強自鎮定,回頭喝問道:「姬瑩你怎可如此?你乃魏國貴女,怎可如此不知禮數,此等行徑與鄉村野婦有何區別?」   姬瑩撇了撇嘴,道:「一時手滑而已。就算鄉野村婦,也還知道廉恥二字,總比口蜜腹劍的陰險小人要好。」說完這句,姬瑩便起身揚聲道:「二位的好意我姬瑩心領,只是從此以後,還請二位不要到我的面前,白白玷汙我的眼睛。」說完,便起身拂袖而去。   公子疾望著姬瑩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一言不發地站起身走出院落。張華慌忙站起快走幾步跟在公子疾後面。距此不遠的廉伊把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略一思索便也轉身離開莘府。   莘奴是第二日才知道昨日夜裡發生的事情,當她聽到公子疾所言時也是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當下便是問王詡何日離開此地,倒是要早一些帶姬瑩離開那卑鄙之人。可是王詡卻似乎不願帶姬瑩走,只是說道:「公子疾已經將張華趕入了別院,如果姬瑩入府,也不會與她同在一處,兒子總是要回到父親的身旁,這是任誰都挑不出錯處的。你也休要再替她出主意了,此事到此為止!」   王詡的生平大忌,便是女子攜帶幼兒出走。這也是莘奴為他烙下的病根,一時間也沒有什麼良方可以去除。莘奴自覺理虧,也不好在這事上再與他計較。只是想要指望著王詡已經是不可能了。   不過廉伊的求婚,莘奴自覺還是要親自婉拒得好。於是便在即將離開秦城時,邀約了廉伊到府中一敘。   王詡倒是沒有如影隨形,可是廉伊入府的那日,子虎卻是隨侍左右。   莘奴知道子虎的三寸學舌功夫獨傲天下,那男人獨獨留下子虎,也算是小心眼得很啊!   廉伊那日入府時,未曾得見,已經隱約猜到莘奴的選擇。當初驚聞佳人婚變的狂喜,已經盡褪了大半。   當他看見莘奴端坐在了院中角亭裡時,只見佳人身著一身素裙,柔順的長髮高高挽起,梳成了類似吳地的挽發,別有一番水鄉女子的嫵媚風情,在這寒冬裡,走上角亭時,除了暖爐的熱氣外,更是夾雜著一股帶著素馨香氣的芳香。   廉伊沉浸在這女子的方柔春風裡,心內卻是一股說不出的難受,只站在角亭之畔,一語不發,只看著臉色恬淡的麗姝。   莘奴倒是衝著他微微一笑,縴手柔柔一划,道:「請廉將軍入座。」   廉伊往前走了幾步,撩袍坐下,開口問道:「我寫的書信,姬可收到?」   莘奴並沒有回話,只是將一張請柬遞送到廉伊的面前,開口道:「我與王詡不日便返回家鄉完婚。我們不欲大事鋪張,只請三五至交好友到場。廉將軍若是有遐,便請前來觀禮。」   莘奴打定了主意這次要讓廉伊徹底熄了心思,是以思慮許久後終於決定用這種有些傷人的方法毫不留情地告知廉伊兩者絕無可能。   廉伊雖然一早便有了心理準備,可是聽到莘奴這般說,還是臉色一變。英俊的少年突然臉色大變,真是讓人有些不忍,生出些垂憐。   廉伊開口言道:「姬可是又被那男人的花言巧語蒙蔽住了?你應知那男人的心思有多麼陰沉。他對你情濃時還尚可,可一旦情淡之時,他是比任何人都冷情的。   莘奴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為廉伊倒滿一碗熱漿,待得廉伊一口氣咕嘟咕嘟喝下熱漿後,她又瞟了一眼子虎。剛才還臉色肅穆盯著他們的男人,現在歪歪地靠在柱子上,頭一沉睡過去了。看來她管媯姜要的迷粉看來還真的不錯,剛才她在子虎的肩上撣了一點迷粉,現在藥性發作,子虎便沉沉睡去了,過了一會,待他醒來也是了無痕跡。   莘奴看了一眼,這才放心。她迷暈子虎,實在是厭惡有人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可著並不代表她會任廉伊打著思慕她的名號,對王詡不利。   於是微垂眼眸開口說道:「他是何等人,我心裡自是知道。他的好與不好,我也全曉得。可是,這輩子再沒有能如他一般在我的心內留下這麼多的痕跡。他加諸在我身上的烙印,雖然諸多不妥,刻在身上如同傷疤,可一旦取出,卻是血肉相連,難以剝離的。   廉伊聽得甚是絕望,當他再想開口時,莘奴卻打斷了他的話,道:「君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不必執著於我這個有了孩子的女人。想必我的婚禮你也是不會參加的。」   說著伸手撕掉了請柬:「自此一別,望君前程似錦,早得佳人。只是有一句話,我可要講在前面。你若與龍葵勾結,危及王詡的性命,那你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莘奴的這一番話是有緣由的,雖然她不敢肯定廉伊的飛黃騰達一定與龍葵有關,但是直覺著兩人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她記得廉伊曾經護送過龍葵夫人,以她的城府和為人想來是不會白白錯過這樣一枚好棋子的。   廉伊沉默了一會,倒是坦誠地答道:「我在趙國一舉成名,的確與龍葵有關,但是後來龍葵授意我加害王詡之事,我卻從未答應。因為我知道若是如此去做,必然會被姬鄙薄。我雖然少年破家,流落街頭,但骨子裡卻並不是卑賤之人。姬既然傾心於王詡,廉伊只能祝福姬,日後姬有需要廉伊之處,只要一封書信,廉伊必然不遠千山萬水來到姬的身邊。」   沉默了一會,廉伊又說道:「而眼下卻有一事,廉伊知姬為姬瑩之事煩憂,而王詡向來冷情,卻是想著成全自己好友公子疾,只怕難以顧全姬的好友。廉伊可以娶了姬瑩,為姬解決此事,但是此事只有夫妻之名,不欲有夫妻之實,只願解了姬之煩憂……」   莘奴一時間瞪大了眼,她今日直直點破廉伊,便是不想讓少年再心生綺念。   說到底,這個少年對她的幫助,她猶記在心,雖然難生情侶般的愛意,可是總是有些姐弟的情誼在裡面的,若是可以,她還是希望少年能夠在情路迷途知返,不再掛念她這個無緣人的。   可是她壓根沒有想到,廉伊竟然突然提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提議,要迎娶姬瑩。雖然如他所言,乃是虛假的姻緣,可是這是怎麼一個荒誕了得?   她微微一愣道:「姻緣之事,豈是我能為姬瑩做主的?……而且她是不會答應的。」   廉伊聽了這話,倒是微微露出了一絲苦笑:「這幾日,我已經猜到了姬應該又被鬼谷子的巧舌說服,再入他的迷局……到時他一定會拿我求婚之事為難了莘姬你,所以我便決意娶妻,已經私下同姬瑩商議過了,她也同意了我的提議,只是要來跟姬細說一下,免了姬陡然聽到此事的困擾。」   這個少年就算沒有龍葵的相助,想來假以時日,也能有一番成就的。他的審時度勢,大膽出棋真是大大出人意料。   如此委屈的姻緣,一則,解了莘奴心頭對好友要被人奪子的擔憂;二則,也是跟王詡表示與莘姬情斷之意,免了他以此事為難莘姬。更重要的是,這種毫不考慮自己的姻緣,會讓莘奴對廉伊生出幾許的愧疚。   既然未曾有過情愛,那麼讓她生出些愧疚也是不錯的。廉伊向來是信奉蟄伏忍耐的。他的忍耐等來的家仇得報,等來了自己的飛黃騰達,又怎麼沒有可能等來那王詡早死的一天。   如論他對王詡做什麼,都難免讓莘奴心生記恨,這是他最無法忍受的。那麼讓莘姬對他滿懷愧疚便好,來日方長,最後佳人落入誰之懷抱,還是未定之事。   這般想來,廉伊便決定,與姬瑩假婚一場,成全了自己為了莘奴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美名。   既然當事的二人都已經決定了,莘奴就算認為此事有諸多的不妥,又能說些什麼?   為了免得夜長夢多,廉伊租用了當地的一間祭堂,舉行了簡短的儀式。到場的,便是在秦地的一些趙國士卿,還有就是莘奴與媯姜二位好友了。   姬瑩中這番行事,也是為了斷了公子疾與自己爭搶孩兒的心思,不得已而為之的一根救命稻草。   這廉伊雖然生得英俊,可是行事的沉靜與恩師王詡實在是有著太多的相像之處。   作為鬼谷弟子,心內的暗影太大,所以姬瑩雖然好色,也難對廉伊生出些許的愛慕之心,二人也不過談攏了一筆買賣,按照章程行事罷了。   最讓她掛心的並不是夫妻成禮,而是隨後的給小兒定名。   當下諸國男女之事大都不隨周禮,像這等婚前生下孩兒的事情也不在少數。廉伊一律對外宣稱姬瑩與他在齊國便定了婚約,可由於他一心政務,如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而遲遲延誤了婚期,以至於小兒誕生後才成禮。   這番說辭,不知情的聽起來,倒也沒有什麼破綻。   當成禮完畢後,廉伊便在竹簡上寫下幾個名字,由姬瑩挑揀。   媯姜和莘奴也在一旁觀看。   莘奴看著眼前這對神色鎮定,互相謙和有禮的新婚夫婦,她知道內裡的隱情,心內真是對這種拿婚姻當兒戲的行徑,有種說不出的彆扭。   倒是媯姜見怪不該,看了那竹簡上的幾個名字後,開口道:「這孩兒的母親便是頗有些率性大膽,只怕這孩兒將來要肖似了他母親的性格,所以便取一個『頗』字吧!」   這「頗」字有偏邪,不公正之意。媯姜取了這個名字,實在有調侃姬瑩如彈簧一般搖晃的秉性。   可是姬瑩一心只想著替兒子娶個咬音響亮的,聽了媯姜的提議,便將名姓一湊,小聲道「廉……頗?不錯,的確是個好名字!」 185第185章   於是便就此敲定,給自己的小兒取名為廉頗。   廉伊的親人皆已經離世,可謂是孤身一人,姬瑩現在也沒了王室照拂,是以兩人將婚禮辦得甚是簡潔,可是來到的賓客雖少,卻不能輕易慢待,所以禮成過後便開了宴席款待道賀的貴賓。   一眾士卿在祭堂裡高談暢飲,倒也熱鬧。突然門口一陣喧譁,莘奴等抬頭望去,卻見公子疾一臉肅殺之氣地闖了進來。   當他入了廳堂,看見看著姬瑩身著紅袍,一副新嫁娘的樣子,不由咬牙喝道:「你在做什麼,可是要鬧得諸事皆是無法挽回不成?」   廉伊乃趙國的將軍,公子疾闖進祭堂質問新娘,還是一般說不清道不明的熟絡,這便是存心讓趙國將軍廉伊臉面無光。   不過廉伊倒也鎮定,他橫身擋在姬瑩面前,對公子疾申斥道:「公子自重。伊並未邀請公子前來觀禮,公子不請自來,且對新娘無禮,這便是秦國的禮儀之道嗎?公子若是再騷擾在下的妻子,莫怪伊不客氣。」   公子疾看見廉伊站出,心中怒火更熾,便要動手。姬瑩這時從廉伊身後走出,對公子疾冷冷道:「姬瑩和廉伊情投意合,早就兩心相許,更是生下了孩兒。公子卻來打擾我夫婦是何道理?」說著親密地挽住了廉伊的手臂。   公子疾看到兩人親密模樣,只覺胸口發堵,顫抖著指著姬瑩「你……你……好狠……」話未說完,突然臉色微微一變,噗地一口吐出一口血,然後緩緩向地上倒去。隨著公子疾來的僕役連忙扶住公子疾。   看到公子疾吐血,姬瑩啊了一聲,伸出雙臂,不自覺地向前邁了一步,這時廉伊一把握住她的手,對公子疾的僕役道:「還不快將你們公子送回府上,找人醫治!」   幾個僕役連忙將公子疾抱了起來,疾步向門外走去。這時莘奴才發現王詡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然後轉身離去。   莘奴知道王詡這是動怒了跡象。她也無心飲下這杯荒誕的喜酒,於是尋了藉口,便匆匆歸府。   到了府中,只見男人正獨自坐在書房裡飲酒,酌酒的菜餚也不過是一碟醃製的豆子。這還真是嗜酒之人的派頭呢!   莘奴見王詡這般空腹飲酒,不覺心內來氣,脫了鞋履跪坐在了席上,用素手掩著他正執起的酒杯道:「不是說不再貪杯,怎麼這般牛飲了起來?」   王詡斜瞪了莘奴一眼,自顧自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此時他心內的情緒還真是不能為人道之。就在方才公子疾闖入婚禮喜堂,卻氣急攻心嘔血暈倒時,王詡是感同身受的。當初莘奴與孫伯私通而逃時,他也是只差一口熱血噴湧出來。更不提莘奴先前幾次三番的逃脫,都讓王詡心傷不已。   更何況那豎子廉伊,更是心存不軌,若不是自己步步緊逼,絲毫沒有鬆懈了精神,只怕今天喜堂上身著新娘衣裙的女子就要易人了。   那廉伊狗兒,差一點就要牽著奴兒的手,一臉得意地向自己耀武揚威了!   莘奴不知王詡被今日好友的一口老血,激起了陳年的醋意。還只當他怪自己又擅作主張,迷暈了子虎,隱瞞了姬瑩與廉伊的婚禮呢,便小聲道:「女弟子的婚姻難道也要向你這當夫子的注意同意不成?」   王詡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將那女子拉入了自己的懷裡,低聲問道:「你說,今日我若是姜雲君該是如何?」   莘奴的身子微微一顫,抬眼看著神情無比認真的男人,似乎明白了他的鬱悶所在,低聲道:「君若不負我,我也不敢再負君,何來此問?」   王詡挑了挑眉,摩挲著她的紅唇,又微微用力捏出了她的下巴,卻是半響都沒有言語。   就如姬瑩所言,她的這位恩師的確是性情陰沉難測,就算有女子初時被他的才學外表所吸引,可是真正相處起來,卻是極難的,因為這個男子的內斂陰沉,不喜多言,實在不是個知情知趣的情郎。   可是莘奴確不是旁人,她是與少年王詡一同相伴長大的,那種歲月積澱出來的熟絡相知,是無人能比的。   她低頭飲下了杯中酒,頑皮地抱住了他的脖頸,將那一口辛辣的酒液哺入了王詡的口內,然後故意媚眼如絲道:「客官這般僵硬,可是在家中被黃臉的婆娘氣到了,既然到了奴兒這裡,只當開懷暢飲,奴兒一會給你唱個小曲解悶可好?」   王詡被這女子故意裝出的狐媚樣逗得終於有了笑意,不輕不重地照著臀部拍打了兩下,道:「這是在哪裡學來的習氣,這般妖媚,沒個正經?」   莘奴則偎依在他的懷裡,輕咬著他的下巴道:「在齊地時,常將燕脂水粉賣入女閭,我看男人們很喜歡這個樣子。為何你卻不喜?難不成不是個男人?待我檢查一番。」說著要檢查一下王詡的襠下可有實物。   當男人的被這般調戲,若再無反應,變真是個死物了,一時間,在溫香軟玉裡,姬瑩出嫁的事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混過去了。   不過這番風波,也讓王詡警醒女人之心變幻莫測,為免夜長夢多,第二日便準備帶著莘奴出發。   第二日,回家的車隊收整完畢,莘奴卻發現找尋不到媯姜。莘奴心中大急,擔心媯姜出了意外,王詡卻在一旁言道:「姜雲君昨日來過,媯姜已經同他一起離開了。」莘奴聽到媯姜再次和姜雲君在一起,心中不由一緊,也不知那二人能否再續佳話。   這一路,車隊行得順暢,走了多時,路旁邊一個小山丘,上面綠樹成蔭,莘奴覺得有些疲乏,於是車隊停下,王詡莘奴和僕役上了山丘,準備在林下鋪上皮毯休息。到了丘頂王詡才發現已經有個青年在樹下席地而坐,正在悠然自得的奏琴。   王詡眼睛一眯,看著這個青年,不知心內想著什麼。   莘奴在鬼谷裡被幽禁時,因為無聊曾專攻過琴舞,此時聽得琴聲悠揚清廣,充滿古意,但是清冷淡然中又不時蹦出幾絲深遠,讓人不知不覺便沉迷其中,無論琴藝還是琴曲都非一般奏琴大家所及,心中不由產生敬佩之意。   青年奏完一曲,抬起頭來,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王詡本就是個千中無一的美男子,而這青年的容貌亦不下於王詡。王詡的美乃是英俊陽剛之美,配上他清冷的表情實在是有種咄咄逼人的威懾感。   而這青年的美貌又自不同,但看眉眼鼻唇,也僅稱得上漂亮,可是組合在一起,立時便形成了一張完美得沒有任何瑕疵的臉龐,尤其他那溫軟一笑,充滿了魅力,仿佛丘頂的都整個亮了起來。   王詡伸手止住了靠過來的侍衛,慢慢走上前,與青年相對,亦是席地而坐。,僕役鋪上毯子,莘奴挨著王詡坐了下來。   莘奴可算是天香國色,以往的男子無比見看了為之晃神,可這青年卻仿佛未看見莘奴一般,只是看著王詡,笑道:「鬼谷子以天地為盤,諸國為子,下了好大一盤棋。吾於棋亦有小得,鬼谷子可願手談一局?」   莘奴雖不知此人是誰,但也知曉此人是為了王詡而來。只是心中猜測這人是誰。她這些年經歷頗多,所見過的諸國俊彥實在是不少,但是容貌談吐居然沒有一個比得上眼前的人物。   王詡淡淡道:「善。」   青年伸手摺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好棋盤,又拔下枝上的樹葉,笑道:「我們便以樹葉為棋子,可好?」   王詡未語,接過樹葉,道:「棋盤棋子皆是你所備,這第一子便還是你來下好了。」棋中先手很是重要,通常都要猜子來定誰人下第一手。王詡讓青年先下,卻是有些小瞧的意思,若是高傲之人便不會接受了。   青年倒是好脾氣,笑了一笑,便放了一塊樹葉在天元,王詡隨手在星位布下一子。兩人初時落子甚快,但是下了十几子後思索時間便多了起來。   莘奴棋力一般,尤其是棋盤上全是幾乎一模一樣樹葉,開始時還記得哪個樹葉是王詡還是青年所置,但是下子多了後莘奴便完全記不清哪些是王詡的哪些是青年的了。   這時一陣清風吹過,棋盤上的大半樹葉被吹了起來,莘奴心內啊了一聲,心說這樣豈不是無法下了,誰知兩人頭也未抬,依然輪流著落子,卻是把已經下過的子都記在了心裡。   王詡的棋路是多線齊進,層層陷阱,而青年看起來是亦步亦趨,王詡下到哪,他便跟到哪,完全被王詡牽著鼻子走。   可是棋過中盤,王詡開始收攏陷阱時,卻發現青年雖然看起來處處被動,可是整個棋子卻都是隱約牽連著的,說不上哪處布上一子,便將幾處壞棋連在了一處,變成了一副好棋,反過來將他壓制下來。   於是,棋盤上陡然激烈起來,你劫殺我一處,我圍你一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廝殺得難解難分。   最後,自從學棋後,從未嘗敗績的鬼谷子王詡,生平第一次被人迫得和局。 186第186章   莘奴雖然看不出棋盤路數,但從王詡的臉色也知道他並不佔上風。就在這時,下棋的二人誰也不說話。過了許久,那青年微微一笑,道:「鬼谷王詡果然不負盛名,籌謀算計皆是高人一等,我甘拜下風。」   王詡淡淡開口道:「閣下過謙,你我棋力相當,誰勝誰負猶未可知。不過,此地荒郊僻野,人跡稀少,閣下身份尊貴,親身到此難道不覺不妥嗎?」   那青年笑容不變,但目光卻有些犀利起來,語氣依舊和煦道:「閣下難道知我是何人?」   王詡微垂眼眸,道:「閣下雖然重新打散了髮髻,梳成了魏地男子常見的髮髻,然而髮髻由中偏向一側難免會留下綁過的痕跡,由此可見,閣下是剛剛改了髮式的。再觀君一身粗麻衣服,似是出身清貧人家,可是雙手卻又白皙細膩,與之不符。   王詡說到這,頓了頓道:「最重要的一點,閣下下棋思索時左手常去摸右手食指,是以我看到你食指上有戒指留下的輕微印痕。印痕上還能模糊看到一點似手似拳的印記,我恰巧知道這是周王子孫麒麟足印的痕跡。是以我便知道閣下乃是周天子的子孫。只是如今諸侯皆在各地稱王,按理說周王的子孫當時不會如此閒情雅致的阻攔我,只為下一場無足輕重的棋局。唯有一人似乎醉心布局,蟄伏數年而有所圖謀……所以,我便鬥膽一猜,閣下是否是當今的天子呢?」   莘奴聽到這裡,不由微微一驚,不由仔細打量那個溫婉的青年。   難道他便是當今的周天子姬扁?   青年聞言,不由得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這一觀不覺釋然,微微一笑道:「素聞鬼谷子心思剔透,今日某親自領教了,果然傳言不虛。」   王詡雖然一早便已經猜到他的身份,卻未想到他居然毫不猶豫地承認了,不由眼睛微微一眯。   更讓他出乎意料的是,這個一直隱藏在龍葵夫人背後的男子,無論舉止還是談吐俱是如此出眾,這與那個百姓口口相傳的昏庸之君真是有天壤之別。   他在周王室中安插的弟子暗探雖然沒有在其他諸侯國一邊眾多,卻也是不少,還有兩個已經成為周天子的近侍。可是這些人的回傳,無不說明周天子是個昏庸好色懦弱之人。可是現在看來,他們皆是錯了。   思及到這時,王詡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他直覺認定眼前這男子將給未來他的謀略帶來無盡的變數。   青年也覺察到了王詡的殺機,就在這時,他舉手輕輕一拍,在山坡另一側突然湧出來數十名勁裝男子,而龍葵夫人赫然在列。   王詡帶來的侍衛在坡下察覺到不對,抽出兵器便向山丘衝來。剛跑出幾步,突然聽到一聲呼哨,接著山坡上又湧出幾十名勁衣男子,手持兵刃向他們逼近。   龍葵夫人身後的勁裝男子也抽出兵刃,護住那青年,並將王詡莘奴等人包圍了起來。   此番回歸家鄉,王詡雖然帶著眾多侍衛,卻遠遠不及此地周王室秘密培養的死士數量。   原本公子疾應該是會派兵卒護送王詡的,可是因為姬瑩嫁人一時,他之前便勞損的身子一時頂不住,氣極嘔血,臥病在床,也來不及吩咐。   而王詡想著此地離家鄉不遠,且路途坦順,也是一時大意,壓根沒有料到此地會有伏兵,便趕路至此,一時落了下風。   這便如同下棋,一著不慎,便會被高手窺得了時機,再難翻身。   顯然這位周天子是有備而來,微微笑道:「為了這一日相見,孤準備多時。子之雅才若能用在正途,當是周天下的福氣,然而子似乎無意效力於王室,真是叫普天下的百姓寒心啊!願今日與君一見,能改變君之心意。」   龍葵夫人走到周天子身邊,巧笑嫣然地看著莘奴和王詡,道:「我原以為再見當是遙遙無期。只是突然聽聞師弟在秦國現身,師姐思弟心切,只好在中途相待了。此番你得天子垂愛,得以天子親見,請隨天子前往洛邑,若有怠慢之處,還望師弟海涵……」   說著,她抓轉身朝著姬扁優雅地施禮,跪伏在了他的腳邊,恭敬地道:「此山周圍皆是武藝高強的死士,一會天子邀請貴客,若是有不從者,恐怕刀劍無情,要傷及無辜,尤其是嬌媚的麗姝,恐怕不細細看護,便要有折損。」   莘奴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掌,她怎麼能聽不出龍葵話中的意思?龍葵是在拿她的安危要挾王詡就範!若是自己不在,依著王詡的性情,恐怕是不會乖順地蟄伏在這位扮豬吃老虎的周天子手下,可是因為自己,王詡恐怕是要心存顧忌,不敢搏命了的,自己……到底是成為王詡的軟肋!   周天子顯然很欣賞自己這位側夫人的玲瓏,寵愛地看著龍葵夫人,但笑不語。   王詡也明白自己此時的處境,冷冷地看著周天子和龍葵,眯著眼睛,剛要開口,立在他身旁的莘奴,上前一步,向龍葵夫人施禮道:「莘奴見過夫人。」   此次周天子和龍葵中途攔截王詡,雖然是一步險棋,卻盡佔了上風,是以態度也是從容大氣,甚是愛憐地望著王詡的這一塊小軟肋。   莘奴繼續道:「夫人和天子這幾日也是辛苦,從洛邑出發,走太原,經上古,過下蔡,十三日內便趕到此地,特意與我們夫婦想見,如此盛情,莘奴甚是感激,還請不必多禮,據此不遠處,夫君已經備下的龍膽風肝,珍饈佳釀為天子洗塵,還請吃了酒席後,再商議出去也不遲。」   聽了莘奴的話,周天子和龍葵的臉色就是一變。莘奴所說正是他們的經行路線,   他們也的確是十三日前從東周的都城洛邑秘密出發的。難道他們的形跡一早便落入王詡的眼中,那麼今日截殺王詡是否也在王詡的算計之中?   此時開口的是莘奴,這個幾次三番在王詡身邊肆意闖禍的女子,恐怕是王詡事前告知,她才知道內力的詳情!   周天子和龍葵俱是心思靈動之人,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意識到今日怕是他們反落入王詡的埋伏之中了。   龍葵仔細看了一眼,王詡雖然被死士包圍,可是一直雙手背在身後,兩眼沉靜,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而莘奴也是面色平靜,纖細的腰身挺拔,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緊張擔心。龍葵心中不由更加猜疑,雖然想到莘奴王詡可能只是虛張聲勢,但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己卻是不能拿天子的安危去賭。至於王詡的性命,以後還有機會取了便是,便是那個莘奴也是不能放過……   想到這,龍葵臉上浮現笑意,道:「前些時日聽聞師弟墜崖,師姐真是傷心欲死。後來又聞師弟在秦地現身,姐姐便忍不住過來相見。見到師弟果然安然無恙,師姐也便放心了。天子事忙,不可在此耽擱太久,以後還有我們相見的日子,師姐這便告辭了。」   說著,挽著天子的手緩緩後退,而勁裝男子們將二人緊緊圍住,隨著一同後退。待退開十餘丈後,一轉身便急急離開了。山坡下的另一夥勁衣漢子也隨之離去。   王詡攬住莘奴的腰,這時發現莘奴後背潮溼一片,卻是出了一身冷汗,雙手在衣袖裡也是攥的發白。王詡扶著她緩緩向坡下走去,低頭在她耳畔問道:「今日多虧了你,否則我們這對同命鴛鴦就要埋身與此了。你是怎麼知道他們行了十三天,又是從哪條路來的?」   莘奴這時狠狠喘了兩口氣。她哪裡會事先知道。可是此事還是要歸功於她離開王詡後,又秘密開設的幾家黑市店鋪。專門買賣市面上不好流通的貨品。當時她存的是狡兔三窟的心思,總是要結交些黑道,也好日後藉助些薄力,於是也不好與王詡明言,只是道:「我前些時日又開了幾家商鋪,分布在不同地方,最近進了一批遠超諸國制式兵器的精鐵刀劍,正在店鋪售賣。我觀剛才那些死士手中有些拿的便是我店鋪的兵器,我猜他們一路上分批採購我售賣的精鐵刀劍。而根據哪處店鋪有兵器出售和出售的時間,我就推算出他們行走路線和所用時間。」   那位姬扁一定知王詡耳目眾多,他當日從都城出發,手下的死士皆是一路護駕跟隨,然而都城洛邑在幾年前,於都門前設立的過城卸甲石,含鐵的武器一律被吸附收繳。   更何況,普天下的武器大多是在熔煉時便會加上銘文標示的。   於是她大膽猜測,這些人定然不會使用帶有標示的武器,又不好從京城裡攜帶出來,那麼沿途在售賣黑貨的店鋪了購買精良來路不明的武器,便是殺人越貨的上上之選。   因為數目眾多,一時購買太過扎眼,所以姬扁一行人才會沿途分批購買。這些精良的武器,含鐵甚多,就算是有錢銀,也需要專門的門路才能購得。想必他們也是一時買得紅了眼,仿佛財迷看見了黃澄澄的金一般,買得挺不住手了。可是一時不慎,卻是在莘奴這個幕後的大商賈前暴露了行蹤。 187第187章   王詡沒有說什麼,只單手拎起了才新出爐的諸多黑店大商賈的腰肢,將她提上了馬車,然後低聲吩咐車夫:「勒住韁繩,緩步下山去。」   他深知此時必有姬扁的眼線,若是急於下山怕是要露出破綻。   於是馬車一路依舊不急不緩地前行。待得下了山去時,揀選了大道前行了一段路,便命子虎放出煙霧信號,令附近魏地為官的弟子派出軍隊隨車保護。待得到了安全的地點,王詡這才有了閒暇審問起自己這膽大包天的賢妻。   王詡說道:「自大禹立夏,九州搜刮銅器鑄造九鼎以來,兵器便歷來為國家重點管控之物。從夏至周,所有售賣兵器的店鋪都需造冊在案。你是何時開的店鋪,可曾報知當地的衙門?」   莘奴一早便料到王詡會發難,可是這一路上尚未相好說辭,總不好直言相告,說自己是擔心他對自己行使武力,再次圈禁自己,是以才努力結交黑道人士吧?   可是,莘奴那心虛的眼神一遞過來,不用她說,王詡自己便猜個大概。   投射來的目光也愈加冷峻。莘奴被盯得有些踹不過氣來,便自懊惱道:「先前是和離了的,閒來無事多開了幾家店鋪而已,正巧你不知罷了,若不是私下裡有了這等買賣,我哪裡會知那天子的路線,今日解了圍,卻還拿眼瞪我……」   王詡收回了目光,沒再說什麼,自起身去了書房。今日之事如此兇險,他自然是要做出反應,及時想出應對之策,想來這一夜又是不能成眠。   莘奴看著男人高大的背影,暗自咬了咬嘴唇。   要知道這自負慣了的男人,自尊心也是奇高的,此番靠著女子之言才免於被囚,對於鬼谷子的自尊來說,簡直是不能承擔之重。現在的不言不語便是明證。   莘奴原先是立意不搭理他這等無謂的彆扭的,可是入夜時,莘奴在床榻上反覆轉側,終於是躺不住,於是起身給王詡準備了墊腹的宵夜,配著提神的苦茶,一併送了去。   王詡秘密會見了幾個安插在各地的暗線後,似乎是疲累了,正半躺在書房軟榻上休息。不多時,便聽見房門輕輕推來,一陣軟香傳來。   莘奴輕巧地放下了託盤後,撩撥裙擺坐到了王詡身旁,伸出纖指,替他揉捏著有些微皺的眉間。   伴著陣陣香氣,王詡的眉頭一時微微鬆動。微微睜開眼,看著女子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望著自己,小聲道:「可是還在生氣,我也不是有意瞞你……」   王詡突然覺得胸口一陣的發悶。人都道這女子膽大妄為,可是他卻知,從小到大,她都是怕他的,只要自己面露不虞之色,她總是會變得謹小慎微,不自覺地開始討好自己。這一點,無論何時,從來都沒有變過。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沉默了一會,道:「我不是在惱你,只是想到,今日若不是你之言,我就會害得你也身陷險境,便是有些自厭,身為大丈夫怎可不能保佑妻女平安?」   聽了他的話,莘奴的心突然為之一暖,她忍不住依偎入了王詡的懷裡,低聲道:「若是你身在險境,我卻不能伴你左右,獨自的平安又有何用?」   男人沒有再說話,只是收緊了抱著她的手臂,再次久久不語。   此時已經是入夜,暫居的府門突然傳來一陣騷亂。子虎前去查看後,原來是姜雲君和媯姜,後面還跟著數個身著黑衣,腰掛刀劍的人。   子虎將他二人迎入府裡,然後來到書房外,低聲稟報。   王詡沉默了好一會,這才送來擁抱著莘奴的手,出了書房,與久為謀面的老友見面。   姜雲君看到王詡,長吐一口氣,說道:「還好你無事。因為解藥之事,我一直派人盯著龍葵那賤人。前些日子發現她似乎不在洛邑,而秦魏兩地突然出現一批陌生的遊俠。我懷疑這與龍葵有關,一番打探後發現他們果是龍葵手下,而龍葵似乎要在你迴轉家鄉的途中下手除掉你。我一時聯繫不上你,十分擔心。好在你平安到達了。」   王詡淡淡道:「我已見過龍葵,相談幾句她便退去了。」   姜雲君頗感意外地「啊」了一聲,道:「她沒有為難與你,意圖不利嗎?」   王詡仍然以冷淡的口吻,說道:「她確實心懷不軌,但見我早有防備便只能退去了。」   姜雲君也覺察出王詡的疏遠,一時訥訥地不知說什麼。   莘奴也跟了過來看到媯姜站在姜雲君身後,臉上充滿淡淡的無奈。   聽聞此前姜雲君前來接走媯姜時,王詡也是避而不見。可見二位老友到底是起了芥蒂。   想到王詡的朋友只這麼幾個,若是因為自己和媯姜的緣故,致使兩人疏離的話十分可惜。她上前一步,笑著緩和氣氛道:「我們今日剛剛迴轉家鄉,難得便有友上門,正好晚上一起用一用魏地的小食,解了口舌之欲。」   姜雲君本就心中覺得愧對朋友,看到王詡態度冷漠,更是心中難過,便不欲多留。還是莘奴一再相勸,才勉強留下。王詡在一旁端坐正席,冷冷地看著三人,一言不發。   莘奴將兩人請到屋中,姜雲君身後的黑衣人也著管家在另院相陪,然後吩咐廚下立刻採買食材,準備宴席,做些兩人愛食之物。   莘奴知道兩人心中仍有隔閡,是以拉著媯姜閒聊,不時的還問上姜雲君幾句,讓場面不會太冷。至於王詡,本就是個面冷辭少的傢伙,只是坐在一旁聽著。   日頭慢慢落下,天邊留下一片火紅,這時宴席已經備好,莘奴吩咐開宴。 188第188章   酒席豐盛,可是各自品嘗的卻是說不出的尷尬。姜雲君向來是性情爽朗的,這麼忍耐了一會,已是到了他性情的極限,重重的放下酒杯,朗聲道:「既然你無事,我便離開了。」說著便徑直起身,轉身而去。   王詡瞪著他的背影,朗聲道:「且慢!」   姜雲君微微詫異,轉身看他。   王詡朗聲道:「多年前,我倆曾有過一番笑談,你可還記得?」   姜雲君一愣,低頭思索一番,反應出他指的是哪次。以前二人也曾經笑談過一旦有一朝二人要對立於濁塵該是如何?   只是那時,姜雲君從來沒想過當日的笑談有一日竟成了真,望著冷麵望向自己的好友,心內的酸楚自不必提。   就在他羞憤難當時,王詡已經從子虎的手裡接過了兩把利劍,將其中的一把扔給了姜雲君後,道:「隨我去後山一敘吧。」   一臉冷然的男子顯然是向一代刺客頭目發出了決鬥的邀約。當長劍扔甩過去時,莫說莘奴,就是媯姜也是臉色大變。可是兩個男人卻像是有默契一樣,同時轉身一甩袍袖大踏步地走出了院門。   媯姜在後面疾聲的叫喊著姜雲君,可是兩個男人都沒有回頭,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莘奴也沒料到兩人吃著吃著,竟然拎著武器去後面山上決鬥。一時也後悔今日留了姜雲君。   二人急得團團亂轉,莘奴也不知道王詡走得是哪個路數。   她穩了穩心神,突然覺不對,那子虎拿的兩把刀劍看得甚是眼熟……   她勸媯姜莫要太擔心,讓她坐下定定心神,然後便去了自己的屋子,打開了隨身帶的一隻木匣子一看,才發現幾日前夥計送來的新打造的,給她過目式樣的精鐵劍已經不見了。   子虎必然是拿了那兩把劍給的王詡,而這兩把劍乃是新做成的樣式,特意送來給她過目的,並沒有開刃。以王詡的眼力,只要接到手裡立時便能辨認出尚未開刃。莘奴想了一下,卻是有些明白了王詡的意思。   莘奴迴轉到客廳,拉著媯姜的手道:「妹妹不必擔心,他乃是面冷寡語之人,若是真的找姜雲君清算舊帳,絕不會在你我面前這般言語。兩人想是有些話不好在你我當面說起,是以找個僻靜處,順便切磋下武藝罷了。」   媯姜想想恩師的為人,覺得卻是如此。若是恩師真的有心尋仇的話,她們剛見門恩師就會提劍刺來了,哪裡還等得到吃過酒宴。想到這,她的心才微微放下,對莘奴道:「就算兩人不會生死相決,但是惡鬥一場怕是免不了的。只望姜雲君和恩師兩人都不要受傷才好。」   只是這一等,時間甚久,足有一個時辰才又聽到庭院的腳步聲。莘奴和媯姜騰的一聲站了起來,可是走到外面登時嚇了一跳。   王詡和姜雲走時一個乃是謫仙人,一個是濁世俊兒郎,回來時卻是大變了模樣。王詡的發冠已經歪了,披頭散髮,臉頰上沾滿灰塵,袖口也已經撕開了。姜雲君則要更慘一些,頭上的髮簪不見了蹤影,短少了幾處的頭髮一縷一縷的在身前身後亂垂著,身上的長衫破了幾處,可以看到裡面的中衣,面上更是一片土色。   二人也許是打得累了,這一身的腌臢進來,連手都不洗,一屁股坐在酒席案旁,用手拿起豬肉撕開放入嘴裡,不甚文雅地大吃起來。這吃得略鹹了些,便各自斟酒,舉杯對飲,一時間顯得雲淡風輕,水過無痕,似乎二人從未大打出手過。   莘奴見二人開始閒談起來,這才拉著媯姜出了庭院。媯姜這才長長出了口氣,道:「還好,我還以為兩人要在身上捅個窟窿出來。」   莘奴笑道:「兩把未開刃的刀劍罷了,該是使多大的力氣才能捅個窟窿。」   媯姜這才恍然剛才莘奴為何不慌不忙。不過兩人打上一場後,倒是一時解了心中的隔閡。   是夜,莘奴在替王詡擦拭傷藥時,看著他身上的點點淤青,心疼道:「還以為姜雲君心中有愧,不敢怎樣還手,怎麼打你卻是這樣狠?你是死人不成,怎麼不會躲著些?」   王詡斜眼看著她道:」這不是如你說願,要我與他和解了。我受的傷倒是沒什麼,那廝才是被我打得狠了,今後一段時間有得他熬了。」   雖然有傷在身,倒也不耽誤王詡的風流。也許是解了心事,王詡這一夜甚是放縱,將佳人折騰得喘不上氣來。   不過有一樣更要緊的事,那就是此番周天子姬扁想出大招,準備途中劫殺王詡,卻是落了空。想來   莘奴知道這周天子心思陰沉莫測,接下來的招式勢必更加毒辣陰險。她已經立了決心,絕不做王詡的那根軟肋。她委託姜雲君派出眼線,打探周邊的風吹草動。   那次的群賢大會,莘奴發現王詡的弟子雖然滿天下,更是有許多成了諸國的重臣,但是王詡的風評卻並不好,為人輕視,更是被儒家所厭惡,而那位周天子向來以秉持周禮為人所稱道。若是他從這方面著手,王詡怕是不易抵擋。是以,當又一波謠言襲來,暗自流傳著王詡欺師滅祖,陰險狡詐,說的有鼻子有眼時,她也有了應對之策。   王詡向來不好給自己著書立傳,更不費神自己的名聲。   而莘奴卻覺得這番託大不甚穩妥,決定扶正一下王詡的名望。她聯繫白圭,讓他寫信給王詡的弟子,尤其是那些在各國擔任官職的弟子,讓他們宣傳王詡的縱橫學說,再渲染一番王詡好為人師,有教無類的形象。   白圭做事又是穩妥的,替恩師歌功頌德,從來也不嘴軟。   尤其是那幾段扶助貧寒弟子的故事,聽得人甚為垂淚,恨不得自己家徒四壁,也有此良緣,與鬼谷子一結師徒之情誼。   就連王詡聽入耳中,也是不適的皺了皺眉,道:「我什麼時候,這般心好?」 189第189章   奴卻毫無愧色,只是抱起了正在席上爬來爬去抓桃子吃的女兒,用巾帕擦了擦她溼乎乎的小嘴,再親一口胖臉蛋道:「你不顧名聲,總是要惹得不相干的人誤會你,下次的群賢論會,可是還要招惹得眾人圍攻你呢?」   小女子這般認真維護著他的模樣,王詡倒是從來未曾見過,心裡一時竟有種說不出的暖意,當下長臂舒展,竟然一下子將她連用女兒一起抱了起來。   莘奴嚇得低聲叫了一下,可是莘小猴卻被逗得咯咯笑,肥肥的小臉蛋跟著也微微發顫。   王詡抱得滿懷,看著懷裡的一大一小,自年幼時便空蕩慣了的心登時塞得滿溢。   莘奴懷裡抱著女兒,剛想抬頭嗔怪,可是看到王詡望向自己的深沉眼神,突然頓住了。   就算是從小在他的身旁長大,就算曾有過一段恨極了他的時候,可是她有時還是會被他如海深沉的眼神迷醉得不知何處。   王詡低下了頭,想要親吻這個他怎麼也吻不夠的女人,可是小猴卻是瞪圓了眼兒,以為爹爹是要給娘親好吃的,竟然伸著脖兒湊了過去,在爹爹的下巴上塗滿了晶亮的口水。   莘奴看得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捏著王詡的臉蛋道:「被人偷香的滋味可好?」   王詡伸出長指,逗弄著伸長小舌的猴兒,不由得笑道:「我的晏晏倒是有乃母之風……」   莘奴被調侃得面色一緊,心知他乃是取笑自己昨晚趁著他入睡時,偷偷親吻他的下巴之事,登時抵賴得只往王詡的懷內鑽。   這等妻女團聚的時刻,是怎麼都過不夠的,可是偏生有人跟王詡過意不去。就在這時白圭在門外低聲道:」恩師,秦國有變!」   這一句,便衝淡了室內的旖旎。   王詡聽了,安撫地摸了摸莘奴的臉蛋,便起身走出了門外,白圭低聲說道:「秦王駕崩,公子嬴駟繼位。」王詡聽了,點了點頭,道:「秦國現在是否安穩?」   白圭低聲道:「商鞅素與太子不和,此番嬴駟繼位,朝中群臣明裡雖然無人說話,暗裡卻有不少人質疑嬴駟品行不夠,在老王病重時出城遊玩,質疑他是否應該繼位。而且當初商君變法觸及了一些老臣的利益。如今這些老臣也是看準了時機,在新王面前不對彈劾商君。我離開時,秦國已經有商君要陰謀作亂的傳言。」   王詡點了點頭,這些本在他意料之中,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些老王信任的重臣在新王面前是註定不會再受寵了的。   白圭又低聲道:「聽聞商君這幾日緊閉府門,據安插在商君府內的暗線回報,曾見龍葵夫人的得力手下出入商府……」   這話讓王詡微皺起眉頭。   自從覺察到龍葵夫人和她背後隱藏的周天子姬扁後,王詡便瞄準了周王室,重新布線,暗中監視周王室的一舉一動。而那龍葵夫人的手下顯然是掌握了一股深不可測的暗中勢力,不過她身邊的親信便只有那麼幾位,倒是也好尋得。但是龍葵夫人在這個節骨眼聯絡商君,必有不可告人的陰謀。   眾所周知,商鞅並不擁戴太子,反而一力堅持秦王的小兒子應當成為國君。看來此番姬扁也是將賭注押在了秦國。未來即位的秦王是何人,對於六國影響深遠。至於商鞅如何與龍葵夫人勾結在一起,倒是不必深究。只是如此一來,這個商君看來是真的不能再留了的。   王詡問道:「秦王是什麼意思?」   白圭道:」秦王念在商鞅與老秦王交情深厚,並不欲痛下殺手,只是想將商君驅逐了事……   王詡思了便片刻,對白圭道:「既然商君與龍葵聯繫,怕是已為姬扁所用。他若成事,那姬扁便相當於盤活了秦國這一盤大棋,佔據了氣眼,一時便不好翻身了……」   白圭明白王詡的意思,說道:「請師父放心,我自會安排。」   白圭如今的商賈之道做得是風生水起,說是富甲天下也不為過。白圭放棄了魏國的官職,從事商賈,便也鬆懈了諸侯權貴的猜疑。是以,白圭在各國走動頻繁,卻並不令人生疑。這些年來,他在六國的人脈甚廣,結交的人士眾多,絲毫沒人猜疑他的行事。   諸國的明爭暗鬥,或者在別人看來顯得驚心動魄,不過在王詡看來,也不過是一盤更大的棋局罷了。此時最能讓他分神的,也便是和莘奴的婚禮。   當回到家鄉時,王詡一早派去的弟子早已將莘家的主宅修繕完畢,無人居住的院落被打掃一新,重新裝飾,屋頂鋪著低調的屋瓦,但從外表卻半點看不出內裡的奢華。   莘奴雖然以前也曾來過這老宅,而現在再走近這宅院裡,只見一草一木皆是充滿了朝氣。雖然大部分院落已經休整一新,可是王詡母親原先居住的院落卻是原封不動地保存了下來。   莘奴雖然姓莘,可是由於當初養父莘子是與她的母親私奔出逃,是以她並沒有入莘家的族譜之中。而王詡雖然自幼並未離開老宅,但是他當初生下時便是隨了母性,是以也未錄入莘家的族譜。不過,這並沒有妨礙莘家的現任族長熱情洋溢地派人來詢問王詡何時有空與族人一敘。   可是王詡卻不欲與這些窮鄉小民們摻和到一起。他來到此處便是要與自己心愛的女子一起安靜悠閒地度過一段時光。   莘奴一直好奇王詡的幼年之事,此時回到了家鄉,倒是有機會多了解一番。   不過王詡倒是不願意多講,但是也很願意帶著莘奴到他曾經熟悉的山路鄉間遊走一番,每當這時,他總是拉著她的手,一路默默無語,卻步履緩慢而穩健。有鄉民曾經見過莘奴與老奴來到此地,更是聽她說起過自己乃是莘子的女兒,便是遙遙地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有些疑惑,這莘子的兒子和女兒怎麼競要成婚?一時間,倒是有些荒誕走板的非議不脛而走。   更有那好事者將這與那齊襄公與妹妹文姜私通的醜事相提並論。更是好事者念起了詩經裡的齊風南山暗諷這等發生在眼前的醜事。   不過這流言蜚語也不過散布了不待半日,便無人再提,那些個一心要與王詡再續宗族情誼的長輩們也不再登門了。   幼時的王詡,不曾得族人接濟,如今的他更是不屑於這等俗世的虛情。至於用了何等手段恫嚇族人,便不得而知了。   此時已經臨近年節,而王詡與莘奴的成婚可謂雙喜臨門,二人的成禮並不奢華。   只是在王詡母親和莘子的墳墓前施禮之後,便牽手走進蘭花裝點的禮堂裡,對拜完禮。   觀禮的賓客也不甚多,除了白圭和一眾弟子之外,便是媯姜與姜雲君,以及剛剛趕到的姬瑩與廉伊。王詡本就是個天生不追求禮節的,行禮也沒有落入俗套。因為婚書一早便已擬好,是以行禮時也不用交換婚書。二人跪拜之後,新娘子本該被送入後面的主屋中,但是王詡卻是拉著莘奴的手一起會見賓客。   莘奴穿著紅色的紗裙,在腰部收束,下面,頭上戴著刻著鳳頭的白銀冠,上面鑲嵌著東海珍珠,邁步之間,百鳥在頭上不住地舞動,而一道道光芒   廉伊望著穿著紅衣,巧笑嫣然的新嫁娘,一時看得痴了。正往杯中倒的酒傾灑出來而不自知,一旁的姬瑩都有些看不過眼,小聲道:「幸好你我乃是虛假姻緣。若是不然,我這個當你夫人的坐在旁邊,可真要被你將臉面丟光乾淨。   廉伊被姬瑩調侃,這才收斂目光,一口抿盡了了杯中之酒。姬瑩看著他的樣子,微微嘆息,倒是很能體會這位趙國將軍此時此刻的心情。   就在這時,禮堂之外又有人前來道賀。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在秦國本該忙於處理公事的公子疾。   按理說,此時秦國政事飄搖,公子疾作為新王的左膀右臂,是一時離開不得的,可是他還是風塵僕僕的趕來,滿臉的風霜疲憊。   只是這位道賀的貴客,入了廳堂,不去欣賞今日的一對玉人,反而逕自望向了坐在廉伊身旁的那位新婚婦人。   姬瑩從未料到公子疾竟然會在這時趕來,一時間也是微微發愣,直直地望向了公子疾。   廉伊仰脖飲下了杯中酒,然後又倒了一杯,放置在了姬瑩的面前,不冷不熱道:「幸好你我乃是虛假姻緣。若是不然,我這個當你丈夫的坐在旁邊,可真要被你將臉面丟光乾淨。」   姬瑩沒料到自己剛扔出去的話,被廉伊原封不動地扔回來,頓時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面色陰鬱的公子疾。 190第190章   看到公子疾來訪,王詡起身相迎。如今因為公子嬴駟正式為王,而公子疾一向頗得嬴駟信任,在秦國地位也是水漲船高,不過這一番得意顯然是未臨情場。   自從姬瑩嫁給廉伊後,公子疾的臉上便再無笑容。說到底,他乃秦國公子,自小錦衣玉食,無求不應。雖然不能如兄一般繼承秦國的諸侯之位,可是也算是仕途順遂,從來沒有品嘗過痛失的滋味。   姬瑩之於他,原本是山間的野果,原先不知滋味,待得品嘗後,與其他的桃李迥然不同,可是那野果再怎麼美味,也不過是長在樹上,伸一伸手總是能摘到的。   可是就在這不經意間,野果子便被他人採摘,植於深院內宅,再容不得他親近,這陡然的失落之感,簡直難以名狀。   公子疾也是生平第一次才知求而不得是何滋味。   更何況此番不光是他心愛的女子嫁給了他人,還有自己的親兒也要一併叫那廉伊作父親。若是沒有如海的胸襟,光是想一想內裡的憋屈,就能將人活活地悶死。   是以婚宴過後,又有一場親朋間的小酒宴。王詡親自款待了二位好友。   算一算,三人已經許久未曾這般親近的飲酒了,一時間不禁叫人有些感慨。   不過公子疾的頹喪簡直叫人無法漠視。姜雲君如今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能夠再次與媯姜團聚,且掃清了以前不能相守的障礙,真可以說是揚眉吐氣。倒是有心情調侃好友一番。   「我們三人的姻緣,如今看來皆是要經受一番歷練,原來還以為嬴疾你的婚姻倒也坦順,迎娶了那張氏為妻,倒也沒有什麼波折,可是如今看來,你竟然是我們三人裡最為不順的,不但沒有看住女人,竟是連兒子也贈與他人……」   姜雲君說話一向口無遮攔,多飲了幾杯後,便滿嘴的大實話。   這話若是嘲諷王詡,只怕鬼谷子的臉早就冷下來,那刺客頭子且得有一頓排頭吃。可是公子疾聽了,卻是微微苦笑,又是一番神傷。因為姜雲君說得都是不錯,這的確是自己失了本事。   姜雲君復飲了一杯道:「不過君也不算冤枉,想我與王詡二人,哪一個不是將心愛的女子當做了掌中的珍寶,唯恐有一個閃失,惹得了她們不悅。可是你卻倒好,竟是一味地將心愛的女子逼離了自己的懷抱。但是我卻敬愛你是個真丈夫,從來不討好女子,行巧言之道……哦,對了,還有一次將那魏姬關進了空棺材……這麼看來,雖然失了意中人,卻到底是個錚錚男兒,原是比我們二人強的,來!為了大丈夫的氣節,再幹了這杯中之酒!」   王詡原是靠在方枕上,聽著姜雲君調侃著那公子疾,可是看到那公子疾最後竟然是臉色微變,眼看著又要是嘔血之相,這才出言阻道:「君失態了,且去飲些酸漿解一解酒意吧。」   說完便用銅勺在他的空碗裡舀了一勺酸漿。   許是新娶了夫人,一向不愛在他人私情上多言的王詡,倒是難得地增添了些溫情,寬言對公子疾道:「公子還是年輕,不懂如何珍惜,這倒是與我年輕時相若,君以後的路還很長,如頹喪便不是明智之舉,既然捨不得,便要學會如何爭取回來,這才是真正的男兒本色……」   關於王詡與莘奴的種種,公子疾也是了解了一二的。是以王詡的這一番言語,他還是聽得進去的。   當下便是向王垂手道:「君之言,疾銘記在心!」說完,便是告辭離去。   莘奴在新房久等王詡不至。便悄悄來到這處偏廳,聽他們三人的言語。   只是聽到最後,她竟是有些膽戰心驚,直到三人的酒席散了,王詡命人扶著姜雲君迴轉了客房,而他起身過來時,莘奴才在暗處中轉了身子出來,一雙大眼驚疑不定地望著王詡。   這女子一身紅衣的打扮實在是逗人喜愛,王詡一時看得心中一熱,單手將她拎提入懷道:「幹嘛這樣望著我,可是邀請你的夫君一起共度春宵紅燭夜?」   莘奴卻無心與他玩笑,低聲道:「你剛才的那番言語,是安慰公子疾還是蓄意挑起秦趙兩國的戰火?」   王詡聽到這裡,眼睛微微一眯道:「本無此意,可聽了你話覺得天下太平得甚久,有些無聊,總是要弄出些聲響才好?」   莘奴氣道:「哪個要你在諸國間興風作浪,可是你那番話語不是鼓勵著公子疾與廉伊為難?」   王詡最聽不得那廉伊二字,聽到莘奴提及,一邊往新房走去,一邊低頭望著懷中摟抱的女子道:「那你這是替姬瑩擔憂,還是替廉伊煩心?」   鬼谷子的醋乃是天底下最有毒的,莘奴哪裡敢讓他捻酸太久,只是惱道:「怎麼無故又提他?如今我不是嫁給你了?」   王詡聽到這裡,目光頓時柔和,入了精心布置的婚房,床枕簾被擺設無一不是豔紅,將懷中的女子放入床榻之上,更襯得一身雪膚有一種觸目驚心的嫵媚。   如今這美嬌娘剛剛與自己成親,心甘情願地與自己飲了一杯交杯酒,這一刻的滿足倒是讓他難得的有些迷醉。他俯下身來,輕輕地用自己的鼻尖摩挲著莘奴的,道:「若是犯了錯,便要痛失所愛。那你我豈不是也沒有今日的良辰美景?」   這話莘奴倒是聽得懂了,原來看了公子疾的遭遇,王詡還是有些感同身受。這一切也唯有當王詡露出這一絲難得的心緒起伏時,莘奴才真切體會到他也是如自己一般,不是萬事都能確定的凡人。回想起前塵種種,就連莘奴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她年少時期盼著能有一位翩翩君子能將自己從幽閉的谷中解救出來,可是誰能想到盤踞在身旁的這頭惡虎最後成了她的良人。除了感慨造化弄人外,二人的相處之道在不斷的磨合轉變,也是極大的原因。   是以,她雖然不看好公子疾,可是未來又會是怎樣,也不好一時斷言。可是眼下,她再無法聚集精神擔心自己姐妹之事   當一個相貌英俊的男子,在搖曳的燭光中,胸肌半露,黑髮披肩,向自己俯身而來,若不是盡情品嘗一番這饕餮盛宴一般的男色,便真是不解風情。   當王詡脫了深衣時,莘奴一眼看到他肩膀上的奴字,隨著時間的推移,當初猙獰的血痂早已脫落殆盡,只是那字已經深深烙在血肉之中,搭配著四周如翅膀一樣的花紋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美。莘奴用手指撫摸著那清晰的烙印,輕聲道:「帶著這樣的疤痕,以後又要讓人說嘴,你總說我刁蠻不懂事,可是你任性胡來起來不也是一樣的嗎?」   王詡狠狠地住了一口莘奴嬌嫩的臉蛋,然後低聲道:「這奴字四周乃是一對飛鳥之翅。這長翅乃是百舌鳥之翅,百舌能言也,加之一副便是個「詡」字。而這對翅膀懷抱的便是我的奴兒……」   莘奴也是頭次才聽聞王詡解釋是這個奴印的由來。想回來當初他被烙印,乃是自己親自設計制下的奴印。   這般想來,這男人的難得的些微柔情解意,竟然也是不同於常人。莘奴的心裡被他的話撩撥得一時滾燙而有莫名的臌脹,皆是一股腦兒的化作了慾念,翻身便將他壓在了自己的身下。   如今鬼谷的女弟子,只有她一個得了恩師的真傳,別的不敢說學出了名堂,可是這道家的雙修一脈,真可以說是登堂入室了!   王詡被玉女一番恣意的駕馭,一時間便猶如升仙飛入了極樂險境,頓時難以自已。頓時腰力盡出,讓那頑劣的弟子感知下恩師的精力無邊。   這一恣意,竟是第二日久未起床。就連媯姜姬瑩她們是何時離開的都不知。   按理說,這新婚剛過,正應該消磨一段時光,可是王詡卻命人打點了行裝,要帶莘奴前往大梁。   莘奴一時納悶王詡為何這般匆匆離開,而王詡這才開口道:「你的父王病重,他一直以為你已經墜崖,心傷不已,你卻前去榻前盡一盡孝道,也解了他心內的憂傷……」   原來當初莘奴墜崖的消息傳出時,魏王信以為真,他對莘奴一直有著不同於其他王子王女的感情,當聽聞她死得這般慘烈,一時間又思及了她的母親,人到了年老時,覺意不夠深沉,總是有大把的時間追思過去的種種遺憾。這般新舊夾陳,一時間竟然病倒在了床榻上。   魏國對於王詡來說,顯然已經是一步廢棋,可是念及那魏王乃是莘奴的親父,他倒是難得的主動要莘奴去看一看他。 191憶往昔一   莘奴聽了之後,沉吟了一會,開口道:「父王雖然病重,我卻不願前往大梁,但可親手寫書信一封,還望你派人將它送去。」   王詡並沒有料到她會拒絕與父親見面,不由得調高了眉毛。   莘奴又說道:「我的父王心內恨極了你,此番你若隨我前去,只怕又會被那姬扁與龍葵夫人尋了時機,陷入險境。是以不若規避險地。」莘奴說到這裡,看王旭的眉頭又微微皺起,心知他又是大丈夫的心思作祟,容不得一個「怕」字。於是又伸手撫平了他的皺紋,說道:「我與他原本就非尋常父女那般親近,各自知道對方平安就好,榻前盡孝實在是不能了,無需違背了本心……」   王詡怎不知莘奴這番言語皆是為自己著想,可是她若不願意親近魏氏,他自不會去逼迫她。其實在內心深處,他更願意莘奴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子,而非王室貴女。當初在獲悉莘奴的身世後,當即便立意要將她的身世隱瞞到底。那時的他從沒有細細追究過自己的心思,現在想來是他不願她遠離鬼谷,回歸魏廷。從此一去不復返。   而如今,她卻是主動地停留在了自己的身旁,甘願捨棄了自己的血統身份,又是叫他的心內不能自已……   那一夜,王詡看著懷中沉睡的麗姝,卻是一夜未睡,儘是回想起來多年前二人初逢正年少之時……   猶記得初入鬼谷正是隆冬寒雪之時。   谷口風猛雪狂,颳得人睜不開眼,兩個人穿著單薄的中衣,被凍得瑟瑟發抖。地面更是鋪著一層厚厚的積雪,踩進去便沒了腳踝,一個小孩一個婦人每走一步都要使勁將腳從雪坑裡拔出。   谷口的一段山路,兩個人從清晨一直走到下午時分,好多次他都累得想要躺下來了,可是看著已經走不動,但是還是死命地走在前面,用力拽著自己的宛媼,本已經頓住的腳步便能不能再停歇。   關於父親的模樣,在自己的記憶裡早就辨別不出輪廓模樣,唯一記得的,只是母親每在日落時分,望著自己親手栽培的蘭花在夕陽殘輝間的孤影,獨自嘆息悵然的模樣。   若說對父親是何等的心思,除了怨恨之外,更多的是好奇吧?好奇這個名聲遠播的大儒,是如何能冷酷無情地丟棄棄子,與別的女人私奔遠走他鄉的。   當終於來到谷中的大院門口時,宛媼深吸了一口氣,敲打著略顯陳舊的大門。   此番,她帶著少主拜託夫人和莘子共同的好友寫下的推薦信才來的。可是因為少主請求的緣故,那信裡並沒有道出少主乃是鬼谷莘子親兒的事實,只是說族中的晚輩想要謀求一份餬口的差事,還望莘子收留。   雖然只是少年,可是宛媼知道,自己的這位少主一向都是有主意的。他若不願開口相認,自己也是無法替他拿主意的。   可嘆她當初在夫人出嫁時,請求著回去侍奉老父,竟不能一直在夫人的身旁幫襯,待得她侍奉老父離世嗎,回到夫人身旁的時候,夫人那錯嫁的良人已經絕塵而去……   入谷的章程,倒是比想像中的還要順利。就這樣他們倆一個做粗活的婆子,而另一個則在廚房裡砍柴。   每次看少年沉默地揮舞著斧頭,砍斷一根根硬柴時,她總是忍不住的不忿,那一雙手,原本是該執握著一脈古籍,揮動著墨香的。   可是少主原本該是享有的一切,卻都被那個野女人生的雜種佔據著!   就在初入谷後的幾日,她便親眼見了那個把持著鬼谷夫人名頭的野女人。果真生得一副喜娃妲己的狐媚之相,眼角眉梢都是撩動人的風情。   她正在暖爐高砌的茶房裡逗弄著懷裡梳著兩個總角髮髻的小女娃,那女娃生得也活脫似那妖女,小小年紀便露出一副魅惑眾生的嫵媚,尤其是兩眉之間的那一點紅痣,晃得人一時移不開眼。   「母親,暖爐裡的火快熄滅了,快著人增添!」小女娃脆生生的聲音響起了起來。   小女主發話,立刻有機靈的婆子從茶室的門裡探出頭來,衝著蹲坐在臺階上的少年正咬著半塊烤薯充飢的少年喝罵道:「可是吃死了?還不快運些木炭進來?」   少年沉默地將那半塊薯塞入懷中,然後蹲在院裡的火爐旁,揀選著已經燒得火紅去了煙味的炭塊放入銅盆裡,然後遞送到了守在門口的婆子近前。   就在這時,從門縫裡鑽出了個小腦袋,那滾燙的盆壁差一點就貼在了雪白的小臉上,嚇得那婆子一哆嗦,又衝著門外的少年厲聲道:「獠兒!可仔細了你的眼兒!那盆是往哪裡伸?燙壞了小主,仔細了你一身的皮!」   少年立在院裡,面上罩滿了寒氣,冷冷地看著那小女娃,竟是後悔自己方才手縮回的太早,倒是應該將那礙人眼的臉烙花了才好!   可是惹人厭的禍端竟然毫不自覺,猶自好奇地探頭看著他被炭灰塗抹得有些烏黑了臉兒,朗聲問道:「你在院子裡烤的什麼,這般好聞?拿來給我嘗些。」   原來因為在院子裡服侍,就算過了中午也沒有人頂替少年讓他去食飯,所以少年在燒炭的暖爐灰裡煨了幾塊生薯,此時已經烤透,正發著香甜的氣味。   既然鬼谷的小女主子發話,莫說只是幾塊原該餵豬的薯,就算是山珍海味也是要盡數呈現上來的。   少年微微垂下眼眸,轉身走了過去,將爐灰裡煨熱的薯塊撿拾了出來,用一旁墊水壺的白巾包裹著,呈遞到了那女娃面前。   那女娃瞪圓了晶亮的大眼,歡天喜地地接過那幾塊薯,一旁的婆子小聲道:「小嬌嬌,這般粗糲的食物可怎麼入口,不過是給豬豕一般的奴才餬口之用,快些將那放到一旁,可不能吃。」   「聞得甚香,他能吃,奴兒也要吃!」   少年立在院中,隔著帘子將這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微微冷笑,就是靠了這豬豕一般的食物,他才不至於在鄉下困頓腹飢而死,雖然莘家是望族,可是到了他與母親這孤兒寡母的身上,偌大的家業已經被瓜分的不剩下什麼。偏居在鄉下,遭受的是什麼樣的境遇,真是連回想都不堪。   可是那奪走了他父親的野種,就連這點溫飽的微物都入不得自己的口中,這野種的性情倒是和她母親一樣,什麼都是好搶的!當真是貪得無厭!   不過他並沒有因此而羞惱。畢竟那對母女奪取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眼下只不過是幾塊薯而已,奪去又如何?他籌謀的乃是一點一點地將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盡數奪回來,讓那些折辱虧欠了他之人儘是跌落塵埃,被他狠狠地踩踏在她們原本應該呆的汙泥之下……   是夜,他回到自己暫居的簡陋木舍之中,在水井裡打了溫水清洗了一身的汙濁,然後就倒臥在了榻上休息。   只是一日未食的胃腸到了夜裡又漸漸地焦灼轟鳴起來。宛媼被叫到谷中的洗衣房中幫忙,還未回來,更不可能給他帶回吃的。   是以他坐起身來,只能倒一杯壺中的涼水充飢。就在這時,木舍的房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響,仿佛是有狗在撓門一般。他微微皺眉,打開房門一看,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立在自己的房門前。   這位鬼谷的小女主據聞素來淘氣得很,如今一看倒不是虛言。不過此時的她用裙擺也不知兜了什麼,鼓鼓囊囊地。見少年開門,便不請自入,凍得有些發涼的小腳在地上跺了跺,在乾淨的甩掉鞋子,鑽到了被子裡,將兜著的吃食盡數鋪在床上。少年仔細一看,原是些蒸餅與肉乾。   女娃用小手呵了呵暖氣,然後坐在床榻上說道:「白日食了你的薯,被母親說了一通。便慪氣沒有食飯,到了夜裡肚子餓時想起你也和我一樣,便在廚下拿了些吃食給你。」   說完,她揚起脖兒,瞪圓了一雙眼兒,微微笑望著這少年。白日裡看起來髒兮兮的少年,沒想到洗淨了滿臉的炭灰後,竟這般好看!   女娃從來未見過這般俊帥的少年,一時間竟然是看得有些發痴……   王詡冷眼看著她,說道:「出去!」   女娃在谷中向來呼風喚雨,壓根沒想到這個洗淨了面龐,變得模樣清雋的少年竟會這般對自己,一時有些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高聲道:「我是來給你送吃的,你怎可這般無禮,獠兒!仔細了你的皮!」   獠兒,便是狗崽子之意。女娃無知,正是學話之時,白日裡婆子的惡聲惡語倒是學了個皮毛。   可是這一句,登時點燃了少年的滿腔怒氣。 192憶往昔二   他冷眼瞪著坐在榻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那一瞬間想的便是倒不若趁著天黑無人,掐死了她了事……   可是女娃尚不知自己已經惹得人動了殺機,猶自不自覺,說完了罵人的話後,又將身子往前湊了湊,道:「快些趁熱吃,不然便冰到了肚皮……」   他告訴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可是還是忍不住心底的怒火,下一刻,她只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都被飛甩了出去,乾淨利落地被扔出了房門。也不知是不是少年特意找尋的角度,小小的身子正被拋到了屋外的乾草垛上。   小奴兒被這瞬間的甩移嚇得有些發傻,愣愣地坐在草垛上竟是忘了哭泣。   少年雖然緊閉了房門,卻是可以從窗縫裡看見那女娃在草垛上發了好一會的呆,才默默地從草垛爬了下來,轉身出了院落。   說實在的,少年已經做好了小娃哭鬧惹來眾人申斥的場面,可是像這般不言不語默默退出的場景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   過了好一會,他都沒有入睡,等著刁蠻的娃娃領著人來告狀。   過不多時,果然聽到了房門外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起身在窗前透過門縫一望,那女娃竟然又是一個人折返了回來,裙擺裡又塞了鼓囊囊的一團。   她小心翼翼地兜著裙擺來到門口,一手拽著裙擺,一手敲門道:「你方才可是不愛食餅和肉乾?我又帶了煮好的狗肉和粟米給你!」   說完,她放下了裙擺了的東西,竟是一小盆狗肉還有一大碗的粟米。兩樣加在一起甚是沉重,也不知她這一路是怎麼兜轉拿來的。   許是受了方才的教訓,她竟然收斂的脾氣,不再叫罵,只敲了會兒們,見他不應,便自放下東西,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   過了一會,王詡這才開了門,看著那盆散發著肉香的肉,慢慢地彎腰將它們拿了進去。   就算那小人兒是惹人厭的,可是食物卻是可以填飽入腹的。那一晚,是他入谷以後,吃得最是飽足香甜的一頓。   從那以後,那小小的身影隔三差五地便在他的身邊晃蕩。因為天生體弱,竟是到了這個年歲還沒有離得奶娘斷了奶,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奶香,可是卻如粘人而又執著的蒼蠅一般,纏繞不止,雖然環繞得礙眼心煩,可是若是不理她也全是無害的。   他只當她是蒼蠅,全然地漠視了她。   他在谷內雖然是粗使奴僕,可偶爾也有出谷的機會,便帶回了寄養在谷外好心人家那裡的老狗阿育。   這老狗是隨著他一路從家鄉來到這裡的。它年歲大了,禁受不起太多的折騰,他當初入谷情況未明,便寄養在了曾經好心留他和宛媼過夜的人家裡,又替那戶人家砍了足足三擔柴作為酬謝,言明過幾日來帶它走。   如今谷內的生活雖然不夠清閒,可是他與宛媼居住的是偏僻而獨立的木舍,也算是清靜,於是便想著念著將阿育接了過來。   閒暇時,他最喜愛做的事情,便是用一把撿來的桃木梳,去梳理那老狗身上稀疏的狗毛。   每每這個時候,那隻小蒼蠅總是不期而至。隔著一道籬笆牆,將嫩嫩的小臉夾在縫隙裡,一臉渴望地望著他的手,似乎也想晃著尾巴躺在他的腳邊,好讓他的桃木梳一點點梳理她的滿頭纖細的黃毛。   少年每次都假裝看不見她,只任憑那小小的身影吊在籬笆牆外,圓圓的臉蛋硌出了一道深深的紅印。   可是這樣平和的日子竟然也是奢侈以及的。   就在他出去砍柴時,谷內兩個貪嘴的僕役竟然溜進了他的院子裡,將那老狗阿育捉了去,勒死煮了一鍋的狗頭打了牙祭。   當他回來時,遍尋阿育不到,便高聲叫喊,可是卻在一處院落裡發現了半張鮮血淋漓的狗屁,那沾染著血跡的狗毛看上去是那麼的眼熟,那是他每日都會梳理的老狗的皮毛……   那一次,想要蟄伏在谷中圖謀報復的心思全然望在了九霄雲外。他只有一個心思,那便是將那兩個殺了阿育的豎子盡數打死,再將他們碎屍萬段!   兩個還算粗壯的漢子被一個發了瘋的少年逼得狼狽不堪。就算那少年被他二人聯手打得頭上冒血,還是如同瘋子一般的狠命攻擊著。   依稀中,似乎看到了那女娃正躲在奶娘的身後,總是略帶些倔強的大眼紅腫了一片,望著自己正不停地哭泣著。   在將那兩個漢子打得奄奄一息時,他才頹然地倒在了地上,心裡想:那隻蒼蠅總算是見到了自己真正的可怕狠厲,想必以後就應該學會敬而遠之了。   為了狗而打人,這在奴僕們看來是荒誕而不可思議的。要知道狗乃六畜之一,大多數人家養來,除了看家外,都是用來食肉的。尤其是貧瘠的人家,狗肉更是過年才能食得上美味。   為了盤中的香肉而差點打死人,真是荒誕以極!所以就算少年滿身是傷,也無人前來送藥。   宛媼便含著淚,自去谷內的溫泉溪流旁,找尋療傷的草藥,回來搗爛之後給他敷上。   是夜,但宛媼已經睡去了後,他倒在床上卻睡不找,似乎是因為傷口發炎的緣故,入夜的時候,他開始有些發熱,是要發起高燒的徵兆。   可是他卻不想叫醒宛媼。寄人籬下的生活是不會太輕鬆的,她也勞碌了一日,又為自己擔驚受怕,當是好好歇息一番。   就在口渴難耐,掙扎著準備起身倒水時,突然發現,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又出現了房門前,他懶得多言,便閉眼裝睡。   只是偷眼去瞧,他發現她依舊是裙擺鼓囊囊的樣子,只是這一次不再是吃食,而是滿兜兒的紗布藥粉。   那小女娃怯怯地走到了他的榻前,取了一罐子藥膏,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取著淡綠色的藥膏,塗抹在了他的傷口上。   也不知是什麼藥膏,塗抹上去倒是清清涼涼,一時竟然緩解了身上的燥熱之感。   他沒有動,可是心裡卻是在鄙夷,這山谷裡的奶媽們都是睡死了嗎?為何總是任憑這個野丫頭四處亂竄?   可是那小指輕輕,點劃在傷口上的感覺又是那般的沁涼而愜意。他只是閉著眼,任憑那女娃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混雜著自己的鼻息間……   不知為何,這女娃是極盡能事地討好著自己的。那種小心翼翼的尾隨,渴望他看她一眼的眼神,在稚齡的孩童臉上,顯露無疑。   又過了幾日,她竟然抱來了一隻小奶狗,似乎也是沒有斷奶的模樣,渾身都散發著奶香,伸著小舌,在女娃的懷裡晃著一根短短的帶著黑尖尖的尾巴。   當女娃獻寶一般地將那狗兒放入他的懷裡時,他厭棄地看著那奶狗伸著小舌討好地舔著自己的手背,然後便毫不遲疑地拎起那狗兒胖乎乎的脖頸,將它扔甩到了院外的糞坑上。   那狗崽子顯然沒有女娃當初來的堅強,只被這一扔,竟然嚇得哀號了一聲,待得被撈上來時,帶著一身臭味如同小耗子一般鑽入了草垛的縫隙裡嚇得不敢出來。   而再看那奶娃娃,所受的打擊,顯然比自己被扔甩出去還要來得沉重,竟然淚眼婆娑地望著自己,大聲質問,為何要這般對待可愛的狗兒?她可是費盡了千辛萬苦,才挑選出了這隻毛色與阿育相近的小狗出來。   可是在他看來,這蠢貨與他的阿育哪裡相近?倒是十足十是一副她的蠢呆模樣!就連那一身的奶味也是像極了的。   有這一個煩人的在身邊縈繞,便已經是忍耐的極限,再增添一個,哪裡還受得了?如果可以的話,他其實是想要將眼前哇哇大哭的這一個,也一併交託給糞坑兄妥善料理了的。   但是女娃的腦子,顯然不若那奶狗來的機靈,經了這番難堪的打擊後,竟然越挫越勇,沒有幾日的功夫,便有晃晃蕩蕩地出現在了自己的周圍。   這事,倒是驚動了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莘子,他竟然難得地誇讚自己為了狗而如此,乃是義字的表現。於是破格提拔他隨侍書房外,再不用如以前一般去做粗重的活計了。   那小女娃聽聞了,竟是滿臉的興奮,非要拽拉著他,同樹枝作筆,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寫下大字。   「你如今在我父親身旁做事,怎麼可以不是識文斷字?我且交給你啟蒙的,詡哥哥你這般聰慧,假日時日,一定會認識許多字!」女娃說這話時,滿臉是初為人師的興奮之情。   只是教得不成樣子,每寫一個字,都要抬頭問:「怎麼樣?這一個是不是寫得比上一個好看?」   這哪裡像夫子,分明是渴望讚揚的小小學子! 193憶往昔三   少年微微眯著眼,不動聲色地任憑她拉著他的手在沙灘上寫著七扭八歪的大字。   他的確是要學本事的,但這樣奶臭未乾的女娃,怎麼配成為他的師父?   可是這女娃卻樂此不疲,一有空就過來尋他,要給他授課。如今他差事漸多,總是能尋到藉口離她遠些,可是每當他在林中與宛媼一起練功時,那女娃又探頭探腦地出現了。每次自己揮劍,翻騰起身時,就會聽到草叢裡傳來陣陣低嘆驚呼的細碎聲音。再過幾日,那草叢裡蹲著的人便試探著一點點地挪動出來,手裡揮動著一隻撿來的木棍,小小的身子笨拙地將木棍揮來甩去,嘴裡還嘿哈地叫喚著。   宛媼看著她,心裡存著氣,用腳尖踢著個石子,便直直向那小娃兒的腿肚子彈去。只聽撲通一聲,小小的身子便一下子栽在了旁邊落了水的泥坑裡。   待得小人啜泣著從泥坑裡爬出時,那滿是汙泥的小臉,除了正裂開的小嘴裡露出的小細牙是白色外,其它都是一片泥黑。雖然女娃的哭聲漸漸地有些震天撼地,可是少年卻望都未望一眼。許是女娃混沌,並不知自己摔倒乃是宛媼的惡意所致,哭了一會便漸熄了聲,一瘸一拐地朝著他們走來。   他也是舞得累了,便坐在一旁的巨石上沉默地吃著宛媼給他準備的烤餅,那女娃湊過來,坐在一旁的小石頭上仰著脖問他:「詡哥哥,我肚子也餓,要吃烤餅。」   眼看著宛媼又要撿起一塊更大的石子,少年回頭看了看女娃一眼,不鹹不淡道:「又髒又臭,去一旁的池塘將臉和手洗一洗。」   女娃聽了,歡喜地連蹦帶跳地跑了出去,過一會將手臉洗乾淨了一番回來了,站在王詡的身旁,兩手扒著他的胳膊,眼巴巴地看著他手裡的烤餅。   按理說,這莘家雖然比不得士卿之家,可是也不缺衣食,但這女娃卻活脫被餓著了一般,看著這府裡只有僕役才吃的東西饞得不行。少年將手裡剩下那半塊給與了她,這烤餅是宛媼用米酒浸泡過,再烘烤一番,撒些鹽後,自有一番別樣的風味。   那女娃吃得香甜,看少年今日對她的態度有了些許的回暖,便得寸進尺地道:「詡哥哥,我看你舞得那般好看,你教我舞上一舞可好?」   宛媼在一旁,都要被這不知進退的丫頭氣樂了,冷聲道:「奴婢們不敢,你這嬌弱身子怎麼可能禁受得住摔打,若是被家長知道了豈不是要捅破了天?」   女娃拼命地咽下了口中的烤餅道:「宛媼且放心,學本事怎麼能不吃些苦?我才不會同爹爹和母親講!」   少年等的便是這一句,喝了一口水囊裡的涼水,半垂著睫毛,斂著一點寒光道:「好,你若愛來,便來吧。」   說這一句時,他的心內是略微帶著幾分惡意的,蓄意送到了門前的狗崽子,不戲謔一番也是有些說不過去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哪裡想到那看似倔強不服軟的女娃就是個稻草塞的軟囊貨,不過是跌入了水坑裡而已,第二日便發起了高燒。   照顧她的奶娘也是個粗心的婆子,竟是沒有察覺,便讓她又跑了出來,可是在林子跟著他練了不到一會兒,便小臉潮紅,身子微微有些打擺了。   等到王詡察覺出她不對時,已經晃蕩一頭撲入了他的懷裡。   滾燙的額頭就這般在他的脖頸處蹭來蹭去,灼燙得少年微微一皺眉,復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脖頸,然後便一把抱起她快步朝著林外走去。   少年的臉頰微涼,噙著冬末的冷意,她用手摟著他的脖頸,用燒得發燙的臉蹭著他,竟是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她一直是獨女,從來沒有兄長弟妹,。可是此刻被這個少年抱在懷裡,竟是莫名有得了個可靠兄長的感覺。   「詡哥哥,你做我哥哥可好?」   抱著她的手臂聞言微微有些發僵,久久沒有鬆弛下來,過了許久,才聽到少年掩飾不住的厭棄的聲音冷冷道:「我的母親只生了我一個,你永遠都不會是我的妹妹。」   這一句話,竟是比隆冬的寒冰一樣還要人心涼得窩脖兒。   女娃生來便長得圓俏可愛,生平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把討厭她的人,可是就是這個讓她一心親近的大哥哥,卻說出這樣的冷言出來,小小年紀,受到了生平第一次自我為懷疑的打擊。   這一病,竟甚是沉重,頓時惹得莘府內的人有些慌了手腳。少年倒是得了幾日清靜,終於可以一個人在竹林裡伴著清風披風踏葉,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小瘋魔纏得有些後怕,練劍之時目光偶爾便會瞟向一旁的草叢。   少年揮劍正疾時,草叢一陣晃動,少年冷聲道:「不是病重了嗎,怎的又來?」過了片刻,一隻肥大的兔子從草叢裡蹦了出來,少年瞥眼看到乃是到兔子,不知為何,心內微微一沉。   那天入夜時,他有意無意地踱步來到廚下,看到那個粗使婆子給女娃煎的藥湯。略想了想,將自己在山上採的草藥搗爛,偷偷倒入藥湯中。這草藥乃是他年幼時母親給他熬的,退燒效果極好。   果然到了第二日,聽到那高燒不退的小祖宗終於可以起身吃飯了,叫嚷著要吃僕役們常吃的烤餅……   從那以後,王詡倒是真心實意地教了她些強身健體的技藝,他自小便是孤僻慣了的,也從來沒有過什麼姐妹,可對這個硬氣不起的娃娃倒是讓她起了些莫名其妙的憐惜之情。他告訴自己,罷了,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女娃而已,再說終究是自己父親的孩子。就這樣,那個女娃便如她第一次闖入自己的院落裡那般,持無忌憚地橫闖進他那冰冷慣了的心。 194憶往昔四   有時候,人心的改變便如水滴石穿,看似滴水之力微不足道,可是禁不住日久天長的點滴浸染。   鐵鑄的心腸,漸漸的也被融開了一個豁口。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望向那女娃時,眼底帶著些微的笑意,她身子羸弱,他便查遍醫術為她調理身體。她貪嘴愛吃,他便琢磨出不同的花樣烹製剋扣的美食。   當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這般在意她時,她已到了女孩蛻變之年華,大略已經有了少女的窈窕之姿。可就在這時,他竟然無意中在那女人的窗下,無意中聽聞了她與貼身的婆子的私語,驚獲悉了那女娃娃身世的秘密,她的生父竟然乃是當今魏國的諸侯!   當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的感覺也許會跟自己的父親莘子感同身受吧?那個他盡心疼愛的女娃娃,竟然與他毫無血緣!   就像他當初說的那樣——她從來都不可能是他的妹妹。   如果能在莘子的面前透漏出這個秘密的話,對於那個女人來說無疑是最沉重而有力的打擊,他也的確曾經是動過這樣的心思的。   可是那已經漸漸長大了的少女,卻總是在她的面前,滿懷喜悅地提及她的父親莘子,話語裡是滿滿的自豪之情。   「我的父親便是天下最富學識之人,詡哥哥,你說是也不是?」當她坐在他的身旁,目光微閃仰著脖兒問時,他卻是說不出話來。   如果說出來的,受到打擊的不光是莘子吧?也不知從何時起,出除入谷時,滿心的報復心思竟然她如花一般的笑顏裡不知不覺地消淡了許多。   莘子持家無方,谷內的生活日漸困頓,對他的倚重也一天一天要來得多些。他也終於有得藉口在出谷盤租收地時,尋訪名師,修習本事。他刻意地想要離得那少女遠些再遠些,可是一意地規避更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當聽到莘子有意將她許配給然後惡疾的子弟時,他心內焦慮,冒著大雪疾行,竟凍傷雙足,不過最後終是讓莘子打消了念頭。   從莘子屋中走出,王詡徑直走到谷西,穿過一片小樹林,面前是一小片草原,上面點綴著許多的黃色藍色的鮮花。莘奴平時最喜在這裡玩耍,累了便躺在草原上,看著天上的白雲飄動,一會便熟睡過去,幾乎每次都是王詡將她抱回去的。   王詡走進樹林,還未踏足草原,透過樹木便看到莘奴正和幾個年齡相仿的谷中奴僕在玩騎馬打仗的遊戲。莘奴玩得正歡,要男僕們輪流做她的馬兒,她在上面嘴裡還發出駕駕的聲音,伸出白玉般的小手,向前一揮,用清脆甜糯的聲音喊著:「眾位將軍,隨我殺敵!殺!」   幾個男僕皆舞勺年華,是最近才入谷的,雖然也皆是在谷中長大,可是每次看到這個小小的女主時越發的面頰緋紅,口齒結巴,說話都說不出來,只被那玉顏耀得頻頻低著頭,再時不時偷眼打量。   今日,小女主起了玩耍的興致,這些小少年們一個個幹勁十足,毫不惜力,比谷內的老僕都要能幹,倒是讓小奴兒甚是盡興,渾然忘記了詡哥哥不在谷中時的寂寞不快。   幾個男僕間這時卻是有些劍拔弩張,為了該誰做馬,誰被騎的時間長了是不是爭論兩句。而每個輪到做『馬』的男僕都是臉色通紅,兩眼放光,玩命一般的背著小姐奔跑,仿若是秦馬名駒,恨不得託著身上的小嬌人遠走天涯,一去不復返,每次引得莘奴高興大喊時,下面的『馬』兒便高興的。   王詡什麼也沒有說,日漸頎長的身子被濃密的青竹遮掩,就是這般靜靜地看著她與那些小少年們嬉戲玩鬧,只是眉頭越擰越緊,最後便是一個打不開的死結。   最後,他終於踏出竹林,帶著滿身的寒氣來到了空地處,那小小的身影,見了他,便如同看了雙親的雛鳥一般,歡騰地從一個小少年的背上爬了下來,點著輕快的步子直直朝著他跑去,還不忘回頭對幾個少年說道:「你們幾個回去吧,今日不再跟你們玩耍了。」   見那幾個少年恍如未聞,還在各自痴痴地看著小奴,他忍不住沉聲申斥:「各自回了院落做事,可是還沒有過足做牲畜的癮!這邊我會帶小家主回去。」   幾個少年知道他在谷內地位甚高,只能滿心不願地訥訥了兩聲走開了。   小奴許久不見詡哥哥,看到他歸來,熱絡得很,跟他回了他的房中,立刻毫無顧忌地撲了過去,伏在他的身邊,咋著大眼問:「詡哥哥,可是給我帶了什麼新鮮的玩意回來?」   這是她的習慣,每次王詡從谷外回來,她都要討要一些谷內沒有的東西。可是這一次,王詡卻是渾身微微發僵,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女孩已經有了起伏的身體線條。「坐得規矩一些,難道莘子不曾教過你平時跪坐席上小腿要平齊,腳掌不能著地,人要坐在腳跟之上嗎,哪有這般私下地便隨便依靠之理?你……平時也跟別人這般嗎?」   想到她也這般與那些少年們親近,他生平第一次有種難以形容的鬱沉煩悶之感,卻全然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地卡在那裡,紓解不得。   小奴兒一向是瘋野慣了的,現在突然看到平時縱容她的詡哥哥居然這般正經的說理,不由微瞪著眼,笑道:「你這是在外面呆久了,也沾染上那些凡夫俗禮?母親說過,我生長在山野之間,當如草木一般自自然然,別人說了什麼都不用去管的。再說谷內就只有母親,爹爹,詡哥哥和一些下人,奴兒就算做了又能給誰看呢?」   王詡最聽不得她說起她的母親,剛才面上不過是稍顯出冷意,現在便是掛了三寸的寒冰,冷聲道:「跟個粗野的猴子一般!當是以為這般有值得自傲的嗎?」 195憶往昔五   這是他第一次這般粗聲同她說話。以前雖然也有對她不理不睬的時候,可是從來沒有這般惡語過。一時間不由得小臉微微發怔,眼淚全都蓄滿在了眼眶裡,小小的嘴唇也有些發抖……   「你太壞了,奴兒不理你了!」說完,小人兒便哭泣著頭也不回地奔出去了。   他端坐在屋內紋絲不動,一直靜靜地坐了許久。   隨後的幾日,奴兒也展現了性格中倔強的一面,自己立意不理那兇巴巴的詡哥哥,便是一意不再如以前一般圍前圍後。   可惜,小奴兒對於詡哥哥的憤怒從來不會持續很久,也不過是幾日的功夫,一盤噴香的烤腿骨肉便端送到了她的面前。   這也便是少年沒有出聲的歉意了。因為谷內事務繁忙已經許久沒有下廚了的他,親自上山獵殺了一隻野豬,又親自入廚下褪毛去皮親自料理。   那誘人的香氣,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被燻得軟糯極了,於是一盤烤肉哄得她露出了笑容,又像以前一般粘膩著他了。   可是從此以後,王詡對於她的日常禮節的要求也變得甚是嚴苛,一切竟是以諸侯宮中的貴女的規格要求於她。   這無疑是將木枷鎖套在了野猴子的身上,一時瘋野慣了的丫頭哪裡能適應?便撅著嘴去父親那裡告狀。   莘子看著女兒這些時日出落得愈加端淑,卻甚是滿意,直言王詡能幹,還叫他千萬不可懈怠了對莘奴的教養,也只有這少年能讓自己那野慣了的女兒能收斂如斯。   不過女娃的莘夫人卻有是有些擔憂。出於女人的心細,她總是覺得這少年隨著逐漸長大,那模樣卻越發看著眼熟,竟然同自己的夫君年輕時有幾分相似。   她心內生了疑,更是不喜自己的女兒同那少年太過親近。   更重要的是,她想要知道這個當初落魄來到了谷內的少年究竟是何來歷?為何他的談吐學識皆是與其他的出身卑微的奴僕皆是不同?   她有心盤查套問,可是那隨那少年來的婆子,面無表情,問何事情都是答得滴水不漏。而從那少年的嘴裡,更是盤問不出什麼。只是二人越是不說,她心內的疑竇便是越大。   終於在她暗自派人前去探查丈夫家鄉時,那少年卻主動來到了她的面前,冷笑著主動承認了自己的身世。   她驚亂極了,直覺便是想將少年驅逐出谷。可是少年卻早已拿住了她急於不為人知的把柄,不菲摧毀之力,便將她所有的心思打落的七零八落。   於是她哭著下跪,求少年放過她無辜的女兒。可是少年卻是一伸腿,將她甩在了一邊,然後冷聲道:「你豈止不配人之妻,就連做個母親也是不夠格的。奴兒的事情,以後你無需多言!」   只這一句,竟然便斷了她看顧自己女兒的資格。少年的威脅雖然簡短,卻是很有效的。雖然他也曾暗地裡示意著女兒要與少年疏離,可是當女兒好奇地歪著脖子問緣由時,天生的體弱加上被人拿捏住把柄的焦慮,竟是害得她一病不起。   莘子請來鬼谷附近有名的郎中醫治,郎中說夫人並不大病,只是元氣不足,心火焚身,待喝上二個月的藥,元氣充足自然病癒。然而數月過去,這病卻是越來越沉重,莘子又請了幾位名郎中,開了些藥方卻均是未見效。   莘奴見母親日漸嚴重,現在甚至無法起身下地,再也不去東奔西跑,整日裡依偎在母親身邊,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中充滿了擔憂,不復往日的快樂開心。   只有偶爾王詡過來時,莘奴才會離開母親一會,到院中和詡哥哥說說話。王詡每次逗留的時間皆是不長,臉上也總是那副不驚不喜,不冷不淡的表情。莘奴看到王詡總是歡天喜地,膩在他的身上不停地說著,院裡的小貓去捉蝴蝶了,地上的螞蟻們在打架,牆上的花有一朵和其它顏色不同……似乎只有這時她又變回了原先的那個快樂的小野猴。   王詡總會帶來一些自己做的小吃食,樣式並不花俏,卻是在山中親自採摘到的美食野菇燉山雞,山泉泡嫩竹筍,熱砂烤鳩蛋……   就算是因為莘子揮霍,弄得谷中入不敷出的日子裡,正在長身子的小小少女的吃食卻是從來沒有乏味短少過。   莘奴喜歡在半山練完無意後,全身舒展得疲累時,就靠在王詡的身上,捧著瓦罐,開心地吃著,常常弄得滿身滿臉都是菜漬,王詡總是雪白的深衣上也總會被沾染上一片。   這時候,一向冷峻的少年望著懷裡的小人兒,臉上才會偶爾柔和一些。   一次,當莘夫人無意中望向窗外時,看到了女兒正躺臥在遠處院中的藤架下。溫潤的陽光映得片片綠葉發出欲流的翠色。   而少年正在午睡的女兒身旁,一邊看著手中的書簡,一邊耐心地搖著手裡的竹扇驅趕著可能侵擾的蚊蟲……   她停止了咳嗽,直直的望著那時不時微笑低頭看著女兒的少年,她知道,那少年滿眼的柔情,並不是虛假能演繹出來的。   母親已經喝不下藥了,當王詡再次到來時,莘奴一下子撲到了王詡的懷裡,不敢讓母親聽見,只能用盡力氣不讓自己大聲哭出來,「詡哥哥,母親要死了,我再也看不到母親了。」   王詡抱著莘奴,緊緊地抿住唇,一動不動,任她的淚水打溼了自己的衣襟。最後低頭在她的耳畔堅定地說道:「我總在的,會一直在這裡的,永遠不會離開。」   莘奴和王詡都沒有注意到,每次王詡到來時,莘奴的母親都會用力支撐著坐起來,透過窗戶看著他們,觀察著王詡,從他冷漠的吧表情和雙眸裡,她慢慢讀出了關懷和心痛。   她自知時日無多,唯一牽掛著自己的女兒,擔心沒了她的看顧,待莘子續弦後,奴兒在後母的陰霾下又不知會過上怎樣的生活,被許配給何人。   思來想去,谷內唯有這少年能給她的奴兒撐起半片天空,讓她依然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那少年每次都將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日漸被莘子看重,而奴兒也喜歡他,願意呆在他的身邊,而這少年看來對奴兒也甚是重視。   在最後的彌留之際,她命人請來少年,將奴兒拜託給他。少年臉色冷漠,看著眼前鮮花一樣柔弱,只剩下最後一點生氣的女子毫無動容。   因為同他自己的母親想必,這個女人就算咽氣臨終前,也有奴僕圍伺,丈夫關心,這樣安然的耗盡了自己的陽壽,實在是太過幸福了。   可是轉頭看到一旁哭咽著的奴兒時,面上的冰霜才稍稍緩解。這女人最後的請託實在是匪夷所思,不去找她的夫君莘子,反倒求到害她生病的自己身上。   若是這女人不提,他從來沒想過身邊那胡攪蠻纏的野猴終有一日也要嫁人,更無法想像有朝一日自己要這不懂事的娶來為妻   可是順著這匪夷所思的想法,深遠的一路追想過去,他發現以後娶這野猴兒為妻,讓她長長久久地呆在自己的身旁,似乎並不是很難接受的一件事情。   眼看著那女人要咽下最後一口氣時,他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開口許下了承諾,讓這個他平生最恨的人最後能夠安心地離開人世。   那個女人離世後,奴兒似乎褪去了一些天真,失去了往日無憂無慮的笑顏,終日裡呆在母親病重時居住的院落裡。   而莘子從夫人過世後,悲傷過度,便寄情於書簡之中專心於著書立說,每日裡都在竹簡上奮筆疾書,甚少來看望莘奴,自己的幾個弟子也是少有得見,谷裡的事情俱是交給王詡處理。   初時,王詡每日裡都會做個吃食,拿來給莘奴食用,陪她聊上一會。莘奴每日裡最開心的就是這個時候,王詡一離開,她就盼著明日快點到來,詡哥哥好再來看她。   但是漸漸的,他的身影卻不再頻繁出現在小奴兒的庭院中。這時也從安排谷裡生活的一應事宜,開始在谷中培植自己的人脈。王詡天資卓絕,平日裡讀書不輟,又歷經世事,代替莘子給年青弟子教書卻是毫無問題,這些弟子很快便視王詡為師。但是跟隨莘子最久的幾個年長弟子的學識並不下於王詡,對他不以為然。私下裡總是肆意地揣測這個少年乃是一匹嗜主的餓狼,莘子這一次恐怕是引狼入室了。   王詡此時總攬谷中大權,可以飽覽莘子的藏書,又是每日空閒時自己梳理鑽研,漸漸成為青年的他,有太多太多的宏圖在心中急於舒展,漸漸的再沒時間做些吃食給那個小奴兒了。   每每追憶到那時,總是會讓以後的他追悔不已,只是那時的他並不懂,天下的人事,並不是能夠樣樣盡被操控在在手,穩操勝券的。   人心,是變數最大的東西! 196第196章   那少女初時對其他人的讒言還是不信,可是漸漸地她的眼內參雜了些許的狐疑,而就在這時,莘子也終於知道這個一直服侍在自己身邊的少年的身世,更知道了那個自己養育了多年的女兒的不堪秘密。   他發現了一封竹簡是已逝的夫人寫給自己的女兒莘奴的,乃是從夫人屋中隱秘處發現的,被僕役送到他的手上。   夫人生前無法對自己的女兒說出她的身世,於是將一切都寫在簡上,等待莘奴自己發現。書簡中夫人囑咐莘奴,如果莘子逝去,她可以去魏國找尋自己的親生父親。   她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而是自己心愛的女人與魏王的私生女,這樣的打擊對莘子來說不啻晴天霹靂。因為妻子病逝和晝夜著書而虛弱不堪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病倒在床榻上。   盛怒的莘子準備遣人將莘奴送還魏王,卻被已經掌握谷中大權的少年所阻攔,只是將莘奴的晨昏定省取消,讓她不再出現在莘子面前。   少女蟄伏在心底的種子漸漸增大,逐漸信了其他人的讒言,找到少年憤怒地責問他為何不許自己去見父親。   他自然是不會說出真正的理由,只是說道:「莘子積勞成疾,需要安心靜養,不宜見人。待莘子身體好轉,自然準許你去拜見。」說完,便轉身離去了,只留下少女在身後憤怒地指責。   莘子久不見人,而少年又逐漸將谷中權力抓在手中,這讓莘子的一些學生很是不滿。他們鼓動了小家主質疑少年,但見並無成效,便聯合起來準備將少年趕出山谷,然而此時谷中權力泰半已被少年掌握,他們此舉無異於螳臂當車,不久莘奴發現一些熟悉的師兄在谷中消失了,這讓她愈加懷疑少年。   昔日的親密逐漸被疏遠猜忌取代,於是,她甩掉僕役,偷偷來到莘子的院外,準備跳牆進去看望父親,卻都被少年新近替換的服侍莘子的奴僕發現,送回了自己的居處。   少女愈發認定少年包藏禍心,心中又恨又怒,自己以前為何沒有看出這賤坯的心性,居然還那般的信任於他。執拗的少女依然嘗試偷偷潛入父親的院中,終於有一次,她瞞過所有的奴僕,偷偷來到父親的窗外。她聽到屋內有人,悄悄探頭向室內望去,看到的正是幾步之前的少年的背影,而越過少年,她看到自己的父親正躺在床上。   乍看之下,少女幾乎啊的驚叫出來,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蹲了下去。床上的莘子瘦得幾乎只剩下骨頭,臉上皮肉皆凹陷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眼眶和頜骨,而呼吸也是幾近於無。少女無法想像只是旬月之間,父親怎麼便瘦到這等地步?父親真的只是重病便致如此嗎?難道,自己在經歷喪母之後,又要亡父了嗎?   少女心中略平後,慢慢地又探頭入窗。少年似有所覺,眉毛微微挑了挑,並未轉身。似乎是心有靈犀,莘子此時漸漸睜開了眼,先是望向少年,看了看,突然身子一動,竟是發現了窗外的她,她猛地半坐了起來,指著她的方向,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可一陣急咳嗽湧來,竟是一時堵塞得說不出話來。   莘子體力不支,罵了幾句便氣喘不已,他上前幾步,拍拍他的後背,將他扶躺在床上,蓋好被子,便走出屋子。   然後冷凝著臉,看著她低聲道:「不是叫你不要來了嗎?」   她想要衝進屋子裡,可是卻被他一把死死地攔住,因為他知道,若是她此時衝進屋子,那個老人會是怎麼對待這個一心敬重著父親的少女。那次是她生平第一次對她這個從小就仰慕有嘉的詡哥哥破口大罵。   幾日之後,谷中再次掛滿縞素,莘子逝去了。少女眼中失去了所有的神採,便如同一具木偶般,任憑新來的僕役們給她穿上孝衣,帶上孝帽,帶她到莘子的堂前拜謝遠道而來弔唁莘子之人。   忙完了莘子的入葬事宜,答謝並將莘子的好友一一送出谷外。   做完這一切後,王詡回到屋內,拿出那女人留下的書簡,大略地掃了一眼後,將它投入到火盆中,看著竹簡燒成灰燼。從此之後,便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奴兒的身世,再也不會有人將她從自己身邊奪走,以後她便安靜地守在自己身旁就好。   至於少女的彆扭,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她不過如以前一般同他鬧著彆扭罷了,只不過這一次的慪氣太過長久了一點,可是自己對她的疼愛,她終是會明白的。   就在他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從此可以高枕無憂時,事情卻未向他所預想的那樣進行。   莘奴此時已經不單是不信任他,簡直便當他是殺父仇人,每次見面都是毫不掩飾地用滿是殺氣的眼神望著他。王詡心知緣由所在,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及早將那些敵視自己之人趕出谷去,居然讓他們將自己的奴兒給蠱惑住了,而莘子最後一次的喝罵在奴兒眼中又成了自己奪取鬼谷的最佳詮釋。   王詡雖然知道癥結所在,但既然不能據實相告,一時也沒有太好的辦法改變這個執拗小兒的想法,只能聽之任之,以後再慢慢扭轉便是了。而對莘奴的照顧,王詡自是比莘子周到許多,吃穿用度皆是大有提高了。   可是依然像以前,王詡的不能總是圍著那總是哭鬧不休的少女行事,有做不完的繁務等著他。莘子當初教學的學生雖然學才無礙,但是大都不熟悉政務,而他要深入諸國朝堂,改變現狀,手中卻是幾無可用之人。所以,他一方面自己博覽群書,冥思苦想統一之策,一方面變革教學,設立詭辯,算數,商道,大力培養熟悉政務庶務的學生。   新召入谷中的學生中有個名為孫伯的,很是乖巧能幹,可惜性格過於溫順,縱然學會治世之才,怕是也無法在波譎雲詭的朝堂之上安身保命,這點上比起和他同時入谷求學的白圭,龐涓,孫臏之流卻是遠遠不及了。   初時,谷中缺少人手,是以弟子往往兼而當差,那孫伯也是如此在廚下幫工,負責眾弟子的飲食。   王詡原本準備將他培養成如莘子般的名士,用來推廣自己的學說。   初時,谷中缺少人手,是以弟子往往兼而當差,那孫伯也是如此在廚下幫工,負責眾弟子的飲食。   那時回想起來,他對莘奴的看顧真是有些疏漏,也不只那孫伯怎麼的,攬得了為莘奴送飯的差事。   這時莘奴已經漸漸長出少女的樣子,美麗得無法置信,孫伯一見莘奴便驚為天人,早就將恩師言明不準隨意出入後宅的吩咐拋到九霄雲外,每日裡只顧著給她帶些好吃食,多說上一會話。   莘奴這時正為父母相繼離世,自己被王詡迷惑而心傷不已,有了一個同齡的青年說話,倒也漸漸擺脫了以前厭世的心情。孫博長相比起普通人來說倒是眉清目秀,但是與王詡那妖孽般的容貌便是天上地下之別了。而莘奴心傷王詡,覺得凡是容貌俊美得不像話的俱不是好人,反倒孫博這樣長相周正的才是正人君子。   孫博心神早已為莘奴所奪,而莘奴也慢慢視他為友。莘奴心知在鬼谷之中無法對抗王詡,她知道當今魏王的夫人乃是自己的姨娘,便起了逃離鬼谷,投奔姨娘的心思。孫博知道了,便主動要幫助莘奴逃出鬼谷。   可惜孫博空有雄心,卻無實才,兩人還未逃出鬼谷,便被王詡知道,抓了回來。   當王詡聽宛媼說莘奴居然如她的母親和莘子一般與人私奔,而私奔之人還是自己門下的學生孫伯時,喜怒從不形於色的他將屋內的床榻桌罐俱都打碎,然後無度狂飲直到酩酊大醉……   那是自從愛犬阿育去世後,他第一次這般的失控,那心裡似乎是被人狠狠的剜了一般……   隨後的混亂,便是如被猛獸利爪撕扯過一般,混亂而不清晰。唯有耳邊一聲聲的「王詡,我恨你!」逼真而又不可迴避,只一聲聲地在耳邊重複著。   南柯一夢,也終是有醒了的時候,夢境裡最後時候的種種不堪,是王詡做夢時都不願再重新經歷的。   此時外面天色微亮,還沒有全白,被窩裡溫暖而舒適,小巧綿軟的身子正倚靠在自己的懷中,呼吸綿長而均勻地酣睡著……   王詡伸出長指,微微撩開了床的帷幔,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子的面容恬靜而又安然。   一時間,他竟是恍惚覺得,自己似乎還沒有醒,此時才是甜美的如同夢境一般。他的小奴兒竟是這般的乖巧可人……   一時忍不住,便欺身上前親吻著安睡美人的櫻唇和嬌嫩的臉頰。   這般蜻蜓點水,惹來美人不滿地嘀咕,然後一轉身,便更加努力地望他的懷裡鑽,早起的男人是禁受不住撩撥得,滿懷的軟語,豈能無所為? 197第197章   這般蜻蜓點水,惹來美人不滿地嘀咕,然後一轉身,便更加努力地望他的懷裡鑽,早起的男人是禁受不住撩撥得,滿懷的軟語,豈能無所為?   莘奴睡得正香,卻不想被人攪合醒來,半睜開眼,掙扎了幾次,可是幾次無果,像放在砧板上的小魚被理順得服帖之後,便任由這男人料理了。   很快,這尾小魚便被撩撥得如同在溫吞的泉水中滋潤沐浴,輕輕地張著小口,微微地喘息,最後,一雙鮮嫩的小腳只能拼命地與男子的長腿纏繞在一處,再也密不可分……   王詡在老家逗留的也是甚久,命人將老宅修繕鞏固了一番,才帶著莘奴迴轉了鬼谷。   王詡雖然有心讓莘奴去大梁見見她的父親,既然莘奴不願他也就不再開口。畢竟魏王病重,誰會繼任尚未確定,現在的大梁乃是個是非之地,既然心肝肝的寶貝不願,他也不想莘奴主動去找麻煩。   再次回到鬼谷,莘奴心情與以往截然不同。以前每次出谷,她盼望的都是再也不用回來。而此時再回到谷中,那一草一木看上去都是分外的熟悉,感覺到異常的親切。以前,她與王詡是分住在兩處,雖然有時一屋同眠,可是畢竟二人的寢室不在一個房間。如今她已是名正言順的鬼谷夫人,自然要與王詡同一屋室。   而臥房的另一旁又闢了一間屋室作為了女兒的臥房。   小猴長得很快,現在已經能滿地爬來爬去了,最近又新學了個把戲,喜歡看見爹爹來到了時候學羊的咩咩叫。   所以當王詡與谷中的弟子們飲了新年的祭酒後,剛一踏入女兒的房間,便看見肉滾滾的女兒身著一件綴了兔毛領子的小白襖,一路搖搖晃晃地從鋪墊在地上的軟毛墊子上滾爬了過來,仰著肥嘟嘟的臉蛋,衝著爹爹咧著小嘴笑,然後便吐著泡泡「咩咩」的叫。   乍一看,還真似一隻肥肥的小羊羔。   王詡見了這情形,微微嘆了口氣,彎腰將這滾圓的一團抱在了懷裡,輕輕捏著她的小臉蛋道:「竟是隨了你的娘親,這般的貪嘴,下次若想食肉了,豈不是要學虎叫了?」   原來谷內新近的弟子中,有從南方遠路而來,特意給恩師帶來的特產名曰「柘」,此物外形如竹,顏色呈紫皮狀,若是剝去了青紫色的外皮,則露出裡面的白肉,可是那肉入口多汁甘美,卻是嚼不爛的,品盡了汁水,只能將發乾的果肉吐出。   那日王詡帶著小猴去看後宅裡養的小羊,隨便取了一節甘蔗逗弄小猴。   小嬰孩也只是會伸舌舔,卻是一時得了趣,那甜美的滋味逗得她的兩隻圓滾滾的大眼都冒著水光。   誰知爹爹在她舔得正得趣的時候,卻順手將那截甘蔗扔進了羊圈裡,一時間羊兒可算是得了美味,吃得咩咩直叫。   王詡本來是想,女兒又嚼不動這硬硬的果肉,不過是給她嘗些滋味吧,他又不想撿女兒全是溼漉漉口水的狗兒剩,就便宜了那羊。   可小兒在爹爹懷裡急得不停蠕動,只能看著那羊嚼得起勁兒,最後不知怎麼的,竟然是瞪圓了眼兒學會了咩咩叫,指望著自己的聲音能比那羊圈裡的更甜美些,博得爹爹的歡心,好換得甜甜的小零嘴。   如今已經過了一日,小娃兒竟然還沒有忘了這一節,叫得王詡直覺自己是掉入了羊圈之中。   莘奴也是在夫君的嘴裡知道了女兒怪叫的典故,看她在王詡的懷裡奶聲奶氣地學叫,也是又好氣又好笑,坐在軟榻上道:「別人的孩兒都是先學叫爹娘,我們家的女兒可真是好,竟是先學了羊叫,你這教壞孩兒的,怎麼又怪到我的頭上?」   王詡將女兒重新放回到了軟墊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披散著長發的美麗女人道:「見了心喜的吃食,便不管不顧,不像了你還是隨了誰?」   莘奴關於吃食失節的往事簡直是罄竹難書,一時間還真不好跟當年的事主一一對峙。   只能微微鼓起了腮幫道:「再提便跟你翻臉!」   王詡是愛極了他的小奴氣急了的模樣,情不自禁地俯身過去,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印下一吻,這般輕吻,竟似與親吻女兒無疑。   可是他這般突然而至的親暱卻叫已為人母的莘奴臉頰微微泛紅。算一算,她與此時溫柔望著自己的男人已經相識數載,可是二人卻是先生子,後成親,又是經歷了一番波折之後,才回到了男女最初相愛時的本真。   所以,每次被王詡的深眸凝望時,她總是會如同與英俊少年的初逢的含羞少女一般,有種臉紅心悸之感,竟是有種說不出的愉悅在心頭縈繞。   她忍不住也俯身上前,帖服在他的薄唇上,難以抑制地用小舌與他的纏繞在了一處。   纖弱的女子被男人慢慢地摟在懷裡,是這般的賞心悅目。   可惜此時趴伏在地上的小女嬰卻是不懂其中的玄妙,只是直覺認定爹爹是餵了娘親什麼好吃的東西,急得小屁股一翹一翹的,只能大聲咩咩叫,指望得了爹爹的垂憐。   倒是莘奴被女兒提醒得緩過神來,這才鬆開了纏繞在了他脖子的手臂低聲道:「原以為你要與弟子們通宵達旦地同飲,怎麼這麼快便迴轉了?」   王詡淡淡地說道:「他們第二日便要啟程了,不宜多飲?」   莘奴聽得有些生疑:「他們這麼快便出山,不是剛入門不久嗎?」   王詡取了用柘榨取的甜汁,兌了些水衝散些甜意,再用小勺慢慢地餵給那叫渴了的小羊羔後,這才不急不緩地說道:「我已經遣散了谷中的弟子,以後也不再開山招徒,至此以後雲夢山封山,再不幹涉谷外的事務。」   莘奴徹底被王詡的言語唬住了,她瞪圓了眼道:「你可知自己是在說些什麼?你這般去做,莫非……是因為兒女私情耽擱了雄心壯志?」   說到這裡,她的心也不禁跟著往下沉。世人多將禍國殃民之事栽贓到了君王身旁貌美的紅顏身上。   她一向對這類說法嗤之以鼻。君王若是心內耽擱朝政,沉溺於享樂犬馬之中,又幹無辜的女子何事?   可是現在王詡正在如日中天之時,卻突然開口想要封山,她卻不能不疑心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削弱了王詡的雄心大志,翻湧上來的也是急切與自責。   王詡微微一笑道:「奴兒,你可記得我以前教你的一個戲法?」   莘奴微微一愣,看見了王詡拿起了樹枝與小石,便脫口而出說道:「可是箭靶戲法?」   王詡笑著點了點頭。   原來在莘奴十歲時,王詡說要帶她看個戲法,領她來到一處空地。空地前面百步外立著一個箭靶,箭靶前面十步置著一把弩箭,地上亂七八糟地放著手指粗細,半丈長短的木棍和一些兔皮織就裡面塞上麻團的拳頭大小的圓球。木棍在中間被箭矢插在地上,只能兩頭移動。   王詡將最近的圓球輕輕踢了一腳,圓球滾動著撞到了一旁的木棍。木棍的另一端便移動起來,又撥動了一個圓球,圓球便又撞擊向下一根木棍。就這樣,圓球和木棍互相撞擊,最後一根木棍引動了弩箭,箭矢射出擊中了箭靶。   這樣的把戲連環相扣,讓人看得目不轉睛,將那時的小奴兒逗得是哈哈大笑。又叫嚷著自己也要試一試,王詡當時但笑不語,只讓她自己試幾次。   可是小莘奴將圓球和木棍擺好後,學著王詡的樣子將圓球踢出。可是木棍和圓球傳了幾次便不動了,射不出弩箭。莘奴仔細研究了半響,方才醒悟道圓球和木棍的位置都是需要仔細衡量的,這樣才能保證每次圓球都能撞到木棍,而木棍也會擊出圓球。   這把戲看似別人擺弄起來簡單,可是真要實施起來卻需要精準的計量,否則便要功虧一簣。   那時足足用了一天的功夫,莘奴終於也能通過麻球和木棍將箭矢射出了。   不過後來莘奴也明白,那把戲分明是王詡嫌棄她纏得太緊,給她找些分散精力的營生,以供她分神,免得她終日纏著他而已。   可是如今,他舊事重提,再次提及小時的戲耍,卻不知是為了什麼。   王詡微笑著抱著她,坐在小時常在一處看日落的山頭上,眼望著遠處的雲霞瀰漫,緋日沉山,朗聲道:「這次我已經排布下了陣法,要做的也不過是靜觀其變,奴兒,我再次給你變一變這樣的戲耍可好?」   莘奴聽得有些微瞪雙眼,她似乎明白了王詡的意思。原來他立意封山,並不是對於雄心壯志起了厭倦,而是天下的這盤大棋的棋子皆已經排布整齊,只待第一顆麻球滾出便可以任由他們環環相扣,朝著王詡既定的目標滾落前行。   而那最後一隻箭矢將射往何方,不到最後一刻,也是不能預測知曉的。   普天之下,也只有王詡敢是如此,將天下的風雲當做了麻球樹枝,恣意而為之。   以前的莘奴,是最討厭王詡這般陰線從事。可是現在她才懂得,這個自小便沉默寡言的男人,他的眼光從來都是望得極遠的,若是一味用世俗的忠義約束於他,便是如凡夫不懂智者一般的鬱悶了。   所以王詡從來都是孤獨的,因為能與他匹敵之人,世間極是少之又少。   而她又是何其幸甚,能站在他的身旁,縱觀天下風雲。嫁給這樣的男人,終其一生都不會是平凡而乏味的。   所以,這次,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緊握住了他的大掌,立意要一直陪在他的身旁……   是年,名動天下的縱橫之家王詡稱病,閉門封山,再不收徒。而他與愛妻也是行蹤不定,不知雲遊於何方。   而秦王新立後,以反叛之命車裂了秦昔日的重臣商鞅,同時重用新王的寵臣張儀為相,主理外務,大力推行連橫,極力擴張秦之領頭,試圖派軍出師函谷關。   而原本籍籍無名的蘇秦,據聞乃是鬼谷的閉門徒兒,以出眾的才學得燕文公賞識,出使趙國。蘇秦到趙國後,提出合縱六國以抗秦,並最終得以成功,達成合縱聯盟,任「從約長」,兼佩六國相印,使秦長達十五年不敢出函谷關。   天下一時進入膠著。可是有一點確實毋庸置疑,那便是周王室的威信已經是一路衰落到底。   據聞周王室曾經在各地秘密經營商鋪聚斂錢財。可是近幾年這些商鋪確實被人惡意競爭,通過壓價囤貨衝擊,竟然是賠得血本無歸。隱約傳來王室時有偷買王地,用以周轉的傳聞。   據聞那敢於與周王室搶生意的,竟然是個女商賈,經商手段了得,就連那巨商白圭,對她也是禮遇有嘉。   那女商賈生得貌美驚人,卻可惜已經有了丈夫,可是據聞曾經見過的人說,那女富豪的丈夫似乎是個不事生產的,是靠妻子的財富度日,但是相貌儀表確是難得的美男子,大約是靠男色悅人罷了。   這一年又是隆冬時節,張儀多方探聽,終於打探到了恩師回到了雲夢山的消息,於是連忙命人備下禮品,驅車趕赴雲夢山。   可是沒想到還沒有入谷,便遠遠看見另一輛馬車駛來,當馬車相對時,看一看那對面車簾裡露出的臉,滿面的白須,不是蘇秦老兒,又是何人?   這老兒寡義廉恥,到處散布他張儀乃是靠了蘇秦的舉薦才得以入秦為官,以他的伯樂而自居。   這等不要臉的老匹夫,真是讓一向能沉得住氣的張儀,恨得牙根直痒痒。   不過蘇秦卻是臉不紅心不跳,撅著山羊鬍衝著張儀一抱拳:「師弟,許久不見,不知在秦地可安好?」 198第198章   這等不要臉的老匹夫,真是讓一向能沉得住氣的張儀,恨得牙根直痒痒。   不過蘇秦卻是臉不紅心不跳,撅著山羊鬍衝著張儀一抱拳:「師弟,許久不見,不知在秦地可安好?」   張儀不能輸了風度,心內雖然滿是憤懣,可是臉上卻面帶笑意   別人都道蘇秦乃是有才華出眾,可是他張儀與這老匹夫同門,可是深知他的底細。   老匹夫小才還是有的,但是身為六國相的才華可是有些誇張!   細思起來,總是覺得他的背後乃是有高人指點,而有這翻雲覆雨之才之人為何,簡直是不用想都能知道。   張儀自問自己絕對沒有曾經的同門龐涓那般狂妄,對待恩師也還算恭謹,可是恩師這般處處刁難自己又是為何?   帶著這樣的委屈,張儀便也找尋上門,要問恩師一個究竟。   可如今二人俱是被拒絕在了山門外,被告知鬼谷子就不見客,還請迴轉。   如今谷內的僕役,二人一個都不認識,是以,這靠臉入山是行不通了。   張儀無奈,只能親筆寫封書信,委託僕人遞交恩師。蘇秦也連忙同寫了一份,一併成了上去。過了許久,二人在谷口凍得瑟瑟發抖時,僕役才姍姍來遲,請二人入內。   谷外是冰天雪地,谷內則是另外一番風景。到了谷中深處,到處是一片綠意盎然。在谷中的花園中,更是奇花異草,爭奇鬥豔。   一個俏生生地女娃瞪著大眼,站在花園門口,好奇地看著走來的兩人。看見蘇秦食得,說道:「你就是那身披六國相印的蘇秦?快拿相印出來給我看看。」   蘇秦被問得一愣,定眼看著這女娃。也不知是不是谷內靈氣沾染,他從來沒見過長的這般靈動的少女。一張明豔得晃得讓人心裡都痒痒的小臉,配上一雙股溜亂轉的大眼,眼中更是透漏出一絲智慧和狡黠的眸光,讓人一見便忍不住   可是,這一張口就要六國相印的行徑,實在是讓人感到詫異。蘇秦到底也是在諸侯之間混跡了許久,只微微一愣,便想到這般靈動的少女,相似與師母,想必就是恩師的掌上明珠了。   於是,微微一笑道:「相印怎可隨時帶在身邊,以後再來拜訪恩師時,便帶來給你看可好?」   那少女聽了這答案,雖然略有些失望,卻有渾不在意,仰著脖說:「兩位皆是父親的徒弟,我帶你們去見父親可好?」說完轉身,蹦蹦跳跳地前行了。   進了花園,發現這裡正舉行著午宴。端坐在正上方的乃是恩師,坐在身邊的女子頭上挽著夫人的髮髻,未施粉黛。一張吹彈得破的小臉,宛如少女一般,眼神中更是閃爍著睿智和一許童真,讓人一眼望去便沉迷其中,就算他這般見慣各國後宮佳麗之人也失神了片刻。   同在席上的還有兩個男女,這兩人張儀倒是俱都識得。一位是趙國的將軍廉伊與他的夫人,另一個則是齊國貴女媯姜和她的丈夫。   齊國貴女甚多,而媯姜卻是其中名聲最顯的一個。因為她沒有按照慣例嫁給諸國公子,而是嫁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而且她醫術高超,救活了許多被各國名醫診斷必死之人,就連各國諸侯俱聽聞過她的超絕醫道,這些年她還在各國開設了數十家醫館,低價為百姓診病。   此來,各自有著心事,終於得見恩師,連忙請安問好。   王詡依然是以前雲淡風輕的樣子,久不見兩位愛徒,也面色不驚地說道:「既然來了,請坐下飲上一杯罷。   張儀此來並未料到會遇到蘇秦,而且此時恩師正在宴請賓客,他無法同恩師私下談論,一時間眼神閃爍,便有些坐不住。   只聽席上王詡的夫人莘奴笑道:「原以為姬瑩你不會來,怎麼剛剛出了月子就急著趕路?若是著了風卻是大為不妙。廉伊,也不心疼下你的愛妻!」   只見姬瑩懷裡,正抱著一個嬌兒。姬瑩一向喜歡女孩,此番可算是隨了心願。被莘奴一說,姬瑩卻是覺得滿臉的不自在。說起來,她這一生,次次情緣接下的都有些糊塗。兒子廉頗自不必說,連雲雨之事她都不記得。而與廉伊結合,當初也不過是另一筆算不清的糊塗帳。   姬瑩性子急躁,而廉伊看著冷麵剛毅,卻是個溫吞的性子,兩人一急一靜,習性也是大相逕庭,生活中倒是有點水火相交之感,隱約中有種似是而非的家的感覺。不過雖然口角不斷,夜裡兩人卻是相敬如賓,姬瑩在臥室安歇,廉伊自去另一處臥室就寢。   時間荏苒,少年早已經成為了青年,雖然心中一直掛念著莘奴,可是他心中也自知無望,那個守護在莘奴身旁的男人,實在是深沉得可怕,這是年少時的他無法深切體會的。   也許別人不大清楚,可是他身在趙國,卻深切地體會到這個看似歸隱,不再過問世事的男人是何等的可怕,用精準的手腕操控著天下風雲。   那周王姬扁,前些年曾經圖謀借蘇秦之勢攻打秦國,一正周家王室威嚴,最後這看似荒誕之勢,竟然在那看似溫吞的周王操控下一步步地即將達成,可是最後竟然在快要成事之時,出了大紕漏。   周王室的文武百官傾巢而動,替六國聯軍踐行,可是偌大的校場上,卻是空空如野,原本應承好了的六國軍隊全無影蹤,讓身在高臺上的姬扁臉色面如黑鍋。   此等笑話,堪比那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君王的顏面被一掃而空!   也許別人不知,其中為何。更是會不解這位周王的心血來潮。   可是深知隱情的廉伊卻事後想得明白,若不是王詡授意,那姬扁怎麼會在他歸隱後一路春風得意,隱隱竟然有堯舜在世,聖達諸國之意?   這便是王詡一貫的手段,將人高高捧起,再狠狠摔落,周王室這次丟下了臉面,雖然得史官留情,沒有載入史冊,可是這笑話卻再也讓那位周王撐不起聖君的臉面,手中的羽翼盡被剪除,而那位龍葵夫人竟然在一次郊遊中,馬車摔落山崖,被發現時,已經無回天之力。   那偌大的周王宮裡,據說人員調動頻繁,周王雖然不曾退位,卻已經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前年他隨趙王進洛邑見君時,本該是風華正茂的男子,卻已經是早生華髮,一副垂暮朽朽之相了。   而那龍葵夫人的死法更是讓廉伊動容,無法將她當做一個意外。這若不是王詡的刻意報復當年的斷崖之險,又怎麼會這般的巧合?   所以,那莘奴便是被一隻上古猛獸嚴守的珍寶,他人怎麼能覬覦分毫?   心死之餘,難免覺得心中寥落,直到一年前,姬瑩聽聞那公子疾又娶了一位新婦,倒是一時心內憂鬱,便找自己同飲,廉伊一時與自己這位名義上的夫人喝得大醉,糊裡糊塗的不知怎地就上了同張床,早上醒來後雖然頗有些尷尬,但也就此捅破了那層窗戶紙,自此便大被同眠起來,然後便有了懷中這個小女娃兒。   姬瑩被莘奴開口挪揄,也是有些隱隱的不自在,偷眼飄向身旁沉靜的青年,面色微微一紅,竟是許久不見的少女之姿。   她連忙伸手去取酒杯,想要猛喝一口掩飾心內的羞意。可是卻被青年伸手制止,並遞給了她一杯剛剛兌了酸漿的酒杯,這樣一來酒意便抵消了很多,飲上一些也不傷身子。   青年便是這樣的人,他從來不會談在口頭上談及情愛,但是總是會在一些小處上關心著自己。   這樣的溫暖,是早年便離家了的姬瑩極為欠缺的,心裡不由得感動。   二人的情形,被莘奴媯姜看在眼中,也甚是欣慰。   只是這幾位好友的情誼融融,被張儀看在眼裡,真是急在心頭。他幾次想要開口,都被人打斷,真是愁煞秋雨愁斷腸。   現在好不容易逮了空子,正要開口,卻又被一陣清涼的聲音打斷:「父親,母親!快與我做主,那廉頗豎子真是小潑皮無賴,他欺負你們的晏晏!」   伴著一陣嬌憨,那個先前領路的少女揪著一個小小少年的耳朵,一路拉扯地走了過來。   少年被這般欺凌,也是折損了顏面,可是看出幾次想要出力反抗,卻似乎是略有顧忌,都沒有使出力氣來。   莘奴倒是瞪圓了眼:「晏晏,這般無禮,只看見你在欺負逼人!快些撒手!」   她的這個女兒,算是被父親嬌寵壞了。越發的無狀,每每都叫莘奴暗自生氣——當年他嚴苛教育自己成為淑女貴婦的盡頭,到了女兒的身上,不知都被狗吃到哪裡去了? 199大結局   姬瑩見晏晏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連忙瞪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沒有來的惹了什麼禍?還不快些給晏晏道歉?」   她一直喜歡女兒,加之這晏晏乃是恩師與好友的千金,就算是同自己的親兒相比,她也是要偏心著晏晏幾分的。   倒是廉伊心疼自己的養子,加之常年養成的與那王詡唱反調的性子,此時看見愛子被個小潑皮猴欺負,倒是比他的親娘還要心疼兒子,立刻冷冷開口道:「我兒一向沉穩,何時看見他惹禍?被個女子提耳,豈是大丈夫?」   那廉頗天生力大,先前是看這少女嬌嬌弱弱,生怕自己勁頭使大了,讓她摔得散了架,此時被父親冷豔提醒,少年的臉面一時掛不住,頓時微微一晃肩頭,將那少女甩開。   雖然稍用了氣力,可是那力道也不容小覷,若是換了別的柔弱女子,老早就成了斷線紙鳶,隨風飄散得沒了影蹤。   可那少女,卻是順著力道輕輕地在半空裡扭了個腰,如燕兒一般,輕巧地跳入了娘親的懷裡,然後撒嬌地摟著莘奴的脖兒說道:「娘親快看,他現在是欺負我了吧?」   莘奴狠狠地瞪了那少女一眼,示意她不要說話,轉身和顏悅色地對廉頗道:「我的女兒任性刁蠻慣了,還請頗兒不要怪她。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來報,「秦國公子疾來訪。」此話一出,酒席是哪個頓顯出一分微妙之氣。這幾年來,因為莘奴的安排,公子疾和姬瑩是王不見王,君不見君的情形。然而,今年不知為何,公子疾卻突然毫無預兆地來訪,與姬瑩她們撞個頂頭破,讓作主人的她們尷尬。   這時,懷中的女兒在她耳旁說道:「娘親,剛才在谷口,廉頗哥哥聽了二伯來訪的消息,臉色就變了。後來,不知二伯和他說了什麼,他勃然大怒,就要上前與二伯拼命,要不是我機智,藉口找他吵了一架,兩人就要大打一場了。」   聽到這裡,莘奴恍然大怒,怪不得自己的女兒今日這般的潑皮,她倒是懂眼色,解了一場親父子相殘的慘劇發生。   那姬瑩教育兒子的方式也是奇特,從小就不避諱他的身世,讓他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是哪個。廉頗長在廉伊身旁,心內對養父恭敬有加,而且他心內以為親父讓母親有了自己,卻又不迎娶她,實在不是個有擔當的男子,心內對公子疾存了極大地怨尤。今日這一杯酒,恐怕是因為公子疾的突然而至要酸澀得難以下咽了。   想到這裡,莘奴不由得抬眼狠狠地瞪向了坐在主位,悠哉飲酒的男子。今日這鬧劇不用問,必然是這男子安排的。無論痴長了多少歲月,捏起酸醋來永遠像是個無腦少年郎一般,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這幾年來,廉伊偶有到訪時,他莫不是弄出一些事來。今年倒好,眼看廉伊與姬瑩有了親生的孩子,二人的感情漸濃,他卻將公子疾叫來攪局,也不知存的什麼心思。   不過,那始作俑者,攪得滿座男女俱變了臉色,自己倒是氣定神閒,悠然道:「快快有請。」   當公子疾步入廳堂時,他的眼直直地望向了姬瑩。有些情節變得深重,便是因為「求不得」這幾字作祟。年少時與姬瑩的這一段憾事,經過時間的沉釀,早已成為公子疾心中解不開的痛。如今看著姬瑩,並沒有被歲月侵蝕,一如他初見時嬌豔明豔的模樣,胸口不由得微微一滯。   再轉頭看向自己的親生兒子,轉眼之間,襁褓中的嬰孩,如今出落得英挺筆直,而自己府內妻妾所生養的孩子竟沒有一個長得如廉頗般肖似於他。剛才就在山谷之外,他看到少年輕而易舉地制住了撲向他的幾個侍衛,身手的矯健讓人隱隱驚嘆,可是這樣的孩子,卻不能跟隨自己,而是隨了廉伊那豎子。   姬瑩冷冷瞟了公子疾一眼,又不安地微微斜看著廉伊的臉色,而廉伊倒是面色如常,只是將少年喚到了自己的身旁,親自夾了塊厚重的醬肉放到少年的碗中,真是一付慈父的模樣。公子疾與廉伊先是有奪愛之仇,又添了搶子之恨,可是又礙著眾人的顏面,一時不好聲張。尤其是她的夫人張華之兄張儀也在宴席之上,更是要「忍」字為上。   莘奴為了解姬瑩的尷尬,便特意叫上姬瑩與媯姜一起,轉到後宅去欣賞自己新種的幾盆蘭花。待轉入後宅,姬瑩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可是又擔心道:「廉伊在前院,會不會為了我與人打起來?」   媯姜安坐在一旁,撿著桌面上的薑糖糕吃了幾口,悠哉悠哉地道:「應該是不會,你如今已是人老珠黃,哪裡能與人家公子新娶的豔婦相比?可是若為兒子的緣故,倒是有可能打得腦汁迸濺,人仰馬翻。」   姬瑩一聽,先是慌忙拿起一旁的銅鏡左顧右盼,看著鏡中的婦人依舊明豔美好,不由緩緩舒了一口氣。她也是在年前隨廉伊到楚國為楚王賀壽時見到了昔日的同窗張華,畢竟過了這麼多年,昔日的怨尤也消減了不少。可是她沒有想到,再見張華時,那比自己還要小一歲的女人,竟然變得衰老不堪,眼角眉頭滿是細細地褶皺,臉色暗沉,叫人不忍直視。服侍她的婆子倒是有經驗,看那張夫人的臉色,便道此乃是怨婦相,常年缺了男人的滋養,以至於斯也。   她成這樣也是情有可原。公子疾在她之後,又娶了位夫人,據聞出身相貌皆在張華之上,加之妙齡,想必是獨得了恩寵。而張華膝下無所出,日日獨守空房,怎能不會有早衰之相。   不過,被這昔日的同窗提醒,姬瑩分外重視你自己的容顏來。她的丈夫廉伊本就比自己小,自己若是如張華一般,豈不是勾不住丈夫的心思,白白便宜了外面的狐媚女子?   莘奴長嘆一口氣,道:「你且放心,宴席上一時是打不起來的。可是諸國之間,卻是不大太平了。」   她這話一出,姬瑩和媯姜都是心知肚明,曉得恩師又要掀起妖風,在諸國間興風作浪了。只是不知要在秦趙兩國之間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就在這時,姬瑩眼尖,突然發現面前的兩位姐姐竟是撿著一盤酸梅來吃。就在這時,她突然想起自己去年時也是如此,便有些恍然大悟,道:「你們二位這般能吃酸食,可是都懷有了身孕不成?」   媯姜早已與姜雲君成婚,可是一直無所出,這是早年她被龍葵夫人下毒,餘毒未清,不敢有孕的緣故。   這一點,是姐妹們都知情的。不過讓人納悶的是莘奴,自從剩下女兒晏晏後便再無所出。這不禁讓姬瑩有些懷疑恩師是否英年早衰,雄風不暢,每每來見恩師時都考慮是否要進獻些雄壯之藥來盡孝。   媯姜微微笑道:「這幾年姜雲君一直為我找尋靈丹妙藥,加之恩師施以援手,我體內的餘毒已經消除得差不多了,想冒險試一試,為雲君添個一兒半女。不過,莘奴姐姐,你也有了嗎?怎麼不告訴我們二人?」   莘奴微微一笑,早年生下晏晏後,王詡便擔心她生育損傷了身體,一直不準她再生。深諳醫理的他,對於避孕頗有心得,就算她想再要一個孩子,也是不能。那男人看似改了許多,不再拘束於她,可是天生的掌控欲,讓他還是無意識地操縱著日常的一切,可是對此她也是甘之如飴,她是愛他的,雖然是花了許久才知,所以她也願意試著包容著他的缺點。   可是一直為他生個兒子的念頭從沒以後消減過,一番軟磨硬泡,男人終於點了頭。經過一番細細地調養之後,終於讓她再次有了身孕。沒想到媯姜也是同時懷了身孕,真是雙喜臨門。   男人飲酒歸來時,莘奴已經入睡。第二日清晨,莘奴醒來時,轉身看到一旁的王詡,正低頭看著她,用大掌輕輕摸著她的腹部,低聲道:「要不要吃些東西再睡會?」   莘奴向來是了解他的,看他的臉色便知昨日席間的明爭暗鬥也是遂了他的心意,便低聲道:「怎麼這般小氣,如此為難廉伊姬瑩她們?」   王詡哼了一身,小心翼翼地將莘奴拉在懷中,手中大掌摩挲著她的肚子道:「這也叫為難?想成為我王詡的女婿,若不是有些底氣和本事,怎配娶我家的晏晏?更何況他的親生父親在男女私情上是那般地優柔寡斷,毫無男子氣派。而養父又是個陰沉之徒,若是生得一身他二人的缺點,豈不是要晏晏受盡了委屈?總是要磨些硬氣出來才好。」   莘奴聽到這裡,才有些恍然大悟,不由得順著王詡的目光望向窗外,就在不遠處的池塘,一個清麗的少女,正拼命地往身旁坐著的少年嘴裡塞著甜李子,而那少年則是一臉無奈而寵溺地看著那頑劣的女子。   這畫面恍惚間竟是似曾相識,一如她與王詡的當年……只是……這少年的命運只怕更加地讓人心酸些吧?   莘奴轉過頭來,望著這位少年未來的嶽丈正陰沉的臉,不無同情地想著……   不過眼下,她倒是無心為小兒女的事情操心。   人生實在是太短,她不能面面俱到,唯一能做的,便是安守在這個男人的身旁,不能期頤著讓他一朝改變,卻希望他能明白為人父,終究是要放手的道理——因為她會一直安守在他的身旁。   雙影比肩而立,兩心情甘為奴。   史書載:「廉頗,生卒年不詳,嬴姓,廉氏,曾經以固守的方式成功抵禦了秦國軍隊。又屢建奇功,擊退了燕國的入侵,斬殺燕國的慄腹,並令對方割五城求和。因戰勝燕軍,任以為相國,封為信平君。」   合轍竹簡之後,誰又知,那一次次的血戰,不過是少年廉頗為求得美人歸,而被未來嶽父刁難的坎坷的開始?   至於隨後的故事呢?那般暗流湧動,又豈是能任世人全數記載?也不過是在史書上藏掖半露,任君憑想入夢來。 =已完結= 更多電子書請訪問愛下電子書,繁體:https://ixdzs8.tw;簡體:https://ixdzs8.com